冷情王爷追逃妃 - xp1024.com
《冷情王爷追逃妃》


1. 第1章 邺城骁骁虎

除了皇宫,苍冥国最繁华的地方要属邺城。街角四起,琳琅满目,路上行人摩肩接踵。就连路边的杂草丛林也摇摇晃晃极力迎合这热闹的气氛。不对,这摇晃的杂草并非生于地,而是持于手……

炎炎烈日,似火骄阳照射下绿而长的一大簇杂草,萎蔫了。持草人的手稍稍上移了一截,欲挡住外露的脸。

“别遮了,你这脸别人看十遍也未必记得住”

说话者,绰号骁骁虎,‘邺城三虎’之首。一身褐色劲装,头戴一顶棕褐小毡帽,毡帽底下一张秀气逼人的丽颜,偏偏这张清秀的小脸之下粘着两撇乌黑发亮的胡须。这算是他骁骁虎的亮点标志吧。

所谓‘邺城三虎’,也就打家劫舍三人组:骁骁虎、赤虎、飞虎。

飞虎扔了杂草嘿嘿一笑“做贼,遮脸,习惯了”

邺城三虎还差一‘赤虎’,且看街市。

街市中央一赤发男子双手铐着重长铁链拖步于马后,炎炎烈日催汗如雨在他古铜的臂膀上留下滴滴莹珠。

赤发男子目光直勾勾地锁在马背上肥肥的身影,仿佛要将其生吞活剥。

马背上坐着一肥头大耳满面油光的富家公子,似感觉有灼热的目光刺着后背,回头得yì

地瞥着身后的‘俘虏’,轻蔑的眼神说不出的挑衅。

贾宝宝!骁骁虎一眼便认出了那满面油光的阔公子,视线扫过他身后,落在赤发男子身上,敛声“你能给我说说赤虎被抓的原因吗?”

“这个……”飞虎双手食指对戳思考该用什么词语掩饰。

“不说就别指望我救他!”

“我说,我说”“赤虎他恋上了百花楼的青荷姑娘,贾宝宝也看上了青荷姑娘,于是就……”

骁骁虎眯起双眼,单手抚靥食指不停地摸着嘴边的胡子,危险道“你的意思是我们的山贼和贾宝宝抢女人,被抢的那女人还是青搂的?!”一种骨子里的怒气没法发泄。

飞虎不敢看他的怒眸,只危戚戚地点头。

骁骁虎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强压住心中的怒意转身便走。

飞虎急忙拉住他“老大,你不能丢下赤虎啊”

骁骁虎甩开他的拉扯“要救也要等晚上,青天白日的,你叫我去送死啊!”

做贼的免不了打架斗殴,和官家杠上了也就算了,偏偏惹到贾宝宝这人渣,还是为了一个青搂的女人,聚虎寨的脸都被丢光了。

————————

月黑风高,半圆的月亮一样悬在天空,隔着参差的树木洒下一片斑驳印记。阵阵阴风吹的树叶沙沙作响,地面的斑驳摇晃的如鬼魅慑人。

地面上零星叶影忽然被一大片阴影遮住,仔细看那阴影,摸索原物,却是两黑衣人立于墙外树下。

“赤虎应该被关在地牢”骁骁虎一边系着蒙面黑巾一边嘱咐“我去就赤虎,你就在这外面接应,听到没?”

“听到了,老大”飞虎已然系上面巾。

骁骁虎踩着夜风翻墙跃进贾国舅府后院。

府外飞虎对着浓黑的夜色打了个哆嗦,手抚上肚皮一阵咕噜“不行了,我得去茅房”飞虎皱眉捧腹倚墙而跑,跌跌撞撞的黑影融入夜色直至消失。

当他从茅房出来时,只觉一身轻松,伸手揽月,放松身心,也放松了警惕。突然一个手刀自颈后劈来,飞虎来不及呼叫便愣倒在地上……

国舅府这边,骁骁虎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地牢,这个贾府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大,也不知刮了多少民脂。

找路无门,不知踌躇了多久,一阵男女欢笑声撞入耳中。

“青荷,你说那只虎该怎么处置?”

“您想怎么办就怎办,奴家可从来没喜欢过他,一直都是他死缠懒打”女子娇嗔着将一切撇个一干二净。

“那就直接咔嚓了吧”贾宝宝故作抹脖子的动作倒映在窗户上格外地利索。

“好啊,好啊”女子拍手称好。

贾宝宝和那青荷妓子的对话真真气到了某虎。

要说这贾宝宝,唯配‘人渣’二字,不,是侮辱了‘人渣’。长得猥琐不说,仗着自己的姑母是皇后,在邺城和自己的父亲贾廉正鱼肉百姓,做尽坏事。

骁骁虎越想越气,越气越抓狂,抓狂了就想冲进去将这对狗男女暴扁一顿。

那灯火未熄的暖房走出一侍卫,腰间挂了一大串钥匙,看这样势……

骁骁虎紧忙跟上此人,临近牢房将其放倒夺钥而入。灵活的招式,悄无声息地解决了一路守卫。

守狱的牢头突见生人,挥刀霍向骁骁虎,却被一石头绊倒……枉送了性命。骁骁虎摇头轻叹,蠢死不怨他人。

“老大快来救我,我在这儿”赤虎攀着牢门呼喊,双手不停地伸向牢门外面。

骁骁虎摸了摸脸上蒙着的面巾,不胜惊讶“这样你都能认出来是我!!”突然觉得这身夜行衣好失败。

“别废话了,快点救我啊”赤虎焦急道。

骁骁虎试了所有的钥匙才将这牢门打开,两人趁夜逃出国舅府。

不料身后国舅府的侍卫篝火蹿出,将二人围个水泄不通“抓住他们!”

领头的一声令下,众侍卫如蚊子见到血一般朝二人涌来……

骁骁虎俯身秀腿一扫,数个侍卫栽于地面。该死的飞虎飞哪去了,说好的接应我,关键时刻影子都没有。

摔到的侍卫呻吟片刻再次站起,骁骁虎的内力差武功不怎么样,主要是用在逃跑上面,如今被围在中间,想跑都困难,加之赤手空拳的又能放倒几人。

“老大,我摆不平他们”同样被围攻的赤虎在发出‘感叹’后,又加了一句“我先跑了,老大您自己看着办吧”

一面应负敌人,一面备受打击,骁骁虎忽然觉得这样的‘老大’做得好憋屈啊。

赤虎溜了,所有的人都围上了骁骁虎,此刻逃跑更是困难。

落难之际一阵黑风遁入,若不是那温热的大掌,骁骁虎真的以为自己是被一阵风卷走的呢。

黑暗之中两个黑影划过夜空,借着黯淡的月光,为这黑夜增添了几许诡异。

落地,一堵街墙挡住了追赶之人,骁骁虎拍着胸口感叹“飞虎,幸亏你来的及时,要不然你老大我就死定了”

被唤作‘黑虎’的蒙面男子,微微眯眼打量眼前这个和自己一样的黑衣人。

你怎么不说话?骁骁虎扯掉面巾喘息。

男子微眯的双眼蓦然睁大,一直,紧紧盯着面前的骁骁虎。

骁骁虎蹙眉,一把扯掉他的面巾……一张放荡不羁的俊脸猛然砸入眼中。

“你不是飞虎!!”

“你难道又仅是‘骁骁虎’?”

骁骁虎不可思议地睁大了双眸,讶于他的洞察力,很快又归于平静,脚下急速的偏移,却又被他拉回按在街墙。

男子偏下脑袋靠近他脖颈不停地嗅着“身上这么香,真想不到恶名昭彰的‘骁骁虎’竟是个女子”

被道出女儿身骁骁虎一时失了方寸,仰头拼命地向墙角靠,奈何怎么也退不了,颤颤的声音吐出“你……你怎么知dào

我是女子的?”

“都说了你身上太香了”男子勾唇轻笑,说风流亦可,说轻佻也行。

骁骁虎突然觉得面对这样的场面,自己的智商一下子掉进了深渊,人家都说了自身香气所引,偏偏还明知故问地来了这么一句。

“嘿嘿,阁下好聪明啊”骁骁虎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奉承。

“本来也不确定,只是……”男子温热的气体再次吐到她颈间,半玩笑道“你胡子掉了”

骁骁虎下意识地抚向自己鼻息,果然,只剩一半胡子……刷的,白皙的脸上红了一片,这家伙怎么不早说,贴着一半胡子,多丢人啊。

“哈哈哈”男子松开她,哈哈大笑,似是勘破了什么惊天大案一样畅快淋漓。

相离稍远,骁骁虎看清了他的容貌,浓密的眉毛叛逆地向上扬起,长而微卷的睫毛下一对细长的桃花眼流露着满满的笑意。高挑秀雅的身材也因笑而略微弯曲,整个一风流少年。

骁骁虎上下打量着他这身熟悉的和自己相似的黑衣,忽然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他来国舅府救走自己,那飞虎哪去了?

猛然揪住他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黑色衣襟,骁骁虎问“你到底是什么人?对我有什么企图?还有我同伴飞虎哪去了?”

男子歪倚着俊容看了看自己的衣领,又瞅了瞅面前警惕到愠怒的女子,风流不改道“你这样拉拉扯扯,叫我怎生说起”

现在可以说了吧!骁骁虎松了手,仍是一副愤愤模样。

咳咳,男子清了清嗓子“我乃苍冥游太守之子游少明是也”

游太守家的阔公子?骁骁虎一脸不屑,转身背对着他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下“还有两问题呢?”

“额,邺城近几个月失踪了多名女子,我奉家父之命前来调查,救你是纯属意wài

,至于那什么飞虎的……茅坑的时候被我打晕了”游少明抬袖放到鼻间嗅了嗅,还好衣服没啥味儿。

“既是意wài

相遇那便没什么交情,你告sù

我飞虎在哪儿,我们就此别过!”

游少明摩挲着光洁的下巴,借着微弱的月光细细地扫视着面前的女子,忽然坏坏一笑“本来是没交情,但是现在有了”

“你想干嘛”骁骁虎双手交叉,迅然护于胸前,警惕地盯着面前这风流阔少。

“据我近两个月的观察,邺城的女子多是月圆之夜失踪,所以我想请你帮我一起破案”游少明一边解说,一边拉开她护于胸前的双手,这样拘谨的气氛实在不宜谈事情。

“什么‘请’,你分明就是想我做诱饵好帮你诱出凶手,这等危险的事,我才不干”骁骁虎一听便知其中暗语,脱离他的禁锢转身便往回走去。

“那你就不在乎飞虎的性命么?”游少明突然用飞虎要挟她,貌似这效果并不大。

骁骁虎顿了顿脚步,思绪飞转,随即再次迈步潇洒前进。游忠宪何许人也,愚忠不说,若是知dào

自己儿子草菅人命那还了得,所以她大可不必担心飞虎,想着嘴角的微笑愈加灿烂。

见她不曾上当,游少明又道“你不怕我把你是女子的身份公布出来?!”

嘎,骁骁虎的脚步骤停,脸上灿烂的笑容也在瞬间凝固,返回的速度比之前还要快。

再回到他面前,她的脸上挂着谄媚的苦笑,牙缝里挤出一句“我答yīng

还不行么!”

“乖,这样才是好女孩”游少明抚摸她的脑袋,笑得一脸无害,好似这事与己无关。

骁骁虎伸手便拍下他的‘爪子’,赌气道“我怎么知dào

自己帮了你之后你会不会过河拆桥,把我的女子身份抖出去?”

“那你要怎样才相信?”

“你得发毒誓”

游少明细长的桃花眼微眯,忽然绽出一抹狡诈的笑“不如你告sù

我你的真实身份吧,只一个女儿身就让我发毒誓,本少爷觉得太亏了,反正也要发毒誓保密,不如你都告sù

我,我好帮你一起保密啊”

“你先发誓,发完誓,我自会告sù

你”骁骁虎仰面撅嘴,一副你不发誓我就不说的态度。

游少明无奈,只好抬手指天立誓,道“我游少明对天发誓,对骁骁虎的女儿身份以及她接下来说的一切实情守口如瓶,若违此誓……娶不到老婆,一辈子生不出儿子!”

“怎么样,这誓够毒了吧”

“恩,还行,那个……先带我去见飞虎吧”

“你的身份?”

“傅雨骁”

“傅丞相的女儿傅雨骁?!!你没蒙我吧,堂堂苍冥国丞相之女,居然在邺城做山贼?!”

……

2. 第2章 百花楼红裳惊舞

一晚上的时间就在一场虚惊中度过,骁骁虎和游少明找到飞虎时,他正侧脸贴着地面吹呼酣眠,光溜的上半身被蚊虫叮了好些大大小小的红点包疮。

啪啪,傅雨骁伸手拍打他朝外的半边脸“飞虎,醒醒啊”

飞虎起先只当是虫蚁,随手撸了撸,往后竟听得熟悉的声音,一个激灵猛然惊醒。

“老……老大?”看到自己老大,飞虎好不委屈啊。

游少明衣着一身宝蓝色缎子衣袍,腰系玉带,自傅雨骁身后走出,将昨晚的夜行衣递给他“这衣服还给你”

听他说的话,见到自己的夜行衣,飞虎这才想起昨晚的事,紧忙环着上身躲到傅雨骁身后,惊恐地道“老大,这变态他……他非礼我”

噗嗤,游少明低头嗤笑,但见傅雨骁拍着他的肩膀安慰“自己人,我已经教xùn

过他,以后不会了”接过游少明手上的衣服塞到飞虎手里,继而道“我最近有些私事要处理,短期不会回去,你自己回聚虎寨,赤虎我已经救出来了”

“好的,我现在就回聚虎寨与赤虎会合”飞虎迅速套好衣服避开游少明跑开,跑了一会儿又折回来在傅雨骁耳边唠叨几句,这才放心地离开。

傅雨骁目送他离开,忽感耳边一阵热乎,只听某人戏谑道“他跟你说什么?”

“飞虎说你是个变态,让我离你远点”

“……”

傅雨骁一边扯掉鼻息间的假胡子,一边漫漫而问“离月圆还有好几天,我们一定要今晚行动吗?”

游少明收起往常的散漫,郑重道“失踪的那些人都是月圆前几天,所以我们得提前做准bèi



“好吧”傅雨骁略带失望地点头。

看出了她的担忧,游少明道“放心吧,你的安全我一定负责,现在百花楼都插了我的人,你不会有危险的”

“但愿吧”傅雨骁依旧无精打采。

游少明无奈摇头,就算不知dào

她的身份,他也会护她的安全。如今得知她是傅相的女儿,他哪敢怠慢。把丞相的女儿弄丢了傅相不找他,自家老头也会剥了他的皮。

游少明自掏腰包好吃好喝的奉着,两人在邺城逛了一整天。

很快,夜幕降临,暗灰的天空似墨汁滴入水中淡淡划开一片,就连月亮也似不小心沾了血渍,周身一圈微红的光晕,看着诡谲妖异至极。

华灯初上,香氛浮动,沿街一座楼宇高耸,两旁大红灯笼风中摇晃,照亮了匾额上三个清逸俊秀的朱红大字‘百花楼’。

在这片寂静的夜空下,邺城的百花楼则是异样的热闹,往来的男子不论老少均络绎连绵,原因是……百花楼新来了一位浓妆艳抹的美艳女子,今个就将登台献舞。

台下,傅雨骁一身露脐红裳,丝薄的坎肩披于肩上,浓浓的艳妆,高挑的身姿,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奈何伊人根本不愿上台,傅雨骁死固着步伐不愿迈动,歇声恳求道“能不能不上台啊?爹要是知dào

我穿成这样……还是在青搂,他非杀了我不可!”

“山高皇帝远,邺城离你们丞相府有些距离,你爹不会知dào

的”游少明奋力将她推上来了台面。

面对台下众多男子的欢呼雀跃傅雨骁尴尬笑笑,伴着琵琶声翩翩起舞。

苍冥有三绝:歌绝、舞绝、琴绝。

其中傅家三姐妹占了两绝,当然这两绝之中绝对没有傅雨骁,傅雨骁除了是傅明义的长女,其他一无是处。

倒是她的两个妹妹各占一绝,傅瑾言的琴技堪称苍冥一绝,曾经一曲《伶仃谣》惊起池中游鱼跃舞,其才华更是横溢四出,有苍冥第一美女兼才女之称。

三妹傅瑾瑜的歌喉更是无与伦比,莺呖婉转也不过其美喉一言。

至于第三绝,也就是当今皇后贾柔,苍冥皇游巡邺城之时被其优美舞姿吸引,遂入宫中为妃,生下当今太子夜岑焕,册封为后。

思及种种,最无用乃傅雨骁。

好歹会些逃跑用的轻功,轻功舞步结合倒让她舞姿轻盈,加之姣好容颜,一曲琵琶红裳艳舞勉强还能过得去。

嘈杂窃语的琵琶声中,一抹艳红的身姿在台上轻柔地跃舞,台下一片唏嘘惊叹,游少明执着茶盅抿了一口清茶,目光遂落在那抹艳红之上。

傅雨骁虽涂了浓妆,却也掩不住她骨子里那清新淡雅之气。

不知她正常时候会是什么模样,话出,游少明放下茶盅对台上的雨骁投以赞美之色。

奈何伊人不领情,愣是白了他一眼。

一场艳舞在一片哗然声中落幕,此时的百花楼无不讨论着这位陌生的红裳女子,就连街角巷尾也能听到路人的片语红裳。

“你确定这样就能引出那幕后之人?”傅雨骁问。

此时的她已褪去红裳浓妆,以一副清新舒适的面孔呈现在人前。

一身淡紫色的衣衫,垂鬟峨髻紫带束,长发如泼墨般倾于腰间,月下泛着幽光。

点染曲眉间隐然有一股骁勇的英气,长长的睫毛装饰起来的美眸,就像两颗水晶葡萄。稚气未褪的脸蛋不施粉黛却如朝霞映雪,红嘟嘟的闪着光亮,仿佛九月里熟透的苹果。

素齿朱唇,笑靥如花,秀丽可爱的娇容当真如明珠生晕,让人望之心怡。

“我也不确定,但目前也只有这个办法”游少明说着抬眸正对上她姣好的容颜。

细长的桃花眼仿佛捕捉到绝美的风景,霎时移不开视线。

“那我这几天岂不是天天都要登台跳舞?”

雨骁抱怨,早知dào

就不答yīng

他了,这真不是个好差事。

“唉,那我也得天天看你在台上蹦跶了”

“你!!”

游少明握住她怒而伸出的食指,贼贼的笑声熄灭了她的怒焰。

苍穹之月的光晕越发的妖红,隐隐一种血腥。

什么声音?傅雨骁警觉一惊,一种毛燥燥的感觉袭上心头,让她胸口蓦然一滞。

你怎么了?游少明洞察她的异样。

雨骁摇头“不知dào

,就是心里难受”

言讫,一阵疾风卷着杂物袭来,还伴着浓郁的血腥味。

“小心!”游少明迅速抬起广袖为她挡住一片尘杂。

本就灰暗的夜色忽然间变得一片朦胧,似尘似雾。朦胧之中一只红色巨蟒穿过卷起的层层落叶袭向二人……

“蛇——啊——”雨骁一声惊叫,脚步悬浮,顿时整个人突然被卷起。

“傅……骁骁!”游少明扬过阔袖,将面前的尘土湮熄,空气中的尘埃很快归于平静,可是巨蟒和她却不见了。

“骁骁”游少明朝那归于平静的空中歇斯呼喊,回应他的只有空荡荡的夜色与那未歇的晚风。焦急的汗水遍布额间,俊脸之上再也没有往日的放荡不羁。

找遍了邺城都没发xiàn

傅雨骁的踪影,这回他真的大意了。在百花楼布了那么多的侍卫高手,却没料到凶手会在百花楼之外,更加没料到所谓的凶手并不是人,而是那红色巨蟒。

若这凶手是人,也许还有生还的机会,可这蟒蛇……昔日那些失踪的女子估计都成了它的腹中食。这可怕的猜想让他浑身不自觉一震。傅雨骁,一个活泼的女孩,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断送在自己手上。

千错万错都是自己的错,他怎么就打了她的注意,怎么就想到以她做诱饵呢。游少明,你真是太无用了。他在心里将自己暗骂凌迟了千万遍,可惜这些都没有用。

“怎么会这样!”游少明一拳砸到墙上,手上的鲜血顺着墙壁缓缓流下。

血?血腥味,对,就是血腥味!巨蟒来之前便是浓郁的血腥味,也许顺着这血腥味就能找到它。

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他就不能放qì

,哪怕是找到她的尸体,他也要带着她的尸首去丞相府请罪。

一丝丝微茫的希望促使他振作,引导他追寻。

——————

远空的天际渐渐明朗,月光愈发的黯淡失色,可那空气中的血腥味挥之不散,渐明的天地之间静的仿佛能听到树间枝叶的翻飞声。

青绿的草地上躺着一个淡紫色的人儿,小小的身影将这破晓衬得格外的寂静。

草地的另一边,一男子缓缓走来,他蹲下身注视着地上的女子。女子长长的眼睫下双目紧闭,本就白皙的脸颊此刻甚是苍白,想来被吓的不轻。

她的身旁,那条红色的巨蟒缠绕成一团朝她吐着蛇信子。

“螣鳍!”男子摆手伴着一道厉声,那被唤作‘螣鳍’的蟒蛇‘哧’的一声消失于青草绿地之间。

女子的睡颜莫名地给他一种平静之感,伸出的手未覆上那苍白的脸便迅速收回。生怕收晚了会扰了这份宁静。

一位中妇人子拖着赤色长裙徐徐走来,见着地上昏迷不醒的女子,伸手贴在她白皙的脖颈,片刻,收回手,讽而笑道“你几次三番救下这女孩,怎么,不舍得杀她了!”

洪曼君语气中肯定带着深深的不悦,收手的那刻她便察觉女子只受惊吓,身上并无伤痛。

“我并没有救她”男子语气冷冷,看向雨骁的眼神覆上一层探究。

洪曼君轻笑出声“你的意思莫不是螣鳍救了这女子?”

螣鳍,即他们养的蟒蛇,只听他们的命令,从来都是将带回的活物生生咬死,再由他们处置。

男子的话语在妇人看来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直盯着他的侧脸,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些破绽,可惜什么也没有。脸上的嘲讽笑意渐退,落在男子身上的目光带上些严肃“你说的是真的,螣鳍真没伤她?”

男子看着昏迷的她,静静地开口“这个女子暂且先放过”

“放过她?”“那你的病怎么办,这都快月圆了!”

“洪姨你也说了‘快’,不是还没到月圆么!”

“随你吧”和你爹一样的倔强。

洪曼君甩袖离开。

3. 第3章 寒魇其人

傅雨骁是被刺眼的阳光灼醒的,睁开惺忪的双目第一眼便看到一个红衣似火的俊美男子待在自己眼前,寒魇哥哥?无声的吐出这四个字。

“你醒了”红衣男子俯身将她扶起。

傅雨骁抚上胀痛的太阳穴,忽然想起昨晚的画面,抓着他的手惊恐道“蛇,有蛇!!”

“没事了,我把它赶走了,这里没有蛇”男子轻拍她的后背宽慰道。

傅雨骁这才平息了惊恐,喘息声渐小。

雨骁抓着他的手借力站了起来,拍掉身上的草叶,紧紧握着他的手心存余悸道“寒魇哥哥,你又救了我,谢谢你”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寒魇微微一笑,俊逸的脸庞说不出的温文儒雅。

一拢红衣,如火如荼。乌发用一根银丝随意绑着,既有束冠也没插簪,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和那银丝带交织在一起飞舞,显得颇为轻盈。

就这简简单单的微微一笑让她余悸之心稍稍平息,傅雨骁竟看得发了呆,久久才回过神,不免又是尴尬一笑。继而和他一起踏上这片绿野。

这片草地青又绿,脚踩在上面松松软软,缓和了心中不适。林木从立,似乎没个尽头,寒魇带着傅雨骁在草地上散步,时不时说上几句话打发这寂静。

傅雨骁轻轻走在他身后,看着他健实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自己都未察觉的微笑,以前他们也在这草地上行走,却从没像今天这般舒心,这份舒心,这份安全感,是因为这次的死里逃生吗?

不知走了多久,一排林木之间寒魇忽感异样,一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停滞于树间,指甲陷进树干,深深浅浅的印痕无不宣示着痛苦。

“寒魇哥哥你怎么了?”见他脸色不对,异于平常的煞白令傅雨骁骤生惊忧。

“没事,有点头晕而已”

寒魇搪塞,眸中的伤色一闪而过,却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你是不是生病了?”雨骁问。

“恩”

“怎么不吃药?生病了就该吃药,你要什么药,我去帮你买”

她的天真令他动容,寒魇的脸上泛起了苦涩的笑,似是任命一般,淡淡道“我的药,买不到”

“到底是什么药,我爹是……有钱人,一定能买到你的药”

本来想说她爹是丞相来着,想想还是默然缄口了。

“一种白色的花,白中泛红隐约不易察觉,果实也呈红色”

他的病,普天之下也只有梓棠花的果实才能治得了,可惜那花,他找了多年未曾见过。说与她听,也从不抱念想。

傅雨骁听他说着,眼前浮现了一片白茫“我好像见过”

“真的!”寒魇激动地握住她的双肩,摇晃的力度令她面色微曲。他眉下炯炯发光的一双眼睛,像荆棘丛中的一堆火,燃起希望之焰。

“可是我不记得是在哪里见过”

傅雨骁越说越小声,她不想看到他失望,可他眼中的火焰还是消失了,仿佛一个久居黑暗之人重见阳光……之后又迎来了乌云密布。这种大起大落的极端苦楚令她心疼不已。

“对不起寒魇哥哥,我会努力的去想的”

“没事,我本不该抱有希望”寒魇叹息着,语音中,满是无法排谴的苦涩意味。

傅雨骁自感抱歉,不想将思绪堆砌在这感伤的话题上,看着苍茫茫的绿地,她道“我出来有一天了,家里人该担心了”

她说的家里人无非是那游少明,把丞相的女儿弄丢了,也不知该急成什么样。

“跟我来”寒魇自然懂得她的意思,于是带她来到一处亭台。

碧水竹林,两山排闼,唯有‘青、静’二字方可形容,认识他这么久从来不知dào

这片绿野之上还有这么一方境地。

秀水绕门蓝作带,远山当户翠为屏。

“原来这里还有这么美的景色?”傅雨骁感叹。

“这是我住的碧水潭”寒魇指着竹林间夹的小路便道“沿着这条小道一直走自会到邺城”

傅雨骁有些急切,小道间走了一段路,愧疚之感袭来,他救了自己,她也想帮他,可是越帮越忙,给了他希望又生生浇灭。傅雨骁真是恨死自己了,怎么这么蠢,既然不知dào

就不该说见过。

回头,远远还能看见他温润的浅笑,傅雨骁同样回以一抹甜甜的微笑,再次踏上回途。

见她的背影渐渐消失,他的手再次抚上胸口,那嗜血的欲望在心中不停地翻滚,是时候该离开碧水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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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雨骁在林间小路蹦跶着,还真蹦出了无垠草地来到熟悉的邺城。

邺城,我骁骁虎又回来了!

傅雨骁欢快的视线对上了一道惊悚的目光,那人看到自己跟见了鬼似的,拔腿就跑。

那不是昨晚在百花楼保护自己的守卫吗,跑什么啊?雨骁疑惑不解,一路跟着他……

守卫跑到一巷子里,惊恐声道“少……少爷,我我……见到鬼了”

“鬼?什么鬼?”

这声音是……游少明。

傅雨骁大摇大摆地走出来,歪着脑袋朝那守卫俏皮一笑“是我吗?”

骁骁!满目愁云在见到她时仿佛阳光照射,瞬间消散了所有阴霾。半悬着的心随着女子的出现稳而落地。

游少明细长的桃花眼星光璀璨“你没事,太好了!”

听到他松了口气,那感觉好沉重。他的身后,那守卫浑身僵硬,惊悚的目光扫向地面上那摇晃的影子之后稍稍平缓,随后悄悄逃开。

傅雨骁只觉得好笑,却又不曾笑,只是对望,询道“把你吓到了吧”

“昨晚才把我吓到了”游少明灿笑,往日的放荡不羁又重回脸上,就算是见到她的鬼魂他也不会惊慌,最怕的是她这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那他这辈子都无法心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一个朋友救了”

傅雨骁将当时大战蟒蛇的紧张情景描述的天花乱坠、惊恐万分。呃,其实是自己醒来后的情景,前面那些人蛇大战的惊心动魄场面是她瞎掰的。

出于安慰,出于歉意,游少明请她在楼外楼大吃特吃了一顿。

楼外楼影素,兰亭酒味香。楼外楼,邺城有名地菜邸,专供达官显贵宿食的酒肆。曾有‘闻香止步,知味停车’之说。

春风漫拂梨花白,细雨浮湿竹叶青。

酒,绝对的香醇;菜,绝对的美味;价钱也是绝对的……不合理。不过又不花自己的银子,不吃白不吃。

傅雨骁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含含糊糊地问他“你见过一种白色的花,白中泛红,果实也呈红色的吗?”

游少明放下筷子,漫不经心道“你说曼陀罗吗,皇宫就有”

“真的?那你快带我进宫啊”傅雨骁有些小激动,放下鸡腿便要求着进宫。

“叫你爹带你去”

“不行啊,我爹不可能带我进宫的”傅雨骁绕过桌子来到他面前拉着他的衣袖撒娇央求。

自己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进宫?进祠堂还差不多。

游少明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多嘴,不,是很多嘴。说曼陀罗就好了,干嘛还要强调宫里有。别人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做,他这叫还没吃饱,就给自己揽事。

“你到底答不答yīng

啊?”

“我能说不答yīng

吗?”

“不能,你要不带我进宫,我就告sù

游伯父说你拐我进百花楼,还害我被蛇卷走”软的不行干脆来硬的要挟。

游少明只觉得头很大,也很痛,摊上这么号人物,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无奈妥协道“我们晚上再去,现在先吃饭可以吗?”

“可以可以,你多吃点”傅雨骁万分殷勤地为他夹菜斟酒。

——————

皇宫内院,锦绣宫外,一个锦绣华裳的娇俏女子正弯着腰低着头在墙一角寻找什么东西。

“豆豆快出来,主人在这儿”女子咧着小嘴呼唤,一排排皓齿在阳光下似珍珠般洁白耀眼。

她的身后宫女侍卫排成一列面色担忧又焦急。

小宫女见她跪在地上,面色一惊,壮着胆子上前喊道“公主,您身份高贵,不可以跪在地上”

此女子正是苍冥国刁钻跋扈的九公主夜九儿。

“该死的奴才,轮到你说话了吗,本公主的狗狗都被你们吓跑了!!”夜九儿正憋着一肚子怒火无处可发,指着身后的带刀侍卫破口道“你们都给本公主滚,没有本宫的允许,谁都不准靠近锦绣宫,违令者斩!”

一声怒吼,身后的侍卫鱼贯而出,就连宫女也纷纷退下,宁得罪小人勿得罪女人,宁得罪女人勿得罪九公主。这是皇宫的生存法则。

望着这清朗的锦绣宫,夜九儿再次伏在地上柔声呼道“豆豆快出来,坏人都给赶跑了”

这般吓人的吼声,怕这叫‘豆豆’的小狗也不敢现出。

夜九儿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她的豆豆,起身拍了拍华裳上的灰尘走进锦绣宫,对门外站着的小宫女吩咐道“本宫的豆豆还没回来,这门就别关了,你都本宫退下,别杵在这儿吓着本宫的狗狗”

“是,奴婢这就退下”小宫女福了福身颤巍巍地走出了锦绣宫。

夜的帷幕悄悄降临,披在这高墙瓦砾之上,暗色一角两个模模糊糊的身影悄然走来。

“什么人?”守门的侍卫长戟交叉在两人身前挡住去路。

男子扯下腰牌亮在眼前。

“原来是游公子”侍卫即刻恭敬道“放行”

长戟收,宫门大开。趁着夜色游少明带着傅雨骁走进皇宫。

“我记得锦绣宫好像有曼陀罗”游少明说着,眼前浮现出一凶神恶煞的跋扈女子,不禁一阵寒颤。

傅雨骁摸了摸鼻间粘的牢牢的胡子,笑嘻嘻地开口“锦绣宫我认识,一会儿我进去找曼陀罗,你帮我把风哈”

游少明从宝蓝色缎子衣袍中掏出上次的蒙面黑巾递给她“曼陀罗有麻醉的作用,切不可吸入”

“谢了”雨骁接过,自信笑道“我先走一步,你记得跟上”

“喂……”游少明话未完,伊人已跃然而走。

他还没告sù

她锦绣宫的主人是何等跋扈,需小心应付……

4. 第4章 误睡九公主

傅雨骁轻功攀上锦绣宫墙,朝那锦绣宫内丢了颗石子,确定了没有危险才从墙上跃下。

本来以她丞相长女的身份大可白日走进这锦绣宫,可惜现在她是骁骁虎,后宫之地岂是他一邺城大盗能随意出入的。

我就这样轻轻松松的进来了?!

抽出怀里的黑巾蒙上面,有些不可思议,竟然一个侍卫都没有,这锦绣宫的戒备也太松了吧,好歹也是后宫一处啊。不管了,先找曼陀罗吧。

傅雨骁在这锦绣宫转了大半天也没看到花圃,更别说曼陀罗了。游少明这家伙该不是骗自己的吧。

“嗯——嗯”

“什么声音?”

双手掐腰正气愤着,忽然就听到几声细小的‘嗯——嗯’声,就着月光遁声而去,只见一团雪白的小绒球蜷在另一墙角,雨骁走近了才发xiàn

原来是只小狗。

小狗连续低沉近乎是抽泣的鼻音‘嗯——嗯’不断,不知是受伤还是生病。傅雨骁将它抱在怀里,毛绒绒的抚着格外的舒适。

再看那墙角直立的草木,叶似卵型,顶端渐尖呈圆形,白色的花朵向上扩大呈喇叭状,隐约中泛着点点红色。

看着怀里迷糊糊的小狗,再看看那白色的花朵。傅雨骁面色大喜,这定是曼陀罗。

傅雨骁蹲下身来将小狗往怀里挪了几分,伸手去摘那久待的曼陀罗。

一朵,两朵……心中默数,怀中的狗狗将起面巾挠掉了都没在意,依旧借月摘花。

一阵风过,她抬手擦了擦鼻子忽感一阵晕眩。

望着手里的一大簇白花,心想应该差不多了。

抱着小狗站起来的时候才发xiàn

她的世界在旋转,晕乎乎的仿佛看到了进来时的大门,将手里的曼陀罗花悉数塞进怀里,拎着狗狗就往那“大门”走去……

……

锦绣宫外,游少明已来了多时,也等了很久,可就是不见她出来。后宫之地,他一男子自然不可进入,但骁骁虎不同,宫里没人认识她,逮到了大可以女儿身及傅相之女的身份来圆说,可他就不行了。

这样想着,他的心里稍稍轻松了些,可这等待的时间确实熬人。想找人问问,却发xiàn

锦绣宫外一个巡逻的侍卫都没有,这更让人疑惑。

夜深人静,月亮钻进云端,又漫出云层,这样进进出出,昏昏暗暗的不知几个来回。锦绣宫内一声耸人的惊叫声,将半只脚踏入梦乡的游少明惊醒。

“啊——来人啊!!”

尖叫的女声伴着瓷器破裂声响彻云霄。

游少明半眯着惺忪的桃花眼,终于见她从墙内翻出。

“你终于出来了,曼陀罗花采到了没?”

“采到了,改天再解释,腰牌先借我”“我们楼外楼见”

不待他同意,傅雨骁直接扯掉他的腰牌朝宫门外狂奔,焦急的神色仿佛身后有万匹豺狼猛兽在追赶。

“给我站住”

游少明的脚步被何止住,但见夜九儿裹着锦绣华裳从远处怒冲冲地跑来,这气势可不亚于豺狼猛兽啊。

“参见九公主”游少明毕恭毕敬地朝她拱手行礼。

游少明?夜九儿认得他,二哥的人她岂会不认识。

“怎么是你,刚才那人呢?本公主一定要把他剥皮拆骨,碎尸万段!!”夜九儿咬牙切齿,紧握的双手将丝缎的华裳捏出了深深的褶皱,看着就叫人心底发怵。

“什……什么人,我没看见啊……”游少明眨巴着桃花眼战栗道。

夜九儿一步步逼近,将他逼到角落里,眯着双眼危险道“你少给我装蒜,本宫亲眼看到他从这里翻出的,出来就遇到你。而且没你的腰牌,他一采花贼能进得了皇宫吗,你们就是一伙的!”

“是啊,我们是一伙的,是我告sù

她这里有花让她来采花的,不知她哪里得罪了公主?”游少明笑着问道,却不知他的话气得某位公主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化为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啪……

“公主?”游少明捂着半边脸,面色好不委屈,不就几朵曼陀罗花吗!

夜九儿以为他在装腔作势,愤nù

道“本宫这就告sù

父皇,说你伙人玷污本宫清白!”

玷污清白?!游少明顿悟,原来公主口中的采花贼不是采花那么简单,可这骁骁虎她也是女人啊!!

“公主别走”游少明迅速挡在前面拱手道“这事想来其中定有误会”

“误会?”夜九儿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压着怒气冷笑道“刚那采花贼都睡到了本宫的床榻上,你敢说是误会!!”

这个傅雨骁真是不省事,睡什么人不好,偏偏睡了九公主……游少明抹着头上豆大的汗珠,一时竟不知如何辩驳。

一阵匆忙迫急的脚步声至,侍卫个个带刀赶来,领头的侍卫不明事因,单膝跪地结结巴巴道“属下听闻公主呼喊,所以赶来……”

“本宫喊了那么久,你们现在才来,脑袋全都不想要了!!”

“是公主您让奴才们滚,没有您的允许,谁都不准靠近锦绣宫,违令者斩!”领头的侍卫战战兢兢地说完后,即刻将头叩在地上,不敢看她。

游少明听着主仆这番滑稽的对话憋笑,差点憋出内伤,早忘了脸上的那一巴掌。

夜九儿看着跪了一地的草包奴才,和那空荡荡的锦绣宫,破天荒的没有发火,屏退了一地的侍卫,转身笑吟吟地望向游少明。

游少明被她这突来的举动和那阴森森的笑容怔住,腿竟不自主地抖了起来。

“游哥哥,本宫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可好?”

夜九儿扭着纤细的腰肢朝他盈盈走来,称呼也变得格外亲切。这是这份亲切让他无福消受。

“公……公主请说,范围之内属下一定办到”

“带我出宫”

“不行”说完,游少明迅速捂住嘴巴,没想到自己可以拒绝得这么直接迅速,对方还是九公主。

夜九儿脸色刷的一沉,面上的神色变了好几重,转而对着皇帝寝宫的方向云淡风轻道“那本宫还是先找父皇说说今晚的事吧”

“等等”游少明绕到她面前,谄媚道“外面的世界不安全,属下担心保护不了公主……”

“皇宫这么安全,采花贼不照样采到本宫身上?!”想到那杀千刀的采花贼,夜九儿就窝火,恨不得马上抓住他将他凌迟,目光落在他空空的腰间,勾唇一笑“腰牌没了,本宫不放话,你出的去吗?”

游少明摸摸腰间,瞬间崩溃!

5. 第5章 心湖泛涟漪

傅雨骁回到邺城时,天才刚刚亮。金黄的阳光洒在脸上别样的柔和,她摸出怀里的曼陀罗,白色微微泛红的曼陀罗还是那么的鲜活。踩着金黄的阳光微笑着向碧水潭的方向跑去。

寒魇哥哥!穿过竹林小道,远远就放开了她清脆的嗓音。

金色阳光下的火红身影毅然转身,却是一脸茫然地望着那个正朝自己跑来的‘小伙子’。

“你是……傅姑娘?!”

傅雨骁不好意思地摸摸脸上的胡子,晕红了半边脸,嘿嘿一笑“叫我雨骁就好”

“雨骁这么早来所为何事?”

“是这个”傅雨骁将手里的白色花朵递给他“我昨晚采的,你看看是不是这个?”她微笑着,阳光下,那笑容极具感染力。

寒魇接过她手里的白色花朵,俊逸的面色停滞了半刻,笑道“这是曼陀罗,不是梓棠花”

“啊?梓棠花!”傅雨骁前刻灿烂地笑容瞬间化为失望,嘟喃着嘴有些难过道“我找了一晚上,原来不是你要的”

寒魇摇曳着手里的曼陀罗,复问“为了这个……你一晚上没睡觉?”

心中一角似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的融化开来。

傅雨骁轻轻地点点头,然,又迅速地要头“……也不是整晚没睡”

她不是还在公主的床榻上‘小憩’了吗?可这事还真不好说。

寒魇见她如此,更是心生感动。平静如他,此刻心中却如石子落入湖中,荡起层层涟漪,他试探性地询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救过我的命,所以你生病,我自然要救你,可惜什么都没帮到”傅雨骁如实道,看着他手里的白色曼陀罗,又是一阵失望。

其实她也不知dào

为什么,不知dào

自己为何会这么关心他的病情。

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哈欠倒是接二连三地打了起来。

见她这副倦容,寒魇嘴角勾出一抹浅笑“你该休息好好睡一觉了”

浅浅的笑容,像这金黄的阳光一样温暖人心。

傅雨骁撅了撅嘴,倔强道“我才不要睡觉,今晚是月圆,我还要和你一起赏月呢”

一句俏皮言语,却如巨石砸地,寒魇脸色乍变,那荆棘堆火的瞳眸在这一句话间如淬冰的利箭射向她。

傅雨骁不由得后退了几步,周身似被寒气束缚,僵硬着立在那儿,半天才如蚊呐一般问出一句话“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没有”寒魇转过身面朝阳光,冷声道“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言讫,转身便朝碧水潭的小筑走去。

他的身后,她呆呆地站在那儿,此时的日光移到了头顶,在她下方洒下一团黑影,茕茕然没有一丝暖意。许是心寒胜过日暖。

傅雨骁带着失意的散乱心情离开了碧水潭。

————

邺城还是一片繁华热闹,小贩的叫卖声,马车辘辘声,鼎沸人声,感染了她的心绪,很快便让她忘却了烦恼,不得不说快乐的人是健忘的。

但是,饥饿的人却是记忆极好的。

正午的阳光晒的她肚子咕咕叫,若是没记错,这时候游某人应该在楼外楼等着自己。

手里握着他的腰牌随意转着,一想到马上就有一大桌子的美味佳肴等着自己,脚下像踩着云朵般轻快自在健步如飞。

6. 第6章 楼遇庐舟子

傅雨骁记得不错,游少明确实在楼外楼等她,一大早便在那儿,而且不止他一人在等,还有……公主夜九儿。

楼外楼,阁楼,包厢内。

啪!一掌落,清脆惊满座“骁骁虎那淫贼怎么还不出现!”

夜九儿一脸的怒意,这是一种在长期的等待消磨了耐心的勃然盛怒……

“公主息怒”游少明平心静气地哄道“他是人,是人总要吃饭,而且昨晚是他约我来楼外楼的,现在应该快到了,再等等……”

游少明伸出的双手在夜九儿面前轻轻地往下煽着,示意她勿动怒。心里却把某人骂了千万遍:傅雨骁,是你先不仁的,就别怪我不义了。要不是你拿了我的腰牌,我也不用被九公主要挟。

夜九儿双手掐腰,娇俏的脸上写满怒意,红唇启了又抿,抿了又启,皓齿之间发出嘶嘶声,最后化作一道怒吼“本宫……我从早上等到现在已经没耐心了,你竟然还叫我等?!”

一通怒意还未散,但闻隔壁醉音穿墙过……

庐中一壶酒,

舟辑湖中泛。

子夜何飘渺,

我自笑问天。

哈哈哈哈,好酒……!

听到这熟悉又欠扁的声音,游少明顿时惊讶,他们回来了?不是还有十天才到么?

不等他出声,夜九儿率先冲出包厢“是谁在外面嚷嚷扰人清静?!”

寻仇似的目光四下一扫,最终落在一手提葫芦攘须灌酒的中年男子身上,该男子约摸过了而立,衣着墨绿色的鹤氅,散漫地倚在榻椅上,手中的酒葫芦不论提再高,总能一滴不漏地落入口中,他的唯一特点就是那长而黑的胡子。

夜九儿走到他面前没好气地问“刚刚那笑声是不是你发出的!”

“是啊,开心了就笑,何错呐?”男子捋着胡须得yì

洋洋地笑了。

生气的女人最看不惯别人开心,尤其是这态度嚣张的老男人。

夜九儿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葫芦,转而倒向他头顶,却被另一只手硬生生地抓住。

游少明紧紧地抓着夜九儿的手,阻止了一场悲剧“自己人”

“什么自己人,你给我让开,这人太嚣张,我看不惯”

说话间,中年男子看着她,挑眉又是一抹得yì

的笑。

夜九儿何曾受过这般挑衅,抬起拳头就想挥他。

“他是神医庐舟子,你二哥的人”

游少明一句话,两人皆惊讶。

“你是庐舟子?”

“你是夜九儿?”

能称夜无殇为二哥的女子,除了九公主还能有谁。

这反差也太大了吧,当年那帅气年轻的神医叔叔咋变成这胡子长长的老男人?!

庐舟子的惊讶也不小,那年那时那公主小丫头,咋变得跟泼妇一样,虽然还是秀美动人。

“对了,你怎么提前回来了?无殇不是还有十天回来吗?”游少明的话,打断了两人的对望与诧异。

庐舟子敛了鹤氅,收敛了狂妄,一本正经道“时局有变,冥王今晚就到,让我先回来与你们汇合”

“二哥今晚要回来!”夜九儿那纠结已久的秀眸终于有了一丝欣喜,二哥要回来,她开心的就差没拍手叫好。

“进厢房再说”游少明也一改往常的傲慢,伸手做出一请字。

就在此时,下人来报,悄悄地在他耳边通报骁骁虎到来。

游少明与庐舟子正有要事商议,不便外人介入。在九公主耳边嘀咕了几句,夜九儿眼中闪过一抹算计的精光,随后脸上挂满笑容,伴着轻便的脚步声走下楼去。

骁骁虎,你千不该万不该惹上本公主,本宫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目送夜九儿离开,庐舟子和游少明毅然走进包厢,商讨冥王的大事。

7. 第7章 一压误会深

我来了,游少明……?

傅雨骁站在楼下大声呼喊无人应,今天的楼外楼出奇的安静,静的使人心里发慌。

眼角的余光瞥过楼上,隐约有些‘特殊’动静,忽然一盆水‘哗啦’一声从楼上倾下。傅雨骁矫健身姿一跃而起,迅速躲过那倾盆大水。

落地时,不忘拍了拍身上被溅到的几滴水渍,潇洒的动作令某女看傻了眼。

夜九儿晃过神,带着一批守卫从幕后跑出,围住了傅雨骁“今天谁给我抓住骁骁虎,赏白银一百两!”

白银一百两?原来我这么值钱?傅雨骁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到那熟悉的面孔,瞬间明了。

十几个守卫举着砍刀朝她劈来……

事实证明得罪谁都不能得罪九公主。

夜九儿卧在一旁的软榻椅上抿着茶,赏戏一般看着骁骁虎一个人对付她的十几个手下。

可是她的手下好像都不是骁骁虎的对手……

傅雨骁俯身侧腿一扫,围攻她的众人俱倒地,抱膝抱膝,打滚的打滚,无不捧腹呻吟……

公主的手下武功比我还烂。

傅雨骁起身摸了摸嘴角微微翘起的胡子将它贴回原处,色迷迷朝夜九儿的方向走去。

“你你……你想干什么?”夜九儿忽然从软椅上跳起,颤抖着身子往墙角不停地靠“我警告你,别别过来……”

不论她此刻说什么,傅雨骁照样往她身边靠近,而且表情愈加地挑衅、贼兮。

“我喊人了”

“你的人都躺地上了,你喊呀,看看还有谁会来救你?”

右手的拇指擦过鼻间,色迷迷的眼神朝着夜九儿眨了眨,俨然一副劫色的架势向她靠近。

“救命……唔唔……”

夜九儿刚喊出声,人就被傅雨骁捂着嘴巴拖出了楼外楼。这个嚣张跋扈的公主,她必须好好整一整。

楼外楼的包厢这边,一小厮火急火燎地冲了进去“少爷不好了,公主被骁骁虎带走了”

“什么!”庐舟子和游少明同时起身,同时惊讶,却又是不一样的担忧。

“她们往哪个方向去的?”

游少明问清了去向,和庐舟子一同追出楼外楼。

——

城外小溪旁,垂柳迎风,草色青翠,来往行人络绎不绝,或赏景,或吟诗,一派生机盎然。

可这份恬静舒适的氛围偏偏被两个人破坏了……

就近的一颗参天大树下一女子被绳子绑在树桩上,她的嘴里念念有词,却不是好词。

“骁骁虎,你这个混蛋,快放了我!”夜九儿后背抵在树桩上拼命地挣扎、咒骂。

“干什么?”傅雨骁弯曲的食指挑起她秀美的下巴,轻佻地笑道“先调戏调戏你,再帮你改改公主的臭脾气,省得你以后嫁不出去”

“你!!”夜九儿睁大眼睛看着她的手在自己脸上摸来摸去,他的手很白和她的皮肤一样柔滑细腻,可她还是忍不住破口道“我是公主,你敢碰我,我诛你九族”

傅雨骁闻言停下动作,从靴子里抽出一把短匕首,噌的一声拔开来,对着她的脸比划道“好吧,那我不碰你了,趁你诛我九族之前,我先把你杀了”

匕首贴上脸颊冰凉冰凉的,让人毛骨悚然。

“不要,我错了”夜九儿闭着眼睛使劲地摇头,这是害pà

到了极点啊!

“公主哪里错了啊?”傅雨骁扯着笑容明知故问道。

夜九儿看着那明媚的笑靥,有片刻晃神,可是那刀刃发出的恶寒时刻提醒着她,性命堪忧!

“我不该找人对付你,不该泼你水,不该骂你”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让人越听越觉得可怜,可是傅雨骁是不会动容的,举着的短匕又贴近了几分,似很为难一般说道“我本来想放了你,可是你会诛我九族的,想想还是不能放!”

“求求你放了我吧,我保证不会诛你九族”夜九儿挤出两滴眼泪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傅雨骁被她这模样看的很是不自在,抿了抿嘴说“放了你可以,我们得先说好了。首先,我昨天晚上误吸了曼陀罗花粉在你床上晕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对你做过;其次,不准再叫我流

亡民

和采花贼;最后,我可以马上放了你,但是你不准报复我,更不许私下里找人对付我。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明白”夜九儿拼命地点头,一张小脸梨花带雨,好不委屈。

条件谈好,傅雨骁解开她的绳子,夜九儿揉着手腕的同时起了报复之心。

“骁骁虎,我要杀了你!!”

夜九儿掐着她的脖子想将他推到小溪里,不料脚下一滑,两人一同倒在地上,傅雨骁整个人压上了她,双手还覆上她的柔软处。

“公主”

“九丫头”

游少明和庐舟子来的好巧啊,不该看的一幕一刻也不落地全看了。

“那个……我不是故yì

的”傅雨骁松开手一副投降的模样,尴尬一笑,很是不好意思。

“流

亡民

!”夜九儿抬手就是一巴掌挥来……

傅雨骁来不及躲闪,生生挨了一耳光,白皙的脸颊上多出了五个掌印。

“打也打了,这回我俩扯平了!”雨骁怒冲冲地从她身上爬起来,摸着生疼的脸,一溜烟跑开。

游少明从远处赶来将夜九儿从地上拽起来,见她衣裳脏兮兮的,略带担忧道“公主你怎么样?”

那个混蛋居然敢摸我,夜九儿朝着骁骁虎远去的方向,哭着喊道“骁骁虎,我跟你没完!”

庐舟子提着酒葫芦往嘴里倒了一口酒,微风吹得他胡须飘飘,他摇头轻叹还能发火,看来无事。

“哼!”夜九儿提着裙摆,擦了眼泪离开溪边。

游少明意味深长地望了望傅雨骁离去的方向,无奈摇头,也跟着回去。

8. 第8章 冥王夜无殇

夕阳西下,晚霞烧红了半边天,邺城的大街上仍是一番叫卖声。街上的一条大道上一个身穿粗布麻裳的小伙子边啃着鸡腿边悠哉闲逛,这人不是傅雨骁又是谁呢。

想想也怪可怜的,从昨天到现在都没睡过觉,这鸡腿也不知该算午饭还是晚饭,脸上的五个掌印到现在还没消,都怪那该死的公主,遇上她准没好事。

其实,说遇到了夜九儿没好事,是因为她还没遇到让她更倒楣的人……

啃了几口的鸡腿递到嘴边复又停住,傅雨骁盯着鸡腿喃喃自语,我是不是该回家了?虽然回家肯定会被罚跪祠堂,可是祠堂也有很多好吃的啊。

“驾……”几匹快马拉着一辆华丽的马车急速而来。

傅雨骁见之急速转身,马车过处一阵幽寒,不知dào

的还以为是地狱来的勾魂使者呢。

“哎呀……我的鸡腿”看着路面上被马车碾过的鸡腿,傅雨骁好不心痛,她才啃了几口啊“我的午饭,不是,我的晚饭,就这么没了?”

从家里带的银子全花完了,身上现在的铜板最多只够买一串冰糖葫芦。

本来只是两天没睡,现在又多了一项两天没吃饭了。

摸摸咕咕的肚子,最后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回家!

可是回家之前,得先把游少明的腰牌还给他。本来打算去楼外楼蹭完饭,就把腰牌还给他的,结果被夜九儿这么一闹,饭没蹭到,连腰牌也忘了还。

————————

晚霞烧红的天际愈加的昏暗,远远的一轮圆月隔着长亭若隐若现,邺城以南的郊外有一片阴森的树林,沙沙的树叶在风中摇曳,很是慎人。

在这树林的正前方那辆华丽的马车穿行而来,急速的马车晃啷一下突然地停止。

“晏峰,怎么回事!”马车内男子低沉又复磁性的嗓音响起。

“启禀王爷,马车陷入深壑”晏峰说着不免蹙了眉头,这一路的平坦,怎突然来了这么一道坎。

华丽的车帘掀起,从中走出一着玄紫色蟒袍的男子,男子携着一把玄铁宝剑,修长的身体挺的笔直,周身散发着跟那玄铁宝剑一样冰冷的气质。该男子便是冥王夜无殇。

他抬头望了望渐满的圆月,深邃的瞳眸似沉积了千年寒冰,散发着幽幽冷气“这个时辰庐舟子和少明也该来了”

刚刚驾车的晏峰,在他身后被之周身的寒气慎得颤了颤,道“属下先行策马,去将庐神医和游公子请来”

“他们来了”他所说的‘他们’却不是他们。

“来了?”

夜无殇手中的玄铁宝剑不住颤动,几发暗器射来……

“王爷小心!”哐当,宝剑与暗器相撞的发出的巨响将这场暗杀拉开。

十几个戴着银色面具的杀手鬼魅般从四处飞来,届时的刀剑反射着黯淡的月光朝马车这边杀来。

游少明,夜九儿和庐舟子赶来时正遇厮杀。

“无殇”

“王爷”

“二哥?”

刀剑相碰的打斗声拉起游少明的警觉,握紧了手中的宝剑转身对庐舟子道“保护好公主”

“你自己小心”庐舟子嘱咐完,拉着夜九儿躲到一旁。

他是神医,只会治病救人,拿刀子上战场从来不是他的专项,还是带着夜九儿躲起来吧。

嚓一道剑光,华丽的马车四奔五裂,就那匹骏马也倒地嘶鸣。

勾心斗角的长亭顶上,赫赫然立着一位面戴铁制面具的黑衣人,定是这批杀手的领头人,孤月的光芒越来越亮,照得他手上长剑银光乍见。

俯瞰地面的战乱,冷而笑道“夜无殇,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说完,遁身而下,手中的长剑在夜色中划着惊人的弧度刺向他。

夜无殇仰面,手中玄铁挡在面前,震开那柄长剑,一紫一黑两道身影在空中急速翻转,一瞬间刀光剑影难分伯仲。

游少明的宝剑虽快,快不过对手之多,他和晏峰极力抵挡杀手,可这杀手不但人多,更是经过精心训liàn

的,个个身手凛冽杀气十足。

这边的人被缠住,分开的杀手却对上那窜动的草丛,庐舟子和夜九儿两个不会武功的人窝在丛林中看着逐渐逼近的杀手,瑟瑟发抖。

9. 第9章 无望之森林

庐舟子挡在她前面,吞咽口水对着那靠近的杀手,紧张道“别过来”

夜九儿背靠着他欲哭无泪,因为后面的人也举刀迎来……

傅雨骁赶来正值刀光剑影,停滞的脚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要不要回避呢?

“救命啊——”

夜九儿的惊恐声响彻夜霄,同时也拉回了傅雨骁逃走的脚步。

傅雨骁转身,踏起脚下一块石头,纵身一踢,那石块长了眼睛一样精确无误地砸中那提刀正砍下去的黑衣杀手,杀手蓦然倒地,随后又再次站起……

“啊——”又是一阵尖叫,夜九儿捂着眼睛避开这血腥之景。

好人不易做,当傅雨骁想全身而退的时候,却被游少明叫住“骁骁”

傅雨骁唉了一声,抹油的脚底挪不开步子。就冲她这声应答,数个黑衣杀手纷纷举刀而来……

望着朝朝向自己的杀手,傅雨骁苦着一张脸着实无力,没吃饭,没体力,她实在没力qì

打架了!

“小心骁骁虎!”夜九儿忽然大喊,喊完了迅速捂着嘴羞红着脸在心里支吾道我怎么关心起他来了?

傅雨骁笑了笑一拳就将这来人挥倒在地,可是……那来人又站了起来,有种打不倒的感觉,太可怕了!

看来今晚是很难身而退了,于是乎,撸起袖子加入了这场恶战。

刀剑铿锵,这月渐圆,一种血腥在暗夜中蔓延。

傅雨骁背靠游少明,但闻他道“邺城你最熟悉,带冥王先走”

“冥王,哪个?”傅雨骁的目光这才落到那身着玄紫蟒袍的男子,禁不住一身战栗,好冷。

夜无殇运足内力于玄铁宝剑,宝剑沧啷一声刺中对方的左臂,铁面男子负伤,抚伤之际迅速射出几发暗器……

“小心”傅雨骁以石击之,拉开夜无殇,便道“跟我走”

语气中的坚定促使他的脚步随之移动,两人迅速逃离,身影没入那片阴森的树林。

“少主你受伤了!”一女声响起。

“他们进了无望森林,我们快撤”铁面男子吩咐道。

随着铁面男子一声令下,所有的杀手俱数撤tuì

。黑压压的身影像阵风一样消失在这不平静的夜。

晏峰正待追赶,却被游少明叫住。因为他们的目的在于冥王,可夜无殇和傅雨骁人已不见。

“二哥呢?”夜九儿四下寻找,发xiàn

不见的不止夜无殇,还有他,那个她恨不得剥皮抽骨的骁骁虎。

“他们进了无望森林”游少明望向那片树林,心下不知如何是好。

所谓‘无望’就是没有希望,进去这片林子的普通人从来就没出来过,因为里面的瘴毒非比寻常,毒蛇猛兽更是数不胜数,也不知无殇和雨骁现在怎么样了。

夜九儿问“什么叫‘无望森林’?”

“就是没有希望的毒林”庐舟子说得轻巧简洁。

“啊?”夜九儿焦急了,敛着哭腔道“那二哥怎么办!”本来听说二哥回来了,这连面都还没见到就……

庐舟子单手捋着长长的胡须,仰首遥望那圆圆的月亮,圆月的光芒灼了他的眼。对于夜无殇,他从不会担心他克不了瘴毒走不出无望森林,反而是这月圆,他那月圆之夜发作的寒毒该如何是好?

庐舟子的淡然与忧虑,游少明看在眼里,便问“神医何以如此漠然,是想到对策了?”

晏峰将宝剑插入剑鞘,走上前道“王爷身中寒毒早已百毒不侵,林中瘴毒不足为惧,只不过这月圆……正是他毒发之日”

“没错,王爷暂无性命之忧,倒是那骁骁虎……”庐舟子瞅了瞅夜九儿一脸焦急样,故而道“公主这下大仇得报了”

夜九儿瞠圆了眼睛,扯着庐舟子的袖子低声问“骁骁虎他真的会死吗?”

她是恨他,可是就算死,也得等她报了仇再死吧,或者死在她手里也行啊。一想到骁骁虎刚才救过自己,夜九儿这心里很不是滋味,说不出的难受在蔓延。

“晏峰,你先送公主先回宫,我和庐神医守在这儿”

“是,游公子”

夜无殇和游少明的关系并非同一般,晏峰对他的话也是言听计从,况且现下冥王不在,他也只能听命于他。

晏峰领命护送九公主回宫,临走,夜九儿依依不舍地回顾着无望森林,她不想离开,可是自己已经背着母妃离宫多时不得不回,最后敛眸离开。心里的惆怅只有自己知晓。

见着两人离开,游少明还是不死心地问着庐舟子“那骁骁虎真的会死吗?”如果傅雨骁有去无回,那他岂不是又害了她。

“普通人是必死无疑,她有些武功底子应该能维持一段时间,只要她能坚持到出来还没死,我便能救活她”刚刚那话是故yì

说给九公主听的,没想到还有人当真。

10. 第10章 骁勇善战的骁

无望森林中傅雨骁拽着夜无殇不知跑了多久才停下,耳边阴风像冤灵呜咽,听得人浑身发颤。

夜无殇手中的玄铁宝剑抵着地面,紫色的蟒袍边角在风中不停地摇摆,低沉的磁性嗓音在这暗林之中响起“你对邺城很熟悉?”

“恩,邺城还没有我不知dào

的地方”傅雨骁点头,借着月光看清了面前的男子。

黑发束起,以嵌玉银冠固定着,银冠上的白玉晶莹润泽,将他黑亮的墨发衬得如绸缎。五官刀刻般俊美无暇,剑眉斜飞,鼻梁英挺,浓密长睫如扇,狭长的眼眸之中凛冽桀骜的眼神闪着幽冷的寒光,不自觉地给人一种凉飕飕的压迫感。

夜无殇单手覆在一棵苍天大树,嘴角弯起一抹嘲讽的弧度“那你能跟本王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们会两次经过同一棵树,就连脚下站的都是同一个位置?”

“……”

傅雨骁低头看了看脚下,扯着嘴角尴尬地笑笑“再熟悉的地方,也会偶尔迷路的时候”刚刚才吹捧了一下自己,眼下这是迷路的节奏啊……

夜无殇忽略他的尴尬,握着玄铁继xù

找路,傅雨骁像个小孩一样跟在他的身后。两个人来来回回不知转了多久,还是没能转出林子,终是回到原地。

林中的树木像鬼魅一样立在暗夜里遮住月光,洒下一片斑驳,脚下的树枝踩上去,发出的‘咯吱’声,宛如指节被折断,一阵战栗从脚下颓然而生。

“什么声音?!”夜无殇警觉地停下脚步。

傅雨骁猝不及防一头撞上他的后背,结实如钢的脊背让她如同撞在墙壁上,揉着疼痛的脑袋,不满道“哪有什么声音,我怎么没听到?”

夜无殇冰冷的目光看向他,“咕咕”的声音再次响起。傅雨骁捂着肚子,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一脸饥饿的表情。

“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夜无殇冷冷地开口。

傅雨骁找了块稍空的地儿坐下,五脏庙还在打鼓,已经两天没吃饭了,何时受过这般罪。隔着钱袋摸到几个铜板彻底失望,难道真的只能买冰糖葫芦么?

一道寒光嗖的一下掠过眼前,带着傅雨骁的目光直直刺向月下的跳跃的白兔。

“哇,有吃的了”傅雨骁兴奋地从地上站起,看着肥肥的兔子两眼直泛精光,就差没生吞活剥了。

“去生火”这片林子处处透着诡异,他不便走远,将玄铁宝剑拔出,拎着兔子回到原地。

篝火发出啪啪的嘶鸣声将这一块林子照敞亮,夜无殇抱着玄铁宝剑倚靠在树干上看着狼吞虎咽的他。禁不住问道“你多久没吃饭?”

“两天”傅雨骁嘴里塞满食物,含含糊糊地回答。一想到自己竟然两天没吃饭,心里那个酸啊。

“你叫什么名字?”

傅雨骁顿了顿,回答道“骁骁虎”待咽下嘴里的食物,又补充一句“骁勇善战的‘骁’”

夜无殇冰冷的身子忽然一颤,锐利深邃的目光落在他素净白皙的脸上,一双水晶剔透清冽无双的眼眸在心中隐隐浮现。不可能,不可能是她,夜无殇摇头,打散了浮想,靠在树旁闭目养神。

傅雨骁填饱了自己的五脏庙,仰头看着越过树梢的圆月,心中掠过一丝酸涩,本来想今晚和寒魇哥哥一起赏月的,结果却被他拒绝,现在还被困在这林子里出不去。

11. 第11章 月圆遇蟒蛇

火焰还在攒动,透过晃动的火焰看到他,夜无殇闭着眼睛,紧抿着薄唇,纯净的面孔不带一丝凡尘烟火,完美得不可挑剔,让人看了移不开视线,仿佛再多的美词于他都显得苍白无力。

唯一的不足就是周身散发的寒冷气息令人心生畏惧,傅雨骁双手交叉环着手臂上下拂动,似乎火焰的周围被一股恶寒包围,稍稍偏离了火焰就会被冻死。

“怎么这么冷?”雨骁站起来,直跺脚活动着浑身的筋骨,似乎并无作用,这股寒气是……他身上的!

绕过火堆,傅雨骁在他身旁蹲下,伸手覆上他的额头,又迅速抽回“怎么这么冰?”

傅雨骁捉起他僵冷的双手握在手里使劲地搓着,心下甚难平静,本来就不知dào

能否出去,若是出去了,这谋杀王爷的罪名可不小。

“千万别死啊,你快点醒醒!”就算死,也得出去了之后再死,好歹让别人知dào

你的死跟我无关啊!!

傅雨骁靠近火堆焦急搓着他冰冷的双手,夜无殇掌心的温度似有回升,这让她心里浮现了一丝希望,搓手的速度更加快了些。

夜无殇浓密长睫微微颤动,缓缓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她焦急的神色。

“你醒了”见他睁眼,傅雨骁心中如石子落地,顿时安心了不少,手也松开。

在她松手不到片刻,夜无殇忽然捉住她的手紧紧地攥在掌心,如攥着一根救命的稻草,久久不松手。

“你做什么!!”傅雨骁惊恐地瞠圆的大眼盯着相握的两只手,思绪打了死结一般,理也理不开,慌乱的神色令她脸色飞红。

反观夜无殇,依旧一副冷面寒冰,紧握着她的手没有一丝要松开的迹象。

感觉到手中的挣扎,夜无殇薄唇微启,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别动”

被他强dà

的气场震慑住,傅雨骁很是不争气地任由他攥着自己的手,一动也不敢动。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两只手的温度趋于平衡,他才松开手。

傅雨骁看到他冷眸之中一闪而过的疑惑,这疑惑是对她,因为他的目光不曾离开她的手。直觉告sù

她,这个冥王非等闲,不仅冷,而且很危险。

乌云遮月,篝火渐熄,迎接他们的却是一阵狂风。林中的风自有枝叶阻挡,可这树枝折断的声音仿佛人的骨节脱臼,咯吱咯吱,令人毛骨悚然。

须臾,狂风飞卷落叶,朦胧中乍现红蛇。红色的大蟒蛇从两人头顶升起,血红的蛇信子不停地晃动,夜无殇迅速将她拉到身后,手中的玄铁旋过一锋利的弧度对着空中舞动的蟒蛇急速刺去。

“啊——”

傅雨骁大叫,躲到夜无殇身后观看这场人蛇大战,单薄的身子瑟瑟发抖。夜无殇那一剑虽刺中的蟒蛇,可他的玄铁宝剑亦被它紧紧缠住。

夜无殇单脚勾住树木侧身紧握着宝剑抵抗蟒蛇,蟒蛇缠上他的玄铁,一人一蛇就这么在空中僵持。傅雨骁站在地上擦着额上的汗珠,她是着急,也是害pà

。她着急自己该怎么帮他,又怕巨蟒把她给吃了。

死就死吧!矛盾之下,她拾起地上的石头朝蟒蛇的头部砸了过去……蟒蛇有反应了,松了玄铁转换了攻击对象。

傅雨骁吓的牙齿打寒颤,脚下了生根怎么也抬不起来,眼见蟒蛇就要逼近,夜无殇举剑破空,一道寒光乍现,瞬间,她仿佛看到十几个人影将蟒蛇围至其中,待见数影合一化作一道强dà

的剑光直劈而下。轰隆,红色巨蟒倒下,不时发出“嘶嘶”的声音。

“走”夜无殇捉起她的胳膊以轻功带着她迅速离开。

12. 第12章 又见夜无殇

黎明将至,耳边疾风不断,傅雨骁从没像现在这样安然,不知为何,虽觉他危险,可靠近了又有一种无言的安全。

脚下着地,两人已出森林。

“你有办法出来,为什么昨晚不出来?”傅雨骁拍着一身的粗布麻裳,晨光之中泛起一片朦胧。

“本王也是刚刚找到出路”夜无殇拂手拭了身之尘埃,一身紫衣掩不住其英气。

昨晚,想到昨晚,夜无殇面色遽冷,锐利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无不透着浓郁的探究。

傅雨骁被他锐利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瞥过身子,低声道“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没什么”

“既然没什么,那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无期了”傅雨骁大步上前走了几步转过身来,差点将正事给忘了,摸索出一块玉牌朝他扔了过去“这是游少明的腰牌,劳烦你交给他”

夜无殇伸手接过,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后,摊开手,一块精美的白玉上赫然刻着一个‘游’字。

“无殇”

“王爷”

游少明和庐舟子已然赶来。

夜无殇将他的玉牌摊于两人面前,游少明接过腰牌顿了顿,惊问道“骁骁……虎在哪?”

他眸中的紧张夜无殇尽收眼里,云淡风轻道“走了”

他没死?一旁的庐舟子眉眼微挑顺势搭上夜无殇的脉搏,一脸的不可思议“王爷昨晚的寒毒居然没有发作!”

“本王也想不通”他想不通的是寒毒没发作,更是……接近她的那份暖意,究竟从何而来。

“晏峰呢?”

“我让他送公主回宫”游少明将腰牌从新系于腰上,精美的白玉在阳光下闪着莹光,晶莹剔透。

夜无殇面朝阳光,负手而立,遽冷的面色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继而转身道“昨晚的刺客不是太子派来的”

庐舟子捋着胡须,沉思道“我也觉得不像太子的人,有贾太后坐镇,太子行事不会如此鲁莽”

游少明问“那究竟是何人?”

“不论是何人,先回苍冥”夜无殇道。

三人一齐离开无望森林。

————

邺城依旧繁华,街角巷尾,琳琅满目,即便他十年未回,如今的感觉依旧很清晰。

“买冰糖葫芦唉……”一位扛着冰糖葫芦的老婆婆响亮的嗓音从远处飘来。

冰糖葫芦,这四个字眼,给他一种久违的亲切感,夜无殇屏退了庐舟子和游少明,径自走到老婆婆身边。

他伸手欲拔下上一根冰糖葫芦,却触上了一片温暖,这暖意……很熟悉。傅雨骁正诧异自己是否摸到冰块了,歪过头,一张俊美无暇面容在她眼前放大。

“是你!”傅雨骁尴尬地收回手,心里却不停地嘀咕,一个大男人,又是王爷,怎么爱吃这东西?

夜无殇完全忽略掉她的差异,直接拔了刚才的冰糖葫芦,将一锭银子递于老婆婆“不用找了”

老婆婆卖冰糖葫芦这么多年从未收过这么沉的银子,颤抖的手接过银子,望着他转身的背影,心里的激动无法言语。

傅雨骁瞅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也拔下一根冰糖葫芦,将钱袋里仅有的几个铜板全部倒在掌心递给老婆婆。

卖冰糖葫芦的老婆婆接过她的铜板面色一僵,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却也没说什么,毕竟她的冰糖葫芦原也只卖这个价。

有钱有什么了不起,傅雨骁撅了撅嘴,望向手里的糖葫芦摸摸嘴边的胡子笑意盈盈地跑开了。

13. 第13章 傅瑾言其人

暮色降临,银白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地上,一片朦胧虚幻。屏风之内水雾缭绕,浴桶之中花瓣的香气弥漫在空中,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把所有的景物都罩在里面。

烛光摇晃,浴桶之中女子双手托起一捧花瓣抚向脖颈之间,凝脂一般雪白的肤色在月光下像花儿一样愈发的娇艳,缭绕水雾伴着沁香的花瓣令人无限的舒适。

“红玉,我的衣裳准bèi

好了没?”“……红玉?”女子闭着眼睛呼喊着自己的丫鬟,却无回应。

睁开眼,正待起身,屏风外赫然一黑影晃动,女子双手交叉至胸前,万分惊恐道“你是何人?!”

只见屏风处缓缓走出一戴着铁制面具的黑衣人,他将那叫红玉的小丫头推倒在女子面前,蓦然开口道“傅姑娘你最好别叫,否则我就杀了她”言下之意,丫鬟红玉还没死,只是被他弄晕了。

傅瑾言将身子往水里缩了缩,木桶中的花瓣漫到她的脖子处,俨然一种万花丛中探出头,说不出的美感展现在外,她目光灼灼地盯着面前的陌生男子,壮着胆子轻声问“你潜入丞相府,打晕我的丫鬟,意欲何为?”

只是打晕,不是杀死,又道出这是丞相府,言下之意劝他莫要轻举妄动。

男子望着她害pà

却又强装镇定的神色轻笑出声“你也说了这是丞相府,我若被丞相府的侍卫抓了出去,你这苍冥第一美女兼才女的声誉可就要……”

可就要毁于一旦,傅瑾言自知他未完的话,精美玉琢的脸上浮出丝丝怒意。只见那男子一边摘下面具,一边严声道“实不相瞒,在下受了伤,无意躲到姑娘房中,若是姑娘肯帮在下的忙,在下日后定会报答姑娘”

说着抚上自己的左手手臂,月光下,他左臂的浸湿散发着丝丝血腥,看来是伤的不轻。傅瑾言向来怕血,她强忍着胃里的翻涌,迫使自己直视。

“我若不答yīng

呢?”傅瑾言看着他面具之下,一张俊逸妖魅的脸在烛光之中晃动,一双眸子冥黑幽深,似看透人生悲凉苦楚。

“那在下就只有从这儿走出去了”说着阔步向前。

“等等”傅瑾言着急道“你想我怎么帮你?”

他若从这儿走出去,不管被不被抓,首先她的名声就毁了。

男子唇角微勾,脚步退回到她的浴桶边,看到她氲怒而生的一张花靥红成一片,妖魅一笑,对着她赤红的耳畔吐着热气“我在这儿休息一晚,天亮之前就离开,你只管掩护我一晚就好”

傅瑾言很不习惯他这暧昧的姿势,瞥过脸对着空气道“你背过身,待我穿好衣服再说!”

“给”男子妖魅一笑将手里的亵衣呈在她面前。

傅瑾言本就怒红的一张脸此刻羞的能滴出血来,她紧咬嘴唇接过他递来的衣裳,恶狠狠地瞪着他一眼,直到他转身走到屏风外,她才动手飞快地穿衣。

咚咚咚的敲门声,惊得两人一阵慌乱,傅瑾瑜站在门外急切地敲门,就差没推门而入“二姐,你快开门啊,大姐回来了,现在被罚跪在祠堂,你快点出来啊!”傅瑾瑜宛如天籁的声音让这片惊慌显得柔和些。

傅瑾言急忙地吹灭蜡烛,迅速系好腰带慌慌张张地对门外回应道“我一会儿就出来,你先去祠堂等我”

“那我先去祠堂,你记得过来哦”傅瑾瑜转身离开。

听着脚步声渐远,傅瑾言松了口气,对着黑暗处的身影道“记住你说的话,天亮之前离开,不准逗留!”

一阵房门开合声停,屋内再次陷入一片静寂,唯月光与一室的水雾缭绕纠缠,男子卧床盘膝而坐。

从邺城到丞相府需yào

一天的时间,傅雨骁从聚虎寨借了快马一路赶回家,原以为悄悄地从窗子爬进房间和贴身丫鬟小泥巴把衣服换了就完事,没想到……傅夫人一本正经地端坐在椅子上等着她。

所以,某人一回来就直接进了祠堂……

14. 第14章 儿时的回忆

游少明在邺城安排了一辆马车,辘辘的马车行至苍冥,夜无殇拉开窗幔,柔暖的月光洒在红木大门,昏黄绚丽的光晕直映眼帘。

夜无殇下了马车,红木大门上方挂着两张灯笼,微光薄弱与月相溶,其间一方牌匾,上面扬扬洒洒书写着‘冥王府’三个鎏金大字,可这牌匾四周飘散着几根细细的蛛网,显然是被人打扫过的痕迹,月光下泛着幽幽莹光。

夜无殇仰首望了牌匾瞳眸微眯刀刻般的俊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片刻,藏于玄紫衣袖中的手紧了紧,阔步上前踏入这十年未进的冥王府。

迎面的是一座枯裂的假山,周遭池沼干涸,一排红瓦砾砖而砌的亭楼,虽俨整,却毫无生机。一如十三年前分毫未变。

游少明缓步走来,目光扫视一遍四周,俨然明了,遂道“你提前回苍冥,皇上不曾得知,等朝觐之后一切应该就恢复正常”

夜无殇淡然抬手“我知dào

了,你先回去吧”

游少明与夜无殇的关系非主非仆,似朋似友,在他面前夜无殇从来不用尊称。

见他如此,游少明不再逗留,转身离开冥王府。

夜深人寂,

茫茫的黑夜,明月当空,寥寥参星点缀,晚风吹在面颊一阵清凉。湖中凉亭夜无殇负手而立,盛夏晚风将他玄紫的衣摆吹的翻转不停,一阵诡谲与暗夜相溶。

晚风吹过,湖中月影拂动,波澜归静的水面浮现出一张粉白可爱的童颜,一双眼眸水晶剔透,清冽无双,耳边依旧响起当初那稚嫩的童声:我叫傅雨骁,骁勇善战的骁。

夜无殇从袖中摸出白日所买的冰糖葫芦,盯着它嘴角勾起一抹温暖的浅笑“傅雨骁,本王回来了”

那是十三年前,云瑟宫的一角窝着一个小男孩,他的四周围一群公子孩童对他拳打脚踢,男孩瑟瑟发抖蜷缩在墙角,忍着身上的剧痛和他人的讥讽。

那群纨绔的公子王孙打完之后拍手离开,男孩漠然从地上爬起,抬手擦着嘴角的血迹,一脸木讷地望着朝自己走来的粉衣女孩,女孩手里拿着一串冰糖葫芦歪着脑袋瞅着面前的他。

“你想干嘛!!”男孩望着女孩伸过来的手指倏然警惕,以为是又要打他,待他看到她水晶剔透的眸光后,放松了警惕,她的眸子清澈无垢就像两颗水晶葡萄,没有那群纨绔子弟的狠劣。

女孩用胖胖的手指戳了戳他鼓起来的腮帮子,侧头疑问“这是打出来的吗?”

男孩“……”

“他们为什么要打你?”

男孩瞥见她手里的东西,不答反问“这是什么?”

“冰糖葫芦呀,很甜的”

女孩摇曳着手里的糖葫芦,笑的天真无邪。忽然想到自己迷路了,笑容消失,爹爹带她进宫,她却走丢了,听到声响才走来这里。

男孩见她不高兴,便问“你怎么了?”

“我迷路了,大哥哥你能告sù

我怎么出去吗?”女孩瞪着大大的眼睛,满满的期望。

男孩拽着她胖嘟嘟的小手将她带出云瑟宫,指着前面一条幽径小路道“顺着这条路,就到御花园,你再问问宫女太监,应该就能回家了”

女孩松开他的手欢蹦乱跳地朝御花园的方向跑去,看着她的背影,男孩眸光再次落寂。云瑟宫中无一下人,与冷宫无异,每日来此的人不是对他拳打脚踢,就是冷嘲热讽,从来没有把他当人看的,更没有管他叫哥哥的,有那么一瞬,男孩的心暖了,却又随着女孩离开的背影再次冰冷。

转身之际撞上一堵肉墙,见到眼前的人男孩惊讶不已“你……你不是走了吗?”

“这个送你”女孩拉过他的手将冰糖葫芦递到他手中,呲牙笑道“大哥哥,谢谢你”

女孩灿烂的笑容如料峭春日里的一抹骄阳,让人心中日暖。

男孩望着手里鲜艳红红的一串的糖葫芦,心头顿时暖意回升。还没来得及道谢便听到她身边的宫女催促道“傅小姐,我们该走了”

“恩”女孩点头,被宫女搀着离开,临走不忘回头颦颦一笑“我叫傅雨骁,骁勇善战的骁”

十三年前的那个男孩便是夜无殇,都十三年了,也不知dào

那丫头现在怎么样了。夜无殇握着手里的冰糖葫芦将它旋转了一下,红的像冰晶一样的糖葫芦在月光下异常鲜艳,就像她的嘴唇,粉粉的红红的。

记忆里,她经常来宫里玩,经常到云瑟宫找他,一次遇到十几个人围攻自己,想也不想就冲上去和他们‘大战’,嘴里还念道着“有本事单挑,这么多人欺负一个算什么好汉”

一个小女孩说出‘好汉’二字,感觉很好笑,可他当时却没笑,只被她那骁勇无畏之气所感染。

他们经常坐在一起一边吃着冰糖葫芦一边看彩虹。

她说:风雨一过就会看到彩虹。

她说她喜欢糖葫芦,又酸又甜,就像打架,过程是酸的,痛的,苦的,但是打赢了就是甜的。

和她在一起,无畏无惧,轻松了然,惊喜不断。他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可好景不长,很快年幼的他就被派到漓江,远离苍冥,远离她……

“王爷”门外走来一道壮实的身影,晏峰腰佩宝剑向湖中凉亭走来“属下已送公主回宫,兰妃娘娘有话让属下带给您”

云兰,当今苍冥皇的兰妃,夜九儿的生母,与夜无殇的母亲一同嫁给苍冥皇为妃,在这苍冥皇宫中唯一一个真心待他的长辈。

“什么话?”夜色之中夜无殇转身,温暖的双眸再次恢复往日薄凉,仿佛刚才片刻的温暖不曾出现。

“兰妃娘娘说王爷既已回来,应尽快回宫面圣”

“本王明白”

夜无殇摩挲着手里的冰糖葫芦忽然叫住正欲退下的晏峰,晏峰伫立,只见他从玄紫广袖之中抽出一封早已写好的信笺走向自己“把这两样东西交给傅姑娘”

晏峰接过信笺,再看向手里的冰糖葫芦,本就黑亮的眼睛霎时变的更亮,仿佛看到冰山融化,潺潺流水,半天才道“哪……哪个傅姑娘?”傅相可是有三个女儿。

夜无殇完全忽略掉他诧异的眼神,淡淡道“你只要把这送到傅相府上,她见了自会明白”说完转身面朝月光展露一弯浅浅的微笑,对待自然和月色,他从不吝啬自己的笑容。他相信,只要她还记得儿时,见此物定会明白自己的用心。

“属下知dào

怎么做了”晏峰领着两样东西退下。其实他一点也不知dào

该怎么做,反正把东西送到了就算完事了,至少现在只能这么理解。

15. 第15章 姐妹情深

乌漆的横木柱子,棕黄的雕梁牌匾上刻着‘傅氏宗祠’四个庄严肃穆的大字,这便是傅家祠堂。地上一个衣着淡紫色衣衫黑发垂肩的女孩,耷拉着耳朵跪在地上,女孩无精打采的脸上写了一个字:饿。

傅雨骁一回来就跪在这里目不转睛地盯着祖宗的灵位,美其名曰“忏悔”。自己离家这么久,如今回来被罚跪在此本是意料之中,可是这次罚跪……竟然没有饭吃!!

“瑾言、瑾瑜,姐姐我快饿死了,你们怎么还不来啊!”傅雨骁以手抢地耳,呜呼哀哉,好不委屈。

“别喊啦,我们来了”如出谷黄莺般清脆嘹亮的声音,听得傅雨骁心悦澎湃,来者不是三妹瑾瑜又是谁。

只见她穿了一身浅绿色的衣衫,纤腰绿丝束。脸上不施脂粉,肤色白嫩两颊晕红,一双铜铃般的大眼星光璀璨,似能说话一般。微挺的瑶鼻下有张粉嘟嘟的小嘴。雅致清丽的楚楚姣容似海棠润晓露,周身透着一股青春活泼的气息,像一朵含苞的出水芙蓉,纤尘不染。

她身旁的傅瑾言一张精致的瓜子脸,丹唇列素齿,美目盼兮,翠彩发蛾眉,如雪的肌肤细润如脂。皆是美女兮。

傅雨骁一脸兴奋地看向两个姗姗来迟的女子,见到她们仿佛见到了仙女,救命的神仙,迫不及待求救道“有没有吃的,我好饿啊”

“有啊”傅瑾言端出一盘烧鸡,在她面前盘旋。要不是因为这盘烧鸡,她和瑾瑜早来祠堂了。

傅雨骁抓着烧鸡毫无形象地狼吞虎咽起来,见她这夸张的吃相,温文若静的傅瑾言无奈地摇摇头,这情形已不是一次两次,她早已见怪不怪了。

“大娘也真是的,总让你跪着,要是爹爹在家,他才不舍得呢”

傅相去了静月庵,还有两天才能回来。

傅瑾瑜一边抱怨一边从怀里摸出两只棉质的厚厚的垫子送到她面前“把这个放膝下,跪到明天腿都不会痛的”

傅雨骁嚼着鸡肉,万分感动地看着她“三妹最好了”

此刻的傅瑾瑜,那就是个天使啊。

傅瑾瑜铜铃般的大眼忽然眯成一条缝,微挺的瑶鼻在她身上不停地嗅着“你是不是藏了什么东西?”

她的鼻子曾经患过怪病,就是隔着十丈远的花粉都能辨别出,更别说傅雨骁藏在袖子了的东西。

“姐姐究竟藏了什么呀?”傅瑾言也万分好奇地望向她。

傅雨骁嘿嘿一笑,将袖子里的冰糖葫芦拿了出来。

“冰糖葫芦!!”傅瑾言开心地拍手大叫,从小到大她最爱的就是这,每次看到都有一种亲切感。

瑾瑜见此粉唇一抿,显然是不高兴,背过身道“大姐最偏心,就知dào

给二姐带冰糖葫芦,我的酱鸭肘子都没有”

楼外楼的酱鸭肘子,她可是心心念念了好些天呢。

“别生气嘛”傅雨骁扳过她的身子,诱哄道“我这次银子没带够,等下次,我给你带两份酱鸭肘子回来,好不好?”

“还有下次啊?大娘这次生好大气呢,你还想往外跑!”

傅瑾言和傅瑾瑜是一母所生,可怜其生母在她们十岁时就出家了。现在的傅夫人是傅雨骁的亲娘,但是对她们也是极好,从不责罚。可对傅雨骁每次除了罚跪祠堂就是罚跪祠堂,傅相更是爱女心切,从来不罚傅雨骁,所以才将她惯成现在的这副野性子。

雨骁和瑾瑜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在一旁争论不休,傅瑾言倒是清静寡凉,坐在门口看星星,此时的天空月白星稀,时不时吹来一阵清风令人心旷神怡。

手里紧握着冰糖葫芦靠在胸前,心里就如这糖葫芦又酸又甜,仿佛又抓住了儿时的那一幕。

16. 第16章 不见不散

那天母亲出家了丢下了她和瑾瑜,屋外下着蒙蒙雨,她冲出丞相府一路跌跌撞撞终没赶上母亲的马车。雨后的街城寂静了然,亦如她的心冰凉冰凉的,还是没有赶上,还是没有躲过被抛弃的命运。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和妹妹还那么小,为什么母亲会那么狠心的抛弃她们。一个人蹲在地上放声痛哭,不知过了多久,沿路的马车停下,里面走下一个衣着简单的男孩。

男孩走向她,将她拭泪的小手拉了下来“你怎么了?”

“我娘走了,她不要我了……”女孩说着眼泪又涌了出来。

男孩和她年纪相仿,听到她的话,乌黑的瞳仁里闪过一丝她看不明白却又很熟悉神色。只见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串糖葫芦放到她手里,安慰道“别哭了,早点回家吧”

女孩接过冰糖葫芦,紧紧地攥在手心,小小的手掌因为有了东西,而不再空置。

“王爷,我们该走了”男孩身后的侍卫催促道。

男孩将她扶起来,看了看天空的彩色弧度,便说“你看彩虹出来了,只要风雨一过就会看到彩虹”

说完转身踏上马车。

见他要走女孩止住哭声,攀着马车喊道“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夜无殇”

“无殇哥哥”

辘辘的马车从她身边穿行,地面印上了辄痕,从此‘夜无殇’三个字也印在了她的心上。

“是啊,风雨一过就会看到彩虹”傅瑾言望着手里鲜红的糖葫芦再次低声呢喃,抬头,天色渐白,原来时间在思念中可以流逝的这么快。

傅雨骁和傅瑾瑜早就靠在一起睡着了,傅瑾言紧攥着手里的东西,精致的瓜子脸上浮现出少有的甜蜜。可这甜蜜的笑容很快就僵硬了,因为她想到房间里的人。

天都亮了,他应该走了吧。傅瑾言不敢轻心,整理了衣裳匆忙离开祠堂。

一路的小跑带走,一颗心忐忑不安,屋外的牡丹花上还挂着露珠,紧闭房门让人心生压力。瑾言走进了,抬手欲敲门却停在门前。

如果他没走怎么办?想到昨晚的一幕,耳边忽热,雪白的面颊染上一层薄晕。头一回进自己的房间需yào

顾虑这么多。

咯吱,房门打开,一道红色身影出现,傅瑾言这才松了口气。

“二小姐你回来了,大小姐怎么样了?”红玉欣欣喜喜地问道。

“哦,姐姐她还好,对了你一直都在我房里,有没有看到什么人?”傅瑾言小心翼翼地问。

小丫头眸光柔柔弱弱,声如蚊呐“小姐是不是怪我在您洗澡的时候睡着了?”

红玉敛声哭泣道“红玉不是故yì

的,我也不知怎么就睡着了,下次不会了”

傅瑾言扶起正要下跪的红玉,擦掉她脸上的泪水,微笑道“我没怪你,现在还早你再去睡一会儿吧”

精致绝美的容颜,配上这莞尔一笑,令人着迷。

“谢谢二小姐”

红玉退下,瑾言环视了一遍屋子,里面空无一人,地面的水渍已干,看来那人早走了。走了也好,可是他究竟是什么人呢?

“别走,你还没说清楚给哪个小姐……”

屋外管家响亮的喊声打断了傅瑾言的思绪,瑾言离开屋子循声而来。

“什么事啊,刘叔?”瑾言彬彬有礼问道。

刘叔是丞相府的老管家,头发花白却不肯离开一直尽心尽lì

地管理丞相府,傅相和夫人一直待他谦和,傅瑾言自然也是以礼相待。

“刚一小伙子把这东西给我,让我交给傅小姐,可他还没说是哪个小姐这人就跑了,老爷可是有三个女儿啊”老人家佝偻着腰,拿着手里的糖葫芦和信封一阵唏嘘。

糖葫芦?难道是……

傅瑾言一脸欣喜“给我吧,说不定是给我的”

刘叔看了看瑾言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她,瑾言接过信封急忙拆开,一行气势磅礴的文字映入眼帘:今晚芙蓉园游湖赏月,不见不散——夜无殇。

夜无殇,是无殇哥哥。他还记得我,太好了。一簇鲜花在心中绽放,傅瑾言激动地将信压在胸口,无法抑制的喜悦从心中蹦出,无殇哥哥约我了,他约我了,约我了!!

“二小姐……二小姐!!”

“啊……刘叔?”

“这信?”

“这信是给我的,谢谢你刘叔”

傅瑾言抱着糖葫芦和信纸就往回走,转身时的那抹灿烂的笑容谁都没看见。美人一笑最倾城,阳光再亮,彩虹再绚,也不过如此。

17. 第17章 临街遇太子

“夫人回来了,夫人回来了”小泥巴急匆匆地跑到祠堂向傅雨骁汇报。

傅雨骁立马跪直了身子,双手合十虔诚地对着祖宗灵位。

傅夫人自罚了傅雨骁之后便出门了,这会儿刚从庙里回来,一身素净的衣裳来不及换下就在丫鬟的搀扶之下匆匆赶来。

小泥巴汇报及时,傅瑾瑜将地上昨晚吃剩的残渣,和跪垫通通收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灰和雨骁交换了眼神。

傅夫人温柔大方,持家有道,唯独面对傅雨骁……

这丫头竟然十几天都不回家,这是将她逼急了,否则她也不会罚她跪在祠堂一整天。

“大娘来了”傅瑾瑜小声暗叫,铜铃般的大眼使劲地朝跪在地上的傅雨骁使眼色。

傅夫人在丫鬟小莲的搀扶下,颦步走来,简单的发间斜插着一支翠色的发簪,朴实淡雅的素衣将她衬托的格外年轻,丝毫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已为人妇的中年妇人。

“大娘”

“娘……”

“夫人”丫鬟纷纷行礼退下。

衣摆扬起阵风自上,将她耳边的发丝吹乱,她顾不得发丝遮眼,径直走到太师椅上拂袖而坐,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望向跪在地上的人“你知不知dào

错在哪儿?!”

“姐姐……”傅瑾瑜用无形的口吻示意她道歉服软。

傅雨骁收回落在太师椅上的目光,转而看向祖宗的灵位,将事先打好的腹稿念了出来“我不该离家出走,不该一走就是好几天”

“还有呢?”傅夫人不依不挠地看着这不成器的女儿,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什么时候才能省心!

“还有啊?”傅雨骁挠头沉思,最后颤巍巍道“不该……打架”

“什么,你还打架!!”傅夫人‘啪’的一掌拍在太师椅上,素雅的脸上写满不可置信。

傅雨骁一见这架势,瞬间明了,原是自己不打自招,她根本就不知dào

这事,倒是自己主动招了。

傅瑾瑜站在一旁抹汗,大姐怎什么都招,这下自己也救不了她了。傅夫人从太师椅上站起来,颤抖的手指直指傅雨骁“离家出走已是大错,还让小泥巴冒充你,亏你还是做姐姐的,这做的什么榜样,你……你给我继xù

跪着,晚饭不用吃了!”拂袖,忿忿而去。

“娘……”傅雨骁坐直的身体颓废地倒在地上。

一旁的傅瑾瑜忍不住道“你怎么什么都招啊?”

“我哪知dào

”早知dào

,打死她都不会说。

门外,傅瑾言姗姗走来,晃动的身姿如杨柳拂风“我刚见到大娘了,你怎么还跪着,大娘没让你起来?”

“别提了,本来有希望的,全被她给败了”傅瑾瑜嘟囔着嘴,将刚才的一幕说给她听。

傅瑾言无奈摇头,抿唇笑道“本来还想你们陪我去趟街上,现在只能让三妹陪我了”

街上?听到敏感字眼,傅雨骁像打了鸡血,浑身起劲,转眸看向眼前美得不可方物的傅瑾言,狐疑道“你去街上干嘛?”

“买胭脂啊”傅瑾言笑靥如花,拉着傅瑾瑜的小手兴冲冲地跑出祠堂。徒留雨骁对着灵位空叹息。

苍冥街的一个小摊上,两个衣着精美的女子立于摊前,白衣女子手里托着一盒小小的胭脂置于面前,以手扇风,微微的暖风夹着粉香,女子将盒子递与小贩“我就要这盒了”

“等等”绿衣女子拿下她手里的胭脂盒,重新换了一个“就这个吧”腰间摸出碎银子递给小贩。

傅瑾言拿着她挑选的胭脂左看右看,除了胭脂盒上有个牡丹花纹,其他也没看出什么不同,便问“这一盒与那一盒,没什么区别啊”

“那盒粉味儿太重,这盒就比刚刚那好,极浅极淡的花香最适合二姐了”傅瑾瑜指着她手里的胭脂盒,反问“二姐不知dào

我的鼻子很灵吗?”

“三妹的鼻子最灵了,我当然相信,就买这盒了”傅瑾言嘻笑着用手轻点了下她的鼻尖,两人乐呵呵地走在大街上。

只顾嬉笑,迎面撞上了一堵肉墙……

“对不起,对不起……”傅瑾言连声道歉,抬头望见一金冠束发,衣着华丽的俊美男子。

世间竟有如此美妙的人儿?男子握着傅瑾言的纤纤玉手,贪婪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转,惹得傅瑾言浑身战栗,她努力想收回手,却怎么也拽不回“公子……”

“你干什么,快放开我二姐”傅瑾瑜拦着中间,隔断了他的牵绊。

瑾言拉着瑾瑜匆匆离去,白皙脸颊上的绯红不断升温。

“太子”带刀侍卫在她们走后,跪在男子面前“冥王果然回来了”

“本宫知dào

了”男子修长的双手抬至颈间,收拢了金色华丽的衣襟,目光望向那远去的白影未曾离去。

他旋转着手间翠碧通透的龙纹扳指,俊美的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给我查一个人”男子覆在侍卫耳边,修长的手指指向前方的白色倩影暗声吩咐。

但见侍卫频频点头,随后带刀离去,离去的方向正是瑾言、瑾瑜所走之路。

18. 第18章 芙蓉园游湖

芙蓉园,顾名思义,荷花的盛宴。可又不仅仅是荷花,还有牡丹花、兰花、芍药、木槿等,只因芙蓉倾覆菡萏湖,才以芙蓉命名。

金乌西坠,落霞印染半边天,佳人镜中描眉,浅浅的微笑,无边的幸福,宛如天边的五彩霓霞,冉冉落下。

“小姐,你已经很美了,再画天都黑了”红玉站在一旁不停地催促,她是傅瑾言的丫鬟,瑾言却待她如姐妹,什么事都会告知与她,与夜无殇赴约红玉自然一清二楚。

“好啦,我们走吧”傅瑾言转身,活脱脱一个妙人儿仙子,看的红玉都惊呆了。

傅瑾言握着红玉的小手,将她从惊讶中拉回现实,两人悄悄离开丞相府。

暮色降临,芙蓉园像覆了层薄而淡的细纱,幽深,黑暗,静谧。

湖面月光倒影,夏风拂过,那粼粼波光宛如一面破碎的镜子,闪着静而亮的细光,耀人视线。夜无殇站在湖边,任风扬起紫衣,清扬洒脱。身后的脚步临近,静谧的夜中仿佛能听得见人的心跳声,夜无殇回头,一个白衣飘飘的佳人立于眼前。

傅瑾言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长裙,上面绣着的大红牡丹颜色甚是鲜艳,但在她容光映照之下,再灿烂的锦缎也显得黯然无色。她的腰间,同色腰带将腰儿束得纤纤一握,秀逸的身姿窈窕动人。精致的瓜子脸,微红的两靥,美目盼兮,翠彩发蛾眉,美丽不可方物。

夜无殇被其绝美的容颜震住,片刻恢复平静,温文尔雅地开口“你来了?”

眼前的男子和儿时一样,俊美的让人移不开视线,傅瑾言盯着他不落凡尘的俊容,素雅一笑“无殇哥哥还和小时候一样,一点也没变”

小时候,太好了,她还记得小时候。夜无殇难掩心中悸动,一种欲冲上前拦她入怀的冲动硬生生地给压住了,一别十年,他虽激动,却不能吓着她。

“今晚夜色甚好,不如我们边走边聊”

“好啊”傅瑾言应声,小心翼翼地走在他身后,晚风温和又平静,可这颗心跳跃良久无法归静,一种莫名的感觉在胸口蔓延,痒痒的,酥酥的,摸不着,挠不到,却又万分甜蜜。

夜无殇双手背于身后,静静地沿着荷塘走着,月光将他的影子拉长,没人知dào

他在想什么,夜,静的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最后他打破了宁静“你和十三年前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傅瑾言惊讶,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

“小时候的你,爱打架,很调皮,很仗义,很喜欢吃冰糖葫芦”

夜无殇转过身,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的全部视线,她的眼里满满的全是他,风拂乱了她的发丝,只见他伸手将她额前的青丝带于耳后,冰凉的手指触到她的脸上,如电般贯穿全身。傅瑾言两颊绯红,一时竟忘了言语。

远处树影窜动,掠过湖面的风带着丝丝杀气,一支翎羽飞来……

“小心”夜无殇拦过她纤细的腰肢,踏过满湖的菡萏飞到湖对岸。

那支箭羽‘铮’的一声直直地钉在树桩上。

“啊——”傅瑾言惊呼。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夜无殇抚着她的肩膀急切的声音充满担忧。

见他这般紧张,一坛蜜汁在心湖泛开,傅瑾言娇羞地摇摇头。

夜无殇这才松开拦在她腰间的手臂,此时湖对岸奔来数十个黑衣人。

“在这儿等我,乖乖的,哪儿也别跑”夜无殇轻声嘱咐,转身再次飞向湖对岸,飞向那数十个黑衣人。

飒爽英姿在夜色中穿梭,仅十招,黑衣人皆毙命,此刻的傅瑾言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黑衣人竟一点也不害pà

,目光完全被他俊美的身姿,利索的招式吸引,嘴角扬起幸福的弧度。

解决了黑衣人,夜无殇再次来到她的面前,带着她重回刚才的景处。这一次,他拦着她的腰的同时,她也大胆地搂着他的脖颈,头埋在他胸前,真希望这一刻能持续的久一点。

“今晚让你受惊了”夜无殇的话惊醒了沉思中的她,傅瑾言尴尬地收回手,不知何时两人已经落地。

“没有,和无殇哥哥在一起,瑾言一点都不害pà



傅瑾言羞涩地低下头,丝毫没注意到夜无殇脸上惊诧的神色。

“瑾言??你是……”

“二小姐……二小姐!!”

红玉匆匆忙从远处跑来,见到一地的尸首,脸色大骇小手下意识地拦在嘴边“这……?”

“我们刚刚遇到坏人,不过现在没事了”傅瑾言拉着她的小手,示意她不必担心。

红玉怎么可能不担心,反握她的手道“马车还在外面候着,二小姐我们该回去了”

回去?月色隐退到云层之中,傅瑾言恋恋不舍地看着夜无殇,喃喃道“无殇哥哥,我该回去了”

“去吧,路上小心”夜无殇微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在她走后,晏峰忽然蹿出“王爷,属下在傅相府中发xiàn

无望森林的杀手”

夜无殇转身,面色遽冷,锐利深邃的目光直射晏峰“接着说下去”

“盛樊余,擎苍已经查到他的身份,祭坛少主盛樊余”

祭坛?江湖上早已销声匿迹的组织何以再次出现?夜无殇剑眉微蹙,看不清心中所想,只淡淡道“把地上的尸体处理掉”

“这是太子的人”晏峰一眼就认出了地上人的身份。

“本王知dào

”夜无殇望着一湖菡萏,忽然问道“你把信送给谁了?那女子是何身份?”

“傅瑾言,傅相的二女儿”

此话一出,夜无殇遽冷的面色又冷了几分,这气场压抑甚浓,晏峰似乎知dào

怎么回事,小声辩解道“王爷说过只要把那东西送到傅相府上,她自会明白,而且属下刚送到相府管家手里,就遇上了盛樊余从相府翻墙而出,于是便追了出去……”

盛樊余从相府翻墙而出?祭坛的杀手为什么会出现在傅相府中,难道傅明义暗中勾结祭坛?

夜无殇仰望苍穹冷月,狭长眼眸微眯,一种危险流露,他冷冷地开口“继xù

盯着丞相府,本王要知dào

傅明义的一举一动”

“是”晏峰退下。

夜无殇忽抬手按着额间太阳穴,这才想起十三年前离开苍冥的路上遇到的那女孩,原来她是傅相的二女儿,阴差阳错,误以为她是傅雨骁,倒是他疏忽了。

19. 第19章 赐婚

皇宫大殿。

太子夜岑焕和冥王夜无殇分庭而立,他们身后的大臣均怫然曳笏却立。夜

无殇依旧一身玄紫色蟒袍,比起衣着金华的太子,更显幽冷肃杀。

朝堂之上无人言语,诡谲的气氛降至冰冷,众人皆垂首,只等那黄金盘龙

宝座的主人发话。

龙座上的苍冥皇庄严肃穆,一身金灿灿的龙袍加身,英俊的五官似雕刻般

深刻,让人过目不忘。他鹰鸷的眼神扫视堂下众人,最后落在夜无殇的身上



“冥王既已归来,为何现在才回宫?”苍冥皇低沉的声音夹着些许怒意,

令人不寒而粟。

太子夜岑焕看着右边的冥王,脸上嘲讽之色乍现,对上皇后警示的眼神匆

匆收敛了下去。

夜无殇无视他的轻蔑之色,抬首正视苍冥皇的鹰鸷“儿臣也想早日见到父

皇,只是……”冷凝的眸光看了眼左边的太子,继而道“只是途中遇上了刺

客”先前的刺客不是太子所派,但昨晚的却是他无异,只要他有过暗派刺客

的行径就行了。

太子神色一慌,脚下微微酿跄,苍冥皇身边的贾皇后,十指紧捏着手里的

帕子,此刻的她脸色与她褶皱的金色手帕无异,扭曲,慌乱,不知所措。但

见苍冥皇英俊的脸上没有丝毫动容,心下也舒了口气。

“皇儿可曾受伤?”苍冥皇问他的语气如同在问今日天气如何,没有丝毫

担忧与慈爱。

苍冥皇的慈爱是对所有的皇子公主,独独除却他,夜无殇早知他是这般冷

漠之度,可这戏还得继xù

,便道“索性那些刺客并未伤到儿臣,却是延误了

儿臣觐见父皇”

苍冥皇道“你无恙便好,朕已派人去冥王府”

“谢父皇”夜无殇拱手谢恩,冰冷的语气不带一丝情感,和他如出一辙。

“皇上,微臣有事启奏”说话的是太守游忠宪。

“准奏”

游忠宪是苍冥有名的忠臣,他执笏上前“邺城近几个月已失踪多名少女,

本月十五国舅爷府上亦失踪了一名女子,望皇上恩准微臣与冥王殿下前去邺

城彻查此事”

他是太守彻查此事义不容辞,至于夜无殇,这要归功于游少明。朝堂之上

本只有太子一党,如今夜无殇归来又多了一个冥王党,而游忠宪便是冥王党

一员。

他是忠臣,却不是愚臣,游少明昨晚的一番话点醒了他。太子继位,贾皇

后必然垂帘听政,加之游家与国舅府的矛盾,与其然天下日后归于贾家,倒

不如效忠冥王。

苍冥皇问“冥王协同太守彻查此事,丞相可有什么意见?”

如今的朝堂,游太守,傅丞相是苍冥皇的左膀右臂,若傅明义也没什么异

议,这事便成了。

傅明义拱手,毕恭毕敬道“微臣无议”

傅明义虽为丞相,但他只想明哲保身。朝堂分庭,冥王、太子两党,只有

他是中立的。

座上的贾皇后坐立不安,金黄色的手帕在手上不停地绕着圈,无奈后宫不

得干政,她也只能坐在那儿干着急。好不容易对上太子的目光,贾皇后的凤

眸不停地将他拉向冥王和游太守。

太子心领神会,上前拱手道“父皇,儿臣也想和二弟一起去邺城调查此事



“太子也想去邺城?”苍冥皇看向太子的神色有些诧异,据他对这个儿子

的了解,可不是这么积极的人。

“没错,儿臣身为太子,此番去邺城一来是调查案件为父皇分忧,二来是

历练自己”太子耳廓边渗出细细的汗珠,站在夜无殇身边有种莫名的压迫感

,从前他从不关心这些事,如今夜无殇回来了,若是他不做些事情,那他的

太子之位岂不是会受到威胁。

“难得太子有这等孝心,朕准了”苍冥皇大袖一挥,哈哈大笑起来,与刚

才对待夜无殇的态度截然不同。

夜无殇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宛如一尊冰雕,没有人知dào

他在想什么,也没有

人看得到他的神色,可以说是面无表情,也可以说是喜怒不形于色。

见皇上如此开怀,太子向冥王勾起得yì

的笑容,随后便道“父皇,去邺城

之前儿臣还想请父皇答yīng

儿臣一个请求”

“说来听听”苍冥皇慈爱的笑容布满脸颊,整个人看上去不过而立。

太子看了看身后的傅明义,只一眼,看得傅丞相一阵战栗,傅相垂首,只

听见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儿臣想娶丞相的二女儿傅瑾言为侧妃”

“这是好事,朕稍后拟旨,让你们三日后完婚”

太子眸中阴谋得逞的精光乍闪,谢恩道“谢父皇”

此刻的傅明义早已一身冷汗,湿透的衣襟无不兆示着他的担忧,他想明哲

保身,他想保持中立,可计划总赶不上变化。

退朝之后,夜无殇一步步走下石阶,薄薄的嘴唇抿成一道一字,从太子说

去邺城到娶傅瑾言为侧妃,他至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可心里却不似表面这

般平静。

以苍冥皇对太子的喜爱,如果当初晏峰的信送到了傅雨骁手中,如果昨晚

芙蓉园赴约的是傅雨骁,那现在嫁给太子的会不会也是傅雨骁?毕竟傅雨骁

才是傅相的嫡长女,娶她比娶一个妾侍所生的庶女更有价值,更具拉拢力。

夜无殇正思索,面前一只金黄色的袖子挡住了自己的去路,太子夜岑焕赫

赫然挡在他面前,夜无殇在脸上看到一如之前的嘲讽,外加挑衅。

太子拦住他放下金袖子,得yì

道“大哥三日后就要成亲了,二弟到时候一

定要来喝大哥和瑾言的喜酒”

他特意将‘瑾言’二字咬重,以为这样会在夜无殇脸上看到自己想看到的

表情,可是令他失望了,夜无殇俊逸的脸庞无波无澜,没有一丝怒意,有的

只是无尽的寒冷。

只淡淡道“太子的喜酒,本王一定会去”

言讫,转身离开。余下太子,金色的锦袖中双手紧紧捏成拳状,心底暗暗

地咆哮:他为什么不怒,为何如此云淡风轻,甚至他在夜无殇脸上仿佛看到

了一丝‘庆幸’,自己的女人要嫁他人妇,他不该是这种表情,不该!!

20. 第20章 遗漏的细节

钟粹宫

一身金蚕丝华服的贵妇一掌拍在檀木桌面,及地的华服扫过一片青石砖却拂不去那盛大的怒气。贾皇后发间的珠宝翠石头宛如被激怒了般摇晃个不停。

侍女颤抖着双手奉上茶水,她平息了心中怒意,一边手托着茶盅,一边用瓷白的茶盖刮着杯中茶叶,媚意天成的一双凤眼忽地就射向面前金灿灿的身影“太子好手段,当真是长大了,做事情也不用跟我这老太婆商量了!”

本就犀利的言语出自她的口中,极为讽刺。

“母后……”太子夜岑焕勾着腰垂首解释道“儿臣这么做也是为了拉拢傅相,您也看到了,整个朝堂之上只有他傅明义处于中立,我若不联姻冥王迟早也会拉拢了他,所以儿子才先斩后奏,望母后见谅”

皇后缓缓起身,摇晃的身影犹如杯中茶叶,青丝华髻中的珠翠也没了先前激烈的摇晃。

“你说的不错,冥王确实是个麻烦,但本宫还有一事不明”她转身正对上他略心虚的黑眸,问道“就算和傅家联姻,要娶的也该是他的嫡长女傅雨骁,太子怎就选了个妾侍所出的傅瑾言呢?”

“母后有所不知,傅家瑾言不仅才貌双全,更是冥王挚爱。儿子这么做就是要警告冥王,他的一切本太子都有能力抢回”太子单手握成拳状,一副手到擒来的自信浮上脸庞。

皇后掩面噙笑,随后又放下水袖,夸耀道“焕儿足智多谋,本宫倒是误会了。不过宝贤已经怀孕了,她那边你可要多多开导,突然多出个侧妃,她这太子妃难免心里有些不舒服”

“儿臣这就回府,母后保重凤体”太子退下。

望着太子远去的身影,贾皇后雍容华贵的脸上生出无数喜悦,冥王回来又如何,云锦瑟,你终究还是斗不过本宫。本宫的太子才是苍冥未来的储君……

锦绣宫

夜九儿垂头丧气地趴在桌子上逗着她的爱宠,豆豆又比先前大了一点,一身雪白的绒毛在她的揉搓之下变的蓬松灰黄。

说起豆豆,她不免想起一个人。找到豆豆是在自己床上,可这点大的小狗是不可能爬到她床上的,也就是说豆豆是被人抱到她床上的,而那个人就是骁骁虎。

夜九儿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只因心中想到‘骁骁虎’三个字。水润润的小嘴忽然就咧开一道灿烂的笑容,可这笑容马上被乌云取代。

她看向豆豆愁眉深锁,忽然她抬起它的前爪,切切地问道“豆豆,你说骁骁虎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走出无望森林呢?不对,二哥都出来了,他一定也出来了。庐舟子说无望森林就是没有希望的毒林,你说骁骁虎要会不会中毒呢?”

毛绒绒的一团,似乎实在受不了她每日同样的话题,蜷着身子咕隆一下从桌上滚了下来,呜~~呜~~,摔疼了,发出委屈的叫声。

“豆豆……”夜九儿生怕它又走丢了,跟在后面一路小跑,直到她面前出现一双黑色的靴子。

“二哥?”九儿惊叫,一下子攀到夜无殇身上。

夜无殇宠溺般拍着她的脊背,携冰的瞳眸少有的融化,笑道“九儿长大了,怎还这调皮”

“二哥现在才来看九儿,还以为你不喜欢九儿了呢”两句话一说,便把豆豆的事忘的一干二净。

“兰妃娘娘到……”这时,一阵尖细的声音响起,雍容华贵的妇人款款走来,她头上的步摇金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婀娜的身姿秀雅端庄的气质,隐隐约约镶着几分当年云贵妃的身影。

夜无殇看着有些伤怀。

兰妃娘娘一进锦绣宫便屏退了所有的宫人,只留下自己的贴身丫鬟秀儿。

“九儿见过母妃”

“儿臣参见母妃”

夜无殇正行礼,被兰妃急急扶起,兰妃长叹道“殇儿你回来了”

亲切的口吻让他冰冷的心有了片刻的温暖。整个皇宫乃至整个苍冥,他真zhèng

相信的也只有这个名义上的母妃。她是夜九儿的生母,却也是他的亲姑姑。

兰妃从丫鬟手上拿过一件金丝软甲递与他“这次和你办案的是太子,本宫着实不放心,这个你拿着”

金丝软甲,薄如蝉翼,刀枪不入。显然兰妃口中的事情不简单。夜九儿问“二哥要办什么案子?”

“和太子一同去邺城寻那些失踪的少女”兰妃道。

邺城?骁骁虎待的邺城!

夜九儿一激动,想也不想,开口便道“我也要去,我要和二哥一起邺城!”

“胡闹!”兰妃盈袖一甩,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母妃,九儿真的想去嘛,九儿想和二哥一起去历练”

夜九儿扯着兰妃的衣袖不停地撒娇,不停地哀求。可兰妃不予理会,九儿没辙了,可怜巴巴地看着夜无殇“二哥,你就跟母妃说说吧,你才回来就要走,就让我陪你一起吧,我舍不得你”

“舍不得我?”夜无殇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笑意难掩,挣不过她的软磨硬泡,最后看着兰妃道“就让九儿和我一起吧,我一定护她安全”

“九儿这是在胡闹,外面不比皇宫,本宫担心她的安全,更怕她坏了你的事”

“母妃”夜九儿忍不住道“二哥都同意了,他会保护我的,而且我发誓,绝对不会耽误他办案”她是不会耽误他,因为她有自己的秘密自己的事情要办,哪还有闲功夫管他们。

一张嘴说不过两张大嘴,兰妃妥协了,嘱咐了一些事情后径自离开。

锦绣宫又恢复了宁静,夜无殇走到椅子旁沿桌而坐,拎起茶壶往瓷白的茶盅里倒水“说吧,这么执着,不会真的是舍不得我吧”磁性低沉的嗓音伴着泠泠的茶水入杯声,仿佛一曲柔美的音乐,让人闻之如催眠,竟说不出谎话来。

夜九儿双手的食指对戳,脸上可疑的红晕加重,支支吾吾细声道“我……我想知dào

,那个骁骁虎有没有事……”说完,急速低头,不去看面前人的表情。

“我都出来了,他能有什么事,自然是回家了”夜无殇说着将茶盅靠到唇边。

夜九儿抬眸“可是庐舟子说无望森林是毒林,我怕骁骁虎中了毒……死了没人替他收尸”

靠到薄唇边的茶盅突然一震,茶水溅到手上,夜无殇蹙眉。倒不是因为烫,而是他忽略了一个细节,倒是九儿一语提醒了他。

与骁骁虎无望森林一别之后,再见是在街上买糖葫芦之时。百毒不侵的是他,骁骁虎为什么也没中毒呢?庐舟子后来说过,无望森林的瘴气非比寻常,骁骁虎的武功不过平平,更没有深厚的内力,为什么他像个没事人一样。而且……而且那晚月圆自己的寒毒似乎并未发作,到底是和无望森林有关,还是和他有关?!

“二哥……”夜九儿在发愣的他面前,挥着自己的小手以来回他的神游。

夜无殇回神,语气遽冷“现在离宫去冥王府,太子三日后成亲,我们第四天出发去邺城”

“那我先去收拾一下东西,再把豆豆安排一下”

九儿回屋,余下夜无殇沉思冥想,若非九儿提醒,他真真的遗漏了很多细节。

21. 第21章 伊人红妆

傅相府中,牡丹花开正好,娇艳欲滴,可这灿烂的鲜红并没有为丞相府增添欢悦。自傅相从宫中带回那个消息后,整个丞相府随着傅瑾言陷入一片黯然死寂,赐婚圣旨如晴天霹雳,直直击垮了她。

木门紧锁,伊人将自己所在屋内独自心伤落泪,昨晚的芙蓉园游湖历历在目,虽然中间发生了插曲,可是那是她和夜无殇的开始,十年相思终成,却被一道圣旨剥夺了……

“二姐,开门呐”

“瑾言……”

雨骁和瑾瑜趴在木门上敲了半天也不见傅瑾言开门。

傅瑾瑜耷拉着耳朵,一脸担忧“你说二姐会不会想不开?”

“应该……不会吧……”

一想到想到傅瑾言倔强不屈雨骁心中也没了底。

傅瑾瑜摸着紧闭的木门,清脆的声音夹着丝丝不甘与忿忿“二姐早就有喜欢的人了现在让她嫁给太子做侧妃,这不是拆散鸳鸯嘛”

瑾言心有所属?她怎么不知dào



屋内寂静的可怕,雨骁正想着要不要撞门,嘶哑的哽咽声幽幽传出“姐姐、三妹,我没事,你们给我点时间让我静一静”

女子哽咽中的凄凉哀伤让傅雨骁秀美蹙了起来,心里像是被什么生生的撞了一下,生疼的厉害。

“那你好好休息,姐姐和瑾瑜先走了”

傅瑾瑜还想说什么,人已被雨骁拉走。瑾言现在需yào

的安静,聒噪的嘈杂只会令她心中的难受加深,对她无益。

入夜,月上树梢,吱呀的开门声透着无尽的苍凉,傅瑾言打开门,迎面是静默的月光,寂月皎皎,洒遍整个后院的月光,照上那绽放的牡丹花,却照不上沉溺于黑暗中的她的身。

自知与夜无殇无缘相伴,她便身处黑暗,无边的黑暗将她重重包围。

今晚的月色黯淡了,没有昨晚的好,想到昨晚……女子嘴角浮现一丝浅淡的苦笑,敛眸,一滴清泪滑落,拂手拭泪,再抬眸,俨然一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爹……”嘶哑的声音喊出,无边委屈上涌。

傅瑾言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中年男子,再也抑不住眼眶里的热泪,扑到他怀里放声而哭。

傅明义轻拍着女儿的后脑勺,心里想说的话一时间只唤作一阵轻呼“言儿……”

“是爹无用,爹早该向圣上告老还乡的……”傅明义没有再说下去,再多的解释现在也于事无补。

虽为苍冥的丞相,但他无怨无求,此生只想和妻子女儿过无忧无虑地生活,他希望女儿有好的归宿,找到自己的良人,并非嫁入高门贵胄。

“不关爹的事,爹爹不要自责”傅瑾言止住哭声,抬眸看向傅明义,男子鬓角上些许花白的头发让他的脸显出了几分沧桑。

——————

傅雨骁的屋子里,丫鬟小泥巴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家主子从床底下爬出来,又上柜子,翻箱倒柜找出两件黑色劲装……

小泥巴面色一苦,直直捉住傅雨骁的手,哭得眼泪哗啦“小姐,您别再离家出走了,小泥巴求您了”

就因上次离家出走,夫人差点没把她赶出府。

傅雨骁拍拍小丫头的手,安慰道“放心,我只出去半天,很快就回来”

“你上次也说出去半天,结果半个月了才回来”

“……”

傅雨骁一掌拍在脑门上,狼来了的故事果然不宜多用。

伸出手朝小丫头弯了弯,小泥巴瞪圆了眼睛向她伸过脑袋,不想,傅雨骁一个手刀劈了下来,可怜的小泥巴连喊痛的机会都没有,整个人就那么倒了下去。

想来想去,也就你睡着了,娘才不会为难你。傅雨骁将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拍了拍手消失在屋子里。

——————

后院,傅瑾言在红玉的搀扶下走来回来,屋外灯笼照耀,朦胧的光色洒下大红牡丹比起昨日萎蔫些许。

傅瑾言对着鲜花暗自叹息,红玉不忍她难受,径自提了水壶来浇灌,冰凉的水滴溅到她的身上,倒是让她清醒了几分。

女子忽然按住丫鬟提壶浇灌的手,淡淡道“别浇了,绽放了这么久也该枯萎了,你浇水也没用”

花开花落本是自然之律,哪里是人力可以阻止的。

就如她,这份御赐的婚姻,也不是她所能抗拒的……

“大小姐来了”

“姐姐?”

远处淡紫色的身影抱着一小包袱鬼鬼祟祟地朝这边走来,近了,拉着傅瑾言一溜烟跑到屋子里。

“你在外面守着,我有事要和瑾言商量”傅雨骁对着红玉吩咐了两句,俨然关上了门。

傅瑾言对她这奇怪的举动很是不解,但见她将包袱摊在桌面上,从中取出一件黑色劲装,衣服下面一叠厚厚的银票和首饰。

傅瑾言好kàn

的眉头皱了起来“你不是又要离家出走吧?!”

傅雨骁将衣服往她身上比划了下,诡异一笑“这次是帮你离家出走”

“我?”

“对啊,瑾瑜说你心有所属不想嫁给太子,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办法才能帮你了”

傅瑾言一把抓住她的手,迫使她停下忙碌的动作“这是御赐的婚姻,逃婚是抗旨,我逃了,爹、大娘,你和瑾瑜,你们怎么办?”

逃婚,她不是没想过,她多想和自己喜欢的人逃离这里远走高飞,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可是爹爹花白的头发,沧桑的眼神……她做不到。

“我没想那么多,你是我妹妹,我不希望你不幸福”

“我不会逃婚的,你回去吧”

“我银票都给你准bèi

好了,这些都是我的私房钱”

傅雨骁将手里的包袱硬塞到她手里,熟料,倔强的女子挥开她的手,强硬地拒绝了。

“瑾言……”

“姐姐!!”

“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

傅雨骁抱着包袱往回走,刚打开门便听到身后女子清脆的声音。

“好姐姐,谢谢你”

女子清脆的声音里极力压抑着哽咽,傅雨骁眨了眨眼睛,喉咙咽了一下,没有回头,径直走出屋子。不是不愿回头,她怕自己一回头见到对方隐忍的泪水,会忍不住先哭出来。

22. 第22章 静月庵

翌日,晴空万里,艳阳高照,阳光透过窗柩照进屋子,妆台上的黄铜镜漫射出一片朦胧的白,让人看不真切。

红玉取下一块布帛挡住了那刺眼的光亮。

铜镜之中立kè

映出翠彩发蛾眉的倾城之颜。精美绝伦的容貌让人看了移不开视线。

梳妆人看来很满yì

自己的手艺,双手在傅瑾言两鬓抚了抚,温和一笑,搀着她起身立身铜镜前“看看,可还满yì

?”

傅瑾言怔怔的看着镜子,镜子里面的人确实很美,美到自己都被自己惊艳到,可惜那双眼睛……没有自身光亮。

她对着铜镜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对着身后朴素端丽的妇人道“其实大娘不必亲自为瑾言梳妆,这些交给红玉就行了”

傅夫人移了移木凳,示意她坐下,铜镜之中映出两人融洽的身影“做母亲的最喜欢看到自己孩子漂漂亮亮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大娘……?”

“一会儿我要去静月庵上柱香,言儿可愿意随我一块儿去?”

傅夫人话语一停,镜中年轻女子眸中闪过一抹光亮,面上欣喜“大娘说的是真的,我真的可以去静月庵!!”

“当然,你爹已经同意了”

“太好了,谢谢大娘”女子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激动的难以言语。

苍冥长街十里外的静月庵。

辘辘的马车缓缓停下,傅瑾言在红玉的搀扶下走下马车。急乱的脚步在看到门匾上的‘静月庵’三个大字时,始终迈不出去。

她做梦都想来静月庵,日日夜夜想念里面的人,可是爹爹从来都不让自己见她。如今已然到来,脚下却像生了根一般,挪不开,迈不动。

“怎么还不进去?”身后是傅夫人温和的催促,随后一双温暖的双手裹住自己紧攥在一起的小手。

傅夫人轻拍着她的小手,温润的面庞浮上一抹令人心安的微笑“快点进去吧,别让你娘等久了,我在马车里等你”

“恩,谢谢大娘”傅瑾言重重地点了点头,目光看向那寂静的屋子,脚下一步步向那寂静迈去……

咚,咚,咚……

木鱼声声入耳,沉闷顿挫,似是诉说着一段沉甸甸的往事。

房泠月闭目一手敲着木鱼,一手持着念珠,虔诚地跪在蒲苇上,灰白的嘴唇轻启辄合,细细念念。

“娘……”一声沙哑的呼唤,带着日久的思念。

木鱼声顿了顿,随后继xù

咚咚而响,房泠月依旧紧闭双目捏着手里的念珠,仿佛没听见身后带着哽咽的呼喊。点点烛光照耀,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稀可见那妇人年轻时的妩媚风姿。

“娘,我是言儿……”女子双眸噙泪,跑上前跪在妇人身后一把将她抱住,眼泪沾湿妇人后背。

“女儿来看你了,娘……”

女子的哭喊令房泠月紧闭的双目微颤,她慢慢睁开眼,木鱼声停,只闻得一道凄冷声起“贫尼法号静月,姑娘莫要错叫了”

女子抬头,一脸不可置信“娘,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不肯认我和瑾瑜?”

爹爹从来不让自己和瑾瑜见她,但傅夫人每年都会带她们来静月庵一次,可是每次都如现在这般,不待相认。

“你不该再来这里,回去吧”房泠月说完,敲击木鱼的声响再次充满整个静月庵。

女子起身,擦了擦眼角的泪花,继xù

道“女儿明天就要出嫁了”

“那么,祝福言儿”

真挚言语以淡然的语气说出,令瑾言心下一冷,擦干的眼泪再次溢出,她咬了咬唇瓣,抑制住哭声自顾自地说道“言儿要嫁给当朝太子为侧妃,可是言儿爱的并不是太子”

太子?皇室的人?!!

房泠月一惊,猛然睁开紧闭的双眼,似是极力回忆着什么。

看着自己母亲无动于衷的背影,傅瑾言好不失落“那言儿不再打扰娘亲”

女子带着一身的失望颦颦退下,离开这个日思夜想的静月庵。

殊不知,在其走后,房泠月手中念珠断裂,一颗颗摩擦的晶亮的念珠劈劈啪啪地掉落在地。

“冤孽,冤孽啊……”房泠月唉声长叹,眼中一直隐忍的泪水,片刻决堤。

23. 第23章 嫁太子为侧妃

丞相府外铜锣遍鼓,整个苍冥街洋溢在一片红色喜庆之中。

雨骁搀扶着傅瑾言入花轿,临进花轿,傅雨骁突然贴在她的耳边问道“三妹说你心有所属,那人究竟是谁?”

仿佛鬼使神差,她也不知dào

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句话。

红盖头下的绝色女子身形一顿,心中一阵刺痛“是谁……已经不重yào

了,替我好好照顾爹和大娘”

言讫,径直踏入大红花轿。

的确,过了今日,是谁,真的,已经不重yào

了……

苍冥三十四年九月初七,太子大婚,迎娶丞相之女傅瑾言。

傅瑾言虽为庶女,但婚礼办得也极为隆重,一来是太子娶侧妃,二来是为笼络傅丞相,此时的苍冥街城一片热闹繁华。

嫁衣如火如荼,轻纱罗帕,傅瑾言静静地坐在床上,忐忑不安的心颤全寄于青丝发间的摇摇发簪。缀缀细小的珠翠发出细微的泠泠声,将这新房的气氛拉至紧张。

隐藏在嫁衣下的纤纤十指紧紧扣着大红色手绢,房间很安静,只有她浅浅细细的呼吸,还有眼泪滴落的‘吧嗒’声,喜帕湿润了,心中苦痛涌上眼眶化作泪珠滴落



什么叫有缘无份,也许她傅瑾言和夜无殇就是这般无缘又无份吧。

晃神之际,房门突然砰的一声被人粗鲁地推开,她吓了一跳,手中的大红手绢不断地握紧。

他来了。

大红手绢被她纤细的手指拧断,心弦紧张绷紧,扑通扑通直跳。

蓦地,头顶上方一阵风凉,喜帕被人直接掀开,一张精美玉琢的犹如谪仙般的容颜呈现在一片喜庆的红色之中。

烛光摇曳,太子夜岑焕抬手托起她如玉的下巴,啧啧称赞道“真是个美人儿,本太子还真是捡到个尤物”

傅瑾言抬眼正对上他贪婪流转的目光,一惊“是你!”

原来那日在街上调戏她的登徒子竟然是太子!!

“正是本宫”

说话间太子已倾身压向她,傅瑾言骤然转身至床边,他扑了个空。俊美剑宇之间淤积隐隐怒意,醉意迷离的眼眸微微眯起,忽然将她拉进怀中打横抱起……

“啊——!”身子忽然被人猛的抱了起来,扔到床上,傅瑾言惊恐的躲闪着夜岑焕,用着身上仅有的力qì

逃开了他扑来的身体,转身扑下了床。

夜岑焕转头看向傅瑾言那拼了命的要逃跑的样子,恶狠狠的开口“你已是本宫的侧妃,你以为你还逃的掉吗!”

“不要,不要过来……”一边扶着桌角,一边颤声喝道。

夜岑焕悠悠地走下床,看着她那惊恐的样子,轻笑着嘲讽道“本宫就爱抢来的东西,尤其是冥王看上的”

“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傅瑾言咬住下唇,泛白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桌面。

夜岑焕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瑟瑟发抖的她,每一声脚步都像是地狱里索魂的声音,惊了她,也吓了她。

“不要……不要过来……”傅瑾言再次惊呼,错乱的脚步一直靠到门前,在她开门逃走之际,夜岑焕迅速将她的身子拽入自己怀中。

一把将她扔在床上,倾身压来……

“不要……无殇救我……”傅瑾言哭喊,满脑子里全部都是夜无殇,小时候的糖葫芦,小时候的安慰之语在她脑海中扎根,挥之不去。

听到她喊着夜无殇的名字,夜岑焕深隧的双眸喷涌着熊熊的怒火。

不管她使劲的挣扎,也不管她怎样的嘶喊,夜岑焕大掌一挥狠狠的撕裂她的衣裳,火红的嫁衣破碎地散落在地,那么的无助,那么凄凉……

她几乎听到什么破碎的声音,是心吗。也许这就是她的命,不再挣扎,不再反抗,任由他在她身上肆意的掠夺。绝望的泪水一点点滴在那血红的鸳鸯枕上,眼泪湿润一方绣枕,绝望在心底蔓延着……

24. 第24章 熟人到来

瑾言出嫁了,原来的屋子空空然,漫漫长夜寂寥无声,就连那前两日盛开的牡丹花此刻也枯萎殆落。满院落寂,索然无味。

傅雨骁百无聊赖地走在这片暗夜之中,身后不知何时一抹浅绿出现。

“啊——你想吓死我?”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下,傅雨骁一颗心跳到嗓子眼。

那雅致清丽的楚楚姣容绽放着灿烂的微笑,在眼前放大。

“大姐一定是亏心事做多了,才会害pà

的”

涓涓溪泉般的嗓音清脆又可爱,傅雨骁即使被吓到,也发不出半点脾气。

“谁说我做了亏心事?”

“那是谁把小泥巴敲晕了呀?”

“嘘……小声点!!”傅雨骁仿佛对待孩子一般,伸出手去轻轻地勾住了她的脖颈,嬉笑道“你听我说小泥巴她……”

“有人!!”

“哪有人,是风啦”

“真的有人,我闻到了淡淡的酒味,在那里”傅瑾瑜手指后门处。

暗黑色的木门紧闭,只留有一隙小缝,风过带进一片月色,根本没有半个人影。可是傅雨骁却十分相信傅瑾瑜的鼻子,她说有人,那就一定有人,错不的。

花盆旁边立着一根竹竿,傅瑾瑜握着竹竿悻悻跟在她身后,往大门边靠近……

宝蓝色的衣带被风送入门缝,傅雨骁突然大开木门,瑾言一竹竿下去……那蓝色身影遁入,紧抓握竹竿在手。

“游少明??”

那张放荡不羁的俊脸伴着月光映入眼帘。

“大姐,你认识他?”瞅着这半夜三更突然闯入的男子,傅瑾瑜一点好感都没有,竟是漆眸一转,白了他一眼。

游少明收到一个不友好的眼神,却也不怒,摸着光滑的下巴,嗤笑“傅相的女儿倒是一个比一个漂亮”

“姐姐……”傅瑾瑜转到雨骁身后,不敢去看那放荡公子。

“别怕,他游太守家的大公子,跟你闹着玩呢”雨骁轻拍了她放在自己肩上的小手。

至忠至孝的游太守?傅瑾瑜上下打量了面前的男子,很难将他和游伯父画上等号。也是,这般登徒竖子,怎能与游太守相提并论呢。

“有大门不敲干嘛走后门?”傅瑾瑜伸着脑袋道。

“姑娘不觉得这样比较刺好玩么?”男子挑眉,一副风流竖子之相。

“喂——你别教坏我妹妹,快说,这么晚来找我到底什么事?”傅雨骁警告性地瞪了他一眼。

男子摇头,微叹,他又没说自己来找她,真是自恋的女人。好吧,他确实来找她的。

“飞虎来让我带话给你……”

“飞虎?什么话?”

“赤虎又被国舅爷抓起来了,让你去救他”

一想到飞虎找到自己那颤抖样,游少明只觉得……他这男子做的好失败,敢情在他心里,自己变态的形象还没纠正过来。

“他又惹什么事了,我不是才救他出来么?”

“是国舅府上的青荷姑娘死了,贾宝宝怀疑赤虎,便抓了他。这件事和那些少女失踪有关,太子、冥王和我爹已经插足此事,赤虎这回是凶多吉少”

听他说着傅雨骁神色渐沉,聚虎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就算贾宝宝想抓赤虎也不可能上的了聚虎寨。只有一个可能,赤虎放不下那青荷妓子,自投罗网。

如今太子和冥王欲查此案,必定会从赤虎查起,那聚虎寨岂不是……

怎么会这样!!嘭的一声,傅雨骁一拳砸在木门上。

“雨骁”

“大姐”

大大咧咧的女子还从没这般忧愁过,也是,太子和冥王插手的事,哪是那么简单。

“看来这回你得亲自去趟邺城”

“我知dào



“大姐又要离家出走?”傅瑾瑜侧着脑袋问道。

傅雨骁看了看游少明,下定决心般开口“不是离家出走,是正大光明的走”

——————

25. 第25章 动手

翌日清晨,傅夫人正在院子里浇花,娇美鲜艳的花瓣上水珠晶莹剔透,阳光照射,散发出熠熠光芒,将她朴素的面容衬得容光焕发。

她放下手里的水壶,拾起桌子上的剪刀,将那些多余的叶子一一剪去。

“夫人真是勤劳,每次都亲力亲为照顾这些花儿”贴身丫鬟小莲不住地拍着马屁。

傅夫人微微一笑“哪有你这张小嘴勤劳”

她伸手轻轻地抚上那些自己种出来的鲜花,神采奕奕的双眼落在花朵上却是流着淡淡的忧伤,没有人察觉得到。

远处,傅雨骁悠悠走来……

“大小姐早”

“娘又在浇花呢”傅雨骁咧着小嘴跳到傅夫人身旁,为她捶背捏肩,好不孝顺。

傅夫人握着她的小手笑着将她拉到面前“雨骁今个起的可真早”

“当然了,我……我没看到爹,爹爹去哪儿了?”想了一想还是不能太直接。

“太子和冥王今日出发去邺城,你爹身为丞相如今又是太子岳丈,自然是去送行了”

邺城,我不也为这事而来吗?太子昨日娶了瑾言,今天就去邺城,要不要这么急?难道邺城的案子很着急?那赤虎怎么办,我要是去邺城怎么样才能既救出赤虎,又不惹上太子和冥王呢?

“雨骁……雨骁?!”

“额,娘,什么事?”

“我见你在发呆,想什么呢?”

“我……”

小莲端上粥食放到桌子上摆好碗筷,傅夫人拉着雨骁一同坐下。

我该怎么和娘说呢,才回来就要走,娘一定不同意,可是赤虎是我兄弟啊。

端着碗,一勺清粥松到嘴边,忽然放下,傅雨骁凑到傅夫人耳边问“娘,你说兄弟有难,该不该去救他?”

傅夫人一愣,优雅地放下碗筷,看着女儿道“兄弟有难,自当两肋插刀”

傅雨骁一听面上一喜,以前就知dào

娘爱看兵法书籍,没想到对大男子的兄弟之情也这般理解。

“你问这做什么?”今天的女儿给她的感觉有些奇怪。

“女儿的一个朋友遇到麻烦,女儿想……”

“不行”

不等雨骁说完,傅夫人矢口拒绝。

“我还没说完,你怎么就……”

“如果是出去救人,不用问了,我不会同意的”傅夫人拍桌而起,盛气凌人。

刚刚还说兄弟有难,自当两肋插刀,这会儿就变卦了。

“就一次”傅雨骁拽着她的衣袖撒娇道“娘,就这一次,让我出去吧”

傅夫人一拂水袖,嗔怒道“说了不行就不行,不必再说了”

僵硬的语气,令傅雨骁心中暗下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只见她站起身,倔强道“不管娘你答不答yīng

,女儿今天一定要出去”

说到做到,她拔腿就朝门外跑去……

面前一道素影,简朴水袖拦住去路,傅夫人出手扣住她的肩膀。

“娘……”傅雨骁抬手按在自己肩膀上,拨开那尚浅的力道。

母女两人在院中动起手来。

对方是母亲,傅雨骁只守不攻,却也脱不开身。

傅夫人诧异,傅雨骁的武功是自己教出来的,却是在自己之上,甚至还参了其他的招式,那些招式不是自己所授,却是自己所熟悉的。

“你的武功……?”

“娘,女儿回来再解释”说完,纵身跃出丞相府。

身后一阵碗筷落地的啪嚓声,傅夫人恚怒,拂了一桌子的碗碟。

“夫人……”小莲急忙上前扶着傅夫人半摇晃的身体,从来没见夫人这般恚怒。妄言道“大小姐也真是的,怎么能和夫人您动手呢”

“走吧”傅夫人淡淡道,平静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周遭的气氛却是冷了几分,让在一旁的丫鬟小莲浑身哆嗦了下。

傅夫人在小莲的搀扶下离开院子回到正厅,却是没有人发xiàn

那悄悄退下的暗黑色身影……

26. 第26章 又见夜无殇

国舅府外,镰月高悬,月色森凉,将这暗夜照得格外诡异。府内外禁军把守,一圈一圈将国舅府围个水泄不通。

禁军?太子已经到了邺城,她得赶快将赤虎救出来。

暗夜上方,一道轻盈的黑影一闪而过,傅雨骁已然匐于地牢房顶之上,轻轻掀开一块青黑色的瓦片,地牢之内连赤虎的影子都没有。

盖上瓦片,正待退下,周围灯火通明,明晃晃的火把耀的她眼睛难以睁开。

明明声音轻得连蚊子都难以察觉,周围的灯火明确地告sù

她,自己的行踪已然暴露……

“骁骁虎,今晚你插翅也难逃,哈哈哈……”

贾宝宝领着一干弓箭手将这地牢包围,那肥头大耳的公子爷笑得异常猖狂,面色红润愈发富态,想来青荷的死对他并无影响,倒是苦了赤虎。

“看来你排兵布阵的等了我很久?”讽刺之语从屋顶上方飘下,笼罩在盘旋在众人头顶。

贾宝宝一阵错觉,有那么片刻觉得那声音甚是好听,但很快恢复常态。

“那是当然,你几次三番闯我国舅府,干脆这回就别回去了,弓箭手准bèi

”广袖抬起,禁军弓箭蓄势待发。

随着那只肥袖一挥,霎时一阵箭雨密麻而下……

傅雨骁扬起数片瓦片挡住那飞来的箭羽,纵身跳下屋檐。

国舅府外,依旧是那皇宫的禁军紧追不舍,骁骁虎忽然感觉今晚脱身有些困难。

深夜的邺城大街早已了无人迹,只一批禁军跟在黑影身后穷追不舍。

巷口拐弯处,一阵力道像风一般将骁骁虎拉入暗处。

“唔……”隔着面巾,嘴巴突然被人捂上,瞬间感到恐慌。

“别喊,是我!”熟悉的声音令她心安。

她伸手拉下了那只捂着自己嘴巴的大掌,喘息连连“我该谢你呢,还是该骂你”

游少明将她脸上拉下的黑色面巾丢到她怀里“你当然是该谢谢我了,要不是我,你都被射成马蜂窝了”

就是并没被射成马蜂窝,也被你吓得不轻“对了,你怎么知dào

我会夜闯国舅府?”

游少明手指戳了戳她的脑袋,挑衅道“就你这智商,不想也知dào



“你!!”傅雨骁一把握住他的食指,随后尴尬松开“谢谢你救了我”

她的尴尬落入他的眼中,游少明一本正经道“先回我家,我们从长计议”

“你家,太守府?”

“太子和冥王都在太守府,赤虎的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如果不能查清楚,就算你把他救了出来了也无用”

傅雨骁紧跟在他身后思考他说的。

他说的不错,事情没查清楚,贸然救出赤虎只会惹的官府继xù

追杀,甚至连累整个聚虎寨,这件事是她欠考lǜ

了。

太守府后院凉亭,一座石桌一盏凉茶一个人,夜无殇负手赏月,今晚半月清瘦周边有道青色光晕,清冷仅次于身寒。

“王爷……”晏峰走到夜无殇身边,在他耳边低声了几句。

但见夜无殇端起一盏凉茶,旋于手中,目光停留在杯沿清月洒下的那抹光亮,自言道“骁骁虎,骁骁,傅雨骁,本王早该想到的”

手中茶盅落于石桌,力道轻,却硬是将石桌压出道浅迹。

晏峰说的不是别的,正是傅雨骁。

那日夜无殇命他监视丞相府,查处傅明义与祭坛的关系。他查了数日也没查出各中关系,只能说盛樊余从相府出来只是个巧合,傅相并未勾结祭坛。但他却意wài

发xiàn

了傅家大小姐离家出走,一路跟踪,才发xiàn

傅雨骁和骁骁虎竟是同一人。

“游公子回来了”

不知谁喊了声。

夜无殇朝晏峰挥了手,晏峰退下,与那宝蓝色擦身而过。

“无殇”游少明嬉皮笑脸地走来。

他身后那顶棕褐小毡帽的少年,一直垂着脑袋。

夜无殇也不道破,他倒要看看这个小女子何以女扮男装。

“刚见到晏峰,是不是祭坛有何动静?”说到祭坛,游少明神色微敛。

嘴上问的是祭坛,实则是想知dào

傅明义究竟有没有勾结祭坛,夜无殇跟他说过怀疑傅相一事,碍于某人在场,他只好含糊一问。

27. 第27章 违了毒誓

他这一问倒是提醒了夜无殇。

目光落在他身后一直低垂着脑袋的少年,夜无殇故yì

说道“本王前些日子命晏峰去查傅丞相与祭坛勾结一事……”

他故yì

拉长了声音不说下去,那低垂的脑袋猛然抬起,急切道“傅丞相勾结祭坛?”

“骁骁”游少明示意她,傅雨骁急忙闭上嘴。

“……纯属子虚乌有”夜无殇接着上一句没说完的话。说完,目光灼灼盯着眼前少年。

傅雨骁肩膀一松这才泄了口气,射向游少明的眼神带着深深的询问。

游少明拉着嗓子大声说“王爷的手下前些日子见到祭坛的人从相府出来,所以派人暗中查访,如今已知那是误会,傅丞相一身英明岂会勾结邪教”

这话看是像在对客人解释,实则是说给傅雨骁听,以安抚她不平静的心。

若是对晏峰的话还存有怀疑,那么看到眼前少年的表现,此前的怀疑已然散去,她却是傅相的女儿。

心中所想证实后,夜无殇再看向眼前人,总觉得他清秀面容之下的那两撇胡子甚是碍眼。

不知是心虚还是怎么的,雨骁就是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是何人?”夜无殇故yì

问道。

这话说的极其平常,听在傅雨骁耳中却有股淡淡的怒意,森林那晚他们还待在过一起,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抬头正对上那狭长的眼眸,冥黑深邃眼睛宛如一湾深潭冷气四散,看得久了会溺在其中冻死不可。

傅雨骁急急收回目光,落在游少明身上,仿佛再说:我是你带来的,得你来向他解释。

游少明收到指示,眼珠转了一圈,赔笑道“他是赤虎的亲戚,这次是为赤虎的事而来”

“对对,我是为赤虎的事而来”傅雨骁这才想起面前的人是王爷,急忙下跪道“我兄弟赤虎是冤枉的,青荷姑娘绝对不是他杀死的”

“你凭什么那么肯定?”夜无殇问。

“这……”傅雨骁舌头打了结,理由她还没想好呢。

游少明似乎想到了什么,他道“国舅府上的青荷姑娘是上月月圆之夜失踪,后来才找到尸体,也许凶手不是人,而是那蟒蛇”

“蟒蛇?”

“对,早前我和骁骁虎还遇到蟒蛇掳人,也是月圆之夜,所以凶手定是那蟒蛇”游少明又想起了上次的惊险经lì



“那也不对啊”傅雨骁一句话拉起了两人的好奇,只见夜无殇和游少明的目光均落在她身上。

雨骁道“上次月圆我和王爷在森林便遇到那红色巨蟒,王爷还出手打伤了它,它伤的很重所以它根本就不可能出来掳人”

“本王确实打伤了它”夜无殇捕捉到她口中的月圆,思及自身寒毒,心中对她的疑惑又加深了。

游少明若有所思“那么说这件事还是人为,并非蛇蟒所为”

傅雨骁点头“但也不是赤虎所为”

赤虎那么挫的人怎么敢杀人,更别说那青荷是他喜欢的姑娘。

三个人正在凉亭里研究青荷的案子,远处那锦绣华裳的女子提着裙幅跑来。

“骁骁虎……”听说骁骁虎没死,夜九儿心中悬起的石头终于落地,丫鬟说他来了太守府,她连鞋子都没穿就匆忙赶了出来。

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是那个刁蛮公主!!

“好兄弟,帮我挡一下,我先闪了”傅雨骁双腿一抖,拍着游少明的肩膀,从后门溜了出去。

“二哥,少明,骁骁虎人哪儿去了?”

两人的目光落在她光溜溜的脚丫上,夜九儿忽地松开手,裙幅一落,遮住了那光溜溜的脚丫,她低下头面色飞红,支吾着不知dào

该说什么。

“公主……”身后丫鬟提着绣花小鞋追了上来。

“王爷,游公子”小丫鬟心惊胆战地向夜无殇行了礼。

“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把鞋穿上,回屋去”夜无殇厉声道。

夜九儿嘟着小嘴坐在石凳上穿好鞋子,失望地走了回去。心里把骁骁虎骂了个遍,她又不是毒蛇猛兽,干嘛老躲着她。

凉亭之中只剩下两个人,夜无殇,游少明。

游少明端着茶杯吩咐道“茶凉了,再换壶热茶来”

凉亭外侍女端上一壶热茶斟了两杯,游少明端起茶盅吹了起来。在夜无殇这个冰块面前和热茶是一件很惬意的事。

“无殇你在想什么呢?”吹着热茶,散出沁香的茶雾。

“我在想……”夜无殇忽然转过身“傅相的大女儿单名也有一个‘骁’字”

“咳咳咳……”游少明一个激动,将喝进口茶水悉数咳了出来“骁骁虎怎么会是傅雨骁呢,无殇你想多了”

“是你想多了,本王只说她名字里有‘骁’字,可从没说他和傅雨骁是同一个人”

“……”

“本王视你如手足,你还不坦言?”夜无殇将他手里洒了一半的茶盅按在桌上,严肃的言语不带一丝感情。

游少明石化了,他不是不想说,只是他发过毒誓——若违此誓……娶不到老婆,一辈子生不出儿子!

毒誓啊,毒誓!!

夜无殇那略带失望的目光,是他所不能直视的,那目光没有疑窦,没有气愤,有的只是失望和冷漠,一种从头到脚的冰冷,为了他们的手足之情,游少明妥协了。

他道“骁骁虎他……她确实是傅相长女傅雨骁……”

冒着违背毒誓的风险,游少明坦白了。原以为夜无殇会生气,没想到他尽是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果然是本王的好兄弟”夜无殇重重地拍着他的肩膀,半似玩笑道“其实你不说,本王也知dào



“……”游少明泪奔,你知dào

,干嘛还要逼我说,他可是发过毒誓的……。

豁出去了,未来的老婆、儿子,爹对不起你们!!

28. 第28章 百花楼惊闻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旭日高照的早晨。邺城车水马龙,来往行人络绎不绝,小贩叫卖声,声声入耳,一片热闹繁华。

临街热气腾腾的面摊前,坐着一头戴棕褐小毡帽的少年,他正用筷子挑起最后一根面条吸进嘴里,接着喝了一口面汤,舒舒服服地啧啧嘴一脸享shòu



人生嘛,无非吃饱喝足没事干。

放下碗,心情大好地从兜里掏出几枚铜板反扣在桌面上,喊道“老板,结账!”

老板模样的少年,甩了肩上的毛巾走了过来,堆满脸灿烂的笑容,道“这位小哥,您的面钱,那位姑娘已经替您付了”

少年遥指对面,但见那娇俏的女子朝着这边抛了个媚眼。

接收到夜九儿的眼神,傅雨骁一个战栗,抓着包裹逃也似的跑开。

见他不领情,反而逃跑,夜九儿倏然站起,脸上的笑容顿时消散,她追在傅雨骁身后,边跑边喊“骁骁虎,你别跑啊”

生命诚可贵,你说我为什么跑?

几乎每次见到夜九儿,总没好事,不是被她打,就是遇杀手,那一巴掌,现在摸摸脸……还觉得疼。

两人就在这邺城大街上你追我赶,摩肩接踵的人群被撞散,小贩的胭脂水粉散落一地,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傅雨骁停下来,气喘吁吁地扶着墙壁“你能不追着我么”

“只要你不跑,本……我就不追你”夜九儿弯着腰喘着粗气道。

傅雨骁抬头,目光扫视了一下四周,最后落在那醒目的‘百花楼’三个鎏金大字上。

呲牙,清雅的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那你就继xù

追吧”

言讫,风一般闪进百花楼。

…………

“姑娘,你不能进”

“凭什么拦着我,刚刚那人不是也进去了吗?”

夜九儿推着那拦着她的两个守卫,气不打一处来,凭什么骁骁虎能进去她就不能进去!!

楼上,傅雨骁很是满yì

地刮了刮嘴角的两撇胡子,早点躲到百花楼甩了那刁蛮公主,也不用被她追着跑那么多冤枉路。

“哎呦,这位俏公子是头一回来吧”老妈妈摇着团扇半遮面道。

“徐妈妈,夏姑娘呢?”

“啊?”徐妈妈一脸愣怔,这位面生的小子怎么会知dào

她姓徐,还叫出她楼里的头牌夏茹雪。

“茹雪她……在招呼贾公子”徐妈妈道。

傅雨骁眉头一蹙“贾公子?哪个贾?”

“邺城就一户姓贾的,当然是国舅爷家的少公子”徐妈妈说得理所当然,团扇微摇,鄙夷地看了眼这穷酸的少年,也不像个有银子的主。

又是贾宝宝,拿青荷的死污蔑了赤虎,这会儿又来招惹茹雪姐姐,太可恶了。

“唉唉唉……你去哪儿……”徐妈妈刚想追上去,人却被其她的丫头拉住。

说起夏茹雪,上次百花楼跳舞时还是她帮自己化的妆,傅雨骁对那个像梅花一样清新脱俗的女子颇具好感,那时还想着哪天自己有钱了一定给她赎身,还她自由。

夏茹雪房中一阵欢歌乐舞,嘈杂管弦,铜鼓伶仃,气氛热闹而雀跃。

“姐夫,你说那赤虎一死,这案子不就结了吗,简单利索,多好啊”男子半眯着眼一边享shòu

着肩膀上柔若无骨的拿捏一边分析。

傅雨骁耳朵贴在门缝上,正待推门,却被那声‘姐夫’‘赤虎’硬是止住了推门的动作。

里面男人粗低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不是贾宝宝又是何人。倒是他口中的‘姐夫’,贾宝宝就一姐姐贾宝贤乃当今太子妃,难道那人是太子。对啊,太子也来邺城了,这杀千刀的,娶了瑾言不够,居然还逛百花楼!!

“本宫也想快点结了案回宫复命,可是这回和本宫一起办案的不单是游太守,还有本宫的二弟冥王”太子硬是将那‘弟’字咬的特别深,不知dào

的还以为他们手足情深呢。

手指沾了口水,小心翼翼地在门上戳了个小洞。

屋里,夏茹雪隔着帷幔跃舞,薄如蝉翼的帷幔衬着姣好的身姿,不免惹人想入非非。

贾宝宝嘭的一声,跺下手中的酒杯,清酒洒了一桌子,满脸的肥肉因愤愤而略带抖动,好不滑稽。

他道“那冥王怎赶这节骨眼上回来,这不摆明着跟你较量么,姑母知dào

此事吗?”

“母后当然知dào

,要不然也不会急着让本宫在父皇面前表现”更不会来这邺城,查什么案子。

“表哥姐夫,我觉得吧,我们直接把那冥王……”贾宝宝做出一抹脖子的动作,看得门外人心惊胆战。

这人渣胆子也太大了点,竟然想杀夜无殇。从来都管他叫冥王,如今心里叫着这名字,倒有些回味。

“不可,要杀,也得把邺城的案子办完本宫回宫之后再杀,这样本宫也好置身事外”太子说着将杯中酒一应而尽。

这么说,赤虎并不在国舅府,不然贾宝宝也不会叫太子杀了他结案。赤虎应该被关在太守府,该死的游少明,居然不告sù

我。我是不是该回去告sù

夜无殇太子要对他不利呢。

我干嘛要关心他,他要是出了事,那赤虎岂不是完了,没错,为了赤虎,我该回去提醒他。

理智战胜思考,傅雨骁消失在百花楼……

薄纱帐内,太子和贾宝宝左拥右抱,觥筹交错,灯火阑珊。怀中人儿较弱无骨,嘴里却不停地溢出一个名字“言儿……”

没错,傅瑾言,那个倾城绝色宛如神仙妃子般的女人,想着那晚的春宵,那绝色的容颜,夜岑焕只觉得怀里都是些蒲柳之姿,难以和那府中侧妃佳人相提并论。

29. 第29章 卑贱的庶女侧妃

苍冥太子府。

自从太子离开后,傅瑾言竟是病了三四天,如今才下得床来,她为侧妃理应给正妃请安。

一番梳洗过后,瑾言在红玉的搀扶下来到慕贤居外。慕贤居外两个清秀的小丫鬟一动不动地守在屋外。

红玉上前对那小丫鬟道“去向太子妃娘娘禀报,就说侧妃娘娘来请安”

小丫鬟低着头走进屋里。

傅瑾言打量了四周,慕贤居外花团锦簇,临近池边,池中游鱼成双成对,一派生机。

“娘娘,侧妃娘娘求见”小丫鬟垂头禀报。

“呦,这侧妃娘娘架子也太大了吧,嫁进来快四日了,今个才来请安,也特不把太子妃您放在眼里了”说话的是楚涵嫣,太子府的涵夫人,粉腮红润,妖娆多姿,她正围在贾宝贤左侧,在其耳边吹着风。

右侧的沈初瑶也跟着附和道“就是,就是,最好让她在外面多站会儿”

两位夫人在私底下明争暗斗了好几年,难得今日站在统一战线,也难怪,傅瑾言一来就是个侧妃,想她俩,斗了这么久都还是个夫人,哪有不眼红的。

“你们两个说够了没有,叫她进来,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狐媚子,竟将太子迷的神魂颠倒,进门就做了侧妃!!”主坐上的贾宝贤单手抚上自己还隆起的肚子,一掌拍在太师椅上,长期隐忍的怒气终于爆fā



楚涵嫣和沈初瑶的话里的嘲讽她不是没听见,嫁进来三四日,如今才来请安,将她这正妃置于何地,任谁谁不怒!

随着小丫鬟的通传,傅瑾言如杨柳拂风徐徐走进来,轻盈的步伐和着那轻飘飘的白衣长裙,整个人宛如仙子一般。

“奴婢参见太子妃娘娘”红玉行礼。

“言儿给姐姐请安”傅瑾言向着正坐上的女子敛衽一礼。

两位夫人也不甘不愿地向傅瑾言行了一礼。

孕妇最容易动怒,贾宝贤强压着怒意,语气平静道“把头抬起来”

傅瑾言乖乖地抬起头,略尖的下巴,洁白的肌肤,清眸流盼,彩发蛾眉,沉静若遗落凡尘的神妃仙子,精致绝美的容貌盖过了在座的所有女子。

果然是个狐媚惑主的妖精!!

贾宝贤袖中的手指捏的咯咯作响,两旁的涵夫人、瑶夫人,也都为她绝美的容貌,妒得咬牙切齿。

傅瑾言仔细看了主坐上的女子,她身穿一件镂金百蝶穿花外衫,略微宽松,颜色鲜艳甚牡丹,青丝发髻镶满珠翠金簪,纤细的腰肢被金丝珠宝腰封束缚着,碎花金领衬托着那脖颈越发的修长,精美的面容带上几分厉色,此刻,她看向傅瑾言的目光正带着浓浓的敌意。

“你倒是解释一下,为什么到现在才来向我这个太子妃请安”她刻意把‘太子妃’三个字咬重,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么?贾宝贤真zhèng

想说的其实是这句。

傅瑾言听出了她的话外音,低着头喏喏答道“姐姐误会了,妹妹从来没有忘记过请安,只是前些日子身体不适,所以没能及时来向姐姐请安,还望姐姐原谅”

“身体不适,哼,你身体还真是不适的巧啊”贾宝贤冷声讽刺。

红玉护主心切,急忙站出来辩解道“娘娘真的误会了,小姐日前的确是身体不适,所以……”

“本太子妃在同你家主子说话,何时轮到你一丫鬟插话,翠泠,掌嘴!”

“是”

随着贾宝贤一声令下,那翠色衣裳的丫鬟上前就是一巴掌甩在红玉脸上……

“本太子妃没说停,就给我一直打下去”端起茶盅自顾自地抿着。

身旁的两位夫人皆以袖掩鼻,嗤嗤发笑。

看着红玉脸上重叠的巴掌印,傅瑾言心中难忍,跪在地上拽着贾宝贤的衣袖恳求道“姐姐,红玉无心之过,您放过她吧”

“姐姐?!”贾宝贤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她那张看着令人生妒的绝色容颜,讥讽道“谁是你姐姐,你一卑贱的庶女、侧妃,哪轮的到你喊我姐姐!!”

啪啪的巴掌声还在响,红玉的脸颊高高肿起,嘴角溢出丝丝血迹,忽然昏倒在地。

傅瑾言搂着昏迷的红玉,跪到贾宝贤脚下哭道“太子妃娘娘,言儿求您大人有大量,放过红玉吧”

“停下吧”贾宝贤厌恶地拂了衣袖,精美的面容扯出一丝得yì

的讪笑“本太子妃今日就先放过你,你给我永远记着,你傅瑾言左右不过是个卑贱的侧妃,滚吧”

“多谢太子妃娘娘”傅瑾言忍着泪,扶着红玉走出慕贤居。

看着那离去的背影,贾宝贤心中说不出的畅快,总算将这几日淤积在心中的恶气除去。

“你们俩还待在这儿干什么?”回头,瞥向那看戏的两人。

涵夫人支吾道“妾身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话快说”贾宝贤最厌恶吞吞吐吐故弄玄虚之人。

涵夫人咽了咽口水道“听说大婚当晚太子可宠那侧妃了,您今个打了她的人,就不怕太子回来她去告状吗?”

“她有那个胆子吗?皇后是我姑母,国舅是我爹,况且……”贾宝贤双手抚在自己还未隆起的小腹上,仰头一副骄傲不可一世的模样“你觉得她敢告状么?”

涵、瑶两位夫人低着头不再说什么,心里却恨的牙痒痒。

贾宝贤胜在背景,有这么强dà

的家庭背景,谁敢告状,谁不想活了。

30. 第30章 赌坊太锋芒

距月圆还有六天,这期间就像夜无殇说的:等。

等,有很多种,等时间是最难熬的,与其干坐着等,倒不如趁机弄些银子来花,她好像很久没去过赌坊了。

傅雨骁幻想这自己在赌坊里赢钱赢到手软的场景,不自觉地咯咯发笑。

“你在笑什么?”

“赢钱,你说好不好笑,哈哈哈……”

傅雨骁对答如流,笑了片刻猛然停止,回头,那张娇俏的小脸映入眼帘。

“公……公主,是你啊?”傅雨骁转身欲跑,却被夜九儿紧紧抓住衣袖不放。

“你给我说清楚,干嘛老是躲着我?!”夜九儿死死地抱着她的胳膊,任她怎么也脱不开身。

“你放开我,我现在没工夫跟你闹”傅雨骁使劲地挣扎,她都怀疑夜九儿是不是女的,怎么力qì

这么大?

她越是挣扎,夜九儿越是像牛皮糖一样粘着她,黏着她“本公主天下无dí

,就不信对付不了你”

“人至贱则无dí

,公主你赢咯!”挣脱不了,就来嘴上争论。

“你!!”

“我现在要去赌坊,你别拦着我”

这话似乎起到作用了,夜九儿真的松了手,没拦她。

傅雨骁正暗自高兴,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响亮女声“我不拦你,我要和你一起去赌坊”

“啊?”傅雨骁一掌拍在脑门上,她这是招谁惹谁了?

——————

赌坊。

“买定离手,来来来……押!”

“我押大”

“我押小”

“开,一二三,小!”

“唉,又输了!”

“小李,你都输了十几把了,哈哈,还赌啊!”

嘈杂喧嚣的聚赌叫嚣之声,听得夜九儿耳廓嗡嗡直响,她紧紧跟在骁骁虎身后。

赌坊,一直以来都只听宫里的太监说过,还从没来过。那些个私下里赌钱的小太监,把赌坊说的神乎其神,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一点吸引力都没有,一点也不好玩。要不是骁骁虎,她才不想踏进这无聊之地呢。

夜九儿撅着小嘴,忽然撞到停下来的傅雨骁身上,雨骁回头,正对上她那无精打采的模样。

“你要是觉得无聊,就回去吧”

“不不不……一点也不无聊”夜九儿迅速地摆手。

那你就继xù

跟着吧,傅雨骁转身继xù

观看。

一圈一圈又一圈,两人把赌坊转了好几圈。夜九儿终于按捺不住了,扯着疯丫头的衣襟问道“你来赌坊不是赌钱么,怎么老围着这儿转呢?”

“我身上就一锭银子,必须要找个好机会一击命中”她和傅夫人大打出手后离家,哪想着带银子,就身上这锭银子还是从游少明那儿扣来的,如果再不赢些钱,她就要露宿街头了。

“你早说嘛,本公主有的是钱……”夜九儿摸摸衣服又拽拽衣袖,忽然尴尬地笑道“我的钱都在小丫鬟身边,昨天只带了一两银子……给你付饭钱了”

“我昨天那面条……你付了一两银子???”傅雨骁有些不敢相信。

恩,夜九儿重重地点头。

雨骁崩溃“那碗面最多只要几个铜板,你竟然……竟然给了他一两银子!!!”难怪那老板笑得那么灿烂。

“我有钱嘛”

“有钱也不是这样花的!!”

“我知dào

错了……”

“算了,等我把它赢回来”傅雨骁从兜里摸出那银光闪闪的银子,笑得春风得yì



夜九儿眼前一亮,忽然疑窦道“你怎么那么肯定自己一定会赢?”

“你当我这几圈是白转的,每个赌场总有那么几个逢赌必输的倒霉蛋,把这几个倒霉蛋找出来,大小和他对着押,赢的机会还是相当大的”

傅雨骁握着手里的银锭,随手指着几桌道“那边的王四、刘奎,还有这边的小李等都是逢赌必输的倒霉蛋”

“真有这么灵吗?”夜九儿夺了她手里的银子,转身朝小李那桌跑去。

喂,那是我的银子!!眼见着自己的银子被她抢了,傅雨骁那个心痛啊。

“大,我还押大”

那小李刚一声喊出,夜九儿叮的一声将手里的银子砸在桌面上“我押小”

脆脆的女声引来众人围观,赌坊何时出了一女子,还是这么俏的丫头。不少登徒子不怀好意的眼神飘向夜九儿,可是完全被其忽视,她现在一门心思全押在那骰子上。

“开,一二三,小!”

耶,我赢了!夜九儿举手雀跃。毫无形象地趴到桌上将小李的银子撸到自己身边。

小李从进赌坊到现在就没赢过,他就不信这邪了,今个他还偏要赢一把。怀里又掏出一张银票押在赌桌上。

“小,这回我押小”

“大,我押大”夜九儿兴奋地本金和利息全部推出去。

“四五六,大!”

啊,我又赢了。

周围垂涎目光欲甚。夜九儿还是撸着银子一个劲地往外押。

她看不到,不代表傅雨骁看不到,夜九儿现在太过锋芒,不懂得见好就收,那一个个如饥似渴的目光,仿佛一批饿狼狠狠地盯着一只羔羊。

她扯了扯夜九儿的衣襟,还没说话便被夜九儿嫌弃“别闹,我还没赢够呢”

不大不小一句话,正好被对面的小李听到,那胡子气得快翘上天了。什么叫‘还没赢够’?敢情他是特地来输银子给她赢的,这小丫头片子……!!

呵呵……傅雨骁紧忙向他赔笑,算是为夜九儿的无心之言道歉。

可是对方哪里会接受,那庄家开大、小的声音宛如一道道铁钩子,在钩他的肉,真真叫他肉痛啊。

目光不经意间落到那墙角里,几个人似乎在商议什么,眼神还时不时地朝夜九儿撇去。

傅瑾言心感不妙,使劲地捣了捣那赌得不亦乐乎的女子“九儿,我们不缺那钱,快回去啦”

“再等一下嘛,等我把他的钱赢光光,没想到赢钱的感觉这么爽,难怪有人嗜赌如命”

“……”傅雨骁欲哭无泪,都是她的错,不该教坏一个单纯没大脑的夜九儿……

31. 第31章 骁骁虎失踪

直到金乌西坠,夜九儿才恋恋不舍地抱着一包袱沉甸甸战利品的从赌坊出来。

同一条路,来时阳光灿烂,晴空万里。回去时总感觉怪怪的,却又说不出哪里怪。

夜九儿紧紧搂着自己怀里的银子跟在傅雨骁身后。

忽然,一阵风吹过,竟是吹来了十几个举着大刀的彪形大汉。

这些人中,有两个夜九儿认识,一个是刘奎,一个是输惨了的小李。

“你……你们来干什么?”夜九儿往傅雨骁身后躲着,有些害pà

地问道。

“他们是来送我们上路的”傅雨骁咬牙道。

上路?上哪儿?赌坊服wù

这么好,怕我们带着银子不方便回家?

夜九儿探出头,从那拿刀的架势里并没看出半点送他们回家的迹象,更像是……打劫。

小李把刀贴在石头上磨了磨,恨恨道“这小子说的不错,我们是来送你们上路,还不把赢的钱都交出来!!”

这磨刀霍霍的架势当真把她吓到了,夜九儿颤抖地抓着傅雨骁的胳膊躲在她身后连头也不敢伸“这下怎么办?”

“凉拌咯,谁叫你死赖着不走”傅雨骁在心里数着来人,不多不少,正好十二个,而且个个都是力壮如牛,自己还拖着个夜九儿,这下该怎么逃?

刘奎从赌坊就开始垂涎夜九儿的美貌,如今更是饥狼遇迷羊,两只眼睛就差没射穿傅雨骁,直接看向她身后的夜九儿。

“跑啊……”

夜九儿被傅雨骁拉着往后跑,十二人如风似虎拦住其去路。

松了手,傅雨骁赤手空拳劈倒两个大汉,夺了他们手中大刀朝身后人砍去。一时间场面混乱,骁骁虎以一敌十,身手矫健,那十个人似乎不是她的对手。

“骁骁虎,左边,左边啊……”见他躲过危险,夜九儿替他捏了把冷汗。

傅雨骁只觉得头痛,她不需yào

夜九儿帮忙,夜九儿躲起来不说话已经算是帮了她大忙了,这一开口只怕会帮倒忙。

躺地上的两人缓缓爬起来,朝夜九儿方向去……

“骁骁虎……唔唔……”夜九儿忽然哭喊。

“又怎么了!”傅雨骁踢开眼前人,回头便见她被挟持了。

那大汉掐着夜九儿的脖子,威胁道“你再不束手就擒,本大爷就杀了她”

哐啷,傅雨骁松手,大刀落地发出脆声,脖颈一片冰凉,令一把雪亮的砍刀架到她脖子上。

地上那些被她打趴下的人,无一不起身揉着疼痛的身体,恶狠狠地盯着她,愤恨的目光恨不得马上杀了她。

刘奎走到夜九儿身边伸手在她滑腻的脸上抹了一把,夜九儿厌恶地撇开头。

“别碰她!”傅雨骁大喊,夜九儿是她带出来的,千万不能让她出事。

小李拽回夜九儿怀里的银子,道“银子归我,这女的归你,至于那个长胡子的……一刀砍了!”

不是他不好色,夜九儿赢了他那么多钱,对着她,他有阴影啊。

“骁骁虎……不要……不要杀他”

傅雨骁还没出声,夜九儿到先对那小李哭喊起来。

身体被禁锢,只能看着小李提刀一步步靠近,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傅雨骁,突然就有了恐惧。当死亡临近时,自己第一个想到的竟是娘,她后悔了,真的后悔了,不该任性,不该和娘动手。本来还想解决了赤虎的事就买些好吃的回去求娘原谅,这下好了,连道歉的机会都没了。

“不要……”夜九儿嘶喊在风中飘散,她错了,她不该任性的,可是都晚了。

傅雨骁闭上眼等待着死亡降临。

绝望之处,丛林深处几道赤练凌空飞来,快如利箭,割断数人喉咙。

啊啊———

阵阵惨叫,血雾四溅。

傅雨骁睁眼,那些贼人均倒地蜷缩着身子捂脖痛苦呻吟,鲜血顺着脖子沾满双手,不消片刻呻吟声停,那蜷缩的身子也没了动静。

夜九儿抹泪向她跑来,可还没近身,傅雨骁整个人亦被那条赤练卷走。

“骁骁虎……”女子哭喊声再起,却是荡漾在这空旷之中。

赤练卷向傅雨骁,根冰凉而柔软的丝绢将其凌空带走。

32. 第32章 与蛇共处

亭台之上,修长十指覆琴弦,优雅琴声指尖绕。

碧水竹林,两山排闼,琴声悠悠,流水淙淙。

此之意境唯碧水潭也。

“你的琴声比以前动听多了”不知何时那洪曼君已然来到他身后。

琴声未停,寒魇继xù

抚琴道“让洪姨见笑了”

洪曼君拂袖优雅地坐到他身后的石椅上,捻着自己黑长的发丝垂目聆听,半晌睁开眼“你的琴声比以前多了些人情味”

男子扬了扬好kàn

的唇角,指尖流转出的旋律更加的柔美。

洪曼君不以为意,起身走到他面前“螣鳍自从受了伤就没吃过东西,我给它送了些食物。”

寒魇平静地问道“什么食物?”十指仍不离弦,侧首倾听自己所弹之音。

“上次那女孩呀”

铮的一声弦断声停“你抓了雨骁!!”

清静幽雅的气氛一下子被紧张所替,那断了的弦还在微颤,晃人眼眸。

“你不是说螣鳍没伤她吗?我倒是很好奇,所以就把她和螣鳍放在一起了”妇人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寒魇气结,双眸之中荆棘篝火暗生,却又不发作,只能化作脚下快速的步伐。

他身后,洪曼君大声道“没用的,它们昨天傍晚就待在一起了,傅雨骁现在说不定已经尸骨无存,毕竟螣鳍也饿了那么久”

红衣男子不曾回头,健步如飞。

洪姨的话令他心急如焚,也乱成一团。从来没有哪个女子会让他如此焦虑不安,这种不切实jì

的感觉,却又真实的存zài

,说不出,道不明。

——————

昏暗潮湿的石室中,那条红色的巨蟒缠绕成一团朝她吐着蛇信子……

“走开!走开……”那条红色蛇影映入眼帘,噩梦还没有结束,汗水一滴滴由她额上渗出,在她的脸上交错滴落,她双手抱着头靠在墙角嘶声尖叫着。

一晚上了,整整一晚上了,她和大蛇待在一起,再坚强的心也会被摧残殆尽。那冰凉的蛇鳞,时不时吐在脸上的蛇信子,粘腻的触感那么真实……

“啊——”

凄凌的尖叫,拨动了他的心弦,她没死,太好了,闻声,寒魇心中激动难言。

“雨骁?!”

寒魇一掌打碎了石门,挥手,掌风犀利扫向那蟒蛇,螣鳍哧的一声滑出石室,消失在人前。

角落里的傅雨骁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抱着膝盖低声啜泣,棕褐的小毡帽落在一旁沾满了灰尘,发丝凌乱遮住整张脸。

“雨骁?”他轻声呼喊,生怕惊了她。

闻声,她的身子下意识地一颤,却是将自己抱的更紧。

走至身边,寒魇伸手拨开她凌乱的发丝,满是泪痕的小脸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双眸呆滞地望着自己,像被抽空了灵魂,只剩下躯壳,神色空茫苍凉。

他心中一痛,脱下自己的外裳,盖在她颤抖的身上,欲抱她离开,谁知手刚碰到她的胳膊,就被她甩开……

“不要吃我!走开!走开……”她惊叫,惊恐地缩起身子,脸上的泪痕未干,眼泪扑簌簌滚落,泛白的唇颤动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雨骁是我”寒魇搂着她,将她带入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温暖的气息很真实,不像那冷冰冰的蛇躯,是寒魇,他来救自己了。

“寒魇哥哥,你来了”轻幽惊恐的声音,缥缈似雾,傅雨骁放心地垂下眼帘陷入一片黑暗……

对不起,我来晚了,男子将她打横抱起,走出石室。

洪曼君正要赶去便遇上寒魇抱着雨骁回来,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他怀中的女子“螣鳍怎么……怎么可能没……没吃了她?!”

傅雨骁身体完整没有缺胳膊少腿,这不合理,蛇性冷血,不可能不杀她,况且螣鳍都饿了那么久……这怎么可能!!

寒魇将傅雨骁放到床上,为她掖好被角,转身对洪曼君说“放过她吧,连螣鳍都放过她了,洪姨您就别为难她了”

连螣鳍都放过她了,这到底是为什么,她一点也想不通。

“我去看看螣鳍”洪曼君绕过寒魇径直走出去。

33. 第33章 棋子新作用

“啊——”一声尖叫,雨骁从梦中惊醒,全身冒着细汗,泪水如溃堤般地奔流。

“雨骁”

寒魇坐到她身边,傅雨骁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往温暖的怀里钻着。

此刻的她像只受伤小兽,依偎在他怀中发出低声的悲鸣“好……可怕”

寒魇拍着她的脑袋轻声安慰“有我在,别怕”

惊恐的喘息声渐渐平息,寒魇将她放下,却被她紧抓着手臂“别走!”

“我帮你拿条帕子,看你浑身都是汗”这才悻悻松开了手。

寒魇将帕子递给她,傅雨骁接过帕子浅浅地擦着额间的冷汗。

他试探性地问“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来的吗?”

不知dào

她还记不记得是洪姨将她掳来的。

“我不知dào

”傅雨骁抱着头拼命地摇晃,忽然松开手,目光茫然“我和九儿遇到强盗,然后晕倒了,醒来……蛇!醒来就看到蛇……”双手死扣着毛巾余悸犹存。

寒魇迅速拿走她手里的帕子,安慰道“别想了,已经没事了”

恩,点头继xù

躺下。

翌日清晨,一个小小的身影拖着淡紫兰花裙站在门外张望。

红衣似火的男子端着菜食走进屋子“你醒了?昨晚睡的好吗?”

恩,傅雨骁点头,看向自己的衣服,额头赧色绯红。

寒魇笑道“洪姨买的衣服很合你身”

傅雨骁扬着衣袖道“这是洪姨买的?”

“是啊,过来吃饭吧”盛了两碗稀粥放到桌上。

傅雨骁坐到桌旁,拿起筷子又放下来“我在这儿待了几天?”

“两天”寒魇道,端着稀粥优雅地吃了一口。

他怎么做什么事都是那么的优雅,吃饭也是。傅雨骁看着他,竟犯起花痴来。

“怎么了?”

“哦,还有四天月圆了,我得快点回去”

不经意的一句话却让寒魇脸色巨变。

寒魇放下筷子,脸色微沉,周遭似乎有寒风在吹,雨骁不禁打了个寒颤。

良久,他才有些薄怒地开口“月圆,和你急着回去有什么关系?”

说完,温柔地夹了菜递到她碗里。

傅雨骁错把他的薄怒和温柔当作对自己的关心,想挽留自己多待几天舍不得自己回去,于是将事情的经过告sù

了他。

像讲故事一般,说得眉飞色舞,惊恐万分。

最后洋洋得yì

地一拍桌子,道“要不是我说出冥王早在月圆之夜打伤那蟒蛇,他们还真以为青荷的死是蟒蛇所做而并非人为呢”

说到蟒蛇,傅雨骁还是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下,可她却没发xiàn

,寒魇的脸色越来越黑,越来越僵硬。

他道“原来冥王也在插手这件事”

“那是当然,就那烂太子,他想屈打成招,把一切的罪名都扣在赤虎身上,直接就结案,好在冥王聪明。不过那还得感谢我,要不是我,冥王也想不到月圆之夜在百花楼守株待兔”傅雨骁竖起大拇指朝向自己,好像所有的好事都是她的功劳。

“确实得感谢你”要不是你,我也不会知dào

这么多。

寒魇脸色恢复,并挂上了优雅的笑容“你不是说要回去吗,我送你”

“不用,上次你教过我出去的路,我还记得呢”傅雨骁又喝了两口稀粥,起身道“寒魇哥哥,我要走了”

寒魇点头,目送她离开。

就在她离开不久,洪曼君从屋后走出,一双眼睛怒视她远去的方向“我去杀了她”

“不可”寒魇抓住她的手,拉着她坐到石桌旁。

洪曼君愤然甩开他的手,怒指傅雨骁离开的方向道“你没听见她说的吗?要不是她,别人到现在还以为人是蛇杀的怀疑不到是人为;要不是她,太子早结案不必再查下去了;要不是她,螣鳍也不会受伤。你到现在还护着她!”

寒魇沉默。

洪曼君又道“你这般维护她,莫不是喜欢上那丫头了?”

“没有的事,我从来只将她当棋子”寒魇压下心头怒意。

洪曼君不依不饶“是吗,那你倒是给我说说这颗棋子的作用!”

“要不是她,我根本不知dào

冥王也在插手此事,更不会知dào

有百花楼守株待兔一事!”寒魇转身看向她吃过的碗筷,继而道“只有把棋子放在明显的位置,才可以看清楚它有什么作用,以及冥王他们会如何应付”

“你说的不错,可是一旦对棋子产生感情……便会万劫不复,还有四天就是月圆,你好自为之”

洪曼君忽然想到有件事没交代,转身离开。

傅雨骁刚出碧水潭,就被一道赤色身影拦住,反应片刻才惊喜道“洪姨,是你啊”

洪曼君收回手,一脸严肃“别跟我嬉皮笑脸的,我有话对你说”

“什么话呀?”傅雨骁像是没听见她的话,脸上的笑容绽的跟花儿一样。

洪曼君被她的笑容所感染,但很快又回到冰冷状态,她道“寒魇喜欢清静,不希望被人打扰,这两天发生的事,没什么值得你吹捧”一想到她一口一个‘要不是我’,她真想掐死傅雨骁。

傅雨骁依旧咧着嘴,灿笑道“放心吧洪姨,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谁是你的洪姨,你别乱认亲!”

“那我该叫你什么啊”

“叫……”洪曼君也不知dào

该说什么,忽然感觉眼前这丫头嘟着嘴的模样有几分可爱。

傅雨骁摇头晃脑,嚷嚷道“我就叫你洪姨,洪姨,洪姨……”

傅雨骁死皮赖脸呲着嘴,洁白的皓齿闪闪发光,洪曼君被她这样弄的实在无语,嘴角不由自主地扬了扬。

岂料,傅雨骁竟拽着她的脸,嬉笑道“洪姨笑起来真好kàn

,和我娘一样又有酒窝又美丽,以后记得多笑笑,我走啦”

哼……这丫头……洪曼君这回当真是哭笑不得。

34. 第34章 榜上有名

傅雨骁一回到邺城,便见城门四处零零散散聚集了好几处人。

好热闹的她也凑上前去,在一窝人群中踮脚,跳起落下,再跳起,还是什么也看不到。

就见一老大叔从人群中走出,傅雨骁上前礼貌地问“大叔你们在看什么?”

老大叔摸着下巴瞅了她半天,才扯着嗓子道“太守府又贴榜抓人,这回悬赏一百两黄金呢”

一百两……还是黄金??

傅雨骁大张着嘴,口水差点没流下来。什么人这么值钱?我要抓到了,岂不发啦。

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当众人散开后,城墙上那张画像……傅雨骁单手托着下巴将它安回了原处。

这榜上的人不是她又是谁?多了两撇胡子而已。

缉拿邺城大盗骁骁虎送往太守府,赏黄金一百两,要活的!!

要活的!!哼,傅雨骁冷笑。要不是附了画像,别人该去山里抓老虎了。

我不过是出来两天就榜上有名,游少明那家伙在搞什么?要抓也得抓那赌坊的小李和刘奎啊,还好自己现在女儿装,不然一出邺城就被人给架走了。

太守府,傅雨骁刚踏进后门就被两侍卫拦住“你是何人,敢擅闯太守府!”

“我……喂,少明,游少明……”小声的呼唤将那宝蓝色的身影拉了过来。

游少明看到故人,眼里精光一闪,而后又负手对那两侍卫严肃道“你退下,她是……客人,本少爷请来的客人”

侍卫一走,游少明急忙拉着傅雨骁走进府里“你这两天跑哪去了,你不知dào

我们多担心你”

你……们?还有谁担心我啊。

“寒魇喜欢清静,不希望被人打扰,这两天发生的事,没什么值得你吹捧”洪姨的话在她耳边响起。

傅雨骁道“我回了一趟家里”

游少明眯着桃花眼,打量着面前这淡紫色的人儿“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傅雨骁咽了咽口水,突然想起街上的悬赏,急忙转移话题“我的大头像怎么贴的满城都是?”

“这你得问九公主”游少明侧着手挡在嘴边,对她说“九儿想你想的两天都没吃饭……”

说完,贼笑着跑开……躲过了傅雨骁欲劈下来的掌风。

…………

骁骁虎,你到底在哪里?为什么一声不吭地就走了呢。

夜九儿坐在凉亭里望着池塘发呆,清风吹过池面泛起层层涟漪,就像她此刻的心境,从遇到他开始便泛了涟漪,起了波澜。如今他不在,这波澜该谁来平呢。

蹙起的秀美都快要打结了,通缉告示贴了满城,他还没回来,一点消息都没有。

“公主?”

一声清脆的呼唤,夜九儿猛然回过头来“你是谁?”

“我……少明的朋友”

“他的朋友?”夜九儿站起来,泪花微闪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面前这衣着淡紫色兰花裙的女子“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没有吧,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叫傅雨骁”

“骁?”夜九儿那微闪的泪花掉落了一颗,鼻子一酸“他的名字里也有骁”

“……”

“九儿”一道低沉又复磁性的嗓音响起,夜无殇从屋里走出来,周围的气氛立马冷了下来。

傅雨骁站在夜九儿身后瑟缩了一下。

“二哥什么事?”抬手,拭了脸上闪烁的泪花。

夜无殇的视线被她身后的淡紫色身影拉去,片刻回神道“母妃来信催你回宫,我明天派人送你回去”

薄凉的语气有着不可抗拒的力道,夜九儿还想说什么,终是没开口,转身走回自己房中。

她走了,身后那张稚气未褪秀美的丽颜呈现,没有了那碍眼的两撇胡子,素净白皙的脸蛋如朝霞映雪,泼墨长发直披腰间,双眸之间流转着精光和他心中那双水晶剔透清冽无双的眼眸重合了。这才是真zhèng

的傅雨骁。

夜无殇剑眉一挑,绽出一抹微笑“你是……?”

天呐,他居然会笑,没想到这冰块笑起来是这么的好kàn

,如扇长睫颤如蝶翼,鼻梁英挺,狭长的眼眸中竟流转着罕见的柔情,纯净的面孔偶尔沾了凡尘烟火也是异样的俊美。

周围的肃冷气息,此刻也被他的英气所替。

傅雨骁竟是看呆了,忘了答复。

“姑娘……?”

“额,我叫傅雨骁,骁勇善战的骁”

“雨骁是你,你还记得我吗?”夜无殇忽然拉着她的小手,表现出一副初次见面的惊讶与喜悦。

手被他拉着,她失了分寸“公主管你叫二哥,你应该是冥王”

“本王说的是小时候,十三年前……你经常替本王打架,我们一起吃冰糖葫芦,你还记得吗?”握着她手的力道因激动而加重。

可是紧张的也只有他一人,女子一脸茫然“小时候的事,谁还记得啊”

迅速甩开他的手,逃离这诡异的场面。

手空了,温度也低了。夜无殇周身散发出慑的寒气,紧握着那空空的大掌,自嘲道“原来我以为刻骨铭心的回忆,你早已忘却……”

…………

夜晚,傅雨骁还住在游少明为骁骁虎安排的那间房。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月光像是和她作对一样,将薄凉洒在她身上。

傅雨骁睁眼望着屋顶,心中想的却是夜无殇白天说的话。

小时候就开始打架斗殴,这的确是她的风格。

傅雨骁忽然想起那个被人打的鼓起来腮帮子的男孩,不觉一笑,那时候她爱打抱不平,经常帮他打跑那些坏小孩,经常和他坐在一起啃冰糖葫芦。

原来他是夜无殇,又是一阵嗤笑,傅雨骁急忙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的嗤笑声。可是很快笑声就没了,她怎么也没法把现在的夜无殇和小时候那个被人打的鼻青脸肿的小男孩合在一起。

现在的他,周身散着寒气不说,单是那张紧绷的脸,除了白天笑过,和儿时也相差十万八千里。究竟是什么使他变化这么大。

35. 第35章 夏茹雪

百花楼。

精致的雅间里,薄如蝉翼的帷幔后面女子那好kàn

的手指轻轻的在古琴上拨弄着,那含情脉脉的目光,透过帷幔洒向那坐立难安的而立男子。

男子锦缎华服,腰缠万贯,一双沾了情欲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帷幔之后那抚琴的夏茹雪。

琴声突然停了,女子掀开帷幔从中走出,姣好的身段,如梅花一样的风姿,无不挑zhàn

着眼前人的耐力。

“美人儿……”一双大掌忽然伸来。

夏茹雪曼妙的身姿灵巧转身,躲过了那伸来的大掌。

她笑了“唉……王老板这是要违约吗?我们可是说好了,等晚上……”

甜甜的嗓音腻到人心窝儿里,王老板讪讪地收回手,陪着她笑“对对,晚上,我在老地方等你”

……………

晚上,一轮圆月爬上屋顶,月光如一缕轻纱笼罩着整个太守府。

太守府后院,灯笼四起,夜无殇优雅地坐在石桌边看着棋盘上的棋局,陷入一片深思。

有人却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来来回回不停地走动。

“王爷真是悠闲,这都快月圆了”你还有心思下棋,其实这才是她想说的,可惜没那胆子。

夜无殇停顿了下,迟迟落下一颗棋子“不下棋又能怎样?”

傅雨骁按着桌子扶在他面前,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本王为何要着急,网已经撒下了,只要那人露面定会落网,除非……”

“除非什么?”傅雨骁靠近,鼻息之间飘过一阵淡淡的药香,是从他身上散发的,难道他生病了?

“除非有人泄露了本王的计划”一颗棋子落盘,夜无殇忽然深眸一转“这死局你会解吗?”

“你都说了死局了,还怎么解啊,要解的话……这样算不算?”傅雨骁双手往棋盘上一堆,迅速地推乱了所有棋子,死局被破……坏了。

“你倒是胆大,不过也确实是种解法”夜无殇说着,眸子里的赞赏一闪而过。

胆大吗,差点没被蛇给吓破胆子。

“启禀王爷,百花楼出现巨蛇,夏茹雪姑娘被掳走”探子前来禀报。

“去通知游太守和游少公子”

“是”

巨……蛇?!!!

傅雨骁像被一道闪电击中,僵硬在原地。夜无殇唤了她两三声,她才从惊恐之中回过神。

“茹雪姐姐被掳走了,快点去救她”

“少明和擎苍已经去了,你别再添乱”

天机阁的追魂香只要一染上,三天之内不论用什么方法都褪不掉,不管他是蛇是人,只要与染上追魂香的人接触,自身也会沾上追魂香的气味,到最后一定会被擎苍追到。

“我怎么会添乱呢,我是去救人呐”傅雨骁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人生价值被人贬的一文不值。

“留下来,保护本王”遽冷的磁性嗓音带着不可抗拒的魔力。

对面的女子惊讶地瞠圆了眼睛,一双水晶葡萄里满是不可置信,有点不太相信眼前的人是冥王夜无殇,他居然需yào

自己的保护??

可事实证明他说的是真的。

十几个戴着银色面具的杀手从太守府屋顶上蹿出……场景仿佛又回到了和夜无殇初次见面的时候。

几发暗器射灭了四周的灯笼。

圆月高升,接着皎洁的月光,傅雨骁看清楚他的脸,是那么的苍白,连嘴唇都是白的。

月圆之夜正是他毒发之时,庐舟子的药可以稳住他毒发,却也抑制了他的内力……

“快走”夜无殇拉着她的手。

“去哪儿?”

“离开这里”

两人逃离太守府,身后那些黑影鬼魅一般穷追不舍……

…………

怎么不见了?

太子被一个美丽的身影引到一片树林,忽然那倩影消失。

树影攒动,阴森诡异,黑压压一片树林尽散着恐怖的气息。

他脚下一滑,一跤跌倒在地,手指不知按到什么,食指和中指深深的陷入其中。

抬起手,那东西似乎还在,借着月光,他终于看清了他所抓的东西……

啊啊啊————

一只骷髅,他的手指正陷在骷髅的两只眼中,惊恐之色填满双眸。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耳边却传来女子的呼救声。

“救命啊——”

这声音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儿听过,他想走为上策,可那凄惨的叫声令他止步。

遁声而去……

那不是百花楼的夏茹雪姑娘吗?

一个长相猥琐的男子正朝她靠近,只听得她大呼“不要杀我!!”

那男子将其扑倒,倾身而上咬住夏茹雪的脖颈,鲜血顺流而下。

啊啊————夏茹雪痛苦的尖叫。

那抹月色正圆,眼前这男子该不是那吸血的恶魔?

太子肯定了心中所想,拾起一根长棍朝那人后脑劈去,男子突然眼珠一瞠,倒在了一旁没了气息。

夏茹雪连忙捂着自己的脖颈,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擎苍和游少明带着一行人寻着追魂香的气味找到树林,只见一女子正靠在男子怀里啜泣,她的脖子被布料缠了一圈,隐隐渗着血迹,地上那趴着的男子双目紧骤,后脑流血不止,显然已经毙命。

“游少明你来的正好,那个月圆之夜杀人取血的恶魔已被本太子处决了”他指了地上的尸体说道。

游少明这才反应过来,紧忙抓着擎苍跪下“参见太子殿下”

“先把这恶人的尸体抬回太守府,速速结案”太子搂着怀中之人凛声吩咐道。

地上这人怎么看都不像那凶手,游少明和擎苍心知肚明,交换了眼神,少明护送太子回府,地上的‘凶手’也被抬了回去。擎苍则继xù

寻那追魂香的气味。

36. 第36章 草率结案

黎明破晓,耳畔疾风呜咽,那些银色面具的杀手从四面八方将中间两人团团包围。

不管是他还是夜九儿,似乎每次遇到他们兄妹中一人,都会很倒楣,这次也是如此。两人后背相靠警惕环视这些银面杀手。

傅雨骁脚下有些发软,好在有夜无殇宽阔的背脊支撑,她吞着口水问他“你的晏峰呢?”关键时候怎么不见那忠实的手下。

丝毫没发xiàn

认识晏峰的是骁骁虎并不是她傅雨骁。

不过他也不追问,只道“送九儿回宫”

啪,傅雨骁心中的希望破灭了。

周围的杀手举刀劈来……

夜无殇趁机将她推出重围,自己凭着毫无内力的招式抵挡。他手中握着玄铁剑鞘很是沉重,连人带剑笔直的扎进了土中……

夜无殇!!

不知为何,她心中一紧,连着他的名字脱口而出。引来数杀手向她围攻,步子不听使唤地后退。

她那一声呼喊仿佛为一具空架注入一道力量,夜无殇掌风劈倒数人,将手中玄铁宝剑扔向她“接着”

傅雨骁伸手紧紧抓住他扔过来的宝剑,这剑外形简单,却自有一道凛然之气蕴含其中。女子拔出宝剑,剑qì

破空而出,却因内力尚浅,无法驾驭这玄铁利刃。

周围的杀手衣摆擦着疾风,似箭似风在围着她身后穿行。女子举剑乱砍一通,这不按常理的招式倒也让人难以应对。

天边划出一道昼光,夜无殇迅速移到她身后,大掌覆在她背上,傅雨骁只觉得一股真气随着她手贯注剑中,刀剑相交,只听得一声铮鸣,那玄铁宝剑截断了十多把利刃。无形之力让周围树枝纷纷折断,霎时间,只见秃木萧索,仿佛宝剑亲削。

“走”为首的银面杀手一声喝下,身后杀手如墨鸦四起,纷纷离去。

傅雨骁握剑手腕一旋转挽了个漂亮的剑花,玄铁随之归于剑鞘,她仰面得yì

一笑,咯咯的清伶在着空气之中流荡“原来我的武功可以这么厉害!”

就那一瞬间的优美被他捕捉到,不同于一般女子的婉约阴柔,而是自立一成飒爽骁勇之气。

没想到傅相一介文人书生竟生得如此英气难掩的女儿,夜无殇望着她的得yì

,嘴角滑过一抹连自己也察觉不到的笑意。

两人刚一回到太守府,就见游少明火急火燎地赶来“无殇,你们去哪了,太子已经结案今晚还等着为自己庆功”

“结案了,赤虎放出来没?!”

傅雨骁拍着手一脸急切,转眸看向一旁阴沉着脸的夜无殇,倏然闭口,怂怂地跑到游少明身后,在她耳边低声问道。

游少明给了她一个灿烂的笑容,她马上心领神会,开心得不能自已,谢天谢地那家伙终于被放出来了。

刚刚他说什么来着,庆功会?傅雨骁最喜欢热闹了,她可不管是谁办的,哪有热闹往哪钻,一溜烟跑进了太守府。

夜无殇一路阴着脸,游少明跟在他身后解说着昨晚发生的事,两人走进书房。

气氛压抑,空气都冷了两三分,夜无殇一掌拍在案几上,书脊文案震落了一地。

他压低了嗓音,静静问道“太子怎么会出现在树林?”

“他没说,却也不像是隐瞒”游少明回忆着昨晚太子的态度。

“那个王老板不可能是凶手,太子就般草率的结案,让真凶逍遥法外”又是一拳重重地砸在案几上。

他自信计划天衣无缝,再加上出动了天机阁的人,不应该是这种结果。到底哪里出了差错,难道是对手太强dà

,识破了自己的陷阱?一想到这种可能,那桀骜的眼神中迸出来的杀气,令人震惊。

“我看过那王老板的尸体,僵硬无血迹,似乎一早便被吸干了鲜血,可是太子和夏姑娘执意认为王老板就是那嗜血的凶手”

“夏茹雪?”

“无殇你怀疑她?”

“不管是不是她先派人盯着,能看破本王计划之人倒也是个对手,本王暂时不离开邺城”狭长的眼眸里跳跃着火花。

“可是太子明日便会回宫向皇上邀赏……”

游少明不再说了,他知dào

这是夜无殇的痛,不论他做的有多多好,皇上眼里看见的永远只有太子夜岑焕一人。

夜无殇摆手“随他去,他草率结案是他的事,本王偏要留下来看看这背后究竟是何人作祟!”

37. 第37章 戚染

不知不觉已入十月天,风有些寒,傅雨骁穿了一件湖蓝水纹长裙,外套了一件锦纹夹袄,白色的绒毛将她素净白皙的脸蛋衬的格外亮丽,一种特有的英气浑然天成。

夜幕刚下,华灯初上,邺城一片热闹,华丽壮观的亭楼红瓦砖檐勾心斗角,从高处看,就像是连绵起伏的山峦峰丘。

今晚的邺城似乎比平时热闹,街上人来人往,欢声笑语,邺城河中船只游散,无数的孔明灯升上空中,闪着晶润迷人的灯火,将这片夜空照得如白昼一般。

画舫之上,丝竹管弦声声悦耳,歌女清伶唱声缠绵入骨,一片歌舞锦绣繁华之相。

太子庆功,夏茹雪为报救命之恩特来太守府道谢,于是两人便走在这繁华街城之上,游赏夜景,柔情蜜语。

傅雨骁则跟在夜无殇和游少明身后欣赏这璀璨的夜晚。

“那是什么?”傅雨骁指着前方那棵参天大树问游少明。

树不奇怪,奇怪的是一大堆女子围着它,不知在干些什么。

“那是姻缘树,她们是在求姻缘”游少明桃花眼扫了眼她,神mì

兮兮地说“要不要去看看?”

“去就去,这么热闹,少了我多可惜呀”

两人朝那大树跑去,留下夜无殇在原地。

孔明灯徐徐升起,烟花乍响如染火的垂柳般落下,行人嘻笑。他苦涩的扯了扯嘴角,今晚很热闹,却不属于他……

转身之际脸上一痒,傅雨骁衣服上的绒毛在微风中挠着他的脸颊,见到眼前的人他惊讶不已“你不是不是去看姻缘树了吗?”

小时候那一幕在脑海中闪现,那时他以为她走了,一转身却撞上一堵肉墙,然后女孩拉过他的手将冰糖葫芦递到他手中。那时一个叫‘温暖’的词住进了他心中。

傅雨骁折回来拽着他的手往那姻缘树跑去“人多才热闹,我们一起去啊”

熟悉的感觉从他冰凉的指尖蔓延至全身。

姻缘树下,女子将自己手中的锦囊合在一起奋力地抛向树梢,大树稳妥地接住了她们的愿望,摇曳这枝丫发出吱吱声。

游少明挤在人群中,怎么也找不到傅雨骁,抬头仰望那普通的再普通不过的大树,他真不明白为什么惹的一批女子如此重视。

这是什么?一根红色的铁丝从树上垂下。

游少明跳起来拉住那铁丝忽然往下一拽……

啊……嘭……

一个绿色衣服的女孩从树上掉了下来,正中游少明,吓散了芸芸众生。

叮叮当当的几声脆响,女孩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官绿色潞绸裙像一片很大的荷叶倒放在地上,上面还背着一个方形的小包包。女孩约摸十三四岁,生得可爱玲珑,芙蓉如面柳叶眉,齐齐的刘海,单螺髻上简单地插着一根木制发簪,将她衬的青春活泼。她的手腕上挂着一只镂金的小铃铛,细看上面刻有各种图案,略一晃动就有悦耳叮当声。

女孩仰头奇怪地看向那姻缘树,稚嫩的声音从她嘴里溜出“那么高摔下来竟然一点都不痛”

“哼……那是因为我给你垫着的”不知哪儿发出闷哼声。

“谁?谁在说话?”女孩睁着大大的眼睛四下寻找声源。

“我……我被你压着的!!”男子虚弱的声音里蕴含着薄薄的怒意。

女孩迅速从地上站起来,只见一男子如乌龟一样爬在地上,满脸都是灰尘。

咳咳……咳咳……游少明咳掉嘴里的尘土,悲戚戚地爬起来,手里还握着那根红色的铁丝。

女孩见那铁丝挂在他手上,不由得张大着嘴巴,激动地攀上他身“良人,我的良人!!”

“喂……喂……你干什么?”

她想一只八爪鱼一样黏在他身上,让他有火都没处发。

“小姑娘,我不是你的良人,你找错人了”

“怎会?”女孩从松开攀上他腰肢的细手“我一直坐在树上等我的良人,你拿了我的红绳,就是我的良人”

游少明握着手上的铁丝,有些惊恐地看向面前这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你说这铁丝是红绳?!”

女孩微笑着点头。

铁丝和绳子都分不清,莫不是脑袋不正常?

“你干嘛用铁丝做红绳?”

“因为铁丝不会断嘛”

女孩天真的小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气息,活泼可爱至极,但是游少明却浑身哆嗦了下。他很无趣地将那‘红绳’塞到女孩手里“不好意思,你找错人了”

“不许走,你就是我的良人”女孩从后面抱上他的腰,紧紧拉着他不让他离开。

从此,女孩就缠上了游少明……

“你叫什么名字?”

“戚染”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家!”

“不知dào



“……”

38. 第38章 灵卦

傅雨骁走到卖孔明灯的小摊前买了一个粉红色的孔明灯,和夜无殇一起来到旷野。

“干什么?”夜无殇对她递过来的纸条不是很理解。

雨骁笑道“许愿啊,把你的愿望写下来,挂在孔明灯上”

说着自己已经在灯上挂了好些纸条。

女子脸上开心的笑容将旁边的‘冰块’也给融化,夜无殇提笔,气势磅礴地挥洒完笔墨后将纸条卷好系在孔明灯上。

傅雨骁拿出火折子点燃孔明灯,灿烂的火光将她的脸映的红嘟嘟的,可爱又美丽。

夜无殇就这么看着她,孔明灯悄悄地从他眼前升起,粉红色的光亮,像一朵盛开在半空中的莲花,那些载着愿望的纸条松散开,就这么黏在孔明灯上随风飘扬,仿佛风筝尾后的丝带。

“你写了什么愿望?”女子突然问他。

愿苍冥福祚万年永世太平。

这是他写的。

“你呢?”男子不答反问“你又写了什么愿望?”

“我啊,希望我娘不要再生我的气”

“没了?”

“……没了”傅雨骁迟钝地摇摇头。

俯瞰这片华丽光景,女子不禁感叹“怎么以前没发xiàn

邺城的晚上这么热闹?”

男子站在她身边,淡淡一笑,却是什么也没说。邺城并不是每晚都如此热闹,只因太子‘破了案’,百姓才这般欢呼雀跃。

…………

这边,游少明被这个小丫头缠的快要崩溃……

戚染就像一只会说话的萤火虫围绕在他身旁,贴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嚷个不停。

游少明停下脚步,紧攥着拳头的双手突然松开:受不了了!!

“良人你怎么了?你额头怎么鼓起来了”戚染小小的手指戳着他额上暴起的青筋。

“够了!!”男子一声怒吼终于爆fā



……女孩眼里闪着泪花,嘴唇微微颤动,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

“别哭,别哭,我求你了”眼看着那打着转转的泪珠就要滚下来,游少明忽然就妥协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女人的眼泪。

“真的?!”戚染那快要滑下的泪珠突然就化为笑靥,洁白的牙齿晃的某人头痛。

某人十爪抱头,痛苦地呻吟“我到底招谁惹谁了”

“良人刚刚在找什么?”戚染拉着他的大手左右摇摆。

“我叫游少明”男子又一次强调自己的姓名。

“好吧,少明哥哥你刚刚在找什么,戚染可以帮忙哦!”稚嫩的声音天真可爱。

游少明鄙视了她一眼,心里暗自嘲讽:一个连自己家在哪儿都不知dào

的丫头,还想帮我找人?!

女孩手指伸进腰间的小包包,拿出两个月牙形的小木块。

“这是什么?”游少明狐疑地看着那一面平整一面呈弧型的木块问道。

“灵卦”女孩简简单单地说了两个字。

挂着铃铛的小手捧起那木块在耳边摇了摇,忽然一松手,木块乓乓地掉在地上。

“是圣卦,可以走这边”戚染兴奋地指着前方那又窄又小的狭长小道。

我信你才有鬼,游少明偏偏朝相反的方向走。不想,戚染竟是拽着他的手将他拖回那狭长小道。

“喂,你干什么!!”

“相信我,走这边啦……”

游少明眼珠一转,也不生气。就这样被她拉着走,也许这边能去她家,刚好把她送回家,也省了一大麻烦。

直到那湖蓝色的身影映入眼帘,游少明有些狐疑地看向身旁的小丫头。一定是巧合,巧合,他才不会相信一个不认识回家的小丫头会算命。

“少明”傅雨骁朝他招手。

几个人走进了,才发xiàn

他身边的陌生女孩。

“她是……?”傅雨骁注视着他俩拉在一起的手,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戚染看到孔明灯,立即松开游少明的手追着天上的孔明灯,跑了好远。

游少明见状紧忙跑到傅雨骁和夜无殇面前,拉着他们边走边说……

“哈哈哈,树上掉下来一个老婆,你赚了!”傅雨骁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

夜无殇看到不远处那官绿色的小小身影,突然憋着笑对游少明说“把她一个人丢在那儿不太好吧”

“难得有机会甩了她,我们别管她了,快走吧”

转身,那娇小的身影撞了上来“良人,我找到你了”

戚染搂着他的腰,死也不松手。

哈哈哈哈……

身后夜无殇和傅雨骁灿烂的笑声,使他脸上冒出一道道黑线。

“姑娘手中这可是灵卦?”

夜无殇看着她手里的木块,深邃的瞳眸流光溢彩。

戚染乖巧地点头,游少明却纳闷了“无殇也认识这东西?”

请不要和她一起发疯!!

“灵卦是一种占神用的工具,木制呈弯月形,共有两快,一面平整,一面呈弧型。平整的一面是阳卦,弧型的一面是阴卦。一阴一阳叫圣卦。阴阳代表和合吉祥,阳阳代表不顺或平,阴阴大凶。本王可有说错?”

“大哥哥好厉害啊”

戚染雪亮的眸子闪过阵阵幽光,万分崇拜地看着眼前这帅气的紫衣男子。

莫名的,游少明心里有点烦躁,尤其是她看夜无殇时露出的崇拜之色。

“不知姑娘师承何处?”夜无殇又道。

女孩如是回答,“我师傅名枯木”字飞鱼。

“神算枯木道人。少明,你赚到了”夜无殇拍着他的肩膀,说着和刚才傅雨骁一样的话。

此话由他口中说出,游少明忽然有了一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

这世上的人全糊涂了,赚到?他怎么感觉自己倒贴了呢!

39. 第39章 互相道别

邺城以南的山峰之上,一个戴着面具的白衣男子居高临下地矗立苍穹之下。

身后同样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半跪在地上“请少主责罚”

“怎么,又失败了?”白衣男子淡漠的语气中听不出喜怒。

面具遮住的脸上亦是看不到任何表情。

时间在此刻静止,唯耳畔疾风划过。良久他才开口道“退下吧”

“谢少主”半跪的男子起身离开山峰。

为何几次三番月圆刺杀都失败了,难道夜无殇没有中冥河之毒?

盛樊余摘下面具,俊逸妖魅的脸庞此刻如蒙冰霜,冥黑幽深的眸子里闪着骇人的光芒。

他看向山峰之下的小村落,嘴角扬起残忍的弧度,既然你不愿离开邺城,那就干脆不要走了。随手将面具扔下山崖,银色面具急速降落,直到看不见了,他才离开。

…………

这次冥王什么也没查到太子就匆匆结案,倒是给了他一个警醒,邺城不是长久居处。

“寒魇,东西已经收拾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屋子里,洪曼君整了两个大包袱。

男子转身看向那两个包袱,心中却有了另一个包袱,他道“天亮再走”

洪曼君知他心中所想,也不再多说什么,毕竟他们即将离开这里。

红衣在夜里翻飞,青丝随风飘散,妖娆又诡异,他抬首看向天际,远处飘来一朵粉红色的莲花。近了,那团火焰突然熄灭,孔明灯落在他脚下,上面的字条依旧随风摇摆。

愿苍冥福祚万年永世太平。黑色的字体大气洒脱、遒劲有力,一看就出自男子之手。

他又拿起另一张纸条,细细读了起来:希望我娘不要再生我的气。

字迹清秀笔锋柔和,应该是出自女子之手。

再往下看,他的神色一顿,心不知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击了一下,却又化作一片温暖。

……希望寒魇哥哥的病能快点好起来。也希望他能够多笑一笑别整天绷着一张冰块脸。

雨骁,一定是雨骁写的!!寒魇心中忽然暖了起来,他伸手抚上自己的脸颊,似乎他并没有绷着一张冰块脸,不管怎样,此刻他的脸上笑容泛滥。

只是他不知dào

,此‘他’并非他,而是夜无殇。与她而言夜无殇很少笑,几乎都是绷着一张脸,有时像块冰,所以才做此愿。

“寒魇哥哥”

身后清脆的声音是那么的熟悉,让他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回头,那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雨骁,怎么是你”

心中万分激动,问出的话却是平平淡淡。

女子一眼就瞥到他身后的粉红色,惊诧道“孔明灯!”

她提认得,这是她刚刚和夜无殇一起放的,就是不知dào

他写了什么愿望。

“愿苍冥福祚万年永世太平”她一字一句念道,心里却在嗤笑,还以为什么呢,居然不告sù

自己。

“这么晚了,你怎么来碧水潭?”寒魇虽是惊喜,却也好奇。

傅雨骁眸光一沉,有些失落“我是来向你辞行的,明天我就要回家了”

本来和游少明他们一起回到太守府,想来想去还是跑来了碧水潭,不知为什么总是特别关心寒魇,总觉得自己不来向他辞行,他定会担心。也有一种可能是她想多了。

“刚好,我也要离开碧水潭,离开邺城”

“什么,你也要走?”傅雨骁急切地问“那我以后再来邺城,是不是都见不到你了?”

“我还会再回来,就是不知dào

什么时候”寒魇如实说道。

傅雨骁一阵心酸“哦,那你路上小心”

见她明明很失落却还掩着,他心里竟然莫名的有些欢喜。伸手,食指轻刮了下她的鼻子“你不是希望我的病快点好吗,怎么我要离开去找药,你反而不开心了?”

“你是去找药治病?”那黯淡的眸子再次绽出了光芒。

“没错,找到了药我就会回来”

如火如荼的红衣在风中摇摆,洋溢着像火一样的热情与温暖。

40. 第40章 沽酒村

太子在游太守的护送下连夜赶回皇宫,上报了邺城的一切。

苍冥皇大喜,设家宴宫中,皇后、太子、兰妃都在,独独少了冥王。

“焕儿这回可是立了功呢,皇上可不能少了嘉奖”皇后亲自为苍冥皇夹了菜,脸上的高华之光掩盖了一切虚伪。

“太子破案有功是该赏赐”

“谢父皇,儿臣不敢独居功劳”

太子拱手行君臣之礼。狡黠的目光却投向一直默不作声的兰妃。

“爱妃何以一直不语,是在想什么呢?”苍冥皇大掌覆在她瘦小的手背上。

兰妃一震,对上他鹰鸷的目光随即低下头,喃喃道“臣妾在想殇儿……”

“想他做什么,朕的雅致全被你破坏了”龙袍一扬,那鹰鸷的双眸噙着隐隐的怒火“图公公,回宫”

“皇上起驾”

一道尖细的破音,成了这顿家宴的结束语。

兰妃速速跪了下来,喉咙像咔了铅似的,怎么也发不出声,是不敢,也是不能。她知dào

此刻越是提起冥王,越是惹皇上生气。

“焕儿,今晚就歇在宫里,明个一早再回太子府去”皇后娇细的嗓音里暗藏的嘲讽不言而喻。

“全听母后安排”

太子扶着皇后离开,临走时嘲讽的目光直直刺了那跪在地上的女子。

翌日,朝堂突发状况……

“启禀皇上,邺城以南的沽酒村,上下几百口村民今晨齐发怪症,已有数十人归去。”

一名大臣站了出来,脸色满是凝重。

“你是说,几百口村民齐发怪症?”苍冥皇的表情有些惊讶。

今晨爆fā

,马上就上报到朝廷,传的这么快,难道是瘟疫?

“会不会是瘟疫啊”底下不知哪位大臣说了一句,正中苍冥皇猜想。

傅明义上前道“微臣已经派了不少大夫前往,可是所有大夫皆束手无策,不知dào

这病源是从何而来”

此话一出,所有的大臣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

看来这就是瘟疫了,如果得不到压抑,就……灾难啊!

“沽酒村可就在邺城南部啊!”

几名大臣仿佛意识到什么,纷纷变了脸色,邺城离苍冥不算远,那他们岂不也很危险?!

苍冥皇轻皱着眉头,邺城附近的村落城池都在他的控zhì

之内,怎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情。

“太子可有对策?”他转而看向台下的夜岑焕,刚刚解决的邺城的案件,对这个儿子有所寄托。

那俊美的男子站了出来“儿臣以为应当封锁邺城,禁止邺城百姓外出,待查清疫情的来源,再从根本解决。”

苍冥皇沉吟了片刻,台下已经响起了一片讨论声。

游忠宪执笏站了出来“老臣觉得不妥,瘟疫只在沽酒村一个小村落,如今封锁整个邺城,只怕会扰了百姓的生活”

冥王还在邺城,太子这会儿想封了邺城,此之司马昭之心谁人不知!

夜岑焕道“今晨传出疫情的消息这会儿就传到了这金銮大殿之上,可见此疫情非比一般,若不封了整个邺城,只怕下一个受累的将会是我们苍冥”

“是啊”

“这苍冥若是……那还得了”

台下一片哗然,讨论声中赞成封锁邺城的占了一半。

“那就依太子所言,封了邺城”苍冥皇一声令下,台下果然一片寂静。

苍冥皇看向傅明义,继xù

道“此间,就由傅丞相管理邺城百姓之需,游太守从旁协助”

“微臣遵旨”两道苍老的声音一同响起。

41. 第41章 落水

“太子妃娘娘,红玉求您救救我家主子”红玉被两个丫鬟押着跪在贾宝贤面前,她红肿着眼睛看向水里呼救的人儿。

“救,救命……呜呜……”傅瑾言艰难的呼救,双手不停地拍打着湖面,冰冷的湖水飞溅着,她那苍白的小脸露出水面,又很快沉了下去,湖边坐着三名华服女子,贾宝贤和瑶、涵两位夫人。她们悠闲地看着在水中挣扎的狼狈女子。

红玉很想跳下去救人,可是自己却被两个丫鬟紧紧地押着手臂,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水里性命垂危的女子挣扎。

“瑶夫人、涵夫人,求求你们救救我家主子,我家主子快死了”红玉脸上布满泪水,她哭着哀求,得到的却是残忍的答复。

楚涵嫣嗑了一粒瓜子,将壳轻轻扔在湖面,看着那不断扑打着湖水的女子,讽刺道“她不是还没死么”

“哼,一个侧妃,见到我们正太子妃胆敢不行礼!”沈初瑶冷哼一声,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妒忌还有杀意。

“这才轻微的教xùn

就受不了了,怎么,本太子妃还不能罚她!”贾宝贤望着湖面幽幽的开口“你就给我站在这儿好好的看着,学学什么叫规矩!”

哈哈哈……爽朗的笑声掩盖了女子的呼救声。

“救……救命……”绝望的呼喊,可是岸边的人就好像没有听见,依旧是一片欢乐的模样。

难道今天,她就要葬身这冰凉的湖水之中吗?

“主子,主子,太子回来了”碧菡匆匆跑进来靠在贾宝贤耳边禀报。

贾宝贤紧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那两位道“还不快去捞人!”

“我……我们……”沈初瑶指着自己问道。

“快点啊”贾宝贤气的直跺脚,指着那两个押着红玉的丫鬟道“把她给我关到柴房去,别让她出来”

她可不能让有一个丫鬟坏了事。

太子刚进门就看到傅瑾言再往水里下沉,他想也不想就跳了下去。

“太子……来人呐……救命啊……”贾宝贤站在岸边呼救,她想救的只有他丈夫一人。

傅瑾言绝望地闭上了眼,直到不远处出现了一抹明黄色的身影,最后一丝力qì

从口中飘出,仿佛垂死的蝴蝶争取着最后一丝希望“太……子……”

一缕微弱的光照进屋子,让床榻上的女子不由得皱了眉头,耳边女人的哭泣声,让傅瑾言的意识渐渐的清醒了过来。

艰难的睁开眼,她只觉得脑袋沉重,浑身酸痛的厉害。

眼前的渐渐清晰,一张精美的面容令她颤抖着身子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太子妃娘娘”

唯唯诺诺的声音听着倒叫贾宝贤有些欢喜。

她拿着手绢掩面哭泣,大声喊道“妹妹你终于醒了,可担心死姐姐了”

哀戚戚的哭声如丧考妣。

傅瑾言小心地巡视四周,这是自己的房间,她这是唱哪出?直到那抹明黄的身影从门外走进来,她才恍然大悟。

“言儿你终于醒了?”太子坐在她床边拉着她的手握在自己的大掌中,仿佛许久不见的夫妻再次团圆。

碍于贾宝贤在场,傅瑾言悻悻地抽回手放到被子里。

这一举动,太子以为她冷,将锦被往她身上拢了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掉进水里?”

“我……”美目对上了一双黑而大的眼,眼里的危光利箭让她不寒而栗,她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掉到水里的”

“下次记得照顾好自己里池塘远一点”太子小心翼翼地扶她躺下“本宫要去趟宫里,你好好休息,晚点再来看你”

恩,女子乖巧地点头,目送那明黄的身影离开。

飞烟阁只剩下她和贾宝贤。

她掀开被子走下床,突然跪在贾宝贤面前,卑微地说道“太子妃娘娘,一切都是瑾言自己不好,还请娘娘高抬贵手,放了红玉”

太子已走,她也没必要再装,修长的手指捏着她的下巴,力道大的令她皱眉,却痛不敢言。

“你倒是识时务,就怕你那丫鬟没你这般隐忍,到处乱嚼舌根”

女子松手将她的脑袋甩到一边,就是这张绝色的容颜,就是这狐媚之貌,迷的自己丈夫神魂颠倒,叫她如何甘心。

傅瑾言跪在地上连连叩头“不会的,贱婢回来,我一定会好好教导,她一个字都不会乱说,求您放她回来吧”

“她人就在柴房,你自己把她领回来,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贾宝贤拂袖离开,踏过门槛之时,冷冷地丢下一句“我若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当心她的舌头”

跪在地上的女子如电击一般,瑟缩了一下。

42. 第42章 度春宵

傅雨骁离开碧水潭回苍冥之际,才发xiàn

自己根本走出不去,邺城城楼比以往多了上百个士兵。于是,又折回了去太守府的路上。

怎么会这样,说好解决了事情就回家给娘道歉,现在出不了城门怎么办,娘一定伤心死了,我真是个不肖的女儿。

“雨骁”

一道苍老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饱含了多日的思念之情。

女子回头看到那棕黑袍子裹着一个两鬓斑白的老人,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爹……”冲进老人怀抱,那种久违的亲切感包围了她,好温暖。

“爹怎么来邺城了?”女子吸着鼻子,弯弯的眼角挂着泪花。

“邺城南部的村落发生疫情,皇上派我和游太守一起来邺城调查”老人的手轻拍着她的发髻,太多日子不见,丫头又长高了。

“天冷了,你娘让我带了些衣服给你,爹放太守府了”

“你怎么又哭了?是不是谁欺负你?”傅明义看着女儿那梨花带雨的模样,心里一阵酸楚。

傅雨骁连忙擦干了眼泪,哽咽道“我以为娘还在生我的气……”

“傻丫头,你走后你娘更多的是担心你,哪里还有功夫跟你怄气”

“恩,我们去太守府吧,这些日子我都住在太守府,游伯伯对我可好了”

女子搀着老人的胳膊,边走边说着在邺城发生的事,一派天伦生机。

太守府内,那刻丝鹤氅的而立男子攘须立于玄紫身后。他身上的敞开的酒葫芦发出迷离的醉香,缭绕与整个屋内。

“……你都查清楚了?”男子说话间幽幽寒气从周身散发。

庐舟子往嘴里灌了一口酒,旋即万分清醒地肯定“千真万确,沽酒村那并不是瘟疫,而是毒症,被人下毒所致”

说着将怀里从沽酒村带回的一个小葫芦放在桌上。

他就是这样的人,不狂不神医,无酒不清醒。所谓酒,与他,越喝越清醒。

“务必将此事告知太守和丞相,我们明日去趟沽酒村”

“明白,属下这就去办”那墨绿色的鹤氅晃动,瞬间人就消失在屋内。

夜无殇打开那小葫芦放在鼻息间闻了闻,比普通的酒香烈了很多,除此之外闻不出多余的味道,想来这毒无色无味,若不是庐舟子医术高超恐怕也难以发xiàn

这与瘟疫相类似的毒。

沽酒村以酒命名盛产美酒果然名不虚传,只可惜……到底是什么人,竟在一夜间使得整个村庄浮病连天人心涣散,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

钟粹宫。

宫门紧闭,侍婢云绕,皇后由身边的大宫女搀扶,款款而坐。

她身着金丝镂花绸缎,外罩貂皮坎肩,顾盼之间,威仪乍现。

她的面前,那金冠束发的俊美男子直直地站立,静默不语。

“本宫在等你的解释,为什么要你父皇封锁整个邺城,你舅舅和表弟他们都在邺城?!”

“儿臣没忘,儿臣一心只想困住冥王。再说疫情在沽酒村,离邺城还有些距离,只要舅舅和宝弟不出府邸便可无事”男子俊眉微蹙,平淡的反驳之中暗夹了几分不甘。

皇后看向他的目光多了一分探究“昨日家宴,你该看得出你父皇对冥王有多厌恶,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困他于邺城。”见他神色慌张,皇后话锋一转“你该不会是因为那个侧妃……?”

“没有,儿臣怎会因一女子而乱了阵脚”太子垂目,不敢直视那坐上金缕华裳。

“没有最好,宝贤是你明媒正娶的太子妃,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你可不能趁机抬了侧妃冷落了她”皇后特意强调‘明媒正娶’四个字。

“对了,本宫还得提醒你……”皇后急转的话锋拖住他欲走的脚步。

只听得坐上女子泠泠开口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冥王在沽酒村没个好歹,反而扼制了那疫情立了功,文武百官一齐拥戴,到时候你该怎么办?”

“母后放心,瘟疫不比一般,就算他扼制了疫情也未必是立功,殉功也不一定呐”轻儿细转的话语里暗藏的血腥令人悚然。

坐上的皇后,抿唇一笑,三十多岁的妇人,笑起来仍是皎美不可方物,只这笑与那空气中的血腥话语相得益彰。

…………

傅瑾言躺在床上一整夜都睡不好,收到爹的来信才知dào

‘他’也在邺城……

如今太子回来了,她的心却还被那不落凡尘的谪仙俊容占据着。

夜无殇修挺笔直的身影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只要她闭上眼睛,她仿佛就看到那张俊美无暇的脸庞,凛冽桀骜的眼神,冰冷漠然的气质,低沉磁沉的声音……

她迷迷糊糊间梦到自己又回到芙蓉园。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两人坐在小船上,泛舟湖中,四周都是菡萏,荷叶连连,水波荡漾,一种前所未有的心安填满身心。

忽然,河岸边站着一个明黄色的身影……

太子——

傅瑾言猛然惊醒,冰凉的身子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一双温柔的臂膀将她圈在怀里“怎么了?”

是太子温润如水的声音。

傅瑾言回过头,敛去眉眼间的惊慌,浅笑温柔地回视着他“太子,你回来了?”

她的额间还冒着细汗,思绪还在一湖菡萏之中。梦里她和夜无殇约会,竟被太子看到,这多可怕啊……幸好只是个梦。

太子细吻她的唇角,低声喃喃“我回来了,言儿,我好想你”

今日皇后说的不错,他处心积虑抓住一切机会对付夜无殇,一半都是因为面前的美人儿。

“言儿”太子低声喘了口气,用力抱紧怀里冰凉柔软的身躯,用力地吻住她的唇,滚烫如火的身体贴着她的柔软,双手迫不及待地解开她的腰带。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傅瑾言不知做何回应,只手攀着他的脖颈任由他动作……

芙蓉帐暖度春宵,一夜缠绵,傅瑾言躺在他身侧,在他耳边吐气如兰“昨晚爹爹来信说村民所得不是瘟疫……而是被人下了毒”

小心翼翼的语气,让身边的男子浑身一震,他微微转过身,对上那流转的美目,仿佛要透过她的双眼将她看穿,半晌,他才道“你是想让本宫也去沽酒村?”

“瑾言不敢,瑾言只是觉得身为太子在这个时候理应站在百姓身边为他们解决病痛谋福祉”她低垂着脸,看着他袒露的胸襟,不敢再声言语。

他的胸口不断起伏,仿佛有什么要从中破出。

“你爹有没有告sù

你冥王也在那儿?”凌冽的寒音飘在头顶,他从被子里伸出手擒住她柔软的下巴,迫使她抬头对上自己的双眸“你是不依然对他念念不忘”

“没有,我没有”傅瑾言摇头,矢口否认。

“没有最好”松了手,那一片白嫩泛起红印。

他道“为了你口中的替百姓谋福祉,本宫一定会去沽酒村”

既然不是瘟疫,去去又何妨,总不能让便宜了夜无殇,让他立功归来。

43. 第43章 沽酒村的惨状

第二天一早丞相太守和冥王带着众人一同来到沽酒村,却在村子的另一头看到一道明黄的身影。他正把玩着手里的折扇,靠在沽酒村的石碑上,仿佛已经来了很久,正在等着他们到来。

他怎么来了?傅雨骁心中纳闷,随着一声惊唤跪了下去。

“参见太子”

“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除了夜无殇,所有人均纷纷下跪。

“起来吧”折扇已收,他阔步向夜无殇走来。

“太子怎么来了,这里的疫情可不一般”夜无殇显然有些意wài

他会回来,脸上却无半点惊讶。

“是吗?”太子冷哼一声,靠在他耳边低声道“本宫怎么听说这并非瘟疫呢?”

“既然太子已经知dào

,那就一起查看这病情吧”

平平淡淡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人已走进村里。

本来一片酒香四溢的村子,此刻被一片阴沉笼罩。街道之上时常有相扶走过的村名。

道路两边几位村民倒在地上,他们的脸上沾满污秽,身上散发着一股酸腐味道,细看之下裸露在外的脖颈手臂之上载满抓痕,被抓伤的地方正在腐烂。

“这……真的是中毒吗?”游忠宪的手有些颤抖他不敢相信。

这座村庄靠近邺城,本应和邺城是繁荣热闹,没想到居然变成这副样子是他之过,是他之过啊……游忠宪走到一名病者身旁,弯下腰来,看着那微微起伏的胸膛,却是一脸的死相,沉默了片刻之后伸出手去。

“游伯伯……”傅雨骁刚想叫住他。

另一双白净的大掌迅速制止了他的动作。

“还不知dào

病源在哪,切不可随便接触!”夜无殇深知他爱民心切拦住他一时糊涂的举动。

“多谢王爷提醒”游忠宪朝他拱了拱手,若非他提醒自己确要脑热误事。

几人围着村子转了一圈,一切都是那么的正常,唯独这些的村民……

“大人,救救我们……”

“好难受啊,救救我们……”

一双脏兮兮的手拉住了夜岑焕的大腿,上面满是抓痕和溃烂的肌肤,男子当下不悦的皱了眉头,一旁的士兵立kè

一脚踢开了那人“放肆,居然敢对太子无礼!”

太子一甩衣袍,明晃晃的衣袍从那人脸上划过,没有一丝怜悯之心。

这一场景全落在游太守和傅丞相两位朝廷命官的眼里。

太守当即摇头,这太子实非为君之才,心下又对冥王多了一份敬重。

而傅丞相则忧心忡忡,他也深知太子并非明君,却是身不由己,朝廷分出冥王太子一党,他想中立,奈何女儿嫁于太子,不得已才写信给瑾言让她说服太子前来体察民情。

“娘……”

“呜呜呜呜……娘……”

“爹……爹……”

稚嫩的童声拉回了众人的目光。

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跪在地上,抱着那冰凉的尸体哭喊。

她才这么小就……傅雨骁心中一痛,走到那小女孩身边,不想那女孩竟是抱住她的脚踝,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姐姐你救救我爹娘,求求你救救他们吧”

女孩满脸都是泪,脸上被眼泪冲洗的干干净净,那有着如小鹿般清澈眼神的盛满希望地看着傅雨骁,仿佛看进了她的心里。

傅雨骁心中一颤,有些承shòu不住那载满希望的眼神。

她蹲下身子,正要去扶那颤抖的人儿,手却被一双大掌扣住。

抬头迎上夜无殇那隐隐怒火的黑眸“刚刚还想叫住游太守,这会儿自己怎么就犯糊涂了?”

“没事的,这个小女孩没染疫症”

傅雨骁扳开他的手,将地上颤抖小人儿扶了起来。其实她也不知dào

女孩有没有中毒,只知dào

自己无法拒绝那小鹿一般的眼神。

“他们……已经去了……”她艰难地说出。

那清澈的眼眸想一湾清泉,此刻泛滥不息。

“爹……娘……”

女孩悲痛的哭喊荡漾在她耳畔,震的她心里难受。

傅雨骁将她揽入怀中,抚摸着她的脑袋,轻声安慰“别哭了,先跟姐姐回去好不好?”

一个小女孩,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待在一个病情严重的村子里怎么活?突然之间,她想带着这个可怜的小女孩。

女孩闪着泪花,抬起头“真的可以跟着姐姐回家吗?”

清眸之中满是希望,着实看得人心痛。傅雨骁万分肯定地点点头。

女孩望着地上双亲的尸体,还是止不住哭声。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晨”女孩哽咽道。

安葬了她的父母,小晨和雨骁他们一同离开了沽酒村。

44. 第44章 少明中毒

“啊——好痒,好痒!!”

“少明哥哥你不能抓了!”

屋子里传来游少明的痛苦的呻吟,还有戚染那稚嫩的声音,她在阻止他。

戚染蹲在他身边死死地扣着他的手,防止他往身上挠。

“少明怎么样了?”

傅雨骁和夜无殇异口同声的问道。

“中毒了,和沽酒村的一样”庐舟子说着,眼里闪着疑惑的表情。

“他没去过沽酒村,怎么会中毒?”又是异口同声,这份默契让她的脸有

些红。

夜无殇似乎想到什么,紧忙走进屋子拿出那个小葫芦。果然,小葫芦空空

然。

他望着游少明真不知该骂他什么好。

游少明倒是先开口了“你不是想说这酒是从沽酒村带回来的吧!”

“你说对了”

夜无殇的话仿佛一把刀,捅进他胃里,那个悔啊。真不该嘴馋贪杯那酒,

转念一想又不对啊。他清楚地记得,昨天在无殇房里找到美酒,可是第一时

间拿去和傅雨骁分享,酒味不错,她喝的比他还多呢。

“骁骁也喝了那酒,她怎么没事?”。

夜无殇一惊,抚着她的双肩问道“你也喝了这酒”

傅雨骁被他怪异的眼神,看的浑身不自在,挣开他的禁锢,她一脸无所谓

道“是啊,我也喝了,味道还不错”

“庐舟子”夜无殇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女子喊着别人的名字,那磁性的

嗓音微微有些发颤。

庐舟子应声而来。

夜无殇将她推到他面前,对他道“她也喝了那酒,看看她有没有中毒”语

气有些急躁不安。

庐舟子两指搭在她纤细的手腕上,把了半天,眉头蹙了又松,松了又蹙,

一句话也没有。

傅雨骁歪着脑袋小声地问“会不会是人品问题啊?”

“别吵”庐舟子捋着胡须,继xù

把着脉,忽然双眉一挑,老练的双眸之中

精光闪闪。

他万分肯定地下了结论“确实是人品问题”

“啊???!!!”躺在床上的游少明差点没翻下床来。

这太没天理了,两个人都喝了那酒,她喝的比自己还多,怎么自己躺在床

上痒的半死不活,她却没有一点病痛?这倒不是咒她,而是不合常理啊。

就在这悲凉的绝望之中,戚染破天荒地来了一句“少明哥哥人品哪有那么

差”

她的辩解之语,却深深地打击了病人脆弱的心灵。

可是有了第一句打击,总会有第二句,第三句……

只听她道“就算少明哥哥人品真的很差,哪怕是变态,我也要嫁给他”

噗——他的心在吐血。

痒啊————

…………

夜晚,咚咚的房门声将入睡的傅雨骁吵醒。只听那稚嫩的童声在门外响起

“姐姐开门啊”

是小晨。傅雨骁走下床打开门。

那小巧的女孩竟端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走了进来。

“你这是干嘛?”

“那位神医叔叔让我把药端给你喝,他说是预防瘟疫的,我们每个人都喝

了”

“真乖”傅雨骁摸摸她软绵绵的小脸蛋,接过那药。一股浓浓的药味扑来

,呛的她难以下咽,可是小姑娘的盛情不能拒绝啊,她想了想捏住鼻子将那

药汁一口气灌进嘴里。

“……唔好苦”傅雨骁掩面将那空碗放回她手里,伸出舌头用手不停地扇

着,一脸痛苦的表情。

小晨拿了空碗走出房间,心里却不停地嘀咕,姐姐真是奇怪,她和戚染姐

姐还有无殇哥哥喝的药明明很甜,姐姐却说苦,真奇怪。

另一边的房间里昏暗无光,气氛也很压抑。

黑暗之中的玄紫色更显的诡异神mì

,夜无殇转过身,朝那暗处的身影问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本王可不信你说的人品问题”

白日里他为傅雨骁把脉,紧绷的脸上露出罕见的笑容,这笑仿佛一位爬山

采药的医者爬了万重险山未果,终于在一处雪山之殿找到了他苦苦觅寻的草

药。

黑暗之中走出那墨绿鹤氅的男子,他依旧挎着酒葫芦,嘴上保持着白日里

冰山雪融的微笑,可惜黑暗中谁都看不到。

他敛了微笑,严肃地说“王爷的冥河之毒,除了解药,无药可解,不过属

下却发xiàn

了奇迹”

“你指傅雨骁?”

“没错,日里为她把脉,她竟是百毒不侵之躯,正是你冥河毒药引的母体

,好好利用,假以时日她的血便是你的解药”

“别打她的注意,本王不需yào

”张钉截铁异常果duàn



“已经来不及了……”

“你……”愠怒的双眸转过身正对上一双无畏无惧的眼睛,他敛声道“你

平时看似糊涂却比任何人都谨慎小心,如今竟也做这先斩后奏之事!”

“属下若不先斩后奏,王爷又怎能下得了决心?”他反问,问中他心。

但见夜无殇摆手“你出去吧”

一声无力的命令,房间一片空际,只听得他粗重的喘息在这寂夜之中漫开



紧握的双手发出咯咯声,牵动着他所有的思绪,其实他早就想到了,在无

望森林时便想到了,一直不做声色,只因心中还有一份隐隐的期待。如今却

被迫做出对自己有利的选择。

黑暗之中,没有人看到男子的挣扎,周围的温度一点一点降低,连空气都

在此刻凝固静止。

45. 第45章 瑾言受刑

太子府里接二连三的惨叫从飞烟阁传出……

“啊——!!!”贾宝贤拔光了她身上的衣服,用力的将她按进冷水之中

。冰凉的水似一根根寒针刺入肤中。

“太子刚回来,你竟然怂恿他去沽酒村,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她从水中爬起,浑身湿漉漉的,窗外的风吹进来,她冻得瑟瑟发抖,脸色

也很是苍白难看。

“我没有,我只是告sù

他沽酒村的不是瘟疫,我没有要害他”女子拼命地

摇头,水珠一滴一滴地落下。

人都走了,说什么他也不会马上赶回来,不过这倒是个机会,折磨人的机

会。

贾宝贤凤眼微眯紧咬银牙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恶毒的字眼“上次落水怎么就

没淹死你!”

“反正太子一早就走了,红玉也被我打发出去买东西”言下之意,别指望

有人来救你!

“好冷……”女子咬住唇,泪眼连连地望着贾宝贤。

“冷么?”贾宝贤忽然一笑,精美的笑靥宛如一朵嗜血的花,残忍尽显“

言侧妃说冷,你们还愣在这里干什么?”

言讫,身后的侍女拎来一大桶冒着热气的热水。

那股灼热之气直直地逼向傅瑾言仿佛要将她吞噬“不要!”

“侧妃娘娘不是喊冷吗,翠泠给您弄来了热水”‘热水’二字咬的格外的

重,身后的丫鬟纷纷按着傅瑾言,翠泠奉命,提起热水桶,将整整一桶冒着

热气的水悉数倒向了傅瑾言。

“啊————!!!!!”傅瑾言惨绝人寰的叫声响彻整个飞烟阁。

碧菡一脚踢开水桶,贾宝贤被她搀扶着走进她身旁。只见她脖颈肩膀处如

雪的肌肤此刻烫的紫红一片。

“啊……啊……”傅雨骁急促地喘息着,精致的瓜子脸因痛而变的扭曲,

洁白的齿贝紧咬着下唇,眼泪不受控zhì

的掉下,她一动都不敢动,身子像被

煮熟了一般,灼热和疼痛并袭。

贾宝贤笑眼弯弯地蹲下身,一把抓住她湿漉的秀发,迫使她抬头仰望着自

己“仗着自己的美貌来勾引太子,别忘了我才是太子妃,你只是个侧妃,卑

贱的侧妃!!”恶毒的言语吐在她的头顶,轻飘飘,却又万般沉痛。

傅瑾言紧咬的下唇渗出了血迹,她倔强地盯着面前可怕的女人。

贾宝贤突然一个耳光重重地甩在她脸上“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知dào



心有不甘,记住今天只是小惩”说完,水袖一拂,对着下面的侍女吩咐道“

我们走”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啊……”傅瑾言趴在地上放声而泣,眼

泪和水相溶润湿了地面。

双手环着自己颤抖的身子,裸露在外的皮肤红肿起来,很痛,很热。

…………

钟粹宫里。

“什么!”皇后拍案而起“你说焕儿一个人去了沽酒村??”

“也不是一个人,他带了两个随从,都是那个傅瑾言教唆的!”贾宝贤站

在皇后身旁说着当天的事。

“好啊,很好……”皇后气得身体直颤,咬牙切齿道“前面才说不会为一

女子而乱了阵脚,后面就听了她的枕边风不要命的往邺城跑”

摇摇欲坠的身体站立不稳,贾宝贤忙上前搀住她“母后姑姑,我陪您去后

花园走走吧”

焕儿为了那个侧妃倒是越来越有自己的主见,几次三番地先斩后奏,看来

那丫头留不得了。

皇后由贾宝贤搀着走在后花园里,听她说着这几天太子府里发生的事,不

由得皱了眉“你怎么能打她呢?”

“……我是一时心急……担心太子嘛”

贾宝贤支支吾吾,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正在接受大人的批评,揪着手

中的手绢不敢看皇后的眼睛。

熟料,皇后却道“打她是不明智的举动,你应该这样做……”

皇后俯首贴在她耳边小声地说着,只见女子那双黑而大的眼蓦然睁大,随即眉眼一弯,露出一抹狠毒的目光。

46. 第46章 算计设计

飞烟阁里,红玉一边帮傅瑾言涂着膏药一边流着眼泪“太子妃怎么能这么狠!!”

“她也是担心太子而已,嘶嘶……”肩膀的疼痛令她蹙眉。

红玉迅速收回手“小姐对不起,我弄痛你了”

“我没事,你不要哭了”女子安慰她道。

看着自家主子红肿的肌肤,红玉的眼泪越流越凶……

门外走进来的身影令床上的人儿浑身紧绷,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就匆匆爬下床。

“见过太子妃”红玉急忙福身行礼。

傅瑾言正待行礼,却被她搀了起来“妹妹有伤在身,不必多礼”

温文尔雅的言语与白天判若两人,就这突来的温柔让傅瑾言心惊胆战惴惴不安。

她不敢看那华丽的她,唯唯诺诺地起身,低头站在她旁边沉默不语。

贾宝贤看到她裸露在外的肩膀一片红肿,伸手去触摸,岂料女子像触电般的颤抖令她的手还没触到便悻悻地收回了。

“真是对不起,都是姐姐不好,白天下手太重了点”贾宝贤半似道歉地说道,可那娇嗔的语气里没有半点悔意。

傅瑾言头垂的更低,如蚊呐一般细声道“姐姐也是担心太子爱夫心切,瑾言已经没事了,所以姐姐也不必自责”

贾宝贤假装拭泪,抽泣道“谢谢你能理解,可是我真的很担心太子,担心他……”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仿佛在等待另一个声音来填充,然而另一个声很是乖巧地填了进来。

傅瑾言安慰道“姐姐不用担心,我爹在信上说了沽酒村的病情不是瘟疫,所以太子不会有事的”

贾宝贤忽然握住她的双手万般真切地恳求道“既然不是瘟疫,那你代姐姐跑一趟邺城,送些好吃好穿的给太子?”

“侧妃娘娘的伤还没好……”红玉插话,却被傅瑾言用眼神打断。

她扶着贾宝贤在一旁坐下,继而点点头“那好,我明天就去一趟邺城,为你看望太子”

“妹妹,真是太谢谢你了,明天我让翠泠跟你们一块儿去”贾宝贤抹着根本不存zài

的眼泪,故自做作道“要不是姐姐有孕在身,姐姐一定亲自去邺城看望太子”

“姐姐放心在府上安胎,瑾言一定会好好照顾太子的”

两个女人在屋里寒碜了几句,贾宝贤由翠泠、碧菡搀扶着离开飞烟阁。

翌日,太子府大门口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四角金铃丁玲作响发出悦耳的声音,车内装了很多保暖的衣服食物。

傅瑾言在翠泠、红玉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华丽的马车辘辘地行走,渐行渐远,最后缩成一个小圆点儿消失在贾宝贤的视线里。

“走吧”贾宝贤伸出手由碧菡搀扶着回到慕贤居,冰冷的声音没有一丝留恋与不舍。

慕贤居里,碧菡暗自揣摩着贾宝贤的目的“言侧妃舍不得太子,不听娘娘劝告独自去邺城找太子,结果途中遇上匪人,死于非命。娘娘真是聪明,言侧妃死在外面就和娘娘一点关系也没有”

“你倒是会揣摩我的意图”

要说聪明,自己还真不及母后姑姑的万分之一。要不是母后提点,她还真想不出这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除掉了傅瑾言,又能置身事外。

“碧菡不懂,反正她都快死了,干嘛还要给她那么华丽舒适的马车?”

“马车不华丽,匪人又怎会识得。再说我若不把戏做全了,她又怎会相信呢”只要她能消失,浪费再多都值得。

金铃摇晃近黄昏,烟光散尽赴北斗。

夜风清冷,吹得傅瑾言红肿的肌肤越发的生疼,她朝车内靠了靠,避开车帘扬起的冷风。

“哎呦……”坐在对面的女子忽然捂着肚子叫疼。

“你怎么了”红玉问她。

翠泠道“我肚子痛,我要下车方便一下”

红玉责备道“快到邺城了,你这个时候要下车……”

“你快去吧,我们在这等你”傅瑾言打断了红玉的话。

翠泠捂着肚子走下马车朝车夫使了个眼神,径自躲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翠泠仍未归来。等来的却是……

车帘突然被人一掀,刀剑反光打在女子失色的脸颊。

“啊————”

“小姐!!”

拖绳晃动马车摇摆,隆隆的倾斜,半扇车门斜斜落下。马车车夫早已不见踪迹,本来坐着的女子此刻花容失色地跌在地上,那落下的木门正砸在她受伤的胳膊上。

“起来”蒙面男子将压在木门下的傅瑾言拎了起来。

“到底是哪个?说,你们谁是傅瑾言?”一蒙面人低哑地喝道,手中的大刀直直地架在红玉脖子上。

“我是”傅瑾言正要开口,却被红玉抢了先。

“不,是我,我是傅瑾言,她只是我的丫鬟”傅瑾言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极力辩解。

“是我,你们要杀就杀我吧”红玉闭着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另外一蒙面人怒了“干脆全杀了!”

草丛一阵颤栗,翠泠咽了口水,没想到他们这么残忍,竟然要全部杀掉,幸亏自己下了车。

“好!”为首的蒙面人一喝,就要行动……

47. 第47章 杀机转机

一道白影凌空而下,接着一道剑光,两蒙面人来不及喊痛,脖颈间血雾迷蒙,两人睁着眼睛倒在地上,死状恐怖至极。

啊————红玉捂头尖叫。

傅瑾言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人就被那道白影卷走了……

“小姐……”红玉追寻那道白影,已不见他们踪迹。

翠泠从草丛中跑了出来,失声大叫“怎么回事!!”

“我不知dào

,有人要杀我们,小姐被抓走了”红玉哭着说道。

翠泠扯了扯她的衣袖,故作伤心态“要不我们回去吧,看看太子妃有没有办法?”

“不,我要去找太子,也许太子可以救回小姐”

红玉擦了眼泪继xù

赶路,翠泠劝不动她,只好跟着她,一路监视。

她一直想不明白,主子的人不是直接杀了侧妃娘娘么,为什么会把她劫走呢?最可恶的还是那群强盗,竟然要全部杀了,万一自己也在里面怎么办,不是说好了只杀她们主仆,放过自己吗?想想刚才,翠泠一阵寒颤。

“放开我,放开我!!”傅瑾言闭着眼睛拼命地捶打搂着自己的白影。腾空的感觉让她一颗心悬吊在半空,随时一种落下去粉身碎骨的感觉。

“你确定要我放开你”妖魅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飘荡,不似干才蒙面人的怒喝。

脚下忽然有了触感,傅瑾言点头道“快放开我”

男子松开手,傅瑾言慢慢睁开眼,啊————

双腿一个颤抖,整个人从树上掉了下来。

临近地面,腰间突然多了一只大掌将她捞回,这才稳稳的落在地面上。

“谢谢你救了我”

“你不傻嘛,还分得清杀你和救你的人”男子冷笑,俊逸的脸庞闪过一丝惊艳。

不得不说眼前这女子真的很美,美的摄人心魂夺人心魄,若是那两个匪人肯仔细看的话,一定舍不得杀之。

被他这么盯着,傅瑾言羞红了脸垂下头,脑中一道光,她迅速抬起头“我见过你”

“你想起来了?”男子邪魅的笑了。

“在我家,我的房间……”她忽然想到什么,复又闭上了嘴,脸上的红晕不断加深,额头还冒着细汗,实属尴尬。

难得见到佳人如此可爱的一面,他补充道“屏风水雾,花香四溢,佳人浸浴抚娇颜……”

他每说一句,她的脸就红一分,眼下,仿佛一只熟透的红苹果。

“别再说了”女子低声浅喝,继而又问“你为什么要救我,不会真是为了报恩吧?”

“报恩?报你金屋藏‘娇’之恩?”他特意加重了‘娇’字。

她脸更红了。

他道“算是报恩,但也不全是,我想你跟我合zuò

……对付夜无殇”

最后几个字他说的极为小声,贴着她的耳垂道出。

女子蹙眉,决绝驳道“我不会答yīng

你的,我才不会帮你做坏事呢”

好一个纯真善良的绝色女子,男子兀自暗叹,不过你迟早都会答yīng

我的。

他笑了笑,拿出一颗白色药丸递到她面前“去沽酒村的时候把这个吃了”

“这是什么?”

“解药”

“……原来沽酒村的毒是你下的?!”

女子拿着药丸怒视着他“你不怕我告sù

太子?”

男子仿佛听了个笑话,轻笑道“有些事不该你知dào

,有些事你就是知dào

了也不能说,明白吗?”

转念一想,他说的不错,供出了他,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小姐……

隐隐约约好像听到了红玉的声音。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天亮之前就能到达邺城”男子指着左边的路说道“还有,小心那个绿色衣裳的丫鬟”

一阵风吹过,男子消失了。

“你叫什么名字?”傅瑾言沿着他消失的方向跑了几步。

风中传来那邪魅的声音“盛樊余”

盛樊余,盛樊余,她小声地默念着那三个字,将那颗药丸藏于衣襟之中。

“红玉,我在这儿”她朝那红色的身影大声喊道。

闻其声,红玉面色一喜,顺着声音跑来。

“小姐你没事太好了!!”红玉握着她的手,感零涕泪。

一旁的翠泠僵硬了身体,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问出一句“侧妃娘娘……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其实她是想问:你怎么没死。

傅瑾言看到她,想起盛樊余刚刚的警告,目光薄凉,声音冷冷道“我被带到一个树林……那绑架我的人迷路了……我趁机逃了回来”

她边想边编,翠泠倒也相信了。

三人一同朝邺城走去。

想起那凶狠的蒙面人,他们竟然喊着她的名字,想来这是一场安排好的谋杀。千方百计的让她出门,然后死在外面,凶手还能置身事外,真是一箭双雕。月光清清,她的心也凉了半截。

48. 第48章 买药

话说天刚亮,傅瑾言主仆三人便到了邺城,几番打听之下入得太守府。亲人相见,眼泪汪汪,哭得天昏地暗,当然这都是红玉哭的。实jì

情境是,傅雨骁领着她在府里转悠,姐妹俩聊着家长里短。

太子听闻自己的侧妃来到太守府,刚踏进百花楼的脚,立马收了回来,拔腿就往太守府奔。余下贾宝宝拍着大腿直喊扫兴。

“啊——痒啊————!!”里屋里不断传来男子痛苦的呻吟。

傅瑾言神色一惊,待细听之下辨出这声音的主人不是他,便也小小的舒了口气。

“神医大叔,你到底有没有找到办法救我的良人啊?”

戚染稚嫩的声音喊着‘大叔’配着鄙夷的小表情,气得庐舟子嘴角一抽一抽的。

“我正在研究他胳膊上的这些抓痕”庐舟子略带尴尬地指着那些个深浅不一的口子。

此时的游少明正处在‘五花大绑’的状态。游太守舍不得儿子受苦,又见不得他浑身乱抓,于是便吩咐人将他绑了起来,自己随丞相、冥王去村里查毒物来源。

昔日的风流少年,俊逸的脸庞,叛逆上扬的眉毛,细长的桃花眼……如今全全揪成一团,痛苦尽显。

“好痒——我受不了了!!”游少明纠着一张满是汗水的脸庞,哀求道“有没有直接一点的办法,让我不要这么痛苦?”

“有啊”

“真的??”那桃花眼里流着满满的喜悦。

只见庐舟子抄起腰间的酒葫芦,往他脑袋上一砸……俊逸少年脖子一歪,就这么睡了去。

“良人,你不能死啊————”

傅瑾言刚进门,两指不自觉地抚上唇瓣,惊讶道“这……”

“鬼哭狼嚎、生离死别每天都会上演一遍……习惯就好”傅雨骁单手拍着她的肩膀,半玩笑地叹着气,也径自朝庐舟子方向走去。

“找到解毒的方法没?”

“还没有”庐舟子翻着手中的《医典》,一本厚厚的载着他毕生心血的绝世《医典》不知被翻了多少遍了“这毒甚是顽固,目前只找到了其中几味药”

“是什么药,我去买回来”

看着床上那歪着脑袋神情难得平静的男子,傅雨骁不住叹息。

庐舟子写了一张药方给她,她和傅瑾言带着药方去了药铺。

…………

“掌柜的,我来抓药”傅雨骁叫来药铺掌柜,将手里的药方递给他“还请抓这副方子”

掌柜的脸上露出了难色,女子疑惑道,“可是有何不妥?”

“真是不好意思,姑娘,这絮央草,我们药铺里面已卖完了”

“哦,那你给我抓药方有的那几味药”

傅瑾言看着她手里的药,黛眉一展,安慰她道“再去别家药铺看看吧”

……

“没有,没有絮央草”

“两位姑娘,我们铺里真没这药”

“什么?!”

……

接下来两人去了好几家,都说没有絮央草。

“姐姐你带了多少银子?”傅瑾言突然问她。

傅雨骁拎出一沉甸甸的袋子,晾在她面前“就这么多,我赢来的私房钱”

傅瑾言绝美一笑,拿着那袋银子就近一家药铺走了进去,将钱袋子往柜台上一搁,沉甸甸的银子发出清脆的声音,拉回掌柜的目光。

绝美女子道“掌柜的,给我一根絮央草,这么多银子都是你的了”

“你疯了!!”傅雨骁死命地按着她的手,脑袋摇的似碧拨浪鼓,这么多银子换一根草,开什么玩笑。

“这……我去问问当家的……”掌柜有些为难,转头往帘子后走去。

“他不就是掌柜吗,还问什么当家的?”傅雨骁不解的声音传来,抱着银子警惕地问她“你干嘛拿这么多银子买一根草,多不划算啊?”

“姐姐说不划算,那么姐姐也认为絮央草还是能买的到喽?”傅瑾言见她一脸困惑,继而道“我买的不是絮央草,而是一个答案”

“你怀疑我们要的药,不是买不到,而是被人垄断了?”

“恩,答案来了……”傅瑾言点头,示意她看那蹒跚走来的老掌柜。

掌柜的一脸愁云加惭愧,看着那一大袋子银子,垂涎道“我们铺真没有”

“多谢”傅瑾言收回那袋子银子。

傅雨骁看到了那掌柜盯着她们的钱袋如饥似渴的模样。看来真是有人故yì

为之,趁机垄断了邺城各铺草药。

49. 第49章 索取心痛

傅相、太守等人回府,夜无殇同游忠宪径直走到游少明房中。

见到娇小又熟悉的身影,傅明义站立惊讶了良久,方唤出一声——

“言儿”

“爹……”

来不及多看,思绪落在傅相那花白的鬓颊上,傅瑾言涌入傅明义的怀抱。

父女俩相拥而泣……

门外走进来的太子,摆手免了侍女小厮的礼节,待到父女俩恢复平静,他才走上前拉过女子纤细的葇胰。

“微臣见过太子”

“妾身参见太子”

“丞相快快请起”

太子拖着老人的双臂将他扶起。

见到女儿与太子相处甚好,想来府中生活不错,老人心中一块石头也落下了,可惜这些皆为表象。

太子携侧妃进屋看望太守少公子,游忠宪、庐舟子,将行礼,被他拂了去“这些繁文缛节当下还是免了吧”

“谢太子”

女子朝那玄紫色的身影轻轻福了福身“参见王爷”

冷冷的声音不再是芙蓉园那甜美的女声,她侧头,目光始终不敢在他身上逗留。

夜无殇同她一样,不论目光落在何处,偏偏不会落在她身,他对着空气冷声道“太子都免了那繁文缛节,你也免了吧”

“谢王爷”她还是不敢看他,哪怕一眼。

气氛场面尴尬甚矣,却道不出哪里不对。

倒是太子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他拉着傅瑾瑜走到夜无殇面前,笑道“二弟一直未曾见过大哥的侧妃,今日言儿来了,两位总该相互认识一下,别到时候见了面却还不知dào

她是大哥的妾!!”

就这问声细语的几句话暗藏了多少杀意,恐怕只有他们三个知dào

。两位老人深感气氛不对,纷纷退出了屋子。

傅瑾言挣扎着,怎么也脱不开手,太子的意图她不是不明白,可是她不想,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他还有什么放不下,一定要和冥王之间整出一点事情么。

夜无殇的目光终于落在她身,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美,只是消瘦些。他那冥黑深邃的瞳仁里无波无澜,脸上也没有太子想看到的表情。

他异常平静道“久闻言侧妃与太子感情甚好,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这算祝福的话语,却怎么听着让她心里难受呢。女子颦颦低了头,以手抚胸“瑾言有些不适,还欲告退”

“竟然言儿身子不适,那本宫陪你回房”说着拦着她的纤腰,扶着她一同走出屋子。

临走,她偷偷回头瞥了他一眼,只一眼,他还是站在那儿岿然不动,一点也不看她,且面无表情。

她抚着胸口的手更加紧了,本来说‘不适’是借口,眼下到成真了,她的心好痛。

傅瑾言刚进门正逢太子他们离开,她看向床上仍昏迷不醒的游少明,道“他还没醒吗?”

庐舟子搓了搓手,有些罪过回答“醒了,又被我敲晕了”

若不将他敲晕,耳朵难受不打紧,他那脸上的皮肤也危险了,人总不能一直绑着不松呐。

夜无殇一直伫立,久久方回过神,他从袖中拿出一小瓷瓶“里面装的是沽酒村的井水。中毒的人中几乎没有小孩,而且男人占多数,小晨曾说他们家以酿酒为生,可是父母从不让小孩喝酒,估计这毒就出在酿酒的水中”

庐舟子闻了闻,又倒了滴往舌头上舔舔,皱眉“却是那毒”

“沽酒村的村民很爱惜水源,他们喝的水来自湖水,而酿酒却是那村中井水,看来有人将毒投进了井里。本王已封了那井,眼下就等着找出解药”

说到解药,傅雨骁唉浮联翩,她将今日垄断药材的事说了出来。

夜无殇看了游少明,又望了望天色,忽然跑出屋子。

“你去哪儿?”

“去采絮央草”

对啊,买不到,还可以采,我怎么没想到。

“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

傅雨骁跟上他疾走的步伐,心中暗叹自己太蠢。

…………

另一边屋子。

“你还是对他念念不忘!”他在问她,却也是肯定。

她垂眸眼泪落下,她不懂得掩饰,有些人住进心里就很难忘掉。

太子忽然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覆上那柔软的唇瓣间,他吻住了她的唇。

“不要……放开我!”傅瑾言拼命地捶打,她慌了。

太子不闻不问,忽然拦腰将她抱到床榻上,倾身紧紧地压制住她,伸手解开她的衣带。

“太子,不要,现在是白天”很害pà

也很无力,很想哭。

“白天又怎样”他猛地将她推倒在压在床上,双唇再次覆上那片柔软,从下巴、耳垂、脖颈一直延伸到她纤细的锁骨,霸道至极。

“可是夜无殇他好像并不在意你”愠怒的话语里带着丝丝醋意。

双眼迷离愠着怒意,炽热的眸子染了强烈的欲望,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原来他是那么的眷恋她的身体。

“那都已经过去了”她反驳,想着夜无殇的面无表情,心中钝痛,伸手想要推开压在身上的躯体,却被他压了回去。

任她百般挣扎,他依旧没有停手,双唇再次覆上,不带一丝温柔,像是一场掠夺,一寸一寸地夺取她的一切,霸道至极。

身上那件亵衣被褪去,女子闭上眼任泪水自眼角滑落……

50. 第50章 絮央草

沽酒村还是被一片阴沉笼罩着,却比日前要好很多,至少中毒的村民不再增加。

穿过沽酒村是一片湖,青碧无垠的长湖,就是这方水土养育了一村的人。微风掠过湖面迎面吹来,一阵凉意。

傅雨骁背着竹筐跟在他身后“絮央草长什么样,在什么地方会有,王爷知dào

吗?”

“王爷……?”

“这里没外人叫我无殇”回头,清风拨乱了他的发丝。

几咎发丝缭乱于额前,瞳若点漆,风神俊秀。再配上‘我’这个平凡的自称,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

无殇……?她把声音压在喉咙里,始终没叫出口。

夜无殇停下脚步,回头望着她后背的竹筐,笑道“刚才还说药铺的絮央草被人垄断,这会儿竟背个竹筐,你以为他们不会把这里找一遍?”言下之意,我们根本找不到多少絮央草,只是在找别人漏下的。

傅雨骁抿了抿唇脸红了,灿灿地松开肩上的竹筐,将它搁在一边。不管什么问题,她总是想不全面。

“絮央草原是一种很普通的草,可做菜食用新鲜美味,也可用做草药敷在肌肤表面的伤痕处可消毒止血。长的有点像蒜一根一根上绿下白却比蒜细小,味道也比蒜好闻,清新自然有一种淡淡的花香。通常长在有水源的地方,像这种湖水岸边……”

他伸手指着湖岸边,放眼望去坑洼较多,没有他形容的絮央草,看来有人先他们一步,将这附近的絮央草全部挖走了。

他说的她在听,他的一举一动,她也在看,心里却不明白“你怎知dào

这么多,你吃过吗?”

若不是他说,她对絮央草一窍不通,原来它还能当菜吃,还新鲜美味。他尝过?

“当然吃过,不然怎知dào

它新鲜美味”

你一个王爷,也会吃这如草一般的东西?她在心里暗忖。

“王爷也要生存”似乎听到了她的心声,他淡淡地回答。

他的话语里透着无奈和伤感,让她的心为之一振。想起小时候初见他的情景,不免有些愤愤——他的过去究竟怎般困苦!!

风势有些大,掠过湖边的波纹,拂倒一片翠绿。女子以袖遮住眼睛,再睁开时不远处有根青绿的‘大蒜’在摇晃。

“无殇,你看那儿,是不是絮央草?”她惊喜地指着小山壁。

在两片小山壁之间有一道水流汩汩而下,不曾间断,水流旁边就是他形容的那菜草,而且……不止一棵!!

“是了”他有些激动,是一种久违的感觉并掺着喜悦。

我们快过去采吧!!

他人只知dào

絮央草长在水源之处,将这湖边扫空,却忽略了峭壁陡石之间的水流。

两人攀上不算高的石壁,蹲在水流边一棵一棵地拔着青绿的絮央草。

傅雨骁拔出一棵仔细的打量了一番,摸着白嫩的根部“还真和大蒜有些像”

“就这白色部分适合入药,这青绿的地方做菜食比较好”他说着,看到女子脸上的泥土。

他突然伸手捧住她的脸庞,用玄紫的衣袖将她脸上的泥土擦去,她愣住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任由他的衣袖在自己脸上游走。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近距离的看过一个女子的脸。稚嫩的面容清秀可爱,。她不如傅瑾言的仙姿逸美,也没有一般女子的楚楚动人,却有她独特的爽洌清新,一双眼眸,清冽无双,点染曲眉间的英气也非寻常女子可以比拟。

傅雨骁嫩白的小脸腾地一下红了,她听见有什么东西在跳,噗通,噗通跳个不停。是自己的心跳吗,她是这样以为了。

她不知dào

,其实他也是这么想的。这跳动的节奏如此之快,应该是他自己的心跳。

悬置在石壁旁边的手不知触摸到什么,顺势一捏,整个人一阵激灵。

蛇——啊—————!!!

傅雨骁闭着眼睛捏着手中粗长的东西,扔也不是,放也不是,闭着眼睛惊恐地大喊,身体还不停地发抖。

“是绳子,绳子!!”夜无殇着实被她的尖叫吓到,扳开她的手将那长绳扔在地上。

她颤兢兢地睁开眼,直到看到那根绳,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掉。

夜无殇手足无策,索性一把将她拉入怀里,下巴抵在她头顶安慰着她“别怕,有我呢”

他的身体一直很冷,如今也一样,不过她的话语却让她心头一暖。

睁开他的怀抱,她止住了哭声。却听到他的笑声“你居然会被一根绳子吓哭?”

“我不喜欢没有脚的动物,凉凉的,滑滑的,很恐怖的”一想到那条大蟒蛇,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叫什么,一朝同蛇住,十年怕井绳。

她说的那么恐怖,他居然还在笑,不过他笑起来真好kàn



看着他笑,她也笑了。

刚刚哭着,现在笑着,夜无殇在心里觉得好笑,眼睛却被她的笑容给迷住了。

不得不说她的笑容很有感染力,她微微一笑,如同万树繁花一齐绽放,绚丽多彩,那秀丽可爱的娇容,瞬间让人目眩。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夕阳将她的笑容染红,天色将晚夜无殇忽然皱了眉头敛去笑容恢复以往的冰块状,两人一齐跃下石壁,带着絮央草回去。

51. 第51章 价格减半

两人带回一大簇絮央草,截了那绿油油的部分,‘葱白’还不够游少明一个人用……还得从那垄断户想办法弄到晒干的絮央草根。

傅雨骁散漫地躺在床上脑子里回放着白天,脸颊上的红晕一路铺到耳后根。

“姐姐……”

小晨?又要喝药!!

傅雨骁走下床垂头丧气地开了门。

果然,小晨又端了那黑乎乎的药汁,已经连续喝了近十天,她快受不了了!!

“姐姐,我们都喝了,你不能不喝哦”说着将药推到她面前。

盛情……真难却啊!!

见着傅雨骁把药喝完,小晨这才接过碗乐悠悠地跑回去。

翌日,邺城的大街上出现了一个奇怪的景象,一大群人围在一个新济药铺前吵吵嚷嚷。

太子携着傅瑾言,身后跟着红玉和翠泠,傅雨骁跟在夜无殇和庐舟子身后,美其名曰:找线索。

“这位小哥,前面药铺发生什么事了?”庐舟子拽住一个赶路的小伙子问他。

小伙子将他上下瞅了瞅,略带不满道“新济药铺面前堆了好些絮央草,大伙知dào

对疫情有帮zhù

,正抢着买呢”

说完拔腿也朝那人山人海的地方跑去,可是转念又跑了回来了,握着庐舟子的手恳切道“这位大叔,您下次别叫我‘小哥’了,晚辈受不起”

刷——

庐舟子一张老脸白了绿,绿了白,好不鲜艳。

身后一阵笑声……

我有那么老吗?伸手捋着胡子,附带着摇头。

身后傅瑾言调侃“神医摇头是不知dào

?还是不老呢?”

太子笑的更欢,宠溺地握着她的手漫进那人群之中,红玉和翠泠皆掩面嗤笑。

红玉从来不知dào

她家文文弱弱的主子还会调侃别人,真是少见。笑归笑,翠泠还是在心底暗暗记了一笔。

“这絮央草最多也就十文钱一斤,你居然卖二十文钱,你这是欺负我们百姓!!”还是刚刚那‘小哥’,他正和药铺老掌柜的叫板呢。

“就是,这不明摆着欺负我们老百姓吗?”

……

新济药铺,日前她和瑾言来买药时还万分‘惭愧’地说没有絮央草。这会儿竟搬了桌子摊在铺前絮央草还堆成个小山丘,果然是奸商!

“二十文钱一斤,少一分都不行”老掌柜搓着胡子,神态甚是嚣张对一旁站着的微胖的男子道“儿子记住了没,一会儿就这样卖,一分都不能少”

“记住了”儿子重重地点头,行为举止有些木讷呆板。

也是,如今邺城就他一家卖这草药,提个两倍的价钱算客气了。只是沽酒村的败落,百姓哪还买的起。

人群有些骚动,百姓们纷纷指责那奸商掌柜。

“回去把这根白煮给你爹喝,这绿叶子炒给当菜吃”一个妇人拎着一小困絮央草搀着孩子从傅瑾言身边走过。

根白,绿叶,絮央草还能做菜?傅瑾言思索着妇人刚说的话。

“我看还是去把那掌柜揍一顿,再把他的草药抢回来”傅雨骁看不下去了,撸起袖子问“无殇你觉得呢?”

“不妥”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生生浇灭了傅雨骁的满腔热血。

夜无殇锐利深邃的目光却是停在那掌柜的小儿子身上,就不知是真傻还是假痴。

“也许可以糊弄掌柜的儿子”傅瑾言的声音突然从人群中传入。

夜无殇转身看向她,四目对视,竟传递着相同的想法。

傅瑾言敛眸垂首,傅雨骁突然跑到她身边激动地握着她的双手“瑾言你真有办法?”

傅瑾言羞涩道“我不知dào

管不管用,但是可以试试,不过得把那掌柜的支开”

“这好办,交给我”一直都找不到机会和那奸商掌柜‘单独相处’。难得瑾言要自己把他支开。

太子扳过她的身子“言儿你真有办法?”

傅瑾言在他耳边低吟了几句,只见太子那俊逸的脸庞漾开了笑容。

新济药铺里匆匆跑出一小厮,满头大汗,不知在掌柜的耳朵里说了什么。

奸商掌柜身板猛然一直,转身就对他小儿子道“你给我守在这儿卖草药,爹先离开一会儿”说完,八十万火急往回赶。

百姓也是察言观色的主,以为老子走了儿子好说话,岂料那木讷的小儿子对着桌子就一肥掌拍下“不行,爹说了二十文一斤,少一文都不行!”

“反正都是二十文一斤,不如根白、叶子分开卖,各十文一斤怎么样?”太子收了折扇,宏亮的声音在小儿子头顶晃啊晃。

小儿子摇头晃脑想了好些会儿。

见他犹豫,太子凑上前又道“我各买十斤,这样你卖的快,也浪费些时间和他们口舌”说着折扇指向四周头顶冒火的百姓。

二十文一斤,根白、叶子分开卖,各十文一斤,加在一起还是二十文呐,这样一想,小儿子开窍了“就这么办吧”

说着抄起菜刀将那一捆捆砸齐的絮央草拦腰砍下。

……不消片刻,桌上的絮央草一抢而空。

太子宠溺地搂着傅瑾言往回走,他还真是娶到宝了。

直接买一斤那二十文的絮央草要花二十文钱。根白、叶子分开卖,各买半斤,统共只需十文。直接就减少了一半的价钱,若是大多数人只买根白不买叶子,那小儿子、老掌柜亏的更多。

庐舟子站在夜无殇身后,习惯性地捋着胡子道“这太子怎么突然这么有办法?”

“有办法的不是他,我们走吧”

两人没走几步,身后传来老掌柜哭天抢地的恸哭声“我的絮央草,我的银子哟……”

看着桌上那一堆堆没卖出去的青色草叶子和那松垮垮的钱袋子,他捂着脸,抡起一巴掌还没呼下去,整个人气得倒在地上抽搐。

“爹,爹……”小儿子将他扳过来,一张老脸鼻青脸肿惨不忍睹。

夜无殇问“你刚刚对他做了什么?”

傅雨骁轻轻拍了拍手,耸耸肩道“在他后院放了把火,然后揍了他一顿”这样势利的人,不揍他,心里着实不舒坦。

52. 第52章 解毒

傍晚,傅雨骁拧了一条毛巾替游少明擦脸,擦到胳膊时心里不由得暗叹,虽然你人品差吧,但也不算太差,咱们朋友一场我真不忍心看你抓成这样……

“姐姐”身后女子纤瘦的身姿杨柳拂风般走来。

傅雨骁拿起毛巾浸在盆里,笑吟吟“瑾言怎么来了,没陪太子?”

“太子去国舅府了,我过来看看游公子”走到床边,床上的男子脸上多了几道抓痕,但是不影响他的帅气。

每次看到太子和贾宝宝那混球在一起,不是酒楼就是百花楼。去国舅府找贾宝宝准没好事,可怜瑾言还以为他有什么正经事呢。

傅雨骁手里的毛巾拧的一滴水也滴不出来,整个一麻花状,可一想到那两个混球去百花楼,就替瑾言气得牙痒痒。

“游公子好像醒了”

“我看看”傅雨骁将他扶了起来。

“雨骁,看到你真好”游少明忽然想握她的手,可是一看到自己手背上惨不忍睹的抓痕……

“啊——又开始痒了————”男子想发疯了般双手不停地往胳膊、脖颈、脸上迅速的抓挠。

傅瑾言站在一旁看的心里发慌,又怪心疼的。

“少明……你不能抓了……”傅雨骁抓住他两只手将他合在一起,禁止他自残。

“痒啊————”钻心的痒,渗入骨髓般,怎么抓都息不了。

“良人怎么了!!”刚刚打盹进入梦乡的戚染被他的惨叫声牵来。

傅雨骁拿了根带子将他双手绑在床头,对戚染道“你照顾他,我去找神医”

“哦,好,你们快点回来”戚染坐在床沿拿着刚才的毛巾替他擦着抓痕,以减轻他的痛苦。

游少明眉头皱成一团,浑身汗湿“没用的,你拿刀砍了我吧,太痒了——”

皮肤仿佛千万只蚂蚁在爬,在咬,奇痒无比,只想抓,很快又陷入黑暗……他的嘴唇因痛苦而泛白,有些干裂。

“少明哥哥你醒醒啊……”戚染晃着他没知觉的身体,心里好难过。

拎起茶壶倒水时,才发xiàn

壶空了……

“我去倒水,这位姐姐能帮我照看一下少明哥哥吗?”戚染对傅瑾言说道。

“恩,你去吧”

桌上还有一只茶盅,白瓷做的,很白,就像……就像解药!!

傅瑾言急忙取下腰间的香囊,拿出那颗白色的珠粒,四下环视了一遍,她将药丸放在桌上用茶盅碾成粉状,在将粉末刮到茶盅之中。白色的茶盅,白色的粉末,混在其中根本看不出异样。

“水来了”叮叮当当的手腕拎着一壶热气腾腾的茶壶。

傅瑾言让开来,只见她将热乎的茶水细细地斟进茶盅之中,水还是一样的清,看不出任何异样。

戚染端着满满一杯热茶靠近嘴边小心翼翼地吹着,直到温度差不多了,她才走到游少明身边将他扶起来。

少明迷迷糊糊地只觉一股暖流自喉间滑入,然后自己的四肢百骸乃至脸庞痛痒之感逐渐外散……

红玉找来时满头都是汗“原来小姐你在这里,真是让红玉好找啊!”

她将手里的红瓶药膏扬了扬,傅瑾言立马明白了,微笑着对戚染道“天晚了,我先回房了”

戚染回过头朝她摇着手“漂亮姐姐明天见”

叮叮当当的声音格外悦耳,傅瑾言轻轻笑了笑由红玉搀着离开,真是个可爱的小女孩。

迎面是傅雨骁和庐舟子,他们正匆匆忙忙地赶来。雨骁老远就看到红玉手里的东西,因担心少明的病情来不及问,拽着庐舟子就往屋里跑。

戚染从床沿起身站到傅雨骁身边,给庐舟子让了一条大大的‘道’。

庐舟子两指刚搭上游少明的脉上,那黑了好几天的脸瞬间亮了……

“你别光顾着笑啊,少明哥哥怎么样了,不会没救了吧?”看他笑的那么难看,戚染就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不是没救了,是……不用救了!”潇洒捋胡须。

傅雨骁呆了半天没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情况。

庐舟子蹙着眉头,疑窦尽显“真是奇怪,这毒居然解了”

“太好了,少明哥哥的毒解了!!”戚染的嚷嚷声让把他吵醒了。

游少明缓缓睁开惺忪的眼睛,虚弱地张口道“我觉得不痒了”

傅雨骁也激动地拍着他“少明你终于好了”

“你之前吃了什么,怎么毒突然就解了”看向游少明的目光多了份了探究,这小子走的什么运,下毒之人竟然会给他解毒。

“痒成那样我能吃什么,就喝了戚染喂的水”

水?庐舟子打开桌上的壶盖,闻了闻,又闻了闻,不是水的问题。难道真的是人品好了?呸呸呸,医者,怎么能说这么不着边际的话。

茶盅边沿泛的白光勾过他的目光,手指伸进杯壁摸了摸,一种粉末沾上手指,他将手指放在鼻息见嗅了嗅,原来解药就是……

53. 第53章 天生的皇后命

翌日清晨,天又冷了一些,红玉端了热水给傅瑾言洗漱,出来倒了水人就……

“大……大小姐早……”人就被傅雨骁拉走了。

傅雨骁拿开她手里的空盘扔到一边,搭上她的肩膀硬按着她坐在石凳上“你昨晚拿那红瓶药膏做什么?瑾言受伤了吗?”

那药膏她记得是治烫伤的。她的手上就有一块疤,小时候为瑾言挡开水时烫出来的,那时候瑾言很是内疚,每天都哭着亲自替她上药,用的就是这红瓶装的药膏。

“没……没有啊,大小姐看……看错了吧”红玉结结巴巴道。不是不敢说,是小姐不让说,尤其对老爷和大小姐。

“要是昨晚看错了,我现在总没听错吧,你从小到大一说谎就结巴,还不老实交代!!”伸出手故作要劈人状。

“我说,我说……”红玉双手抱着头很是为难道“小姐在太子府经常被太子妃欺负……”

…………

太守府后院养了很多花草,傅瑾言端详着一棵矮矮的梅花树吩咐翠泠去提水。

草木摇晃,一个像精灵一样的小女孩跳了出来“漂亮姐姐喜欢梅花哦”

“戚染姑娘你来了”傅瑾言看着眼前精灵古怪的小女孩总有一种青春活泼的气息。

“侧妃娘娘,水来了”翠泠提着一小壶水垂头丧气地走来,红玉那死丫头不知去哪儿了,要不然也轮不到自己拎水,她才不愿伺候这个侧妃呢。

傅瑾言接过水壶便听到她说“漂亮姐姐昨晚帮我看了一会儿少明哥哥他的毒就解了……”

女子手下一抖,壶中水洒出溅到衣服上,再听她说了后半句,紧张的心方定了下来。

“……戚染觉得姐姐一定是个好运之人”

“对啊,我应该是个好运之人……”傅瑾言连声附和,原是虚惊一场,还以为她看出了什么。

“我会看手相,姐姐把手伸出来给我瞧瞧”

一个小丫头片子也懂手相!!站在一旁的翠泠满脸鄙夷等着看笑话。

傅瑾言只当她是小姑娘,随便陪她玩玩,便从长袖中伸出了手。

她十指又细又长,如她本人一般纤小白皙,只是掌心的纹路很深,盘根错节纵横捭阖,看久了仿佛一张深网囊括了一切事与物。

“姐姐是天生的皇后命,将来会母仪天下!!”

一语出,惊四座。四下一脸静寂,仿佛能听到人的呼吸,有震惊,有愤nù



傅瑾言急忙将戚染拉到自己身后,对一旁的翠泠道“小姑娘胡说八道,你可别当真”

“我说的是真……唔唔……”

“别说了”傅瑾言捂着戚染的嘴巴,对翠泠吩咐道“红玉不见了,你去帮我找一下”

翠泠什么也没说,拔腿就跑开了。

“下次这样的话,别再说了,会害死人的”

“这么恐怖?”戚染看她吓的满头是汗,小嘴一咧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知dào

了,我下次不说了”

…………

庐舟子找到了解药和夜无殇来到沽酒村解了村民的毒。原来解药就是絮央草,只不过加了珍珠粉巩固其药性。

他在心里暗自将自己骂了个遍,都找到了解药絮央草,居然就差一样珍珠粉……真是差点毁了他神医之名。

“他们喝了解药最迟明天就能痊愈,我们先回去庆祝一番”

“你先回去,本王在此等人”

夜无殇语气冰冷,直觉告sù

他,那个人今晚一定会来。

54. 第54章 你真的很善良

月光清冷,夜无殇立在寒月之下,手中的玄铁宝剑微微颤动,寒风在耳边呼啸,不远处传来那隐约的狼嚎。

脚下一阵摇晃,墨绿的草地延绵如波浪翻滚着朝着自己的方向靠近。

宝剑腾空,夜无殇在空中拔出宝剑,银光乍闪,顷刻,宝剑插入那翻滚的土堆,很快,一滩血水从土中涌出。

“杀!”空气中传来一道杀令,顷刻间,黑衣人四处跃身卷起阵阵厉风,手中兵器齐齐朝着夜无殇飞去,直逼要害。

兵器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犀利的摩擦声,就在那一瞬,他玄铁挥出,剑qì

破空而出,如同洪水汹涌,向四面扫去,势不可挡。

几名黑衣人被那狂戾的剑qì

所震飞,重重的摔在了干枯的树干上。

千钧之际,那道身影犹如白光,凌空直下,在空中与他的玄铁交汇碰接。

顷刻间,银光乍闪,电石火花,周围树枝枝干被双方剑qì

削下,在空中裂成段片木屑,纷纷扬扬袭向身后。两人对战,内力所及之处一片狼藉。

“不知你祭坛的杀手遇上本王天机阁的人会有几重胜算”

“你说什么!!”

一缕白烟从某个方向升起,那些杀手顿时一惊,他们以外的四周如鬼魅一般飞起数多蒙面黑衣人,各个武艺精绝,将他们团团围住。

“若说祭坛杀手螳螂捕蝉,那本王的天机阁便是黄雀在后”

说着手中玄铁一转,一道银光,在月色之下泛着粼粼的寒意,震落那一袭白影。

“撤”白衣男子落地,一口鲜血吐出。

他捂着胸口,如一道风消失在寂夜。

几次三番的刺杀暗杀,夜无殇怎么可能放过他,待玄铁归鞘,他依稀如风一般追逐那道白影。

太守府。

太子一夜未归,傅瑾言正待熄灯,忽闻屋外打斗声,急忙穿上外裳开门走出。

“姐姐!!”

一开门就见到傅雨骁正与一戴着面具的白衣男子打斗。

傅雨骁截住面具男子的利刃,对门口的女子说“回去,这里我顶着”

她一整天都在听红玉说瑾言在太子府所受的苦难,闷着一腔怒气正要找她,却在门口遇这满身杀气的男子,遂打了起来。

该男子早已受伤,不然以傅雨骁的三脚猫功夫很难与他纠缠这般久。

傅瑾言没有听她的话进屋,却是一道疾风,脖子处一阵冰凉。

她颤着声音喊“姐姐……”

“放开我妹妹!!”

“你在上前一步,我就杀了她”

“不要……退下,都退下……”太守府被惊动的侍卫纷纷退下。

面具男子挟持傅瑾言正要离开,那道玄铁戾气破空直刺向他的左肩。

面具男子仍不放手,两指直叩住傅瑾言的喉咙,引的她一声痛呼。

“夜无殇你干什么,你没看到我妹妹在他手上吗!!”傅雨骁上前一把夺下他手里的玄铁宝剑。

宝剑沧啷一声落在地上,面具男子趁机以轻功带走傅瑾言。

“瑾言”

“小姐!!”

“都怪你”傅雨骁顾不得尊卑,敛住哭声跑了出去。

夜无殇立在原地久久未平复,他伸手抚上自己的胸口处,仿佛什么东西在此扎了一下,这种不受控zhì

的感觉,他不喜欢。

晚风越来越大,后半夜竟下起了大雨。淅沥沥的大雨直落的人心发慌。

沽酒村的一座小山洞里,白衣男子负伤靠在石壁上,被他挟持的女子突然跑出洞口……

“呵呵……你还是走了”男子失笑,捂着自己的左肩,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他取下面具,那张妖魅的脸苍白的一如他未被血染红的衣裳。

不知过了多久,洞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男子急忙戴上面具握紧手中软剑朝洞口一剑刺去……

啊啊————

一捆干柴落地,女子吓的花容失色,往后一倾脚踝撞在石壁上,痛的不能自已。

“你怎么又回来了,要不是我剑收的快,你早就没命了!!”男子厉声喝斥,不得不说见到她回来,心中似有什么被触动。

傅瑾言蹲下身揉着疼痛的脚踝,忍痛道“你受伤了,这时候我怎么能丢下你”

“我可是挟持你的人,这个时候你应该趁机逃跑才是”真是个蠢女人。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把所有人都想的那么坏!”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你是盛樊余?”

男子摘下面具“现在才认出来!”

噗,他擦拭口中鲜血。

她急忙扶他坐下“你伤的不轻,快坐下”

接下来傅瑾言扯了他的衣服,撕成布条状,帮他清理了伤口,又燃起一堆火取暖。他睡着,她守着,两人就这么窝在山洞里。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传来一声沙哑的声音“你为什么对一个要伤害你的人这么好?”

“你也说了‘要伤害’,不是还没有伤害吗?”她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继xù

说“你要伤害我是你的事,但我不能见死不救,而且……”

“而且什么?”他有些迫不及待。

“而且我相信这世上还是有爱和真情,只要一直善良下去,总会有回报的。”她说的很坚定,不容置喙。

他笑了,很冷,很冷“但愿你的善良能得到回报”

“其实你放下仇恨,也可以活的很快乐”

“不可能,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放下!!”他忽然一激动牵动了肩膀上的伤口,殷红的血液汩汩流下。

“别动,你的伤口又裂开了”傅瑾言安抚他。

头顶却飘来他冷冷的话语“你走吧,我不用你照顾”

“可是你的伤很重”

“找你的人来了,你在这里只会连累我”他撇开头不再看她。

“走就走,好心没好报!!”她转身一瘸一拐地走出洞口。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他才喃喃道:傅瑾言,你真的很善良,可是善良不适合你!

他拂袖灭了堆火,黑漆的夜一片寂静,还是黑暗比较适合自己。

55. 第55章 久违的感觉

雨停了,天空还是一片黑魆,离开山洞,她发xiàn

自己根本不认识回去。

索性找了块石头坐下揉揉脚等天亮。

“你在这里?”

那低沉磁性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好像隔了万重高山,忽然传到眼前。

傅瑾言抬头,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那个俊美无畴的男子,那个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的,他竟然朝自己伸着手……

良久,她才缓缓地伸出自己的手搭在他的大掌上。

他的手很冷,一种透骨的凉意从手指尖蔓延至全身。

傅瑾言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被他拉了起来。

“瑾言”

“小姐”

不远处还有傅雨骁和红玉焦急的呼喊声,她的心此刻好暖,好暖。

“姐姐,我在这里”不让她们担心,她大声回应着她们。

“在那儿呢,我看到了”傅雨骁拉着红玉跑了过来。

傅雨骁弯着腰喘息“我终于找到你了,当心死我了”

“无……王爷找到了我,现在没事了,姐姐不用担心我”

“快回去吧,爹着急一晚上了”雨骁拉着她往回走。

啊啊——

“你怎么了?”

“小姐脚受伤了”红玉眼尖,发xiàn

她脚踝有些肿。

“还能走吗?”雨骁问。

傅瑾言颇为尴尬地摇了摇头,不想,腰间一双大掌,瞬间双脚凌空。

来不及反应,人已落入一个怀抱。夜无殇将她打横抱起。

“走吧”他对傅雨骁和红玉道。

几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往回走。

他的怀抱也很冷,可她的身体却热乎乎的,从脸颊到脚踝一片热乎。被他抱着,傅瑾言一动也不敢动。久违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依稀记得芙蓉园里那个美丽的夜晚。

他叫她小心,然后拦过她纤细的腰肢,踏过满湖的菡萏飞到湖对岸。他抚着她的肩膀急切的声音充满担忧地问她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他嘱咐她在那儿等她,乖乖的,哪儿也别跑。

那些美好的回忆浮在眼前,恍如昨日。可惜,昨日不可留。

眼角的泪掉落在林间小路上,证明他们曾一同走过。

多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他可以一直这样抱着自己走下去……

临近天明,他们终于回到太守府。

贾宝宝和他商议纳妾的事,太子很晚才从国舅府回来,后来才知dào

他的言儿被抓了,心中担心不已,如今见她安然回来,却是心痛了一下,因为——

夜无殇将怀里的傅瑾言交到太子怀中“她的脚受了伤”

简短的说完,阔步迈回自己屋中。

太子抱着那软绵绵的躯体,心里说不出是什么味儿。

“让太子当心了”女子靠在他的怀里说着轻柔的话语。

“正真让我当心的是你的这里”他指着她心的地方,毫不掩饰地说着自己心底的想法。

傅瑾言沉默了,她不想说谎话,只能用沉默来代替。可是沉默便是默认。

太子为她拢了被子,淡淡道“睡吧,今晚你受了不少惊吓”

两个人就这么相拥而眠,可是谁都没有真zhèng

睡着。

…………

太子府慕贤居内,贾宝贤卧在软榻上闭目酣眠多时,发间的碧玉金簪微微摇晃。覆在腹部的十指轻轻动了动,身后的碧菡急忙伸出手去扶她。

女子在丫鬟的搀扶下从软榻上缓缓起身“翠泠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上次自从翠泠信上得知傅瑾言没死,她正是寝食难安,直到近几日才调整过来那急躁的心。

“……有,翠泠刚刚还寄来一封信”长袖中取出一封白色纸张。

“念”

女子红唇轻启,只吐出一个字,却是惊的碧菡浑身一颤。

小丫鬟打开信纸一字一字地念了出来,念到一处忽然没了声音。

“怎么没声了?信上说什么?”

女子一手拖着玉瓷碗,一手握着汤匙往嘴里送燕窝。

小丫鬟颤抖着腿,一个没站稳噗通一声跪到地上“翠泠信上写了有个算命的说……说侧妃娘娘是天生的皇后命,将来会母仪天下……”

女子手一滑,碗匙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她整只手不停地颤抖,突然一掌拍在桌面上“我才是正主未来的皇后,她一个侧妃怎可……”

“娘娘息怒,翠泠说那算命者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定胡诌乱说,娘娘可千万要抱住身体啊”碧菡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贾宝贤抚着肚子冷笑了“对,我还有母后姑姑和肚子里的孩子,那贱人那什么跟我比”脖颈出那凸起的经络微微敛了下去。

56. 第56章 抢亲新定义

翌日的邺城格外热闹,敲锣打鼓遍布满城,楼外楼里坐满了宾客显贵。

二楼的厢房窗子朝南大开,临着大街可将邺城最繁华的一条街上的一切尽览无余。

绝色倾城的女子坐在窗前,葱白的纤纤细指随意地搭在窗柩上俯瞰街面“姐姐把我们叫到这里来到底要做什么”

红色的药膏盖子倒扣在桌面上,红玉拉过她的另一只手为她上药“大小姐叫我坐在这里看热闹,自是有她的道理,我们看看也无妨啊”

“今天有人成亲?”傅瑾言问。

红玉无声地笑了笑,继xù

为她上药。

铜锣奏着喜乐,敲锣打鼓一路传到楼外楼,街道的人群被强力排到两边,喧闹声起,沸沸扬扬,一行队伍拥着一座奢华花轿,浩浩荡荡前来。

马背上坐着一个肥头大耳满面油光的富家少爷,那满面红油眼里冒着色花,笑一笑两腮的肥膘上下晃动,一身大红色的喜袍穿在他身上仿佛一只红色的水桶削了底之后直接套在他身上,怎么看怎么不入眼。

忽想起太子说国舅家的少公子今日娶第八房妾侍,难道是他?他就是太子妃的弟弟贾宝宝?

旁边路人,都在议论纷纷,有的说国舅府排场煊赫,只娶个小妾,也要兴师动众弄的满城皆知,有的说新娘只是一个狱卒的妹妹,如今竟也攀上高枝。

傅瑾言目光落在一个身穿青衣的男子身上,只见他全身颤抖,双眼含着泪水,显是听到了人们的议论。

队伍近前,马上要从楼外楼经过,那青衣男子连手都在发抖,面色苍白,却鼓足了勇气,拔出腰间长剑,冲了出去。

“姣姣,我来带你走”青衣男子挥舞着长剑,杂乱无章,对着国舅府的家仆乱砍一通,却是什么也没砍中。

花轿中一声惊叫,只见新娘扯掉蒙着红巾,冲出轿子“唐郢,我在这里”

见新娘冲出轿子,媒婆和左右纷纷拦住,将她擒在贾宝宝身边。

“给我抓住他!!”贾宝宝一声怒吼,身后的家奴仆役纷纷举着拳棒朝那被唤作唐郢的男子奔去……

男子血气上涌,手中长剑舞得杂乱又凶恶,竟无人进得了他身。

“唐郢别打了快回去,姣姣此生只爱你一个”新娘哭着向他表白,精致的妆容被泪水洗去,一副苍白的面孔显现,显然出嫁前一天哭得死去活来。

男子望向新娘那苍白的面孔很是揪心,一个不留神,脑袋粗的一声被一根木棒横了一下。

他踉踉跄跄地转过身,一团家仆将他按倒在地,对他拳打脚踢……

“别打了,我求求你们”新娘哭喊。

贾宝宝却道“不准停,给我狠狠的打,打死为止!”

就在此时,空中飞出一顶棕褐小毡帽,正中那马背上的新郎。

哎呦,一声痛呼,嘭的一声巨响,贾宝宝从马背上摔下来。一双圆鼓鼓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那身褐色劲装“骁骁虎!!”

“姐姐?!”二楼的傅瑾言坐不住了顺势站起来跑下楼去。

“正是你老祖宗骁骁虎”

傅雨骁对着那群家仆就是拳脚相攻,三下五除二那等家仆纷纷朝四周飞了出去。

她一把拎起那青衣男子,该男子已被打的鼻青眼肿,一只手还在流血,却是那双眼,仍是真挚深情地望着那面色苍白的新娘。

傅雨骁颇有领会,问道“你是来抢亲的?”

男子点头,一滴鼻血顺势掉了下来,他抬起青色的衣袖利索一擦,吸了吸鼻子问“不知这位兄台来此所谓何事”

“我也是来抢亲的”

“啊??”男子吃惊地瞪着一双眼,就差眼珠没被惊的掉出来。

“呃,我……”傅雨骁颇为艰难地指着那地上还没爬起来的贾宝宝,咽了咽口水道“我来抢那男的,女的就归你吧,咱们各抢各的互不干涉”

“唐郢在此多谢兄台,也祝兄台和新郎短袖情深”青衣男子毕恭毕敬地朝他深深鞠了一躬。

唐郢活到到今天才算明白什么是真zhèng

的‘抢亲’,不仅新娘有人抢,就连新郎也有人抢!!

傅雨骁没理会他的废话,擒住贾宝宝纵身一跃,消失在楼外楼处。

“少爷……”

那些被打残的,没被打残的,半死不活的,装死又活了的家丁仆役丢下新娘子纷纷朝贾宝宝消失的方向追去。

“姐姐”傅瑾言刚跑出楼外楼就不见了傅雨骁的身影。

她的面前,新娘和那青衣男子相拥在一起,青丝相绕,泪水连连。

“姣姣,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唐郢,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傅瑾言从腰间取下一只钱袋递到女子手里“我只有这么点钱,你们快走吧,一会儿国舅府的人还会追来的”

“谢谢姑娘,您真是大好人”被唤作姣姣的女子,擦了眼泪连声道谢。

“在下唐郢,多谢姑娘和那位兄台的成全”青衣男子朝她鞠了一躬,带着新娘离开邺城。

走吧,走的越远越好,难得有情人能够终成眷属。

傅瑾言也是后来才知dào

那个新娘名叫孙玉姣,是那青衣男子唐郢的未婚妻。孙玉姣有个哥哥名叫孙诏狱在牢里当差,因赌博欠下贾宝宝百两白银,遂将妹妹孙玉姣嫁给贾宝宝做小妾,以此来抵债。

有那么一刻,傅瑾言好羡慕他们,羡慕男子的勇气,不顾一切的抢亲。羡慕女子的洒脱,不畏强权撇下一切追随自己的幸福。

57. 第57章 修理贾宝宝

在一个空空旷旷草木凋零的旷野,傅雨骁将那肥膘一把扔在地上。

此刻,她最崇拜的是自己,原来自己这瘦小的身板可以拎着这只肥膘奔这么远。

“哎呦,我的屁股”贾宝宝一落地,就捂着自己的屁股喊痛。

“骁骁虎,你竟敢当众掳我,你不想活了”贾宝宝指着傅雨骁怒斥道。

傅雨骁懒的搭理他,拍拍手喊道“赤虎、飞虎,给我好好招呼国舅爷家的少公子”

“好嘞”不知从何处走来两个面相甚为熟悉的男子。

“你们要干什么……”贾宝宝望了望四周,除了一个水塘,再无一人,他突然有种恐惧感。

“等一下”傅雨骁抬手止住了他们的动作,她觉得吧,还是得按套路来“先抽他二十个耳光,在扔到水里泡个半个时辰,然后再用开水烫一烫,最后再……抬回国舅府吧”都说死猪不怕开水烫,不只是真是假。

贾宝宝被赤虎一脚踩在脚下,嘴里念念有词,咬牙切齿“你凭什么这样对我,我可是国舅爷的儿子,我姑姑是当今皇后,姐姐是太子妃,你一盗贼竟敢如此待我,我要杀了你”

傅雨骁蹲下身子,手掌在他肥胖的脸上不停地招呼“我这可是按照你姐姐的套路为你量身订做的。你姐姐欺负我妹妹,我只能欺负她弟弟了,给我打!”

“得令”赤虎对他手下从不留情,两次栽在他手,如今难得有机会公报私仇,不,私报私仇。这耳刮子抽的清脆响亮,干净利索。

啊啊————

啊啊啊——————

肥膘的惨叫果然难听,傅雨骁捂着耳朵,转身离开。所有的事她都吩咐好了,出完了气就把那肥膘送回国舅府,就说……就说在外面捡到一人长得像国舅少公子于是送了回来,说不定还能被当作救命恩人得到贾国舅的赏钱。

瑾言在太子府上受的那些苦,红玉可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全部哭诉了出来。当晚听的傅雨骁只想冲进太子府把那贾宝贤拎出来痛扁。

后来想了想扁她不如扁她弟,怎么说贾宝宝也是贾廉正唯一的儿子,贾家唯一的血脉,扁他还是比较痛快的。

贾宝贤欺负她妹妹,她就欺负其弟弟。一报还一报,公平公正又得理。

今天心情不错,得去楼外楼庆祝一番。

…………

闻香止步,知味停车。

楼外楼外香车停坐,楼外楼内宾客满座。果然如此,楼外楼从不缺人,生意兴隆。就是早上楼前那场临街抢亲也丝毫不影响楼外楼的生意。

“老板,二十只酱鸭肘子”傅雨骁站在人群里扯着嗓子喊道。

不远处坐堂上那人,那人好眼熟啊。宝蓝色缎子衣袍,腰系玉带,手持象牙折扇,这不就是……

游少明靠到她身边小声地说“骁骁,你终于来了”

傅雨骁很不理解他这犹抱折扇半遮面的动作,伸手扣下他的象牙折扇“你脸就多了几道痕,没必要遮遮挡挡吧”

“很有必要”折扇重回脸面,他神mì

兮兮道“早上那档子事怎么不叫我”

“哪档子事?”

“抢亲啊”啪的折扇一收,可怜巴巴道“你不会真喜欢贾宝宝那渣吧?”

“……”

“姑娘,您的二十只酱鸭肘子”小二将包好的酱鸭肘子递给傅雨骁“共二十两”

傅雨骁抬手,手背磕了磕游少明的胸膛“兄弟,你表现的时候到了”

然后,风一般跑出楼外楼。

小二正要追出去,却被游少明拉了回来,一把银子掼在他手上,小二连连赔笑,甩着毛巾搭在肩膀上,转身就要离开。

“良人……你在哪儿?”

楼外那稚嫩的声音像鬼一样飘进他的耳朵。

游少明迅速拉着那还没走远的小二“我再给你二十两银子,让我做两天小二,拜托了!!”双手合十,作揖。

小二笑了“没问题,你顶我位置,兄弟一场,我就为了你回家休息两天,算是帮你了”

小二将肩上的毛巾很灵活地甩在游少明肩上,然后乐呵呵地往家走。

58. 第58章 回到苍冥

案子查了,赤虎救了,沽酒村的毒解了,就连贾宝宝也修理了。当下的问题就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娘。

太子和傅瑾言,冥王和庐舟子一早就回了苍冥。

当下傅相正携女儿跟游太守道别,感谢他多日以来对傅雨骁的照顾,两人相处久了对上了眼,正打算进一步讨论儿女的婚事,却被傅雨骁连拖带拉地拽上马车。

想着小泥巴跟瑾瑜比较亲,傅雨骁便把小晨也带了回去。唯一的遗憾就是临走了却没见到戚染。也不知被少明拐到哪儿去了。

老车夫轻车熟路中途并没有休息,不到傍晚便到了丞相府。把马车停在一边,傅雨骁潇洒地下了马车,望着自家大门踌躇半晌却迈不动脚。

“你怎么不进去?”

傅相的声音从马车内传来,小晨正搀着他下车,傅雨骁也过来搀扶“不知dào

该怎么和娘说……”几个月前自己还和娘大打出手,实为不孝啊。

吱呀一声,红木大门打开,那朴实淡雅的中年妇人由丫鬟搀着颦颦走出“雨骁……”

妇人眼里似泛有泪花,拂了丫鬟的手径直向那湖蓝色的身影走去。

“娘……”傅雨骁扑到她怀疑,脑袋被她抱着,鼻子一酸那三个字脱口而出“对不起”

“你平安回来就好”

傅夫人这次算是想开了,破天荒地没让她跪祠堂。

那截绿色的小身影像精灵一样从傅夫人身后跳了出来,粉嘟嘟的小嘴,瑶鼻不停地嗅着,一直找到马车内“哇,这么多酱鸭肘子,大姐你好阔绰啊”

傅雨骁很不谦虚地答道“为了你能不阔绰吗?”

她绝对不会说那二十只酱鸭肘子是坑游少明的银子买的。

“大姐,我好爱你呀”

傅瑾瑜闭上眼睛攀上傅雨骁,抱着她真情流露。铜铃般的大眼再睁开时对上一双同样清澈无比的眼眸,如小鹿一般撞了进来。

面前的女孩和她年纪相仿,编着两对麻花辫,白净的脸庞清清爽爽让人看着心里就很舒服。

“这个女孩是谁啊?”傅瑾瑜指着她道。

“她是你四妹”

“啊?”

傅雨骁搭着她的肩膀边走边和她说这小晨的事。傅相早就把这事在信上和傅夫人说了,呃,傅夫人忘了告sù

瑾瑜。于是突然间她多了一个妹妹,好事啊,自己终于不是最小的了。

晚饭过后,带所有人都睡下,傅夫人来到傅雨骁房中,母女俩彻夜长谈。

傅夫人还是对她的武功路数‘感兴趣’。

傅雨骁将聚虎寨的事全招了。

事情起源于两年前,爹带她去邺城游玩,那时她刚及笄,穿着也挺华丽多彩,腰间还佩着娘给她的半块玉佩。途中走散了,她遇到匪人被绑去了聚虎寨,呃,那匪人就是现在的飞虎。

聚虎寨的大当家马世荣,也就她现在的师傅。一看到她的半块玉佩,就好喜欢她这个人,当下没收了她的玉佩。并且硬逼着她跟自己学武功,还把自己大当家的位置让给了她,赤虎、飞虎供她差遣。最后嘱咐:此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说起那半块玉佩,回来后撒谎说丢了,还被娘打个半死,呜呼哀哉好不委屈。

奇怪的是马世荣并不让她管自己叫师傅,所以雨骁一直都叫他荣叔。

傅雨骁交代完,却见亲娘一直沉默,以为她生气了,便道“娘,荣叔不是坏人,你不用担心”

不想,傅夫人竟是抚着她的脑袋,柔柔道“你荣叔是个好人,娘没怪你,以后要听他的话知dào

吗?”

“……”傅雨骁惊呆了,这是什么情况!!

“对了,我还认识一个叫寒魇的哥哥,他救了我好多次,也是个好人”

傅雨骁自顾自地说着,完全没发xiàn

傅夫人那惊恐的表情。

她惊了良久,才微微张口问“寒……严?是哪个两个字啊?”

傅雨骁扳着手指一五一十道“寒冷的寒,梦魇的魇”

“……梦魇的魇,原来是‘魇’字”傅夫人长舒了一口气,僵硬的脸色也渐渐恢复了常态。那个噩梦好久没有想起,真的好久了……

“娘你不舒服吗,我扶你回去休息”

恩,傅夫人点头,任由她搀着回到房中。

月色薄凉,傅雨骁回到房中已进三更,床上的棉被叠放整齐,就连枕头……这枕头不是少明家的吗?

她只说了句枕头不错睡着软乎,小晨竟然把他家枕头给带来了,真体贴姐姐啊。

59. 第59章 以讹传讹

流言蜚语,不胫而走。邺城那些事很快便传到了苍冥,其中版本各异,最为显著有三。

版本一:国舅少公子贾宝宝原来是个断袖,曾与骁骁虎海誓山盟、山盟海誓、断袖情深。奈何贾宝宝始乱终弃,中途喜欢女子,骁骁虎一气之下割袍断锦从此陌路不相逢,转而做了邺城大盗。为了报复贾宝宝,特在其娶第八房小妾那日,当众劫了新郎。

版本二:当年的当年的当年,贾宝宝也是一个曲线优美、意气风发的俊美少年,和骁骁虎的断袖私情被贾国舅得知,便以无果而告终。离开骁骁虎的贾宝宝觉得生无可恋,于是终日以食度日,衣服越来越瘦,思念越积越胖,便成现在这副模样。相思之情如熊熊烈火难以熄灭,得知曾经挚爱骁骁虎当了邺城大盗,贾宝宝以头抢地耳、悔不当初,于是与孙诏狱之妹合演一出临街娶亲,为的就是逼出骁骁虎前来抢亲。

版本三:贾国舅棒打鸳鸯为了拆散贾宝宝和骁骁虎,便与狱头孙诏狱暗渡陈仓逼着贾宝宝娶已有婚约的孙玉姣为妾。贾宝宝忍无可忍为了逃出国舅魔爪与孙玉姣假意成亲,成亲当日敲锣打鼓大肆宣扬。为的就是引出骁骁虎,与他山无棱、天地合再续断袖情缘。此计仍被贾国舅识破,于是国舅爷带着一批人马前去缉拿二人。贾宝宝为了保护挚爱骁骁虎孤身犯险被贾国舅抓了回去,一顿狂鞭乱棍之下贾宝宝伤重卧床一病不起。国舅爷打残了自己亲儿子,心痛不已,于是旧疾突发一口气没上来,也随着贾宝宝一到卧床不起。

噗————

锦绣宫中的夜九儿一口茶水喷出几米远,吓跑了雪白的豆豆。侍女小樱急忙为其地上蚕丝绣帕。

夜九儿接过帕子往唇瓣上沾了沾,便问“这些都是听谁说的,可靠吗?”

虽然居于宫墙后院之中,可她无时无刻不关注着邺城的事,尤其是骁骁虎。

小樱道“听说外面都是这么传的,奴婢也是花了银子才打听到的”

沾了口水的绣帕,此刻又来沾眼睛,原来他喜欢男的,难怪他老躲着我,夜九儿心中那个块垒啊,堵的哟!

好不容易得到了他一星半点儿的消息,没想到竟是这样的!!

“小樱啊,你觉得那骁骁虎怎么样?我好像已经喜欢上他了”

“别啊,公主。他可是邺城大盗!”而且还断袖!!小樱心里想着,面上都觉得鄙视。

夜九儿趴在桌子上哭了“可他已经偷走了我的心……”

…………

钟粹宫。

贾宝贤跪在地上哭得那叫一个委屈。

“母后您一定要为我爹和宝弟做主啊”

贾宝宝在邺城被打残了后直接就抬回了国舅府,国舅爷贾廉正见唯一的儿子被整成这副模样,心痛不已,当下一口气没上来,整个人就这么往后一仰……这会儿还躺在床上痛苦呻吟呢。

皇后被气得浑身颤抖,右手食指与拇指成圈,其余三指在紫木檀桌上猛敲“你叫本宫做主,也得告sù

本宫是谁做的!!!”一个不争气,两个、三个都一样!

邺城那些传闻,她亦有所耳闻,简直不堪入耳。要不是听贾宝贤说,她还真的就怀疑侄子贾宝宝那短袖真实否。

一声一声的叩桌厉响惊得贾宝贤眼皮一下一下跳个不停,女子精美的面容妆花了几重,她敛住哭声,跪到皇后脚边“定是那傅瑾言在府里受我欺负不甘心,跑到邺城雇匪人将我宝弟打成那样,气得爹爹卧床不起”

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你说那侧妃还没死?”皇后似捕捉到一个比她哥哥和侄子卧床更重yào

的信息。

“可不是,她命硬着呢,还有算命的说……说她是未来的皇后命,将来会母仪天下……”贾宝贤哭倒在地,抱着皇后的腿歇斯底里。

啪,一声震响,响彻整个钟粹宫。紫木檀桌上的茶几因这猛地一拍,整个地摇摇晃晃发出磕碰声,甚为骇人。

“她这是反了,我们贾家的皇后之位怎可轮到外人觊觎!”那金丝锦衣下的胸口微微起伏,装载了盛大的怒气“把她给本宫带到宫里来,本宫倒要看看,一个小小的庶女侧妃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是,侄女一定会带她进宫来见母后”

刚刚还哭天抢地的悲切女子,这会儿柔弱的跟个小家碧玉似的,嘴角得yì

的弧度跃跃而起。什么爹爹弟弟全抛到脑后,对付情敌才是首要。

60. 第60章 瑾言入宫

天气晴朗,阳光明媚,冬日里能有这样的天气实属不易。傅雨骁搬了榻子手上抱着枕头躺在院子里悠闲地晒太阳。

暖洋洋的日光照在身上,格外舒适,仿佛披上一层薄薄的暖被,让人总也睡不够。

双手覆在脸上,透过指缝,她看到一个粉色的小身影,挽着双丫髻两边飘着同样粉色的小丝带,细碎的刘海遮着前额,一张白皙的小脸清爽至极。

“小晨”

“姐姐你叫我?”

傅雨骁从榻上坐起来,将她拉到自己身边,顺势抓过一旁的枕头“你怎么把少明家的枕头也带过来了?”

“这是王爷让我带过来给姐姐的”小晨一五一十道,小鹿般的眼睛弯成月牙状,有多久她没有这么会心地笑了。

“你……先去做你自己的事吧”

傅雨骁抱着枕头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平静的心湖像是掉进了一粒小石子,一圈一圈向岸边散着涟漪。

整张脸贴着枕头嗤嗤傻笑,连自己也不知dào

在笑什么。

这枕头形状和一般枕头一样,长长方方,却比一般枕头软。隐隐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只是这香味并非她喜欢的,甚至有点像药的味道,那些日子在太守府喝的药味有点儿相似。不过女子心里还是高兴的,那个冷冷的冰块竟然会送东西给她,想想嘴角又绽开了微笑。

傅雨骁正开心着。

门棂上,有猛烈的敲击声。

一波一波猛烈又急促,仿佛有什么天要塌下来的大事一般。

傅雨骁迅速从榻上起身,刘叔已经打开了大门“红玉丫头,你怎么回来了?”

“刘叔,大小姐在哪,我找她有急事”

说着直接就往院子里走来,身着红色外裳,头发蓬乱,就连脚步都急促错乱的不成样。

“红玉你来了”傅雨骁远远就看见那红色身影朝自己奔来。

红玉伸手抱住傅雨骁,就像扯住了救命稻草,哭喊道:“大小姐,求你救救我家小姐!”

“瑾言怎么了?”

“小姐被太子妃带进了宫里,她们不让我跟去,我担心小姐在宫里受人欺负,所以来求大小姐想办法去救救小姐”

“先别慌,我现在就去想办法救瑾言,你先回太子府”

傅雨骁交代完了转身就跑出府。

傅瑾言一路跟着贾宝贤来到皇宫,宫墙后院里竟有淡淡的梅花香,原来皇后娘娘也喜欢梅花,喜梅之人向来素静清雅。

“我肚子有些不舒服,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会儿”贾宝贤抚上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对她说道。

“言儿不会走远,就在这里等着太子妃姐姐”

看着贾宝贤和侍女翠泠走远,她才转过身细细打量着这座宫墙后院。

这是座院落和相府的后院一般大,周围两株梅树正绽着黄色的花朵儿,清香怡人。就是有些破旧,没有宫人居住,细看屋檐上还有些蛛网,牌匾都不见了。

傅瑾言很守信地站在原地等候,却不知这是她厄运的开始。

贾宝贤和翠泠早早便到了钟粹宫,还嚼了一番舌根“……我连拖带拉地把她带进皇宫,不想,一转身她人就不见了……母后,她一定知dào

您要为难她,找地方躲起来,不愿见您”

“什么叫本宫要为难她,恩?”

皇后凛冽的目光一扫,贾宝贤急忙捂着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即便大家心知肚明皇后就是要为难她,但也不能这么口不遮拦的说出来啊。

“我……侄女心直口快……无心的……”贾宝贤低头,不敢再多说一句。

“随本宫去找她,本宫倒要看看她有多大架子,竟能让本宫走出这钟粹宫亲自去寻她一小小侧妃!”双手一抬,便有宫女前来搀扶。

傅瑾言一身雪白的留仙长裙拖在地面缓缓扫过那一片残垣断壁,在梅花间来回穿梭,宛如花间仙子神逸飘渺。越来越快的脚步兆示着她已经等了很久了。

受伤未愈的脚踝不知碰到什么东西,磕的生疼。她蹲下身揉揉脚,顺手翻开那倒扣在地上并落满灰尘的匾额。

‘云瑟宫’匾额上依稀可见那三个被尘土湮没的鎏金大字。原来这里是云瑟宫,听说皇上当年最宠爱的云妃,因故被禁足,最后死在云瑟宫。此后云瑟宫便成了宫中禁忌。

傅瑾言脚下一软,扶着梅花树缓缓站起来。

就在她起身的一瞬间,背后响起一道粗喘微颤的凌女声“云……云妃……你不是死了吗……”颤抖的声音夹杂了很多复杂的情绪,有惊恐,有慌张,更多的是不甘。

她把我当作了云妃?傅瑾言秀眉微蹙,正待转身,那慌乱的女声再次响起“本宫是皇后,就算你化作鬼,本宫也不怕你!!”

皇后?!

“民女参见皇后娘娘”傅瑾言急忙转身下跪。

一张陌生的面孔呈现在眼前,却是非一般的美,若天仙,睥寒梅。就是当年的云锦瑟,也不及她半分。

宫里何时来了这么美的女子?思索之下,皇后了然“你就是那太子侧妃傅瑾言?”

“正是民女”傅瑾言低头复叩一首。

“你没事穿什么白衣裳,还站在云瑟宫,你可知云瑟宫是宫中禁地”此刻皇后该有的威严全部显现,刚才的惊惧荡然无存。

身后的侍女也在此时赶来。

傅瑾言声如蚊呐,细细道“太子妃说身体不适,让民女再此等候,所以民女在站在此处不曾离开”

原来是宝贤那丫头,皇后长叹一声,莲步微移,鬓横钗乱,眉宇间满是压抑的怒气与杀意“你先随本宫回钟粹宫”

雪白的留仙长裙在地面拖出一条惨淡的痕迹。

61. 第61章 暴室

傅雨骁一路赶到冥王府,却是大门紧闭,晏峰告sù

她夜无殇早早便进了宫。给了她一块进宫的腰牌。

这次进宫找瑾言难免要和皇后碰上,能悄悄地带出瑾言更好。总之不能连累的爹,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以骁骁虎的装束进宫,毕竟苍冥还没多人能认得骁骁虎。

此时的钟粹宫里,宫娥伫立。贾宝贤站在皇后身边,皇后倚在软榻之上。地下跪着的便是傅瑾言。

雪白的留仙长裙,绝美的容貌,无不让钟粹宫里的一切黯然失色。

傅瑾言细细打量着软榻上的高贵女子,艳丽高华的丽颜,不算倾城,却是少有的美人。

一旁的贾宝贤倒是和她有七八分相似,五官比起她的姑母贾皇后还算温和,只是原本柔和的气质被华丽的妆容悉数遮去,此刻柳眉微挑,修长的脖颈因为紧绷而经络外露,整个人美则美,却是个厉害尖酸的主。

皇后端过侍女递来的琉璃茶盅,指尖镂金镶珠的金色套花不停地摩挲着茶盅发出滋滋声,茶到唇边复又放下。

眉意天成的一双凤眸扫向跪在地上的白衣人儿,傅瑾言急忙低下了头,却听得她道“抬起头来”

淡漠威严的声音听着使人心头一颤。

傅瑾言慢慢地抬起头。

“你倒是个美人胚子”皇后由侍女搀扶走下软榻“看到你这脸倒让本宫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个婢女——房泠月”

我娘!!

傅瑾言跪在地上的身子再听到母亲的名字时倏然绷紧。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你倒是青出于蓝,将那狐媚之术发扬更甚”一想到太子为她三番四次忤逆自己,那种心底而生的怒火便无法熄灭。

“不许你侮辱我娘”傅瑾言眸中噙泪。天大地大羞谁辱谁,就是不能辱没自己的母亲。

不论母亲曾经做过什么,她都不在乎,在她心中,母亲永远都是最好的,最伟大的。

“大胆,你知不知dào

你在跟谁说话!”皇后凤眼微眯,看她的眼神杀意乍现。

傅瑾言对上那充满杀意的双眸毫不畏惧道“皇后娘娘既是母仪天下何以如此胸襟狭隘,诋毁民女的母亲”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与之小小身形截然相反。逆反之言语一字不落地落入主座之人耳中。

一旁的宫女吓得一抖,就连贾宝贤也在心中咯噔了一下,傅瑾言竟敢口无遮拦顶撞母后,自寻死路这次可怨不得她了。

啪,红木檀桌上的琉璃茶盅摔碎在她面前。

冉冉升起的茶雾此刻化作凛冽的怒戾之气。

“来人,将这犯上之女拖出钟粹宫押入暴室”只听得皇后一声令下,两侍卫上前将其拖出钟粹宫。

贾宝宝站在皇后身边精致的面容满是幸灾乐祸,暴室,那可是皇宫的地狱,比冷宫还冷。一想到傅瑾言将在暴室受苦受难说不定会死在里面,她这心里就倍感爽快。这次是母后出的手,太子要是问起来,也无从循迹。

想到云瑟宫那背影酷似云锦瑟的她,皇后笑嗔道“你别高兴的太早,把她丢在云瑟宫的事,本宫待会儿再找你算账”

“母后,侄女不敢了”贾宝贤在翠泠的搀扶下跪在地上,唇瓣咬的泛白。

看到她微隆的肚子,皇后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你给本宫记着,本宫才是皇后,收起你那自以为是的小聪明”

“侄女知dào

了,侄女下次不敢了”贾宝贤跪在地上艰难地叩头。

“起来吧,别跪坏了本宫的孙儿”

到底是亲系,皇后拂了锦袖,吩咐身边的大宫女去暴室盯着那几个老嬷嬷行刑。

傅瑾言一直以为暴室是犯了错的宫女劳作之处,然却不是,而是一间密封的如地牢一般的密室。昏暗幽黑仅窗口洒下一束幽光。

一到暴室傅瑾言就被扔在了地上。尖锐的石子磕到手腕,鲜红的血液蜿蜒而下。

她握着疼痛的手腕坐在地上。远处走来一群身穿青蓝的老嬷嬷。她们一个个,手里拿着一个黑布包,脸上挂着诡异的笑。仿佛一群游走在阳间的鬼怪正在向她靠近。

待看清了那些黑布包里面装的东西时,她倒吸口冷气,那里边放着整整两排的细针。

颤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墙角缩去。

几个老嬷嬷人老成精,像是做惯了这种事,配合的极为默契。

两个老嬷嬷走过来一把按住傅瑾言的两只胳膊迫使她跪在地上无法动弹。

“啊……你们要做什么……”傅瑾言咬住唇,胳膊传来一阵揪痛,她们在掐她。

傅瑾言被强制着压在地上,睁开眼睛紧盯着面前老嬷嬷手里的布包。

大宫女一走进来就扯着嗓子喊道“你们还磨蹭什么呢?快上刑!”

62. 第62章 针刑

“是”拿着黑布包的老嬷嬷应了一声,将里边的插着两排细针的小布块拿了出来,十指在那两排针上并拢,随后在十指的缝中各反插着一根细针。

整整十根针,在小大的手指下方,正对着傅瑾言的后背。

傅瑾言惊恐的睁大了眼睛……

“不!不要!!!我不要!!!!”

“这可由不得你,谁叫你出言不逊得罪了皇后!”大宫女冷笑着,转身又站在门口,食指很灵活地塞在耳朵上,似是见惯了这种情形,很容易就猜到接下来的声音。

“啊————!!!!!”身后,傅瑾言的惨叫顿时响起,老嬷嬷的双手利落的覆盖在她的后背上,十根细针根根穿破白衣扎进其背。

说也奇怪,针针入背,却不见半点血色。留仙白裙还是一样的白,和她的脸色一样。

“继xù

!”按着她肩膀的一个老嬷嬷喊了一声,粗哑的嗓音如地狱魔鬼一般。

上刑的嬷嬷又拿起了十根细针,对着傅雨骁的两只胳膊上,狠狠的扎了进去。

“啊啊——!!!!!”傅瑾言脸上的汗一滴一滴的淌了下来,白皙的脖颈处因痉挛而凸起青筋。豆大的汗珠子顺着脸颊,一直向下淌,绝色容颜痛的扭曲,让人看了心生不忍。当然这些成精的老嬷嬷除外。

大宫女没有喊停,老嬷嬷们也不敢停下来,拿起针一次一次的扎下去,对着傅瑾言的大腿,肩膀,甚至受伤未愈的脚踝,都是身体最痛的地方……

傅瑾言早已经痛的昏厥,可是每次在细针扎入肉里的那一瞬,还是会被痛醒,在经lì

过每一次的痛后,再昏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几个老嬷嬷已经汗流浃背,傅瑾言早已不省人世。

大宫女松开塞住耳朵的手指,冷冷地开口“把针收起来,入夜之后再把她送出宫外,今天的事就当从没发生过”

大宫女从腰间扯下一个钱袋,满满一包银子,交到其中一个嬷嬷手里“皇后娘娘赏你们的,拿回去分了吧”

“多谢皇后娘娘,奴婢们今天没进过宫,什么也不知dào

”老嬷嬷们言词一致,仿佛练习了很久一般。

她们并不是现在宫里的嬷嬷,而是先帝时期留下的宫女,苍冥皇登基后便下令将她们处死。当时的德妃,也就现在的皇后将她们救了下来养在宫外。只因她们宫中无籍帮她做事更为方便。房泠月也是其中之一。

楼台宫阙重重相叠、飞檐斗拱,宫阙间的琉璃瓦在日光下泛着华光。这便是皇宫。巍峨宫墙,百转千回,矗立万年,极尽地奢华瑰丽。

这是傅雨骁对皇宫的评价。

不得不说晏峰给的腰牌很管用,可以穿着太监服在这重重的琉璃宫墙间不断穿梭。却是一无所获,除了更进一步地‘观赏’了皇宫,并无半点傅瑾言的踪迹。

瑾言到底在哪儿,会不会出宫了?

“喂,前面的小太监你哪个宫的?”一道尖细的公鸭嗓子隔着行走的宫女叫住傅雨骁。

雪白的拂尘在空中划了个小小的弧度重新搭在胳膊上,图公公散步并两步走到傅雨骁身后。

肩上一道手里,迫使傅雨骁回过头,她笑呵呵的“我……”

“咱家怎么从没见过你?”拂尘又甩了回去,想了想,忽然大惊“你是刺客!!”

“不不不……”傅雨骁急忙摆手,又不知dào

该说什么。

却听那公鸭嗓子再次尖叫“抓刺客——”

图公公双手擒住傅雨骁的胳膊,边喊着抓刺客。脚下的青瓷瓦砖剧烈地颤动,侍卫们纷纷赶来,傅雨骁情急之下一个手刀劈了过去。

图公公转了个圈背对着傅雨骁倒在地上。

傅雨骁摇头表示从来没见过这么蠢的公公,见到刺客不逃命,居然还抓着刺客的手,喊‘抓刺客’。这不明摆着找死么,还好自己比较善良,只是打晕了他。

傅雨骁坐在一座假山后,拧着枯草思考人生。经那公鸭嗓子这么一喊,宫中的戒备猛然加深。如此一来,找人就更麻烦了。

哇,什么东西扯着我衣服,别咬!!

回头,竟是一只狗。它正在啃自己的衣角,雪白的绒毛在日光下光泽亮丽尾巴朝自己摇个不停。

幸亏它没叫,不然自己就死定了。傅雨骁伸手抚摸着它,这只小狗还挺乖的,也挺可爱,好像……好像在哪儿见过。

“豆豆”随着一声呼喊,小狗尾巴摇的更甚。

九公主的豆豆!!

脑中像被一道闪电穿过,傅雨骁猛然石化,抱头鼠窜却不知往哪儿窜。

汪—汪——

慌张的举动惹的小狗汪汪直叫。

“喂,别叫!!”

63. 第63章 被夜无殇所救

双手紧紧地握住狗狗的嘴巴,那挣扎的叫声甚为可怜。

“豆豆你在哪儿?!”夜九儿的脚步有些慌张,显然是听到了爱宠的尖锐的叫声。

傅雨骁想跑,可是……前面的侍卫在在巡逻,各个带着刀;左边那锦绣宫装的女子正朝自己逼近;后面这只狗死活不放自己走。她好像哭啊~~~

夜九儿赶来时豆豆欢快地跳到她怀里,她抱起了狗狗并没离开,而是看着地上那抱头垂首的人,问道“你是哪个宫的太监,抬起头来”

“……”

“本公主说话你竟敢不答”

夜九儿松开手,豆豆跳到地上,她上前两步拎着小太监的耳朵就将其拽起来。

好暴力啊,傅雨骁心想。

“骁骁虎??是你!!”她眼中的喜悦如洪水般泛滥狂涌。

傅雨骁尴尬笑笑“公主好巧啊”

“抓刺客——”

隔着宫墙还能听到那公鸭嗓子,图公公醒的倒是挺快。

傅雨骁抓着夜九儿的手,语气万般严肃“公主请帮我一个忙……”

转身闪进锦绣宫。

带刀侍卫各个凶神恶煞、风神雷力,如狂风巨浪般席卷各个可疑行宫。待见到九公主的瞬间——

“属属……属下……参见九……九公主”

带刀侍卫纷纷跪倒在地,行君臣之礼。

夜九儿抱着怀中的爱宠,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锦绣宫后面,她抚摸着豆豆光滑的绒毛对地上跪着的虾虾蟹蟹道“本宫的爱宠被你们吓的发抖,你们说这如何是好?”

明明是平声静气的女声,听在众侍卫耳中却如神鬼戾泣般。

领头的侍卫稍稍顿了顿,道“属下听图公公说宫里出现刺客,所以带兵前来搜查,以保护公主安全”

“要是有刺客本宫的狗狗不会叫吗,倒是你们排山倒海的来一批,吓的本宫的爱犬都不敢吱声,你们该当何罪?还不给本宫,滚——!!!”

一声怒吼,众侍卫皆抹着汗鱼贯而出。

还是那句话:宁得罪小人勿得罪女人,宁得罪女人勿得罪九公主。

这侍卫怎么老是记不住呢。

————

打更的铜锣声,在宫闱深夜中,显得惊心动魄。夜色如螟,宛如被墨染就一般,越发的深晦。

寂静的暴室中,女子蜷缩着身子在地上颤抖,惨白的脸近乎透明。身上没有一处伤口,羽白的衣裳也完好无损,痛苦的呻吟却在银白月光下悲回千转。

前来抬她出去的小宫女胆小,刚打开门就被她凄凛悲回的呻吟声给吓跑了。

门开,银白月光洒进,傅瑾言手掌撑着冰凉的地面艰难地起身。脚踝、腿和胳膊乃至全身无一处不逸着痛楚,她咬牙扶着墙壁一步一步艰难走出。

她像一个误入酒池林子的蝴蝶,跌跌撞撞地踱出暴室。屋外一片死寂,旷的天际,苍茫的月色,脚下还是深宫大院之地,一时间竟不知何去何从。

全身的每个毛孔都在叫嚣着疼痛,仿佛下一刻便支撑不住倒下来。回头望望那半敞的暴室,不,她不能倒下,不能再进暴室。

空气中飘来梅花的香气,清新淡雅。闻着梅花的香味,身上的痛楚似乎有所减轻。她漫无目的,脚步悬浮,眼前的天地都在旋转。看不清任何事与物,此刻的梅香便是她的目标,遁寻着梅花的香味,她一步步迈出。

清新沁人的梅香仿佛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她,搀着她,带她走出……

云瑟宫,这个破败如冷宫的宫墙。曾经有过多少欢声笑语,有多少醉霖酣梦,终被这三千红尘湮埋。

云瑟宫破旧不堪,屋外更是蛛网密布,没有人知dào

它的里面竟是纤尘不染。

屋外玄紫衣袍晃动,他早已立在云瑟宫外。这里,留给他的只剩痛苦。若不是十三年前的那个女孩在这里给过他温暖,时至今日,他都不会知dào

何为‘甜’。

“谁”武者天生的敏感令他止住向前的脚步,寒光直射向那丛动的梅花树间。

风随影移,一阵风过,他已来到梅花树间,幽潭寒光睥睨脚下羽白的身影,女子伸手扯住他的衣袍一角,泛白的唇瓣微微张合,气若游丝“……救,救我……救我……”

月光打在她脸上,饶是苍白如纸也遮不住她倾城之貌。

是她,傅瑾言。

夜无殇将她抱起,玄紫在这深晦的暗夜中分外诡谲。

傅瑾言感觉身体凌空,似被人抱着,怀抱也很熟悉,是那种久违的感觉,可望而不可及。恍惚间听到木门开合之声,还有梅花的清香,然后陷入一片黑暗……

64. 第64章 难道你真的喜欢男人?

傅雨骁在锦绣宫等了一整天,等到月亮都回家了,夜九儿才从外面回来。

夜九儿一边阖们,一边说着自己得来的消息“我到母妃那里去的时候她说二哥已经回府了”

“啊,怎么会这样”傅雨骁一掌拍在脑门上。

去冥王府时,他回宫了;来到宫里,他回府了。为了找他,为了找瑾言,她把自己一天都费在锦绣宫里照顾狗。

豆豆似乎很是感激地舔着她的另一只手。

夜九儿关好门,转过身来,浓黑的眸子随着眼角挑动微微上眄“骁骁虎~~~~”

娇嗔的呼唤声惊掉了傅雨骁一身的鸡皮疙瘩,她险些站立不稳一跤摔到地上。

扶着桌面,站好了阵脚,却是语无伦次“公主啊,很晚……了,我……我该走了”

说走就走,毫不犹豫。

“站住!”夜九儿一把将她拽了回来“有件事我一直想对你说”

她走在傅雨骁前面,面朝墙壁,思量着该怎么开口。

“公主请说”快说啊,说完我得快点人。

夜九儿深吸了口气,转过身鼓足勇气“我喜欢你”

“……”傅雨骁石化,半晌,才悻悻然“我们性别不合适”

“啊……?”夜九儿张大了嘴巴一脸惊讶,浓黑的眸子忽然酝满珠泪。

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让她都觉得不忍心,她以为夜九儿明白了她的意思。

熟料,她语不惊人死不休——

“难道你为了进宫来见我才……净身做了太监!”

“……”也好,这样也不能在一起的。

想着,顺手端了一杯茶水灌进嘴里。

夜九儿突然扑到她怀里哭得梨花带雨,最后敛了泪水,似下定了决心般,狠狠道“我考lǜ

清楚了,就算你做了太监,我也愿意和你做对食”

噗——

喝进嘴里的茶水全部吐了出来,溅了在地上很远,很远。

傅雨骁紧紧地盯着她,脚下漫起一股恶寒,很寒,很寒。看夜九儿的眼神多了几分恐惧。

从来都只觉得她刁蛮了一点,今天才知dào

她太可怕了。做了太监都不放过自己,要是知dào

让她知dào

自己是女人,岂不是……

傅雨骁打了个寒颤,一点也不敢往下想。

“骁骁虎……”

“呃,公主,今天很晚了,改天再说”

傅雨骁拍着她的肩膀顺道将她推置一边,自己开门就逃。

“难道你真的喜欢男人?”

身后的声音传来,仿佛经过了几番思想挣扎后,卯足了劲儿说出口的。

傅雨骁顿了顿,迎着他的话答,“对,我就喜欢男人”

说完不再有任何逗留,拿着晏峰给的腰牌往宫外方向跑去。

她是女人,喜欢男人很正常。

可她不知dào

,自己走后,夜九儿跪坐在地板上嚎啕大哭“贾宝宝不是好人,你不要喜欢他!”

从小樱带回来骁骁虎的消息后,她便派人调查了那个名义上的大表哥——贾宝宝。事实与现实统统证明她那大表哥吃喝嫖赌抽样样都精通,实在非骁骁虎良人也。

夜九儿良久才款款起身,望着那消失的身影,她兀自喃喃道“我不会放qì

的!!”

坚定决绝的语气在整个锦绣宫上方盘旋。

…………

阿嚏——

傅雨骁一边走一边打着喷嚏。

回到丞相府,红玉仍站在那里焦急地等待。

见傅雨骁回来,急忙迎了上去“我刚从太子府出来,小姐到现在都没回来,太子都派人出去找了”

“我在宫里也没找到瑾言,你肯定她是被贾宝贤带到宫里了?”傅雨骁按着她因激动而颤抖的双肩。

“小姐亲口跟我说的,她说皇后娘娘召见她,并随太子妃一起进宫。我想陪她进宫却被太子妃拦住了。回到太子府只见太子妃回来不见小姐回来……”红玉一双眼睛急得通红,泪水就这么转着,稍稍便会滚落下来。

“红玉别急,你先告sù

我,太子他知不知dào

瑾言进宫这回事?”

“不知dào



红玉抹着脸上的泪花,一个双灵动的小眼睛肿的跟桃核似的,也不知这小丫头暗地里哭了多久了。

傅雨骁拍着她的背,扶着她往回走,边安慰道“你现在就回去,把你知dào

的一切告sù

太子”

敢情贾宝贤是背着太子把瑾言骗进宫里,现在只有让太子知dào

这件事才能救出瑾言。

“恩”红玉哭着应道。

孑孑的小身影越走越远,直至消失。

傅雨骁抬头望着茫茫天际,娘常说自己是个坏榜样,以前不觉得,现在终于明白了。自己这个姐姐做的一点都称职。

若非逼问红玉,怕是自己到现在都不知dào

妹妹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垂首在心底暗暗发誓:贾宝贤,你最好保佑瑾言没事,不然我一定让你们贾家绝后!!

65. 第65章 两条命均无险

“没想到先帝严禁的极刑居然用在她身上”庐舟子松开女子的手腕,将其置于衾被中,似笑非笑道“更为奇迹的是,两条命均无险”

夜无殇凝视那如白梅一般沉睡的女子,半晌,才道“皇后这是下定决心要除掉她”

“可不是”庐舟子将散开的药箱整合在一起,继xù

说道“别看这些针细,它们细有细的法子,扎进肉里看不见血,一点痕迹都没有,但却可以让被扎的人痛的死去活来。傅二小姐这身上的针孔可不是一般的多……”

庐舟子拎着药箱正要出去,晏峰提着刀从门外进来“王爷……”

“事情查的怎么样?”

“如王爷所料,太子并不知此事,正满大街的寻傅二小姐”

“不必理会,让他多找些时日”夜无殇转身,见他欲言又止,便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日里,傅大小姐来找过您……”晏峰将白天的事说了一遍,包括给她腰牌之事,这些之前夜无殇便也交代过。

“你去告sù

她,傅瑾言在我这儿”她定是为了傅瑾言的事来找他。

“是”

抬头对上孤月,夜色一片清冷,夜无殇忽然叫住晏峰“明天再告sù

她吧”

晏峰退下后,屋子里静悄悄的。月光与寒意相织漫遍整个屋子。

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儿,似噩梦缠身,喃喃梦呓自苍白的唇瓣发出。细卷的长睫微微颤动,脸色白的近乎透明。整个人像只受伤的小兽,孤立无援,蜷缩在被里颤颤发抖。

夜无殇上前将锦被衾高了些盖住她整个身体“倒是本王欠了你,你且安心养伤”

言讫,大步走出房间。

“无殇……救我……”苍白无力的呼唤在空荡荡的房间内得不到任何回应。女子紧闭着双眼,眼角的泪水不住地流淌,一滴一滴沾湿绣枕。

傅瑾言昏迷了四天。这四天冥王府的门槛差点被傅雨骁给踩坏。

雨骁前脚刚走,瑾言便醒。姐妹相逢又错过了。

浑身的疼痛无不深刻的告sù

她那日的酷刑,举手之间便牵扯到全身的痛楚,刺刺的痛,钻心,入骨。令她整个人瞬间清醒。

美眸缓缓睁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陌生的环境。房间明亮,素色帷幔从承尘上垂下来,风一吹飘逸流动如流水。房内的陈设非常简洁,但房中物品样样精致考究,一盏香炉檀香冉冉烟雾氤氲。

“姑娘你醒了”一个小丫鬟端着一盆热水推门进来。

她不是红玉,这里也不是飞烟阁,她到底在哪?那天晚上是谁救了自己?

一想到那晚,她的头就好痛,撑起胳膊抚上额头,却牵动了全身的痛楚。傅瑾言皱着眉头痛呼。

小丫鬟迅速放下手里的热水盆“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不舒服?”

“我在哪儿?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冥王府,姑娘昨晚受了伤,是王爷救姑娘回来的”

小丫鬟说着,却没注意女子呆滞的神情,从她说出‘冥王府’三个字开始。

原来这里是冥王府,那天晚是他救了自己。手抚上胸口的地方,莫名的复杂的。

傅瑾言简单的梳洗了妆容,身体虽痛,却比那日好多了。

小丫鬟给她穿了件流彩暗花云锦衣,心底暗自羡慕,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女子。

“这衣服……”女子摊开双手任由丫鬟拨弄,她喜素色,淡雅清新,最多也就白色衫裙上绣些牡丹花,还从未穿过这么艳丽的衣服。

小丫鬟帮她系好腰间的红丝绦,眼前一亮,艳羡道“这是九公主的衣裳,穿在姑娘身上原来这么好kàn



原来是九公主的,女子眸光微黯。

冥王府,若是从正门进来,迎面的是一座怪石嶙峋的假山,周遭池沼碧水淙淙。假山东西面竹林幽幽,北面一排红瓦砾砖而砌的亭楼,肃然俨整,就如夜无殇给人的感觉,俨然凛冽似寒冰,靠近方知冰已融。傅瑾言所住的便是亭这楼其中一间,走出房间再看看自己的所住的屋子,萧萧肃肃,说不出的冷清凄凉,可是里面很温暖,有取暖的黑木炭,有檀香炉。

入冬的天,甚冷。加之身上的伤,傅瑾言没站一会儿便觉得头晕。小丫鬟扶她进屋休息。

炉暖檀香,袅袅轻烟像一条薄薄的鲛纱飘向雪白的墙壁。顺着烟袅檀香傅瑾言一眼便看到墙壁上一的画幅。

画中背景是一片皑皑白雪,雪中盛开了两株鲜红的梅花,花瓣芳菲,一双纤纤玉手伸出拖住那飘散在白茫之际的落红,姿态轻盈飘逸。淡眉细长,眉目之间又有几分灵动与柔情,目光清冽澄净,高挺的鼻梁,淡淡的唇瓣微抿,齐腰的墨发仿佛烟雨之中飞流而下的一方瀑布,绝美不可方物。女子一身白衣素裳立于在飞雪之中,仿佛要与白雪融为一体,若不是白衣上绣着一只翩翩蝴蝶,还以为女子是从雪中走出来的仙子。

66. 第66章 你会不会娶我?

“好美”

这是傅瑾言伫立良久看完画幅后的第一感叹。

“她是本王的母亲”不知何时夜无殇已站到她身后。

身后低沉磁性的嗓音令傅瑾言身形一震,她知dào

是他,却不知他来的突然,不知该如何应对,应对自己悸动的心,应对他说出来的话。

行动快于思考,女子转身朝他福了福身“多谢王爷的救命之恩”

夜无殇伸出手欲搀扶,却在半空中,停住,收回“你伤没好,那些繁琐的虚礼都免了罢”

女子敛眸,眸中一丝受伤。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这般疏远,应是从那次芙蓉园之后。

气氛陷入一片沉默,寂静的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他只是听说她醒了,便来看看,进来便看到她正聚精会神地赏着墙壁上的画幅。她看画,他看她,转身之际却听到她的赞叹,便随口应了句画中人的身份。

两人就这么站着,四目对视,无从言语。

夜无殇转身欲走,身后却是她清冷的声音“无殇哥哥……”

他顿住脚步,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傅瑾言咬了咬嘴唇,道“如果没有那道赐婚的圣旨……”那句原以为这辈子会烂在肚子里的话突然问了出来“你会不会娶我?”

芙蓉园游湖,那只是一场误会,他不会娶她,因为无爱。

一切只因误会,他会救她,也只是弥补。

他张了张口吐出了‘不会’二字,却淹没在另一女子的嘈杂声中。

“瑾言,听说你醒了”

傅雨骁听说瑾言醒了,马不停蹄的赶来,这会儿正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她的声音远远盖住了夜无殇的答复。

傅雨骁进门,与夜无殇擦肩而过。

“你终于醒了,急死我了”

“身上还有哪里了痛,告sù

我”

“有没有吃饭了,睡了那么多天”

……

傅雨骁拉着她的手,问题如滔滔江水突然决堤,一个一个向傅瑾言袭来。她根本招架不住。

纤细的手搭上傅雨骁的手轻轻地拍着“瑾言没事了,让姐姐担心了”抬手,偷偷抡去眼角的泪花。

“没事就好”傅雨骁扶她坐下。

傅瑾言侧首打量着她“姐姐你哭过?脸色怎么比我还差?”

傅雨骁急忙抬手摸摸自己的脸颊,声音沙哑地问她“有……吗?”

可是话刚问出口,眼泪便掉了下来“瑾言,对不起”说着,止不住的泪,像流水一样遍布脸颊。

“姐姐你怎么了”傅瑾言心下一痛,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早晨昏迷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自己床边哭泣,话语里还有‘红玉’。

“对不起,对不起……”傅雨骁搂着她的肩膀拼命地道歉“……我害了红玉……对不起”

“红玉……她怎么了?”傅瑾言张着嘴无声地问出,语气之中有种不太敢相信。

“红玉她死了”傅雨骁搂着她痛哭“我不该让她找太子的,是我害了她……”

如果她没有让红玉找太子,没有让她向太子说明一切,她就不会被人害死。

仿佛晴空里一道雷电在脑中炸开,傅瑾言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双手冰凉毫无温度。

傅雨骁感到她异常的变化,紧忙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搓揉“瑾言,你怎么了,不要吓姐姐”

“红玉死了,红玉死了……”女子苍白的嘴唇不断张开,重复这一句话。

“瑾言,你不要这样”傅雨骁拥着她僵硬的身子,在她耳边哭道“我本来想瞒着你,可是你迟早会知dào

的,我告sù

你,不是想看到你难过,你不要这样好不好,姐姐心里很难受”

女子忽然甩开傅雨骁的手,从床边站了起来,哭喊道“我要回太子府,我要见红玉最后一面”

“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傅雨骁拦在门前。

傅瑾言看着她“我迟早都要回去的”

雨骁的手从门栏上滑了下来,扶着她的双肩“我陪你”

“不,我要自己回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好”傅雨骁站了起来,扶她走出屋子。

出了冥王府,傅瑾言一路跑向太子府,针刺的伤口还在痛,腿却停不下来。姐姐说红玉是今早落水身亡的,哪怕是尸体,她也要赶回去见红玉最后一面。她边跑边哭,苍白的脸上泪水怎么也拭不尽,袖子上的流彩暗花被泪水沾湿。

她的腿很痛,没跑一段路都会停下片刻,咬咬牙接着跑。太子府没有亲人,只有红玉一人是真心待她,她早已将红玉当成了自己的姐妹。再那府上唯一待自己好的人都离她而去,老天为什么这么残忍。

身后十丈远处的湖蓝色身影一直悄悄地跟着她,傅雨骁始终不放心她一人回去,又怕她发xiàn

自己,始终与她保持十丈的距离默默地保护她,直到她安全地回到太子府。

67. 第67章 红玉死了

傅瑾言回到太子府,两个侍卫正抬着一具尸体往后门走。

红色的衣袖从架上散落下来,整个人盖着一块白布。她认得那是红玉的衣服,是红玉。

“不要”瑾言扑过去一把抱住红玉。

两侍卫一见傅瑾言手一抖,抬着的架子松了,红玉的尸体滚了下来。

“参……参见……侧妃娘娘”

她就是太子找了四天的言侧妃,一侍卫双腿一软直直地跪了下去,另外一个速去通报太子。

傅瑾言哭的眼泪都干了,脸上泪痕遍布。

她伸出的手触到那雪白的白布,颤抖不已,上一刻觉得白色好美,这一刻却是一种恐惧,从没有过的恐惧。

手指衾起布角缓缓下拉,一张被水浸泡的苍白的脸呈现在眼前,眼睛紧闭,嘴唇被水浸泡的裂开来。往下,胳膊、手指无一不泛白,手背的经络突起,在水里该是怎样一番挣扎。

那种感觉她知dào

,濒死,挣扎,绝望……

“红玉……”傅瑾言趴在她身上绝望地哭喊,除了哭她什么都做不了。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没有好好照顾你”傅瑾言跪在地上将头埋在她身上不停地哭,直至晕倒。

再次睁开眼,是自己熟悉的景物——飞烟阁。

她又回到了这里,只是红玉不在了。

“言儿你终于醒了”太子握着她冰凉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眼神里流露的是担忧以及见到她的喜悦,还有其他她看不懂的情绪。

“太子……”沙哑的声音让她整个人变的比前几天还要虚弱。

“别动”太子伸手扶住她刚要起来的身体,将她按回了被窝“大夫说你怀孕了,快躺下休息”

怀孕……?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初悲伤以外的表情,她的手抚上自己的腹部,这里竟有了一个生命。

“你的身子太虚弱了,要好好的休息”太子抚摸她苍白的脸长叹一声,道“本宫已经将红玉厚葬了,以后由翠泠照顾你”

“翠泠不是太子妃姐姐的侍婢么?”

“宝贤知dào

你的侍婢死了很难过,如今又怀了孩子,她特意把自己的侍女分给你,好叫你不要太难受”

“太子知dào

言儿前几日过的什么日子吗?”她在问他,是质问。

他低头将杯子衾高了些,裹住她的身体“母后都跟本宫说了……一切都过去了”

呵……是啊……都过去了。

她笑了,笑得很伤。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太子关切道。

“言儿累了,想睡觉”她是不舒服,是心里不舒服,医不好的。

太子摸了摸她的额头,在她额间印下一吻,轻声道“你好好休息,本宫明天再来看你”

太子走了,翠泠匆匆走进来,站在她床边守着。

傅瑾言不想看她,背过身面对着墙壁无声落泪。

一切都过去了,他说的好轻巧,一句话不咸不淡却妄想盖过她浑身的伤痛。

书房,满地书籍纸砚,毛笔折断了好几支,静静地躺在地上,一片狼藉。

“滚,都出去——”

随手又撸了一堆杂物。

镇研摔在她脚下,啪的碎了两截。贾宝贤站在门口吓的不敢进去,怯怯地退了回了慕贤居。

他在生气,盛大的怒气。探子不是白养的,傅瑾言失踪的四天里,他无一刻不在寻找。最后的消息看到她从冥王府里跑出来。

如果红玉不死,她是不是就此待在冥王府,躲着自己,一辈子和夜无殇携手与共!!!

红玉是被碧菡推下水的,碧菡是太子妃的侍婢,很明显是谁的主意。他找了贾宝贤,她也供出了一切,也将一切都推给皇后。

为此他忤逆犯上和自己的母后大吵了一架,然后满皇宫,满大街的找她,均一无所获,最后竟是探子看到她从冥王府跑出,为了她身边的丫鬟而回来。

他堂堂苍冥的太子,未来的天子,竟比不上她身边呢的一个丫鬟!!

————

太子妃和侧妃都怀孕了,本是件皆大欢喜的事,可太子府里一片安静,静的有些不正常。

安静到贾宝贤跑皇宫的次数都比往日多。

“你说的都是真的?”皇后抱着暖炉走在寂寥寥的后花园,这寒冬的之际,那些明艳的花儿都蔫了。就如她这正宫,总能压住后宫那些莺莺燕燕。

“当然是真的,太子这几天怪的很,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个人在里面发火甩东西。我以为他还在为那事生我的气,傅瑾言怀孕了,可也没见他对傅瑾言有多好,晚上也并没留在飞烟阁”

“他生你什么气,你不是把一切都推到本宫头上了吗?”

皇后凤眸一转,正瞥到她吃瘪的表情,不觉一笑“你要是知dào

太子当初为何娶她,也就不会心眼小到如此这般”

68. 第68章 打雪仗

太子能查到的,皇后又岂会查不到。盯着冥王府的岂止太子的眼线,皇后也安插了不少人。本来还在担心太子会被傅瑾言迷惑了,眼下没什么好担心的。

“母后的意思是太子为了打击冥王才娶了傅瑾言?”此料,如同盗墓者盗出了黄金,贾宝贤这心里比镶了黄金还高兴。

皇后没说话,倒是激动的人更加激动,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母后你说她的孩子会不会是冥王的?沽酒村的时候翠泠可是亲眼看到冥王抱着她回太守府的,还是大晚上呢。”

还有这回事?

皇后睨了她一眼,语气森冷道“这只是你的猜测,本宫和太子的关系现如水火,你给本宫老实点,保护好你自己的肚子”

“哦”贾宝贤抚摸肚子,一种不服气的意韵。

正月里下了一场大雪,将整个苍冥盖的白茫茫一片。

太子府里更是一片空旷,白茫。

大雪纷纷,似盐,似絮,更像空中飘下来的桂花,打着旋儿往下落。

傅瑾言裹着厚厚的狐裘站在阁楼,伸出手拖住那一朵朵洁白的雪花。忽然想起在冥王府看到的那副画。

素手拖红梅,白雪绕青丝,飘飘何所似,宛若画中游。

那是她见过最美的女子,他说是他的母亲。

后来,她问他会不会娶她。

却没得到答案。

她抚上自己的小腹,里面有个新生命。现在想来有些庆幸,庆幸自己没听到答案。不知dào

答案便不会因拒绝而悲伤,也不会为肯定而愧疚。就这样吧,今生注定和他无缘无份。

雪还在下,她抬头望向天空,有些落寂。

红玉,我有孩子了,你在天上会保佑我和孩子的对不对。

回答她的是扑簌的霰雪声。

————

一场大雪似乎盖过了一切嘈杂,丞相府里也是一片寂静。傅氏宗祠旁有个很大的院落,里面有一棵年轮过百的针叶松树,上面覆满了白雪。

“大姐你在想什么,这么严肃?”傅瑾瑜突然从她身后冒出来。

“我在思考人生”傅雨骁顺势拢了拢她的衣襟“这么冷的天还穿这么少”

“小晨出来了,我们打雪仗吧”

傅瑾瑜像个小精灵一样从她身后蹿到身前,不知何时手上已拖了一个馒头大的雪球球。

“大姐,我开始了”

“喂,啊——”傅雨骁双手叠在面前,来不及反应,那雪球咻的朝她飞来,正中脑门。

“哈哈,我中了”傅瑾瑜高兴地拍手欢呼。

傅雨骁也笑开了颜“你耍赖,我都没准bèi

好”

傅瑾瑜又捏了个雪球,左手弹起右手接住,问道“现在可准bèi

好了?”

“准bèi

好了”傅雨骁笑着说。

“看后面”

“?”傅雨骁一回头,啪,雪球再次中砸中她脸,傅雨骁倒在雪地里,呜呼哀哉“你们以多欺少——”

这次是小晨,居然从后面偷袭,不,应该说是和瑾瑜两人暗中‘勾结’,传递眼神。

小晨也开心地拍着手掌“姐姐反应好慢哦”

“那就看看这回谁慢”傅雨骁顺势抓起手下松软的雪绒,捏成两个球球状向两人飞去。

“啊,大姐欺负我”

傅瑾瑜抖出脖子里的雪渣,捧起地上的积雪来不及捏成球,就飞出去。

小晨是她好帮手,陪她一起‘打怪兽’。

“小晨,丢她”傅瑾瑜跳起来扔着积雪“快,快,丢她”

“瑾瑜姐姐,后面”小晨手指着她的身后,不知何时傅雨骁已经转战到两人身后,猝不及防,一个团子飞去。

“啊——”

“哈哈,终于砸中一回了”

傅雨骁站在原地单叉腰望着两人。奇怪的是瑾瑜和小晨都没动静,竟也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捂着嘴巴偷笑,表情甚为怪哉。

雨骁愣神之际,忽闻咔的一声,针叶松枝断了,一坨大雪块宛如一朵雪白的大蘑菇劈头而下。

“哈哈哈哈……”对面的两人笑弯了腰。

傅雨骁摇摇头,闭着眼睛抖落了头顶的雪块。终于明白她俩怪哉的表情是为什么了。

这场雪仗里,傅雨骁几乎就充当靶子,不过这靶子也当的相当开心。雪球一个一个朝她飞来,近身的时候炸开,再一粒粒落下来。

三个人在这白雪中你追我赶,丝毫不觉得冷,就连手掌也被雪球冻得热乎乎的。

一院雪景,一场雪仗,一片笑声,终将成为一段美好的回忆。

这中平静又充满欢笑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次年夏。

69. 第69章 离宫出走

苍冥三十五年六月初一,皇宫爆fā

了一件小大事——九公主离宫出走。

说它是小事,因为是兰妃娘娘最先发xiàn

并以风雷之势将其压了下去。整个皇宫乃至宫外只有冥王和丞相两人知dào



说它是大事,源自联姻。五月底苍冥皇将苍冥皇室唯一的公主夜九儿许配给巫灵国国主巫灵钰,联姻就定在次年夏。

简称为‘小大事’。

夜九儿得知此事后,一哭二闹三上吊,站在锦绣宫顶飘飘渺渺玩自杀……最后都以失败而告终。

因为她迈出半只脚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个伟大的人物——骁骁虎。

从此便有了支持她活下去的理由,于是乎离宫出走。

伟大的兰妃娘娘听闻女儿逃婚离宫出走,这心哦,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站在锦绣宫里来来回回、回回来来,走的一直没停过。

对外就称公主听闻要嫁给巫灵国国主开心的心花怒放,坐在锦绣宫里安安静静的织锦绣花弄女工,抚琴书画下围棋。因为用功不愿被打扰,所以谁也不见。

游太守远在邺城,朝堂之上除了冥王和中立的傅丞相,已经没有人可信任了。

兰妃写信让九公主的侍女小樱连夜送到丞相府和冥王府,内容是将九公主找到并偷偷带回宫里。

“爹,你真的要去找九公主吗?”傅雨骁悄悄地问。

傅明义将一包袱整好,转身对她说“是啊,你在家好好照顾你娘,别惹她生气”

傅雨骁完全没听到傅相说的什么,只顾着问自己的“爹知dào

要去哪里找公主吗?”

“这……”

拿包袱的手顿了顿,他还真不知dào

该去哪里找。转而瞅向傅雨骁“你不是想说你要带我去找?”

“哪里……爹爹真是深明大义”傅雨骁拍着傅相的肩膀完全没有为人子女的模样。

“莫胡闹,你娘不会同意的”傅相拉下她的手。

门外传来傅夫人的声音“谁说我不同意的”

傅夫人几步迈进屋里,如此风姿令傅雨骁不由得擦了擦眼,原来娘有这般潇洒大气的时候,想来娘年轻时定是个飒爽佳人。

“静怡……”傅明义上前握住妻子的手,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就让雨骁代你去找公主吧,孩子们的事情总该她们自己解决”傅夫人将床上的包袱解了开来,边对他说“你这把年纪还是多在家陪陪我和瑾瑜吧”

难得亲娘有想明白的一天,站在一旁的傅雨骁顿感阳光拂面,眼前一片明亮。

“也好,我先去吩咐刘管家备马”傅相乐呵呵地往屋外走。

傅雨骁两三步蹭到傅夫人面前,脑袋挨着她肩膀撒娇“娘你真好,从来都没想过您会同意我出去玩,呃,是出去找公主”

“小樱刚跟我说公主有可能去找那个骁骁虎”傅夫人一把将她脑袋推开“你还不老实交代!”

“我早就交代过了”傅雨骁举着双手跳脚道“我也不知dào

怎么回事,你放心我一定替爹把公主找回来”

“该说的你趁早跟人家说清楚,别到时候想说都没机会”傅夫人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轻叹道“东西娘帮你准bèi

好了,一会儿小晨拿给你,你路上注意安全”

“知dào

了,娘最好了”

母女俩寒暄了几句,傅雨骁便上了马车。

小晨朝她跑来将手里的东西塞给她

“这什么?”雨骁问。

小晨“枕头啊,我怕姐姐睡不习惯外面的枕头”

傅雨骁摸摸她的小脑袋,哭笑不得“姐姐知dào

了,在家和瑾瑜姐姐好好玩”

“咦,瑾瑜呢?我要走了,都不来送我”

傅雨骁抱着枕头坐在马车里坐下,帘子放下时感觉一道熟悉的目光擦过耳边。

“驾”

车夫赶起马车,马车猛然一晃,傅雨骁四仰八叉地倒在了车里。

“喂,你怎么驾车的!!”爹在哪儿找来驾车技术这么差的车夫。

车夫未答话,继xù

驾车向前。

傅雨骁疑惑,掀开帘子,看到的是一个瘦小的背影,头戴一顶小帽子,侧面的嘴角弯起涟漪,正乐呵着坐在马车前。

长得瘦不拉叽,又白又嫩,半点车夫样都没有,这背影,这皮肤,怎么像……

“傅瑾瑜!!!!”

“唉,大姐你叫我啊”傅瑾瑜将缰绳一拽,吁……马车停了。

“你你你……”指着她的手抖个不停“怎么是你,你不是该在家里吗!”

“大姐那么喜欢外面,我也想看看啊,刚好这回一起嘛”说着,扬起马鞭,驾,马车颠颠簸簸的驶向前方。

“娘知dào

了非杀了我不可”

“大娘不是不知dào

吗,而且我有写信啊,小晨那么乖一定会照顾好大娘和爹的”

“你给我进来,我出去驾车”

“为什么啊?”

“你驾车技术太烂,我想吐”

傅瑾瑜

“……”

70. 第70章 骁玉虎

楼外楼中,两位俊逸非凡的褐衣男子坐在一起,一男子戴着小毡帽一边摇着折扇一边思考人生。

而另一位褐衣男子则拽着酱鸭肘子边啃边赞叹“楼外楼的酱鸭肘子真是太好吃了,就是不知dào

哪位厨子做出来的”

傅雨骁上下扫了一眼她的吃相,折扇不停地在身上摇啊摇,万分鄙夷道“你哪天吃到一个好吃的鸡蛋会不会去问问是哪只鸡下的?”

“那不一样,厨子是人,鸡是鸡,怎么能混为一谈呢”说着又将酱鸭肘子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傅雨骁收了折扇小声嘀咕“是不一样,一样的话,照你这吃法,自己早晚变酱鸭”

“你说什么!”傅瑾瑜嘴里包着食物,说话含糊不清。

“我是说……”眼角瞥到门外熟悉的身影“我是说有人来替你结账了”

折扇往桌面上一搁,朝门外两人喊道“少明、戚染……”

游少明的眼风随着熟悉的声音扫了过来,见是傅雨骁,急忙伸出手“骁骁”

他身后的戚染也闻声站了出来。

数月不见,傅雨骁张开双臂飞快地跑去,跑到他面前,眼角含笑地紧紧抱住了戚染。

戚染笑嘻嘻地拥着傅雨骁“原来雨骁姐姐就是骁骁虎啊”

傅雨骁忽然想起自己是男装,蓦然松了手,咳了两声,看向一旁的游少明,只见他仍大张着手臂。

戚染食指点了点他的肩膀问“你张开手臂做什么?”

他僵硬的手臂,好半天才动了动,举过头顶朝四周抡着圈圈“我……练功啊”

戚染拉着傅雨骁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和她说起这几个月发生的事,以及她和贾宝宝的断袖传闻。

傅雨骁摸了摸干巴巴的眼角,今天才知dào

原来外面把他和贾宝宝的事传的那么感人。

游少明几次想插话,没插进来,被傅雨骁指到另一张桌子边去。

傅雨骁指着那位啃着鸭肘子的‘公子’对游少明说“你要闲的慌,就去给她结账吧,她已经吃了十几个酱鸭肘子了”

游少明咽着口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他是哪位仁兄?”

“她是我弟‘骁玉虎’”出发到邺城之前傅瑾瑜就给自己起了个绰号,即骁玉虎。

骁玉虎?!游少明算是明白了,掏出腰包就往她桌上一搁“这账我结了”

傅瑾瑜嘴里衔着食物仰头扯着嗓子含糊道“可我还没吃饱”即便嘴里有东西,那天籁般的嗓音依旧动人。

游少明“……”

傍晚,傅雨骁将傅瑾瑜寄到太守府后,自己一个人在邺城转悠。

若是九儿是来找她的,那她肯定少不了要去这几个地方:楼外楼、城外小溪、青搂、赌坊。

这是她们初见的几个地方,可是这里都没有啊。她究竟跑哪儿去了呢。

“啊……”思索的太认真,撞上一堵肉墙。

抬眸,对上那熟悉的深潭。

“王……无殇”

“雨骁?”

“呵呵……对啊,我是傅雨骁”她干干地笑了,这回她没贴胡子,抬起的手胡乱地摸着自己的发鬓。

他淡笑“真巧”

她道“是很巧,你也是来找公主的”

恩,他点头。

两人默默地走在镰月下,一前一后。

“你住哪儿?”

没料到他会突然转身,傅雨骁急急刹住脚,侧倾的身子差点摔到地上。夜无殇单手搂住她的腰肢。

月光之下,他浓睫如扇,她长睫微颤,四目对视,其中有些不知名的情愫在涌动。

夜无殇将她扶正,脚步落地,她额头赧色绯红,支吾道“我还住在少明家,爹爹和太守至交多年,他写了信给太守,只要我来邺城便住在他那儿,这样爹爹也会放心些。”

“如此也好”他抬望镰月,对她说“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去”

她没说话,静静地走在他前面。

还是一前一后,地面上的影子却融在一起。

一道黑影闪过,傅雨骁灵敏地捕捉到,转身,影已消失。

“怎么了?”夜无殇问。

“好像有人跟踪我们”傅雨骁四下张望,始终没看到任何异样。

“你看错了吧,我怎么一点也没发xiàn



可能真的看错了,傅雨骁垂首继xù

前进,临近太守府时还转头四下巡视一番,再次确定了是自己眼花后,踏步迈进府里。

太守府以北的小巷中。

“王爷……”

“半年多了,事情查的怎么样?”夜无殇转身,正是刚刚的黑影。

擎苍单膝跪在地上“属下那日寻着追魂香找到巨蟒,暗中查到其主人乃寒铮后人寒严”

若是寒严,那就可以很好的解释这月夜食血之症。

擎苍继xù

说道“自那之后,寒严离开苍冥去到巫灵国王室偷的灵药‘赤荷冰魄’如今已回到苍冥”

“你做的很好,既然他已回到苍冥,想必下一步定是皇宫的千盅酒,你速调天机阁人埋伏在宫外,本王要将他一网打尽”

“是,属下这就去准bèi



起身,黑袍一扬,整个人消失在暗夜之中。

71. 第71章 半块玉佩

有些人平时看着只会吃,有时候一句话能点醒了沉思良久之人。

早上,傅雨骁还因九公主的事而发愁,下午已不见了人影。不为别的,只因傅瑾瑜一句话。

那时候,傅瑾瑜一边吃着早饭一边举箸对她说“我要是九公主,肯定去你家里找你”

言讫,傅雨骁投碗从行,雷厉风行般赶去聚虎寨。

找了这么多天,居然忽略了聚虎寨,真是……

瑾瑜说的没错,她要是夜九儿,肯定也会寻着自己老巢找去。酒楼赌坊那并非久居之地啊。

绕过无望森林来到一处巍峨的高山,这山间万籁俱寂,一条小道崎岖蜿蜒,小道是由大小相同的方块堆成。小道两旁怪石嶙峋,怪石上面星星点点排布着形状怪异的小孔,这些小孔不大不小,每个小孔刚好能容下一支箭羽。

傅雨骁拂了拂衣摆,伸出脚小心翼翼地踩在小道的方块上,在心中思索几番后才开始在小道上迈步,一步一方块,时左时右时前,每一步皆落实处,仿佛沿着一条无形的线路踩着。因为不小心踩错了,那些怪石上的小孔里面会放出毒箭,到时候不是被射成筛糠子,就会被毒箭毒死。

走完这条方块小道,迎面的是两座山峦,这两座山峦很奇特,如一把利刃将一座山峦从中劈开,倾斜在眼前像两座巨人。而山峦上有很多巨石,这些巨石很大也很重,根本搬不动,但却能推的动。从山峦顶上推下来足足可以砸扁十多个人。

这就是聚虎寨为什么可以如此嚣张,赤虎、飞虎和骁骁虎揍了贾宝宝躲进寨子里就能平安无事。原因就在此处,官府不是没逮过没动过此等大盗。只是他们压根就上不了聚虎寨。

像夜九儿那种不太爱动脑子的人是上不了了聚虎寨的,可是不排除被人绑上去的可能啊,毕竟在她常去的地方找不到她,想来想去也就只剩聚虎寨了。

傅雨骁刚回聚虎寨就被人领到老寨主屋子里。

“骁骁啊,我有好些日子没见到你了”

马世荣坐在宝座上,双手垂膝,黑长的衣带直扫到地上。他和庐舟子一样已过而立之年,却不像他那般胡须飘飘闲云野鹤,而是大黑胡子覆满两边脸,身材魁梧,一看就是举枪握刀的打战之辈。

“是啊,我也好想荣叔”傅雨骁拍着马屁,坐到他身边。

马世荣听了她的话,笑了笑两边的大胡子不停地抖动,样子挺滑稽。他从腰间掏出半块玉佩,摊在手心里。

“这是两年前从你身上扣下来的,当时怕你年纪小弄丢了,现在是时候还给你了”

傅雨骁小心接过那玉佩,以前不怎么在意,现在忽然有了一种珍惜的感觉。仔细打量一番这半块玉佩通透无比,周身散着莹莹的绿光,形状像半块月亮中间被天狗咬了一块,天狗咬的那块应该是个小小的圆。

“这玉佩是不是还有另一半和它拼在一起刚好是个圆?”傅雨骁就这半块璞玉问道。

“是有另一半”就是不知dào

还在不在人世了。

马世荣低喃道,大胡子掩盖了嘴唇,依稀能看到他紧抿的唇。仿佛一件很难启齿的事,有仿佛一块大石压在心上,让他沉重的难以开口。

“荣叔?”傅雨骁捣了捣他的胳膊。

马世荣回神,问“你这次回寨子里是不是有什么事?”

聚虎寨到处都是机关和探子,所以傅雨骁一进寨子里就有人通知了他,要不然怎会第一时间就将她叫来。

“是有事,而且挺麻烦的事”和感情挂钩没有哪件不麻烦,更何况是同性方面。

傅雨骁简单地将事情的大致和马世荣讲了一遍。

那隐在大胡子里的嘴巴蓦然张开,好不吃惊。

傅雨骁轻轻地触碰“荣叔你怎么了?”

马世荣合上嘴,半晌,才惊出一句话“飞虎抓的那女娃娃真的是公主啊”

“飞虎真抓了她!!”傅雨骁立马从座椅上惊直了身子。

据荣叔所说,夜九儿那日坐在楼外楼里喝酒,正遇到个说书的,说的正是骁骁虎与贾宝宝的感情史。一个心情不爽掀了桌子将那说书的暴扁了一顿,还站在另一张桌子上大肆宣扬说自己是骁骁虎的未婚妻。此话正好被一旁啃着鸭肘子的飞虎听到,于是在她离开楼外楼时,一麻袋套上……就到了聚虎寨。

傅雨骁赶到时,夜九儿被绑在椅子上,一旁的飞虎正磨刀霍霍,对着她比划了两下“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打骁骁虎什么主意”

“我是公主,我喜欢骁骁虎,就这样而已”夜九儿瘫在椅子上有气无力道。

72. 第72章 和九儿坦白

“你要是公主,我就把这把刀吞了”一个公主会在酒楼里不顾形象地大吃大喝还打人闹事,一定和骁骁虎有什么深仇大恨。

“那你打算顺着吞,还是倒着吞”一个熟悉的声音飘过来。

飞虎扔了大刀,面上一喜“骁骁虎!”

“骁骁虎……救我”夜九儿见到她之前的饥饿与无力感顿消,整个人眼睛放光,头顶向万树鲜花齐绽放。

她摇晃着椅子,挪到她身边,侧头哭喊“我终于见到你了”

“乖啊”傅雨骁尴尬地摸着她的脑袋,眼神狠狠地瞪着飞虎。

飞虎浑身触电般一哆嗦“她……她真……真的是公主?”

“你说呢”眼风扫到椅子“还不快给她松绑”

“是是是……”飞虎拾起大刀,抹了头上的细汗,一刀挑断绳索。

“骁骁虎,我找你找得好苦啊”得了空的双手一把抱住傅雨骁,鼻涕眼泪全擦在她身上。

傅雨骁双手保持投降状,任由她抱着自己的腰哭喊,面上的笑容很是僵硬“我也找你找的好苦”

“真的!”夜九儿松开手,抹着眼泪,万般激动地问她“你也在找我??”

“不止我,兰妃娘娘、冥王殿下……都在找你”防止她误会,她把意思挑明了。

果然,女子眼帘一垂,无限失望。

两人陷入一片沉默。

“饭……饭菜好了……公主要不要去吃饭?”飞虎扯着嘴打断沉默,然后有悻悻地退到傅雨骁身后,绑了公主,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现在只有骁骁虎能保护自己了。

夜九儿趴在桌上狼吞虎咽一番,最后咬着筷子望着躲在骁骁虎身后的人“你别躲啦,你要不是骁骁虎的朋友,我肯定砍了你”

言下之意就是放过他。

飞虎连连从傅雨骁身后走出,笑嘻嘻地谄媚道“公主还想吃什么,我这就去准bèi



“不用了,我吃饱了”夜九儿啪的一声将筷子拍在桌面上,目光灼灼地盯着傅雨骁“你跟我来,我有话问你”

嶙峋的山峦处,风吹的树叶飒飒作响。

夜九儿站在树下,将风吹乱的发丝带于耳后,泠泠的声音自风中响起,传进傅雨骁耳中“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这样一个敢爱敢恨敢逃婚的女孩,谁不喜欢,只是傅雨骁对她的喜欢非她所想,所以雨骁沉默了。

见她沉默,夜九儿的眼里生了层细细的水雾,她倔强着不让它流出。站在树下对着她喊道“我知dào

我很任性,一开始对你又打又骂,但是我已经改了很多了,为什么你总是躲着我?不管你断不断袖,哪怕你是太监我都愿意和你做对食,我说的都是真的”

眼眶里那层细密的水雾凝成了泪珠,滑落下来,女子依旧立在风中大声的哭诉“父皇逼我嫁去巫灵国,我本来想自杀的,可是我想到了你,我逃婚了,离开宫里就为了找你,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带我走?骁骁虎,我是真的喜欢你!”

“对不起,我们不可能在一起”夜九儿的真情和眼泪,让她心里愧疚了,从来没有的愧疚,也许一开始说清楚,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夜九儿缓缓地从树下走来,脚步很慢,仿佛不敢置信,手捂着自己的心口哭着问道“为什么?你告sù

我为什么?”

傅雨骁看着她的眼睛,眼泪和着真情让她不忍伤害,可是隐瞒才是对她最大的伤害,她动了动唇瓣“因为我是女的,和你一样,我们都是女的”

“你胡说,到现在你还想骗我?”

“我没有胡说”傅雨骁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处“我是傅雨骁”

夜九儿触电般收回手,眼泪决堤了,唇瓣不停地颤抖着“你是……女的,你是傅雨骁,为什么要骗我?”

“我恨你”广袖想一片巨大的蝶翅旋过空中,弹开了傅雨骁的手。夜九儿捂着脸冲出聚虎寨。

机关,聚虎寨到处都是机关,傅雨骁急忙跟了上去“公主”

“啊——”

“公主!!”

怪石孔里的箭羽,咻咻的穿梭,夜九儿被吓的摔到在地。一支青色的箭羽朝她射来,她惊恐地闭上了眼。

电光火石之际,傅雨骁冲去将她抱走,那支利箭哧地刺进雨骁的胳膊。两人一齐跃出聚虎寨,落在安全的地方。

“我不要你管,骗子,你给我走!”夜九儿使劲地推开她,自己转身就跑。

“公主……啊……”胳膊被她甩在石壁上,那支利箭反弹出来,带出一串黑色的血珠落在地上。

傅雨骁倚在石壁上捂着胳膊痛的几乎晕倒,良久,她才款款起身,追着夜九儿离开的方向跑去。

73. 第73章 肩膀借我用一下

夜九儿离开时的决绝着实让她担心,傅雨骁捂着流血的胳膊一路追着她离开的方向,突然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嘴唇也开始泛白。

那湖蓝的小身影捂着胳膊孑孑伫立在日光下,苍白的唇色,额间布满了汗珠,像一个失了重心的纸人往后仰了去……

“是傅姑娘”庐舟子眼尖,一下就看到了她。

夜无殇玄袖一转,转眼已接住那倒下的身影——

“雨骁……”

遽冷的面色一闪而过的担忧被庐舟子捕捉到。

傅雨骁凭着最后的意识抬手指着前方“九儿,找她,快……”说完便晕了过去。

庐舟子两指扣住她的手腕,片刻,将之放下“箭虽有毒于她无碍,她只是流血过多”

“本王替她止血,你速去追九儿”夜无殇把她没受伤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将她打横抱起。

步子稳重又迅速,很快消失在庐舟子的视线。庐舟子摇头轻叹,只怕会半途而废。随后朝傅雨骁所指的方向走去。

城外小溪旁,垂柳又透出了新绿迎风飘扬,草色青翠像一张绿毯铺在整个溪旁。和去年一样,来往行人络绎不绝,或赏景,或吟诗,一派生机盎然。

女子站在树下无声哭泣,满脸的泪痕被泪水一遍遍覆盖,她伸手抚摸树桩。犹记得去年自己就被绑在这里,那时的自己恨透了骁骁虎还打了她一巴掌。后来在无望森林她救了自己,也是那时自己才对她改观,才开始喜欢她的,可谁知现在……

她靠着树桩滑坐在地上,将头埋在膝盖上小声啜泣。

一个小人儿窝在树下像一朵正在经lì

风吹雨打的小花,颤抖,轻晃,无助。这就是赶来的庐舟子所看到的。

他没有走近,只是站在远处默默的看着,默默地守着,以前那个任性倔强的丫头,这会儿竟是这般像花一样脆弱。

金乌西坠,夕阳的余辉洒在小溪上,淙淙的溪流载着一湾跳动的流光飘去,柳叶儿落在小溪中,流光之中一点绿,颇具意境。

夜九儿抬起头,脸上的眼泪干了,留下纵横的泪痕,红肿的眼睛,整个人瞬间憔悴了许多。

她站起来想没了灵魂一般游走向溪边。

庐舟子脑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

自杀!!

还没走到溪边,腰间一道蛮力将她拉了回来……

庐舟子抱着她,两人一起倒在草地上“丫头,你可不能想不开啊!”

“庐大叔……”

夜九儿坐在地上,突然将脸转向他,凌乱的发,苍白的脸,空洞的眼,遍布的泪痕,整个人如鬼一般。让他倒吸了口凉气。

只见她面无表情地对他说道“我想捧个水洗脸都不行吗!”

“洗脸?不是自杀?”庐舟子再次询问。

夜九儿忽然站起来指着能看见底的小溪暴喝“你有见过自杀跳溪的吗!!”

这条小溪清澈见底,呃,就算不清澈也能见到底,因为它条溪不是湖海。小溪中的鹅卵石清晰可见,就算整个人扎在里面,溪水也不会超过膝盖,这样浅的水,自杀着实困难。

不是自杀就好,庐舟子乐呵了两声,走到溪旁掬起一捧水走到她面前,用袖子沾了水替她擦脸。

擦着擦着,女子眼泪又流了下来,接着是抽泣,整个身子随着抽泣不停地颤抖“我是不是很荒唐,第一次真心喜欢上的人竟然是个女人!”

“不荒唐,不荒唐”庐舟子小心翼翼地擦着她脸上的泪痕,意味深长地说“年轻人荒唐几回又何妨,像我想荒唐都没机会咯”

夜九儿吸了吸鼻子“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胡子都这么长了岂会骗你!”说着,满是自豪地捋着自己的胡须。

“肩膀借我用一下”

庐舟子将身子侧过去。

夜九儿趴在他肩上“哇——哇————”

眼泪飙飞,边哭边捶打,无上限的发泄心中不快。

…………

傅雨骁醒来时发xiàn

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像是客栈。

“你醒了”夜无殇端了碗黑糊糊的药汁走进来。

“我睡了多久,九公主呢?”

傅雨骁正要下床,掀开的被子却被他按住“你受伤了再躺会儿,九儿,庐舟子已经去找了”

将药递给她,傅雨骁接过碗皱了皱眉硬着头皮喝了下去“这要好苦,怎么和沽酒村喝的一个味啊?”

“良药苦口”夜无殇只回答了这四个字。

傅雨骁倒也没在意,还是掀开被子走下床“我还是不放心,这回我真的伤到她的心了”

夜无殇扶着她坐到桌前“到底怎么回事?”

傅雨骁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自责道“都是我不好,我早该和九儿说清楚的,当断不断,不仅反受其害,也会害了对方。一天不说清楚,见到她一天我就愧疚一天”

74. 第74章 本王也在愧疚么?

“本王和你一起去找”

夜无殇揽过她的腰扶着她另一只没受伤的胳膊,傅雨骁几欲挣扎都被他一句‘你是病人’给打消了。

此时夜已深,天色如墨染零零散散亮着几颗星,几处灯笼挂在街边树梢上,将这寂静的路面照的清晰。这样的夜色,很美,夜无殇身上有种淡淡的清香,闻着很舒适,令她心安。

正前方隐隐有个熟悉的身影,庐舟子抱着怀里的人儿从容地走了过来。

“公主怎么了”傅雨骁有些担心。

“没事,哭累了,睡着了”说着将她抱回客栈。

夜无殇和傅雨骁两人也跟在后面走进客栈。

庐舟子将夜九儿放到床上盖好被子,整了整自身褶皱的衣裳,才开口道“这丫头今晚流了不少泪,估计要开导好些日子才能恢复过来”

“九儿既然已经找到了,就让她在邺城多待两天,等心情好些了再送她回宫”夜无殇对庐舟子说“本王先行回宫告知兰妃娘娘,这些日子九儿就交由你照看”

庐舟子点头,随后走出房间。

既然九公主已经找到了,那她和瑾瑜明天也该回去了。她留下来,夜九儿看见自己,只会徒增伤感,还不如回去。

和夜无殇告辞,本想自己会太守府,结果还是他送她回去的。

傅瑾瑜来邺城还没玩几天,取的绰号骁玉虎还没派上用场就要回家了,心里悲催啊。

傅雨骁是连拖带拉的将她塞进了马车,与游太守道别后两人潇潇洒洒驾车回相府。

“大姐,你知dào

游伯伯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吗?”马车里的傅瑾瑜边啃着鸭肘子边问傅雨骁。

这酱鸭肘子是游少明买的,听说她们第二天要走,连夜跑去把楼外楼的门给敲开,拉着厨子赶着做出来的。

傅雨骁抖了抖缰绳回答道“因为游伯伯和爹是世交”

游太守早就给她俩准bèi

的车夫驾车,傅瑾瑜偏偏不要,说什么喜欢清静,人越少越好,结果就是傅雨骁驾车她坐在里面啃着鸭肘子。

“不全对”傅瑾瑜吃完拿起帕子擦拭了手,掀开车帘在傅雨骁耳边说“爹和游伯伯想做亲家,打算把你嫁给少明哥哥呢”

马车突然一抖,傅瑾瑜整个人倒进了车内“哎呦……”

“叫你胡说,马儿都生气了”傅雨骁脸色有些沉重。

马车里的人又探出了头“大姐你都十八岁了,我觉得少明哥哥人挺不错的,他连夜买了那么多酱鸭肘子给我,还不是沾了你的光”捧着没吃完的酱鸭肘子,心里乐呵着。她虽然喜欢吃,但人也很聪明。

“我一直都把他当兄弟,从未想过嫁娶之事,是你想多了”马车跑的飞快,她的心有些紧张,说到嫁娶让她想到了喜服,然后想到了红衣翻飞的寒魇,寒魇哥哥已经半年多都没消息了,也不知dào

他的病怎么样了,治病的药找到了没。

算了,我还是继xù

享shòu

我的美食吧,傅瑾瑜不再理会她。

…………

夜无殇回到苍冥已近黄昏,回府换了件冰蓝色的锦衣就去了宫中。兰妃娘娘得知九公主的事后,悬在心上的石头稍稍放下,硬是留夜无殇在她宫里吃了晚膳才放他离开。

夜凉如水,夜无殇走到云瑟宫,那两株梅花树光秃秃的,现在是六月份,显然要到寒冰地冻时才会绽出沁香。

去年梅花开时,他在这里救了傅瑾言。那时她问自己会不会娶她,结果拒绝的话语被打断了。

傅瑾言很美,美的不可方物,但是他很清楚他不会娶她,就算没有那道赐婚的圣旨也不会,因为无爱。

“当断不断,不仅反受其害,也会害了对方。一天不说清楚,见到她一天我就愧疚一天”傅雨骁昨天的话在夜无殇耳边响起。

“本王也在愧疚吗?”他伸手摸了摸胸口处,已然有了一番打算。

拂去那层细密的蛛网,推开门,云瑟宫内一片净朗。

云瑟宫的格局和冥王府大相径庭,诸般宝器,内敛古朴,整整齐齐地摆放的在一旁的檀木圆桌上,这些瓷器宝物摆在此处已有十几年的岁月。众人皆因云瑟宫晦气,便无人问津,只要有人肯进来一看,定会为这些宝物所折服。

最被人忽视的地方,是最安全也是最华丽的地方。

檀木圆桌上方的墙壁上挂着一副画,画中红梅盛开姣好,经年不息。夜无殇伸手将那副梅花图向左一推,阁旁的墙壁出现了裂痕,一道石门乍开。冰蓝色的身影消失后,石门关闭,又是一面雪白的墙壁,看不出任何裂痕迹象。

话说夜九儿自从睡醒之后就跟着庐舟子四处转悠。两人吃饱喝足后在邺城逛了珠宝首饰铺,看了绸缎庄,买了胭脂水粉,然后……然后揭了榜。

75. 第75章 千两黄金换薄纸

此榜非彼榜,而是国舅爷求医治病贴的悬赏榜。大致意思是,国舅爷贾廉正自去年重病后便一直卧床不起,皇后和太子妃找来众多太医郎中均治不好,如今张榜觅寻医术高超人士为其治病,医好者赏白银一千两。

夜九儿换了身随从装扮跟在他后面,两人一起从国舅府大门走入内室。

“庐大叔,你就那么缺钱?”夜九儿扯着他的衣袖。

自己对表哥贾宝宝印象不好,连带着对国舅爷也没啥亲切感,而且他们都是皇后的人,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庐舟子贴在她耳边“你看这国舅府多繁华啊,不知抠了多少民脂民膏,我不从他身上挖点好处,怎么对得起老百姓”

“一千两白银也不多啊”夜九儿径自嘀咕,还是小心地跟在他身后。

两人在国舅府家丁的带领下来到贾廉正内室。

此刻贾宝宝正站在国舅床边,那张肥肥的大脸像脸盆一样,挡住了两人视线“神医这边请,家父旧疾半年未好,寻医无门,还望神医替家父诊断”

恩,庐舟子捋着胡须,从夜九儿手里拿过药箱,坐到床边。

床上躺的就是贾廉正,三十几岁,和庐舟子一般年龄,半年前卧床至今。床上的人头发花白,皮肤蜡黄褶皱,脸颊凹陷,勉强睁开的双眼混沌迷蒙,他张开嘴不知dào

想说什么,喉咙里被什么咔住,吐不出咽不下,只听见一声接一声的呻吟,显然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庐舟子两指搭上他的脉搏,闭上眼睛仔细把脉,双目之上的眉头紧皱,再紧皱,最后皱成一团。

一旁见他皱眉的贾宝宝就这么站着,弯腰,再弯腰,最后弯成一团。

庐舟子睁开眼时就看到一张大脸盆,顿时吓的坐直了腰板。

“神医你一直蹙眉,蹙的我心慌”贾宝宝食指戳这自己心窝,悲戚戚地问他“我爹到底有没有救了?”

“按理说没救了”

“啊——!!”脸盆张开了一道裂口,很大很大的裂口。

“不过遇到了我,还是有救的”

“真的??”脸盆上的裂口愈合,变成一道下弯的弧度,俨然一张笑脸。

“就看你舍不舍得”庐舟子弹了弹身上墨绿色的刻丝绸缎,伸出一根手指竖在脸盆前“一千两黄金买我一张药方保你爹的病当天就好”

一千两黄金??这下连站在他身后的夜九儿也立不住了,脚步酿跄了一下,随后又恢复正常。

……一千黄黄……黄金……脸盆上的弧度变成了一条直线,贾宝宝紧抿着嘴,走到窗前,看看太阳是不是在东边。

“我很忙的,你倒是想快点”庐舟子整理好自己的药箱,递给自己的小随从。

夜九儿半天才接住那药箱,她也刚从震惊中缓和过来。

贾宝宝从窗前重新走回床榻,握着老国舅的手,贾廉正紧紧地攥着他的手,僵硬的脑袋深深的一点。

“好,就一千两黄金”贾宝宝答yīng

了“不过你必须肯定将我爹治好”

“当然,我以神医的名号做担保,拿到药方就能将你爹治好”大掌一抬,对着小随从道“阿九,那纸笔来”

“哦……稍稍等”夜九儿将药箱搁在桌面上,急急忙忙地从里面拿出纸和笔墨,摊在桌面上。

华美的方形桌面上躺着一张洁白的纸张,庐舟子执笔蘸了墨,衾着衣袖在纸上龙飞凤舞、挥斥方遒。

写完之后将纸拎起来吹了吹,对折对折再对折,然后送到贾宝宝手中,言词深沉道“半个时辰后再拿给你爹看”

贾宝宝握着叠成桂花糕大小的纸张,只觉得这纸有千斤重。

然后携着夜九儿离开,走到门槛时顿了顿,回头再次叮嘱“记住啊,一定要等半个时辰之后再拿给你爹看,提前一分都不行”

“记住了,记住了”脸盆上下点动,那重量也易可见。

事成之后庐舟子带着夜九儿潇洒地走出国舅府。

沽酒村的毒虽解了,但村民却比以前更穷了。以酿酒为生的村子经过那次重创之后再也没了往日的辉煌。途中还是不乏饿殍乞讨者。

庐舟子非常大方,得到的那一千两黄金全投进沽酒村了。

村民们感恩戴德,热情款待,非要留住两人在村子里住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庐舟子带夜九儿回到邺城。

夜九儿与之并排走“没想到你那这些钱财是为了救他们”

“谈不上救,只能说是物归原主,毕竟国舅府的这些钱财都是从百姓身上挖的,我只不过是让它重回百姓之身罢了”他说的云淡风轻,自有一种对贪官污吏的敌视。

“昨天你在那药方上写什么了?”这一句话她憋了很久,一直想问。

76. 第76章 盛怒药方

庐舟子凑到她身边“你想知dào

?”

恩,夜九儿轻轻地点了点头。

“跟我来”手上一紧,他已拉着她拉到楼外楼。

好巧,又遇到那个说书的,两撇八字胡,连眉毛也成倒八字,尖嘴猴腮凸眼球,一对顺风耳仿佛专门为了打听别人隐私。

夜九儿寻了一处角落坐下,庐舟子正坐她对面,点了好些吃的。

若是没记错,那个说书的正是前几天被她打了那人。只见他衣冠不改邋遢风,一把折扇敲定桌“昨天,就在昨天,话说神医走后半个时辰,国舅爷紧忙打开那张纸,你们知dào

纸上写什么吗?”

折扇往桌下一扫,问有没有人知dào

,众人皆摇头。

只见他收回折扇,又是啪的一声敲了桌面,伸出两根手指道“那药方上就写了俩字——蠢货”

“国舅爷一看,急火上涌,手一抖,两眼一翻,‘哇’的一口血痰吐了出来,结果——病就好了!!”

“啊哈哈哈,蠢货……哈哈哈……”满堂皆哄笑。

“哈哈哈哈……”夜九儿掩面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她一手扣在桌上,一手搭在对面人的肩上,笑的直不起腰“庐大叔,真有你的,笑死我了”

他却淡淡道“丫头,你终于笑了”

很淡很淡的话,说出来仿佛压在身上的千斤重量化为乌有。

夜九儿递了双筷子给他“菜来了,快吃吧”

庐舟子接过筷子,低头夹了块鲈鱼肉片放到她碗里“尝尝,楼外楼的新菜”

夜九儿嗯了声,低头尝着碗里的鲈鱼,清脆可口,香味溢满整个口腔,不比皇宫的御膳差。

她停箸问他“你怎么想到的,千两黄金买‘蠢货’?”

“这叫‘盛怒药方’。国舅爷那根本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半年前被气的一口血痰咔喉咙里,只要那血痰出来了,人就没事了”他笑了笑后又万分自豪地说“所谓医无定方,学无定策,能治好病的那就是好方”

她没有说话,拾起筷子挑着碗里的米粒,桌上还有好些菜色,她也夹了一块放到他碗里。两人就这样默默吃着饭谁也没再说话。

夜晚的邺城像一条静静的长河躺在灯火阑珊之间,偶尔飞来几只萤火虫点缀一下这宁静的夜晚。

两人捧着酒葫芦爬到屋顶上,登高望远。

夜九儿喝的醉醺醺的,两颊酡红,她举着酒葫芦站在屋顶上拥bào

夜色“低头望明月,举头思故乡……呵呵”

“丫头,你说反了”庐舟子也有些醉意,他一把夺过酒葫芦,张嘴一番猛灌。

“没反,嫦娥就是低头看月亮的……不信我低给你看”夜九儿垂着脑袋,屋下面有个人影,抬着什么东西溜走了,她指着地下忽然哈哈大笑“你看……他把我们的梯子抬走了……嗝……”

“什么?”庐舟子酒醒了大半“没梯子我们怎么下去?”

“没关系”夜九儿拉着他的手,笑呵呵“我带你跳下去……”

嘭———啊啊—————!!!

“大叔,你在哪儿?”夜九儿爬起来,踮起脚四下张望,却是找不到半点人影。

“我在……你脚底下……”

“啊?你在哪里——”女子双手圈在嘴边大声喊着。

“我在你脚底下!!!”

“呀”夜九儿迅速挪开脚,将他扶起来“难怪我那么高跳下来都没感觉……”

我算是被你摔清醒了!

庐舟子掰了掰脖子,将它扭正了,架着夜九儿往客栈去。

第二天早上。

“大叔你脸怎么了?还有腿??”夜九儿眼尖一下就看到他的异样,比如脸颊擦破了皮,走路有点跛。

“我从二楼屋顶上摔下来……骨头没散已算万幸了”说着一瘸一拐地走到桌子旁。

“什么事想不开非要跳楼呢?”她像个没事人一样,坐下来拿起筷子就开吃。

“……”我想不开,为什么会带你上屋顶。

庐舟子问“吃完饭你还想去哪儿玩?”

夜九儿停下筷子,顿了顿,说“回宫吧,我离宫已经很久了”

啪……的筷子掉到地上,他弯腰拾起来尴尬地笑了笑“是时候该回宫了,一会儿我送你”

气氛变得沉闷仿佛一道帷幕将两人包围,只等其中一人开口打破这沉静。

夜九儿突然放下碗,嘴角绽出一抹灿烂的微笑“我一直执着地追求一个不现实的结果,却忽略了沿途的风景,昨晚的景色很美,酒也不错,这几天我玩的很高兴。庐大叔,谢谢你”

“你高兴就好”

……

77. 第77章 信错送到你手里

飞烟阁里,女子坐在榻椅上双手抚上自己隆起的肚子,从去年十一月底到现在的六月初快八个月了,还有两个月她的孩子就要出生了。

太子府这几个月一直很安静,许是太子妃自己也快生了,自顾不暇,一直都没找过她麻烦。

“侧妃娘娘,你的信”翠泠递过一张薄薄的信封。

打开来依那气势磅礴的几行字体映入眼帘,是夜无殇的信。隔了一年之后再收到他的信,心情有些激动,却不是当年那般懵懂。

傅瑾言将信收了起来,支走了翠泠。

翠泠是太子妃的人,怎么也比不上红玉,她要避嫌就不能带上翠泠,只能找个借口自己一个人去。

如今她已怀孕,孩子都快出生了,和夜无殇的事总该有个结果,该放手的放手,该说清楚的说清楚。人要向前看,不能抱着回忆过一辈子。

————

落日楼头,芙蓉园中,夕阳的余辉洒在湖面波光粼粼,湖水涌动,流水迢迢,像是一首轻快的乐曲,游鱼跳跃漾起层层涟漪,一波一波向岸边靠近。

岸边,俊美男子满怀心事走在一女子身前。他身后的女子貌若天仙,美丽不可方物,却也是心事重重。

傅瑾言挺着大肚子走在夜无殇身后,金色的余辉洒在她脸上,从来没有过的唯美呈现。即便是孕妇,此刻也美的摄人心魂夺人心魄。可在夜无殇看来,更多的是愧疚。

“我有话想对你说”女子清脆的声音泠泠响起。

她抚摸着肚子,在心里打着腹稿,自己该怎么开口,才能将伤害降到最低?从怀孕开始,不,应该是从嫁给夜岑焕开始,她就已经认命,自己此生只属于夜岑焕。与夜无殇注定有缘无份。

一直计划着有朝一日能当面和夜无殇说清楚,斩断他们的牵绊,毕竟他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这辈子不可能在一起。

可是抬眸对上他那双桀骜的眼神,情不知所起,话不知所出,一时间哑言。

“我也有话想对你说”夜无殇看着她的双目坚定道。

傅瑾言优雅地笑了笑露出一列洁白皓齿,她彬彬有礼道“你先说吧”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这芙蓉园”撇去小时候。

“我记得,那时你抱着我从这片湖上飞跃”那种感觉美妙,到现在她还记忆犹新。

夜无殇看着她天真的笑靥,流转的双眸,竟不知如何开口。

可是事情终要有个解决,就像傅雨骁说的‘当断不断,不仅反受其害,也会害了对方’。

他深深吸了口气,将周身的寒冷给压下“对不起”

轻飘飘的三个字由他口中吐出,却如千斤重,好在这份重量,今日该卸下。

“……你说什么?”

她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只见夜无殇转过身,深深地盯着她的脸,万分严肃地说“我骗了你,那次芙蓉园游湖……我约的不是你,信错送到你手里”

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脑子里炸开,夺走了她绚丽的神色,脸色在一瞬间苍白如纸,她不敢置信地张口道“谁?你本来约的人……是谁?”

心里隐隐有些知dào

答案,可是却不敢相信。

漆黑的瞳仁里水珠凝聚,只消片刻便会聚成泪滴。

“傅雨骁”

夜无殇说出这三个字是,嘴角竟是勾起了微笑,斜阳下的侧脸,笑容灿烂,却灼了她的心。

真的是她!!那凝聚的水珠,到底还是化作珠泪落下。

傅瑾言咬着失色的唇瓣,心痛难忍。原来,一切都是假的,他从来都没有喜欢过自己,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一厢情愿。

可笑她还天真的以为他爱着自己,傻到为了和他断绝关系而愁眉深思,想尽一切委婉的言词来断他痴念,到头来却是他断了自己的痴念。

“傅姑娘,对不起”

他真挚的道歉,与她却是一种侮辱。

傅瑾言转身哭着逃出芙蓉园。

————

第二天,傅瑾言坐在桌子前,手捻针线缝补着一件小小的衣裳,这是她为腹中孩儿所缝,就快要完工了。

晨阳之下一滴清泪落在针上,接着又是一滴……她吸了吸鼻子,放下衣裳失声痛哭。

翠泠端着药刚要进门就听到她的哭声,推开门走进来将手里的药放到桌面上“侧妃娘娘,你怎么了?”

傅瑾言摇头露出一抹苍白的笑“沙子迷了眼,没事了”

对,没事了,她昨天的目的不就是和夜无殇说清楚放下这段感情吗,只不过是夜无殇先她开口而已。

她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孩子,何必抓着那段虚无缥缈的感情做什么。

“侧妃娘娘,这安胎药该凉了”翠泠端着那碗黑乎乎的药汁送到她面前。

傅瑾言接过药汁,药味漫过鼻息一阵恶心,为了腹中的孩子,她还是选择去喝。

78. 第78章 丧子

黑色的药汁倒映着女子红肿的眼睛,哪里还像一个仙女啊,她皱着眉头将那苦药饮尽。

见她将药喝完,翠泠接过碗匆匆离开。

喝完了药,傅瑾言深深喘了口气,白皙的双手抚摸着自己八个月大的肚子,一种满足感盖过了昨日伤。

宝宝,以后你就是娘的全部了。

屋外一阵嘈杂,脚步声杂乱无章,窸窸窣窣的人群全都往慕贤居的方向跑去。

傅瑾言走到门外拦住一个小丫鬟问“慕贤居发生什么事了?”

小丫鬟放下手里的盆子,擦着额间细汗“回侧妃娘娘,太子妃娘娘要生了”

说完,小丫鬟端着盆子急匆匆地跑去。

太子妃要生了,一个小生命要出世了。

傅瑾言呢喃,嘴角展露迷人的微笑,是对新生命即将降临的祝福。

突然腹部一阵绞痛……

“翠泠……翠泠!!”单手扶着门,一手捂着自己疼痛的腹部。

傅瑾言额上渗出细汗,痛的五官扭曲,半天也不见翠泠人影。

孩子不能有事,她着急了,自己扶着墙壁走了出去。

太子妃要生了,太医们应该都在慕贤居,忍着腹中的剧痛,一步一步地向慕贤居走去。

走至池塘旁,楚涵嫣正站在那儿喂鱼,傅瑾言艰难地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痛苦哀求“我肚子痛,翠泠不见了,你帮我找大夫,求你……”苍白的脸色写满哀求。

熟料,楚涵嫣秀手一甩,语气娇嗔道“太子妃要生了,太子府这会儿忙着呢,我没有时间呐”

转身,随手丢了几颗珍珠,暗笑着离开。

傅瑾言一脚踩在珍珠上,猝不及防一跤摔了下来……

啊啊—————

“呀!!”楚涵嫣回头惊讶地睁大冷冷双眼,眼里却有一丝暗笑,她放声大喊“不好啦,侧妃娘娘流产了”

“流产?不!!”秀逸绝美的女子躺在血泊中,美丽的五官痛苦地纠结在一起,她的身下淤紫的鲜血潺潺流出,染红了洁白的长裙,她脸色苍白,双手紧捂着腹部,颤抖的唇瓣微微张启“救……我的孩子……救我……”

————

飞烟阁中,徐徐秋风透过半敞的窗柩吹进屋子,挂在床头的帷帐轻轻地扬起,随着秋风飘摇,仿佛在为床上女人腹中流失的生命在叹息。

产婆端着一盆血水走了出去,临出门时摇头叹息“一个成型的男孩啊,真可惜……”

傅瑾言长而卷的睫毛上沾着几滴晶莹剔透的珠泪

,绝美若仙人的容颜陷入一片死寂般,整个人毫无表清,被一种无边无际的荒芜和绝望所包围,丹唇失色,宛如冬日枯萎的花瓣,惨白颤抖毫无血色。

她缓缓地睁开双眼,涣散的目光慢慢地环视了一遍四周,最后锁定在桌上那缝了一半的衣服上。那是她为腹中孩子所缝,如今衣裳快成型了,孩子却……

瞳眸之中水雾迷离,凝聚已久的眼泪如江水决堤瞬间落下,顺着眼角落入发鬓,润湿了青丝下的鸳鸯枕。

是伤,母亲失去孩子的悲伤。是痛,撕心裂肺的丧子之痛。更是一种无言的绝望。

眼角的泪痕再次被润湿,她的孩子,她唯一的寄托……全都没有了。

…………

“太子妃生了个儿子,太子可高兴啦,留在慕贤居抱着小皇孙不舍得走呢”

“将来太子做了皇帝,小皇孙不就是小太子了吗”

“……”

门扉外丫鬟们的切切私语一句不落地落入床上傅瑾言的耳中。不只是习惯,还是麻木,她只是坐着,靠在床上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翠泠端着碗舀了一匙稀粥吹了吹,喂到女子嘴边。

干涸的唇瓣一触到温热的食物,微张了开“放下吧,我不饿”

“可是侧妃娘娘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翠泠说着有些心虚地放下碗。

“翠泠”傅瑾言突然唤道。

啪……翠泠一个惊慌失手打翻了碗,滚烫的稀粥洒在手上,痛的她直皱眉,却又不敢吱声,忍着痛问“侧妃娘娘有什么事?”

“扶我起来,我要去慕贤居看看太子妃的小皇孙”

“……好……我扶您起来”翠泠颤颤兢兢地扶着傅瑾言下床。

主仆二人经过池塘,傅瑾言忽然停住脚步。

“侧妃娘娘,您怎么了?”翠泠以为她身体不舒服。

傅瑾言脚下移了一步,一颗洁白的珍珠呈现眼前,阳光下闪着光,这光格外刺眼,若没猜错,她那一跤,她的孩子……楚涵嫣好狠的心。

眼泪一颗颗落下,砸在那颗洁白的珍珠上。

“侧妃娘娘?”

“走吧,我要为我的孩子讨个公道”

一句话,轻轻的,却像千斤铁锤,砸向翠泠胸口。她脚步一滞,又是很快跟上了傅瑾言的步伐。

慕贤居内一片喜庆,太子、涵、瑶两位夫人都在。

79. 第79章 不打自招

大家都围着小皇孙欢呼雀跃。

贾宝贤躺在床上格外幸福地看着自己的夫君抱着儿子的场面。

“恭喜太子喜得爱子”沈初瑶在夜岑焕耳边娇嗔着。

楚涵嫣也不示弱,逗着小皇孙,笑道“这小皇孙啊,长得和太子一模一样”

夜岑焕笑的更开心了,将小皇孙抱到贾宝贤身边“宝贤辛苦了”

“不辛苦,为了太子,值得”

哈哈哈,果然是本宫的好太子妃。

慕贤居的喜庆被一个匆匆跑进来的丫鬟碧菡给打破了。

小丫头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开口,倒是贾宝贤看出了端倪“什么事直接说吧”

“侧妃娘娘就见,说是来祝hè太子妃喜得良儿,来看看小皇孙”碧菡说完头垂的低低的,不敢看她,太子妃的脾气,她还是了解的。

“叫她进来吧”破天荒的没发火。

傅瑾言在翠泠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哇哇哇哇……夜岑焕怀里的小人儿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怎么哄都没用。

“真扫气,你一来小皇孙就哭了”沈初瑶挑着秀美嘲讽道。

太子始终不看傅瑾言,也不说什么话,她流产了,他知dào

,也可以说是一早便知dào

她会流产。

小皇孙由贾宝贤抱着还是哭个不停。

众人都没辙了。

孩子哭,苦痛了她的心,她上前,目光真挚道“让我来抱抱吧”

贾宝贤放在襁褓上的手不由得一紧,在太子的点头之下小心翼翼地将孩子递给傅瑾言。

傅瑾言抱着孩子,将他抬高到自己胸口处,小皇孙果真不哭了。

初生的婴儿有些皱巴巴的,可是在她看来确实异常的可爱,她用手指轻轻挑了下那粉嘟嘟的小嘴,婴孩嘴角微扬,像极了在笑。

“他在笑,吾儿在笑”太子捕捉到婴孩嘴角的弧度,直接就说成他是在笑“言儿,你怎么做到的?”

傅瑾言垂下眼眸,抱着怀里的婴孩道“把他抱在胸口处,让他听到大人的心跳声就可以了”

“真的吗,本宫来试试”

“唉……”

太子从她怀里抱过孩子,傅瑾言有些舍不得,怀里空了,仿佛心被掏空了一般。强忍着泪,她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太子,您要为妾身做主”

太子将孩子交给贾宝贤,急忙扶起她“身子不好别跪着,快起来”

傅瑾言泪流满面,哭的痛心疾首,她指着楚涵嫣“是涵夫人害我滑到,流了孩子”

楚涵嫣一掌拍掉傅瑾言的手指,激动道“你别血口喷人,说话要讲证据”

“是啊,言儿,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涵儿害了你的孩子?”太子道。

傅瑾言从袖中拿出一颗原属发簪上的琉璃珠,哭道,“她把琉璃珠洒在妾身走的路上,妾身不小心踩到,孩子就……”

楚涵嫣看着她手里的琉璃珠,满腹怒火,指责她道“你胡说,明明是珍珠……”

楚涵嫣伸出去的手突然收回来捂住自己的嘴巴,额头上瞬间生了汗珠,她这是不打自招,呈口舌之快中了傅瑾言的计。

太子薄怒的目光转向楚涵嫣。

楚涵嫣立kè

跪到在地,浑身颤抖爬到太子拉着他的袖子哭喊“太子我错了,我不是故yì

的”

太子挥手将她甩了出去“来人,把涵夫人给我押下去”

几个侍卫从门外走进来将楚涵嫣架走。

“太子,妾身冤枉,冤枉啊……”

楚涵嫣的叫喊声越来越小,傅瑾言却一点也不开心,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她的孩子……再也回不来了。

…………

楚涵嫣入牢,傅瑾言躺在床上怎么难以入睡,心里毛毛躁躁。贾宝贤的儿子那么可爱,她的孩子就这么没了,产婆说他是一个成型的男孩……

她掀开被褥走下床,赤脚踩着地板,脚步有些虚浮,地板的寒冷随即从脚底蔓延至全身,却不及她心底的冰凉。

推开门,月光洒在身上冰凉一片,晚风吹乱了她额前的发丝,她顺手将发丝勾在耳廓,渐圆的光亮周围一圈青色银光,将这夜衬的更凉。

“放开我,我是冤枉的,我冤枉啊……”

这声音……是涵夫人的。

傅瑾言赤着脚朝声源方向走去。

两个侍卫架着一个头发凌乱的女子往后门走。

“等一下,你们这是……?”傅瑾言拦在侍卫面前。

“启禀侧妃娘娘,太子已经休了涵夫人,属下正要将她赶出府”两侍卫齐声道。

女子抬头,脸上凌乱的发丝被风吹至一边,她看清了面前人,突然激动地破口大骂“傅瑾言,你这个贱人,我被太子休了你高兴了?”

一句‘高兴’戳了她的痛处,傅瑾言以手抚胸,哀戚道“我高兴?我的孩子被你害死了,我有什么可高兴的?”

“哈哈……哈哈哈……你的孩子根本不是我害死的”

女子挣扎,表情越发的激动,侍卫怕耽误了时间,急忙架着她往外走。

80. 第80章 纵妻行凶

岂料傅瑾言一手拦住他们去路,不甘道“你把话说清楚”

“侧妃娘娘,太子吩咐过,今晚一定要把她撵出去”

“我问几句话,不耽误时间”傅瑾言一声喝停了守卫的动作。

他们放下楚涵嫣,守在一旁。

楚涵嫣整了整脏污不堪的衣服,冷笑“没错,我是撒了珍珠,可你为什么要来呢?”不来不就没事了。

“我是因为肚子痛才……”傅瑾言下意识地想到了什么,单薄的身形不觉浑然一震。

“你不挺聪明吗,一颗琉璃珠就让我成现在这副模样,自己还不一样被人玩弄于鼓掌,哈哈哈哈……”楚涵嫣大笑着,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尖锐,笑道眼泪都出来了。

“快把她架走,别让太子听到”两侍卫怕扰了太子,急匆匆地把她拖出太子府。

晚风飕飕地刮着,送来一丝冰冷,傅瑾言赤着脚跌坐在草丛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地往地上砸。周围的空气突然间降了好几分,冷的彻骨,分不清是心凉还是风凉。

跌跌撞撞地回到飞烟阁,脚下被划出好几道伤口,却浑然不觉。

翠泠依旧趴在桌子上熟睡,那碗药是她端来的,她是太子妃的人,所以直接凶手是贾宝贤。

“不是我……是娘娘吩咐的”翠泠猛然从梦中惊醒。

还好是梦,她抚着胸口顺气。

“娘娘吩咐你什么?”

背后传来森寒幽怨之声,翠泠竖直了身子一动不动,既不敢回头,又不敢闭眼。

只听得身后那阴森之声再次响起“是她吩咐你药死了我的孩子?”

“不关我的事,不要找我”翠泠胆小,双手在面前直挥。

直到傅瑾言站到她面前捉着她挥打的双手“跟我去见太子”

“不要,奴婢不要见太子,不要……是娘娘吩咐,不关我的事”

任她如何恳求,傅瑾言硬是将她拖到慕贤居。

慕贤居,太子和太子妃正在安寝,被小皇孙闹了一夜,刚睡下,就被傅瑾言扰醒了……

“这么晚了,你何故来打扰本太子妃和太子安寝?”贾宝贤一脸不耐烦地走下床铺。

太子也着了衣服,走到正厅,坐在太师椅上。

正厅,傅瑾言指着贾宝贤哭道“杀我孩子的凶手是她”

贾宝贤一脸厌恶“你这么晚跑来,就是为了挑拨我和太子?”

“我有证人”傅瑾言跑向门外将瑟缩在门口的翠泠拉了出来“你是你给我的丫鬟,她是你的人,是你命她药死了我的孩子”

贾宝贤双手环绕,抱在胸前怒斥道“我的丫鬟送给了你,就是你的,你管不好自己的丫鬟三更半夜跑到我这儿来撒什么野,你说我命她药死了你的孩子,那么请问那药呢?”

“就是因为喝了那药,才……翠泠已经承认了受你指使”

翠泠颤巍巍地跪倒贾宝贤面前,一脸怜弱“奴婢不知dào

,奴婢什么也不知dào

,奴婢睡的好好的就被侧妃娘娘叫到慕贤居来……”

傅瑾言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为什么要这样陷害我”

“够了”太子愤然,一掌拍在太师椅上,震落了旁边的花瓶。

啪,花瓶落地,紧接着便是小皇孙‘哇哇哇’的大哭声。

太子起身走到傅瑾言身边“白天说凶手是涵儿,晚上说凶手是宝贤,明天是不是要说凶手是瑶儿?”

傅瑾言哭道“涵夫人是间接凶手,贾宝贤才是真zhèng

的凶手”

“放肆,太子妃的名讳,岂是你一侧妃直呼的!”

“太子你相信我”傅瑾言卑微地搂着他的腿哭喊“那是我们的孩子啊”

不知是‘孩子’刺激到他,还是‘我们’刺激到他。

太子一脚踢开傅瑾言,指着她怒道“本宫念你幼子初丧不和你计较,你不要得寸进尺”

傅瑾言狼狈地趴在地上,泪水涕泗“贾宝贤的孩子是你儿子,我的就不是了吗?产婆说他是个成型的男孩,他是你的亲生儿子”

“来人,言侧妃丧子悲伤过度得了失心疯,辱骂太子妃有违妇道,给本宫关到地牢里好好反省”

“是”

太子一声令下,还是方才架着楚涵嫣的那两个侍卫,走上前来用同样的方法把傅瑾言架走。

“太子你纵妻行凶,有违王法”傅瑾言边哭边喊,喊声渐渐消失在慕贤居。

“不守妇道的女人!!”太子抚着自己气结的胸口,一股脑坐到太师椅上“要不是怕开罪傅相,本宫一定要她好kàn



贾宝贤急忙拍着他的后背,为他顺气“太子为她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快去哄哄吾儿”

“恩”

女子嘴角微扬,一抹奸计得逞的笑容绽开。

81. 第81章 惊闻真相

地牢里,傅瑾言抱着膝盖蹲坐在墙角无声地落泪。

这里应该是楚涵嫣呆过的地方,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自己了。

侧手抚上肚子,那里曾经有一个小生命“宝宝,娘对不起你,娘一定会替你讨个公道的”

“哟,你还想讨公道啊,怎么讨,找我讨吗?”

贾宝贤穿了一件湖色宝瓶妆花褙子

,神采奕奕地出现在地牢,她的面前。

傅瑾言一见是她,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抓着牢门摇晃“贾宝贤,是你,是你害了我的孩子”

“是我又怎样,太子还不是相信了我”贾宝贤媚眼一弯,一脸悠然高华。

“太子只是被你蒙在鼓里,他早晚会知dào

真相的”傅瑾言言辞凿凿。

“早晚?哼……他早就知dào

真相了,被蒙在鼓里的是你吧”一甩绣帕,媚态极尽。

一种被欺骗的感觉涌上心头“你什么意思?”

贾宝贤捻着绣帕的手指着她平坦的小腹,灿笑道“太子根本不相信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他不愿亲自动手,我当然得帮他一把,药死你的孩子”

傅瑾言抱着自己的肚子,泪眼婆娑“这就是他的孩子啊”

“可是他不相信啊”贾宝贤笑的一脸无害,特地加强了‘他’字。“实话告sù

你吧,是我让他不相信的,是我让他看到你和冥王一同出入芙蓉园,你说哪个男人有这等好风度,看着自己的女人和别的男子走在一起?”

“不可能,他不能就凭这点就妄下结论”

“凭这点当然不够了,你知dào

太子为什么娶你吗?”贾宝贤将脸凑上前,露出一抹神mì

的微笑。

傅瑾言擦了眼角的泪花,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母后姑姑告sù

我的,太子的人曾看见冥王约你在芙蓉园游湖赏月,还是在晚上,男才女貌花前月下多美啊,而太子偏偏有个癖好,就是夺人所好。冥王越是喜欢你宠着你,太子就偏要把你抢过来。一来给冥王一个下马威,二来,这抢来的‘东西’嘛,‘用’起来是不一样的。不然你说你一个妾侍所生的‘庶出’,太子娶来干嘛?就是娶也要娶那傅丞相的‘嫡长女’傅雨骁才是”

贾宝贤叽里呱啦说了一大篇,特别强调‘东西’‘庶出’和‘嫡出’。丝毫没发xiàn

牢房里面那早已呆滞的人儿。

傅瑾言感觉脚下像被人钉了木桩一样,硬生生地拉着她,站不稳,又倒不下。

见她这般魂不守舍的模样,贾宝贤心情大好,以为是自己的话刺激到她,这才万分满yì

地离开牢房。

她的话确实刺激到了傅瑾言,但也不全然,真zhèng

刺激到她的是他夜无殇。

“冥王越是喜欢你宠着你,太子就偏要把你抢过来”脑海中,贾宝贤的这句话挥之不去。

冥王真的喜欢她宠着她吗?

“我骗了你,那次芙蓉园游湖……我约的不是你,信错送到你手里”

信错送到你手里

信错送到你手里……

芙蓉园游湖,他约的根本不是自己,真可笑。他喜欢的宠爱的一直都是傅雨骁,傅雨骁。

如果当初赴约的是姐姐傅雨骁,那么现在嫁给太子的不就是……

“不然你说你一个妾侍所生的‘庶出’,太子娶来干嘛?就是娶也要娶那傅丞相的‘嫡长女’傅雨骁才是”

傅瑾言仿佛被什么击中似的,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啊————”双手抱着头蹲在地上痛不欲生。

一阵清风拂过,白衣男子无声无息的出现在牢房外,他的笑容中带着一丝嘲讽,邪魅的声音轻轻的在傅瑾言的耳边响起“冥王喜欢人的是傅雨骁,他人却以为冥王钟意于你,所以把你抢了过来。又以为你的孩子是冥王的,就纵容妻子杀死那幼小的生命,现在看来你的孩子似乎死的一文不值啊。”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傅瑾言抱着痛痛苦地在牢里翻滚。

可那邪魅之音仍是不放过她“你为她人代嫁,替她人挡灾,结果连自己的孩子也因她人而死,你说你可不可悲”

“我求你不要再说了!!”傅瑾言哀声恳求。

白衣男子加上了最后一根稻草“如果芙蓉园赴约的是傅雨骁,那太子现在娶的就不是你,你的孩子便不会死,受苦受难的也不是你,我说的对不对啊?”

傅瑾言抬起头眼神迷离“你究竟想怎样?”

隔着牢门,盛樊余挑起她略尖的下巴“不是我究竟想怎样,而是你应该想怎样才能摆脱这悲惨的命运”

“红玉死了,我的孩子没了,就连一直以为的爱情都是假的,你说我还有什么?”她现在一无所有,唯一的寄托都被人扼杀在腹中,她还奢求什么。

“你还有仇恨,还有一颗不甘的心,你应该让那些对不起你、伤害过你的人一一付出惨痛的代价”

“那我应该怎么做?”薄凉的唇瓣吐出毫无感情的字眼。

盛樊余贴着她的耳廓,温柔的气息带着他的思想,悄然钻入她的大脑。

随后,他像来时一样,一阵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黑暗的牢房里。只留下那女子惨然的微笑。

82. 第82章 我是在利用你

翌日,牢门打开,金冠束发衣着华丽的俊美男子携着妆容华丽的美艳女子出现在地牢中。

侍卫端来太师椅,男子倚靠在椅子上,手里端着一盏热气腾腾的茶盅,他看也不看地上跪着的素裳女子,瓷白的茶盖刮着杯中悬浮的茶叶,冷不丁的地开口“听说你要见本宫”

素裳女子直直地跪在地上深深一叩首“瑾言知错了,望太子海涵”

太子身形一顿,将手里的茶盅递给身旁的贾宝贤,目光这才落在傅瑾言身上。

原以为她又要为那死去的孩儿闹腾,没想到她竟是叩头认错,一种士别三日的感觉涌了上来。

他修长的食指挑起女子的下巴,那张梨花带雨的清理素颜映入眼帘,素色白裳,不施粉黛,美目盼兮,彩发蛾眉,骨子里透出来的那种超凡脱俗的美令他身边艳丽女子黯然失色。

傅瑾言跪在地上爬到太子跟前,眸中噙泪“太子,再给瑾言一次机会,瑾言真的知dào

错了,不该直呼太子妃名讳,不该辱没你,不该无理取闹……”

女子楚楚可怜的模样足以让任何男子为之动容。

“快点起来,地上凉”太子急切地扶起她。

他身旁的艳丽女子不高兴了,那天看她还是一副宁死不屈,今天这变化堪比翻书。可是她又不好发作,只能仍气吞声,强颜欢笑,装出大度之态“既然侧妃妹妹知dào

错了,那么宝贤恳请太子放过妹妹”

一句话,既显了她这做太子妃的大度,又给了太子台阶下,太子连声大笑道“宝贤真是大度,以‘贤’为名,当之无愧”

“太子说笑了”贾宝贤背过身,一脸苦笑,转而道“妹妹前几日行为有些太过了,如今就这么出来,难保下人不在背后说三道四,宝贤觉得梅苑空闲,不如就让妹妹在那儿小住一月,仅当反省”

“这……”太子欲言又止,太子妃说的在理,可他又舍不得面前这美貌佳人。

傅瑾言急忙上前福身“妾身做错了事,愿意去梅苑反省,就请太子勿再忧心”

“那你就在梅苑住上一个月,好好反省”

“谢太子”

临走时,贾宝贤那嘴角微微上扬,弧度充满挑衅,生怕傅瑾言不知dào

她的居心。

这夫妻俩真是虚伪,在自己面前一唱一和,着实令人恶心,与他们相处,倒不如待在梅苑。

梅苑是犯了错的侍妾反省之处,苑子简陋无人侍奉,除了府里人送来一日三餐以外,均要自己打扫,自食其力,而且一入梅苑至少得待上一个月。贾宝贤真是‘用心良苦’。至少待在梅苑不用面对这夫妻俩的虚与委蛇。

————

梅苑里,傅瑾言白天拎水洗衣,打扫屋子,将梅苑整理的干干净净,不亚于自己的飞烟阁。

晚上,她搬了椅子躺在上面,望苍穹满月,思考近日种种。

自嫁给太子她便顺应了命运的安排,以为安安分分地做他的侧妃,为他生儿育女,忍气吞声便可安安稳稳地过平凡日子。可是命运不断地和她开玩笑,她越是顺应换来的是他更多的嘲讽,她越是想安安分分,事端像是长了腿总会不停地找上自己,越是忍气吞声,所受的折磨越发的强烈。

夜无殇的负心薄幸,傅雨骁的横刀夺爱,忠心为主的红玉,以及腹中孩子的流失,无一不让她看清这世事,无一不令她魄疚,愤nù

,不甘,所有的悲戚绝望在此刻一齐爆fā

,激起她埋藏至最深的仇恨,上穷碧落下黄泉,这无边的恨意,只能用血来祭奠。

那日盛樊余贴着她的耳廓说的话不是别的,就是报复,用血来祭奠。

够了,够了,一切的一切她都受够了!!

麻木的身体突然像被注入一道光,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粉拳紧握,咬牙切齿道“既然世事皆负我,我又何须顾念这尘世!”

啪啪啪啪……几声清脆响亮的掌声飘来,盛樊余拍着手掌从林中走来“说的好,既然世事皆负你,你又何须顾念这尘世,那就让我来拯救你于水火”

“你为何要帮我”

傅瑾言平声静气地问,对于他神出鬼没的出现,早已见怪不怪。

盛樊余弹了弹左手边的衣袖,直言不讳“我不是帮你,我是在利用你”

“你……!!”这个男人,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说的这么直接!!

“是不是觉得我说话直接?是不是觉得我利用你很可恶?”男子手指刮上傅瑾言白皙的脸蛋。

傅瑾言撇过头,没好气地说“是很直接,是很可恶,但却很真实,至少比某些虚伪的人强”

“看来你是恨毒了太子夫妇”

“对,我恨他,还有冥王夜无殇和我好姐姐傅雨骁,我统统都恨”

“很好,我看重的就是你这份无法浇灭的仇恨”

盛樊余趁她不妨,单手搂着她的纤腰,带她飞离梅苑,离开太子府“这里太无聊,我们换个地方”

啊————

耳边疾风呼呼的吹,她紧抓着面前男子的衣襟,小脑袋不停地往他胸口钻,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会掉下去。

盛樊余低眸看了看怀里的小女人,嘴角上扬,冥黑幽深的眸子放出道道精光,宛如波光微潋的湖面。

83. 第83章 遇到寒魇

半月悬于空中,远处树影攒动,簌簌沙沙,剪碎了莹莹月色。空气变得浮躁,六月天里草木摇动异常,恍有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之象。

傅瑾瑜紧紧地掐着傅雨骁的手,瑟缩着小脑袋躲在她身后“大姐,我……我好像闻到血腥味了……就在前面”她指着前方对傅雨骁说“我们换条路回家吧”

“我只认得这一条路,换条路你认识吗?”瑾瑜摇头,傅雨骁叹气,拉着她颤抖的小手说道“没事的,跟在我身后”

今天是瑾瑜母亲的生辰,下午傅相外出,傅雨骁偷偷陪她去了静月庵,两人一直待到现在。回途只有这一条路,还必须经过皇宫,瑾瑜的鼻子比常人灵敏,所以她说前方有血腥味,傅雨骁也提高了警惕。

两人挽着胳膊手拉手,小心谨慎地往前面走。傅瑾瑜胆小,一路上将傅雨骁的胳膊勒的死紧。

走了十几丈,傅雨骁也闻到了血的味道。就在几步远的前方。

“啊——”傅瑾瑜紧紧地咬住自己的手指,将惊恐的声音压在喉咙里。

只见前方草丛中一红衣男子单膝跪地蹲下身来,从躺在地上的男人胸膛上猛地拔起一把匕首,月光下染着血的匕首。

红衣男子就着男人的衣服反复擦了擦匕首,被血掩藏的银辉重现天日,银色的锋刃映亮他的面容。

寒魇!!

他突然倒在地上气若游丝,月光照射得到的地方全是鲜血,赤红的手搭在地面。红衣与血色融合在了一起,全身一片湿濡,分不清哪里是伤哪里是血。他周身都笼罩着阴霾与戾气,空气中满是血腥味浮动游离,惊悚至极。

“寒魇哥哥”傅雨骁松开傅瑾瑜,迅速跑到草丛中。

“雨骁,是你……”寒魇见是她,轻轻一笑,松开手里的匕首晕了过去,月色下,嘴角渗着刺目的鲜血,红色的衣袂被风吹的翩翩翻飞,拍打着她的胳膊。

傅雨骁将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扶他站了起来。

一旁的傅瑾瑜早已石化,牙齿咬的指尖泛出一层白色,浑身颤抖着杵在那儿。

傅雨骁扶着寒魇走过她身边时,对她说“你先回去,帮我找个好一点的借口应付爹娘,我今晚不回去了”

“可是大姐……他……?”颤抖的手微微指向红衣男子。

傅雨骁知dào

她的意思,便道“他是姐姐的朋友,曾经救过姐姐,所以他有难姐姐必须救他”

“那大姐你们小心一点,我……我先回去”说完,腿还在抖。酿酿跄跄地往家跑。

傅雨骁扶着他走了很久,寒魇额际冒着汗珠,疲惫不支带着她一起倒在了地上。

“寒魇……”

不远处的另一个呼唤他的声音传来,声音之中带着焦急和害pà

,是洪姨。

“洪姨,我们在这里”傅雨骁放声回应她。

顺着回声洪曼君很快找到他俩,将他们带走。

…………

翌日。

冥王府,夜无殇和庐舟子在树荫下站着,听擎苍禀报了昨晚的事。

他设在皇宫外的埋伏还是没有抓到寒严,到底还是让他偷走了千盅酒。

晏峰急匆匆地赶来,与擎苍擦肩而过。

晏峰半跪在地上带来他得到的消息“王爷,小晨姑娘说傅大小姐昨晚到现在都没回相府”

自夜无殇从沽酒村回来之后,他便得了一个新的任务就是监视傅雨骁的行踪,确保她每晚都在相府里度过。昨日得知她和傅瑾瑜去了静月庵晚上就会回来,便也放松了警惕,没在跟踪。岂料傅瑾瑜回来了,她到现在都没回来。

冰蓝的锦袖划过空际一掌拍在檀木桌上,带着盛大的怒意“还不给本王去找!!”

一声暴喝,晏峰领命,夜无殇向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从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火,这盛大的怒气中尽是他不明白的情绪。

庐舟子摇了摇棕羽扇,愁眉深锁“这不是个好兆头,若是今天太阳下山之前还找不到她,就……”

“就怎样?”夜无殇急切地问道。

“痉,挛,致,死”庐舟子一字一顿地说道。

夜无殇仿佛被什么击中似的,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过不了今日日落西山!那就是说傅雨骁只剩一天的命了!

“傅姑娘百毒不侵的身体是培育那冥河解药最好的母体,实属罕见,要找到第二个这样的体质,恐怕……”庐舟子捻着胡须叹息道,不是每次都能这么好运,碰到一个百毒不侵的人。

“你先下去吧”夜无殇一脸阴沉,鹰鸷的眸子沉积了千年寒冰。

84. 第84章 痉挛致死

那日沽酒村庐舟子曾为傅雨骁把脉,出乎意料地发xiàn

她和夜无殇一样百毒不侵,正是培育冥河毒解药的最好的母体。于是借机以抵抗瘟疫为由让傅雨骁日日服药。

沽酒村毒解了之后必然无法要求她喝药,庐舟子便将药引和着其它草药一并装在枕头里,通过睡觉,一晚上的时间足够将一碗药汁的量通过脑部散进身体里。这也就是傅雨骁为什么晚上必须回相府,出远门时一定要带枕头的原因。

那药看似普通的滋补之药,实则融合了三十六种剧毒,一般人只要喝足一碗便会当场毙命,而傅雨骁百毒不侵的体质,正是用那毒药来培养药引的最佳母体,只要连续摄入两年,她的血液便可炼成药引。只是,这期间必须日日摄用,若是断药超过两日,积聚体内的毒性会顷刻爆fā

,纵是她百毒不侵,那顷刻间也将痉挛致死。

庐舟子离开后,偌大个冥王府里,便只剩夜无殇一人了。

冰冷的眸子直直地盯着案几,冰蓝锦袖子一挥,整个案几瞬时四崩五裂。

她究竟在哪里……?

…………

寒魇醒来时已是翌日清晨,面前的女子正手托着下巴坐在自己床边打瞌睡。一睁开眼就能见到她,真好!

他就么静静地看着,她沉睡的姿态让他莫名的心安。

傅雨骁撑着下巴的手突然一滑,脑袋一下砸到他身上。

寒魇闷哼了声,动了动受伤的左胳膊。

傅雨骁立马清醒“对不起,对不起,碰到你伤口了对不对?”

“没事”寒魇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丝笑“你一直坐在这里陪我?”

傅雨骁抓抓后脑勺,脸上浮出一片绯色“我担心你,所以……”

“寒魇,药来了”洪曼君端来一碗暗红色的药汁。

寒魇喝完药,洪曼君替他的伤口换药,旁边已经积起一堆沾着血的布。空气中也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傅雨骁忽感胸口压抑,便走了出去。

这是苍冥的一座小山丘,他们住在一座竹楼里。竹楼立在山丘中,外面是一片碧野苍穹,虽不及邺城的碧水潭,却也是环境优美、空气清新。这才符合寒魇的风格,他似乎从不住客栈,每次都能找到古风古韵的住所。

洪曼君替他换了药,他又昏睡了过去,一直到下午才醒来。

傅雨骁在小山丘上寻了一处有大树遮荫的地儿坐了下来,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他顺俯身坐在她旁边“你一直坐在这里?”

“恩”傅雨骁点头“我还从没坐在小山丘上看日落呢”

“寒魇哥哥?”傅雨骁侧头看向一旁红衣似火的他“去年你说找到了治病的药就会回来,这次你回来了,是不是……”找到了药?

“没有”她的话还没问完,就被他打断。

寒魇随手捻了一根青绿的细草,绕在指上,眸色深沉,缓缓开口“我没有找到解药,但是我得到了我娘的消息,她就在苍冥,所以我回来了”

“你娘?”和寒魇认识这么久,还从来没有听他说过家里的事。

“我十岁的时候爹被仇家杀死,我娘带着四岁的妹妹离开,她抛弃了我”

‘她抛弃了我’最后五个字他说的很轻很淡,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就这轻轻淡淡的语音刺痛了她的心。

“你娘一定有她的苦衷,等你找到她问清楚了,一切都会好的”傅雨骁什么也不知dào

,更不知dào

怎么安慰他,也只能凭自己的想象来说事。

两人坐在山丘上,此时天空一片火红,就如他身上的红衣。周围的草木石屋都被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红色,天色越来越暗。

突然,一阵剧痛从心口涌上来,傅雨骁揪着衣襟粗重地喘息。

痛,骤然地加剧,向四周迁延,在体内各处翻江倒海“痛,好痛……”傅雨骁揪紧了衣裳,一张脸因疼痛而扭曲。

“雨骁,你怎么了?!”寒魇见状忙起身来将她抱起,往回走的脚步有些凌乱,他的额间也渗出了汗珠“洪姨……”

“痛……”傅雨骁忍不住挣扎剧烈起来,这痛,冲击着她的每个神经,一波比一波剧烈。

稚嫩的面庞苍白尽显,脸色此时已不见一丝血色,额头上冷汗直冒,手紧紧抓住被褥,青筋暴起。寒魇迅速封了她的穴道,那紧抓着被褥的手慢慢松开来,整个人顿时昏了过去。

“她怎么了?”洪曼君听到他的喊声,从外面冲了进来。

寒魇搭在她脉相上的手不停地颤抖,脸色刷白的如一尊白色石雕。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的嘴里不停地重复着洪曼君听不懂的语句。

突然甩开她的手,抱头冲出竹楼,仰面朝天歇斯怒吼“啊————”

85. 第85章 弱水之毒

冥王府。

书房内,男子正在练字,清雅墨香自书房传出。他强迫自己凝神静意,只在这宣纸酽墨之中挥洒。他不知dào

自己在写什么,他只知dào

自己在极力的压抑内心的炽热。

他从一出生,身体里就带了冥河毒,久而久之发展成了寒毒且百毒不侵。这样一具冰冷的身子,此刻竟集聚了满腔的炽热,宛如一股烈焰在体内燃烧。最后一笔收尾,咔,手中的湖蓝色的狼毫断成两截。深邃的目光落于屋外,此刻月上树梢,她,应该不再了吧。

胸口处猛然剧痛,他伸手捂上胸口,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王爷……”

庐舟子正要上前,被夜无殇抬手止住。

他张开满是鲜血的嘴,扯出一抹嘲讽的弧度,血液顺着嘴角流淌,滴在他冰蓝色的锦缎上,红的、蓝的,汇成一片黑渍,煞是难看“本王是不是很好笑,竟然会心痛,为了她心痛。”

“本王曾在心里告sù

自己无数遍,只把她当棋子,结果还是对棋子产生了感情,呵……呵呵……”阴戾的双眸仿佛有什么裂开,瞬间使人崩溃。

窗外的月色清幽,皎洁如银,在天光的渲染下,呈现一种微微的赭红,如同,蒙上了一层鲜血,仿佛要侵蚀人世间的一切。

纵是月圆之夜毒发也没像现在这般厌恶恐惧月亮。这月夜,是否代表,她傅雨骁已经死了?

“我叫傅雨骁,骁勇善战的骁”

“风雨一过就会看到彩虹”

“当断不断,不仅反受其害,也会害了对方”

“无殇,你看那儿,是不是絮央草?”

现在回想起来,她喊自己的名字原来是那么好听,以后大概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了吧。那双水晶剔透清冽无双的眼眸,那如万树繁花一齐绽放的笑,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庐舟子在一旁看着他心痛,果然,半途而废了。现在才知dào

自己当初的自作主张有多错。他是真的爱上傅雨骁了。

…………

男子坐在门槛上,手掌鲜血淋漓,胳膊上的伤口也裂了开来。他无声的坐着,突然惨烈的笑了“她竟然会中弱水毒,弱水啊,她身体里竟然也有”

洪曼君蹲在他身旁,再次询问“你是不是弄错了,弱水只有你们寒家的人身上才会有,傅雨骁她……”

寒魇垂着手,任血流下,丝毫不在意“错不了”

“以前把她的脉相没发xiàn

是因为她不到二十岁,如今她体内被人种了另一种毒从而牵引出了埋藏在体内的弱水毒”

弱水毒,就是他所中之毒,生来就有,二十岁毒发。他今年二十四岁,整整吸食了四年人血将自己的生命维持到今天。这就是他寒家人的宿命,傅雨骁正是他的亲妹妹。

他苦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爹爹以血救了螣鳍以来,螣鳍就只会听命于寒家人。你始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螣鳍从来都不咬她,把她丢在密室和螣鳍住上一夜都能相安无事,因为她是我妹妹,傅雨骁是我的亲妹妹,她身上流着和我一样的血”

垮嚓,天空一道惊雷,将夜色撕开两半,照得两人面色苍白,雨水稀里哗啦的直灌下来。

洪曼君看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人儿,耳畔响起她说的话“洪姨笑起来真好kàn

,和我娘一样又有酒窝又美丽,以后记得多笑笑,我走啦”

酒窝,她伸手抚上自己的脸颊。她的姐姐洪静怡,和她一样有着美丽的酒窝。

洪曼君走到床榻,此时的傅雨骁呼吸顺畅,脸色也红润了,她没死,寒魇放了自己的血救了她。

原来她就是姐姐的女儿。现在再来看看傅雨骁,眉宇间的英气和寒魇如出一辙,都继承了寒铮寒将军的骁勇之气。却也继承了他身上的弱水之毒,二十岁之后就要和寒魇一样,与血为伍,饮血度日……都是苦命的孩子。

寒魇回到屋子拿了把雨伞走出竹楼,门槛处脚步顿住“她醒了之后就叫她滚,我不想再见到她!!”

这是寒魇有史以来第一次对她放出的狠话。

洪曼君身形一震,双脚软榻在床沿。一直以来她都反对他动情于女子,尤其像傅雨骁这样一直被他当作棋子的女人。

如今他这般无情的话语,却是让她心中一痛,为他痛,为她痛,更为他们的命运而痛。

同样是姐姐的孩子,她却选择了女儿抛弃了儿子,这是寒魇心中的魔障。十四年前的那日是他的梦魇,所以他更了名字,该‘严’为‘魇’。

“洪姨你怎么在这儿?”傅雨骁揉着疼痛的脑袋发xiàn

自己躺在他的床榻上“寒魇哥哥呢?我怎么谁在他床上?”

洪曼君将她扶起来,没有回答她的话,却是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题“你娘叫什么名字?”

“洪静怡”她说的很随意,从来不把父母名字当作讳,直言而说。

洪曼君脸色一白,手顿了顿“醒了……就赶紧回去吧,你娘该着急了”

“我是该回去了,先跟寒魇哥哥道别吧”她掀开被子翻身下床。

洪曼君一时没拽住她,让她溜了出去。

雨后的天空格外的清朗,寒魇正坐在竹楼外擦着宝剑,金属色泽的银光反射在脸上,将他脸上的阴霾照的异常诡谲。

“寒魇哥哥”傅雨骁跳着、笑着,出现在他面前。

寒魇擦着宝剑,头也不抬,冷漠道“醒了就走吧”

骤然的冷漠,让她有些不适应,感觉自己听错了,她上前拉着他的胳膊悄声问道“你怎么了?”

“我叫你滚你听不到吗!”红袖一翻,傅雨骁整个人被他掀倒在地。

腰间的玉佩掉了出来,摔在他面前的软草上。

手腕磕到石子上流出蜿蜒的血迹,她爬起来卧坐在地上,眼眶里泛起莹莹泪珠,心里却还在担心他。他到底怎么了,一个晚上,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完全陌生的不再是她熟悉的寒魇哥哥。

寒魇没有理会她,更没去扶她起来,而是拾起软草上没有摔碎的玉佩。半块玉佩形似半月,中间缺少一块,他轻笑了,很讽刺,缺少的那半块正好在他身上,合起来就是一块能调遣千军万马的符令。

“这玉佩以前怎么没见你带着?”是啊,要是早看到,就能早知dào

她的身份。

傅雨骁抿了抿唇,惨白着脸道“两年前荣叔收起来了,就是我聚虎寨的师傅……他最近才还给我”

“荣叔?你师傅?最近才还给你,还的可真巧啊”他将玉佩紧紧地捏在掌心,咬了咬牙,又松开“你师傅是不是叫马世荣?”

“寒魇哥哥你怎么知dào

?你认识我师父?”傅雨骁手掌撑着地面站起。

“别叫我哥哥,我听着恶心”他将玉佩狠狠地往她身上一扔,刚好扔进她手里“拿着你的玉佩给我滚,我不想再见到你!”

“……好”傅雨骁攥着手里的玉佩,声音颤抖,转身之际眼泪落了下来。

马世荣,荣副将,原来你躲在聚虎寨。他将手中宝剑一掷,哧的宝剑插进土里,溅起杂草翻飞。

叫他寒魇哥哥,他居然说恶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

傅雨骁边哭边跑,手腕上的血擦在脸上一片血污。

前面就是丞相府,她不能让爹娘看出异样。路边的草叶上还有昨晚的积雨,她伸手到草叶中将袖子沾湿,然后擦了脸。止住眼泪这才缓步走进丞相府。

傅夫人看到女儿回来,急忙迎了上去,心急如焚“雨骁,你可算回来了,瑾瑜她娘没事吧,病的重不重?”

啊?傅雨骁被她问的呆滞了半晌。

傅夫人又道“你倒是说句话啊,前天晚上瑾瑜说她娘病重,你去送她娘看大夫了,她一人跑回来告sù

我,我这都担心的……”傅夫人焦急的不能自已。

原来瑾瑜给自己找了个这么好的借口,以她娘来说事,真是太对不起她了。

傅雨骁连忙扯出一道僵硬的笑“二娘没事了,对了三妹呢?怎么没见到她?”

傅夫人脸色一沉“她偷偷去了静月庵,被你爹罚着,跪在祠堂已经两天了,你快去看看吧”

跪了两天?

傅雨骁一急衣服也没换,提着裙裾就往祠堂跑。原以为那个‘傅氏宗祠’只会是她一个人的思过崖,没想到瑾瑜也被扔里头了,还跪了两天!!

“瑾瑜”傅雨骁看到那小小的身影直直地跪在地上,心里一痛,立马冲到她面前将她抱住“对不起,都是大姐不好,害你被罚跪,还要用你娘的健康来给我做借口,对不起……”

“大姐你哭什么,我跪了两天都没哭,看你,眼睛都红了”傅瑾瑜伸手为她擦去眼角的泪水“那个大哥哥……”

“都办好了,他没事了”傅雨骁越说越沉闷,心里想打翻了无味坛子一般,难受至极。

她拉着傅瑾瑜的胳膊“来,跟爹说是我拐你去静月庵的,让他别罚你跪这儿了”

“别,我跪到晚上就好了,你别弄巧成拙害我跪个七八天”

傅雨骁噗嗤一笑,被她的样子逗到了“大姐陪你一起跪”

言讫,面朝祖宗灵位,跪在她旁边。

86. 第86章 一吻定情

晚上,傅相回府听说傅雨骁也在傅氏宗祠跪着,这才匆匆赶去,几番叮嘱警告之后免了傅瑾瑜的罚跪。

傅雨骁揉着疼痛的手腕走回自己房间,后院一阵熟悉的药香。牡丹花开正好,瑾言以前住的屋子附近有很多牡丹花,因着离花园近,每逢夏季她的屋子总是香气缭绕,这会儿怎么会有药的味道呢。

傅雨骁被那股浓郁的药香味吸引到后院花园,小晨正抖着一个长长方方东西,里面的晒干的花瓣、枯草,不停地往下落,那个竟是她的枕头!!

“小晨,你在干什么?”傅雨骁大步上前。

小晨抖着枕头的手蓦然停住“姐姐你回来了?”

傅雨骁指着枕头问她“你怎么把我的枕头弄成这样?”

“以前王爷说姐姐身体不好,这枕头里面的药材对姐姐有益,所以小晨时时刻刻提醒姐姐带着枕头,昨天王爷说你用不到这个枕头了,让我把它毁了”说完,继xù

抖着枕头,里面的药材纷纷落入土里。

好好的一个枕头变成一捧干瓣枯叶的药渣。

傅雨骁从她手里将仅剩的拿了过来,对她说“我来帮你,你快回去睡觉吧”

“那小晨就先回去睡了,姐姐也早点休息”

傅雨骁朝她‘嗯’了一声,小丫头这才打着哈欠往屋里去。

一个枕头变成一个药渣,真是浪费,傅雨骁拎着半点药渣只觉得奇怪,昨天我没回来当然用不到这个枕头,又不是……以后都不回来……?

她突然想到自己在竹楼和寒魇看夕阳时突然的心绞痛……如果寒魇不救她,那她岂不是真的用不到这个枕头了?!!

脚下一软,不由得后退了一步,恐惧之感如潮水像她袭来,温和的笑靥再看向手中药材时脸色蓦然苍白。

换了个枕头,她辗转反侧怎么也无法入眠,思绪像打了个死结,怎么都解不开,很多事情都很难想通,很难联系在一起,比如夜无殇怎么会知dào

自己晚上回不来,寒魇哥哥为什么突然待自己如陌生人一般,还有那枕头里的药材……真是对自己有益的吗?

第二天,傅雨骁将那一团药渣堆在药铺桌柜上。

“掌柜的,帮我看看这里面都是些什么药?”

药铺老掌柜停下手里的算盘,枯槁的食指拨动着那团乌黑的药渣“这就是一些普通的滋补之药”

掌柜这么一说,女子当即松了口气,原来自己想多了



“谢谢你,掌柜的”傅雨骁拿回那一团药渣,满面笑容地离开药铺。

“样样都是滋补之药,合在一起就是剧毒了,姑娘你……”老掌柜的一抬头,早已不见了女子身影。他叹息着摇摇头,继xù

手下的算盘。

风把树枝吹的吱吱作响,老天像是没哭够,雨水一点一点地砸下来。傅雨骁没带伞,连那团药渣都扔了,什么遮雨的东西都没有。好在前方有个亭子,她冒雨冲了进去。

衣裳被雨水浸湿,她伸手左右拧着衣袖,雨水顺着指缝流淌下来。

亭子里还有一人,正背对她收伞,黄色的雨伞在空中打了个旋儿渐渐收合,靠在旁边的倚栏上,眼瞅着那伞慢慢地往右移动,就快要掉下去,傅雨骁眼疾手快弯腰去接住那漂亮的雨伞,与之同时男子也伸出手去接伞。

两只手重叠在雨伞中间的同一处,傅雨骁感觉手背上传来的凉意瞬间沁入了四肢百骸,这凉意也很熟悉……

“雨……骁……?”低沉的声音很熟悉,却比往日多了分颤抖,有点儿都不像他。

“无殇……?”

突如其来的拥bào

让她手无足策,她睁大了眼睛感觉到身上骤然变紧的力道,仿佛要将她融进骨子里。震惊使她忘了挣扎。

耳边依旧是他沙哑的磁性嗓音“让本王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近乎哀求的颤抖之音令她无法抗拒。有那么一瞬,她怀疑自己听错了、看错了。眼前的男子面容倦怠,浓密长睫下深邃的瞳眸中仿佛网了一张红色的蛛网,四崩五裂,说不出的憔悴与疲惫。

嵌玉银冠下的青丝被风刮起,散在她的颈间,她伸手去挠却碰到他的下颌,下颌有些粗粝,像是细小的胡茬。印象中的冥王夜无殇一直是个风神俊秀,不着凡尘烟火,让人看了移不开视线的俊美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令他整个人变得如此这般。

拥着自己的力道再次加重,她有些喘不过气,伸手抚上他的后背,在他耳边说道“你先松开,我有点喘不过气”

夜无殇松开了,原以为他会说抱歉之类的话,傅雨骁都想好了对词。

熟料,夜无殇突然握着她的手“雨骁,本王喜欢你,别再离开本王了”说着又是将她拥入怀中。

“王爷,你怎么了?”

“叫无殇,我喜欢听你叫‘无殇’”

他伸手撩开她凌乱的发丝,一张稚嫩的面容出现再他眼前,真好,还能再见到。

从他的视线看过去,她的青丝乌黑如墨,此刻被雨水浸湿,宛如黑瀑倾在腰间。长长的睫毛上沾了水珠更显动人。白皙稚气的脸蛋,此刻泛着透明的红,羞赧如她,此刻的一颦一笑一投足皆牵引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他的大掌滑与她腰间,拦住她的纤腰,将她按与他胸前——

然后,慢慢低头,如蜻蜓点水般的吻点落在她的唇瓣。

傅雨骁像是被电击了一般,半晌,才想到转身推开他。

夜无殇唇边噙笑“现在才想到挣扎?晚了!”

夜无殇不由分说,将她的背过去的身子掰过来,整个人欺了上去,冰冷的唇霸道地锁住了她的唇。

傅雨骁瞪圆双眸,顿时呆掉了。

她的唇很软,夜无殇尽情品尝着她柔嫩的唇瓣,舔过贝齿,悄然滑入她的口中,缠住小巧的香舌,将她的美好全数攫取。

他的唇很冰,如他人一般冰冷,可是此时却有一股热在唇边化开。

她的身子紧贴着他的,手臂横在他的腰间。冷漠如他,此刻也会如此霸道。感受这他霸道的吻,急促的呼吸,近乎凝固的空气。

时间在这霸道缠绵的一吻的时候静止了。

红瓦亭檐下,两人相拥站立,雨点偶尔滴答一声。

他终于,放开了她的唇——

傅雨骁比他矮一点,小小的身躯此刻颤抖的不成样子,脸上的绯红一路铺到脖子根,耳垂也如红潮一般,就差没滴出血来。

“雨骁……”夜无殇意识到自己吓坏她,于是眼眸放柔了,语气也不似方才那般霸道。他伸手将她软软的小手握在掌心,轻揉着,摩挲着,然后放到唇边,轻轻一吻“本王喜欢你,从小就喜欢你”只是失去之后才发xiàn



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吻她,似乎只有面对她,他的自制力便会出现不由他控zhì

的场面。

“我……”她张了张口,却不知dào

该说什么。

想着他刚才霸道的吻,仿佛要将她吞进肚子里。她还久久地没有回过神来,那一吻,很坚定,她能感觉到。

她唇边的冰凉久久不能散去,是他的气息,萦绕在她的鼻息间,回味无穷。她知dào

自已已经沦陷了,陷进了他的一吻之中。

“太冰了”女子娇羞地吐出三个字后,飞快地跑出亭子。

此时雨已停,她的身后,男子脸上绽开了灿烂的笑容。追着她一同跑出亭子。

她说过风雨一过就会看到彩虹。

原来是真的。

以为她死了,以为不会再听到她的声音了。这两天他的内心在下雨,风雨缭乱欲将其摧毁,可是雨停了,她回来了,这就是彩虹。

“无殇你看,彩虹!”傅雨骁指着亭角旁出现的彩色弧度。

夜无殇也仰首朝她指的方向看去,那一道彩色的弧度就出现在她们上空,美轮美奂,雨后初晴。

两人一起进过无望森林,一起逛过邺城,一起住过太守府,却从没看过苍冥。

夜无殇执起她嫩白的小手走在苍冥大街之上,傅雨骁没有拒绝,手被他攥着,两人很自然地走在一起。这算是一吻定情了。

女子俏皮地问他“有一次我看到你买了冰糖葫芦,堂堂王爷怎么会喜欢吃那种又甜又酸的东西?”

“因为它是本王小时候收到的第一份礼物”除母妃之外,从来没有人送过他东西。

傅雨骁眸色黯淡了,为他而心疼,却见他仍是笑意盈盈,她也绽开了笑脸。

夜无殇挽着她的手踏进冥王府。

“庐神医——”

“傅傅……傅姑娘”突来的女声令庐舟子浑身颤栗,没想到她……她还活着。

“神医你怎么了?”傅雨骁笑的一派天真。

却看的某人一惊一乍。

“雨骁淋了雨,你帮她看看有没有伤寒”

这话是说给她和庐舟子两人听的,可两人听的意思完全不同。傅雨骁的理解是关心,庐舟子的理解……复杂。

夜无殇将她的手摊开,手腕上的破口让她心里咯噔了一下。

“怎么受的伤?”他问她,语气冷凝,让人不寒而栗。

她道“……摔……的”

她不想说,他也不勉强,将她手腕呈在庐舟子面前。

庐舟子搭上她的脉相,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很好,没有半点伤风”

夜无殇松了口气,言下之意她的药算是阴差阳错地断了,以后也不用再摄入那些剧毒无比的滋补之药。

后来的日子里,她没再见过寒魇。倒是夜无殇,隔三差五地来到丞相府将她带出去玩,傍晚时再将她送回相府。

87. 第87章 大火烧死放火人

夜深人静忽闻犬吠,几声犬叫拉住了两人行走的步伐。

小巷深处几个乞丐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褴褛女子拳打脚踢,嘴里还念念有词“我叫你跟我抢地盘,还不快滚!”

女子头发蓬松且凌乱不堪,遮住面容基本上看不到脸,她手里攥着一个脏兮兮已经发黑的馒头,在众乞丐的打骂声中爬到一个无人的墙角,啃着手里的黑馒头。

“她好可怜”回头看向身后的盛樊余“你有没有碎银子?”

盛樊余冷冷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金色的钱袋递给女子。

傅瑾言接过钱袋,从里面倒出几颗碎小的银子握在手心。

她的身后,盛樊余叮嘱道“你会为你的善良付出代价”

“不用你管”傅瑾言头也不回地朝那女子走去。

刚刚还信誓旦旦地说恨,现在是全然抛于脑后。盯着那绝美的背影,男子冷笑了摇头。

女子正在啃着馒头,眼前突然银光灿灿,她眸光一闪,抓着那碎银子,小嘴一咧“银子啊,给我的吗?”

“恩,你收着,买些吃的”傅瑾言托起她脏兮兮的小手将碎银子放到她手里。

她的手虽然脏,却也白皙顺滑,更本不想乞丐出身。

女子兴奋地丢了馒头,顺势将遮住脸的头发代入耳后,抬头对上一张绝美的素颜。

“楚涵嫣,是你!!”

“傅瑾言!!!”

啊啊————

那女子将银子一甩,双手掐住傅瑾言的脖颈,咬牙切齿“你这个贱人,看你把我害成什么样,我要杀了你”

被休之人,哪还有脸面回娘家,过着沿街乞讨的生活连乞丐都欺负她,这一切都是面前这女人害的!!

被她掐着脖子,傅瑾言面色潮红,呼吸困难,感觉就快要窒息了,她扭头,求救的目光看向那白衣男子。

岂料盛樊余像是看戏一般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晃了过来。

一道犀利紧贴着傅瑾言的脖颈。

啊——

楚涵嫣痛呼一声松了手。

傅瑾言喘息着逃离她魔掌,跑到盛樊余身后躲了起来。

盛樊余冷笑一声,搂着她的纤腰飞离这小巷。

楚涵嫣哪里肯放过她,追着他们在地面上拼命地跑。

白衣男子有意识地放慢了速度,最后在一小河边的茅草屋子停下。

傅瑾言平息了心中余悸,转脸怒视眼前这笑的一脸无害的男子“你干嘛一直站在那里看戏不救我”

男子耸了耸肩,双手一摊,一脸无辜“我为什么要救你,我有什么义务一定要救你,而且我早就提醒过你,你会为自己的善良付出代价,是你不听我劝,一意孤行”

“我……”傅瑾言被她驳的哑口无言。

“我去找些吃的,你去那茅草屋休息一下”

傅瑾言晃神之际,又听得身后阴森的声音响起“你最好别出来,听说这附近有……毒蛇猛虎”

伸出手在她面前张牙舞爪地抓了下空气,傅瑾言脚步一顿,咽了咽口水,哆嗦道“我……我知dào

了,在你没回来之前,我一步都不会离开这屋子的”

盛樊余微笑着离开,在他转身之际笑容全无。

余光瞥到草屋后面那褴褛的身影,心里暗暗道:你要为你的善良付出的代价可不止刚才。

他走后,傅瑾言寻了一处干净的地儿坐了下来。手指抚上脖颈,心下还有些余悸。反观这茅草屋,全是稻草所筑,倒是那扇铁棍所制的大门吸引了她的注意,既不遮风又不挡雨,不过这铁棍所做的门倒是和牢里的有几分相像还挂了一把大锁,想起牢门,傅瑾言不觉胳膊一凉,风吹了进来,她看向屋外突然瞳孔无限制地放大……

屋外那破烂不堪的人突然将铁门带上,大锁一插。

“楚涵嫣,你要做什么,快放我出去”傅瑾言双手攀着铁门朝她大喊。

女子面目狰狞,放声大笑“我要干什么,哼?”突然举起一个火把对着屋内的女子道“你这个贱人,我要烧死你,哈哈哈哈……”

说着用火把点燃了茅草屋。

“不要……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傅瑾言死命地摇晃那道门,可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干干燥燥的茅草一遇到火,蹭的一声蹿起万丈火花,火势剧烈,大火像一条火龙蜿蜒直伸到屋内,整个屋顶滚起了红色的巨浪,冒着黑烟。

“救命……救命啊!!”女子清澈的瞳孔里倒映的全是烈火,一团一团一簇一簇,将她重重包围。

“哈哈哈……烧死你这个贱人,哈哈哈哈……”屋外女子高举着火把疯狂的尖笑声在黑夜里阴森诡异至极。

铁门升温,女子手一触到铁门迅速缩回,她在火海里绝望地哭喊“樊余,救我……”

“你就喊吧,他来了,你早成一堆白骨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楚涵嫣大笑过后扔了火把,转身却被一道白影给截住。

“樊余,救我,快救我出去……咳咳咳……”

傅瑾言在最后一刻看到他像看到了希望,她咳着向他呼救。

熟料,盛樊余拎着昏迷不醒的楚涵嫣,不急不慌地说“还是那句话,我没有救你的义务,除非一命换一命”他将楚涵嫣推上前对傅瑾言道“这茅草屋里今日必须死个人,如果你答yīng

拿她的命来换,我可以马上救你出来”

咳咳……火势愈烈,她还要报仇,她不能死。

女子重重的点了头,只见他突然从怀里拿出一把钥匙,用布裹着那铁锁,咔嚓一声,铁门打开了,傅瑾言狼狈地从火海中爬出来。

盛樊余将楚涵嫣推到地上,解了她的睡穴,走出火屋将铁锁和布帛扔到傅瑾言脚下,冷冷地吩咐道“去把铁门给锁了”

傅瑾言颤抖的双手拿起那铁锁,似有千斤重,让她去锁门,无异于让她杀死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她还在里面”她犹豫了……颤抖的声音连自己都害pà



“我就是让你杀了她,你若不去锁门,我不介yì

再次把你送进去”说着架起她的胳膊。

“不……”傅瑾言触电一般拼命的躲开“我去,我现在就去”

她心一横,爬起来拿着铁锁就朝那铁门奔去。

楚涵嫣微微睁开眼,揉着疼痛的后颈,发xiàn

自己置身火海,一阵惊慌。看到站在外面的傅瑾言,瞳孔更是无限的放大,惊恐万状。

傅瑾言不敢看屋里,用布包裹着那烫手的铁,咔的一声将门锁上。

“傅瑾言,你这个贱人,你再做什么!!”楚涵嫣眼见着她站在外面将自己锁在了火屋里。

傅瑾言流着泪,不住地摇头“不要怪我……这火是你自己放的”

“不……不……不要,放我出去”楚涵嫣拼命地嘶喊,抓着铁门的手发出呲呲声,甚至还冒着烟。

楚涵嫣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拼命地磕头认错“我错了,你不要烧死我,快放我出去,我知dào

错了”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啊……”

尖锐的喊叫声像鬼一样凄惨。

傅瑾言不敢去看,转身欲逃离这片巨大的火热。奈何身子却被盛樊余死死地按着,他按着她的肩膀掰过她僵硬的身体迫使她直视那熊熊烈火。

“你在逃避什么?忘了你的孩子怎么死的吗?你的善良根本就没用,是她该死,你本就不必自责”

女子木讷地站立,瞠大了眼睛望着地面,自语道“对,她该死,她间接害死了我的孩子,这火是她自己放的,是她活该!!”

这样想着,她突然走向那烧了一半的屋子,里面的人浑身都是火,从上到下都被火龙缠着,楚涵嫣痛苦地朝她伸出手,破布衣料已经烧毁,火声噼啪缠绕在她的手臂上,再看她的头颈,全是火,几乎看不到肉。她突然倒在地上不停地翻滚……火却越烧越大,吞噬了那自掘坟墓的女子。

一场盛大的烈火一直烧到黎明。

天亮了,盛樊余靠在湖边的大树下睁开惺忪的眼睛,那个白衣女子还站在原来的地方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那片灰烬。如果他没记错,昨晚到现在她一直站在那儿,连脚下的那块土都是同一个点。

盛樊余在湖里打了水走到女子身边。

傅瑾言转眸看向他“这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

语气中的肯定不容置疑,昨晚看到他拿出钥匙的一刻,她就明白了。

“没错,要不然我怎会叮嘱你不要离开那屋子呢”说着将水送到她面前。

女子接过水袋喝了几口,冷笑着抬头,突然嘴角扬起一道好kàn

的弧度,昔日那种妩媚温婉的纯真,已经荡然无存。

她笑靥如花,很是灿烂“昨晚的火,很美”

男子笑了,笑得畅快淋漓,也拿起那水袋猛灌了几口。

幽怨憎恨一旦生出,便如野草一般疯长……

“樊余,教我武功吧”女子突然开口。

他道“你的美貌已是最好的武器,为何还要学武?”

“我要报仇,必先懂得自救,我不想再像昨晚那样被困在大火里绝望的等待”沙哑的声音说着最现实的想法。

盛樊余停顿片刻,忽道“我可以教你武功,但是你得让我看到你复仇的决心究竟有多强”

“那你要怎么看?”

“跟我来”

盛樊余带着她离开那片灰烬。

88. 第88章 杀死翠泠

湖边有条小船,是事先就准bèi

好的,盛樊余带着她乘上那条小船顺水直下。

船停了,一位美丽清秀的女子向他们走来,女子也是一张瓜子脸,柳眉细长,水灵的眼睛,五官型容姣好,她栓好小船,领着两人穿过树林来到一间密室。

盛樊余将她推到密室门前,对她说“密室里有一个背叛过你的人,你把她杀了,证明你复仇的决心”

说着将一把短刀塞到傅瑾言手里,将她推进了密室。

密室里一个翠裳女子靠在墙角瑟瑟发抖,她正是翠泠。

密室门突然关上,翠裳女子闻声,抬头竟看到熟悉的人“侧妃娘娘?”

“你怎么会在这里?”傅瑾言将匕首背在身后,冷冷问道。

“是你把奴婢带到这里来的,你忘了吗?”

“我带你来这里?”傅瑾言皱着眉头,这丫头从来不说实话,就连现在还编这样的谎言。

其实,她说的是真的。

翠泠突然跪下来抱着傅瑾言的腿歇斯底里“侧妃娘娘奴婢知错了,你放过奴婢吧,一切都是太子妃吩咐奴婢做的,红玉也是太子妃命碧菡推下水的,你就放过奴婢吧”

女子哭的凄惨无比,可是她不该提道红玉,不该。

密室外盛樊余森冷的声音隔空传来“你们两个,只有一个能出来,那便是活着的人”

这算是破釜沉舟吗?看来今天不是翠泠死,就是自己亡。

傅瑾言从身后拿出那短小的匕首,谁知,翠泠快她一步,一把将她推倒。

匕首摔倒一边,两人滚在地上,狠狠地扭打在一起。

傅瑾言扯着翠泠的头发,用指甲去抓破了脸皮,翠泠来不及喊痛,手触到那片冰凉,抓着匕首一横过来……

傅瑾言手背上多了一条血痕,她倒在一边看着翠泠握着匕首朝她走来“侧妃娘娘,你不要怪我,他们说了我们两个只能有一个出去”

密室外面的人将里面的话听的一清二楚。

美丽清秀的女子有些担忧地问她身边的男子“傅姑娘会不会有危险”

男子负手,面色骤冷“会,但是她没的选”

傅瑾言,如果你杀不了她,过不了这一关,你就永远报不了仇。

眼见着翠泠手中的短匕就要刺向她,傅瑾言忽然以一种迅速而可怕的力量夺过翠泠手中的短匕,然后反手又刺向翠泠。

“啊啊啊————”从没杀过人的傅瑾言疯狂地大喊声盖住了翠泠的痛苦呻吟。

此刻的她非常用力地刺着地上的人儿,仿佛自己所刺只是个枕头,可是溅出来的温热的液体告sù

她,自己正在杀人……

翠泠只能瞠圆了双目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短匕一刀一刀地刺入自己的身体里,最后不甘地闭上了双眼。

惊恐的叫喊声渐渐变小,取而代之的是刀刃没入肉里的声音。傅瑾言披头散发,疯疯癫癫地举着匕首一下一下刺进那个早已断了气的丫鬟。绝美的容颜上溅满了鲜血,直到把翠泠刺成筛糠子状,她才停下手,匍匐在地上。

她紧紧地握着手里的短刃,用袖子将脸上的鲜血擦拭干净,灰寂般的眼神死死地扣在那具血肉模糊的身体上。傅瑾言看着那流淌至脚边的温热,灰寂的眼神忽然闪现出兴奋的眸光,她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凌厉而张扬,这样的她,就像是从炼狱里爬出来的厉鬼,惊悚而吓人!

往日绝色容颜,在这一瞬间,狠狠地扭曲,如厉鬼一般,最初的纯真善良,荡然无存!!!

傅瑾言抬起那张沾满血垢的脸,扔了手里的短刃,缓缓地站起身。翠泠已经死了,望着地上那淌血迹忽然觉得全身舒畅起来,不一样的轻松。

红玉的死,孩子的消失,自己所受的苦痛……那几日压在身上的痛楚全部随着那一刀刀的没入拔出而全部消散。现在的傅瑾言已经陷入了魔怔,杀人的快感在她心中挥之不去,那是一种以随心所欲做坏事、杀人的快意之感,是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快感。

就在她扶着墙壁站起来的那一刻,石室的门打开,那张俊逸妖魅脸上写满了她看不懂的神色。

“你交代的……我做到了……”傅瑾言说完最后一句话,眼前一黑,虚脱的身子忽然向后坠入一片黑暗……

盛樊余接住她倒下的身躯,将她紧紧纳入怀中。

昏迷中的傅瑾言,仿佛置身在一片浓雾之中。雾之浓,看不清任何东西,隐隐约约有一片林子。

日光正移,浓雾越来越淡,渐渐地散开去……

雾气散尽傅瑾言沿着那因浓雾散尽而显现的路径,脚步轻而飘渺,黑亮的瞳仁里倒映出一片血红的湖泊,咚咚的似有生命跳动,以手抚心,一种莫名的兴奋的困扰着她。耳边似乎有一个声音,不断的在再告sù

她,牵引她走近那片血湖。

悬浮缥缈的脚步来到随着声音来到了血湖,那个牵引她的声音变得柔和,催促着她跳下去……

傅瑾言张开双手,放任全身在薄雾之中,忽然坠身跳入湖中,荡起层层涟漪,身体不断的下沉,那一瞬间的害pà

稍纵即逝,她闭上了双眼,任由自己的去感受身体那下坠的感觉。

与湖面接触的那一瞬身体一股巨大的温暖,像是有一双手臂紧紧的抱住了她。

美目再睁,她已置身在血湖之心,身体的四周除了血水还是血水,无边的血液猩红醒目,她伸出手去触摸,托起的是一片温热,暖暖的,红色的液体自掌心流下,落入湖中,融进一片血色之中。

她深深吸了口气,血腥味充斥鼻息,可她不再害pà

,不再排斥。相反,一种渊久的快意浮上胸腔,她每走一步,围绕在她周身的血就前进一步,这种被血液包围的快感冲击着她身体的每一个毛孔甚至是灵魂,仿佛只有置身其中,灵魂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盛樊余面朝阳光立在窗前,炎炎日光照在他身上不着半分温暖,冥黑幽深的眸子闪着连自己都难以捉摸的光亮。

他的身后,木床之上,女子静静的,睁开了双眼。

她目光森寒,邪光流转,没有人会想到再次睁开眼的傅瑾言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懦弱、胆小、善良的女子。

这是一个心的重生,躯体只受仇恨怨念支配。

她缓缓走下床,在男子开口之前,问道“你说过,只要我杀了翠泠,你就会叫我武功,不会反悔吧”

“当然不会,你随我来”

傅瑾言紧跟其后。

淡淡的幽香飘入鼻息,遣散了脑海里的一丝沉重。盛樊余身影一闪,身后的傅瑾言双眸蓦然睁大……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淡粉的桃花林,淡淡的桃花气息香远益清,随着花瓣从空中飘落,脚步无法停下,越往深处走,桃花香越发的浓郁,馨香扑鼻,沁人心脾,傅瑾言心跳加快了,踩着落红,踏入这片柔软的桃花林。

“好美啊”傅瑾言伸手拖住那落下的花瓣,粉粉的红,淡淡的白,落入手心宛如一片娇小的船儿,没想到这个季节还能看到桃花。

“这个地方叫桃花坞,一年四季桃花盛开不谢,我们以后就在这里练剑”盛樊余道。

女子回头看向那男子,不知何时他的手中多了一把宝剑。

桃花树下,盛樊余负手而立,从来没仔细看过面前的男子,冥黑幽深的眸子光华内敛,不似初见时的悲凉苦楚,玉一般的脸上三两朵桃花相映,正应了那句‘人面桃花相映红’。青丝白衣之上,落花零散,宛如一幅彩色的水墨画卷。

突然水墨画卷动了,那俊美的男子拿着一把宝剑朝女子走来。

傅瑾言接过他手里的宝剑,握在手中,初握有点重,但她相信很快就会习惯。

盛樊余站在她伸手执起她的手,在空中转圈,划着简单的弧度,宝剑之上片片落红,美丽甚矣。

“今天就练这一招”

松开手,女子沿着刚才的招式反复地练习。

第二日,第三日……日日如此,盛樊余每天都会教她一招半式,而且一天比一天精湛。傅瑾言手里的宝剑也越拿越顺手。

…………

“启禀少主,天机阁漏网之鱼混入桃花坞”盈香握着宝剑跪在男子面前。

但见男子优雅地放下手里的茶盅,懒散地开口“随他去吧……”

盈香不觉一惊,冷酷无情的祭坛少主向来只会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人,现在怎会……?

这些都是主子的意思,她根本不必猜想,转身离开的她却没注意到盛樊余嘴角那嗜血的弧度。

心中有了执念,不论好坏,都会为之付出巨大的努力。傅瑾言便是如此,长长的宝剑在她手中运行自如,心中有了执念一整天都在这桃花坞上挥剑起舞。

桃花依旧在落,像雨一样,却比往日落的急促了几分,不一样的动静拉紧她脑海中的一根弦,忽然手掌一转,宝剑脱手而出,以最快的速度刺向那桃林深处。

嘭的一声,宝剑被折回,傅瑾言跃身接住那宝剑朝桃林深处的黑影刺去,一黑一白两道分明的颜色在桃花飞雨之中角斗。

桃花坞上最常见的一道机关是桃花迷阵,桃林会随人影移动,将之困在桃林之中。这黑衣人显然是在桃林之中被困已久方才找到出路,困了如此之久,纵是武功再高,此刻也绝非傅瑾言对手。

89. 第89章 回到太子府

傅瑾言一剑挑落其面巾,将其踹至地上,剑尖直指其喉。

面巾落地,地上的人儿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容。

“你是女的?”

傅瑾言诧异,收回手中宝剑。岂料那女子纵身夺过她手中之剑朝她刺来……

傅瑾言扭头闭了眼,千钧一发之际,那女子一阵痛呼,倒地身亡。

缓缓睁开眼睛,只见那倒在血泊里的黑衣女子,胸口直直地插着一把匕首。

她松了口气,心下暗自叹息,却迎来了他的怒斥“如果我没来,倒在这血泊之中的就会是你”

“幸亏你来了”傅瑾言道,余悸为消。

“明明可以一剑杀了她,为何不动手,是因为她是女子吗?我记得害死你孩子的人也是女子……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盛樊余残忍的一次次地揭开她心里的伤口。

傅瑾言敛眸,趴在地上无声的泣泪。

“别再我面前哭,那根本就无用。为了让你记得这次的教xùn

,你给我围着桃花坞跑一圈”

桃花坞,光是一片桃花林的面积就够转一个时辰,如今再加一片湖……

傅瑾言没有言语,没有反抗,将宝剑从地上拾起,围着桃花坞跑了起来。

他的身后,盈香震惊,难怪少主要放过那天机阁的人,原来是留给傅姑娘动手。

天渐明,第一缕清风吹过,靠在桃树上闭目养神的男子睁开眼,那抹白色的身影还没回来。

他身后的盈香有些担心“傅姑娘会不会……”

“不会,她不会倒下,她的仇恨不必我少,心中有仇绝对不会倒下”男子言词坚定,万般肯定。

“天快亮了,你先回梅苑去”

“是,属下这就回梅苑”

盈香离开了,盛樊余跳下桃树,眺望远方,心底暗忖,傅瑾言,你最好不要让我失望。

女子面色绯红,呼吸急促,喉咙发紧,脚下的步子越来越软,越来越慢。她粗喘着,一步一步往那个出发点艰难地迈着步子,舌尖舔着微裂的唇瓣,发出刺刺的痛,警醒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好几次她都坚持不了,想着放qì

,可是她不能停下,一停下就万般难受,胸腔内的空气越来越少,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涌上。脸上挥汗如雨,迷蒙了她的眼,前方一片朦胧,眼前亦是出现了幻觉。为什么她会知dào

那是幻觉,因为她看到了一张可爱的婴孩的笑脸,白生生的藕臂,而她的孩子早就……

一想到那些逝去的生命,脚下的步子加快了,是毅力,是仇恨支撑着她跑下去。

阳光照射出来,她终于到那白衣男子,仿佛是希望,脚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却还死死地往前踩着。

终于倒在一片清爽伴着花香的怀抱,盛樊余抚上她的背,暗送内力助她渡过这艰辛的窒息之感。

“是不是感到难受,甚至是窒息?”男子询问。

傅瑾言虚弱地点头,干裂的唇瓣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她真的太累了。

盛樊余将一盅种清茶递到她面前,傅瑾言双手一握,奋力卡住那茶盅,咕咚咕咚地喝进口中。干涩的喉咙因这清茶划过,一丝清爽漫上胸腔,那种窒息感慢慢消散。

“很多时候就像这奔跑,起步了就不能停,一旦停下来,就会气不择喘,难受至极,甚至是窒息,你明白吗?”

“我明白了,复仇也一样,一旦开始,就不能停下”女子沙哑着嗓子,轻轻地开口。

一圈下来,她还活着,仇恨亦是加深。

夜晚,一女子持剑在这桃林间挥舞。白天的休息已经让她体力恢复,如今的剑招之中夹着浓郁的仇恨,一招一式削花断枝。

无边的恨意,在这月下桃林渲染发散,只化为手中葬花破月的险招毒式。

苍月之下,落英之中,一人一剑一桃林,随意而舞,月随影移,人随心动,一时之间,花雨随风起,滚动于空际,一条流光溢彩的粉色绸缎,在这苍穹月下卷风席雨,吞吐日月。

翌日,旭日东升,明媚如斯,折射出一道白衣飘渺的身影。盛樊余手持长剑刺向那花雨之中飞舞的剑影,长剑反射的银光照亮女子双眸,女子纵身,飘逸的白衣一转对上那刺来的长剑,一时间刀光剑影,桃花纷飞,刀剑相碰的兵器声呲呲作响火花四溅。

盛樊余返身回到原处,将那长剑归于剑鞘,冥黑之中尽是赞赏“你的剑法进步的很快”

“那是你教的好”女子得yì

扬眉,一片花瓣落在她青丝发间,未饰一物的发髻上落上一片粉红,宛如点睛之色,让她瞬间光亮如荼,美的不可方物。

盛樊余喉咙微动,走上前为她拭去发间的落红,四目对视,眉目流转间一种异样的情愫传递。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攀上她的腰肢,彼此间仿佛能听见对方的心跳声。

“少主……”盈香徒步走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视。

盛樊余急忙松了手,傅瑾言也面色羞赧。

她抬头看向那个叫盈香的女子,不看便罢,一看不经吓了一跳,她竟然……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你……我……”抬起的手指了对方,又指向自己,最后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盛樊余知dào

她惊讶为何,笑着解释道“盈香最擅长的是幻形术,她可以幻化成任何她见过的人的脸,梅苑的一日三餐还是会有人送来,若是你这位侧妃突然不见了,太子定会怀疑”

难怪翠泠死前说是自己带她来密室,原来她说的是真的。

“这是不是易容术?”她问。

盛樊余摇头“比易容术高超,易容术容易露出破绽,但是幻形术不会。所谓幻形,就是幻化成各种形态,盈香从小就练这种幻形之术,她的肌肤松软,可以糅合成不一样的面孔”

“姑娘请再看看我”

说话间,盈香已经恢复了原貌。美丽清秀的容颜,这不就是上次领自己去密室的女子吗,原来她就叫盈香。

盛樊余忽然想到盈香未说完的话,便问她“你刚刚要说什么事?”

“傅姑娘禁足梅苑快一个月了,想来不日便会搬回飞烟阁”盈香说着脸色微红,刚刚那一幕,她可是尽收眼底。

傅瑾言抬头,对上盛樊余,微微一笑“我是时候该回去了,盈香的幻形术虽无破绽,但她毕竟不是我”

盛樊余将她头顶的花瓣捻了去“那你先回去,找个机会把盈香弄进太子府”

“恩”傅瑾言点头,目光落视了一眼桃花林,有些恋恋不舍。

桃花雨下,一场落英缤纷,牵动美丽的邂逅,却是一场残忍蜕变的开始……

太子府。

果然,一切如盈香所说,一月禁足未满还差几天,太子一大早便从慕贤居赶来梅苑接回傅瑾言。

飞烟阁一切如往常一样,丝毫未变,只是没个贴身的丫鬟。

听府上人说翠泠失踪快一个月了,太子正忙着为侧妃选个机灵懂事的小丫鬟。

恰逢府门前跪了一个柳眉细长,眼睛水灵,五官型容姣好的美丽清秀女子,她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听说是死了爹娘为葬双亲想卖身进太子府伺候太子的夫人们。

太子见她模样不错,长得的也怪机灵的,刚好瑾言缺个丫鬟,便收了她送给傅瑾言。

傅瑾言一见是盈香,眉开眼笑,拉着她就往飞烟阁走。太子见两人一见如故,以为自己选的丫鬟甚得没人心,自己心里也疏松了不少。

就在此时,慕贤居发生了一件悚然惊魂的事——失踪一月的翠泠竟然死在太子妃的床榻上。

翠泠死状恐怖,眼眶凹陷双目瞠圆呈凸出状,仿佛眼珠子一不小心就会掉出来。面色粉白,唇瓣干枯皲裂,脖颈下的身子像筛糠子一样血肉模糊满是匕首刺成的窟窿,四肢被截去。

“太子走的时候太子妃还在酣眠,早上醒来发xiàn

身旁一具冰凉的尸体,以为自己一晚上都和尸体同榻而眠,吓得合衣滚下床。整个人七魂没了六魄,连哭都哭不出来,到现在还浑浑噩噩的,姑娘你说好不好笑?”

盈香站在铜镜前为傅瑾言挽发,一支镶银琉璃簪斜插入发髻。大红色印梅花纹锦裙从嫩白的手掌一直套上肩膀,同色腰带束在纤细的腰肢上打了个完美的蝴蝶结,女子覆手敛了衣襟,血红色的蔻丹指甲沿着衣襟一路移到肩膀将衣服拢好。

“我只是奇怪,这翠泠都死了快一月了,怎么尸体还保存着当日死的模样,竟然没有腐烂。”女子拿起一张红色的薄纸在唇边抿了抿,一张血红色的朱唇显在铜镜里面。

盈香靠在她脖颈间,铜镜里出现了两个女人,一个妖艳,一个清雅,她笑着说“姑娘有所不知,祭坛有一座寒洞终年冰冷严寒,少主将那翠泠的尸体藏在寒洞中待到适当的时机再拿了出来”

妖艳女子笑了,铜镜之中映出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雪白的肌肤,细长的眉毛,长而卷的睫毛下一双瞳眸笼上一层嗜血的精光,血红的唇角漾起一弯浅浅的弧度。铜镜中的绝美容颜比往日多了几分妖治明艳。迷人又惊悚,暗藏了无限的杀机。

90. 第90章 碧菡之死

盈香为她整理好妆容,扳着手指计算着“楚涵嫣被火焚了,翠泠惨死掉,下一个应该就是那嚣张跋扈的太子妃”

她在梅苑里扮傅瑾言的时候没少见识贾宝贤的尖酸刻薄。说了一个月里太子府里除了送饭的下人谁都不能来梅苑看她,而自己不仅私下里来打击她,还让翠泠来羞辱她,这才使得自己将翠泠给拐了出去。

“是碧菡”女子红唇轻启,轻轻松松地吐了三个字。

盈香不解,蹙眉问道“为什么不是她主子,那太子妃可把你整惨了,何不一次性杀了她,这样不仅为你和孩子报了仇,还能得个正妃的名分,一箭双雕啊”

“猫捉老鼠最有趣的不是一击命中,而是用爪子一寸寸地挑动别人的痛苦,享shòu

最恐怖的凌迟快感”女子笑了,冽嘴甜笑,宛如一尊森白人偶,她伸手五指弯曲,血红的蔻丹握于掌心“贾宝贤怎么能这么快就死呢,我把她身边的人一个个除掉,从侍女到亲人再到她的丈夫、孩子,我要她活着眼睁睁看着她所在乎的一个个从她眼前消失,我要她生不如死”

这样大的仇恨,这样强的复仇决心,这样狠的言词,盈香在心里暗叹:怕是连少主也想不到自己的改造有多成功。

回头看向发愣的盈香,又道“你的幻形术无可厚非,可惜你没见过红玉的模样”不然用红玉来挑动碧菡脆弱的神经,一定非常有趣。

早前听少主提起过傅瑾言的侍女红玉,亦是死于非命。想来她是想让自己扮红玉来对付碧菡。让一个死去的人出现在活人面前,还是曾经杀死自己的人,这招不错。不过太子妃的两个侍女翠泠和碧菡可是情同姐妹,这去了阴间的姐姐来教育阳间的妹妹不也是一出好戏么。

盈香按着她的肩膀,对她道“我没见过红玉,但我见过翠泠啊”

“呵呵……呵呵呵呵……”

飞烟阁里弥漫了女子畅快的大笑声,铜镜里的两张花容月貌相视而笑,笑容如花绽放,却是嗜血惊悚。

太子妃日间受了惊吓,不敢一个人待在慕贤居里,太子又在皇宫和皇后商议小皇孙满月酒的事,遂把沈初瑶和傅瑾言找来一起聊家常、等太子。

“听说太子妃姐姐的丫鬟翠泠可是一直照顾侧妃来着,怎么说没就没了?”

说话的是沈初瑶,她像闲聊一样有意无意地道出这么一句。

她以为自己这么一说就把翠泠的死搭上傅瑾言,让太子妃记恨侧妃,可他却忘了,这是太子妃的痛楚、硬伤,是不能碰的。

啪——

太子妃一掌拍在太师椅上,苍白的脸色变得铁青“我叫你来是聊家常,不是叫你提那晦气的事”

本来不愿提,不愿想的事,她偏给自己重温一遍,想起翠泠那个死状,‘呕’贾宝贤胃里一阵翻涌。

小丫鬟碧菡颤抖着端来痰盂,沈初瑶勃然作色,连起身走到她身边纤指直拍着她的背。

傅瑾言坐在对面冷不丁的地端起茶盅抿了一口,放下来,轻声道“妹妹这几日一直待在梅苑里,翠泠可是被姐姐要了回去,这期间可没有照顾妹妹啊,瑶夫人这话说的可真是没根没据”

冰冷的声音地听不出害pà

,就是这平淡无奇的话语让贾宝贤听了不觉一震,以前的傅瑾言向来唯唯诺诺、胆小如鼠,可从来不敢说出这番义正言辞的话语,怎一个月竟变这般镇静,平淡无奇的话语里似乎还能听出挑衅的意味。

太子妃吐完了,抬眸对上她的眼睛,只一眼,却让她从心中生出悚然。

那幽黑的眼眸,寒凉冰冷却又泛着嗜血的光芒,寒光如刀,对上自己仿佛切入髓,额间蓦然生出冷汗,仿佛不能承shòu那冰刀入骨的冷冽,贾宝贤忙避开那双嗜血的双眸,敛声问太子什么时候回来。

沈初瑶吩咐自己的丫鬟小桃去府外看看太子何时回来,小桃应声退下。

碧菡端着痰盂也退了出去。

见碧菡退出慕贤居,傅瑾言眼神示意盈香,随后道“你也随小桃一起去看看太子何时回来吧”

“奴婢这就去”盈香低眸应答,脸上的狡黠只有自己清楚。

没过多久,太子便回来了。一回来就往飞烟阁跑,听说侧妃被太子妃叫去慕贤居,这才匆忙赶来慕贤居。

“参见太子”

“太子爷千岁”

众人皆行礼。

“太子……呜呜……”太子妃眼泪连连迎上他就倒在他怀里。

沈初瑶恨的牙痒痒,手里的绣帕揪成一团,可是很快又舒了开来,因为太子安抚了太子妃几句,就撇下她,朝向端坐于一旁的侧妃。

“言儿原来在这里”太子上前将她揽入怀中“慕贤居发生了这样的事,你怎么还来这里,万一吓着怎么办?”

“有太子在,言儿去哪儿都不怕”傅瑾言娇嗔着靠在他怀里,挑衅的眼风扫向太子妃。

什么!!太子妃蓦然睁大了眼,看着两人甜蜜相拥,听着无意伤人的话语,苍白的脸青了紫,紫了白,一时间煞为艳丽。

正要发作,碧菡疯疯癫癫地跑来“主子救我,救我!!”

“我不要下地狱,我不要下油锅,我不要,不要……”碧菡跪在众人面前,一张脸白的能看到里面的血丝,大睁的眼睛焦距涣散,扫了一遍众人后集中了焦距盯着太子,忽然跪着爬到他脚下,抱住他的腿“奴婢看到了翠泠姐姐,她浑身都是血,还伸了胳膊一把抱住我……啊!!”

想想就觉得可怕,碧菡双手护在胸前,紧紧地抱住自己,仿佛这个世界只有自己能保护自己。

“你在胡说什么,翠泠已经死了”太子妃坐立不住,抖着的腿突然一把踢开她。

“啊——”碧菡跌到地上,又很快爬起来“奴婢没有胡说,奴婢说的是真的,我真的看到了翠泠姐姐,她说她害死了侧妃娘娘的孩子,下了十八层地狱、滚了油锅……阎王不让她投胎,她回来告sù

我说我杀了红玉,死后也要下地狱……啊……”

“原来红玉是你杀的”傅瑾言红着眼睛倒在太子怀里掩面哭泣,佳人落泪着实让他心疼,他抱紧怀里的女人,扬声大喊“来人,将这疯子关进柴房”

侍卫进来将碧菡拖走,临走碧菡还哭着大喊“红玉不是我杀的,我是被逼的,主子救我,救我……”

这话一听明显就是说太子妃逼她杀了红玉。

此时,贾宝贤早已石化,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太子,仿佛没听见碧菡的话。

沈初瑶早已瑟瑟发抖,平时她也没少欺负红玉,没少为难她,碧菡这样一说,她心虚了。要不是小桃扶着她,怕是早倒下去了。

“言儿,我们走”太子搂着傅瑾言踏出慕贤居。

贾宝贤像离了魂一般软软地跪在地上,他眼里的冷漠,她都看到了,是对她的。

眼泪流了下来,委屈也一并涌上。傅瑾言孩子的事是他默认的,虽然表面上没有明说,红玉的死他也早就知dào

了,为什么现在会这样冷漠的看她,为什么!

“太子妃姐姐……”沈初瑶的手指触到她颤抖的肩,猛然缩了回来。

“滚,全都给我滚!!”

怒声的暴喝,沈初瑶甩了袖子就离开,她还想安慰来着……

第二天就传来碧菡的死讯,口吐白沫死在柴房,是服毒而死,墙壁上用血写着太子妃的所作所为。

一个被关在柴房的丫鬟哪来毒药,显然是被人毒死的。太子大怒,下令彻查各房各室,最后在太子妃的床榻地下查出一大包砒霜,一通勃怒后,下令禁足了太子妃。

飞烟阁里,女子捻着乌黑的发丝坐在床榻上,抿唇轻笑。

盈香端来一盘水果,淡淡的果香随风飘来。

女子穿了绣花鞋走下床榻,来到她面前,假意嗔怒道“谁叫你自作主张把碧菡给害了?”

盈香佯装委屈道“我只不过是姑娘的丫鬟,才没那么大胆子呢,碧菡自己寻死,我也拦不住她,不过太子妃床底下的那包砒霜倒是我动的手脚,这叫顺水推舟嘛”

要怪只能怪碧菡太蠢,不经吓,以为自杀谢罪就不会下地狱油锅。盈香经过时正看到她想撞墙,便扮作翠泠好心给了她一包砒霜,再把其它的砒霜藏到太子妃的床底下,这事就成了。

“太子现在一定恨透的太子妃,姑娘觉得我这计使的怎么样?”

“你的计谋不错,但是他还没有恨透她”傅瑾言喃喃道。

她在太子眼里没看到对贾宝贤的恨意,最多只是不耐烦和厌恶,丝毫没有当初将自己打入地牢时的恨,那才叫恨,他当时的眼神她到现在都记得,那是一种夺妻之恨,可惜只是他一人己见。

“盈香,你昨天出慕贤居的时候,有没有见到瑶夫人的丫鬟小桃?”

“没有,姑娘怎么了?”

她在傅瑾言脸上看到一丝愁云,可很快又变成了笑靥。

“也许过不了几天就该和她拉下脸来正面交锋了”

盈香没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只见傅瑾言笑了笑,妖治的笑靥中满含期待。

91. 第91章 会见荣副将

无望森林后的巍峨高山下万籁俱寂,草木丛林均向着一个方向延伸,那便是聚虎寨。

翠绿延伸,林木间突然闯入一个跨马的红衣男子,枣红骏马疾驰在一片绿意中,凌冽的疾风擦过,翠绿的叶子翩翩而下沓沓堆积,马蹄踏碎落叶。红衣红马远远望去仿佛万绿之中绽放的红花,妖异诡谲之至。

前方出现一条崎岖蜿蜒的小道,方石镶嵌而铺,骏马刚踏上小道,两旁怪石嶙峋间密箭齐发。

红衣男子座下的骏马忽然扬起前蹄狠狠嘶鸣,想必是中箭了。

箭雨密布,寒魇纵身下马,银色绑起的乌发在箭雨中穿梭,翻飞的红衣在箭雨中不停旋转,衣袖扬起周围碎石‘咻咻咻咻’的射向那些暗发冷箭的石孔。

石孔被堵,再无箭羽,不消片刻寒魇两手一甩数十支箭羽散落在地。

手背上一道暗黑色的血痕触目惊心,这是初踏方石时被箭羽擦过留下的痕迹。身后那匹枣红马早已倒地身亡,看来这冷箭上的毒性猛烈。寒魇不以为意,嘴角冷笑了两声,大步迈进聚虎寨。

走至半山腰时顿住脚,两边的山峦上滚滚巨石朝他袭来。凌厉的掌风击碎巨石发出阵阵爆破声,寒魇踩着滑下的巨石飞身跃上山峦顶上。

赤虎正在奋力地推巨石,面前突然出现的红衣男子,猝不及防,令他和巨石一同滚了下去。

啊——

刚落山峦,一双大掌抓住他背上的衣服,将他滚落的趋势制止住。

赤虎睁开眼,这才发xiàn

自己没有掉下去,可是却悬在半空,下方的高度令他发抖全是他推的巨石,额上的汗珠子大颗大颗地往下掉,他仰头对上那一双荆棘对火的双眸,沙哑着嗓子喊道“别,别放手……我会掉下去的”

“你带我去见马世荣,不然……”寒魇慢慢地松手。

“别”赤虎怕他真的松手“我带你去——”

大掌一手置于红袖时,赤虎已然摔在山峦上方。寒魇负手而立,英俊的脸庞看不出一丝情绪。

经lì

了刚才的险处逢生,赤虎已经不敢在他面前耍手段,乖乖地走在前方为他带路。

“大……大当家的……有,有人找您”赤虎在门外结结巴巴地禀告。

“何人敢闯聚虎寨?”马世荣粗犷的声音传出门外。

听这音,辨其人,果然是他。寒魇松了手,赤虎灰溜溜地逃离开。他推开门朝里走。

“荣副将,好久不见”寒魇大步上前,潇洒的步伐卷起清风,浮摆起红色的衣角,他向座上的人步步逼近。

熟悉的称呼令宝座上的马世荣惊湛,双目直视正朝着自己走了来的红衣男子。

那自信、狂放的气度好生熟悉,有着故人的影子,感觉又不太真实。

他强压住心中的悸动,沉声问道“你是何人?”

“荣副将还真是健忘”寒魇几步走到他面前。

今日来邺城是有事要办,不宜耽搁太久。他伸手半块通透无比泛着莹莹绿光的玉佩躺在掌心上。

“这……”马世荣将玉佩拿起仔细观摩。和傅雨骁的玉质一样,形状像半块月亮中间凸出了一个小小的圆,刚好补上雨骁那半块。

“你……你是……”拿着玉佩的大掌颤抖不已,隐藏在胡须里的嘴唇也在颤抖,眉毛下属于将士该有的锐利鹰眸,此刻泛起雾色。

铿锵的巨响落地,马世荣单膝跪在地面,“属下见过少公子”

面前的红衣男子就是他的主将寒铮寒将军之子,亦是他的少主。他一生效力寒将军,和他袍泽情深,那时的寒严才十岁,寒将军就……没想到现在还能再见到他的少公子。

“荣副将请起”一声令下,犹如当年的寒将军,让人无从拒绝。

寒魇走上宝座,红衣落座,颇有寒铮将军英姿飒爽之风,只是多了几分阴戾。

马世荣从地上站起,脚步有些悬浮,这才发xiàn

自己已经老了。当年驰骋疆场的少年副将如今已经老了。

寒魇不掩此行目的,开门见山问道“荣副将可知我爹是怎么死的?”

似是一道年久结疤的伤又撕了开来,马世荣捂着胸口沉声“属下……不知”

“好一个‘不知’”寒魇厉声严辞,十指握拳走下宝座,微眯的眼睛闪着危险的光芒“当日我爹死的时候身边只有荣副将一人,你竟然说不知!!”

马世荣突然从靴子里拔出一把亮锃锃的匕首,置于寒魇面前。

寒魇问“你做什么?”

“公子权当将军是属下杀死的”马世荣跪在地上,言词不该正义之气,道“请公子杀了属下为将军报仇”

看来他是知dào

我爹死于谁手,就是不愿说。

“爹爹在世时与副将你可是袍泽情深、患难与共,如今死于非命,荣副将就不想替爹报仇么!”寒魇弯下身,侧目,竟没在他脸上发xiàn

一丝一毫的愧疚,敛住戾气,平声道“杀我爹的人究竟是谁?!”

“属下不知,公子要报仇,就请杀了属下”马世荣依旧那句话。

“你这是包庇凶手”寒魇冷笑“看来我今天是白来了”

隐忍的怒意化作一道掌风劈裂了马世荣的宝座。他不是不敢杀了马世荣,只是他是爹唯一共患难的袍泽战友,曾经几次为爹挡了战场上的刀剑,算是他们寒家的救命恩人。

马世荣震惊,却不因宝座爆裂,而是寒魇手背上流下的黑色血迹,那是剧毒,顷刻要人性命,这么久他竟然一点事都没有,足以令他震惊。“公子你的手……我去拿解药”

寒魇抬手冷声道“不必了”

“可这是剧毒”

马世荣转身,身后却传来他的笑声,笑声凌厉暗藏讽刺。

只听他道“我本毒人一个,你所谓的剧毒,与我无用,我需yào

的只是血,他人的血”

既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那他只好离开。

他大步踏出房门,门槛处顿了顿“你一心栽培的傅雨骁迟早和我一样,活在血腥之中”

身后的马世荣震惊的不知该说什么,原想瞒着他雨骁的事,没想到他全都知dào



嗜血而生,这就是寒家人的宿命么!!

…………

太子府里鲜花绽放,却处处散着血的味道,沈初瑶在小桃的搀扶下匆匆赶去慕贤居,因为有件事她要向太子妃禀报。

“太子妃姐姐,姐姐……”沈初瑶提着裙裾,窈窕的身影没得到通报就闯了进去。

“你还来做什么,那日的笑话还没看够吗?”太子妃抱着怀里的婴孩,低眸,眼风从地上的桃红色的绣花鞋扫到沈初瑶本人。

沈初瑶平息了喘息,咽了咽口水“姐姐还记得那日言侧妃让她的丫鬟盈香干什么去了吗?”

“和小桃一起去看太子有没有回来”女子平静地回答后将怀里的小孩稍稍向上抱了些,因为某人说要让孩子听到大人的心跳声。

“问题就在这儿”沈初瑶走上前,急切道“小桃回来后跟我说她只见到太子并没见到盈香”

太子妃已感事情不简单,将怀里睡着的小孩放回摇篮里,起身问她“你的意思是盈香没有去府外看太子”

“没错,盈香出去后就一直没慕贤居,倒是碧菡疯疯癫癫的跑回来说些不该说的,八成就是那丫头装鬼吓了碧菡”沈初瑶每次说到碧菡声音都压的极小,说翠泠时已经触了她的楣头,她还是清楚的。

“原来是她……我早该想到的”

“唉,姐姐你去哪儿……”

太子妃出来慕贤居直奔飞烟阁。她早该想到是傅瑾言的计,从梅苑回来后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先是翠泠,再是碧菡……这些都是伤害过她的人,她这是在报复。

“姑娘,太子妃来了”盈香在傅瑾言耳边提醒道。

傅瑾言画眉的手顿了顿,淡淡道“你去书房找太子,就说太子妃要杀我,让他快点赶来飞烟阁”

说完,继xù

画着完美不可挑剔的柳眉。

“傅瑾言,你这个贱人,你敢害我”太子妃像个泼妇一样,跨进飞烟阁的门槛就破口大骂。

傅瑾言依旧坐在铜镜前,镇静自若地描着眉,仿佛没听到来人说什么。

直到铜镜里面出现一个因怒而扭曲了的美貌女子,她才停了画笔,转身优雅地微笑“害你又怎样,你难道没还过我?”

“这么说你是承认了”贾宝贤歇斯怒吼,暴起的经络,愤nù

的双眸与傅瑾言的优雅格格不入。

感觉到屋外焦急、杂乱的脚步,傅瑾言指着铜镜激怒她,道“没想到你长得不如我美,就连脑子也不好使”

她抬手磕了磕自己的脑袋,一副挑衅的鄙夷。

她太子正妃何时受过这等羞辱,隐忍的怒气终于被挑出。伸手就是一巴掌打来,傅瑾言伸手箍住她的手掌,红唇厉声而起“你想干什么”说着松开手。

太子妃被箍住的手掌得了空,一巴掌甩在她脸上“我要打你!!”

“言儿——”太子恰巧刚来,恰巧看到,恰巧接住傅瑾言倒下的身躯。

“太子……”傅瑾言摸着半边脸哭倒在他怀里“太子妃姐姐要杀我”

“我没有要杀她,我只是打了她……”太子妃扇她耳光的手僵滞在那里,她怎么也没想到太子会在这时候赶来。

92. 第92章 双借刀杀人

太子扶着怀里的娇美女子坐好后,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太子妃脸上“那日的事还没闹够,竟然跑到飞烟阁来闹,还打了言儿!!”

太子妃捂着脸不敢置信,她精致的丽颜上,有生以来,终于生出惊愕。黑而大的眼眸里蓄满泪珠,另一只手指着傅瑾言控诉道“是她干的,她害死了我的侍女嫁祸给我,太子你相信我”

太子半蹲在地上,她的面前“宝贤,本宫对你的忍耐已经到了限度了”

“你不信我了……?”女子跪在地上,精致的面容挂满了泪。

“本宫以前就是信了你鬼话才害的言儿险些丧命,你觉得本宫还会信你吗?”

说着命人将她拖回了慕贤居。

傅瑾言保持着梨花带雨的模样依偎在太子怀中,太子安慰了她良久才离开飞烟阁。

“姑娘这一巴掌挨的一定很疼”盈香用丝帕轻拭她脸颊。

傅瑾言看着铜镜里自己微红的半边脸说“无所谓疼与不疼”真zhèng

的疼根本不在脸上。

盈香憋着气说“我要是太子就把她关到梅苑里”

“可你不是太子,太子他要顾忌皇后,还要顾忌国舅父子”傅瑾言清晰地分析着。

“小皇孙要办满月,近日国舅父子应该快来了,你注意盯着慕贤居的一举一动”

“明白,这个小事一桩”盈香无比自信。

妆奁上放了一盒胭脂,胭脂盒上印有牡丹花纹。傅瑾言打开胭脂盒中指沾了点粉色的红按于脸颊,铜镜之中再次映出一个腮若芙蓉的绝美女子。

“从来没见过姑娘涂胭脂,还以为姑娘没有胭脂呢”盈香拿起那打开的胭脂盒置于鼻息间,却是什么也没闻到“这盒胭脂怎么没有香味呢?”

“怎么会没有,你再仔细闻闻”

盈香用食指抹了一点儿再次靠在鼻息间,清秀的小脸上浮出一丝喜悦“是一种极浅极淡的花香”

“这是我妹妹陪我买的,她说这盒好,粉味儿淡,极浅极淡的花香最适合我”说话间,傅瑾言再次陷入回忆。

那时,她拿着傅瑾瑜挑选的胭脂左看右看,除了胭脂盒上有个牡丹花纹,其他也没看出什么不同,便问“这一盒与那一盒,没什么区别啊”

“那盒粉味儿太重,这盒就比刚刚那好,极浅极淡的花香最适合二姐了”傅瑾瑜指着她手里的胭脂盒,反问“二姐不知dào

我的鼻子很灵吗?”

“三妹的鼻子最灵了,我当然相信,就买这盒了”傅瑾言嘻笑着用手轻点了下她的鼻尖,两人乐呵呵地走在大街上。

只顾嬉笑,迎面撞上了一堵肉墙……

盈香见她不知在想什么,上前轻摇傅瑾言“姑娘……姑娘……”

傅瑾言骤然回神,喃喃问道“刚刚想到了我的妹妹,她的鼻子很灵的,隔着胭脂盒就能闻到里面胭脂的味道,和你刚刚说的一样,是一种极浅极淡的花香”

“三小姐可真是个奇人”盈香由衷赞叹。

傅瑾言苦涩地笑了笑,那时候她买胭脂是为了芙蓉园赴夜无殇的约,却在买胭脂的时候临街遇到太子。那是她和太子的第一次见面,命运有时候就在这不经意间被窜改了,真是可笑。

…………

这几天慕贤居安静的异常,太子妃被太子掌掴之后收敛了不少,几乎是半步不离慕贤居。整日里抱着儿子在慕贤居里闲散散步,更多时候和瑶夫人聊聊家常。

这些都是表象,盈香得来的消息可比这个‘有趣’了。

一只白色的信鸽被关在笼子里,盈香从信鸽脚上扯下一支信笺,摊在傅瑾言面前。

“我就觉得太子妃没有表面上这么安静,果然,她竟联合贾宝宝……”盈香气得说不出话来。

傅瑾言倚在栏杆上,单手点着红木栏杆,血红的蔻丹指甲一下一下点着似与漆红色的栏杆融为一体,不多时嘴角便绽出妖治的笑。

她从盈香手里拿过信笺,绑到信鸽腿上,再把鸽子放飞了。

盈香一着急,伸手没抓到信鸽,落了个空“姑娘,他们在信上计划好了要害你,你怎么还替她把信送出去呢?”

“我也想杀人”傅瑾言冷笑着说“就是缺把刀”

转身离开栏杆,血色锦衣扫过一地的落叶留下一片蜿蜒痕迹。

盈香不是太明白,但能隐约感觉到一种杀意,空气中仿佛氤氲了血的味道。

直到第二天早上她才知dào

怎么回事。

太子妃以道歉为由邀了傅瑾言去慕贤居赏花喝茶,而傅瑾言则约了傅雨骁这个很久没见面的姐姐一同去了慕贤居。

三个女人坐在一起喝茶,气氛实为诡异。

慕贤居的花园里,几朵牡丹花开正好,蝴蝶在花丛中穿梭。一张圆圆的石桌围着三个貌美女子。

太子妃穿着金丝织锦褶裙高贵优雅地坐着,她的对面傅瑾言红裳印梅,宛如一株妖艳的梅花绽放在花丛中,令众花失色。

两人中间是傅雨骁,她穿了一件漩涡纹纱绣裙端坐在石桌旁,静静地喝着丫鬟送上来的茶水。

为什么静静呢,因为她听说太子妃这次是来向瑾言道歉的,而且昨晚瑾言的信上说的很清楚,约她来玩、聊天,但不能闹事,所以傅雨骁才压制心里的怒火,平平静静地喝茶。

“妹妹,姐姐那日对不住你,这杯茶就当是姐姐向你道歉”太子妃站起来向端酒一样端着茶盅一饮而尽。

假惺惺的,一点诚意也没有。傅雨骁在嘴边小声嘀咕。袖子却被傅瑾言扯了一下。

但见傅瑾言也端着茶盅站起身来朝她应道“姐姐严重了,妹妹我早就忘了”

“妹妹进府这么久,姐姐都没机会和你出去逛逛,择日不日撞日,今晚月色不错,不如我们今晚一同去西桥赏月吧”

太子妃说的西桥是苍冥城西中最美的一座石桥,风景独好,意境唯美,很多才子佳人都会在西桥吟诗踏足,是个赏月的好去处。

这么殷勤肯定没好事——这是傅雨骁心中所想。

“好啊,那我们晚上一同去西桥赏月”傅瑾言柔柔的声音里听不出嘲讽,心里却满是鄙夷,这算是故伎重施吧,她还真是玩暗杀玩上瘾了。

见目的达到也不再闲聊,寒暄了几句三人便散了。

傅雨骁一路随傅瑾言走去飞烟阁,纹纱绣裙不停地随风摇摆,女子扁着嘴,一脸的愁容。

终于到了飞烟阁,盈香准bèi

好糕点,笑盈盈地招呼她。

面对自家姐妹傅雨骁从来不客气,坐下来拿了块桂花糕塞进嘴里含糊道“你干嘛答yīng

贾宝贤去什么西桥,你明知她从来不安好心的”

傅瑾言向她解释说“她是正室我是侧室,若不给她台阶,以后我还怎么在太子府立足”

明明说的是正、侧之位,傅瑾言平静的语气里却听不出一丝妒味儿。通常这种现象有两种情况,一种她不屑正室之位,另一种是那正妃的位置她势在必得。

傅雨骁咽了嘴里的桂花糕,点头“说的也是……”

傅瑾言单手托着下巴坐在她面前,唉声叹气“难得她肯跟我修好,就算西桥是龙潭虎穴,我也得走一趟”

眼风扫向傅雨骁,果然,她手里的桂花糕滑落了。

女子张着嘴,惊诧“贾宝贤会不会找人埋伏在西桥,到时候把你咔嚓了,这个疯女人仗着权势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不行不行,瑾言你绝对不能去”

“可是我都答yīng

她了”傅瑾言抚眉佯装头痛。

“你一点武功都不懂……我代你去吧”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傅瑾言掩面啜泣了声,喑哑道“姐姐……”

“谁让我是你姐姐”傅雨骁伸手拍着她肩膀上,微微一笑“今晚上我代你去西桥,看看她搞什么花样!”

女子满不在意地微微一笑,清澈无比的眸子闪烁着点点星光,驱散了一室紧张。

傅雨骁走后,盈香出来收拾桌面“傅大小姐的笑容真有感染力,就像阳光一样”

盈香虽长着一张清新秀美的脸庞,却是祭坛一等一的杀手,没来傅瑾言身边一直生活在黑暗和血的世界里,从来没见过像傅雨骁那种灿烂无拘的微笑,仿佛雪山上一朵含苞的雪莲瞬间绽放,开出绚烂的色泽。

“不知dào

过了今晚之后你还见不见的到她的笑容了”傅瑾言很是平静地说道,不知为何,对傅雨骁怎么都没有傅瑾瑜亲,也许是同父异母的缘故。

盈香含笑“其实姑娘的笑容也很美,姑娘可比那傅大小姐长的美多了”

傅瑾言只笑不语。心中很是期待明天早上贾宝贤见到自己后的表情。

什么姐妹情深、姐弟情深……统统都是假的。

贾宝贤和贾宝宝是亲姐弟,不照样借刀杀人,借亲弟之手除掉她。可惜贾宝贤想借刀杀人,她傅瑾言也在借刀杀人,把贾宝贤借的刀再借过来除掉傅雨骁。

“姑娘”盈香整理了好桌面,顺便问了句“你说太子妃的刀锋不锋利啊?”

“再钝的刀,砍个死人也是绰绰有余的”

傅雨骁虽是三脚猫的武功,但对付贾宝宝那种大腹便便的钝货还是易如反掌的。倘若把贾宝宝的手下换成祭坛的杀手,这钝刀也能所向披靡。

93. 第93章 西桥杀机

傅雨骁来到西桥时金乌刚刚坠下,西桥上一个人也没有。一片余辉将西桥渲染的如血一样,金色的垂柳,湖面也似盖上一层血一样的霞帔,空气中竟弥漫了血的味道。

武者先天的敏觉,感觉到来人,且来者不善。贾宝贤果然不是善茬,变着法子对付瑾言。

“给我出来!!”

女子话音未落,数十个蒙面杀手从西桥两头追截而来,长剑纷纷出鞘,亮锃锃地横在她面前。傅雨骁眼看着来势汹汹的剑锋,还有刺客那双雪亮凌烈的眸光,心底暗惊:贾宝宝从哪儿找来这样‘尽职’的杀手?说不定面子充的不错,败絮其中也不一定。

“等一下”黑衣之中一声粗犷喊声,杀手顿住,只见其中走出一大腹便便的男子,他打着手里的折扇,对桥中央的女子贼笑着喊道“你就是傅瑾言?姿色是不错……可也不是大姐信上说的那么倾国倾城啊”

“贾宝宝你是不是去年被开水烫傻了”傅雨骁扬起大拇指朝自己指了指,狂妄道“我,你都不认识?”

贾宝宝侧头,这手法,这语气,这长相……怎么那么像——骁骁虎!!

“你是骁骁虎?!”粗犷的声音里能听出细微的颤抖,贾宝宝折扇向前一挥“动手不必温柔,给我杀了她”

没想到邺城的骁骁虎会在这里出现,还是……还是个长得不错的女的。

贾宝宝一声令下,霎时剑光飞涌,两头的杀手朝她奔来,瞬间已近人身前,仿佛迫不及待要将她至于死地。

多日不打架身手都迟钝了,竟然连对付贾宝宝雇的杀手都有些力不从心。

傅雨骁一个纵身夺了其中一人的长剑,宝剑在纤纤玉手中,嗡嗡轻颤,雪芒乍闪。

刀剑相碰铿锵劲脆,贾宝宝看的眼花缭乱,收起折扇靠在桥墩上惊叹“没想到这次低价雇的杀手这么厉害!!”

低价,确实是低价,黄金都被庐舟子骗走了,哪还有重金雇杀手。没想到苍冥城的杀手这么便宜,还这么厉害。比邺城重金雇的垃圾杀手敬业多了。想想邺城的那些垃圾都不够骁骁虎一脚踹,汗颜呐。

厮打之中感觉到一股大力将她狠狠摔倒,眼看无路可退,傅雨骁飞身而上,如浮云一般,从西桥上跃在地面之上。奈何西桥之下也埋伏了杀手,他的长剑纷纷架在傅雨骁的脖子上,将她提了起来。

贾宝宝从桥墩处走来,朝着傅雨骁嘿嘿笑着,满脸横肉抖动,那笑容仿佛一张烙饼扭曲在一起,难看又恶心。

“你终于落到我手里了”他将折扇拍在她脸上,横肉展平,开口道“没想到邺城大盗骁骁虎竟然是个女的,姿色还不俗”

“要杀就杀,少废话”傅雨骁扭过头,那张肥脸仿佛多看一样就会吐出来。

“大姐让我杀了傅瑾言,应差阳错逮到你也不错”贾宝宝弃了折扇,抽出杀手的长剑贴在傅雨骁脸上,慢慢向下。

冰冷的触感令她浑身战栗“贾宝宝你要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你不都能看到吗?”

长剑从她脖颈上一路下滑,傅雨骁感觉到彻骨的寒意在胸前蔓延开来,她感觉到自己漩涡纹纱绣裙已经被长剑划开了一截。昏暗的天色,这么多杀手的面,傅雨骁的被他挑断,白皙如雪堆玉砌的香肩竟展露出来。

“你混蛋,我要杀了你!!”傅雨骁激动地大骂,嘴巴突然被堵上。脖子上冰冷的剑锋又贴进了一分,隐约感觉到脖颈传来丝丝的痛意,杀手的长剑上流出一道殷红,这是她的血吗。

长剑还在挑她的衣襟“唔唔——”

……

“住手”愠怒的声音从傅雨骁头顶上方传来,冷澈,狠厉。将那把架在她脖颈上的长剑震飞了出去。

是寒魇!!

一道红影越过头顶,寒魇已负手立于傅雨骁身前,周身散发着烈焰的融气,赤红的目光狠狠地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唔唔……唔唔……”傅雨骁激动地朝他喊着,双手被贾宝宝押着,面前是一列黑衣人,长剑泛着银光。

贾宝宝在他赤红的眸光注视下,隐隐感到一股浓烈的杀意将自己笼罩,压的他心中极不舒服。眼前这个红衣赤眸的男子,整个人似乎已经化成了一把炉火万凿的利剑,随时都会要了她的命。

他结结巴巴道“给……给我杀……杀了他”说完,不忘勒紧傅雨骁的手。

周遭杀意顿起,所有的杀手飞向寒魇,傅雨骁心中一紧,隐隐感到额头冒出了细汗,她很想和他并肩作战,很想叫他小心,可她嘴被堵着说不出话来。

夜风徐徐,他一身的红衣在徐风中翻飞,却被一圈黑影团团围住。

傅雨骁灵机一动,使出全身的气力,抬脚就是一跺——

啊—————!!!!

贾宝宝跳脚,痛的面目扭曲,傅雨骁扯了塞在嘴巴里的布帛,拢好衣裳一步一步向他靠近……

“你你你想做什么?!”贾宝宝抱着脚惊恐地望向她。

傅雨骁冷冷笑了“我想做什么你不都能看到吗?”

一脚踢过去……

啊——我的脸——

扭曲的烙饼上鼓起一块,本就肥胖的脸肿了一块,胖上加胖!

傅雨骁将他提起来,长剑架在他脖子上,对那些黑衣人命令道“都给我住手,不然我杀了他”

贾宝宝咽着口水,扯着嗓子朝黑衣人大吼“你们快快快住手”

他的声音不小,可是那些黑衣人却像没听到一样,刀剑一直向寒魇刺去。

傅雨骁着急了,架在贾宝宝脖子上的剑又入肉几分“叫他们住手,不然我真的杀了你!”

脖上的痛让他惊晃,双手不停地朝自己的手下挥着“快点住手,我叫你们住手,听到没有!!”

黑衣杀手不但不听他的命令,反而摆起了阵法,刀剑袭向寒魇。

傅雨骁感觉情况不妙,便问他“这些杀手你花了多少银子雇的?”

贾宝宝伸出一根手指。

“一万两?”映像中贾宝宝在邺城雇的杀手都是这个价。

“不”贾宝宝闭着眼睛说“是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能雇到这么厉害的杀手,他们的身手有点像无望森林里对付夜无殇的银面杀手,看来这肥瞟也被人利用了。

“小心,寒魇哥……”不知为何,傅雨骁怎么也叫不出后面的‘哥’字,因为他说的‘恶心’吗。

但见剑光一闪,杀手手中长剑直取来人面门,却被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再也动弹不得。寒魇单手扣住他的剑身,见剑风一转,急如银蛇狂舞,瓦砾间几声尖啸,竟是长剑断为两截。

那人“噫”一声惊呼,只见寒魇身形急转,朝着杀手袭来的方向伸出手扣住他们的脖子,下手快、准、狠,只听得‘咔’的一声,杀手脖子——断了。

同样的手法掐断了好几人的脖子。

如此凛冽狠绝又利索的杀人手段,让所有人脖颈处生出寒意,有人再也忍受不住,大喊一声——撤。众人仓皇逃窜,几个起落,便在西桥上消散不见。

94. 第94章 恶魇般的夜

傅雨骁将贾宝宝的嘴堵上,将他绑在西桥下的柳树下,缓步朝寒魇走去。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红色的衣,乌黑的发丝和银色的丝带交织在一起,随风轻扬。

她伸手想像以前一样去拍他的肩膀,可是伸出的手到半空始终未触及。

“你没事就走吧,别再跟着我了”寒魇背对着她,冷冷的声音好像在极力隐忍什么。说完,捂着胸口大步朝前。

他的动作没有逃过她的眼,傅雨骁送了绳子,兀自绕到他面前。

一双赤眸像充了血一般红得瘆人,额头青筋暴起,如错乱的树根盘虬在额间张牙舞爪,赤眸之中跳动着火芯子一种嗜血的冲动被他强压在胸口。

“寒魇……你……怎么了?”纵使他杀人的手法狠毒,她也从没害pà

过,如今这样的他,倒令她害pà

了……

“滚——”大掌一挥,将她撸到地上。

他抱着头疯狂地乱窜。

温煦谦和的他突然变成这样,傅雨骁心中好难受,她爬起来迅速地跟上了他。

月光,从枝桠间倾泻而下,似轻纱一般环绕在西桥。那一轮圆月悬在空中散着瘆人的恶寒,今晚是月圆,心底闪过某种想法被她摇头否认。

“寒魇你是不是病发了?”傅雨骁抓着他的衣袖,任他怎么也甩不掉。

乌云遮住了月……

好似触动心底的某跟弦,寒魇回头,眼赤欲裂,看向她的红眸快要滴出血。突然伸手掐住她的脖子,五指死死地掐住——

傅雨骁惊恐地瞪圆一双眼,被卡住的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拼命摇头。脸孔被胀得通红,伸手去抓掐住脖子的手,寒魇加重了力道,阴冷的视线锁着她“你说的没错,我就是病发了”

寒魇的脸渐渐在她眼前模糊,模糊得她都看不清楚了,脖子被掐得好难受……傅雨骁的手渐渐垂了下去,眼神也越来越涣散。

直到她的眼睛闭上,寒魇的手猛然放开,到底还是下不去手,他恨透了这样的自己。

“咳咳咳……咳……”傅雨骁整个摔在地上咳了起来,心口闷得被什么堵住一般“……寒魇……咳咳……”

乌云散去,圆圆的月亮探了出来,寒魇像发疯了般朝柳树下的人奔去……

贾宝宝拼命的摇头,肥胖的脸上充满恐惧,双目睁得老大眼里倒映的是一双嗜血的双眸,挣扎的身子带动了整棵柳树“唔唔……唔唔……唔——”

寒魇像发了狂的野兽,猛扑过去,侧头咬住他的脖子,咔——

看不到血涌,却听见一声一声的‘咕噜’,咕噜咕噜……他在——喝他的血!!!!!

贾宝宝突然撑大了眼珠子,抽搐的身子倏地不动了,柳树也没了动静,血顺着衣领汩汩流淌,染了白色的鞋,再淌到草地上……

月光下,翻飞的柳叶,红色的絮儿……

心仿佛停止了跳动,时间也在此刻静止。待月光淡隐,寒魇松开了柳树上的人,骨节分明的指廓擦拭着嘴角的血红,因是红衣,看不清血渍。

转身又是一张温煦谦和的面孔,面上没有一滴血色,衣服上也看不出来,只有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他笑着朝她走来,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个玩笑,柳树下垂首的死人告sù

她这不是玩笑。

傅雨骁坐在地上,手低着地面不停地往后挪动,他向前进一步,她就向后挪一步。

女子煞白了脸,面上惊恐,茫然。

他笑着朝她走来,她退无可退。寒魇蹲下身擒着她雪白的下巴,薄唇翕动了两下,残佞道“这就是真实的我,是不是很可怕?”

傅雨骁,不久之后,你就会和我一样。

“邺城的那些命案……是你犯的!”原以为她会嘶吼,会癫狂,没想到她出口的问题竟是邺城的命案。

薄情的唇贴到她耳边一字一句道“没错,百花楼那些人都是我杀的,我把她们的血喝干了,让后把尸体拿去喂蛇……”

“别再说了!!”傅雨骁抱头,拼命地摇头睁开下巴上的禁锢,她多想这一切都是梦。

“知dào

我是什么样的人,以后离我远远的”寒魇松了手,站起来指着柳树下的人对她说“不然下一次月圆,你就会和他一样”

傅雨骁蓦然抬头看向柳树下的贾宝宝,脖子上一块破皮掉下的血肉,能看到里面断开的血管,血还在往下淌,像细流一样沿着胸襟的锦衣往下直淌……

寒魇在她之前就走了,她不知dào

自己是怎么离开西桥怎么走回丞相府的。

…………

第二天,小皇孙的满月在皇宫如期举行。

太子携太子妃、侧妃一同进宫。

马车内太子妃忐忑不安,金色的秀帕被她揪成一条绳索,面前的傅瑾言竟然完好无损地坐在太子身旁,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难道昨晚她没去西桥,还是宝弟没去西桥?宝弟到现在都没给她捎个回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宝贤你怎么了?”太子见她心不在焉。

太子妃愕然一惊“没,没事”

傅瑾言从太子肩上端坐起来,娇笑道“昨晚月色不错,姐姐一定是赏月赏的太迟睡觉,所以精神不太好”

“对对,我昨晚赏月太迟睡的……”太子妃顺着她的台阶往下去。

太子不再说什么,轱辘的马车声一直行到皇宫才停下。

小皇孙满月,王爷国舅,丞相太守等王公大臣纷纷到场,独独少了国舅的公子贾宝宝。

太子妃坐在傅瑾言身旁,侧首在她耳边小声问道“你昨晚没去西桥?”

傅瑾言正襟危坐,低声应和“府外暗杀玩一次就够了,你故伎重施,我难道还要傻乎乎地跑去送命?”

上次骗自己去邺城找太子差点死在途中,要不是樊余救了自己,今日坐在这儿的还不知dào

是谁。

太子妃脸色铁青,原来她知dào

,她都知dào

。一想到贾宝宝没有回信,她不得不拉下脸来问她“既然你没去,那为什么宝弟既没有回来也没有回信?”

盈香得到的消息是中途有人相救没杀死傅雨骁,贾宝宝没有回来,难道……

如果贾宝贤知dào

自己的弟弟死在傅雨骁手中,那就精彩了,就算傅雨骁没死,以后也不用自己去动手。

想到此处,女子对她妖冶一笑,悄声道“我虽没去过西桥,但是我姐姐代我去了”

“你姐姐,傅雨骁??”太子妃忽然想起那日一起饮茶的绣裙女子。

“对啊,我姐姐的武功可高的不弱……”傅瑾言只说冷冷前半句,后半句就留给她胡思乱想吧。

迎面走来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脚步急促,三两步走到太子妃面前,也不行礼,上前就问“女儿啊,宝宝有没有找过你,他到现在都没回来,这酒席都要开始了……”

原来他就是国舅爷贾廉正,头发略显花白,皮肤蜡黄褶皱,脸颊有些凹陷,倒是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只见他右手松散地往左手手心一敲,仿佛什么事情落空了一样。

“我……”太子妃倏然紧张起来,张开嘴半天才违心道“我没见过宝弟,爹爹你派人找过没”

“赌坊,伎院都找了,就是不见他人影”贾廉正垂首长叹口气。

赌坊,伎院,哼……傅瑾言抿唇嘲笑。却见贾宝贤眼神闪躲,一张精致的脸上写满恐慌。

看来她和贾宝宝暗地里干的这些勾当都是背着国舅和皇后的。要是贾宝宝真的出了什么事,那她这做姐姐的不也难辞其咎。傅瑾言光是想着,都觉得这一家子人真好笑。

老子没才,儿子没品,女儿做事不经大脑,却各个盯着一个好官职和头衔。唯有皇后还算个精明的主。

宴席上闷的慌,傅瑾言悄悄地离开了宴席。

我怎么走到这儿来了?云瑟宫,这个无人问津的废旧宫殿,为何她几次都会走来这里?

第一次是贾宝贤带她来的,那时候是皇后找到了她,还把她错认成云贵妃,吓得说话都在颤抖。

对了,皇后为什么会说话颤抖,除非……

什么东西在脑中飞快地闪过,她捉住了两个字——心虚!!

女人的直觉告sù

她云贵妃的死和皇后脱不了关系。

再看向云瑟宫,门庭冷落,那日盛开的梅花树此刻光秃秃的。可是那种熟悉的梅香在脑中挥之不去。自己从暴室逃出来就是顺着梅花的香味走的……醒来之后就躺在冥王府。

这座废宫里面是怎样的呢?女子莲步微移,走到宫门前,正要伸手推门,身后传来低沉的男声——

“你来这里做什么!”声音富有磁性,却也愠着怒,细微的,不易察觉。

傅瑾言转身,他还是以前那般俊美无畴,凛冽桀骜的眼神落在自己平坦的小腹时染上了疑窦。

他问“你的孩子……?”

庐舟子为她说把脉时曾说过‘两条命均无险’,从那时到现在不过九个月,芙蓉园时还挺着大肚子,怎么……

孩子是她永远的痛,像是结痂的伤口被撕开,连着肉,带着血,痛入骨髓。

傅瑾言抚上平坦的小腹,走到他面前,朱唇轻启,曼声笑道“一个月前我们从芙蓉园出来被太子看到,他以为我的孩子是你的,所以就将孩子打掉了”

她的声音平平静静,脸上带着笑和他说着,仿佛在谈论天气,而他分明听出了其中的血腥和杀意,到底是什么使一个善良的女子变成这样——笑着,平静地谈论一个逝去不久的生命。狭眸微眯,再次审视面前的绝色女子。

95. 第95章 冥河弱水由来

峨峨云髻斜插这一支镶银琉璃簪,大红色印梅花纹锦裙一直拖拽到地上,朱红的唇,血色的蔻丹指甲,两颊涂着粉色的胭脂红,就连笑容中的嗜血也入木三分。

还记得第一次见她时,被她的绝美容颜震住。

那时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长裙,上面绣着的大红牡丹。仙姿逸美,给人一种眼前焕然一新的清新感。

今日的她,很陌生。

仿佛从来没见过她,以一种陌生的,近乎怀疑的眼神望着她。

“王爷为何用这样陌生的眼神看我?”女子的声音越发的轻柔、甜蜜“难道王爷不认识瑾言了?”

“你在恨本王!”他声音是平日不常见的冷峻,幽深的黑眸宛如一湾冰冷的潭水,黑不见底。

“难道不该恨么?”傅瑾言反问“我儿子死了,因为你那荒谬的不存zài

的爱而死。”

夜无殇沉吟不语,静静地看着她,她的话语很决绝,笑容沉痛,不知积淀了多深的仇恨。

兀自道“也好,把你的恨,都针向本王”

女子纠正道“不是你,是你们”森冷的笑容有些微滞,眼睫上沾了泪珠,却仍是笑道“你和傅雨骁一个都别想好过!!”

女子踮起脚,红唇在他耳边吐气如兰“一开始你就不该给我冰糖葫芦,不该招惹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女子的笑声越发欢畅,妖靥如泣血红梅,其中血腥乍显。

昔日的纯真善良,荡然无存。

她道“我已离位多时,太子该着急了”

夜无殇无言以对,看着那抹刺眼的红影在他眼前远去,消失。他立在原地,耳边依旧是她近似癫狂的笑声。

当断不断,不仅反受其害,也会害了对方。果然……

…………

小皇孙的满月酒办的很顺利,苍冥皇一身皇袍坐于主座之上,孙儿满月,爽朗的大笑声一波盖过一波。皇后头戴赤金凤冠,着一身明黄色鸾鸟朝凤的宫服坐在苍冥皇右侧,左侧是兰妃。

傅瑾言仔细瞧着兰妃的脸,淡眉细长,高挺的鼻梁,紧抿的唇瓣……竟和夜无殇的母亲有几分相似。

兰妃——云兰,云锦瑟,她们是亲姐妹!

曾听爹说过现在的兰妃娘娘,九公主的生母,不仅是冥王名义上的母妃,更是他的亲姨母。

难怪,雍容华贵的妇人面色有些苍白,若不是长得有几分像已逝的云贵妃,怕是早已退守长门冷宫。如此看来苍冥皇心尖上的人还是已逝云贵妃!

小皇孙的满月宴席结束,所有人都离开,太子、太子妃和国舅爷暂留在钟粹宫。

太子临走时嘱咐傅瑾言在马车上等他,傅瑾言由盈香搀扶着往宫外走去,途径紫霞宫,满地落叶萧索凄凉,女子光着脚在地上拾着落叶。身边没有一个丫鬟可供差遣。青色披散在腰间拖于地面,孤寂的眼神里除了落叶在无其他。

傅瑾言颦眉“她是谁?”

“她是紫霞宫的慧妃”盈香踢过加下的石头,继而道“曾经也是一位非常得宠的主,只因其父王延昭王大人得罪了国舅爷,皇后在皇上耳边吹了几句枕边风,这不,紫霞宫变成了她的冷宫”

宫里的女人就是如此,失宠了便失了一切,傅倒是盈香的‘博学’令她惊讶“你怎么知dào

这么多宫里的事?”

“这些都是我侍奉少主的时候少主告sù

我的,祭坛不仅是个杀手组织,还是个情报组织尤其是宫中的秘辛”盈香得yì

地向她说着。

“那你知dào

云瑟宫云贵妃的事吗?”傅雨骁顺便问她。

“知dào

一点,当年少主花了好大劲才查到云贵妃和苍冥皇的事”盈香仔细回想着,调整了自己的措辞,道“当年云贵妃是苍冥皇最宠爱的妃子,可后来传闻云贵妃和大将军寒铮有染,被苍冥皇当场捉住,后来寒铮将军退居朝堂销声匿迹,云贵妃病死宫中后冥王也被发配到漓江”

“冥王那时候是不是十岁左右?”傅瑾言急切问道。

盈香挠了挠云鬓“这我不太清楚,姑娘若是想知dào

,不妨问问少主,这些事少主最清楚了”

“我娘走了,她不要我了……”

“你看彩虹出来了,只要风雨一过就会看到彩虹”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夜无殇”

辘辘的马车从她身边穿行,地面印上了辄痕,从此‘夜无殇’三个字也印在了她的心上。

原来那日是他被发配漓江之日,难怪后来都听不到他的消息。

傅瑾言长舒了一口气,由盈香扶着走上马车。不久太子和太子妃一同走来,两人身后多了一个抱着小皇孙的老妇人。

这个妇人她认识,是皇后身边的鄂嬷嬷,皇后身边有两个忠心奴仆,一个是大宫女,另一个就是鄂嬷嬷,去年那些对她施针刑的嬷嬷们可都是鄂嬷嬷带进宫的。四十多岁的老妇人,长相尖酸,眼神精锐,倒是人老成精了,贾宝贤损失了翠泠、碧菡,这会儿又添了个老人精,这下太子府可热闹了。

晚上太子没来飞烟阁,直接留宿慕贤居,傅瑾言倒也乐得清闲。

盈香反而不乐意了“一定是那老嬷嬷拿皇后压着太子,否则太子怎会待在慕贤居”

傅瑾言抿了口清茶,放下茶盅不紧不慢道“他不来,我倒乐得清闲,不用想着法子灌醉他,倒是那个鄂嬷嬷,想来贾宝贤已经向皇后已说过我的事”

“姑娘如今还怕皇后?”盈香见过她的改变,自认为如今的她已经不惧任何人。

“皇后这人我倒是不怕,就怕她插手我和贾宝贤之间的恩怨,阻碍我复仇”

如果我有了皇后的把柄……

傅瑾言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喜,走到床底下拿出一件夜行衣换上。

“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我出去一趟,若是有人来飞烟阁,用你的幻形术随机应变”

傅瑾言简单吩咐后跃窗而走。

苍冥皇还爱着当年的云贵妃,而云贵妃的死和皇后脱不了干系,如果能查清楚云贵妃的死,从而就能牵制住了皇后。

桃花坞。

依旧是漫天的桃花。纷纷雨下,绚美至极。

流动于花瓣空气之中的箫声骤停,白衣男子仿佛从泼墨画中向她走来。

“你突然怎么对云贵妃的事情感兴趣?”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女子从容应答。

盛樊余靠在一棵桃树下,静静地看着她的侧脸,半晌,才沉重地开口“云贵妃的死确实和皇后有关”

“真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女子迫不及待。

对上他探究的目光,这才收敛了激动的情绪,解释道“皇后要插手我和贾宝贤的事,我查云贵妃只想让她自顾不暇,与夜无殇无关”她差点忘了面前的男子是盛樊余,那个几次三番想致夜无殇于死地的人。

盛樊余笑了笑,眸子里的冥黑涌动,像一潭波动的泉流,令人心弦宁静。

他从容不迫地向她说着当年的事……

回到太子府天刚破晓,傅瑾言脱了衣服躺在床上,思索着盛樊余说的故事。

云贵妃即云锦瑟,云瑟宫便是以她名字命名的。她和寒铮将军青梅竹马。后来云锦瑟嫁入宫中成了云贵妃,颇得皇帝宠爱,那时的皇后贾柔只是个柔妃,还未及后位。

苍冥皇有意立云锦瑟为后,恰逢巫灵国举兵大战,战场祸福未知。寒铮出战前夕前来宫中与云锦瑟道别,被苍冥皇和柔妃撞见,苍冥皇没有发怒,只漠然离开。从此便冷落了云贵妃。

第二年,云贵妃产下一男婴,即冥王夜无殇。彼时柔妃已登后位,她从宫外找来一批戏班子为皇上编排了一出特别的戏曲,戏中意思旁敲侧击指出夜无殇并非皇帝亲生子,乃云贵妃与寒将军之子。

苍冥皇深爱云贵妃,龙颜没有当场大怒,却在暗中派太监福寿海和另一个小宫女取来夜无殇的血,滴血验亲,结果验出夜无殇不是他的亲生子。当场龙颜大怒,将云瑟宫贬作冷宫,禁足云贵妃。

直到寒将军凯旋,将之召集宫中云瑟宫,赐了云锦瑟和寒铮毒酒——冥河弱水。

冥河、弱水合称情牵毒,这是苍冥皇在宫外寻得的毒药,据说中此毒的男女双方需结合方可解此毒。这也是苍冥皇下此毒的用意,以此证明自己并未冤枉云锦瑟。

樊余告sù

她冥河弱水出自祭坛,所为的中此毒的男女双方需结合解毒是假的,只有梓棠花能解此毒。可梓棠花只是个传说。连苍冥皇也受了骗,反误了云锦瑟的性命。

冥河弱水只会一代一代传下去,二十岁发作,且发作期都是月圆之夜,这也是为什么祭坛的杀手会两次挑在圆月之夜刺杀夜无殇。

冥河毒最终会以寒毒的形势呈现,冻结人的心脉血液。弱水毒则更恐怖,将人周身的血液沸翻至脑部使人癫狂,唯有新鲜血液方可抑制。两者的共同点都是百毒不侵。

“红颜薄命……”傅瑾言长叹一句。

论武功谋略,冥王样样都胜于太子,而苍冥皇却不待见冥王,这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认为夜无殇不是自己的儿子。如果苍冥皇知dào

了真相,知dào

夜无殇其实是他的亲生子,那皇位岂不是要易主。

抚上自己的腹部,傅瑾言冷笑“皇位归谁都与她无关,她此生只为自己而活,只为复仇而生”

如果太子不是将来的皇帝,最受打击的应该是慕贤居的那位和钟粹宫的主人。

贾宝贤,你的好日子快到头了……

96. 第96章 蝴蝶胎记

脑袋昏昏沉沉,意识也混沌不清。傅雨骁睁开眼,眼前的事物渐渐清晰。承尘上垂下紫色的帷幔,薄薄淡淡的,风一吹,帷幔翻飞像缕缕紫烟飘散在空中,轻逸飘渺。阳光透过帷幔照进来洒下一片朦胧的白。

傅雨骁走下床抚开帷幔,窗柩下的桌案上放了大大小小的如意、瓷器,室内燃了檀香,香气宜人。这么奢侈的房间不像自己的。

“姐姐你终于醒了”小晨端着脸盘站在门外,见到她醒了,马上咧开了小嘴,一排皓齿比阳光还灿烂。

小丫头喜欢粉红色,细碎的刘海搭在前额上,白皙的小脸看到雨骁时绽出了鲜艳的花,双丫髻上两条粉色的小丝带被微风吹起,整个人愈发的可爱。

“我们这是在哪儿?”傅雨骁抚摸着玉如意上的吊坠,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玉,丞相府秉承了娘的简朴,可不放这么奢侈的东西。

小晨将脸盆小心放到桌案上,嘟着嘴说“姐姐发烧睡了好几天了,干爹叫了好多大夫都治不好,昨天王爷说府上有神医,连夜把你抱过来”小手突然合十拍在一起,兴奋道“神医就是神医,姐姐真的醒了”

干爹就是傅相,小晨无父无母,傅夫人怜悯便收了做干女儿,刚好瑾言也嫁出去了,多个女儿也不显得落寂,况且小晨这孩子懂事又可爱。

原来我睡了好几天了。

傅雨骁木讷地走到脸盘前,脸盘里出现一张苍白的脸,就像地狱的白无常,这是自己吗?苦笑了将手伸进去,忽然水盘里的水变成了红色——血!!

啊————!!!

嘭……啪……

傅雨骁一把掀了盆子,牵到桌案上的瓷器纷纷落地碎裂成片。

她卧在角落里抱头拼命落泪“血……”

“姐姐……”小晨跑到她身边被她一掌推开,嫩嫩的小手压在碎瓷片上划开一道口子,鲜血倏地冒了出来。“嘶——”小晨痛的呲牙咧嘴却不敢发出声音。

啊————!!!

傅雨骁尖叫着从屋子里跑出,赤脚踩在楼梯上,惊慌之下撞入一个冰冷的怀抱。

“雨骁……雨骁!!”夜无殇握着她的肩膀轻轻摇晃“是我,我是无殇!”

“无……殇”木然苍凉的眼神在看得清了来人之后凝聚成焦距“血……我看到好多血,就在那个盆子里”脑袋垂在他肩膀上,手却指着身后的屋子。

夜无殇紧紧地搂着她将她的脑袋紧贴着自己的脖颈,大掌轻轻地拍着“本王在这里,没人会伤害你”

庐舟子说她受了惊吓才会高烧不退,怀里的人儿在颤抖,在害pà

。到底是什么样的惊吓让你这般害pà



傅雨骁在冥王府住了好几天,后来才知dào

那个奢侈的房间在阁楼,而那座楼叫澜漪阁,夜无殇专门为她筑的。

几天的调养精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离那个血色噩魇越来越远。可是也有几天没见到夜无殇了。

庐舟子拎着药箱朝她,无拘无束的他此时正一步三叹,垂首捋着胡须直摇头,仿佛遇到什么烦心事一般。

两人坐在王府里的院子里,庐舟子搭在她手腕上的两指一直没移开“唉,唉,唉……”

“神医?”傅雨骁歪头睨着他深锁的愁眉问“我的病……没救了?”

“恩,呃,不不不”庐舟子方才听懂她的意思,忙摇手道“你没事了,我只是在想王爷的事”

“无殇怎么了,我好些天没见到他了”

“国舅爷家的少公子死了,皇上为安抚贾国舅,命王爷七天之内结案给国舅一个交代”庐舟子收拾药箱边走边说了句“这不存心刁难王爷么”

女子煞白了脸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像石雕一样。这事怎么说自己也脱不了干系,贾宝宝毕竟是国舅爷的儿子皇后的亲侄儿,寒魇这次事犯大了。

抚额,脑袋胀胀的痛,最近怎么回事,经常头痛。

“姐姐……”粉色的小身影可怜巴巴地站在不远处瞅着她。

傅雨骁走过去牵起她的手,小手蓦然从她手里缩回“我怕吓到姐姐”

“对不起,是姐姐伤到你了”雨骁道歉,硬是将她的小手拉了过来。

掀开粉色的袖子,嫩嫩的小手腕上多了一个痂,看得傅雨骁一阵心疼“疼不疼了?”

小晨摇摇头,傅雨骁将她袖子往上撸了点,一个蝴蝶形的胎记印在她嫩藕般的手臂上,白色的手臂,红色的胎记,看着有点怪异“这蝴蝶……?”

“是胎记,我哥哥身上也有的”小晨忽然缄默了,仿佛想到什么伤心往事。

傅雨骁一直盯着那状若蝴蝶的胎记,没看到她的表情,抬眸问她“你还有哥哥?”

小晨嘟了嘴点点头“爹娘说我哥哥一生下来就被坏人抱走了”

小鹿般清澈的眼里蓄了泪,傅雨骁知dào

她想起了伤心的事,便安慰她道“姐姐记住了,以后帮你留意胳膊上有蝴蝶胎记的人,帮你找哥哥”

“可娘说哥哥的胎记在背上”女孩再次开口。

“……”傅雨骁尴尬了。

…………

太子府里敲锣打鼓,铃铛宝剑,悲天抢地声响彻整个府邸。

“盈香,府里怎么这么吵!”傅瑾言坐在床榻上抚额,想了几天云贵妃的事,这才刚睡下就被吵醒。

“国舅爷的儿子死了,太子妃伤心欲绝,正在府里做法事超度亡魂”盈香站在她身边,时刻准bèi

抚她下床。

傅瑾言纤手搭在他掌心上,由她搀着走下床,披了件外裳站在飞烟阁俯瞰楼下——

灵床上躺着一具肥大的尸体,面目苍白,双目紧闭。周围一些道士和尚摆着拂尘围着尸体打转。贾宝贤趴在灵床边痛哭流涕,目光决绝,似下定决心般,嘴里碎念些什么她听不见,但看口型,应该是为他报仇一类的。

“不就是死个人吗,用得着这么大阵势扰人清梦?”傅瑾言揉了揉疼痛的太阳穴,厉声道“尸体都搬到府里来了,太子去哪儿了,怎么都出来不管管!”

“听说皇上被皇后唠叨病了,不肯吃药,太子正在宫里陪皇上”盈香也瞅了瞅楼下,无奈道“国舅爷旧疾复发躺床上呢,这贾宝宝也是太子的表弟,是皇后恩准在太子府里办法事,怕是太子也无能为力。”

皇上病了不肯吃药?!

傅瑾言像是找到突pò

口,进屋坐在铜镜前梳理妆容。

“一会儿我进宫一趟,你通知樊余务必帮我把福寿海和那个小宫女给我找出来”

铜镜里映出女子姣好的容颜以及困惑的表情。

傅瑾言耐心解释“就是十四年前负责替苍冥皇滴血验亲的两个人,一个是他以前的太监福寿海,另一个是一个小宫女,应该也是皇后身边的人,樊余那晚告sù

我的”

盈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反正见到少主一切都会明白的。

傅瑾言借着找太子为由在后宫里游走,她的记性很好走过一遍的路很快就记住了,片刻就到了紫霞宫。

慧妃身着一件橘红色的绣花湖绉宫裙,披着一件墨青色的坎肩。袖口上用同色的丝线绣着祥云图案。脖子上带着红宝石项链,衬托出了肌肤的雪白。手腕上静静地躺着一只翠玉镯子。

翠玉镯子暗淡无光却被她宝贝死地套在手上,看来是意义非凡,说不定就是得宠时候皇上送的。

“娘娘生得花容月貌怎甘心退守长门居冷宫?”傅瑾言缓步走到她面前。

女子蓦然抬头,一双盈盈水眸似能滴出水来,她语气坚决“这儿不是冷宫你莫要胡说”

面对陌生的面孔她的第一句话不是问对方是谁,而是反驳不是冷宫,看来还是比较敏感‘冷宫’二字。敏感的人通常容易控zhì

不是吗?

良久,她才看向眼前这陌生且又美得像仙女一样的女子,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民女太子侧妃傅瑾言,参见慧妃娘娘”女子朝她福福身,绝美的笑容在她脸上绽出。

多久没听人拜见她喊她封号了,慧妃不禁失神。

“没了皇上的宠爱,这紫霞宫与冷宫何异?”傅瑾言的话语像是当头一棒,将她打醒。

她没有怪她的无礼,反而认命似地反问“不然又能怎办?”

“瑾言唐突来找娘娘,只因我身为侧妃没个依靠,不能像太子妃那样有个做皇后的姑母”

说道皇后,果然在她脸上看到一丝波动,那是由恨到不甘再到认命的转变。

慧妃静静地开口“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这儿冷的都没有侍女了”

四下一望,果然安静,安全。

“瑾言想与娘娘合zuò

”女子俯首贴在她耳边低喃……

慧妃面露喜色,转而又颦眉“这样行么?”

“不试试又怎知不行?”傅瑾言脸上的自信使她也有了信心。

手腕上的翠玉镯子在日光下熠熠生辉,仿佛一朵含苞的花骨朵顿时绽放。慧妃提着宫裙往苍澜殿跑去。苍澜殿即苍冥皇的居处。

贾宝宝的死可够皇后和贾宝贤忙一阵子,等她们忙完了,自己的计划也该实行的差不多了。

不知不觉自己已经走出了皇宫。身后传来太子惊喜的声色“言儿。”

97. 第97章 慧妃

不知不觉自己已经走出了皇宫。身后传来太子惊喜的声色“言儿。”

“太子”傅瑾言回头,习惯性地柔笑。

太子几步上前搂住她,吻了吻她的额头,便问“你特意来这里等本宫?”

“……是啊,太子很久没回来,言儿担心你,所以……”从来不知dào

自己可以说谎说的这般面不红心不跳。

从前自己最讨厌口是心非,耍手段,玩权术的人,没想到一转角……自己就成了这样的人,真是世事弄人。

“就知dào

言儿最好了”太子宠溺地用手指轻点了下她的鼻尖,两人相拥走上马车。

马车里,傅瑾言靠在他腿上,悄声问道“太子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本宫想你啊”他开玩笑说,忽然眸子暗了几分,严肃道“是慧妃,那个不受宠的妃子,不知哪想的故事竟逗的父皇哈哈大笑,心甘情愿地喝了药。父皇将本宫遣走,让她留在苍澜殿了”

看来第一步计划施行的不错,女子嘴角扬了扬,勾住他的脖子,吐气如兰“皇上不要你,那言儿收留你怎么样?”

“还是言儿最好”太子吻着她的唇,马车内一片旖旎。

…………

从前有一个非常吝啬的卖酒酿小贩,他有一个傻儿子,可是他希望儿子能继承他卖酒酿的事业,于是便带着他的儿子一起去卖酒酿。

他对傻儿子说“待会儿我喊一句,你就跟着喊一句”

儿子点头同意。

小贩大声吆喝“快来买哟,上等的好酒酿哟!”

喊完之后,小贩向眨眨眼,示意他跟着叫卖。

儿子清了清嗓子,叫道“快来买哟,这里的酒酿掺水最少”

这么一喊,大伙儿都知dào

酒酿里掺了水,便都走开了。

小贩又气又恼,埋怨道“你不要提掺水的事呀!”

儿子点着头说“好吧,我不提掺水的事就是”

第二天,两人又去卖酒酿,小贩叫卖道“快来买哟,上等的好酒酿哟!”

儿子跟着吆喝道“……”

大伙儿一听,又都走开了。

小贩气的直跺脚,却拿儿子没有办法。

慧妃故事一说完,立kè

露出一抹神mì

的笑。

苍冥皇坐直了身子急不可耐地问她“他儿子究竟说了什么??”

混沌的目光之中那好奇之色不言而喻,帝王的强烈的好奇心被深深地挑起。

岂料,女子端着那碗热气渐散的药汁,送到他嘴边“皇上您把这药喝了臣妾就告sù

您那儿子说了什么”

药碗刚碰到嘴唇,那花白的剑眉紧紧地蹙成了一团,可见他是多么厌恶喝药。可是心里又被那故事的结果挠的心痒难耐。

苍冥皇龙袖一扬,端起那碗药汁,仰头便喝了下去。

慧妃见他把药喝完,娇笑一声说出了结果。

儿子跟着吆喝道“快来买哟,这里面掺的酒最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苍冥皇拍了腿,朗声大笑“这傻儿子真是聪明!”

粗糙的大掌一把将美人拥入怀中“慧儿真是朕的开心果”

慧妃抬眸看了看龙颜,虽已暮年,却仍是英气不减当年,女子嘴角弯起幸福的微笑,娇羞着将头埋在苍冥皇怀中。这一刻她等了好久,终于让她等来了。

…………

第二天,苍澜殿里,苍冥皇斜倚在床榻,面色比前两日好多了,慧妃卧在他怀里又为他说着有趣儿的故事:

有一个人去拜访他的客人。两人一直聊天,到了该吃饭的时候,吝啬的主人却丝毫没有留客人吃饭的意思。

客人心想:你不打算请我吃饭,我偏要吃你一顿,而且还要吃好的。他四下看了看,看见了主人养在院子里的鸡。

于是,客人对主人说“鸡这种家禽有七德,你听说过吗?”

主人说“我只听说过鸡有五德:一为文德,相貌堂堂;二为武德,脚爪尖利;三为勇德,敢斗强敌;四为仁德,保护同类;五为信德,按时报晓。从来没听说过有七德,那还有两德是什么呀?”

慧妃说道此处忽然闭口不语,这可急坏了苍冥皇,他急忙挑眉问道“朕也知dào

鸡有五德,却不知还有两德,究竟是哪两德??”

唇角又碰到那坚硬的瓷碗,苍冥皇无奈摇头“爱妃真是……”说着将那碗药喝完。

“你若舍得,我就吃得(德)。加上这两得(德),不就是七德了吗?”

呵……哈哈哈哈……苍冥皇反应过来又是一阵豪爽的笑声荡漾在这苍澜殿上空。

…………

镰月悬于空中,月色之下穿湖绉宫裙的女子在月下紫霞宫来回地踱步,橘红色的裙带在月色下不停地翻飞,不断加快的脚步展现出她的焦急,她在等一个人。

直到那抹血红色的身影出现,她才欣然止步。

慧妃极快地走来傅瑾言面前握住她的手焦急道“你不来本宫都快急死了,都不知dào

明天该讲什么故事给皇上听”

傅瑾言笑了笑松开她的手,望着微弱光亮的月色,从容地问她“娘娘这般焦急,看来瑾言的方法奏效了”

“你的方法确实有效,快告sù

本宫明天该讲什么故事呀”女子很着急。

傅瑾言俯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女子秀眉紧蹙,如花的脸庞显出难色,她问“这个故事不好笑,没前面两个好”

“怎么会没前面的好”红色的蔻丹指甲划过衣袖,她站在月下,仰首对月说道“故事的好坏在意对人的影响,你不觉得这个故事很有意义么?”

慧妃慢悠悠地点点头,顺着她的话说“好像也是”

有了前两次的甜头,慧妃对这个美丽的女子万分信赖,就算傅瑾言不说理由,她也会照着她说的去做。

一个黄色衣裳的宫女从紫霞宫走过,这宫女好熟悉,似乎在钟粹宫看见过。

“那宫女是谁?”傅瑾言指向那黄色身影问道。

“她是兰妃娘娘的贴身侍女秀儿”慧妃向傅瑾言说明。

她走过的方向明明是钟粹宫所在,兰妃和皇后素来没交情,她的贴身侍女怎么会在皇后身边出现?算了,与我无关。

“你好好想想措辞,我先走了”傅瑾言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

翌日清晨,慧妃由侍女搀扶着颦颦走进苍澜殿,得宠的人就是不一样,身边的侍女像花一样将她团团拥簇。

图公公将汤药端来,苍冥皇二话不说,当场喝个尽光,慧妃瞠目。苍冥皇将碗递给图公公,潇洒地一挥龙袖,拉着慧妃一同倒在龙榻上“朕已经把药喝完了,爱妃今日还是一次性把故事讲完吧”

“……臣妾遵旨”娇滴滴的声音直挠的苍冥皇心痒痒,从来没觉得慧妃的声音是如此的动听。

从前有户大户人家的老爷娶了一房小妾,他对小妾宠爱有加。有一天他发xiàn

小妾背着他和自己青梅竹马的表哥见面,于是老爷怀疑小妾与她的表哥有染,从此便冷落小妾。

第二年,小妾生了个儿子。老爷的妻子在他耳边说这孩子不是他的,老爷大怒,骂了妻子,却偷偷地让下人取来儿子的血滴血认亲,滴血的结果孩子不是老爷的。老爷一怒之下将小妾软禁了起来,并命人偷偷杀了小妾青梅竹马的表哥。

慧妃说了一半偷偷看了眼苍冥皇,老皇帝的脸色有些苍白,她正掂量着要不要继xù

说下去,一道低沉似龙吟的沉声响起“继xù

说下去”

苍冥皇面无表情地说着,自有一股不能违抗的命令在其中。

慧妃低下头不敢去看那遽冷的面孔,继xù

未完的故事:

后来小妾死了。有一天晚上老爷在假山后发xiàn

下人偷偷地给小妾烧阴司纸。那个下人正是替老爷办滴血认亲的人,他一边烧纸一边忏悔。老爷躲在假山后偷偷地听着,才知dào

那个下人早已被自己的正室妻子收买,所谓的滴血认亲是假的,小妾并没有背叛他,那日她青梅竹马的表哥快要成亲了,只是来向她道别,得个她的祝福而已。

没有注意到苍冥皇震惊的表情,慧妃继xù

说道:

后来老爷生了一场大病,大夫说需yào

至亲之血做药引。那个被老爷忽视多年的儿子果duàn

地拔出刀划在自己手臂上,放了自己的血。当时老爷撑着最后一口气屏退所有人。偌大个内室只有他一人,他颤抖的手拿过刀放了自己的血……原来那个被他忽略多年的真是他的亲儿子。小妾没有背叛他,他被自己的正室妻子欺骗了二十载。悔不当初,老爷一口血块吐出,瞬间暴毙身亡,临死都睁着眼,实为——死不瞑目。

故事说完了,慧妃忐忑地抬首,苍冥皇像一尊石像般威严耸立,阴鸷的双目看向前方混沌迷茫。

“皇上……”慧妃试探性地小声呼唤。

半晌,那尊石像的视线才从前方收回落到怀中女子身上。

“来人……送慧妃回紫霞宫”冷漠的语气不含一丝柔情。

“慧妃娘娘,这边请”图公公摆过拂尘弯腰伸手。

慧妃小心翼翼地伸出葇胰搭在他的手上,由他搀着一步一步地走出苍澜殿。临踏出殿门,她回头了,至高无上的苍冥皇混沌的眼睛睚眦俱裂,实为骇人,她不敢窥视,垂首由图公公带着离开。

苍澜殿,明晃晃的身影被烛火拉的老长,寂寞萧索。长满茧子的大掌按上桌案旁的琉璃盏,苍澜殿的墙壁从中分开,黑影如幽灵般飘进苍澜殿。

“属下铁戟参见皇上”如影子一般轻飘飘地跪在苍冥皇面前。

铁戟,苍冥皇的影卫铁骑兵,历代帝王的精英部队,太子登基后便无条件服从新帝。

昏暗的光线投在苍冥皇白纸般的脸上,如鬼一样,阴骇遍布“给朕把福寿海和当年那个小宫女找出来,要在最短的时间内”

“是,属下这就去办”铁戟亦如影子般消失于苍澜殿。

98. 第98章 不是妾室

烛火摇曳,一阵风吹进来,傅瑾言红袖遮挡,这才免去烛火湮灭。

盈香换下一身黑衣装束,朝那等候多时的女子走来“原来少主早就查到了福寿海的下落,而且皇上也在找海公公”

“哦?原来祭坛的消息这么快!”血色的指甲抚过桌案上的瓷杯,眼里了闪过一丝疑惑,原来樊余早就查到福寿海的下落,为何当时没有告sù

自己呢。

“那是当然,我们祭坛的消息向来都是又快又准,别说找个人了,就是找的那人往上推三代都能准确无误地查出来”盈香此刻正为自己是祭坛杀手而感到骄傲。

一壶茶水倒入瓷杯中,傅瑾言慢条斯理地端起“既然皇上也在找福寿海,那我们就把福寿海给杀了”

盈香“为什……”

“照我说的去做,赶在皇上的人找到福寿海之前把他杀了”

女子云淡风轻地说着,却是不容抗拒。盈香挑了挑眉应了一声走出屋子。

冥王府的玉石桌飘散着诱人的菜香,御食珍馐应有尽有,女子万分殷勤地为男子夹着菜。

夜无殇吃了她夹的菜,冷峻的脸泛起浅浅的笑,看得傅雨骁都傻了眼。

傅雨骁也投箸尝了一口,感觉还不错。

“怎么突然想起陪本王吃饭?”似有意无意地问她。

她握箸的手顿了顿,挑着碗里的白米饭,好半天才开口道“你这几天忙的饭都时间吃,所以我在这里等你吃饭”

夜无殇低睨着她,声音平淡地道“过了明天就不忙了”

“明天就结案了?”傅雨骁迫切地问他,丝毫没在意自己的碗被她激动的带翻了。

她尴尬地扶正了碗,低眸,试探性地问他“你真的抓到了杀死贾宝宝的凶手?”如果寒魇真的在他手上,那她该怎么救他呢。

“你希望我抓到还是不抓到?”夜无殇反问。

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她,傅雨骁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听他轻笑一声“本王明天会找个死囚交给父皇,就说凶手是畏罪自杀,雨骁你觉得怎么样?”

“这样好吗?”傅雨骁如实说。

“不好又能怎样?”夜无殇微微敛起眉睫,双眼深深地锁住她的眼眸,就这么看着,就在她额间冒出细汗的时候,夜无殇突然说道“难道要本王把你交出去?亦或是把你想要保护的那人交出去?”

一滴汗珠滑落下来,悄无声息地滴在她的指尖上,按在桌面上的手指甲深深地陷入桌面,原来他都知dào

了。

“很多事情本王不问你,不代表不知dào

,本王是在等,等你亲口告sù

本王”他目光灼灼紧盯着她,最后化作一声冷笑“可是等来的结果却是你的试探”

不等傅雨骁的解释,他率先离开。衣袂在夜色下翩飞,很快融入夜色,和夜一样寂静无声。傅雨骁对着他的背影说道:对不起。

就算给她时间,她也不知dào

该如何解释。寒魇就像一个大哥哥一样一直保护着她,就算最近变的残暴不仁,也不会真的伤害她,她真的无法出卖他。

夜冷菜凉,傅雨骁默默地坐下,等时间过去。

…………

翌日,太子府的后院,那个曾经两度有人落水的池塘。一身大红锦裙的女子捧着手里的鱼食往池子里扔去。

盈香跟在傅瑾言身后,抿抿唇欲言又止。

只见那红衣似火的女子捏着手里的鱼食往池塘里投去,池塘中的红鲤纷纷聚成一团争先抢着女子投下的诱饵,游动的红鲤仿佛一簇盛开的红色菊花。

女子停下投食的动作,余光瞥了眼身后人,唇角一勾“欲言又止可不是你的作风,想问什么就问吧”

“盈香不懂,好不容易找到了福寿海,为什么要杀了他?现在皇上已经开始怀疑他了,活捉他,让他供出真相不是更快、更直接吗?”盈香毫不顾忌地问出处心中所想,她是不懂,更是不甘,送上门的机会哪有抛去的道理。

“真相不是靠别人说,而是自己去发xiàn

。福寿海是皇后的人,你能保证他一定会供出皇后,而不是反咬我们一口?”

盈香被驳的哑口无言,可她还是觉得不甘,紧蹙的眉头出卖了她的想法。

傅瑾言又道“皇上刚开始怀疑,福寿海就死了,这不正坐实了皇上的怀疑么?只要皇上心中的想法坐实,就算证人死了,他也会亲自去查。我们现在只管坐山观虎斗,偶尔推推波助助澜,足以”

听她这么一解释,小丫鬟紧蹙的眉头骤然疏开,清秀的面庞洋溢出瞿亮的笑容,看向女子的目光也满是崇拜。

她道“姑娘真是聪明!”

聪明么?我若聪明,也不会走至今天。

傅瑾言一撒手,手里的鱼食统统落入池塘,霎时间所有的红鲤悉数窜了出来,远远望去仿佛一朵沸腾的红色热浪,一波一波好不热闹。她喜欢这种感觉,将人事玩弄于鼓掌之中。

“你昨天只查到了福寿海,那个宫女怎么没听你说?”她记得替苍冥皇和冥王滴血认亲的除了福寿海,还有一个宫女,两人都是皇后的人。

“……盈香……不知dào



“祭坛的消息向来都是又快又准,别说找个人了,就是找的那人往上推三代都能准确无误地查出来”傅瑾言重复她昨天夸下的话,转过身厉声喝斥“你昨天说的话,怎么对个小宫女就不管用了,还是说祭坛太无能,查不出一个宫女的来历!”

盈香突然跪下“姑娘你为难属下,这件事你还是自己问少主吧”

傅瑾言只觉得这是一件小事,何以盈香会下跪,盛樊余到底瞒了她什么?

“起来吧,我自己去问樊余”傅瑾言伸手将她拉起来“皇后、太子在忙贾宝宝的事无暇顾及我们,你给我盯着宫里的一举一动,我现在就去找樊余”

“少主在梅苑”盈香突然道。

傅瑾言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朝梅苑去。

光秃秃地梅树下,白衣似雪的男子负手而立,傅瑾言从他身后绕过,红白的衣裳擦过,仿佛雪地里飘落的一簇红梅,又像一片血色漫开在雪里,妖娆艳丽至极。

“你知dào

我会来找你?”女子绕到他面前。

男子静静地开口“我不知dào

,我只是在猜,猜你有没有忽略掉那个宫女”他笑了笑“可你终是没有忽略”

没有了福寿海不是还有个宫女么,当年他们一起干那昧良心的事,怎么能忽略呢。

“那个宫女究竟是谁?”她开门见山,心里却没个底。

“房泠月”盛樊余冷冷地开口,却见女子呆滞的神情。

“怎么会是……我娘……??”傅瑾言无力道,想来想去,千万种可能,就是没想到会是自己的亲娘。

这是否意味着她这些年躲在静月庵里都是为了——赎罪。

“你娘曾是皇后的侍女,她爱上了傅丞相,皇后许她出宫嫁人但得办成一件事,这事你知dào

的。当时皇后只说让她协助福寿海,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为证,后来她知dào

了真相还是从傅相口中得知的……”

盛樊余叹了口气,继xù

说道“你娘并非傅丞相的妾室,而是正妻。就因为这桩事她自认罪孽深重一直躲在静月庵里诵经念佛,从此青灯常伴古佛以赎此生罪孽”

“我娘是正妻不是妾室……不是妾室……”她不断重复,心里既愉悦又矛盾,更多的是不甘。

“那傅雨骁是怎么回事?”猛然想到那个所谓‘大娘’的女儿,自己的姐姐。

“这个我也不清楚,也许只有你爹知dào

原因”盛樊余如实说。

这只有一种解释,就是爹在娶娘之前在外面就已经有了一个女儿,娘退居静月庵之后,他正好可以名正言顺的将傅雨骁母女接回来,还给了她嫡长女的身份。

“……呵呵,爹对娘的深情也不过如此,让我和瑾瑜一直顶着庶出的头衔这么多年,他还真是偏心”傅瑾言冷笑,却没有半点笑容,心底对傅雨骁的恨意又加深了几分。

梅苑距飞烟阁不过隔了几间屋舍,傅瑾言却是用了一上午的时间才慢慢地踩进飞烟阁的门槛。

盈香见她面无表情地进来,甚是担忧“姑娘你没事吧”

“宫里有什么动静?”她冷冷地问,仿佛池塘到飞烟阁中间不曾发生过什么。

“皇上突然病重,太医们都束手无策,却不知为何找来冥王”盈香说着自己得来的消息。

她笑了,笑得妖娆而美丽“皇上的病太医治不好,只有冥王”只有夜无殇的血才能根治。

“风起于青萍之末,这苍冥该变天了”只一滴血就能让困兽再起,江山易主。

盈香又不懂她的意思了,傅瑾言笑过之后,神色肃穆“从现在开始只盯着苍澜殿的一举一动,我要知dào

皇上的每一步动静”

“皇后和太子妃那边?”

“不用了理会,她们嚣张不了多久,我更关心皇上的心思”是像爹一样一直偏心到底,还是中途赎罪重视冥王?

一个被自己正宫皇后骗了二十几载的九五至尊会如何反击呢?

99. 第99章 弹弓静候

苍澜殿,满殿药味弥漫盖过了龙涎香,苍冥皇仰躺在龙榻上,一双鹰鸷的双目半微半颤,底下跪了一地的太医,各个面面相觑。这皇上前几日还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呢。

太监图公公遣退了众太医,只留下王太医和冥王。

宫女呈上来白玉九龙杯和一把亮锃锃的匕首。

“王爷”王太医拿了匕首递到他面前。

夜无殇凛冽桀骜的目光落在泛着银光的刀刃,又投向床榻上双目微颤的苍冥皇,最后结出冰冷的光芒。他怎拿起匕首在手上利落地划了个口子,鲜血沿着九龙杯流淌,红的刺眼。

“父皇若是没别的事,儿臣先行告退”和以往一样,得不到父亲的回应,他径自退出苍澜殿。

他走后,王太医将白玉九龙杯置在玉桌上,苍冥皇从床上坐起,朝地下的王太医挥手“都给朕退下”

“微臣告退”

王太医和图公公一同出了苍澜殿。

偌大个苍澜殿,光线甚微,摇晃的烛光将苍冥皇的脸照得半明半暗。他就这样双手搭在膝盖上以一个至上王者之姿危坐。

阴鸷的目光紧扣在白玉九龙杯上,烛火噼啪一声爆鸣,他突然从床榻起身来到玉桌前,拿起那把沾了夜无殇血的匕首划破自己的手指,血顺着手指流淌,一滴一滴落在九龙杯里,两种血一遇便融合在一起。

沾了血的手在这瞬间不停颤抖,锦瑟,殇儿……

砰——

白玉九龙杯在地上碎落成一片又一片,鲜血溅落在地上,被烛光映射红的刺目。

“皇上”

图公公闻声惊慌闯进来,正见皇帝倒在地上。

苍冥皇被图公公搀扶着从地上站了起来,站在苍澜殿凝立了好久,深邃的目光中神情复杂。他一直站在那里,良久,他忽然仰天大笑,桀骜的笑,依稀可见当年的雄姿。笑过之后一阵猛烈的咳嗽——

苍冥皇咳嗽着,沉痛而焦灼道“朕的好皇后,朕的好皇后啊!!”

“噗————”

一口鲜血自胸腔喷出苍冥皇晕厥过去,紧咬的牙齿间满渗血渍,该是多么的不甘令他晕厥时还是咬牙切齿。

“皇上,来人呐,宣太医——”尖细的嗓音尖锐地划破苍澜殿上空,图公公惊慌失措地将苍冥皇抚上龙榻。

皇上突发急症,苍冥皇宫一时乱了套,皇后终于从‘百忙’中抽出时间携太子前来苍澜殿守候。

夜无殇自宫里回府后便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傅雨骁待在澜漪阁坐立不安,时不时问一下小晨他的情况,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答案——夜无殇把自己关在书房谁都不见。

女子来到书房外考lǜ

着要不要进去,里面传出的酒味令她蹙眉,推开门,书房的狼藉令她震惊——

笔墨纸砚散落一地,青玉瓷器破碎,碎片上还沾着猩红,他坐在角落里端着酒壶猛灌自己酒,手上的血顺着胳膊一直滴到冰蓝色的锦衣上,俊逸的脸上写满颓废。

“无殇”脚下踢过一片片碎瓷,她缓步走向他。

傅雨骁蹲在他面前将他手里的酒壶拿走,夜无殇抬眸冷笑,光线昏暗,可她还是看到了他眼中不断滚落的泪水。他竟然哭了……冷冷的笑声混淆的她的思绪,她已经分辨不出这究竟是怎样的笑,抑或是绝望的哭。

“本王到今天才知dào

他为什么如此不待见本王,不管本王做的再好,永远都得不到他的正眼相看”他低喃着,仿佛受伤的野兽一般,疯狂残暴地摇晃着她的肩膀“因为他从来都不信本王是他的儿子”

傅雨骁像是明白各种缘由,他喝了很多酒,可眼中却十分清亮理智,身子被他摇晃的快散架,她忍着疼痛伸手捧着他的脸“你还有我,我永远不会抛下你”

两人的四目相对,他凝视着眼前清秀容颜,淡淡的唇,猛然吻下——

舌尖交缠,辗转反侧,霸道的吻近似嗜血疯狂却只想寻求安慰。细细的喘息自雨骁的喉咙中发出。

夜无殇搂着她倒在地上,一声闷哼,他依旧吻着她的唇,她的唇很暖很软,就像一朵罂粟,沾上就不想松开。

傅雨骁斜过脑袋,夜无殇却趁势一路吻下她白皙的脖颈。雨骁双手搂着他的后背,指尖滑过一丝冰凉,她没在意,可当空气中弥漫一股血腥味时,她才猛然睁开眼,整只手变成红色。

她推开他整了衣裳坐起“无殇……”

鲜血淋漓的手晃在他面前,怎么他的血也是冰冷的。

夜无殇睁开情欲迷离的眼眸,忽然眼前一黑,整个人倒在她肩上,后背上的瓷片触目惊醒,傅雨骁心痛,扶出他出了书房。

…………

翌日,盈香十万火急跑进飞烟阁“姑娘快醒醒”

“什么事啊”傅瑾言睁开美眸。

“皇上一大早叫了兰妃娘娘进苍澜殿,兰妃娘娘临走时手里好像攥着圣旨”盈香将刚得到的消息向她禀报。

砰——砰——

“什么声音?”傅瑾言一边着衣一边朝阁楼外走去。

“是太子在书房大发脾气,昨晚皇上吐血旧疾突发昏厥了,他和皇后在苍澜殿里一直等到皇上醒来,谁知皇上醒来后竟将皇后和太子骂了出去,。太子这会儿还在气头上呢”

“这是他活该!”傅瑾言冷嘲。

“她是兰妃娘娘的贴身侍女秀儿”慧妃说过的话响起。

脑中什么迅速闪过,她抓着盈香的手,指甲差点陷进肉里,疼的盈香直皱眉,她道“你速去兰妃宫中,务必将那圣旨拿到手”

“明白”

盈香转身离开,身后再次响起她的叮嘱“留意兰妃身边的侍女秀儿,她可能是皇后的人!”

…………

钟粹宫内,暗灰色的檀香炉内云雾缭绕,雍荣华贵的女子紧紧攥着那道明黄的绣龙圣旨……

岁月不曾在她脸上留下痕迹,悠然高华风韵不减当年她,此刻,修长的脖颈间竟然也会爆出几条幽深凸起的经络,这使她整个人看起来仿佛是瞬间变老。

此等现象不为别的,只因手掌间那道明黄的圣旨——

灼灼生辉,刺痛了她的凤眸,她的心。

他竟然……

女子紧握圣旨的双手不停地颤抖,就连手背上的青筋也能观的透彻。仿佛攥在手里的不是圣旨,而是一个嗜血屠人的鬼怪魑魅,凤眸之中篝火利刃相碰撞,恨不得将这圣旨中不如意的地方给剜了。

怨毒的目光从圣旨上收回来,马上又变成了一湾春水,水光潋滟,她合上圣旨,血色朱唇弯成一道诡谲的弧度,愤愤然将圣旨扔到小宫女面前“给本宫拿去,烧了!!”

宫女秀儿拾起地上的圣旨卷成画卷状正欲退出钟粹宫。

身后却传来皇后的厉声“把圣旨拿过来,本宫要亲自烧!”

小宫女瑟缩了下,垂眸,将手里卷成画卷状的圣旨悻悻然举过头顶。

皇后一把夺过那明黄的卷轴,目光落在那袅袅檀香的源处,大宫女立kè

打开那香炉盖子,只见她将那一轴明黄整个的丢了进去。

黑色炭木接触到可燃物一下子火焰上窜,望着炉中燃燃烈火,似乎烧的不是圣旨,而是她心底积压已久的怨怒之气。

圣旨化为灰烬,皇后深深吸了口气再吐出,只觉得神清气爽。丢了圣旨是死罪,任兰妃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道出,眼下还有什么可以威胁到自己!

她身边的大宫女见她吐出一口浊气,神色轻松,连忙奉承“娘娘这招黄雀在后果然厉害”

皇后不予理会,厉光转向地上跪着的小宫女,柔声道“你这次做的不错,给本宫继xù

留意兰妃的一举一动”

“奴婢遵命”

小宫女身影一转,抚着自己的左胳膊急急退出钟粹宫。

哈哈哈哈————

心中的喜悦化作凌厉的大笑。

“云兰怎么也想不到她的侍女秀儿,竟会是本宫的安排的细作”

“娘娘英明,这下兰妃可是打掉牙吞进肚里,有苦也不敢说”大宫女跟着附和。

主仆二人肆意的笑声在整个钟粹宫泛滥。

太子府。

红衣女子托着一轴明黄的卷轴冷声讽刺“黄雀在后?她真这么说?”

“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说的,不过皇后娘娘也并无反对”

盈香将刚刚在钟粹宫发生的一切告知傅瑾言。刚才,钟粹宫的小宫女其实就是她。早在兰妃拿到圣旨的时候,她身边的小宫女秀儿就已经换成了盈香。这一切都归功于傅瑾言的早知早觉。

她本想拿到圣旨就离开,可是皇后的大宫女一早便拉了她过去,好在皇后还是百密一疏,给了她偷换圣旨的机会,投入香炉之中的不过是一封空白的圣旨,皇后过于自信,竟也没看,直接就烧了。

傅瑾言将那明晃晃的圣旨摊开在手,目光掠过那墨黑色字体后,绝美的脸上笑靥如花,却尽是讽刺之笑。

黜其尊号……贬为静王?

呵呵,这遒劲之笔背后该隐藏着多么深的仇恨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黄雀又怎知,它的身后,仍有弹弓静候……

世上之人喜欢自作聪明,却不知机关算尽,总是百密一疏。

纵然皇后,也不例外。

飞烟阁,落花飞絮,傅瑾言伸手,一片花瓣落在掌心,都说落花无情,真的是这样吗?

苍冥皇还有滴血认亲的余地,而太子却连滴血认亲的机会都不给我,他们父子间的差距还真大,好在报仇的机会快到了。

100. 第100章 挑战皇后

飞烟阁里,傅瑾言换了一身暗花细丝褶缎裙,也是红色的,像血一样的大红色。自从桃花坞回来后她偏爱红,越是鲜艳的颜色她越是爱不释手,包括手上的血色蔻丹。

铜镜里面映出一张妖媚绝色的容颜,她本生的美,浓妆艳抹总相宜。傅瑾瑜送给她的胭脂她很是喜欢,淡粉的极浅极淡的花香,抹在脸上整个人都亮丽了几分。

女子踏出飞烟阁,由盈香搀扶着莲步一路来到慕贤居,这是她第二次主动来慕贤居。第一次是才嫁进太子府低声下气地来慕贤居给贾宝贤请安,结果红玉被打了。这一次……她是来讨回的。

鄂嬷嬷抱着小皇孙,贾宝贤坐在院子里哄着儿子,还有沈初瑶,连着太子妃身后拍马屁。

太子妃黑而大的眼睛有些肿意,一身素色的纱衣披在身上显得整个人都瘦了好几圈,也是弟弟死了,爹病了,就连自个儿也离失宠不远了,这要不瘦倒真是个奇迹。

“见过太子妃娘娘”盈香向太子妃行礼。

“见过侧妃娘娘”

傅瑾言刚踏进慕贤居竟是沈初瑶和丫鬟小桃向自己行礼问安,眼风扫到太子妃身边的鄂嬷嬷——整个一竹竿立在那儿。

“这位就是皇后娘娘身边的鄂嬷嬷吧?”傅瑾言问。

鄂嬷嬷面无神色,连眼珠子都不转一下,径自道“正是老奴”

语气里不卑不亢的意味儿让人很想赏她两巴掌,傅瑾言压下心中不悦,转而看向太子妃。

“太子妃姐姐怎么穿的这么素白……啊我忘了,姐姐的弟弟死了,当然要穿的素一点儿”纤手抚了额间的青丝,又道“皇后娘娘和国舅爷应该还不知dào

贾宝宝的死因吧,姐姐瞒的还真是密不透风”

沈初瑶被小桃搀扶站在一旁以诧异的目光盯着傅瑾言。

“你!!”太子妃一手指着面前的女子,气得浑身颤抖。鄂嬷嬷递上孩子,太子妃顺势抱住自己的儿子。

鄂嬷嬷走上前像一根竹竿一样立在傅瑾言面前,挡住一束视线,那面无神色的老脸像死人一样,干干的嘴巴不停地张合“国舅少公子刚过世,侧妃娘娘穿的这么艳丽,怕是与情不合吧”

与情不合?贾宝宝死了与我何干,我难道还要为他穿白不可?真是好笑。

傅瑾言笑嗤,转而凌厉的目光射向那张死人脸“本侧妃是在同你家主子说话,何时轮到你一嬷嬷插话,盈香,掌嘴!”

“是”盈香笑了笑挥起袖子就要往鄂嬷嬷脸上扇去。

沈初瑶吓的牙齿紧咬住手指。却听太子妃一声怒喝“你敢,鄂嬷嬷是皇后娘娘的人,打她就是打皇后,你敢打吗?”

“盈香住手”傅瑾言吩咐。

盈香错愕地睁大了眼,嘟着一张小嘴不高兴了。她家姑娘不会这么弱吧。

太子妃见她送了手,心里暗自笑她胆小,却听傅瑾言道“打她就是打皇后,这么隆重的事岂能交给盈香这个丫鬟呢”

说完啪的一巴掌扇在鄂嬷嬷左脸上,鄂嬷嬷一个俎咧不敢置信地盯着她,老练的目光里却看到另一道红影,又是一巴掌打在她的右脸上。

傅瑾言道“第一巴掌是教你见到侧妃得请安问好。第二巴掌是教你主子说话下人莫要插嘴”

‘啪’又是一巴掌,扇的鄂嬷嬷两眼冒金星。

“这一巴掌是教你莫要教坏了主子”眼眸顺道瞥了一眼素衣白裳的贾宝贤,整个人像丢了魂一般杵在那儿。

傅瑾言勾了勾唇,最后一巴掌将那头昏眼花的老嬷嬷扇到地上,冷笑着说“太子妃说打你就是打皇后,我还真没打过皇后,这巴掌只能赏你出出气”

这是何等大逆不道之话,言下之意就是还想打皇后。

太子妃单手抱着儿子,一手指着傅瑾言竟气得说不出话。鄂嬷嬷捂着老脸仰在地上痛呼,哎呦————

“鄂嬷嬷你怎么样?”太子妃半跪着将她扶起来。

一张死人脸又红又肿,看上去倒有几分红润了。

盈香在一旁捂着嘴偷笑,原来她家姑娘打的是这主意,还真是解恨。

“我们走”红袖轻拂,长长的衣裙扫过一路落叶,盈香紧跟在身后。

主仆两人一前一后,经过石化了的沈初瑶身边,傅瑾言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那是什么眼神,像看濒死者吗。

只一眼神,沈初瑶吓的后退了好几步,直到身子抵到桌沿上才愣愣的滑下……

“夫人——”丫鬟小桃迅速跑去搀扶。

身后依旧是太子妃的大吼“傅瑾言,你这个贱人,我不会放过你!”

不会放过我,就凭你!

哼,傅瑾言冷笑,贾宝贤,从今天开始,你最在乎什么,我就夺什么。

回到飞烟阁,盈香到了杯凉茶给她压压火,顺便揶揄“姑娘这么做就不担心太子妃找皇后?”

傅瑾言接过凉茶轻抿一口,搁在桌面上“我还就怕她不去找皇后!”

“看来姑娘是胸有成竹了”一想到她扇鄂嬷嬷耳光,盈香嘴边又溢出了一丝笑意。

原以为过两天就能见到皇后,没想到这天下午就被皇后请去了宫里。贾宝贤动作还真是快啊。

旭日当头,晒的人有些烦躁,傅瑾言在盈香的唠叨声下走进了马车。

马车畅通无阻,一路就到钟粹宫。

院内,和以前一样的风景,一样的摆设,只是人有些不同。

高贵华丽的女子端庄地坐于上方,两边各站了大宫女、太子妃还有那个双颊红肿的鄂嬷嬷,不用想也知dào

是为了什么事。

“母后姑母,就是她把鄂嬷嬷打成这样,还出言不逊佯称要打您”太子妃哭丧着脸,本就红肿的眼,瘦弱的身板,此刻看上去更显委屈。

“傅瑾言,你一个侧妃没想到胆子倒是不小”皇后平声静气,就这轻声曼语里面有着同类人才能听出的杀意。

傅瑾言一身红妆绚丽而刺眼,她抬头,无恃无恐地对上皇后的凤眸“瑾言胆子有多大皇后娘娘您还不知dào

吗?”

挑衅的语气说的皇后一惊,早已知dào

她的倔强,却没想到如今竟多了份目中无人,这还是昔日那个被她关进暴室的柔弱女子吗?

见皇后不说话,在打量她,傅瑾言又道“皇后娘娘这回是想把瑾言关进暴室呢还是直接杀了瑾言”

啪——

一掌拍落了琉璃盏,全场一片噤声,就连太子妃幸灾乐祸也只能掩面不敢出声。

“你以为本宫不敢!!”华丽的锦衣从位上拖起,皇后指着傅瑾言,道“把她给我带进来”

大宫女闻言将傅瑾瑜押进钟粹宫里面,太子妃和鄂嬷嬷依旧立在门外,两人却是不约而同地相视对笑。

鄂嬷嬷很清楚,暴室很可怕,可皇后的钟粹宫才是更恐怖的,里面的刑罚器具可是一件件摆在那里。

心里想着一会儿该听到傅瑾言的惨叫声,她这心里就像开了一万朵大红花,那叫一个爽。

鄂嬷嬷期待已久的惨叫声被吱呀的开门声替代。

只见傅瑾言一步一步沿台阶走下,皇后苍白着脸站在钟粹宫门前,大宫女举着棍子立在一旁,俨然一副责罚模样。

原来是棍刑啊,太子妃暗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当着大伙儿的面惩罚那卑贱的侧妃,那才叫人心里舒坦,并朝鄂嬷嬷投以看热闹的目光。

“给本宫责打二十大棍”皇后像是被抽了魂一般,无声的命令,可是在场的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是”大宫女提着棍子朝傅瑾言走去。

走近了,方听皇后大吼,镂金镶珠指甲突然地指向太子妃“本宫叫你打的是她!!”

“什么???”

“这……”

太子妃、鄂嬷嬷和大宫女皆大睁着眼睛惊恐地看向皇后。这一定是听错了一定是的。

四周陷入一片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皇后娘娘说的话还要重复第二遍吗”傅瑾言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几个宫女抬来一条宽阔的长板凳,押着傅瑾言就按着凳子上。

“不要,放开我,母后姑母一定是搞错了,该打的应该是傅瑾言”太子妃奋力挣扎,奈何手被紧紧地禁锢在凳子上。

“太子妃娘娘得罪了”大宫女颤抖着手一棍打在她身上。

“啊——痛啊——”太子妃痛的大叫,向皇后求救“母后姑母……呜呜……”

啊————!!!

棍棒不知打了多少下,贾宝贤的惨叫流连不去,傅瑾言才回忆方才:

宫门关了,傅瑾言被大宫女一下推倒在地上,面前正摆着皮鞭,金针和刀子等折磨人的器具。大宫女还特意跑进内室多拿几样。

可惜她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傅瑾言。

女子慢悠悠地起身,拍落了身上的灰尘,散漫地开口念道:“皇后贾氏恃宠放旷,纵私欲,进谗言,恋栈权柄,善妒成性,今除其皇后玺绶,黜其尊号,永禁钟粹宫……

“你你你……”皇后伸出镂金镶珠的指尖,颤抖地指着她,半天都没你出个下文来。

皇后被脂粉抹的雪白面孔变为铁青,她惊恐不已,踉跄着后退,一不小心,踩着自己的华服,摇摇欲坠。

傅瑾言早在心里想了多种皇后听到圣旨的内容后的表情,却没想到这般精彩。她满yì

地微笑,笑容愈发的畅快,继而紧接着上文念完圣旨余下的内容“……太子夜岑焕谇帚德锄,听信佞言,忠奸不辩,今废黜太子封号,贬为静王。冥王夜无殇英明神武,屡立战功,忠心不二,待朕百年后册为新储,云氏锦瑟贤良淑德,特谥苍冥云后,与朕合葬皇陵,钦此”

一套完整的废后废太子立冥王的圣旨念完后,皇后颓然跌坐在钟粹宫冰凉的地面上,面容惨淡,看向傅瑾言的凤眸就像亡魂的阴冷黑瞳,她没有尖叫,没有问她圣旨何来,只是惨然的平静地问她“你想怎样?”

姜,还是老的辣,换作贾宝贤,不知哭死多少回。也难怪,没有一点能耐,怎么坐到这母仪天下的宝座。

“娘娘……”大宫女握着一根棍子赶来。

傅瑾言迅速扶起皇后,同时在她耳边底喃了两句,只见皇后木讷的点头。

她说的就是现在众人见到的——

贾宝贤不是仗着自己的姑母是皇后吗,那就由她最亲的姑母下手。被自己最敬重的人责打,效果会一定会比她亲自动手要好的多。

101. 第101章 一起做饭

话说后来几个月,苍冥皇病重卧榻不起,只见慧妃和兰妃,其他妃嫔一概不见,尤其是皇后。

期间太子日日来苍澜殿侍候,却都被拦在殿外。一种说法是太子失宠,这苍冥的江山即将会易主,苍冥国只有太子和冥王两个皇子,太子失宠,最得yì

乃冥王,可这几个月来冥王称病一直未踏入宫门半步,倒是难为了两党臣子和中立派官员,绕是怎么猜也猜不出各中缘由。

太子府里很安静,静的很压抑,源于太子。苍冥皇的不待见使他紧张,有了危机感,无心儿女情长,终日往皇后寝宫跑。

慕贤居更是静,太子妃自棍刑之后收敛了很多,一半时间养伤,一半时间和鄂嬷嬷商量对策,如何重整旗鼓,她怎么也想不通那日究竟怎么回事,皇后的责罚着实令她伤心。

傅瑾言多半时间都在桃花坞里练剑,盈香替她守在飞烟阁。

这年的秋很短,短到没看不到落叶迎霜,飞红遗地。葳蕤秋风一扫,便迎来了寒冬。

寒风瑟瑟,苍冥皇城的第一场雪也不知dào

什么时候才会落下。

相府的后院里,傅雨骁坐在回廊上,手里揣着暖炉,水蓝色的月绣华锦衫直拖在地面上。清洌无疆的容貌越发的美丽动人,点染曲眉,盈盈笑意将这寒冷驱的烟消云散。

突然手里一空暖炉被拿走,一股寒意袭来让她的瞬间她清醒了。

傅瑾瑜捧着她的暖炉,挤坐在她身旁,俏生生的脸上堆满坏坏的笑“这大冬天的你竟然在思春,啧啧……”

傅雨骁从她怀里夺过暖炉,不假思索道“我哪有思春,我只是在想……”

“在想谁啊——?”傅瑾瑜咧着小嘴,一双大眼眯成月牙状,里面蹦出一闪一闪的精光。

傅雨骁一暖炉砸过去“好啊,你敢套我的话……”

“不敢不敢,大姐我不敢了”傅瑾瑜双手挡在脑袋前,嘴上笑得更欢了。

两人绕着回廊不停地打闹嬉戏,最后玩累了靠在一起。傅雨骁很是享shòu

地靠在她背上,闭着眼睛赞叹“瑾瑜你声音真好听”

傅瑾瑜的声音就像出谷的黄莺,莺啼婉转,在这寒冷的空气里给人一种置身春日的享shòu

。有时候又像清脆的泉水,涓涓的流淌在人心间,让人听了就像在炎炎夏日里似饮一股甘霖。清甜酥润,软糯绵绸。

傅瑾瑜很享shòu

她的赞美,不禁骄傲道“我不禁声音好听,鼻子还很灵敏呢……什么东西烧糊了!”

“呀,我的菜——”傅雨骁猛然从栏杆上翻下来。

撇下傅瑾瑜,一路狂奔直灶屋。‘咯咯咯……’又如银铃般的笑声从背后响起,那是傅瑾瑜的嘲笑,她笑的背都弯了。

她在干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事——烧菜。

也可以说是烧灶屋,因为她是从一片乌烟瘴气中冲进灶屋,把那堆柴火熄灭的。

一个相府的大小姐通常不需yào

做这些那锅铲的事,所以她遣散了所有的厨子下人,自己一个人拿铲子添柴火……灶屋的时间很难熬,她出去溜一圈应该就好了,结果溜忘了时间,要不是瑾瑜灵敏的嗅觉,灶屋烧了一半都不知dào



如此巨大的改变,只为了一个人。

傅雨骁拎着食盒来到冥王府。那三个鎏金大字在日光下泛着莹莹光亮,就像她的笑容,要多灿烂有多灿烂。

傅雨骁有特权,来冥王府不用通传。

几声首饰撞击的伶仃脆响,傅雨骁看到一个雍容华贵的夫人脸上愠着怒意由侍女伴着快步走出,这种怒意她在自己亲娘脸上也经常看到,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怒。华贵夫人经过她身边时隐约看了她几眼。夫人云髻上的金簪步摇在阳光下熠熠有些刺眼,婀娜的身姿秀雅端庄的气质让傅雨骁由衷惊叹。

“恭送兰妃娘娘”晏峰在她身后俯身半跪。

傅雨骁这才想到自己失态了,想要行礼,那贵妇人已走远,远得只能看到一个华丽的马车。

“傅姑娘是来找王爷的吧”晏峰见她拎着食盒,不由得心生一笑“王爷在书房,姑娘请”

和夜无殇一样冷冰冰的晏峰居然也会笑?雨骁小小惊讶了一下,随即把食盒递到他手里,指了指院子里的石桌,像个精灵一样径自朝书房跑去。

书房内,清雅墨香充斥,夜无殇提笔练字,一袭白衣胜雪,凝神静意,湖蓝的毛笔在骨指分明的手中挥斥而就。

傅雨骁站在门外就这么看着,原来他的手也是这么好kàn

,骨节分明,白皙修长,握着毛笔更显风姿,侧脸的线条刚硬如刀刻却自显俊美无暇,加之认真的神态,傅雨骁就这么呆愣愣地站立在门外观看。

良久,夜无殇搁了笔走出来,一袭白衣纤尘不染,白玉冠绾起一头青丝瞳若点漆,风神俊秀,绝美出尘的面容挂上浅浅的微笑,有一种高山融雪的错觉,儒雅又不失傲气。

夜无殇双手负在身后,就这样望着她,没有向前一步,像是在等待什么。

在等她的反应——

青丝不断被冷风扬起,翩若惊鸿,意气风发。

由于风的冷,傅雨骁眨巴了眼,终于清醒了。

“我做了饭菜……无殇你要不要尝尝?”傅雨骁紧攢着双手结结巴巴地说完。

那白皙的手指覆上她的脸颊,将她额前凌乱的发丝置于耳后,傅雨骁触电般脸色飞红,只听他浅笑“你做的本王当然要尝尝”

空落落的手被他牵着,一种寒冷自手心蔓延,他的手很冰,让她不由自主地伸出令一只手将那骨节分明的大掌紧裹住。

两人一同来到院子里的石桌,晏峰很敬业,早早将她的饭菜均匀分布在桌面上……只是不知dào

为什么都盖上了盖儿。她记得自己这些菜色是没有盖的呀。

夜无殇雪白的衣袖伸向其中一盘盖帽精致的盘子,他唇边自书房出来一直挂着迷人的浅浅的笑,直到盖揭开……笑容僵住!

傅雨骁笑嘻嘻地递上一双筷子“尝尝看,这可都是我亲手做的”

夜无殇嘴角有些抽搐,灿灿地伸手接过她呈上的筷子,颤抖着手夹了一块黑乎乎的叫不出名字的‘菜’。

“快尝呀,这是我做的红烧肉”傅雨骁眼里满是欣喜,催促他。

原来是红烧肉啊,他还真没看出来。

盛情难却,他将那黑乎乎的红烧肉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

脸上复杂的表情,看得傅雨骁心里忐忑“怎么样?味道怎么样?”

夜无殇艰难地咽下红烧肉,黑着半张脸问她“你不知dào

自己做的是什么味?”

“我没尝过,这也是……第一次做”她食指对戳,有些语不着意。

忽然揭开另一盘“尝尝这个吧,桂花糕”

一直都挺喜欢楼外楼的桂花糕,自己也顺道一起做了。

小小的方方的桂花糕,看着还挺不错,夜无殇拿起一个放进嘴里……还剩半张没黑的脸也一并黑了。

“你是不是分不清糖和盐?”问这话时,他已经把那桂花糕吞了。这是他第一次吃到咸的桂花糕。

“不好吃就直说嘛,干嘛变着法子讽刺我”傅雨骁不高兴了,突然有点明白晏峰为什么把这些菜都盖上,指着一桌子‘幸劳’扁嘴委屈道“为了这些我花了一上午时间……差点把灶屋给烧了,你一点面子都不给我”

转脸看向夜无殇,他竟然在笑。

哼,傅雨骁将脸转向别处,不理会他。

夜无殇拉起她的手“跟我来”

他竟然带自己来灶屋。

“参见王爷”手忙脚乱的丫鬟下人纷纷跪了一地,惊讶差异写满脸上,却每一个敢道出。

“你们下去吧”

灶屋里的下人被他一声令下,全都鱼贯而出。

身边的傅雨骁也不甚惊讶,瞠着眼睛骨碌碌地盯着他,支吾道“我不会做饭……而且做的很难吃”

“本王知dào



知dào

也别说出来啊,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她。

“添柴烧火总会吧?”

“哦”傅雨骁很不悦地应声。

抬头,他手里已经多了个铲子——他这是要亲自动手吗??

灶里柴火为熄,傅雨骁又扔了根柴,火苗蹭地冒出来,她迅速缩回脑袋,额头赧色绯红,冒着细汗,倒不是还怕,而是惭愧,其实她连添柴烧火都不太会,那时相府的灶屋差点儿被她烧了,汗颜呐。

抹了额上的汗珠,她抬眸偷偷地看着他。夜无殇挽起袖子身姿潇洒地站在灶台前炒菜“火小了”

“哦,我再添些柴”傅雨骁紧忙低头拼命地往里面扔柴火。

“你是要把本王的灶房给烧了吗?”夜无殇抿唇轻笑。

言下之意火太大了,傅雨骁红着要滴血的脸,把头埋的低低的。却又忍不住偷看。

火苗舔着锅底发出嘶嘶声,把她的脸映的红扑扑的,看不清是羞红还是映红。

夜无殇左手汤勺右手铲子竟比玄铁舞得还熟练,傅雨骁从偷看转变成光明正大的看,看的目瞪口呆。

咽了口唾沫,看着夜无殇将菜盛起来,三个菜一汤。菜色普通,可香味真不是一般的香,让人闻着肚子就饿。

楼外楼那叫什么来着——闻香止步,知味停车。

傅雨骁恨不得把那八个字剥下来,贴在夜无殇的灶屋里。

102. 第102章 国舅觉醒欲复仇

“你在想什么,还不快吃”夜无殇为她盛了一碗鱼汤,叹息道“这也是本王亲手做的,算是向你赔罪了”

嘿嘿,傅雨骁端着碗靠在唇边吹了吹,抿了一口,再抿一口,再再全部喝了“哇,味道真好,无殇你手艺真不错”

这鱼汤入口鲜美,他的厨艺用出神入化来形容都不为过。可是一个王爷怎么会懂做饭,还做的这么好,他的过去究竟是怎么过的?

想起几个月前书房里的那一幕,她的心忽然就痛了,一个被父皇不待见的皇子,十几岁就离朝发配到漓江,这十年他是怎么过来的呢。

突然想起在沽酒村和他一起采絮央草时,他说‘王爷也要生存’。原来都是真的。

“你在想什么呢”见她若有所思,夜无殇问。

傅雨骁快速地摇头,随后压低了声音问他“我今天来见到兰妃娘娘了,她好像很不高兴”

“她想让本王进宫……去看看父皇”他敛眸,‘父皇’二字说的极轻。

她知dào

那件事他一直都在意。

“皇上病重,你就真的不去看他吗?”她握上他冰凉的手,一股暖意从他手背传来。

他顿了顿,说“你不觉得本王像现在这样偶尔下下厨房、练练字,做个闲散王爷不是很好吗?”

“你心里真是这样想的吗?”

见他不语,傅雨骁放下筷子,再次逼问“愿苍冥福祚万年永世太平,这是你的愿望,难道你忘了吗?”

夜无殇抬眸,澄澈眼里划过惊讶“你怎么会知dào

!”

这是他那日写在孔明灯上的,他并没有告sù

她。

“我……我猜的”傅雨骁真想拍死自己,她的嘴怎么就这么快,寒魇在碧水潭拾到他们放的孔明灯,她当然知dào

他写的愿望。

“你猜的不错”一点也不错,可惜现在已经不是他的愿望了。自从他放qì

拿她做药引的那一刻起,他的愿望已经改了,不再为苍冥,而是为她,为自己。几个月前的滴血认亲更让他坚定了心中所想。

“既然我猜的不错,你就应该坚定心中所想,不要轻易放qì

”说这话,她想到的是兰妃,兰妃和自己的娘亲一般,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怨怒又无奈。

“你也希望我进宫?”像是问她,又像是问自己。

她小声道“难道你不想知dào

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吗?”

他,指的是苍冥皇,那个病重躺在龙榻上的九五至尊。爹说皇上是在冥王走后的那一天突然吐血晕厥,想来是和夜无殇有关。

夜无殇低头笑了笑,动手为她夹菜。

傅雨骁错愕,这算什么回答,答yīng

还是不答yīng



她垂首扒着碗里的饭菜,心里却想着他的愿望,想着孔明灯,想着碧水潭,想着……寒魇。

还有几天又要月圆了,不知dào

寒魇现在怎么样了,病情有没有好点。

“无殇,庐神医什么时候回来?”她突然放下筷子问他。

“怎么了,你哪不舒服?”他也放下碗,关切道。

傅雨骁摇了摇头“我没事”

“月圆之前一定会回来”

他的冥河之毒需yào

庐舟子的药来抑制,月圆之前庐舟子一定会回来。

可是她却理解错了。

傅雨骁垂了脑袋,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就是这样想的,寒魇的病在月圆之夜发作,而无殇却像给她承诺一般说是月圆之前会回来,这算什么,讽刺还是鄙视抑或是无视?

“你知dào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突然站起身,神色为难。

夜无殇看了她为难的神色,忽然想到什么,冷笑了一声也站起来,一双黑眸漠然地盯着她,半晌,声音冷漠的不像自己的,他道“本王应该知dào

你是什么意思了”

挥手推掉一桌的饭菜,漠然转身,似雪的白衣不沾一丝尘埃。

“夜无殇,你莫名其妙!”傅雨骁气得直跺脚。

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傅雨骁颓废地坐在桌子前。她都说了自己不是那个意思,他也说了他知dào

了她的意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到底在气什么!!

…………

钟粹宫。

皇后由大宫女扶着从内室走出,一张脸苍白的异常,两鬓多了几根银丝。步摇珠翠扔在发间泠泠作响,只是簪髻的主人有些摇摇晃晃,似乎驾驭不了发髻上的几支珠簪。仅仅几个月,那个悠然高华的皇后俨然变成威仪骤减的妇人。一双凤眸,疲惫尽显。

摇晃不定的身影在落座的一刹那,昔日的威严又回到身上,让人看不真切,她端起大宫女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搁在一旁,“哥哥病好了?怎么有功夫来本宫的钟粹宫?”

上来两个问题,问的座下男子直起身来。

贾廉正该有的礼节一样不少,直立的身子微拱“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虚礼都免了吧”皇后摆手,拂袖之间看不出的疲惫“哥哥该是为宝贤被打之事而来吧”

贾宝宝死后,贾廉正旧疾复发,在床上躺了数月,这期间她棍刑了太子妃,如今应是为着女儿而来。

“劣女该打,娘娘责罚的是对的”

出乎意料的一句话,令皇后的凤眸再次扫在他这个亲哥哥身上。

今日的贾廉正真的比以往不同,头发仍是花白,但褶皱皮肤倒是平滑了不少,脸颊不再凹陷,双眼之中竟是精明的仇恨寒芒,老谋的算计之光,昔日的混沌早已烟消云散。俨然又是那个十四年前陪她作恶的励精酌练的大哥。

丧子之痛倒是痛醒了他,不再顶着国舅的架子虚与享乐。

贾廉正从怀里抽出一张淡黄的纸,“这是在宝宝屋里找到的,宝贤让他在西桥杀傅瑾言……”炽烈双眸闪过恨“……结果那傅氏瑾言还活着,我儿却……”

“这个宝贤真是……竟敢瞒着我们,本宫那顿倒是打轻了”

“你打她不是应为这个?你不知dào

她间接害了宝宝?”贾廉正睨着她,突然有些看不懂面前的妹妹,他一直以为她打了贾宝贤是因为贾宝宝。

“宝宝人都去了,再多责备也无用”皇后有些惊慌,搭在坐上的手握成拳状,倏尔松了开来“这件事哥哥打算怎么做?”

“自然是杀了傅瑾言为我儿报仇!”

男子近乎吼状的声音听得皇后浑身寒颤。

她顿了顿,挥手将大宫女遣了下去,摇摇晃晃地起身走到他面前“哥哥现在怕是还不能动她”

贾廉正的一腔怒火猛然爆fā

,如岩浆冲出火山般吼道“她是太子侧妃我自然不能动她,可你是皇后,拿出来你的那些手段,我要她死无全尸!”

染血的利眸射向她。

皇后身子颤了两颤,凤眸冷冷地迎上去,孤自嘲讽“本宫现在不但动不了傅瑾言,还要护她周全”

“你说什么!”贾廉正上前一手抓住她的手腕,一手扪心顿足“宝宝可是你的亲侄儿!!”

“本宫比谁都恨不得她死”皇后奋力甩来他手的禁锢,捂着自己的心口,近似癫狂地道“皇上查出了当年的事是本宫所为,拟了一道废后废太子立冥王的圣旨给云兰,可是那道圣旨现在在傅瑾言手里,她拿圣旨威胁本宫。她一死,那道圣旨立马会公布天下,到时候太子、本宫和哥哥都完了,我们贾家全完了——”

歇斯的呐喊,震惊凛然,夹杂无止境的恨。她从舞女走到皇后的宝座,使了多少权术,踩着多少尸体……到头来竟然被一个丫头威胁,她的恨绝不比他少。

暗灰色的鹤氅袖子像一面黑丝旗帜,旗杆般的手臂直指皇后,“你胡说,皇上要废你不会现在废吗,何必多此一举留道圣旨给兰妃?”

自己人最了解自己人,皇后几斤几两几多手段,他这做哥哥的还是清楚的很,自己登了后位就撇开垫脚石不想帮亲了。

愤nù

的水袖一把挥掉他的手“那是因为他有所忌惮,皇上以为寒铮的兵旗十二部在本宫手里,他不敢现在就和本宫撕破脸——”

皇后指尖一下一下戳着自己心窝,脚步不断向他走近,声音激越嘶哑,不能自已。用来几个月来平息的怒火,今日一下子爆fā



贾廉正后退两步,疑惑地看向她“难道不在你手里?”

皇后惨笑,笑声凄凉,处心积虑的一切……全没了。

“既然你不能替我儿报仇,那就只能我自己出手了”皇后已是泥菩萨过河,贾廉正知dào

报仇只能靠自己,拱手冷漠声起“皇后娘娘,微臣告退”

“滚,全都给本宫滚——”

皇后扫了茶盏,瓷杯碎裂,水渍浸湿鞋子,残叶散在碎瓷上像一张鬼脸嘲笑着她的一切。

贾廉正打开宫门,炽热的眼神扫了一眼钟粹宫。落叶飘零,寒风萧索。这么冷的天,云瑟宫的梅花应该打苞了,机关算尽,仿佛又回到了十四年前。头也不会,他迈着宫靴踏出钟粹宫。

华丽奢侈的轿撵在面前倾下,他抬步踏进轿子。十四年前帮着贾柔登上后位,此后他就做了个安逸享乐的国舅爷,终日待在国舅府不问朝事。原以为可以一直糊涂安逸下去,可是儿子的死让他觉醒重新步入朝堂。

103. 第103章 盛樊余的身份

桃花坞,落红叠了好几层,虽说桃花坞的气候四季如春,可外面的寒冬腊月还是会影响里面的桃花。

众多桃树,零星散红,说萧条,却有它独特的落寂之美。就如一个美貌的女子卸了一身容妆,骨子里的清新雅致还是独具魅力。

咻咻剑鸣,剑起阑珊,零零散散的桃花纷纷落下,又下了一场落英缤纷花瓣雨。

男子的箫声和她的剑舞同时收尾“你将我这儿仅有的桃花全毁了,何意?”

“来年不是还会再绽新红吗?”女子幽幽声气,宝剑嗖的回归剑鞘“你不觉得我的剑法又精进了么?”

“我觉得你更适合桃花”男子没有撇开剑法武功,和她说起桃花“有春天的妖艳又有寒冬的冷情”

男子将玉箫背于身后,朝她走近,一双冥黑幽深的双眸直看到她眼底“我知dào

你喜欢的是梅花,可梅只喜欢雪”

她的衣裳上几乎都有梅花印文,哪怕是同色的红,也能看出金线勾勒的梅花纹。

傅瑾言的视线从他漆黑如潭的深眸里收回“你和夜无殇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她只知dào

他和夜无殇有仇,却不知是何仇。

“深仇大恨?呵。”像听到笑话,又像听到实话,冷笑一番,他才道“与其说我和夜无殇有深仇大恨,倒不如说我和整个苍冥天下不共戴天”

苍冥天下?

她小心翼翼地问“樊余,你究竟是什么人?”

“历来的皇位都是踩着兄弟的血一步一步登上,苍冥皇也不例外。当年他以灵王之封,弑兄夺位,才登上龙椅,成为今日的九五之尊。”桃树枝上一只修长的手紧紧地握着桃枝,突然‘咔’一声,桃枝折断。隐忍的戾气在此刻爆fā



史书上记载,嘉翼皇帝曾传位于二皇子福王,难道福王没死……

“你是福王的儿子?”心中所想脱口而出。

男子松了断枝,悠悠转身,眸子里的阴戾惊骇是她从没见过的。

“我父王死里逃生,创立祭坛,找到冥河弱水,一步一步计算,才到今天太子和冥王对立的局面”阴骇的双目看向傅瑾言,忽然变的柔和,他道“你的出现不在计划之中,却推动了计划的施行”

“就算我不出手,你们迟早也会让皇上知dào

冥王是他的亲生子?”

“没错,太子不足为惧,冥王才是最难掌控的那个,所以父王让我杀了冥王再控zhì

太子,若杀不死冥王就让他们兄弟相残。”第一次,盛樊余嘴角勾起嗜血的笑。

到时候苍冥皇死不瞑目,太子、冥王鹬蚌相争,二皇爷坐收渔翁之利,这可真是道好算盘。傅瑾言错愕,他一早就说过是在利用她,没想到真的是利用。

傅瑾言反问“你告sù

我这些,就不怕我临阵倒戈?”

“你不会,就算我临阵倒戈背叛父王,你都不会背叛祭坛”盛樊余万分肯定,像是看透了面前的女子。

不过他说的是真的,傅瑾言的确不会,她心中有恨,还要倚仗祭坛来复仇。大仇未报,她如何倒戈,又该倒向谁?

从桃花坞出来竟在巷子里迎上国舅爷回程的轿撵。

贾廉正一眼就认出傅瑾言,害死他儿子的凶手,竟敢这般大摇大摆地走出太子府。

“停轿”苍老的声音从轿子里传出。

手下将轿子停在正中央,挡住傅瑾言的去路,事出突然,傅瑾言正欲绕道却被几把钢刀架在脖子上。

她镇定自若,从容看向从轿子里迈出的黑色官靴,小皇孙满月时便见过,应该是贾廉正。

女子从容不迫地声音在他走出轿子之时响起“瑾言不知何时得罪国舅爷,还劳国舅爷这般兵刃相待?”

“得罪?”贾廉正抽出侍卫的佩刀举过头顶“你杀了我儿子就该偿命”

贾廉正喑哑的嗓音随刀光一起劈向她……电光火石之际,傅瑾言抬手两指扣住脖子上的刀刃,迅速一翻,借他人之刀抵住贾廉正劈来的力道,刀中暗注内力,贾廉正的刀砰的一声断成两截。

红练像蛛丝一般从她袖间飞出,又如刀刃擦过除贾廉正以外所有人的脖子,血雾飞洒,红练收回袖间,仅一刻,贾廉正四周的手下纷纷倒地。

安静的巷子,死一般的寂。犹看见那双黑色宫靴的腿在颤抖“你,你会武功……”

宛如一阵红色的风刮来,贾廉正只觉得面上冰凉脖子一紧,傅瑾言的五指牢牢地扣住他的脖子,吓的他不敢吱声。

“国舅爷要是就这么死了,谁也猜不到是瑾言做的,你说是不是?”女子手指一紧,将他推在墙壁上。

“不……不要杀我……”

贾廉正断断续续地说完,不想,傅瑾言红袖一掀,将他掀翻在地。他极为狼狈地抱着腿蜷缩在她脚下。

傅瑾言蹲下身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冷哼道“你女儿没告sù

你贾宝宝是谁杀的吗?”

“不是你吗,我看到宝宝和宝贤的信笺!”虽怕,但提到儿子,仍是他心上的痛。

“我没去过西桥,你儿子是傅雨骁杀的”女子起身红裙拖地,走过他身边时看到他探究的目光,便道“国舅爷不必奇怪,她虽是我姐姐,可杀人还是要偿命的,以后你报你的仇,瑾言绝不阻拦”

“你真的是傅相的女儿傅瑾言吗?”活了三十载,从没见过隐藏如此之深的女子,难怪皇后会栽在她手里。

“国舅爷若是不信,就去问问你女儿,瑾言失陪了”

傅瑾言转身离开小巷,轻飘飘的步伐从尸体上踩过,竟不沾一滴血迹。

桃花坞舞了一天的剑,小巷中又杀了一堆人,这一天过的还真是累。好不容易回到太子府想睡一会儿,又碰到一个难缠的人。

贾宝贤在鄂嬷嬷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来,堵了她的路。

“老奴见过侧妃娘娘”鄂嬷嬷低声下气地朝她行礼。

盈香也从飞烟阁赶来朝太子妃行了一礼。她不是特意来行礼的,只是在阁楼看到傅瑾言,哪知走下来又碰到贾宝贤,不情不愿地行了一礼。

几个月不见这太子妃又瘦了,两颊的颧骨都凸出来了,扶着腰一瘸一拐,显然棍刑的伤还没好全。

她问“傅瑾言,你究竟那日在我姑母面前说了我什么坏话?”

“坏话?”傅瑾言愣了片刻,忽然笑着顺了她的话说道“哦,没错,我跟皇后娘娘说你在背后咒骂她早些死去,好取而代之



“你!!哼……!”太子妃伸手气呼呼地指着她,又倏然垂下手,扶着鄂嬷嬷离去。

“老奴告退”鄂嬷嬷依旧低头向她退安。

那日的几巴掌算是没白扇。

主仆二人走后,盈香拉着她的胳膊边走边问“姑娘怎么知dào

太子妃咒骂皇后娘娘?”

“本来不知dào

,现在明白了。走吧,我累了”

她也是刚刚才知dào

贾宝贤居然真有取而代之的心,这样的头脑竟那样的心思,实在无法理解。

许是真累了,傅瑾言这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还是被盈香隐忍的笑声给吵醒的。

她穿了鞋子走下床,那丫头还在笑,背着她笑。

伸手拍在她身上,那笑声戛然而止,盈香回头歉意尽然“吵醒姑娘了?”

“你在笑什么呢,从外面进来就一直在笑?”没让盈香帮忙,她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

“姑娘你不知dào

,太子妃她竟然……”盈香说着有捂上嘴笑了起来。

昨天傅瑾言玩笑之语说贾宝贤想取而代之竟说中了她心声,贾宝贤连夜赶到钟粹宫向皇后认错,说自己从来没有咒骂她早些死去,从来没想过要取代她的皇后位置。

皇后一听气得当场晕厥,醒来之后又打了贾宝贤,连带她隐瞒贾宝宝的事一并换成了二十大板。这会儿都下不了床了,旧伤刚好又添新伤,这腿都不知dào

会不会废了。

盈香笑问“姑娘你说好不好笑?”

傅瑾言见她笑的差点呛到,顺势倒了一杯热茶水给她“皇上要废后,皇后现在正为自己的地位担忧,贾宝贤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戳到皇后的痛处,二十大板算是轻的了”

皇后到底还是顾念姑侄之情。只是有一点她始终想不明白,皇上要废后,何不直接废了,为何要写份圣旨给兰妃?皇后手中还有什么底牌?

慕贤居里,贾宝贤趴在床上哭的死去活来。为什么母后姑姑会变成这样,以前从来不打她的,再大的错都只是训她两句,从来都不会下这么重的手。

大腿上传来的痛那么明显“……呜呜……呜呜呜……”

“小主子,您别哭了”鄂嬷嬷拿来药膏正要为她上药。

这药是皇后给的,贾宝贤一掌将它挥到地上摔个稀巴烂“我不要,我不要,呜呜……”

“鄂嬷嬷,你说母后姑姑怎么变成现在这样,她不疼我了……呜呜呜……”说着,委屈的泪水又流了下来。

鄂嬷嬷绷着一张老脸也想不明白其中缘由。伺候皇后这么久,还真没见过她像今天,发这么大的脾气,明知太子妃伤未好,竟然又给打上了。

104. 第104章 救寒魇

幽暗月色下,树影婆娑;飒飒寒风中,树叶沙沙。本该一个静谧的夜,却因着月圆,染上了血腥。

走在去竹楼的路上,傅雨骁浑身颤栗,却很快平静下来,她紧紧抿着唇,拢了拢衣襟,一步步往前走。

树的荫影遮住月光,将她的影子吞噬,第一次去竹楼也是晚上,却不是这般心境。

寒魇哥哥这个时候在做什么,他在不在竹楼,会不会……

傅雨骁被自己血腥的念头一惊,却再也控zhì

不住自己的脚步,豁出一切地往竹楼去。

圆月当头,临近竹楼,空气中混染了一道浓郁的血腥,在这圆月下静夜幽幽传来,傅雨骁身形一震,极力压制住脑子里的浮想联翩,放开步子走进竹楼。

啊————!!!

是寒魇哥哥的声音,他在竹楼。傅雨骁猛地推开门。

寒魇正倚在床沿边,抱头痛苦的等待,手臂上一道鲜红的血口子,粘稠的殷红,在静夜中,滴答滴答淌到地上。

“寒魇哥哥——”她惊叫,不顾一切地跑到他身边。

“你来做什么”寒魇一掌推开她。

傅雨骁倒在一旁,水蓝色的裙裾上也沾染了点点殷红,在这血腥阴霾中,分外刺眼。

“我要怎样才能帮你?”她迅速从地上坐起来,爬到他身边。

英俊的面庞扭曲,一双黑眸直直地望着她“你什么都帮不到我,给我滚——”

“血对不对!”傅雨骁转过身坐了起来,目光寻视四周最后锁定在桌子上的茶壶上。

寒魇一手抚着快要爆裂的脑袋,一手掰过她的手腕,厉声怒喝“我叫你滚你听不到?!”赤红的眸子里迸出嗜血的光芒。

他让自己滚,是不想伤害自己吗?

傅雨骁甩开他的禁锢,跑到桌子旁摔了那茶壶,茶壶落地应声而碎,她拾起一块碎片,却听到寒魇的大吼声“别做傻事,我在等洪姨,她就快回来了”

傅雨骁看了看屋外,只一轮无情的月,没有任何人影“可你现在很难受”

啊啊————

寒魇双手抱头,扭曲的面孔异常狰狞……他很痛苦!!

傅雨骁握着碎瓷片在自己的手腕上狠心一划,殷红的鲜血从血管中流了出来,她将手臂放在寒魇唇边。

寒魇被血欲冲昏了头,见到血,像野兽般抓着她的手臂,拼命吮吸。

惺甜的血入喉,一股清凉之感却怎么也压制不住脑中的炽热。他忘了,她身上流着和他一样的血,一样带着弱水之毒的血。

傅雨骁紧紧咬着下唇,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流入他的体内。

“啊————”寒魇甩开她的手抱头疯狂地冲出竹楼。

“寒魇……哥哥……”傅雨骁倒在地上沉沉昏睡去,手无力地垂在一边,血仍在流淌,一滴一滴地沿着指尖滴到地上与他的血融合在一起。

才下竹楼就遇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身后突然出现一批杀手。应该是跟着傅雨骁来的。

寒魇魔性大发伸手掐住来人的脖子,咔,那人脖子一歪。嗜血的欲望使他像一头脱缰的野兽,咬上那人的脖颈,奋力的允吸吞咽。

身后的杀手见此情景无一不颤抖,手中的钢刀在月下泛着冷光。

寒魇吸食够了,扔下那人,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直直地倒在地上,死状比贾宝宝还惨。

赤红的眼眸再那人倒下之后恢复了常色,寒魇抹掉唇边的鲜红,侧了侧头残佞的眸光定在杀手身上。

月亮隐进云层里,晦暗之中只听得众人一声接一声的惨叫,待月出云,地面上伏尸遍布,寒魇的手指扣在最后一个活人脖颈上“说,谁派你们来的!”

“国,国……国舅爷,傅雨骁杀了国舅爷的儿子,他雇我们无论如何也要杀了傅雨骁,大侠你放过我……放过我……啊——”

手指松开,最后一人倒在同伴的血泊里。

“雨骁!!”寒魇这才想起竹楼上那个犯傻的女子。

寒风越发大了起来,将竹楼的门吹的啪啪作响,昏暗的月光照在她的身上格外的孤寂,手腕上的血淌了一地,空气中漂浮着血腥弥漫。

“为什么这么傻?”寒魇心疼地将她打横抱起“哥哥带你去找大夫”

‘哥哥’两字出口连他都不敢相信,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恨她的,原来不是。

离开竹楼已近天明,寒魇抱着傅雨骁走来很久,他的手一直按着她的腕,血是止住了,可她还是昏迷不醒,连气息也越来越弱,他怕了,真的害pà

了,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心慌。

一阵药味从鼻息间飘过,寒魇抱着雨骁一个翻身,玄铁宝剑直直地钉在树桩里,剑锋泛着幽幽寒光。树身微微一震,不见变化,片刻,耳边一阵风掠过,树身轰然倒塌。

寒魇回头,眸子里尽是杀意“夜无殇”

“原来你还认得本王”夜无殇从树枝上飞身而下,落在他面前,洁白的衣缎不染一尘。“放下傅雨骁,本王让你离开”

“休想”

寒魇将她放置在树底下,动作轻柔而迅速。

因失血,她的脸色苍白,夜无殇心中一痛。手间的掌风像一道惊雷朝寒魇劈去。

寒魇后退两步挡住他的掌风,内力的交流,一冷一热,像道道无形的利刃截枝断叶。周围树形摇晃,傅雨骁所在的那棵树,一枝粗实的树丫咔的断裂在她头顶上落下。

“雨骁——”

两人同时朝她飞去,拉着她的左右胳膊朝相反方向……

“唔唔……”臂膀上的拉力将她痛醒。

寒魇和夜无殇同时伸手撑在她头顶,挡住那落下的树干。

可怜的树干被两人内力震个粉碎,如一团灰烬洒在傅雨骁脸上,寒魇和夜无殇也在同时被对方的内力震开,分别倒在傅雨骁两边。

“噗、噗——”雨骁吐了嘴里的灰烬,慢慢地睁开眼。

“雨骁?”两人同时喊出。

看了看左边,再看右边,她震惊不已“无殇?寒魇哥哥?”

他们怎么会在这?

夜无殇朝她伸手“到本王这边来”

“不能去”寒魇捂着胸口牵动痛楚,微蹙眉朝她道“他在利用你,你不能相信他”

他记得,夜无殇曾喂过她毒药,不然他也不会发xiàn

她的身上的弱水之毒,更不会得知她的身份。

“寒魇哥哥,你在说什么?”傅雨骁迷迷糊糊地看向他,这眼神是不解,转过头,探究的目光又落在那雪白的身影上。

夜无殇也被寒魇的内力侵蚀,倒在地上一时还动不得内力,他只能朝她伸手“寒严很危险,你快过来本王这里”

擎苍已经将他的底细查的一清二楚,寒铮之子,身中弱水,月圆食血。只是没想到傅雨骁真的认识他。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他们的话傅雨骁一句都听不懂,只能虚弱地喊着,失血,令她再度昏厥……

“雨骁!!”

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再度纠缠,暂无内力的两人凭着各自的武功招式袭击对方。

“你对她做了什么!”夜无殇扣住他的手掌,眼里寒如冰刃。

寒魇仰面,冷嘲热讽“我对她做什么也好过你利用她,拿她当药引!”

夜无殇跃到他身后扬起上的玄铁宝剑,灿然一剑如破苍穹,剑风激起千堆叶。

寒魇单手撑地,一口血吐出,他闭上眼沾血的唇默默念着。狂风卷叶之中乍现蟒蛇,红鳞红尾,吐着蛇信朝夜无殇袭来。

“王爷,带傅姑娘先走”擎苍挡在夜无殇面前抵挡蟒蛇。

“交给你了”夜无殇走去抱起傅雨骁,转身冷声“你自己小心”

天机阁的杀手从四面八方缠住蟒蛇。

一场激战,双方均受伤不轻,寒魇被洪曼君及时救走。

两人重回竹楼。

“外面那么多尸体怎么回事?”洪曼君厉声质问。

“贾廉正派来暗杀雨骁的”一想到她被夜无殇带走,心里空了一块。

地上血迹未干,上面爬满了虫蚁,却,都是死的。

“这地上的血是你的,你在竹楼时就受伤了?”只有他的血才能毒死这么多的虫蚁。

寒魇摇头,双眸深不见底,隐着两团棘火,手捂上胸口竟是微微的痛“是雨骁的,我没想到她居然割破自己的手腕放血救我”

“那她怎么样?有没有事?”自从知dào

傅雨骁的身份洪曼君对她的态度发生很大的变化,她抓着他的肩膀很是担心地问他。

“我不知dào

,不知dào

……”

他心烦意乱,心底有什么在一点一点松懈。洪曼君知dào

那是仇恨,他对傅雨骁的仇恨在一点点的松懈,也许,一开始就不是仇恨。

她从怀里拿出一个白色的瓷瓶递给他“这是你要的无心水”

碧水潭,当初之所以选择邺城的碧水潭,主要是他们发xiàn

碧水潭周围有大量的草药,从而潭水也附着药味,是炼制无心水的成分之一。

自寒魇从皇宫拿回千盅酒,她便带着千盅酒和赤荷冰魄回到碧水潭炼制无心水。

无心水是继梓棠花第二可以抑制弱水毒的药,却有它的弊端……

寒魇接过瓷瓶紧紧攥在掌心迟迟未打开,目光落在地上那暗红的滩血,闭上眼,脑海中满是她苍白的脸。

笃定心中之想,睁开眼,他从柜子里翻出一只小箱子,将瓷瓶放进小箱子里,并从里面将半块玉佩取出。这样的决定很困难,但他,必须这么做。

105. 第105章 不屑皇位

夜无殇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走了过去,拿起她的手一看,手腕处是一道明显的割痕,虽然已经结疤,但仍能看见皮肤下那粉红的肉。

盯着她沉睡的颜,他的眼中忽暗忽明,冥黑之中似潭水翻涌,复杂又诡谲。

庐舟子告sù

他,她不只是失血过多,而是——中了弱水。

究竟是寒严对她下了毒,还是生来就有?又或者他该重新审视一下她和寒严的关系?

“王爷,兰妃娘娘急召您入宫”晏峰在门外禀报。

夜无殇安置好傅雨骁,离开冥王府。

天公不作美,竟飘起了雪花,夜无殇伸出手掌,接住一片又一片的雪花,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很美,也很大,不消一刻钟,地上就会铺满厚厚的一层雪。踩着雪步入皇宫。

苍澜殿里的龙涎香,雾气缭绕,黄绫帷幔随风扬起。苍冥皇仰躺在龙床上龙目紧闭,面色灰黄,双颊凹陷,仅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冥王到——”图公公响亮尖细的嗓音在苍澜殿扩散开去。

床榻上的苍冥皇紧闭的双目在听到‘冥王’二字时,不住颤动,终于睁开“殇儿——”

“儿臣参见父皇”

夜无殇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令苍冥皇侧首看向床下的人。从前不觉得,现在才发xiàn

他的眉目像极了自己。

“咳咳咳……咳咳……”老皇帝又咳了起来,却是一旁的图公公担心不已。

夜无殇依旧波澜不惊,就像泰山倒于前也能安然镇静。

苍冥皇抬眸,阴鸷的眸子里泛起了重重血丝,俨然一副命不久矣之状。

到底是亲父子,夜无殇上前将他扶起来靠在床榻上,手手相碰,冰冷的触觉令苍冥皇震惊。张开口,却听到夜无殇冰冷不着感情的话语“不知父皇召儿臣来,所为何事?”

“你在恨朕?”苍冥皇捕捉到他话语里的排斥,血丝凝重的眼眸里泛起润湿。

“儿臣不敢”

还是一样冷冰冰的回答,像一根根冰凌扎进老皇帝心里,噗——

一口血吐在锦被上,绚丽刺眼。

“皇上”

“父皇——”

苍冥皇抬手制止图公公传太医。

苍老的手上茧子厚重,握着夜无殇的手一种刺痛,着一明绢擦了嘴边的血,老皇帝意味深长地说“朕时日不多了,却在不多的时日里弄清楚了一件让朕终身后悔的事”

“母妃已经死了,父皇何须再后悔”表面上是劝,语气里的恨,不言而喻。

呵,言下之意是后悔也没用。他果真是恨自己。

经络分明的手从枕下抽出一块明黄的令牌,紧紧抓着他“朕的影卫铁骑兵交于你”

“太子并非为君之才,朕的江山不能毁在他手里”苍冥皇两颊凹陷的厉害,灰黄的皮肤裹着头骨就像一个骷髅,在开口说话。

其实他早知dào

夜岑焕不是做皇帝的料,无打战之经验,无谋无略,只因当时以为他是自己唯一的儿子。夜无殇的才德谋略才是真zhèng

的帝王之才,只可惜自己从来都不曾正眼相待。

影卫铁骑兵的令牌如千斤重铁落在他掌心,这是要将江山交于他手吗?只可惜苍冥皇想通的时候,他也想通了。也许,皇位并不是他真zhèng

想要的。即便是要,也不是靠他拱手相让,他要自己的实力去夺。

握紧的手蓦然松开,那块重铁颓然落在苍冥皇手心“父皇保重龙体,儿臣先行告退”

如雪的白衣扬起一阵寒风,黄绫帷幔再次卷起。

“殇……殇儿——”苍冥皇伸手却抓不住他的一片衣角。

那块令牌孤零零的躺在他怀里,曾近他弑兄夺位从血池之中捞起的令牌,如今被遗弃在自己怀里无人问津,报应,真是报应。

他连皇位都不屑,又岂会在乎这能号召千军万马的令牌?

咳咳咳咳————

一串猛烈的剧咳声在苍澜殿散开。

夜无殇从苍澜殿出来就赶去兰宫,兰妃娘娘寝宫。

仿佛是天破了,一路上的雪纷纷扬扬下个不停,白衣白靴行走在雪地里,仿佛要与雪融为一体,只是周身的阴霾之气,饶是白雪也融不住,掩不了。

云兰在宫中急得直跺脚,今日打开锦盒才发xiàn

圣旨不见了,这才匆忙将夜无殇找来。

“母妃可看到圣旨的内容?”夜无殇优雅地端坐在旁,不同于兰妃的焦急。

“没有,没有……”兰妃拧着绢帕,转身走到他身旁“皇上说那圣旨是留给你的,待他百年后由你亲自打开,本宫哪有那胆子偷看圣旨”

圣旨丢了可是死罪,夜无殇起身,从容镇定之色令她心境平和。

他道“既然丢了,那就把这件事压下去,不要传到父皇耳中”

“殇儿你……不怪本宫?”兰妃错愕。

夜无殇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转身对她道“您既是本王的母妃,又是亲姨,本王感激都来不及,怎会怪你”

白雪依旧在下,把皇宫盖了一层又一层,来时的那些脚印早已消失不见。

兰妃看出他心中着急想走,却不知为何而急“雪下的这么大,今晚不如就留在宫里过夜”

“不了,母妃您早些休息,本王先行回府”不待兰妃婉言,他便踏出兰宫。

兰妃想起那日在他府上见到的女子,心下有些了然。她虽不是夜无殇生母,却也了解他。若非心上之人,断不能自由踏进冥王府。

那女子……

静月庵。

门匾上的‘静月庵’三个字上积满了雪。

女子走下马车,将身上的狐裘脱下来递给丫鬟,红衣在雪中如一簇血色梅花,她拿了一个厚重的包袱走进静月庵。

“娘,言儿又来看你了”傅瑾言将包袱放到妇人的木鱼旁。

上一次来静月庵是去年,那时晴空万里,艳阳高照。如今却是寒冬腊月,飞雪连天。

咚,咚,咚的木鱼声在那句‘言儿’中戛然而止。

房泠月一身棕黄色长袍将身子裹的严严实实。

“施主你来了”

喑哑的声音似古井隆冬,房泠月幽幽抬头,帽子下的容颜虽老却难掩当年风华。傅瑾言想她娘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绝世美貌的女子。

“言儿现在是太子的侧妃,太子对言儿可好了……”天真的声音就像当初。

房泠月手捏念珠,淡淡说道“那便好”

傅瑾言看着她从容镇定的脸庞,再度说“娘就不想知dào

皇后娘娘是怎么对言儿的吗?”

叮的一声细微的声响,是念珠撞击的声音,很细很小,可她听得一清二楚。房泠月的身子在她听到‘皇后’的时候微颤了一下,细微之举,却没逃过傅瑾言的眼睛。

她继xù

说“皇后娘娘一开始对言儿很不好……”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妇人的脸色,无波无澜,让她气愤。

“……不过都不重yào

了,皇后娘娘现在对言儿可是——”女子倾身靠近她一字一顿道“言,听,计,从”

房泠月眼眸蓦然睁大,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女儿“你你做了什么?”

看到娘亲的脸上起了波澜,傅瑾言站直了腰板,抿唇一笑。

房泠月这才看清了自己的女儿,红衣妖娆,媚眼如丝,艳丽无双。

当初的纯真清丽——荡然无存。

心里有些不安,很不安。

傅瑾言揉着自己冰冷的手指,漫不经心道“女儿抓住了皇后的把柄,她不得不听我的话”

说此话,她言词冷冽肃穆,其中杀意令房泠月浑身一震,看她的眼神变的陌生寒冷。

别人的冷眼她看的太多,早已麻木,可是看到亲娘那仿佛见到陌生人的眼神,心底的怒意还是一波一波地涌上来。

“好几次我都差点死在她们姑侄的手里,几次的死里逃生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要想活命就得心狠!”

仿佛一道惊雷在她耳边炸开,房泠月的脸一片惨白,灰白的嘴唇不住颤抖,却是一言未出,呼出的气息在空气中骤冷结冰。

“我想知dào

娘为什么要丢下我和瑾瑜一人搬来静月庵?”傅瑾言继xù

道“是不是大娘逼你的?”

“不是——”妇人大声道出“没有任何人逼我,是我自己罪孽深重与人无关”

“你才是爹的正妻,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躲在这小小的静月庵”傅瑾言摊开双手仰望这空荡荡的庵堂,猝然冷笑“以前的事都是皇后骗你做的,你根本就不知dào

,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

手中念珠不敌妇人手之气力,断裂落地,一颗一颗不断跳跃最终落在地上悄无声息。

房泠月手指庵门外“你走吧”

“娘是在赶我走,好……”傅瑾言惨笑,笑的眼泪流出,如发重誓道“你甘愿永住佛门,我不甘心,属于我的一切,我都会一一夺回来,包括嫡女的身份”

“你要做什么?”房泠月忽然拉着她的手“不要伤害雨骁母女”

“呵呵,又是傅雨骁,为什么所有人都向着她!”傅瑾言反手一挥,转身踏出静月庵,没有一丝留恋。

“言儿——”房泠月跪在地上伤心地喊着她的名字。

她久住静月庵抛下女儿,诵经念佛为得是赎罪,不想傅瑾言变成现在这样。

雪一直在下,一刻也没停。盈香站在马车旁撑着伞耐心等待,见傅瑾言出来,连忙将狐裘奉上。岂料被她一道掌风撕了粉碎,雪白的狐裘锦衣在空中变成无数的碎布伴着雪花一同落下。

“姑娘?”

“回太子府”

红裳锦衣像一道血瀑,夹着飞雪涌进马车,骏马嘶鸣,载着一车的盛怒奔回太子府。

106. 第106章 雪里拥吻

冥王府怪石嶙峋的假山变成一堆白玉砌的石雕,周遭池沼不见碧水淙淙,满满一池白雪。假山东西面竹林幽幽也被积雪压弯了腰,仿佛受不住沉甸甸的积雪,‘簌’的一块积雪落地,竹子像卸了重负一般昂扬翘枝,溅开飞雪数丈。

粉妆玉砌的亭楼,厚积层层的落雪,让她想起去年和瑾瑜、小晨一起打雪仗的情形。那时是在家里,现在待在冥王府里,还是有区别的。

傅雨骁迈出步子踩在积雪上,咯吱咯吱的声响像一串悦耳的符乐,可是没走几步,身后传来丫鬟的惊呼声“傅小姐你身子刚好,王爷吩咐了不能出府”一把油纸伞撑在她头顶。

“我想回家”她想回家,想和瑾瑜、小晨打雪仗,去年输的那么惨,今年怎么也要赢回来。

脚步靠近门口,被晏峰拦住了去路“傅姑娘还是等王爷回来再出府吧”

劝诫的言语,却是命令的口吻。

傅雨骁垂头丧气地退了回去,小丫鬟的伞随着她,走到哪撑到哪。

不让我回家,我在这里也能玩……

飘霰的雪似朵朵白梅,盛开的半空,落到指尖,微有冷意。女子穿着厚厚的锦缎裘衣在雪地里滚雪球,不一会儿两个一大一小的雪球堆在一起。

“傅小姐,外面太冷,我们还是进屋吧”丫鬟撑着油纸伞急切地催促,王爷命她照顾好傅小姐,要是让他知dào

她的外面玩雪,这可怎么办。

傅雨骁欢快地拍拍手,一副大功快要告成的模样“你看我堆的怎么样?”

“堆的很好,小姐快随我进屋吧”小丫鬟应承,心下却是着急,握着伞柄的手不停松捏。

“我在屋里躺了太久,不想进去,要是冷了,你自己进屋吧”傅雨骁走到假山旁抛开雪找到两个黑大的石子,按在小雪球上。

小丫鬟的视线忽然飘到门口,张开的口型还未喊出,立kè

静默住……

眼睛弄好了,还差鼻子。

她搓了搓手拾了一根枝丫插在两石子下方,手指在枝丫下画出一张微笑的弧度,“大功告成,像不像你家王……”爷?

抬头便看到那张俊逸飘然的脸,那‘爷’字愣是吞进了肚里。

夜无殇撑着油纸伞,睨着她“本王有这么胖?”

低醇的嗓音在雪里扩散,极具蛊惑。

傅雨骁侧手搭在雪人头顶,一脸憨笑“哪有”

雪人比你可爱多了,可她没胆子讲出来。

手背上又多出了一只手,夜无殇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拇指不停地在她手腕上的结痂处摩挲,垂眸对她道“刚醒来就玩雪,不冷么?”

傅雨骁抿唇,摇摇头“我想回家”

“本王送你”夜无殇拉着她的手往大门走去,一眼就能看到门外华丽的马车。

傅雨骁忽然松开他的手,转身往澜漪阁跑去。很快小小的身影站在他面前,手上多了一把素色的油纸伞。

“我们可不可不不做马车,你看这雪下的多美?”

“本王陪你走”

两人撑着伞绕过门外的马车,一前一后走在雪地里。

傅雨骁走在他身后,踩着他留下的脚印,目光紧锁在他的背影上。白雪白伞,白衣白靴,只一头青丝如墨一般在风中飘散,偶尔雪染青丝宛如夜空里的星星,璀璨幽深,光华内敛如天人神祗般屹立在前方。

初见他时,一把玄铁宝剑,一身玄紫色蟒袍林立于夜风中,冥暗幽冷,深不可捉。其实他更适合白色,俊美无暇般纯净的面孔,在白衣的映衬下更加飘逸似仙。

“啊————”处在出神之中的傅雨骁没想到他会突然转身停下,一头撞进冰冷的怀抱。

大掌搂住她的腰才没让她倒下。

夜无殇愣愣地看着怀里这个脸颊冻得通红的女子,四目对视其中有种异样的情愫在涌动。末了,覆在他腰上的大掌将她拢向自己,倾身吻住了她红润的嘴唇。

“唔……”傅雨骁没料到

他会突然吻自己,大脑瞬间空白,片刻,开始笨拙地回应。

两人唇齿纠缠在一起,好像永远不想分开。

他的唇很冰,却吻的霸道炽热,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永远都不分开。

两把油纸伞呈早已落在地上,伞柄相连,就像两个手拉着手的孩子靠在一起。往上是两人难舍难分的缠绵相吻。

雪,仍在霰,簌簌沙沙,天寒地冻。但唇上的热度早已驱走了两人身上的寒意。她的唇很暖,从未有过的暖意蔓延至他全身,让他深深地爱上了这种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天地一片寂静。他终于轻轻地将她放开,眼神温柔地看着她。

傅雨骁两靥通红,那双明亮的双眸里饱含款款深情。她弯腰拾起雪地上的油纸伞一言不发地递给他。

夜无殇接过伞,柄上还留有她的手温,他忽然问她“如果本王和寒严只能活一个,你会选择谁?”

像是什么东西突然消失了,唇边的温度顿消,她张了张口“为什么这样问?你要杀寒魇哥哥?”

侧耳,仿佛刚刚听不真切。

雪不知何时灌进她的脖子里,冻得她缩回了脑袋。

夜无殇将她手里的油纸伞扶正了,低沉的声音再次闯进她的耳里“你对寒严知dào

多少?”

“我……不是很清楚”傅雨骁支吾道。

手被他攥着,两人并排走在雪地里。

夜无殇像讲故事一般,静静地开口“他姓寒名严,并非梦魇的魇。寒严是父皇手下的大将军寒铮的儿子。寒铮曾是苍冥的永胜将军,也是本王儿时最为崇敬之人。可惜……”

“可惜什么?”傅雨骁急切问道。连自己都被自己的焦急给惊到到。

夜无殇蹙眉,看了她片刻,又道“可惜天妒将才。寒将军中了弱水之毒,本王也是后来才知dào

。”

傅雨骁不依不饶地问“什么是弱水之毒?没有解药吗?”

“初中弱水毒的人并无迹象,二十岁之后才会毒发”夜无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继xù

道“比如……月圆食血”

傅雨骁脸色煞白,寒魇哥哥就是这种迹象,抓着他的手焦急地问道“弱水毒是不是会传给子孙后代?”

“没错,并且无药可解”不仅是弱水,还有他的冥河之毒,都一样。

“不是说梓棠花的果实可以治好他的病么”她依稀记得,寒魇说过梓棠花。

“他和你说了梓棠花?”夜无殇掰过她的身子“他还对你说了什么?”

突然很在乎寒严会对她说些什么。

“寒魇哥哥说他很小的时候,他的母亲就带着他的妹妹离开,抛弃了他”

突然觉得寒魇好可怜,一生下来命运就定格了,他是真的身不由己。心突然痛了,为他而痛。

“寒将军确实有个女儿,名叫寒漪,即寒魇的妹妹。十四年前就随寒夫人一道失踪了。”夜无殇说完,看向她的侧脸,目光阴沉。

寒漪……傅雨骁喃喃重复这两个字,陷入一片茫然。

大雪簌簌的下着,房顶上,树枝上,满是厚厚的一层白雪,偶尔响起几声‘吱呀’声,那是积雪滑落的声响。身后长长的脚印越来越淡,原来他们已经走了这么远。

到了丞相府,傅雨骁还没停住脚步,夜无殇笑着将她拉回来“你家到了”

傅雨骁抬头整瞅到被风雪湮没的‘丞相府’的匾额,不经脸色一红。

夜无殇托着她的后脑勺,在她额前浅浅的印上一吻。“进去吧”

转身,手被她拉住,薄唇上一点温热散开。傅雨骁竟将他拉回,踮起脚如蜻蜓点水般在他唇上啄了一下。然后逃也似的往相府里面跑去。

从来没见她这么主动,手抚上唇瓣,余温还在。夜无殇轻轻一笑,松开伞在大雪里行走。

习惯我行我素独来独往的他,竟然撑着伞陪她走了一路。

冥王府到丞相府的路途不算长,但也不短。今日走来却觉得路途太短。

走过的路,才知dào

有长有短;经过的事,才知dào

有喜有伤。

自己在冥王府住了几天到现在才回来,爹娘一定很着急。傅雨骁正想着待会儿见到他们该怎么解释这几天的‘失踪’。

脚步在门口徘徊,想好了说辞,这才大步迈进府内。

一进大厅就看到两人坐立不安地来回走动,时不时的问下人‘小姐找到了没’、‘怎么到现在都没回来’。

傅雨骁感动的眼泪都快飙出来,直在心里骂自己不肖、让爹娘担心之类的话。

可是……可是当自己站在他们面前时,没一个人有反应,直到她喊了一声‘爹娘’后。

傅夫人才看到她的存zài



紧忙上前抓着她的手,万分颤抖地问“看到你三妹没?瑾瑜出去两天了,到现在都没回来,我和你爹都担心死了”

傅雨骁“……”

感动的泪瞬间化作雾,傅雨骁笑的尴尬“原来你们不是找我的啊?”

自己可是失踪了三四天啊,比瑾瑜还多失踪了两天来着。

原来爹和娘都是真的万分焦急地在找——傅瑾瑜。

傅夫人啧了一声,松开手道“担心你做什么,你会武功又滑头,我还担心别人被你欺负呢!”

啪,一颗心碎了。

傅丞相上前,调和道“王爷早派人来府上传过话,说你在他府上玩几天,我和你娘这才放心的”

“爹——”傅雨骁张开手臂一把抱住他,心里暗道,还是爹爹有人性。

107. 第107章 瑾瑜失踪

后来才知dào

,风雪太大天又寒,傅瑾瑜担心在静月庵的母亲没有保暖的衣物。在傅夫人的特许下,偷偷跑去静月庵送些暖和的衣物——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傅夫人说她几天前还得了伤风,声音都哑了。那么好听的声音,哑着嗓子去求傅夫人让她去静月庵,任谁不动容啊。傅夫人心一软,就造成现在的局面——派出去的人往静月庵跑了几趟都说没见到傅瑾瑜。

让一心诵经念佛的房泠月都心神不宁。

小晨端来热气腾腾的姜汤,傅夫人命她放在一旁,转身坐在椅子上,但很快又站起来。

“静怡”傅相见她这般着急也不是办法,安慰道“你也两天没合眼了,进屋睡会儿吧”

“孩子没找到,我怎么睡得着”傅夫人踱着碎步,自责道“要不是我,也不会出这样的事”

“娘,我去找吧”这么大的雪也不知dào

瑾瑜是不是迷路了。

“那你快去,一定要把瑾瑜安全的带回来”

傅夫人说着,满是愧疚。

…………

寒风萧瑟,吹在脸上好像刀割一样,漫天的大雪将道路覆了一层又一层。风雪簌簌,空旷寥然之中一个女孩拖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男子进了山洞,她的后背还背着一个厚厚的包裹。

男子一身黑衣,五官俊朗,双目紧阖,右手紧紧握着一把宝剑,左肩上流着血,有两个深深的血窟窿,像是被锋利的钢叉刺出的,又像是被动物咬的。伤口的血流在雪地里染红一片白雪,甚为刺目。

大雪封了路,她迷了两天才找到路,灵敏的嗅觉却闻到了不该闻的味道——血腥味。

傅瑾瑜就是闻到了血腥味才找到他,因着还有气息,一路将他拖到山洞里。本来要送给母亲的棉被衣裳现在全裹在他身上了。

幽暗昏惑的山洞里积了很多枯枝,傅瑾瑜生了火将雪浸湿的衣裳鞋子烘干。

包袱里还准bèi

了一些糕点,全是她亲手做好打算带给母亲的,眼下只能自己吃了。

伤寒未愈,喉咙干涩且痛的说不出话,此刻吞下糕点就像吞了炭火一样,卡在其间不上不下,她跑出洞外捧了雪放到嘴里,待化成水后咽下。

灼热的喉咙喝了冰冷的雪水,张开嘴竟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洞里传出痛苦的呻吟声,傅瑾瑜急忙跑进去。

男子已醒,坐在火堆旁揭开自己的左肩上的衣服,血肉连着黑衣,揭开来能听到嘶嘶声,傅瑾瑜蹙眉跑过来帮他,却被一把宝剑横在脖子上。

她张开嘴呼救、解释,却发不出声。双手摆在他面前拼命地摇晃,示意自己不是坏人,不会伤他。

男子痛的眉目纠在一起,在舒张了全身,这才看清了面前的女孩。

浅绿色的缎绣裙裳外裹了一件厚厚的狐裘披风,墨一般的青丝用一根绿色的丝带轻轻绑着,丝带上挂着两只小巧可爱的玉蝴蝶。柳叶般的眉,卷卷的睫毛,肤色白嫩两颊被冻的通红。粉嘟嘟的小嘴不停地张合却说不出一句话,一双大眼润着盈盈泪珠,仿佛诉说着无边的委屈。

这样的女孩怎么让人下的去手呢。

男子收了宝剑,危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又看了看被堆火照的通明的山洞以及旁边的棉被包裹,语气柔和道“是你救了我?”

女子上下不住地点头,发间的两只玉蝴蝶相撞发出脆脆的细微的声响,她伸出红肿的小手指了指男子肩上的伤,又指了指自己。

男子看了半天,方问“你要帮我清理伤口?”

傅瑾瑜眨了下眼睛点点头。

两人围着火堆坐下,傅瑾瑜小心翼翼地揭开他肩上的布料,待看清了伤口后不禁倒吸了口冷气,血淋淋的两个窟窿,这该多痛啊。

“这是蟒蛇咬的”男子没受伤的右手往火里添了根柴火。

火苗滋滋,转头便看到女子似海棠润晓露般的楚楚姣容,就像一朵出水的芙蓉,雅致清丽,纤尘不染,让人不忍亵渎。

傅瑾瑜没有注意到男子灼灼的目光盯着自己,而是极其自然地撕下自己裙子上的衣料当纱布绑在他的肩膀上,最后打上一个漂亮的蝴蝶结,算是大功告成了。

帮他处理好伤口,傅瑾瑜从包袱里拿出糕点笑嘻嘻地捧在他面前。

男子拿了糕点放在嘴边,又望了望她“你不吃吗?”

女子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摇了摇手,她的意思是自己喉咙痛的吃不了东西。

却被男子理解为,“你已经吃过了?”

傅瑾瑜垂下脑袋,复又抬起来微微点头,吃不了和不用吃还不都是一回事,糕点反正塞不进自己肚子。

“我叫擎苍,你叫什么名字?”男子抬头,见她张了口又失望地闭上,于是尴尬地笑道“对不起,我忘了你不会说话”

从见到她到现在,她都一直用手指在比划,即使张了口,他也没听到什么声音。

傅瑾瑜迅速地摇手,她想否认,她是会说话的,就是现在说不了而已。

岂料擎苍突然抓住她的红肿的小手,剑眉蹙起“怎么冻成这样?”

傅瑾瑜咻地收回了手,脸色潮红,她还没被男子握过手。

时间静默,女子突然起身,发丝擦过他的脖颈,什么东西落了下来。她拿来棉被盖在他身上,又把包袱里的糕点全部放到他面前。然后指了外面,摊开手掌心,另一只手的两指在上面做行走的姿势。

男子看懂了,眸色微暗,他看着她问“你要走了?”

女子点头,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个鸟窝,遂又指了指自己,意思是她要回家。

男子静默地点着头,有些失望。

傅瑾瑜走到洞外朝他微微一笑,然后踏了出去。喉咙痛的都说不了话了,她要再不回家找大夫,不是饿死就是憋死。

洞里的堆火发出噼啪声,擎苍抚摸自己的胸口,有什么在不停地跳动,好像从看到那女孩开始就一直跳到现在。

目光被幽绿的荧光拉走,地面上赫然一只小小的玉蝴蝶,是她的。

擎苍迅速地将它捡起,吹落了上面的尘土,将它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俊朗的脸上堆起灿烂笑容,就像山上融雪,随后将它小心藏进怀里。

体力恢复的差不多,他拢好衣襟,以剑抵地支撑着疲惫的身躯走出山洞。身为天机阁的阁主,他要重整旗鼓。

…………

此时雪已停。

静月庵地处偏僻,经过皇宫之后便是荒郊野林,只不过现在被雪给盖了,看不出野林,只有荒郊,白茫茫的一片荒郊。手上的酱鸭肘子已经冰冷到闻不出香味了。

这酱鸭肘子不是楼外楼的,楼外楼在邺城,短时间也买不到,她命人在厨房赶工在做出闻着还像一回事的酱鸭肘子。带着食物出来找人,倒不是因为傅瑾瑜贪吃。

她是这么想的,她家三妹鼻子那么灵,又那么爱酱鸭肘子,雪里迷了两天肯定饿了,到时候就算自己找不到她,傅瑾瑜也能顺着香味找到自己。

果然,一颗石子砸中了后脑勺,傅雨骁沉痛地转过身朝石子飞来的方向望去——

“瑾瑜——”雪山高处那抹绿不绿白不白的小小身影,正掐着腰睥睨着她。

看清了女子是自己的大姐,傅瑾瑜拔腿就朝她跑来。

两人在雪地里相向跑来,上演着牛郎织女雪桥相会……

“我终于找到你了”傅雨骁搂着她小小的身子,红着眼睛感零涕泪、热泪盈眶。

其实是傅瑾瑜先找到她的。

两人抱在一起,傅瑾瑜拍着她的后背,很想问她眼泪是雪冻出来的还是感动出来的。

“你跑到哪儿去了?娘派到静月庵的人都没找到你”傅雨骁擦了冻出的泪,双手搓着她红扑扑的小脸,等待她的答案。

岂料傅瑾瑜一句话没说,张开嘴啊啊了两声,然后就……闭嘴了。

“原来你伤寒这么严重啊,都不能说话喽,那这酱鸭肘子我替你吃了”

傅瑾瑜瞪了她一眼。

傅雨骁勾着她的肩膀,边走边说“娘亲自下厨做了好多好吃的,都是你喜欢的”

“还有鲜菇炖鸡汤,放心,姐帮你炖了药,回去后你安心地喝药,我帮你喝鸡汤啊”

傅瑾瑜“……”

一路上,只听到傅雨骁一人在说,傅瑾瑜气得两腮通红,双目怒瞪傅雨骁。

经过皇宫又走到了那条路上,上次瑾瑜说闻到了血腥味,后来她救了寒魇。

如今攒动的树影被雪覆盖,风吹雪落,一片光秃秃的枝桠横在两人面前。

从冥王府回来就没见过寒魇,也不知dào

他怎么样了。自从听无殇讲了寒魇的过去,傅雨骁心中久久不能平复。生来带病,父亲死于非命,被母亲抛弃,他是怎么走过这二十几载的呢。

傅瑾瑜扯着她的衣袖,示意她看向前方,那抹异样的红色——寒魇。

“寒魇哥哥”傅雨骁几步走上前,说不出是激动还是其他。

“你的伤……”寒魇拉过她的手翻过来,光滑的肌肤一道淡淡的痕迹,不细看根本察觉不到,他自嘲地笑了笑,说“他果然给你用了好药”

皇宫的雪莲膏又活肤生肌之效,却也万分难得,这么贵重的药膏竟然用在她身上。夜无殇,你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对雨骁究竟是爱还是利用呢。

傅瑾瑜干咳了两声,傅雨骁对他说“你可以等我吗,我先把妹妹送回去”

寒魇阖目点头。

108. 第108章 滚下雪山

傅瑾瑜回来了傅夫人一个劲地关切询问,得知她的伤寒严重到不能说话,心下一着急——丞相府里站了一排大夫。

全是傅夫人找来替瑾瑜治伤寒的。

根本无暇顾及傅雨骁。

傅雨骁在身上揣了些银两,大步走出丞相府。

雪后的苍冥城别有一番景致,大街上的积雪被行人踩的结结实实,街边酒楼茶肆雾气腾腾。

雾气之中走出一红衣男子,寒魇一直在这里等她,银丝发带与青丝交缠被风吹在脸上,别样的俊逸。

寒魇从茶肆中走来她身边,目光落在她鼓鼓的腰包上,傅雨骁顺着他的目光,双手摸上自己的钱袋,不好意思地笑道“还有一个月是我娘的寿辰,我想帮她买些礼物”

“你娘!”寒魇脸色转白,眸光变得冷漠幽深。

他的目光一直是炽热的,傅雨骁从没见过他如此寒芒的眼神,脚步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寒魇似察觉到她的异样,眼里的寒冰稍有融化,“那你打算买什么礼物给你娘贺寿?”

听似平平静静的语气,总给人不真实的感觉,傅雨骁低眸想了好半天憋出一句“我也不知dào



“一起去选吧,我还没逛过苍冥城的街”

寒魇率先走在她前面,火一样的背影,让人觉得特别的寒冷,傅雨骁瑟缩了下,乖乖地跟在他身后。这样子仿佛是她从来没逛过苍冥城,寒魇倒是熟知一方的霸主,带领她逛街。

冰雪稍融,很多商铺都已开门,不算热闹,却也琳琅满目。

傅雨骁跟着寒魇进了一家玉器铺,里面的柜子上摆放了很多珠宝玉器,玉如意、血元宝、汗血红玉马……

寒魇一眼相中了一把蓝玉所制的匕首。通体莹润的蓝玉匕首上散发着蓝绿色的幽光,匕首上方雕刻山峦莲花,那是巫灵国的罕有的圣药——赤荷冰魄。

掌柜的一脸惊赞“客官好眼神,这把玉匕首昨日才收进来,可是巫灵国的蓝田和玉所制,雕工精细玉质上乘啊”

巫灵国盛产的蓝田和玉天下皆知,没有哪国的玉可以和巫灵国相媲美。

“雨骁,你觉得这个蓝玉匕首怎么样?”寒魇问她。

“娘喜欢玉石,也舞刀弄剑,送玉匕首再合适不过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女子欢呼。

寒魇从怀里抽出一叠银票搁在柜台上“这把蓝玉匕首我买下了”

“寒魇哥哥,我带了钱……”

傅雨骁想说捧着自己的钱袋,寒魇已经把玉匕首塞进她手里“就当我对你娘的一片心意”

盛情难却,傅雨骁不再说什么,两人一起出了玉器铺。

雪光将天地映得格外通透,不知不觉两人已经离开街市,走在一片苍茫茫的雪山上,翻过这片半高的雪山就到了静月庵,瑾瑜已经回家了,她得去静月庵向二娘知会一声,免得二娘一直担心瑾瑜。

女子把玩手中的玉匕首,雪光照在蓝玉上反射到男子眼中。亦如某个雨后清晨,晨光微醺,阳光下那简朴素裳的女子将一把精致的匕首塞在他的手里“严儿,你爹病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这把匕首留着防身明白吗?”

“娘,严儿知dào

了”男孩紧紧握着手中的匕首。

他并不知dào

娘所说的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就是抛弃他,让他从此自己一个人照顾自己。

再看女子手中的玉匕首,寒魇觉得分外刺眼。

“你娘对你好不好?”突兀的一句话打破了沉寂。

傅雨骁看向寒魇,他的眼里愁云密布,好像在为她担心。

女子噗嗤一笑,随后道“她是我亲娘,对我当然好了”

是亲娘就一定会对自己好吗?寒魇在心中暗讽,却听她又道“娘对瑾言、瑾瑜非常好,对我却是很严的,经常罚我跪祠堂,看我的眼神总是一副恨铁不成钢……但是我知dào

其实她是疼我爱我的,就是不会直抒表达而已”

爱不会直抒表达,难道恨就可以吗?同样是她的孩子,为什么一个是爱,一个是恨呢。

寒魇陷在她的话里,张嘴正欲说话眸光突然一暗,飞快地把她推向一边,自己一个翻身站在离她数丈远处,傅雨骁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看到十几把闪着寒光的宝剑齐刷刷地横在两人面前。

又是杀手!!

层层雪幕之中跃出十几名黑衣蒙面的杀手。黑衣杀手来势汹汹,泠泠剑光直逼向他们俩。

寒魇被他们团团围住,其余的人杀向傅雨骁。

红袖扬起,近身之人应声而倒,鲜血染了地上已经踏得出脚印来的白雪。寒魇夺过其中一人的宝剑,只闻朔风临下,和着剑身相撞的凛冽之声霎时卷起千堆雪,寂寂雪光,刀光剑影。

剑影似疾风在空中利落穿梭,寒魇举剑朝他们砍去,红衣携着剑风破空而下,残佞狂然,皆是一剑毙命。黑衣人脖颈间喷出的鲜血,血雾喷洒染红皑皑白雪,一种异样的妖异。

本就寒冷的天气,在他渐渐泛起的杀意下,温度似乎变得更低,空气仿佛都要凝结成冰一般。

遍地横长竖八躺倒的尸体,血水渗透了雪,一层一层,染成晶莹的红色,散发着妖冶的血腥之气,红得刺眼。

傅雨骁徒手迟钝地应对杀手,后背受了一击,浑身都在痛。

“啊!!”傅雨骁被四个杀手逼至雪山崖边的大石头旁。

“雨骁——”寒魇长剑脱手,携着戾气擦颈而过,带出一串血珠直直地钉在石壁上,四个杀手同时倒地,眼睁睁看着长剑上属于他们的血一滴一滴掉落,仿佛雪地里盛开的红梅,妖艳绝美。

一阵桃花飘落,花瓣之中一把亮锃锃的长剑朝寒魇刺去。

“寒魇哥哥……”傅雨骁上前,却被另一道洁白的身影缠住。

女子身影纤细,泼墨的长发,脸上蒙以白色纱巾,只露出鼻梁以上。光看着鼻梁以上便知是一个绝色佳人。

有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什么东西在脑海中闪过,傅雨骁来不及抓住,便被白衣女子以剑截断。

女子白影翻飞,速度果决,手法狠戾仿佛与她有着刀剑难以斩断的血海深仇一般。凌厉剑影裂破积雪,翩然身姿如同一只白色蝴蝶围着傅雨骁,在其不经意间哧的一剑,划破了她的胳膊。

“啊——”傅雨骁捂着胳膊滚到雪地上,血顺着手指缝隙往外流出,痛的她浑身颤抖。

雨骁有些惊恐地看着女子手中长剑,锋利剑刃上居然只留下一道淡淡血痕。这是怎样快的剑法才能做到呢,又或者是怎样深的仇恨才能达到如此雷厉迅速呢。

“我跟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杀我?”说话间,傅雨骁已然退到悬崖边。

白衣女子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一步一步像个地狱修罗般提着剑朝她走来。

那边寒魇因傅雨骁而分了神,被白衣男子一脚踢中倒在她面前。四人,两方,很快就看清了刀俎与鱼肉。

白衣男子将长剑刺进雪地里对身旁同样白衣的女子说“两人就交给你了”

蒙面女子依旧不发一语,像是在极力隐忍什么,她的剑指向地上的寒魇和傅雨骁。

举剑,一道寒光,傅雨骁闭上眼却感觉身体在急速下降。

“啊————!!!”

寒魇抱着她一同跳下了雪山。

睁开眼的那一瞬她仿佛看到了悬崖上的白衣女子摘下了面纱,模糊的轮廓好像……瑾言。

她知dào

这是她的幻觉,因为瑾言是她的妹妹心地善良且根本不会武功。

悬崖上。

傅瑾言将长剑推进剑鞘,面无表情地说道“雪上不高,不知dào

他们能不能摔死”

盛樊余将剑上的血迹往白雪上擦了擦,很快雪成了红色复又变成黑色,他冷嗤一声“这剑上可是涂了剧毒,他们俩都受了伤,就算摔不死,找不到解药也会毒发身死”

早在祭坛,盛樊余便接到了贾廉正的生意,他竟花了万两黄金买下傅雨骁的性命。他知dào

,傅瑾言比任何人都想亲手了解了傅雨骁的性命,便与她一同暗杀两人。

没想到寒魇武功这么高,祭坛一等的杀手全死在他手上,竟然是他亲自出手。祭坛杀人从来都不是一等的杀手,莫说他亲自出手。到现在为止他亲自出手的只有两人,一个是冥王夜无殇,另一个就是生死未卜的寒魇。

临近傍晚,天空又飘起了鹅毛大雪。傅雨骁拖着寒魇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在雪地上。

他们没死,是树枝和积雪缓冲了落下时的冲力,寒魇一直抱着她滚到地面,她一直压在寒魇身上,除了胳膊上被蒙面女子的剑刺伤以外,浑身没有一处伤痛。

积雪堆积,呵气成冰。茫茫一片大雪看不到尽头。

伸手覆上寒魇的脸,脸颊苍白僵硬,额头烫的像火一样,傅雨骁急的眼泪都流出了“寒魇哥哥你不能有事”不然我会自责一辈子的。

暮色逼近,却被白雪映衬,勉强还能看到远处庙庵的袅袅炊烟。

是二娘的静月庵!!

傅雨骁惊喜,眸中闪过希望“寒魇哥哥坚持住,我们有救了”

她将寒魇的手臂扛在自己的瘦弱肩膀上,一步一步朝炊烟的方向挪去。

109. 第109章 腿断了

大雪扑簌簌的下,远处雪地上留下道道深深浅浅的红黑色脚印,是他们两人血染的。

最后一抹亮色隐进雪山后,傅雨骁终于拖着寒魇倒在了静月庵的门口。

“砰砰砰——”

“砰砰砰——”

“二娘,救命,我是雨骁……”傅雨骁软弱无力地敲着门。

寒魇一直昏迷不醒地倒在她身旁。

“二娘,救命啊,救命啊——”敲门的声音越来越小,她的气力全部透支了,可是潜意识告sù

她,如果不敲开门,寒魇就过不了今晚。

吱呀一声,门开了,妇人一身厚厚的棕黄长袍,傅雨骁松了一口气,无牵挂地昏睡过去。

房泠月的灯笼照亮了她的容颜“雨骁——”

……

翌日的阳光冲破云层,细碎的光芒透过窗柩洒在傅雨骁沾了泪珠的睫毛上,折射出晶莹的白光。

傅雨骁猛然惊醒从床上坐起来,手臂上的伤口让她痛得直咧嘴,才穿好鞋子走下床。

“你醒了,快把药喝了”房泠月端着满满一碗暗黑色的药汁。

傅雨骁接过碗咕噜咕噜两口就喝完了“二娘,寒魇哥哥呢,他怎么样了,我去看看他”

“他是寒严?你管他叫哥哥?”房泠月拉住她,眸中尽是难以置信。

傅雨骁轻握住她的手,语气有些焦灼“一言难尽,雨骁待会儿再和二娘说清楚”

另一间屋子里的寒魇正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的异常。

房泠月安慰她,说他的烧退了,已经性命无忧,就是腿……

傅雨骁坐在寒魇床边等着他醒来,一边向房泠月说了他们的遭遇。

“那你可曾看到那蒙面女子的面容?”房泠月心中不安。

傅雨骁摇头,继而玩笑道“我看着那身段有点像瑾言,可是瑾言根本不会武功,所以不可能是她”

‘啪——’房泠月手中的碗掉在地上,摔个粉碎,黑色的药汁全部溅到傅雨骁的鞋子上。

“对不起,对不起,二娘不是故yì

的”房泠月急得手无足策。

雨骁被烫的直跺脚,却还一边安慰道“我没事,二娘你有没有烫到?”

房泠月摇头“我去拿扫帚来”

转身扪心,一阵沉痛自心口涌来。

耳边依稀是傅瑾言不甘的魇语。

“你甘愿永住佛门,我不甘心,属于我的一切,我都会一一夺回来,包括嫡女的身份”

“属于我的一切,我都会一一夺回来,包括嫡女的身份”

“包括嫡女的身份”

……

本就寒冷的天气,此刻变的更寒,房泠月抚上自己的双臂,一阵冰凉悚然。

瓷碗落地的碎声惊醒了昏睡中的寒魇。

寒魇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她略褪稚气的面容,她的脸色很焦急,因该是为他担心。

寒魇苍白的脸上扯出一抹安慰的笑,却在起身坐起的一瞬间崩溃了……

“我的腿……”伸手摸上自己没有知觉的右腿,寒魇脸上的惊恐如潮水一般袭来。

傅雨骁急忙拉开他的手“滚下山崖的时候磕到石头……会好起来的!”

她喘息着,比他还紧张。

寒魇咬牙,一字一字道“磕,到,石,头?”

明显的谎言,磕到石头能磕成这样没有一点知觉?

傅雨骁垂下脸,满脸的痛色,她很清楚她醒来时是在一块大石头下搬出他的腿的……是因为她!!

“啊——”寒魇从床上滚下来,手和腿都扎到了碎瓷片,却只是捂着手痛的皱眉,他的腿真的没知觉了。

“寒魇哥哥……”

傅雨骁欲扶他,被他推开很远“你走,我不要你扶”

他不相信自己的腿就此……

傅雨骁爬过来抓住他捶着双腿的手,哭喊道“你别这样,会好的,一定会好的,下了山我给你找大夫,你不要折磨自己”

“你滚啊……”寒魇拖着身子在地上匍匐,心中五味陈杂。

扫帚落地,正落在他面前“施主……”房泠月开了口却不知说何。

说他的腿断了,还是说他走不了路呢?男子大好的年华……这叫她如何开口。

…………

傅雨骁给家里写了信,说自己一直在静月庵和二娘在一起。

整整七天,她一直守在寒魇身边,心跟着他的坚持一块儿痛。她很清楚,如果不是救她,寒魇的腿根本就不会有事。

连续几天都没下过雪,地面上的积雪被扫的干干净净,寒魇持着拐杖在静月庵门前来回的走动,右腿还是没有知觉,但已不像先前那般浮躁。

傅雨骁上前扶他在庵前的屋檐下坐着。寒冷的风将他的发丝吹在脸上,这才发xiàn

他的脸上满是汗水,倔强的汗水。

傅雨骁将帕子拧干递给他“娘常说我倔强,其实寒魇哥哥比我还要倔强”

擦汗的手停顿在额间,寒魇慢慢地放下手,转脸看着她“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你的腿是才变成这样……”傅雨骁抿唇,垂下头愧疚难掩。

寒魇将帕子还给她突然想知dào

那天她的心态“在竹楼,为什么要用自己的血救我?”

“我也不知dào

”傅雨骁手里握着半湿的手帕,站起来走在他面前“和寒魇哥哥在一起,总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寒魇后来性情大变,吼过她,骂过她,却从来不会真zhèng

的伤害她,更多的是救她于险境。

亲切感?!

寒魇冷哼一声,拄起拐杖继xù

往前走。这一次他不是锻炼,而是……离开。

傅雨骁坐在原地等了他很久,久到树梢上的最后一块积雪融化,夕阳的余辉洒下,她才意识到寒魇的离开。

“二娘,我今晚可能不回来了,你不要担心”

傅雨骁想屋里交代完,拔腿就朝寒魇离开的方向跑去。

房泠月出来时,已不见了两人的身影。她叹了口气,手中的念珠伴着细碎的口型不停地转换。

寒魇的腿受了伤,动作迟缓,即便走了很久也才离开静月庵不远,傅雨骁很快就追上了他。

“你要去哪里?”她很想说你的腿现在还想去哪儿,可还是忍住了,因为不想伤他的心。

周围还有少量的积雪,坑坑洼洼,黑黑白白。与寒魇血红的衣服显得格格不入。

寒魇拄着拐杖,动作迟缓地转身,眼前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容,脸上极力隐忍着怒意从而显的愈发的可爱。

他孤自笑了笑,笑的无奈又嘲讽“自然是哪里来回哪去”

“竹楼那么高,你这样能上的去吗?”女子声音自喉咙里发出,微微有些泣意。

“那又怎样”男子转身,倔强地往前走。他永远都是被抛弃的那一个,永远都是!

傅雨骁跑到他面前,张开手倔强地拦住他的去路“你跟我回家,我让爹找宫里的御医,一定能治好你的腿”

“如果治不好呢?”男子反问。

“我陪着你当你的腿!”女子大声喊道,周围的空旷不停地返着她的回音。她不信老天真的这么残忍,一定可以治好寒魇的腿,她相信!

“如果是一辈子呢?”眉下的眼睛里闪着炯炯的光,就像荆棘堆火,他再等她的答案。突然很想知dào

如果一辈子治不好,她是不是会遵循自己的诺言,一辈子当他的腿。

等了许久,得到的是她的沉默,双眸里的火焰渐渐熄灭,一种难以言表的痛在蔓延,从周围蔓延至全身,包括那条没有知觉的腿。

正当他以为不会有答案的时候,女子坚定的声音自耳边响起“如果你的腿一辈子都治不好,我就一辈子当你的腿,照顾你一辈子”

“现在你可以跟我走了吗!”不由分说地扶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

一辈子,一辈子,一辈子。她连说了三个‘一辈子’。

寒魇在她的搀扶下,脚步变得更加沉重,一深一浅的两道脚印踩在未融化的积雪上。他侧首平视她的侧脸,洁白圣洁的仿佛雪山上的莲花一般。

如果你不是寒漪不是我妹妹,我会为你说的‘一辈子’而开心,甚至是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为何命运总喜欢在转角捉弄人呢。

寒魇被傅雨骁带回了相府,以傅家大小姐救命恩人的身份住在西边厢房。傅相待他极尽的周到。可是请来府里的大夫,不是摇头就是叹息,对他的腿都束手无策。

相府的西边的厢房靠近傅氏宗祠的院子,很是僻静,寒魇每天坐在华贵的轮椅上看着对面院子里挺拔的针叶松,偶尔有几只寒鸦飞过,站在宗祠屋顶上俯瞰着他。

寒魇身着红衣如火如荼,可他却生性淡泊寡凉,尤其自己住的地方,更是清静幽深,如今的相府虽不及碧水潭和竹楼清幽,却也是极静的。

再静的地方,一旦人多,便嘈杂了。

傅夫人早就听说了女儿把自己的救命恩人带回来,只是忙于寿宴之事一直未能亲眼相见,这会儿,由小莲搀着匆匆赶来。

寒魇正坐在轮椅上与寒鸦对望,身后传来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这位应该就是雨骁常说的寒公子吧”

犹如晴天里的霹雳,寒魇眼中炽热的杀意惊飞了屋顶上所有的寒鸦,四周寂静了然,他扶着轮椅缓缓地转身,手指甲深深陷进椅子的木头里,地面上属于轮椅的辄痕蜿蜒又狰狞,好像一道鬼面崎痕。

110. 第110章 夜无殇吃醋

走廊里,傅夫人看到他容貌的一瞬被电击了般,伫立良久,才慢慢松开丫鬟的手,径自朝他走来。

和往日一样的简朴的青墨色素裳在寒风里摇摆,和寒魇的红色格格不入。从走廊走到寒魇身边仅十步之遥。

傅夫人宛然笑曰“寒公子真是一表人才,倒让我想起了故人”

温婉贤淑的笑容让寒魇不禁失神,这样的笑容在他梦里回旋了多少回,连他自己都没想到,此生还能再见。

“故人?不知夫人所说的故人是……?”

是爹,还是被你抛弃的寒严呢?

傅夫人眼神闪烁了下,继而词不达意般说道“我今日是来谢谢寒公子救了小女的性命”

素手一伸,丫鬟小莲将一食盒拎到石桌上。傅夫人走上前一层层打开,一道道布好“这是都是我亲手做的,还望寒公子笑纳”

寒魇推过轮椅,辘辘地来到桌前,桌面上的糕点犹如街上的饰品可谓琳琅满目,形状优美,让人不忍食之。

寒魇拿了个桃花状的淡粉色糕点放进嘴里,糕点入口即化,滑而不腻,自有的香味充斥口腔。

“夫人别出心裁的桃花糕点让我也想起我娘”他淡淡一笑,笑容有些苦涩。

“你娘?”傅夫人疑惑。

“我娘也喜欢用桃花做糕点,春日盛开的桃花摘下、晒干、碾成末,在积晨日之露,这样做出来的桃花酥既滑而不腻又清新可口,不知夫人可是这般做的?”

寒魇再看向她时,只见她面色惨白,盯着自己的目光染上了疑色。

“你叫什么名字?”似怀疑,似确认,傅夫人再次询问。

“寒魇”寒魇看着她惊惧的神色,又补充了一句“梦魇的魇”

得知是梦魇之‘魇’,傅夫人的惊色稍减,遂又问“梦魇不是好事,寒公子何以用‘魇’为名?”

寒魇沉默了,半晌,看着她的双眼肃穆道“我娘她抛弃了我,从那开始我的生活就成了梦魇”

‘轰——’晴天惊雷,震耳发聩。

“夫人!!”傅夫人举步酿跄,幸得小莲及时搀扶。

“那你娘后来呢?你找到她没?”傅夫人有些焦急想知dào

答案。

寒魇笑了笑回答道“她死了”

简单明了的三个字,却让听的人痛心。仿佛埋在心底不愿去触碰的秘密将要被人挖开。

寒魇,寒严,何其相似,若不是他说他娘已死,她会真的胡思乱想。

傅夫人抚了抚疼痛的眉心,挥手,坐在石桌旁,有些气力散尽的虚脱。

“夫人这是怎么?”寒魇将轮椅移到她身边,似关切般问她。

“我没事,头有些痛,寒公子多多休息,我先回去了”她挥手叫来小莲,扶着自己回去,脚步走的匆忙,有些逃避的意思。

看着她悬悬摇晃的背影,寒魇自心底发出一阵悲怆凄凉的笑意。

“你怎么不直接说出实情呢?”一道低沉阴鸷的声音插进来,夜无殇一袭白衣似雪,从风中走来。

“实情?”寒魇冷笑,看着那一袭白影,云淡风轻地问道“不知冥王所说的实情指什么?还是说冥王觉得我说的是假话?”

“本王不管你意欲何为……离雨骁远一点!”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

“你知dào

雨骁对我说了什么了吗?”寒魇挑衅般的眼神迎上他“如果我的腿好不了,她就一辈子照顾我”

夜无殇一把抓住他的衣襟,阴冷的目光毫不避讳地投在他身上,在他耳边浅声道“你明知dào

你们关系,还敢招惹她!”

“那又怎样?”寒魇毫不示弱“只要她愿意我不在乎娶她为妻”

“你——”寒魇直白的话语着实激怒了他,极力隐忍的怒意有决堤之势。

“寒魇哥哥”那头傅雨骁跳着、跑着赶来。

傅雨骁一来就见到这么一副画面:白色衣裳的夜无殇正替寒魇理着胸前的红色衣襟,两人相处的极其融洽,有些让人想入非非之相册。

“你们……?”傅雨骁尴尬于见到此像。

咳咳……夜无殇干咳了声,解释说“我见他裳乱了,随便理理”

“是啊,雨骁你怎么来了?”寒魇随声应和。

傅雨骁看了看夜无殇,目光又落在寒魇身上“我听说无殇来了,担心你们……”担心你们还像上次那样打得不可开交。

她没再说下去,但是夜无殇明白了,她的意思是怕他欺负寒魇!

“本王听说寒公子傅腿受了伤,特意带神医庐舟子来替他看看”冷冽的目光瞥向他的双腿,眼神微眯。耳边依旧是他刚才的话“如果我的腿好不了,她就一辈子照顾我”

“真的?庐神医来了?”傅雨骁眼睛一亮,立马跑到寒魇身边蹲下身来“寒魇哥哥你的腿有希望了,庐神医的医术可是非常了得”

此刻她已经完全忽略了站在他身后的夜无殇。一个劲地只顾研究寒魇的腿。

“傅雨骁!!”

冠怒的声音如当头棒喝,从头顶上方直劈下来,傅雨骁浑身瑟缩了下,整个人被他拎起来。

见过夜无殇的冷情,见过他的霸道,见过他发怒摔东西。却从没见他像现在这样怒不怒,火不火的耍脾气。倒像是……

“你在吃醋?”她是这么想的,也这么问了出来。

“你说呢!”夜无殇觉得面上挂不住,又觉得此刻正是个好时机。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从寒魇身边走过。

“放我下来,这在我家,夜无殇!!”傅雨骁拼命地捶着他的胸口,脸上绯红一路铺到脖子根。

轮椅上的双手紧紧握住,随后又松开来,寒魇只是淡淡的笑了,很淡很淡,如风吹过,不留一丝杂质。

离开了寒魇的院落,夜无殇这才放下了傅雨骁。

傅雨骁双手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没好气地对他道“你干什么呢,寒魇哥哥还在那儿!”

“你不是说了本王在吃醋么,既然吃醋,当然得有所表现”夜无殇说的理所应当。

还从没见过这样的他,整理好衣裳,傅雨骁万分严肃地对他说“寒魇哥哥是我的救命恩人,他的腿是因我才……总之你不能欺负他”

“真的只是因为他是救过你?”

“不然你以为呢?”傅雨骁揪着双手反问他。

“本王以为你喜欢寒魇”夜无殇顺着她的话回答。

傅雨骁诧异“你怎么会这样想?”目光携着薄怒看向别处。

“如果他的腿不好,你就一辈子照顾他,傅雨骁,这是你说的吧?”夜无殇转到她面前,迫使她看着自己“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本王,你到底是什么心态?!”

忽来的寒风将他愠怒的话语一字不漏地吹进她耳里。

“没错,这是我说的,如果他的腿不好,我就打算一辈子照顾他。他就像个大哥哥一样照顾着我,和他在一起我感到很亲切很安全,可这并不代表我喜欢他!”寒魇为她付出了太多,除了花上自己一辈子的时间照顾他,她真想不到其他可以弥补的办法。

眼泪在眶里打转,脸上的倔强一点一点褪去。

“你,真的当他是……哥哥?”这次换夜无殇诧异了。

也许真的是他多疑了,傅雨骁和寒魇本就是……

他的脸色,仿佛被一阵阵小风吹得云散天开,渐渐明朗起来。

委屈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脑袋被他的大掌按进冰凉的怀抱,她抽泣道“我也不知dào

为什么,每次和寒魇在一起就觉得很亲切,就是和瑾言、瑾瑜也没有过的亲切。他受伤了我会难过会伤心,总想去保护他照顾他给他温暖。可这些真的无关情爱,无殇你知不知dào

?”

女子抬头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本王知dào

了,对不起”大掌按着她的脑袋力道加深,仿佛要将她融进身体里。

他地下头吻上她的泪,她的眼,再到啜泣不停的小嘴……

傅雨骁仰着满是泪痕的脸去承迎他落下的吻,冰冷的唇密实地覆上她软绵的唇瓣,修长白皙的手按住她的后脑勺让她无力动弹。缠绵悱恻的深情拥吻被,被一道浅绿色的身影打断……

非礼勿视,傅瑾瑜侧着脑袋,用手遮住脸从他们身旁,悄悄走过。

“傅瑾瑜,你去哪儿?”傅雨骁叫住她,只觉得她的行为古怪。

傅瑾瑜回头,以灿烂的笑容看着他俩,笑嘻嘻道“大姐、王爷,你们继xù

,我什么也没看到……”

说完,双手继xù

遮住脸逃开。

“你……”傅雨骁羞红了整张脸,只顾着问她,竟忘了自己刚才……唉。

“你妹妹的声音挺好听”夜无殇看着那小小的背影,说道。

傅雨骁得yì

道“那是当然,瑾瑜不仅声音好听人长得美,连嗅觉也是非一般的好”

“你们姐妹关系一直都很好?”夜无殇突然问。

傅雨骁坐在回廊上,一本正经道“我和瑾瑜关系一直都不错,瑾言嘛……以前很好,后来她嫁给了太子,我们就少了见面,感情也就淡了,不过都还不错”

夜无殇坐在她旁边,眼前又浮现了那道如血的红影。

你和傅雨骁一个都别想好过!!

你和傅雨骁一个都别想好过!!

……

“无殇你怎么了?”见他沉默,她用手扯了扯他洁白的衣袖。

“没事”夜无殇反握她手,“那日究竟怎么回事,怎么会和寒魇滚下雪山?”

手上被冰凉包裹,冷冽一直传到全身,傅雨骁寒颤了下向他说起那日的险境……

她讲完了,夜无殇的面色深沉的和天风雪之前的天色一样,又暗又黑。深潭眸里满是她看不懂的复杂。

111. 第111章 母子相认

傅夫人寿宴这日,天空又飘起了扬扬大雪。

昼色如白幕,在空中拉开一道看不着边际的白茫。雪落苍冥,相府的门外红绸绫罗在门前飘扬,前来的人群络绎不绝,均为朝廷正四品的以上的官员。

且,都携儿带女。

因为太子和冥王也应邀前来,太子虽娶妻妾,可毕竟是苍冥未来的君主,若是哪家女儿能入得了太子的眼,将来定然也是个妃子才人。

冥王更是炙手可热势绝伦,至今都无个正室王妃,若是能入得了冥王府,还愁他日不能门楣光耀?

再者就是傅丞相的两个女儿,也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冰天雪地,丞相府里却是一片热闹非凡,老管家刘叔带着一批小丫鬟站在门外迎接前来之人。

丞相府后院,雨骁和瑾瑜正在偷偷地数着寿礼,这些官员出手还真是阔绰,一箱一箱的,真想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骁骁……”未见其人先问其声,一道响亮妖魅的声音携风而来。

来着不是游少明又是谁。

乌金色杭绸袍子,细长的桃花眼,风流不减当时。

“少明……”

傅雨骁朝他伸开手,想了一想觉得不妥,身形一转,游少明扑了个空。

咳咳,他握着拳头在嘴边咳嗽两声,恢复一派严肃“怎么不见你娘,你娘可是寿星啊?”

“对啊,我娘呢?”傅雨骁四下张望,不见傅夫人半个身影。

傅氏宗祠。

傅夫人跪拜之后从中走出,目光落在宗祠对面的院落。

“你不用扶我,我一个人走走,你去府里帮忙吧”傅夫人吩咐小莲。

小莲应声离开。

西厢屋院,雪落屋檐,寒魇伸手去接住一片片雪花,洁白的雪花很快覆满地面。他的手移到自己的右腿上,二十多天了,他坐在轮椅上二十多天了,庐舟子的医术,夜无殇的续骨膏……其实他的腿早就好了。

至今仍坐在轮椅上,只因为那桩事还没有个了解,抬头望向漫天飞雪,今晚又是月圆的日子,即便无月……他还是要食血。

寒魇从怀里摸出一个精致的锦盒,手指不停地在上面打着旋儿摩挲,他在犹豫。

头顶上不知何时飘来一把伞,抬眸,是那张记忆中熟悉的脸,岁月不曾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傅夫人今日的着装不同于往日的简朴,金色锦服红丝镶边,盛装之下的她显得更加的年轻。

今日,是她的寿宴,难怪。

傅夫人温雅一笑,柔声问道“为何一人坐在院子里淋雪?”

她的笑一直都是温婉大方,放在以前,他一定认为是世上最美的笑,可是现在却令他反感、虚伪。

在锦盒上打着旋儿的手指突然停下,心下已然做出了决定“听闻夫人今日大寿,这是在下的一点心意,还望夫人笑纳”伸手将手里的锦盒呈上。

傅夫人缓缓接过他的礼物,心中有些欣喜,一时忘了言语。

她的眼里流光溢彩,他看到了,可是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他道“夫人怎么不打开看看?”

“可以吗?”傅夫人一手拖着锦盒,将手里的油纸伞掩在手腕下,另一只手轻轻地打开锦盒。

锦盒打开的瞬间,她眼里的色彩消失……

油纸伞砰的落地,她的腿不自觉地后退,退到无路可退。飞雪被寒风呼呼地刮在脸上,说不出是冷是疼。

“这不是雨骁的玉佩,你是……严儿!”抬眸死灰的眼睛里,迸出惊恐慌乱。

锦盒里的不是别的正是玉佩,另一半和傅雨骁镶嵌的玉佩。

“哼,严儿?严儿早死了,被我娘抛弃的那一刻就死了,从那一刻起,我叫寒魇,梦魇的魇!”

双脚落地,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的声响,寒魇从轮椅上站起来,朝她一步步走来,每一步都沉重得将雪踏至融化,最后连咯吱的喑哑声都发不出来。

见他的腿好了,这么多天却一直坐在轮椅上……傅夫人像是明白过来,沙哑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你……你接近雨骁究竟意欲何为?”

男子仍在向她走近,如地狱修罗,脸上的嘲讽愈发的深劣“瞧瞧,这般维护自己的女儿。同样为你所生,待遇怎就这般不同呢!”

寒魇在笑,笑的凄凉悲痛。

看见这种笑,傅夫人只觉得有双无形的手在用力拧绞着她的心,想将她的痛苦一并拧出来。

既然十四年前已经抛弃了,今日就不该再心软,她咬了咬牙,言词之中充满警告“这里是相府,外面都是来贺寿的朝廷官员,若不想被发xiàn

月圆食血,就快点离开”

她在赶他!

就算知dào

他是她的儿子,仍然面无愧色,依旧要赶他,抛弃他。倒是他还心存幻想,幻想!!

脚步再也无法前进,再也迈不动,他重新坐回轮椅,孤自说道“我会离开,但要为我爹报了仇之后,我已经知dào

杀我爹的人就在这苍冥境内!”

傅夫人脸色惨白,唇齿不停发颤,她问“若是报不了仇呢!”

寒魇盯着她死灰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一日报不了仇,我就一日不会离开苍冥!”

甩下这句话,寒魇扶着轮椅离开,萧索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雪地里,地上的辄痕被雪覆盖。

傅夫人无力地倒在雪上,苍白的脸,华丽的衣裳,洁白的雪,混为一体,说不出狼狈与否。

宗祠院子里的针叶松上血色的蔻丹指甲深深地陷入其中,如果这是人的肌肤,怕是要掐进对方骨血里方能消除心中之恨。

“瞧瞧,这般维护自己的女儿。同样为你所生,待遇怎就这般不同呢!”

“……同样为你所生,待遇怎就这般不同呢!”

傅瑾言什么都听到了,什么都知dào

了。寒魇、傅雨骁,他们是兄妹,是亲兄妹!!

傅雨骁根本就不是爹的女儿。

“她不是爹的女儿,她不是,她不是……”女子低声呢喃。

安插在相府的眼线早在月前就向她禀报了傅雨骁和寒魇回府的消息,傅雨骁活着她并不意wài

,她想看看寒魇是‘何方神圣’,却让她听到这么个惊天的消息。

“瑾言”傅雨骁叫住她,欢快地跑来她面前“有没有看到我娘?我到处都找不到她”

俏皮的声音令她恨意骤升,女子美眸微眯,眼中寒芒杀意尽显,她冷漠地回答“没看到”

简单利索的三个字,令人浑身悚然,她侧身离开,寒风吹过,血色红衣如锯齿锋芒划过傅雨骁的脸颊,竟是生生的疼。

周围寒气遽降,冷至极点,雨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刚刚傅瑾言眼睛里的明明是……杀意!

武者的杀意,她哪来这么重的杀机?!

“骁骁,你娘在这里”游少明的声音。

傅雨骁赶来寒魇的院落,傅夫人正倒在雪里,脸色惨白的和雪一个颜色。游少明扶起她。

“娘,你怎么了”傅雨骁和游少明将她从地上扶进屋子里。

暖炉散发阵热,傅夫人坐在床榻边良久才舒缓过来,她抚上雨骁的手“娘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

傅雨骁为她拉过被子“你好好休息,寿宴还在举行,我晚点儿再来叫醒你”

傅夫人点头,扯出一抹笑,傅雨骁这才安心地走了出去。

松开手,半块玉佩像死一般地躺在手心里,闭上眼,眼角滑出清泪,往事如潮水般袭来。

那是月圆之夜,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个恶魇一般的夜。

寒铮弱水毒发,欲杀其手足马世荣和她的亲妹妹洪曼君,她不得不趁他对自己还存有理智的时候出手,杀死了他。

她杀了他,杀了他的夫君,杀了寒严最最崇敬的父亲。

寒严十岁时的容貌和寒铮就有七分相像,每当看到他,她就会想起自己手上的鲜血,就会想起那场噩梦。所以她狠下心,抛弃了寒严,带着寒漪来投靠自己的师兄傅明义。

可是天理昭彰,欠下的,迟早都是要还的。她欠寒严的又该怎么还呢?

“言儿怎么现在才来?”太子看到红衣女子失落落地走来,忍不住问她。

傅瑾言抬眸见到眼前人是太子,眼里的杀意渐渐减退,她勾唇,莞尔道“我在家里转了一圈,忘了时间”

太子宠溺地拉她坐在自己腿上,周围女子的目光齐刷刷地射过来,有嫉妒有羡慕,就是没有祝福。

甚至有人心中不爽,四下窃语说她恩宠得来全是运气,要不是太子妃受伤卧床难起,根本就轮不到她来陪太子。

习武之人的耳力向来都很好,说这话的正是王延昭王大人之女王芙,也就是慧妃的妹妹。

傅瑾言不以为意,径自做着自己认为开心的事,她为太子斟了一杯酒,微笑着递到他的唇边。

太子也欣然饮下,郎情妾意,令坐下的大臣们各有所想。一个侧妃太子都能这般宠溺,若是自己的女儿能入得了东宫……

想着将来的权势,不由得心涌澎湃,大臣纷纷举杯朝太子敬酒,完全忽略了今日是谁的寿宴。

“冥王到——”

府外刘叔的声音打破了觥筹相碰的嘈杂,四下寂静,直到那袭白影潇洒淋漓地走进大厅。

“参见冥王殿下”傅明义率先行礼。

众大臣纷纷从桌上起身,朝夜无殇行礼叩拜。

王芙被眼前突然出现的俊美男子惊呆,魂不守舍地站立着,在王延昭的再三拉扯下,才颤颤地跪在地上喊道“臣女王芙,见过冥王殿下”

“都起罢,今日傅夫人大寿,本王不想扫了大家兴致”

夜无殇寻了处空敞的位置坐下,幽幽梅香,白衣似雪,在座女子的目光无不流转在这素未蒙面的俊美王爷身上。

112. 第112章 夜无殇毒发

府外华灯初上,府内灯火通明。傅夫人小憩片刻便由傅雨骁搀扶着走出,华丽的衣裳仍是遮不住脸上的病容。

“静怡,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傅明义见她脸色比早上憔悴了许多,连连扶着她,小心坐下。

傅夫人只是摇头,并无言语。日里发生的事情,她的心境,用言语根本无法表达。

见她如此,傅相也不再追问。

傅夫人落座在傅相身旁,除了那张病态横生的容颜,端庄秀美,举手投足间皆显大气。

傅瑾瑜最崇拜大娘的大气,小小的身板游走在人群里,仿佛还能听到底下大臣的议论。

“这傅夫人的气质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人,已故寒将军的夫人”

人群里不知谁小声说了一句,另一个人立马反驳“气质像的多了去了,寒夫人那可是武功超群的女中豪杰……倒是这名字,竟然也和已故寒夫人重名了”

说这话的显然是对寒铮夫人的容貌没什么印象。

……

嘈杂之声多不胜数,傅瑾瑜没有理会,径自朝那抹妖艳的红影走去,她可是好些日子没见到二姐了。

这边夜无殇的位置很空敞,傅雨骁的位置更为清旷。两人隔着人群举杯对望,然后一饮而尽,眉目传神之间忽然插进来一个纤细的身影。

见到王芙,傅雨骁的脸色立马寡了下来。王延昭王大人的小女儿,之前两人没少整过矛盾,其姐姐进宫当了慧妃后,王芙更是极尽嚣张之焰。

王芙与她年纪相仿,身着彩绣葵纹雨丝锦裙,做工精美,裙上每一朵花都盛放得恰恰好,下罩着层层叠叠的竹色云纹月影纱裙,腰上端端正正系着一条青绿色长穗攒珠宫绦。

她的肌肤晶莹雪白,和慧妃有几分相似,五官精致得无可挑剔。脸上略施粉黛,唇色饱满浓丽。一双杏子般的眼眸,落在夜无殇身上彩光流转。

只见女子莲步轻移,捻着绣帕走向夜无殇。她身段纤细修长,衣裙华丽,步子又端庄婉约,实为大家闺秀之典范。

王芙裙下淡黄色软缎的珍珠绣鞋正一步步靠近夜无殇。

傅雨骁咬牙切齿,重重搁下手中酒杯就朝两人走去。

“王芙参见冥王殿下”女子姿态优雅地朝夜无殇福身,低垂的脑袋,如雪双颊泛起丝丝红晕。

苍冥之中多数王公贵胄的公子曾向她提亲都被她一一拒绝,今天更是她第一次主动与男子搭讪。若不是心仪对象,怎能博得美人倾顾。

久不闻男子回应,王芙杏眸微挑,眼前空荡荡,只剩下夜无殇离她远去的背影,身旁竟是傅雨骁拉着他的胳膊,他们……

哼!王芙脚下愤愤一跺,手中的帕子也揪出了褶皱,这是不甘心呐!

“你一定在想傅雨骁凭什么和冥王在一起?”妖娆妩媚之音如离弦之箭,直中女子心房。

王芙回头便见红裳绝美的傅瑾言站在自己面前,她蹙眉,有些晃神,只觉得面前女子的气场有些不真实。

从小便和傅雨骁杠上了,对傅瑾言自然也不陌生。傅瑾言在她眼里一直是个只有长相没有胆识的柔弱女子,今日看来总觉得哪里不一样,她的气场很强dà

,甚至压抑的人喘不过气来。难道真的是恃宠而骄?

见她晃神,傅瑾言又道“冥王王妃的位置可是一直空悬着,难道王姑娘就不想坐上冥王妃的位置?”

多直接的言辞啊,真不像她傅瑾言能说出来的话,可这却是出自她口。

王芙杏眼微眯,继而笑着反问“傅雨骁可是你的姐姐,你会帮我?”

她能说出这翻话,定然是要帮自己,但她还得确认一下。

傅瑾言抚额,将额前的青丝带于耳后,一副愁眉深锁之态“你知dào

我一个侧妃想在太子府里生存是很困难的,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傅瑾言绕到她身后,仿佛是经过缜密的思考之后才启口“……如果我说你姐姐慧妃娘娘曾经帮过我,现在我为了报答她而帮zhù

你,你信吗?”

有些人你对她好,她总是疑神疑鬼,偏要你编出个子丑寅卯来,她才相信你说的话,王芙就是这样一个疑窦满腹的女人。

“就算我相信了你说的,你打算怎么帮我呢?”她才不相信傅瑾言一个侧妃能帮到她什么。

“首先,你得和你姐姐多沟通沟通,毕竟你姐姐现在很得宠,在皇上面前还有说话的余地”她看向王芙,眼里的仇色毫不避讳,红唇轻启,嘴角勾起嗜血的弧度“余下的就交给我”

那是什么眼神,嗜血,杀意!!

王芙被她的眼神惊的连连后退,仿佛闻到了血的味道,心底对她的恐惧感油然而生。那个映像中柔美女子的形象荡然无存,仿佛今天此刻才认识傅瑾言。

屋外的雪又停了,夜无殇和傅雨骁手拉着手一直走在雪地上。

圆圆的月亮像一块大银盘悬在两人头顶上。不知是天寒还是雪融,傅雨骁总感觉冷,特别的冷。这寒冷的源头竟然是他……

夜无殇立在圆月之下,身子摇摇欲坠,长睫上竟结了层白白的冰霜,仿佛一把倒置的白扇羽,薄唇也变成紫色。

“无殇你怎么了?”傅雨骁扶他坐在地上,他的手僵冷如冰,就像,就像无望森林那次。

那次是盛夏还有篝火燃烧,如今天寒地冻的,夜无殇连眼睫都没眨过一下,整个人就像一尊冰雕,一动不动地坐着,浑身冰冷异常。

“你醒醒,告sù

我该怎么做!”傅雨骁推着他僵硬的身子,他就像一根竹竿,被她一晃,整个的倒在她肩膀上。

傅雨骁紧紧拥着他,眼睛里满是无助地泪。想到庐舟子,她连忙将他扶起,一步一步朝冥王府走去。心里不停地默念他不可以有事。

圆月映白雪,将夜照的透亮。傅雨骁的手抱着他的腰肢往前方走着,抬眼便是月。

她脚步顿住,今晚是月圆,寒魇哥哥怎么办??她一天都没见到寒魇,难道他不在府里?

夜无殇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犹如一块百年不化的寒冰,将她的身上的温度不断抽离,很明显,此刻她并不能抛下他。

啊——!!

隐在雪里的枯藤将两人绊倒,就像棺木翻了里面的尸体滚出,夜无殇像没了气息的尸体一般翻在雪里。傅雨骁连衣襟上的雪都来不及整理,狼狈地爬到他身边。

“无殇你怎么样?!”冰冷的双手捧着他的脸才发xiàn

自己的手原来是温的,因为他的脸很冰,苍白如雪,鼻间的气息也很微弱,甚至都感觉不到。

傅雨骁慌了,双手死命地搓着他的脸和手……仍不见好转。

“你不要吓我,醒醒好不好”

哽咽的声音颤抖不能自已,她捧起他的脸手指划过冰凉的唇,倾身吻了上去妄图用自己的温度气息去温暖他……

薄唇间的温热流转,夜无殇凝霜的长睫微微颤动,僵硬的手指弯曲,一根一根再到整只手,突然后脑勺一紧,他竟反客为主,按着她的脑袋贪婪地允吸。

“唔……”傅雨骁没想到他会突然醒来,更是无力招架他唇齿间霸道的掠夺。他的吻霸道缠绵,落在她的唇间,封住了她要说的话。

夜无殇的唇很是冰凉,熨贴着傅雨骁那温暖柔软的唇,两人的气息亲溺交融,再也分不出彼此。

白皑皑的雪,银色的月光,雪地上两人纠缠在一起缠绵拥吻,白雪仿佛一道宽敞的被衾,将两人融合在它的怀抱里。

月光如个害羞的孩子,悄悄躲进云层,连光芒也敛了去。一阵寒风吹来,卷起积雪打着旋儿朝两人盖来,就像沙漠里的尘土,片刻,盖在两人脸上,浇灭了那片炽热……

傅雨骁冻的瑟瑟发抖,紧缩着脖子,夜无殇倒是淡定如常,白皙的十指拨开她脸上的积雪,一张清丽脱俗的容颜现出。

他审视般地注视着傅雨骁那沾染了他气息的唇,还有她那双陷入情网中迷蒙的眼眸,他的唇角勾起一丝满yì

的笑纹,冥黑深邃的眼瞳里也闪烁着一丝得yì

的光芒。

其实他在赌,赌他和寒魇她会选择谁。今晚是月圆,他没有用药任由冥河毒发,如果她选择了寒魇,那他真的会被冻死……好在他赌赢了。

傅雨骁水眸之中噙着盈盈泪珠,下一刻便决堤,她像个孩子般双手捶打着夜无殇的胸膛“你到底怎么了,你知不知dào

我有多担心,真怕你就这么……呜呜……”不吉利的言词始终没有说出口。

夜无殇宠溺般将她拥入怀中,修长的大掌轻轻地抚拍着她哭得颤抖不已的身子“已经没事了”

他将她哭花了的小脸捧起来,冰冷的薄唇再次覆上,没有霸道只有温柔,这样缠绵地吻她,直到暂时感到餍足,才松开了她的芳唇。

“本王想娶你”破天荒的五个字在雪天响起,傅雨骁眨巴着带水的长睫仿佛没听清,雪月为证,夜无殇在她耳边再次说道“雨骁,做本王的王妃可好?”

这次听清楚了,他在向她求婚。

心里的悸动化作脸上的笑容,如同万树梨花齐绽放,绚烂夺目,让飞雪为之激动,越吹越勇。

113. 第113章 报复

女子欲言还羞,稚气犹存的脸当上明珠生晕,如红墨滴入水中,一圈一圈地化开,直到整张脸变成红色。

傅雨骁将手背靠于两颊上,那灼灼的温度直烫到手心里。一直盯着他的眼睛,那似深潭冥黑交辉的双眸里尽是真诚,他说的是真的。

可是她的眸子很快暗沉了。

“我娘不会同意的”她可怜巴巴地开口说道。

“为何?”他问,心里似乎已经想到什么。

傅雨骁忽然从雪里坐起来,看着隐到云里的月光,垂头丧气地说着自己的伤心事“我都十八了,早到了婚嫁年龄,可是我娘不让我出嫁……”

她转头看向夜无殇,目光悲戚戚。正待说出下文,夜无殇却是先开口道“你娘是不是说让你等到二十岁之后再嫁人?”

傅雨骁瞳孔大睁,眼里全是崇拜与问号,她说“你怎么知dào

的!!”

月色从云层里冒出,洒下一片光晕,将她晕红的脸蛋照的一览无余。

夜无殇眸色骤沉,果然,还是和弱水有关,傅夫人当真用心良苦。

他没有回答她,却说道“等本王忙完这阵子的事,就去你家提亲”

“可是我娘她……”很执着的,她想说。

夜无殇站起身,也将她从雪上拉起来,顶着月光,他的笑道“本王会和你娘说,她一定会答yīng

的,你就乖乖的待在相府等着”

弯曲的食指轻刮了下她的鼻尖,凉意从鼻尖沁入脑海。

傅雨骁忙捉住他欲收回的手,神色肃穆地望着他“可不可以告sù

我你究竟怎么了,为什么身体一直都是冰冷的?还有刚才……”一想起他刚才像死了一般,她的脸色就变了,变的担心,变的害pà



“本王回府多穿些衣裳,这样行了吧”夜无殇笑着回答,可深潭里的笑意不达眼底。

这样似是而非的回答,让她心里更加担忧,还记得那次在冥王府的书房……他的血也是冰凉的。

夜无殇搂着她往回走,本来是要送他回府,现在倒成了夜无殇送她回家。

月色漫漫,夜色浓长,雪花如星舞着晶莹之姿从空中降落。傅雨骁缩在他的怀里,两人依偎着往回走。他的怀抱很冷,但他的心却是暖的,她能感觉到。

两人回到丞相府时,灯火阑珊,宾客已然散尽,只余下屋檐的大红灯笼随风摇摆,傅雨骁依依不舍地朝夜无殇挥了挥手,走进府里。

望着佳人入府身影消失,夜无殇脸上洋溢的笑容也在瞬间消散。

傅雨骁已经十八了,还有两年,两年的时间去哪儿找梓棠花?

梓棠花,冥河弱水的解药,十年一花,三年一果,果实呈红色。

他在找,寒魇也在找,寻寻觅觅十几载,仍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太子府,飞烟阁。

满地的碎片瓷器,珠宝首饰散乱一室,上面还沾着丝丝殷红。傅瑾言手背上流着血,额前发丝凌乱,美眸猩红犹如浸了血,嗜血鬼魉。

太子在相府寿宴上喝醉了,盈香将他扶去慕贤居。这才从慕贤居回来,刚踏进飞烟阁,砰的一声凌厉碎响,花瓶落在她脚下碎成一片片。

抬眸,傅瑾言正举着另一只彩瓷朝地上狠命地砸去。

“姑娘!!”盈香手疾眼快接住那彩瓷,才幸免瓷碎。

她将彩瓷放到桌案上,望向如鬼魅一般的傅瑾言,悄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从相府回来就一直摔东西!”

傅瑾言转眸,神鬼惧惊的眼神直射向她,像是要将她生剜活剥了一般,盈香后退两步,深感事态不妙。

“傅雨骁不是我姐,她不是爹的女儿,不是!!”

砰——!!!

红袖拂去了案几上的所有物品,包括刚刚那个被盈香救下来的彩瓷,此刻碎得连片也找不到,齑粉一般,散落在地。她用了内力,十足的内力将其震个粉碎,究竟是怎么恨意令她如此!

傅瑾言像个疯子一般,歇斯底里地呐喊“一个毫无傅家血脉的野女竟然顶着傅家嫡长女的身份这么久,爹为什么这么偏心,为什么,为什么……”

哭累了,突然颓废地坐在地上,盈香过来搀扶,被她狠狠地捏着双肩。

傅瑾言死命地摇晃她单薄的身躯,极其不甘心“她夺走了我的嫡女身份,夺走了属于我和瑾瑜的一切,夺走了我的爱情,我的一切……我恨她,我好恨……”

傅瑾言忽然掐上盈香的脖子,尖声嘶吼“傅雨骁,我要杀了你!!”

盈香被她掐的喘不过气,伸手运功挥去她的掌力“咳咳咳……咳咳……姑娘你清醒点……我是盈香!!”

傅瑾言这才从仇恨孽海之中清醒过来,走向盈香的身子像流动的血液,一波一波朝她涌去,盈香被她的举动下的连连后退,在地上挪动自己的身子。

万般疯狂之后的宁静,傅瑾言朝她伸手,盈香颤巍巍地将自己的小手搭在她掌心上,傅瑾言将她从地上拉起,两人一同坐在桌案旁。

她的手背被瓷片划破,还在流血,盈香取来药箱替她包扎,女子静静地开口“帮我去相府做件事……”

她靠近盈香耳边悄声道,盈香点头眼里闪过一抹杀意。

女子忘了手上的痛,嘴角的笑容愈发的妖戾,她不开心,那么伤害过她的人也别想好过……

翌日的清晨,傅雨骁被相府丫鬟惊悚的尖叫声吵醒。

阳光照耀,积雪消融,后院井边躺着一具年老的尸体,双颊凹陷,眼珠凸出,是相府的老管家刘叔。

“刘叔——”傅瑾瑜尖叫着跑到他身边。丫鬟小泥巴呆愣愣地杵在一旁,近不敢近,退也不敢退,就这么睁着眼睛,看着。

这个忠心耿耿,一辈子花在丞相府的老管家,怎么会……

傅瑾瑜的泪珠像断了线般不停地往下掉落。

其他的丫鬟下人早就吓的躲在外面不敢靠近。

小晨年纪小,傅雨骁让她待在外面不要进来,自己提着裙裾来到井边。

“瑾瑜?”她小声呼唤。

傅瑾瑜一把倒在她怀里“大姐……刘叔死了……呜呜……”

傅瑾瑜的小手指着井边的老人家,傅雨骁顺着她的指向看去,瞬间脑子一片空白——

老管家的脖子间一块肉掉落还看见脖子里面断裂的血管,他的血像是被吸干了……

突然想到西桥的贾宝宝,他们的死状何其相似,昨晚是月圆,是寒魇吗!!

空白的脑子里只有这么一个想法,傅雨骁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折磨的痛苦不堪。刘叔是她家的老管家,寒魇怎么可以伤害她身边的人,怎么可以!!

此时,傅相早已上朝,傅夫人正由小莲搀扶从外面赶来。

“刘福!!”傅夫人惊喊,见到他的死状,双手紧捂着胸口,摇摇欲倒。

这样的死状她再清楚不过,十四年前见过无数遍,如今竟然再次见到,是寒魇,是他在报复么!

“娘……”

傅雨骁上前扶住,却被她一手推开,傅夫人目光如炬,落在她身上仿佛要将她灼烧,傅雨骁不明白,娘怎么突然这样看着自己,寒魇食血的事,她一个字也没和娘说过。

“寒魇在哪儿?”傅夫人厉声质问。

傅雨骁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娘怎么知dào

是寒魇哥哥……?”

“我问你寒魇在哪儿!!”仿佛失去了耐心,傅夫人竟是朝她怒吼。

傅瑾瑜忙从地上站起来,扶住傅雨骁后退的身子“大姐你知dào

什么,快告sù

大娘啊”

她什么都不清楚,只知dào

不应该惹大娘生气。

傅雨骁的眼泪无声地落下,檀口轻启吐出三个字“在竹楼”

傅夫人拂了水袖,扬起一道杀意尽显的袖风,傅雨骁忙捉住她的衣袖“娘你不要去,也许不是他做的”

她已经无从询问娘是怎么知dào

寒魇食血,只知dào

现在必须阻止她去找寒魇。

傅夫人翻手,凌厉掌风将她扬倒在地“替我看好大小姐,若是她敢离开相府半步,你们就三天不用吃饭了”此话一出,小莲和瑾瑜的丫鬟小泥巴,皆蹲下来架住傅雨骁。

傅夫人一向温文大方,从来不罚下人,如今这局势显然不是玩笑。

“娘”

“大娘”

傅瑾瑜眼看着傅雨骁被小莲和小泥巴拖走。

竹楼回廊,红衣男子微拱着腿坐在栏杆上,红衣衣角被朔风拉扯像只翩然欲飞的红蝶,却始终脱离不开命运的樊篱。

雪后的竹楼没有往日的郁郁葱葱,只有一片苍茫白雪,头顶的太阳也只剩下一个极淡的白影,日光照在身上什么温度也没有。

寒魇就这极淡的白影,端详着手里的匕首,小小一把匕首,金银镶嵌,华丽精致,更本不似杀人利器。耳边依旧是十四年前那个女子的话语:

“严儿,你爹病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这把匕首留着防身明白吗?”

“娘,严儿知dào

了”男孩紧紧握着手中的匕首。

寒魇拔出匕首,锐利的目光与匕首尖上的亮点融为一体,折射出讽刺的寒芒。

突然空中飞来一道白练,寒魇侧首,那道白练如软刀刃一般擦过他的脸颊,一条淡淡的血痕在他脸上化开……

114. 第114章 你爹是我杀的

白练急速收回,寒魇只手捉住它,翻身跃下栏杆,脚步随白练移动,像一阵风移到她面前。

哧啦一声,匕首划过,白练断成好几节,在空中纷扬落下。每一节都遮住两人视线,让人看不真切对方。

直到那断裂的白练全部落地,寒魇才开口“你要杀我!”

“刘福死了”傅夫人素白的脸上,生出仇恨的裂纹“你杀我府里的刘管家!”

“我从来没碰过你们丞相府里的人”恨归恨,可是她和傅雨骁身边的人,他从来都没真zhèng

伤害过。

“刘福脖子上的伤口,他的血被吸干了,难道不是你的杰作!”那样的伤口,她午夜梦回了几百遍,想忘都忘不掉。

傅夫人一把抓过他的手,质问道“你还是不是人,连一个半百老人都不放过!”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寒魇反扣住她的手腕,将她逼至栏杆旁,声音沉闷如掺万种委屈,他悲极反笑“我再不是人也是你生的!”

傅夫人看着他眼里的委屈,只觉得心中钝痛,寒魇将一把小巧的匕首塞到她手里,她认得,那是他十岁的时候,她亲手送给他防身的,后来就抛弃了他。

“现在怎么办呢?要是十四年前,你还可以再抛弃我一次……”寒魇将她握着匕首的手架到自己脖子上“不如我替你做个决定,你把我杀了吧,这样你所做的卑劣往事就随我一起死去了。”

匕首在他脖子上划出一道蜿蜒的血痕,血沿着匕首一直流到她素白的手上。

“不——”傅夫人一把松开手,弃之如烫手山芋。

手上还残留他的血迹,怎么也擦不干净,与其这般,倒不如由他杀了自己。

“你那日说的话可还算数?”她平息了心中波动,抬眸看着他“替你爹报了仇之后就离开苍冥”

寒魇反问“你知dào

杀我爹的凶手?”

激动地握住她的双肩,声音遮不住的颤抖。

傅夫人伸手,拂下他的手,说道“我可以告sù

你杀你爹的人是谁,但是你得答yīng

我一个要求”

“只要你告sù

我凶手是谁,十个要求我都答yīng

你”

寒魇言词恳切,听得她心里一阵一阵的痛,他是多么想要报仇啊。

“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你报了仇后离开雨骁,从此不要出现在她面前打扰她的生活”

这算什么要求,寒魇冷笑,还是点头答yīng



竹楼四周寂静无声,连朔风都停止了。

傅夫人看着他,半晌,才静静地开口“你爹是我杀的。”

说出这句话,心中块垒消失,原来她的心闷是这样来的。

轰隆,仿佛什么炸开,寂静的竹楼风起云涌,一瞬间寒风呼啸,雨雪四起,将两人的发丝吹的缭乱。

再看向寒魇,那张俊美的和寒铮七分相像的脸,此刻扭曲狰狞难辨。他嘴里的低喃被寒风吹散。赤色的目光里流转的是杀意,突然伸手掐住她的脖子“为什么是你——!”

“这十四年来维持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就是为爹报仇,为什么杀人凶手会是你!!”

寒魇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推到竹屋旁“难怪马世荣宁死都肯不说出凶手,我今天就杀了你为爹报仇,然后再杀了自己为娘报仇,这样我们一家三口去地底下相遇”

“不……”傅夫人双手抓住脖子上的禁锢,艰难地吐着字“你不要自杀……好好活下去……是娘欠……欠你的”

“啊————”寒魇一把将她摔到地上,抱着头往暴风雪里跑去。

“严儿……咳咳……”傅夫人抚上自己的脖子,喉咙喊出的声音连自己都听不到。身上的痛远不及心上来的快,也许早在十四年前她就该随寒铮去的。

多么可笑,他苦苦觅寻的杀父仇人竟是自己的生母,支撑他活了十四年的仇恨竟是这般可笑。

暴风狂雪之中,红衣男子策缓缓抬起头,一双漆黑的瞳眸毫无光泽,

哈哈哈……哈哈哈哈……

寒魇突然仰天大笑,笑声哀壮沉痛,其间悲伤乍现。

傅夫人鬼神附体一般,游走离开竹楼,寒魇要她的命,随时可来取之,既然今天没有杀她,那她就该回去料理一下自己的后事。

“姐姐,是你么?”

一把油纸伞撑开,女人衣着赤色长裙,外披了一件同色狐裘,手里拎着饭食朝她徐徐走来。

“曼……曼君?”

“姐姐”

洪曼君松了手中之伞,两姐妹相拥在一起,洪曼君哭道“我早就想找你,可是一直不敢,我怕寒魇看出什么来”

傅夫人抹了泪,可很快又流下来,最后干脆由它去。

她道“我告sù

严儿了,他已经知dào

杀死他爹的凶手是我”

“你,你怎么能说呢!”洪曼君斥责。

“欠下的总要还,我已经欠他太多,这条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

“你有没有受伤,寒魇有没有伤害你?”

洪曼君摸着她的胳膊,傅夫人摇头,泪水止不住涌出“你去看看严儿,他伤的比我重”

她指的是心伤,看得出寒魇的心受伤了,可是她治不了,一切的伤痛罪责因她而起,她真的无能为力。

洪曼君听闻,丢下傅夫人不顾一切地往竹楼跑去。和寒魇生活了十几年,形如母子,早就有了感情。

…………

“娘,寒魇哥哥,你们在哪里?”傅雨骁在竹楼外大声喊道。

终究和小泥巴主仆一场,她没有把自己房间里的狗洞告sù

小莲,傅雨骁这会儿才能站在竹楼找人。一想到小泥巴和小莲站在门外笔直的背影,她忽然就感动了,以后得对小泥巴好一点。

一场风雪把路给掩了,她花了好长时间才绕上竹楼。

风雪意犹未尽,飘飘洒洒,将身后的脚印覆了一层又一层。今年的寒冬分外的长,格外的冷,不知要冰冻几时才能消停。

傅雨骁没有撑伞,任由暴风雪吹刮,眼前大雪封山,险些又栽了下去。

“寒魇哥哥……娘……”一遍又一遍的呼喊在雪野上传出。

回答她的只有朔风呼啸。

那里好像是他们以前看日落的地方,寒魇哥哥会不会在那里?

风雪没到脚踝上方,一双鞋子冰冷冰冷,她踩在雪地上往小丘跑去,每一步都走的艰难,好不容易来到小丘,脚下却踩空了……

啊,傅雨骁连人带雪一同滚了下去……

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一跤果然没白滑,寒魇真的在这里,只是他没看到她。

他弯着背将头埋在膝盖上,好像睡着了,火一样的衣裳上面落满了雪,萧条,凄凉。

傅雨骁爬起来,悄悄地走到他身边,在蹲下身来轻轻地拂去他背上的积雪。

寒魇缓缓抬头,眸子像沁血一般,红丝遍布,说不出的疲倦与悲哀。

“怎么是你!”寒魇冷冷地瞪着她,阴沉的声音从唇齿间一点点发出。

“我来找我娘,也来找……”

你字没说出来,便听到他冷冷地说“你娘回去了”

“寒魇哥哥,你……”她想问刘叔的事,却是怎么也问不出来。

寒魇却道“刘叔不是我杀的”

傅雨骁眸光一闪,雀跃道“我就知dào

不是你”

见她这么开心,他的心里空落落的,耳边仍是她娘不成要求的要求:

“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你报了仇后离开雨骁,从此不要出现在她面前打扰她的生活”

从此不要出现在她面前打扰她的生活……呵,如果他偏要打扰呢?

报仇的方式千万种,不一定要见血,你最关心,最在乎的是什么,他就毁什么,这样报仇不是更好么,没有血腥没有血,却能让人痛心疾首。

周遭的气氛诡异,傅雨骁明明感觉到杀意,却不知从何处来,目光落在寒魇脖子上的血痕……

“你的脖子怎么了?”她伸手,却被他躲过。

寒魇偏头,看向飘扬大雪,目光惆怅,在心底串好了说辞,开口道“我遇到了仇家……和你一样滑到这里”

“伤的严不严重?”

她的手还是想触摸,为他抚平伤痛,却被他捉在半空中“你说的一辈子算不算数?”

傅雨骁呆呆地看着他,只听他又道“我的腿一辈子都好不了了”

傅雨骁捏了捏手指,言辞真诚“算数,你住到我家来,我照顾你一辈子”

“我该以什么身份住进你们丞相府呢”

‘丞相府’三个字说的极其讽刺,忽然拉近她的手腕,温热的气息吐在她冰凉的手腕边“不如你嫁给我,做我的妻子,这样就能名正言顺的照顾我……一辈子。”

“我……”张开口想拒绝,却对上他受伤的眼神,那句‘不可以’始终说不出口。

“也是,你一个堂堂丞相的女儿,怎么会嫁给我这个毫无身份地位的残疾人呢”寒魇孤自嘲笑,颓废一般松开手,她的手就这么无声地掉落,落在冰凉的雪地里。雪的温度顺着手腕一点一点爬到她身上,四肢百骸变得寒冷僵硬。

“我没有嫌弃你,我只是……”

只是不爱,只是心中住了一个人再也容不下第二个,只是答yīng

了夜无殇,要嫁给他等他来娶自己。

可是这样的话一经说出,必是伤人,她不想再伤害寒魇。

寒魇双手抱着自己的右腿,挪转身子背对着她,喃喃道“你走吧,让我一个人自生自灭好了”

“寒魇哥哥,你不要这样,我真的没有嫌弃过你,你一定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傅雨骁被他的菲薄之言说的心中抽痛。

“你觉得我现在这样,能有幸福吗?”

115. 第115章 嫁给寒魇

寒魇的话令她哑口无言,他的腿,她责无旁贷,可是用她的幸福来换她又做不到,这样的自己着实令人厌恶。

“回去吧,你娘找不到你,该着急了”寒魇催促,语气皆是疲倦与落伤。

傅雨骁擦掉了眼角欲出的泪花,笑望他道“我答yīng

你”

寒魇一时错愕“你真的答yīng

嫁给我?”

恩,傅雨骁重重地点头。寒魇的腿因她而废,若是他过的不好,就算她嫁给了夜无殇,也不能心安理得的生活。

“既然你答yīng

了,那我们四天之后就成亲”寒魇说着,脸上并无将为新郎的喜悦。

“四天?”傅雨骁重复。

寒魇挑眉“怎么了,有问题吗?”

“没……没问题”四天确实有些匆忙,她已经答yīng

嫁给他,迟与早的问题而已。

傅雨骁抬头看向不太高的小丘,起身搂着寒魇,两人一同往竹楼去。

寒魇任由她搂着,全身的重量全部压在她身上,面无表情地随她走去。

两人回到竹楼,傅雨骁已经累的气喘吁吁,洪曼君早已在屋子里急得坐立不安。

外面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就是不见寒魇,心下着急,想再找一遍,却见傅雨骁搂着寒魇进来。

“寒魇你们……”洪曼君想说什么,目光落在他的腿上,诧异道“你的腿不是……”

不是已经好了吗?洪曼君还没问出,就被他打断。

“我的腿好不了了”寒魇说着,又被傅雨骁扶上轮椅,他在洪曼君面前执起傅雨骁的手,佯装高兴地说“好在雨骁已经答yīng

嫁给我,照顾我一辈子,雨骁你说是不是?”

他看向傅雨骁,半点不由她反悔。

傅雨骁极其不自在地缩回手,连声应和“是,我答yīng

嫁给寒魇哥哥”

洪曼君拦到他面前,与他对视“寒魇你疯了,她是你……”

“洪姨!”寒魇截断她欲出的话,目光锐利,言辞凿凿“雨骁好不容易答yīng

嫁给我,洪姨难道不该祝福我们吗?”

傅雨骁以为洪姨阻止他们成亲是因为寒魇的腿,她急忙解释道“我不在乎寒魇哥哥的腿能不能走路,只要他爱我疼我对我好就行了,洪姨你不要责备他了”

“婚姻大事,父母媒妁,雨骁你爹娘知dào

吗?”洪曼君拉着傅雨骁的手将她带到门外“你先回去好好问问你娘,看她同不同意你和寒魇的婚事”

语气似责备,傅雨骁分明在她眼里看到了和娘亲一样的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多么相似啊。

她转身往竹楼外走去,身后却是寒魇冰冷的声音“四天之后我会穿着喜服站在竹楼等你”

冰凉的声音仿佛穿过她的骨髓,里面竟有几分警告的意味,是警告她只有四天吗?

傅雨骁转身逃出竹楼,第一次逃,第一次很怕面对寒魇,她也不知dào

为什么。

傅雨骁的身影消失在竹楼,寒魇从轮椅上站起来,看着那空茫茫的雪地,嘴角扬起嘲讽的弧度。

“她是你的亲妹妹,你怎么可以娶她!!”洪曼君将他拽过来。

寒魇站着不动,任由她拽扯,残忍的话语自他口中吐出“你说她娘会不会心痛?”

洪曼君不可置信,忽然有些明白寒魇的意图“你是在报复,报复你娘?!”

“亲哥哥娶亲妹妹,哪个做父母的能受的了?”寒魇微微一笑,笑靥中满是仇光寒砾“报仇不一定要见血,洪姨你说是不是?”

她像母亲般照顾寒魇十几年,他虽嗜血,却从没见过他像现在这般狠戾。这样的寒魇着实陌生的让人害pà



傅雨骁离开竹楼并没有回相府,而是去了冥王府。她要嫁给寒魇,就必须和夜无殇了断一切。

“本王想娶你”

“雨骁,做本王的王妃可好?”

“等本王忙完这阵子的事,就去你家提亲”

“本王会和你娘说,她一定会答yīng

的,你就乖乖的待在相府等着”

她越是想着如何与夜无殇了断,脑海中他的话语越是深刻,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说的话像是用刀子刻在她脑子里。就算不去想,它也会自己冒出来。

傅雨骁拼命地摇头,踩在雪里的步子迈的更快。

脚步停下,已经到了冥王府,却是迈不进去,总有一种近府情怯之感。

她来此不就是为了讲清楚吗,怎么能胆怯呢。

“傅姑娘,王爷在书房”晏峰出来迎她。

冥王府,但凡靠近十丈远,定有探子回报。晏峰注意她半天了,就是不见她进来。

晏峰的迎接,令她被迫地走了进去。

走近书房,熟悉的墨香令她心慌。夜无殇坐在案桌前埋头书写,俊美的侧脸,认真的模样让人不忍打扰。

夜无殇忽然将奏折一合,朝门外喊了句“来了,怎么不进来?”

傅雨骁怯怯地走进去,一句话都没说,静静地站在他身旁,看着他将一本本奏折标注好,放到一旁。

傅雨骁突然发xiàn

这种感觉很好,他忙他的,她看着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心里就觉得踏实。

“其实你今天不来,本王也会去找你”他将最后一本折子放到一堆奏折上。再从旁边将刚刚合上的奏折拿出来,呈在她面前。

傅雨骁疑惑半天,才伸手接过那明黄色的折子,打开,里面俊逸洒脱的字迹映入眼帘“你要上奏皇上封我做王妃?”

夜无殇很自然地将她手里的折子拎起来扔到一旁,拉着她白皙的小手放在自己胸口,万分真挚地说“本王说过的话从不食言,有没有很高兴?”

高兴,她当然高兴,若是再提前几天,她会更高兴,可是现在……

她收住眼泪对他说“我要嫁人了”

“奏折只是写好还没上呈,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嫁给本王?”夜无殇半开玩笑般说着。

傅雨骁鼻子一酸,用手轻轻揩去眼角的泪“我真的要嫁人了……嫁给寒魇哥哥”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夜无殇紧攥着她的手,眼光寒戾,面容如刷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我说了我要嫁给寒魇!”傅雨骁再次吼出,心里有根刺在不停地扎着她的心,尖锐的刺痛,让她快要窒息。原以为说清楚了就完事了,没想到心里还是放不下。

“‘你还有我,我永远不会抛下你’这句话是谁说的?!”夜无殇钳着她下巴,逼得她不得不仰起头来,眼中寒芒迸射,如墙壁上的玄铁,冰冷到极点“傅雨骁,你在玩弄本王的感情!!”

他还记得她说的话,原来他没醉。

下巴上的疼痛,让她可以肆无忌惮地流泪,她哭着说“我没有”

天知dào

她的心有多痛。

本来钳着她下巴的手,忽然松开,移到她的衣襟处,夜无殇寒冷的脸色多了一份嗜血。

这种嗜血她从没见过。

下一刻,夜无殇猛然将她压在案桌上,叠叠的奏折书籍散落一地。

像是凶猛的野兽一般,撕扯她的衣裳,脖子处突然感到一阵刺痛,他咬住了她的脖子,狂烈霸道的吻密密麻麻地落在她身上。

“啊……夜无殇……你放开我……”傅雨骁拼命扭动着身子和脑袋,拼命地捶打他的胸膛。

“本王不在乎和你生米煮成熟饭”夜无殇好像着了魔,不管她怎样捶打,也要将她紧紧禁锢在身下,寻觅着她的美好,酒不自醉人自醉,他沉醉了,醉在她身上……

“我在乎,夜无殇不要让我恨你!!”身上的衣裳被慢慢被褪去,漫天漫地的冰冷袭卷向她,眼泪从她的眼角慢慢滑落,打湿了她的脸庞,也打湿了夜无殇的手。

他本就冷情,那股咸湿温热的液体,让他浑身一怔,夜无殇从她的颈窝中抬起头来,那张秀丽容颜哭得梨花带雨,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

“夜无殇,不要……不要让我恨你……不要让我恨你……”她喃喃地说着,目光空洞无一物,眼泪如断线珠子一般滑落。

夜无殇慢慢从她的身上抽离开来,将自己的衣袍脱下裹住她半裸的身子,将她抱出书房。

女子在他怀里不停地颤抖,他是吓到她了。

来到澜漪阁,他将她放到床上,傅雨骁衾着被子将身体裹住,裹的严严的。目光警惕地看着他从衣柜里翻出她以前的衣裳。

他将衣裳握在手里还没走到她床前就听到她颤抖带哭腔的声音“你放在那里我自己穿”

夜无殇没有听她的话,拿着她的衣裳坐在床沿边,傅雨骁不停地往床角挪动。他每靠近一分,她就向后挪动一次。

突然后背一道掌力,夜无殇隔着被子拥住她的身体,傅雨骁忙推开他“你要干嘛!”

“本王怕你掉下去”

她回头,还差一点就从床角滚到地上了。

他将衣裳放到她床边,蓦然起身,背对着她负手而立“是本王太心急了”

傅雨骁像是没听到他的话,在他身后飞快地套好衣裳“我穿好了”

夜无殇转身坐回她床边,伸手抚去她脸上的泪,傅雨骁没在闪躲,在他眼里竟看到了讪笑,一种不属于他会发出的笑“你笑什么?”这时候,他还能笑的出来。

他道“你衣服穿反了”

116. 第116章 软禁

傅雨骁低头,梨花一般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红晕。她没有立即重穿,只是拢了身上的锦被。

“为什么要嫁给寒魇?”夜无殇的语气平和,也许是不想再吓到她,也许是思考良久后的冷静。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傅雨骁伸出手撩开自己凌乱的发,顺势说道“我答yīng

了要嫁给他的”

夜无殇突然攥住她的手腕,万分冷静地说“你根本就不爱他,你只是愧疚”

若是嫁给别人,他可能真的会相信她移情别恋了。可是寒魇……就算她真的要嫁,寒魇也不可能娶。傅雨骁到现在都不知dào

自己和寒魇的血缘关系,看来寒魇有意瞒着她,如今只能说明寒魇在利用她。

先前是他被她的话激怒了,没有想到这一点,冷静下来一想,才知dào

自己方才的行为有多荒唐,差点毁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傅雨骁说不上来理由,只能拿自己以前的话来搪塞“我说过要照顾他一辈子的”

“这并不代表你就要嫁给他”她的话让夜无殇有些怒。

“我已经答yīng

他了”傅雨骁从床上跳下来,目光看在任何一个地方,就是不敢看他的眼睛。

“四天之后就嫁给他”说这话,她的眼圈泛红,因为目光不在他身上,她以为夜无殇看不到,也只是她以为而已。

果然,寒魇在利用她。

从她的眼泪,她的言词,他大致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

“既然还有四天之后嫁给寒魇,那这几天就待在本王府里,那也别去!”

“夜无殇,你想软禁我?!”

傅雨骁刚冲到门口,晏峰的宝剑就横在她脖子上,淡淡日光下,剑锋泛着银光,看着就感觉很锋利,傅雨骁弱弱地退回房间,水眸直直地盯着夜无殇。

夜无殇没理她,只是走到门外,冷冷地吩咐晏峰“看住她”

“属下遵命”晏峰领命,像雕塑一般立在门外。

白色的身影消失在澜漪阁。

…………

丞相府。

傅夫人和傅相正在为找傅雨骁忙得焦头烂额。

“老爷,夫人,府外有人求见”一个小厮来报。

刘福死了之后就是他来顶替刘管家职位。

“不见不见”傅相大手直挥,袖子在空中抖个不停,极度不耐烦道“快去把大小姐找出来,别把时间浪费在闲杂人身上”

“可是她说有急事要找夫人”小厮面色为难。

傅夫人问“是不是穿赤色长裙外披同色狐裘的女子?”

小厮连连点头。

傅夫人急忙摊手催促“快,快把她请进来”转身对傅相说“是曼君”

洪曼君在小厮的带领下走进丞相府后厅。

傅相知是她,遣退了后厅所有的人,只留下他们三个。

洪曼君收了伞,将之靠在座椅旁“我刚听这儿的下人说在找雨骁,到底怎么回事,雨骁没回来吗?”

“我从竹楼回来就不见了她,她有没有去竹楼”傅夫人问。

洪曼君答“她去过竹楼,但是已经回来了”

听她这么一说,傅夫人更加着急,不在竹楼又不在家,会去哪儿呢。

傅相突然问她“曼君这次前来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要与我们说吧”

见她进来是的慌张,想来是有事来此。

洪曼君忙从椅子上站起,差点忘了正事,她道“寒魇和雨骁私定终身了”

“你说什么?”傅夫人疑惑是否听错。

傅相皱眉“他们怎么能在一起!”

洪曼君拿起伞,有些焦急道“他们的婚事定在四天之后,寒魇不像开玩笑,我阻止不了他,就只能靠你们阻止雨骁了”

“他这是在报复我”傅夫人脚步酿跄,幸得傅相搀扶。

洪曼君撑开伞,欲离开“我出来有一会儿了,该说的话已经带到,你们好自为之”

“等等”傅夫人叫住她,从腰间拿出半块玉佩放到她手心“这是寒严的,替我还给他”

洪曼君握着手里的玉佩,离开丞相府。

“他还是把雨骁扯进来了”傅夫人颓废地坐在太师椅上“师兄,我该怎么办?”

傅相站在她身旁,傅夫人将头靠在他身上,两人相互依偎。亦如许多年前她也问过他该怎么办,当时他说顺其自然,十四年过去了,现在还能顺其自然吗?

傅相轻抚她发丝,将之捋顺了。

“也不是没有办法,就怕你不答yīng

”傅相说。

傅夫人抬起头,看向他的一瞬间,她明白了,他是想将雨骁嫁人,十四年来她唯一不答yīng

他的就是雨骁的婚事。

她担心弱水,不想害了雨骁的夫家,所以一直都不同意傅明义为傅雨骁安排的任何婚事。

时至今日,他所想的也许是唯一的办法了。

“那日寿宴,我看着游太守家的公子就不错,不如你和太守商量一下”

傅相看向她,两人竟然想到一块儿去了,他属意的也是游少明。

松手将她扶正了,他说“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动身去邺城”

太守府在邺城,一去一回都要花上两天的时间,再加上中间的商议,至少需yào

三天,寒魇和傅雨骁定在四天后成亲,时间已经不多了。

傅夫人忙去为他准bèi

马车,却被他拉住“时间不多了不用准bèi

马车,我骑马去,你在家里,要是找到雨骁千万别责罚,一定要等我回来”

“我知dào

了”傅夫人声音沙哑,到这时候他还想着她们母女,这份情意怕是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冥王府,夜无殇坐在大厅,捏着太阳穴,四目微阖,听着探子禀报的消息。

“启禀王爷,傅丞相动身去了邺城”

“启禀王爷,属下派去竹楼的人都没回来”

“王爷,傅姑娘不肯吃饭”说话的是伺候傅雨骁的丫鬟。

最终还是女子柔弱的声音入了他耳,夜无殇慢慢睁开眼,磁性的嗓音充满疲惫“她还说了什么?”

“她说……王爷一天不放她回家,她就一天不吃饭”

小丫鬟重复傅雨骁的话,声若蚊呐,却让人听的一清二楚。

夜无殇道“把饭菜再热一遍送过去”

丫鬟退下,夜无殇如雪的衣摆消失在大厅。

澜漪阁里,傅雨骁一会儿坐着,一会儿躺下,胃里空空的像一团火再烧,饿得难受极了,可她就是不吃饭,她要回家,她要用绝食抗议。

“王爷”

是晏峰的声音,夜无殇来了。

“为什么不吃饭?你不饿吗?”他的嗓音低醇到蛊惑人心。

随他进来的丫鬟们再次将热腾腾的饭菜端了上来,香味扑鼻。

傅雨骁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咕咕叫,她撅着嘴,抽泣了两声,意志坚定道“你不放我回家,我就不吃饭,饿死算了”

“把饭吃了,本王送你回去”他将桌子上的饭菜推到她面前。

傅雨骁盯着美味的菜色咽了咽口水,问他“你说真的?”

“本王何时骗过你”筷箸和碗已然为她摆好。

傅雨骁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等他这句话等了好久,她已经饿的快不行了。

见她如此这般的吃相,夜无殇无奈地摇头,何必如此倔强饿着自己呢。

碗筷强烈撞击的声音越来越小,傅雨骁将最后一口饭吃饭,迅速搁下碗筷“我吃好了,你送我回家”

他伸手将她嘴边黏着的饭粒拿掉“最后一餐,吃这么少?”

“最……最后一餐?”傅雨骁捂着自己的脖子惊恐地望着他。

“你想哪去了,本王说的是在冥王府的最后一餐”他的声音低沉如嵌了寒冰,冷冷道“你不是要嫁人了么?”

原来他指的是这个,傅雨骁眸色微沉。

夜无殇果真守信,晏峰驾车,两人坐在马车上很快就到了丞相府。

傅雨骁走下马车,夜无殇跟着下来。

夜无殇拉着她跑到墙角,傅雨骁震惊,微张着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夜无殇欺身上来,两只手按在墙上,把她禁锢在怀里,低头不顾一切地吻上她的唇。

傅雨骁这下没有反抗,被他吻得气息紊乱间,她听到他说“不管发生什么,要记得还有本王在”

松开她,他走上马车,晏峰驾车离开相府,马车在她面前由清晰变模糊,再由模糊缩成一个点,最后消失。

她摸了摸脸,一片濡湿,原来她哭了,就因他的一句话“不管发生什么,要记得还有本王在”

纵是她负了他,他还是义无反顾的保护她。

“夜无殇,对不起”除了对不起,她无话可说。

马车上,晏峰还是忍不住问他“王爷真的会让傅姑娘嫁与他人吗?”

他跟在夜无殇身边十几年,不说了解,至少夜无殇不会轻易放qì

自己想要的,即便是江山,他也不曾真的放qì

,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得到。

马车停在冥王府,夜无殇跃下马车,白衣在雪里翻飞,进门时他冷冷地甩下一个问题给晏峰算是回答他。

他说“你会娶晏欣为妻吗?”

晏峰摇头,他当然不会,晏欣是他的亲妹妹,他自然不会娶她。可是这和自己的问题没关系啊。

跟在夜无殇身后,只听他长长叹了口气“最后一餐吃得那么少,往后几天怎么挨过去?”

还是一些听似无关的话,晏峰还是没听明白,摇头跟他走进府里。

117. 第117章 放手

夜无殇刚进府里就闻到了浓浓的酒味,而且是楼外楼的竹叶青。

春风漫拂梨花白,细雨浮湿竹叶青。

能从楼外楼带酒,还能进他府里,除了游少明和庐舟子,他还真猜不到其他人。

“无殇,来的正好,我们一起喝酒”

果然,人都到齐了,游少明和庐舟子在他府上喝酒撒风。

“你们怎么来了?”他脱下外袍由丫鬟拿走。

庐舟子脸色浮红,显然是喝了不少,他颤颤巍巍,提着酒葫芦一把倒在椅子上,丝毫不把这里当作冥王府“我今天去锦绣宫看到九丫头了,她过得不好,一点也不开心”

说完,一葫芦酒往嘴里猛灌。

游少明夺过他的酒葫芦也灌了两口,说道“我一直都没回去”

傅夫人寿宴之后他就一直和庐舟子在苍冥厮混,想到一件有趣的事,他什么也不顾,拉着夜无殇的衣襟,笑呵呵道“我今天早上干了一件好事,和骁骁有关的好事”

“什么好事?”捕捉到和傅雨骁有关,夜无殇抓着他的手用了几分气力,迫使他清醒。

“痛,痛,痛”游少明呼痛,叫他放手。

夜无殇松开手,他将酒葫芦扔给庐舟子,歪倚在太师椅上打了个酒嗝,说“今天早上我去找骁骁,她竟然在爬狗洞,门外有两个丫鬟发xiàn

了她,我趁机点了她们穴道……哈哈哈哈……骁骁还以为她的丫鬟多么好心放她出去呢”

他没有注意夜无殇铁青的脸,继xù

笑道“无殇,你说我是不是做了件好事啊?”

“果然是你坏了好事!”

夜无殇砰的一拳头砸在他脸上,游少明笑得像月牙般的桃花眼旁立马现出淤青。

“啊……你怎么打我!”游少明捂着眼叫嚣,好不委屈。

夜无殇冷漠地盯着他,一把揪过他身上的杭绸袍子攥着往外走“本王打的就是你!”

什么都在他预算之内,他算到傅夫人会采取行动,算到傅雨骁会被关在相府,就是没算到半路会杀出个游少明,竟然将雨骁放了出去。

如果没有游少明多这一事,傅雨骁也就去不了竹楼,就不会中了寒魇的计,更不会一回来就跟他撇清关系,这个游少明真是……

啊——

啊啊————

啊啊啊——————

冥王府后院,游少明的哀嚎一声接一声,一声响过一声。

庐舟子乐呵呵地将葫芦里的酒倒进嘴里“又有生意做了”

他是个大夫,大夫就是救死扶伤的,照着后院里的哀嚎,不死也伤。

……

噗————

庐舟子一口酒水喷在游少明的胳膊上,疼的游少明呲牙咧嘴,眼泪都快飙出来。

“你是神医吗?就不会温柔一点?!”游少明怒吼,扯到伤口,怒吼变成了喔喔的呻吟声。

庐舟子一圈一圈地在他手臂上绑着绷带,一边长吁短叹“王爷特别吩咐,对你不用温柔”

说着将绷带一扯……

啊———

游少明顿时暴跳“那也不用这么残忍啊!!”

“无殇在哪?我要找他理论去……喔……”胳膊一弯,又是一痛,他下手还真狠啊。

游少明可怜巴巴地望着庐舟子“我的右手会不会断啊”

庐舟子道“你再多弯几下,就不用我医了”

游少明“……”有种欲哭无泪之感。

“无殇去哪儿了?”

“竹楼”

庐舟子将他的伤处理好,边整药箱边对他说“王爷吩咐过,你没事了就快点回家,还有……朋友妻不可欺!!”

“我这样像是没事吗……什么……朋友妻不可欺?”游少明被他的话弄得摸不着头脑。

庐舟子再次肯定道“就是朋友妻不可欺,欺了之后……小心你的左手”

游少明迅速缩回左手,插进右手衣袖里,保护好。

也不知dào

竹楼是什么地方,夜无殇去那儿干什么。

游少明在冥王府里混吃混喝,混完之后又骗了辆华丽的马车回邺城。

回到太守府,他才知dào

庐舟子为什么嘱咐他‘朋友妻不可欺’——老爹正在与傅丞相商议他和傅雨骁的婚事。

鼻青脸肿的游少明,挥着左手往桌上一杀,说出一个字:不

他反对和傅雨骁的婚事,此种行为让戚染大为感动,只可惜游太守不理他,坚决和傅相做了亲家。

戚染哭花了脸,一边哭一边替他擦药。游少明陪着她一起哭,因为他的左手还不知dào

能不能保住。

也不全是为了自己的左手,他是喜欢傅雨骁,可也只是他单方面的喜欢。傅雨骁和夜无殇才是真心相爱,所以他放手了。

他放手了,他爹怎么就不放手呢。

朋友妻不可欺,夜无殇揍他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他们是朋友呢。

…………

洪曼君回到竹楼,寒魇正坐在栏杆上,沉思。

见她回来,他问“你和丞相夫人谈的怎么样?”

“你怎么知dào

我去了相府?”洪曼君反问。

问出之后方知自己的话是多余的,她是他的长辈,但凡是长辈,都不会任由晚辈胡来。

她从怀里摸出那半块玉佩扔给他,寒魇接住,冷嗤“她还真是不稀罕我的任何东西!”

“她只是物归原主,并无嫌弃之意”洪曼君解释,见他不信,又道“有些话我想告sù

你,就怕你愿听”

“你都说出了,我岂有不听之理”寒魇从栏杆上翻身跃下,将玉佩收进怀里。

洪曼君却是顺着他的地方坐了下来,思绪回到过去,“那日我去你将军府看望姐姐,正值月圆,你爹弱水毒发要杀我和马世荣,你娘逼不得已才对你爹痛下杀手”

她看向寒魇,眸子里平淡无奇,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听她说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

不管他是怎么想的,有些事实她还是要说“姐姐并没有真的抛弃你,她觉得自己杀了丈夫,杀了你最敬爱的爹,无颜面对你。更何况你的容貌和你爹七分相像,每当看到你她就想起了自己手上的所沾的血”

寒魇的眸光转向她,带了深深的探究。

洪曼君继xù

道“那日姐姐带着雨骁找到我,她想把四岁的寒漪交给我抚养,然后自己去寒将军墓前自尽谢罪,是我阻止了她。我说寒严已经没有了父亲,如果再失去亲娘,他该怎么办。”

回头看了看寒魇,他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在涌动,她知dào

,那是泪。洪曼君接着说“姐姐跪在地上哭着求我,让我来照顾你。她很想亲自照顾你,但是她无法面对你。你爹的死也是我和荣副将间接造成的,我心里有愧,所以就替姐姐照顾你,把你抚养长大,以赎我的罪孽”

“你早为什么不告sù

我?”寒魇颤抖出声,眼里涌动的泪,流了出来。

洪曼君眼角也渗出泪水,她揩去,反问道“怎么告sù

你?说你娘杀了你爹?还是说我间接害死了你爹?为你爹报仇是支撑你活下去的动力,你让我怎么忍心去道破……”

“洪姨……”寒魇扑到她怀里,男儿的铮铮热泪终于肆无忌惮地流出。

洪曼君伸手抚在他脑袋上,语重心长道“放手吧,别再伤害你娘了,也放过雨骁吧,她是你亲妹妹!”

寒魇抹去脸上的热泪,进屋将准bèi

好的包袱拎了出来“我们去邺城,聚虎寨”

“聚虎寨?”洪曼君不解,他何时已经将包袱准bèi

好了,难道他一早就放下了?

“对,爹死后,荣副将一直隐居在聚虎寨”寒魇抱着怀里的小箱子,摩挲了片刻,道“去聚虎寨把一切的事情交代好,我们离开苍冥,去找梓棠花”

那个小箱子里装的是无心水,她记得,看来寒魇是真的放手了。

洪曼君嘴角扯出笑意“那雨骁怎么办,四天后的婚事?”

“你难道真希望我娶她?”

“那你就不留些书信放在竹楼吗?”

“不了,那个扬言会一生一世照顾她的人,回带她回去的”

寒魇背上包袱,站在竹楼小丘望着皑皑白雪的另一端——冥王府。

在洪姨回来之前夜无殇已经来找过他,那时候他已经想通了。他说的对,若是复仇的对象是自己的亲人,那你无论如何都报不了仇,左右伤的都是亲人,最后害的还是自己。

就在那个小丘旁,两个男子,一红一白两道鲜明身影立在风雪中。

那应该是他和夜无殇第一次心平气和的聊天。

两人敞开心扉说出心中郁结。

“寒将军已死,死者已矣,在这世上寒漪和傅夫人是你最后的亲人,不论你报仇成功与否,伤害的都是你最亲的人”夜无殇目光如炬,直射向他心底的最深处“寒严,这不是你想看到的吧!”

“那你呢?你就没有利用过雨骁?”寒魇反问他“我可是在雨骁身上发xiàn

了你冥河之毒的药引,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洞悉雨骁的身份”

“那只是一场误会,本王向你保证会一生一世照顾傅雨骁,只要你放下仇恨离开苍冥”

“希望你说到做到”

寒魇背起包和洪曼君一同离开竹楼。

脚下的积雪咯吱作响,从来没发xiàn

这声音是如此的动听。

不单是积雪的声音动听,就连这雪景也很美。

其实沿途的风景一直都很美,只是他没有去欣赏,一生为仇,从来没想过可以像今天这般轻松愉悦。握紧了拳头什么都没有,放下了才拥有了一切。

118. 第118章 傅夫人之死

傅雨骁刚踏进相府,迎面是一排家丁,且都是练家子。

“娘,你怎么安排这么多人守在这儿?”雨骁支支吾吾,有些心虚。

娘亲最反对她谈婚嫁之事,要是让她知dào

自己和寒魇哥哥私定终身,非得被她气死。可是嫁娶这事又不能瞒着父母,她该怎么开口呢?

傅夫人和往常一样由小莲搀扶,只是走来她面前,身姿略带英风,犹如久经战场的老将一般,盛气凌人。

“你爹已经去邺城与太守商量你和少明的婚事,四天之后应该就可以出嫁了”傅夫人先她开口,谈及婚嫁,堵了她接下来的话。

四天之后不是她嫁给寒魇哥哥的日子吗,娘怎么会突然……

“我不能嫁给少明!”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傅夫人胸口急剧起伏,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极力压制胸中怒火,转脸仍是笑意相迎“雨骁不是一直想嫁人吗,游少公子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而且娘看得出来他很是喜欢你”

傅雨骁反问“娘不是一直反对我嫁人吗?为何现在这么着急要将女儿嫁出去?”

“放肆”傅夫人像是压制不住心中怒火,水袖一甩,重重地垂下,她敛声道“婚姻大事乃父母媒妁,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我会嫁,但是我要嫁给寒魇”她和寒魇已经私定终身了,就在四天之后。

啪——

一个耳光甩在她脸上,傅雨骁白皙的脸颊上印出道道红印。

傅夫人力正言辞“从现在开始你嫁给谁都行,就是寒魇不行”

“为什么?”傅雨骁捂着疼痛的脸,哭问道“你为什么那么反对寒魇哥哥,刘叔不是寒魇哥哥杀的,我已经和他私定终身了”

啪——

又是一耳光扇在她脸上,只因那句‘私定终身’。看着女儿的脸被她打得红肿,那只施暴的手怎么也抬不起来,可是她不能心软,必须断了她对寒魇的情丝。

“来人,将大小姐押进宗祠”

那一排家丁会武功的家丁派上用场了,一团团围上来“大小姐,得罪了”

家丁们身手不凡,且人多,傅雨骁根本招架不住,几下就被他们架着拖去宗祠。

“你除了让我跪祠堂,把我关屋里,还会什么!”傅雨骁回头朝她哭喊。

一进门就是这么多的家丁,看来娘早就安排好了。今天就算进不了祠堂也是关在屋子里,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傅夫人袖子里的手紧箍在一起,立在那儿身子颤抖不已。小莲怕她着凉,傅相临走时没少叮嘱她,她急忙去屋里拿了件披风走出来。

身上突然盖了件披风,颤抖慢慢消散,她由小莲搀着走回屋里。

傅瑾瑜就站在不远处,一直站着,她是听说大姐回来了才跑来的,却没想到竟看到这样的场景,大娘虽常罚大姐,却从来没打过她耳光,这回一次两耳光扇得更是惨烈。

她不知dào

该怎么做,索性就这么站在那儿看着。

大娘和大姐的事她差不上手,只有爹能救大姐。可是她等了三天都不见爹回来。

傅雨骁被关在傅氏宗祠整整三天,也饿了三天,傅夫人不让人送吃的,傅瑾瑜送了吃的她也没吃,倔强如她,就那么呆呆地跪在蒲苇上思过。

第四天。

天空不知不觉又飘起了大雪,像鹅毛一样的大雪。

今年的雪比去年来持续的久,不多时丞相府的后院已覆盖一层白茫。

苍穹被雪映的空茫明丽,骤雪扑簌。丞相府的傅氏宗祠前栖息了成群寒鸦,处处隐藏着一股血腥。就连天气也比去年此时寒冷的多,傅雨骁被关在傅氏宗祠里跪在蒲团上面朝祖宗灵位。

她惨笑,她没错,不过是想嫁给寒魇而已。

单薄的身子冻的瑟瑟发抖,苍白的脸,暗紫的唇,整个人跪在那里几次晕倒,几次醒来。

“大姐……”傅瑾瑜不知从何处弄来钥匙,小小的手指将钥匙插进铁锁里,咔宗祠大门打开了。

傅雨骁扶着大红木桩艰难地站起来,酿酿跄跄地往外面跑去,四天都没进食,又冷又饿,脚步软到每走一步几乎跌倒,可是寒魇在等她,四天之约就在今天,她不能倒下。

傅瑾瑜见她出来,瘦成这般心疼不已,她上前搀扶将手里的银票塞到她手里“这是我第一次忤逆大娘,拿着这些银票快走吧”

傅雨骁气若游丝,虚弱至极“三妹,谢谢……你快走,回自己的房间”瑾瑜这么帮自己,她不能连累了她。

“大姐你多保重,我回房了”傅瑾瑜依依不舍地松开她的手,径自跑回自己房间。大娘这次是狠了心了,她不能被发xiàn

是自己放了大姐。

拿着傅瑾瑜的银票匆忙离开,却在门口被堵上……傅夫人由贴身丫鬟小莲搀扶,她的脸色并不怎么好,跟自己一样虚弱无力。

“没想到这么大一把锁都锁不住你!”傅夫人由小莲搀扶走来。

“娘你为何一定要阻止我?”颤抖的语气近乎哀哭。

傅雨骁手扶着针叶松的树干,寒冷的温度将树干冻成冰柱子,嫩白的小手扶在上面冻的发紫,她倔强地不肯松手,亦如心中,再冷都要走出去。

“那你为何一定要嫁给他,天下好男儿千千万万,你为什么一定要嫁给寒魇!!”傅夫人一声怒喝,若不是贴身丫鬟小莲扶着自己,早已滑倒在地。

不多时,两人头顶出现太阳,针叶松上有雪融成水珠从针尖上滴落坠入她的脖颈。

脖颈一阵冰凉,让她比方才清醒多了。扶着冰柱子倔强地歇斯呐喊“我就是要嫁给他,一生一世照顾他,做他的双腿!”

傅夫人着急了,攘开小莲,径自上前一把抓住女儿的手,冰冷的触觉让她心疼,她紧抓这她的手,放柔了声音道“雨骁你听娘说,寒魇他的腿没事,他是骗你的,你嫁给他不会幸福的!!”

手被她紧攥着,傅雨骁狠了狠心,道“我不管娘为何要阻止我,今天我一定要嫁给他!!!”

拂袖一挥,映阳的雪融化,傅夫人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在雪地里。

“夫人……”小莲大惊,匆忙上前搀扶,险些自己也滑倒。

“雨骁!!”滑倒,她没喊痛,出口叫着女儿的名字,他们是亲兄妹,她必须阻止。

小莲哭着对她说道“大小姐你不知dào

,这四天你不吃不喝,夫人也跟着你一起绝食,你怎么能这样对夫人呢!”

“娘你……”傅雨骁看见倒在雪地里的亲娘,只觉得心里一痛,却没有上前搀扶,因为她一上前就走不了了。

娘,对不起,恕女儿不孝了。心里默念后转身跑开。

“快,快去把大小姐追回来!!”傅夫人抓着小莲的手,眼下她唯一能靠的人。

“可是夫人你……”小莲还在担心她坐在雪地里。

“我没事,你快去把大小姐追回来,快去啊!!”傅夫人厉声催促,早已忘了自己还坐在雪里。

“好,奴婢这就去”小莲踩着傅雨骁的脚印追出去。

雪上的妇人这才感到腰上的疼痛,看来是扭到了。四天的不吃不喝,令她气力消耗殆尽,如今连爬起来都实属困难。

傅氏宗祠前的寒鸦像受了惊,突然成群地飞出丞相府。

宗祠后面款款走出一位红衣女子,血红的锦袍上绣着同色的梅花,黑发白肤,如血红唇,和这片雪白格格不入。

“瑾言你来了,快来抚我起来,我扭到腰了”傅夫人一手抚腰,一手朝她招手,对她的突然出现,丝毫没感觉到什么异样。

女子脚步轻盈,渡了轻功的步子踩在积雪上没有一丝儿声响,她缓步到妇人身边,蹲下身来“让他们成亲吧”

血色的唇吐出这几个字,再傅夫人听来像是她在为傅雨骁求情,求她不要棒打鸳鸯,傅夫人抹了额间因疼痛而渗出的细汗,强硬地笑了笑“他们是不能成亲的”

女子也笑了,无声的笑,像一朵娇艳的梅花绽放在白雪地里“亲哥哥娶亲妹妹,多好啊”

“你说什么!”傅夫人一惊,抚着腰间的手松开来,腰下一阵酸痛,她指向傅瑾言道“你怎会知dào

他们是亲兄妹?”

傅瑾言一把握住她的手,悄然陌生的气息吐在她耳边“你说傅雨骁要是知dào

你死了,被她失手推在地上摔死了,会怎么样呢?”

“你要做什么!!”她不明白傅瑾言为何会变成这样,但陌生的语气和嗜血的双眸让她知dào

,这不是玩笑。

她惊恐地看到傅瑾言手掌并拢暗送内力,指缝间反插着一根细针。

只见她的手掌覆向傅夫人头顶,再拔出时,细针上不染一丝血迹……傅夫人就着原来跌倒的位置倒了下去,无声无息的闭上双眼,她死了。

傅瑾言看着手里的细针,嘴角的笑容更加的嗜血。若不是亲身经lì

,她还真不知dào

这世上会有一种针扎进肉里看不见血,一点痕迹都没有。只要将其扎进某个穴位,就可以置人于死地。

傅雨骁,你就等着百口莫辩吧……

红袖在地上一拂,身后的浅浅的脚印消失。像是一道红色的幽灵飘过,傅瑾言消失在茫茫寂雪中。

针叶松被一阵内力扫过,窸窣间有落雪从枝上垂下,之后又是一片寂静。

直到寻人无踪的丫鬟小莲回来……

“夫人……夫人死了……”

“这是怎么回事?!”小厮赶来。

小莲惊慌喊道“我看到大小姐将夫人推到在地,是大小姐杀了夫人……”

纷纷扬扬的大雪再次飘下,比以往更急了些,鹅毛一般的大雪将宗祠院落盖了一层又一层,仿佛有什么冤屈无法昭雪。

119. 第119章 在雪里苦等一夜

天色灰暗,傅雨骁用瑾瑜给的银票置了一身嫁衣坐在竹楼外的小丘上,她单手托着下巴望着纷纷大雪,第一次来竹楼是六月份,两人就坐在小丘上看日落,连坐的都是同一个地方。

那时她就坐在这里,寒魇坐在她旁边。犹记得寒魇当时随手捻了一根青绿的细草,绕在指上,眸色深沉地和她说着他娘的消息。

时间过的好快啊,这才几个月,他们就要成亲了。

成亲之后她就是寒魇的妻子,要照顾他一生一世,做他的双腿。两人就住在竹楼,早上推着他一起来看朝霞,傍晚就看日落。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本是一副很美的画面,可她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你根本就不爱他,你只是愧疚”

“这并不代表你就要嫁给他”

夜无殇的话在耳边响起,脑海里盘旋的也是他的身影,孤寂、落寞,一个让人心疼的身影。

可他们终究是不能在一起的,他有他的宏图霸业,有父皇,有妹妹,若是夺得天下,更是后宫佳丽三千,应该很快就会忘了自己。而寒魇什么都没有了,就连走路的权利力也被她剥夺了。

大雪纷纷,将这灰暗的天色照得异常的白,竹楼上栖息了几只寒鸦,嘶哑的叫声听的雨骁心里一阵难受,不知是为何。

寒魇还没来,她抱着膝盖将头埋下,孤独地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大雪落在头上、肩上再到身上,很快她火红的嫁衣蒙上了白,茕茕的身影窝在小山丘上瑟瑟发抖。

女子长长的睫毛上一层雪白,像雪白的蝶翅般微微颤动,脑袋沉沉昏昏欲睡,她强迫自己睁开眼睛,疲惫、饥饿折磨了她四天。

脸色白的和雪一样,嘴唇冻的发紫,却还在倔强地颤动“我不能睡,我要等寒魇,等他来和我成亲,他就快来了,我们成亲之后一定会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的”

眼皮沉了下去,肚子饿的已经叫不出声来,她终于明白夜无殇说的‘最后一餐’是什么意思。在他府里吃过之后,就一直没进食,冥王府的那顿饭,果然是她的最后一餐。

她好像看到了寒魇,看到他的腿好了,看到他朝自己走来,把自己搂在怀里搓着自己的手为她取暖。

她笑了,伸手去回应他的拥bào

,却触到一簌雪花,原来是幻觉。呵,她都开始出现幻觉了,雪花落在手上已经没有感觉。

傅雨骁微眯着眼睛,俯视山丘下的苍茫,紫色的唇瓣又动了动“再等等,寒魇腿脚不便,一定就快要来了”

天色越来越暗,白茫茫的大雪已经映衬不了这片落幕的黑暗,连竹楼上的寒鸦都消弭了踪迹。

混沌的脑中闪过一个不好的想法——

寒魇会不会出事!

好几次见到他,他都负了伤。

僵硬的身体冷到没有知觉,甚至是站不起来。

夜色晦暗,山丘被雪覆盖,已经看不到路,傅雨骁艰难地挪着腿。脚下积雪暗哑,一阵狂风吹来,树枝上的冰棱倒塌,雪渣飞溅。她,终倒在雪里。

“雨骁……”

“傅雨骁,你在哪里!!”

熟悉的声音在一片空茫中散开,可她已经分不清了,张了张口,竟发不出一丝声音,喉咙发紧,四肢没有知觉,趴在白皑皑的雪上残喘着,就连喘息也微乎其微。

“快点回答!!”

焦急的声音里竟有些颤抖。

“寒魇是你吗?你来找我了……”她沉重的双眼再次睁开,在雪里匍匐。

“雨骁——”那个沙哑的声音终于找到了一抹红色,是她!!

他惊喜又担忧,朝那红色飞奔过去。

“本王终于找到你了——”他捧起她和雪一样的颜色的脸,将她搂在怀里,企图用自己冰冷的身躯来温暖她。

傅雨骁昏昏沉沉地落入一个怀抱,一个没有温度还企图温暖自己的怀抱。背上有一股暖流顺着肩膀传来,他在渡她内力。

蝶翼般的眼睫颤动,那时垂死的蝴蝶在挣扎,她缓缓地睁开眼,眼前人不是寒魇“无殇……怎么是你?”

“他不会来了,我带你回去”他用的‘我’平凡普通的自称。

仿佛一把刀子插在身上,唤醒了沉睡良久的痛觉,她蹙眉,眼泪如细瀑顺着脸颊往下淌,檀口不住颤动“你骗我,他说四天后在竹楼娶我,就是今天……”

他脱了衣袍裹在她身上,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低头贴着她透明的脸颊“他不能也不会娶你,跟我走”

“不,我不走,我要在这里等他,等到他来为止!”脸上并看不到什么表情,瞳孔却已涣散,空洞无一物,没有大雪,没有悲喜,亦没有他的影子。

夜无殇将她搂的更紧,薄薄的唇紧贴着她的脸,低沉的声音吐出“好,本王陪你一起等”等到你死心为止。

竹楼无休无止的大雪,夜无殇拥着一身嫁衣的傅雨骁坐在苍茫茫的雪地里等,等那个不可能来的人。

天黑了,雪还在飞扬。竹楼外突然来了很多官兵,篝火高举,看不清人影,只一条火龙朝他们俩围来。

傅雨骁躺在夜无殇的怀里一直被他用内力护着,突来的篝火照亮了整个竹楼。

贾廉正和游忠宪看清是夜无殇,连忙下跪。

“参见王爷”

众侍卫随着他一同跪了下去。

“国舅爷来此所为何事?”夜无殇像一尊白玉雕像一般,卧在雪里,将怀中的女子保护的很好。

“傅雨骁弑母,微臣带兵前来缉拿凶手”贾廉正面无表情地说着。

站在他身边的游太守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傅雨骁在他府上待过一段时日,一直都很乖很听话,昨天他还在和傅丞相准bèi

着她和少明的婚事。如今她竟弑母,还穿着嫁衣……

皇上得知此事勃然大怒,命他协助国舅爷调查此案,可他根本插不上手。

“你说什么……我娘……”傅雨骁像是被抽了灵魂,连躯体也被风干了仿佛脆弱的一碰就碎。

“贾廉正!!”夜无殇第一次连名带姓地称呼这位老国舅的名讳“本王念你是国舅,你说出的话最好有证据!!”

“微臣所说句句属实,傅夫人的丫鬟小莲可以作证,王爷还不不要为难微臣办案”大手一挥,手下人呈上一条大铁链。

“我娘死了,我娘死了……”傅雨骁没有大喊大叫,她重复着,低喃。

夜无殇心痛,小心将她放在一旁,走到游忠宪身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他唯一能信的也只有游忠宪。

“……丫鬟小莲说是雨骁将她母亲推倒在地,傅夫人便……”游忠宪说不下去,也不需yào

再说下去。

意思很明白——傅雨骁推到傅夫人误杀亲母。

“我杀了娘,我竟然亲手……我……”傅雨骁颤抖地伸双手,就是这双手要了母亲的命。眼睛化为空洞,她什么也不敢去想。

是谁……在耳边大声的喊她……

她什么也听不见。

只能看到一袭白衣如聚在一起的雪在一群暗黑色的身影里穿梭,这些官兵将夜无殇包围了。

一条粗重的大铁链套在她手上将她拖了起来。

“雨骁——”夜无殇在人群中喊她。

本来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对付更多的官兵,可是他的内力全部输在傅雨骁身上。

“王爷还是不要阻拦微臣办案!”贾廉正拔出侍卫的长刀架在傅雨骁的脖颈上“微臣不在乎先斩后奏,将傅雨骁就地正法”

是的,他不在乎,他什么都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有杀了傅雨骁为他的儿子报仇。难得这个公报私仇的机会,他岂会放过。

贾廉正的为人他很清楚,现在儿子死了,更是了无牵挂孑然一身,他说到做到,真怕他伤了傅雨骁。

夜无殇束手……

火把照亮的苍茫大雪中,一身嫁衣的傅雨骁就像一缕幽魂,被铁链拽着,飘荡在世间,灵魂游离在三界之外,茫然不知所归,亦不肯皈依本尊。

今夜很长,就像海河,漫无边际。

傅相是随游太守一同回到苍冥,可是……

“静怡,醒醒,你醒醒啊”傅明义跪在她的身旁摇晃着她冰冷僵硬的身体“你让我为雨骁说亲事,我已经说成了,游太守他答yīng

了,你快醒来啊——”

“爹……”傅瑾瑜哭红了一双眼,声音沙哑,上前拉开傅明义“大娘已经走了,你让她入土为安吧”

“不,静怡没死,她没死,她没……”胸口一阵绞痛。

爹————!!!

老爷……

傅相昏倒在洪静怡身旁,傅瑾瑜痛心命人将他抬回屋里。一室的哀嚎声凄惨无比。

傅瑾瑜穿着一身素白,铜铃般的大眼红肿不堪,素白的脸上还挂着泪痕。洪静怡虽不是她亲娘,却待她很好,为什么好人不长命!

被雪浸湿的双脚不由自主地来到宗祠后院。雪已停,后院里一片寂静。

连日的大雪已经掩盖了太多散发在空气里的味道,只余下一股子冰凉之气和着淡淡的粉味,极浅极淡的花香,这淡粉花香好像是……

铜铃般的大眼惊恐地睁的更大——

在这样低的温度里,这样淡的粉味花香,常人很难察觉。

可惜只是很难却非不能,更何况她傅瑾瑜的嗅觉异于常人。

看过的东西听过的话都可能忘记,但是闻过的味道……再闻一次只会记忆犹新。

这淡粉花香出现在这里,只有一种可能……

素色的绣鞋在雪地里拼命地跑,跑出宗祠,跑出相府,跑在去太子府的路上。

120. 第120章 言殇正面交手

盈香昨晚出府通知贾廉正,今早才回来。

太子府正门前一个小丫头被府里的侍卫拦住,也堵了她的去路。

盈香正要上前,却听见那丫头语带哭腔,稚声大喊“我是你们侧妃娘娘的妹妹,我要见她,放我进去”

侍卫说道“姑娘请稍等,府里已经派人去飞烟阁通传了”

“我等不了了,放我进去”女子几欲冲进去。

姑娘的妹妹?盈香手指抚上下巴,冥想。姑娘只有一个妹妹,难道是傅三小姐?

“刚刚想到了我的妹妹,她的鼻子很灵的,隔着胭脂盒就能闻到里面胭脂的味道,和你刚刚说的一样,是一种极浅极淡的花香”

“三小姐可真是个奇人”

糟了!!

盈香绕过正门以轻功跃进太子府。

“放行”后来的侍卫挥手,那些拦着傅瑾瑜的侍卫松了手,傅瑾瑜抬起衣袖擦了眼泪就往飞烟阁跑去。

“二姐,二姐……”

咚咚咚的上楼声,傅瑾瑜上楼就推开门,也不管太子是否在里面,好在太子真的不在。

傅瑾言穿着一身素净的睡袍,脸上满是被吵醒的不悦,待到看清楚来人,方才盈笑着开口“瑾瑜?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她的笑好甜美,好天真,就像小时候一样,傅瑾瑜望着她纯美的笑容,几乎忘了自己前来的目的。

目光落在她的妆奁上,上前就翻开她的柜子,在里面找答案。

“你找什么?是不是缺钱用,姐姐的钱不在梳妆台里”傅瑾言脸色担忧又着急。

“怎么会没有呢?”傅瑾瑜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她用鼻子嗅了嗅,屋子里只有一股淡淡的梅花,别无其他。

难道是自己猜错了?可是雪地里那极淡极浅的花香……她不会闻错啊!

“瑾瑜?”傅瑾言拉着她的衣襟。

她这才回过神“啊……二姐……”

“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傅瑾瑜鼻子一酸,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下来,她一把扑到傅瑾言的怀抱,哭喊“二姐……大娘死了……”

傅瑾言浑身一颤,像是听到了惊天消息,眼睛一红,眼泪也随之流了出来“怎么会这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瑾瑜从她身上抬起头,一张白白嫩嫩的小脸泪水遍布,她抽泣“是……”

“姑娘,你要的胭脂”盈香从屋外捧着几盒精致的胭脂回来。

傅瑾瑜脸色苍白,一双眼睛蓦然睁大,她从傅瑾言怀里挣开,连忙跑到盈香面前将她手里的胭脂全部夺来一个一个地闻。

“瑾瑜也喜欢这些胭脂吗?”傅瑾言问她,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

不是这个味道,都不是。

傅瑾瑜摇头,终于问出憋在心底的问题“二姐还记不记得有一次我陪你上街买的那盒胭脂?”

见她极力回想,傅瑾瑜又提示道“就是那盒胭脂……印了牡丹花纹……极浅极淡的花香,粉味儿很淡,二姐还记得吗?”

手里紧攢的两盒胭脂摩擦的吱吱响,她在等傅瑾言的答案,在证明心中的猜想。

“三小姐说的那盒胭脂,我见过”盈香手点太阳穴,忽然道“姑娘早就把它送给傅大小姐了”

啪,啪——

傅瑾瑜手里的两盒胭脂纷纷落地,这么说真的是大姐杀死了大娘……

“瑾瑜……瑾瑜……”傅瑾言使劲地摇晃她。

傅瑾瑜惨白了脸,喃喃道“大娘死了,爹伤心的晕倒了,我要回去照顾她们,二姐,我先走了”

“人死不能复生,瑾瑜你不要太伤心,我先换身衣裳再去送你”她走向衣柜,随手拿出一件火红的锦衣,顿了一下又放进去,重新拿出一件和傅瑾瑜同样素白的衣裳穿在身上。

傅瑾言携着她的手一同走出飞烟阁。

身后,盈香将被褥里的梅花枝统统清扫出去,连同床底下裹了好几层布帛的印了牡丹花纹的胭脂盒也一并处理掉。

转身肩上穿来一阵酥麻,怀里的梅花枝和胭脂盒纷纷落地……

傅瑾言刚回来时,盈香像木桩子一样立在门口,任她怎么呼喊都岿然不动,她伸手运足内力朝盈香肩上点了两下,盈香捂着肩膀手指向屋里……

那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正坐在案桌上优雅地抿茶,一杯接一杯。

“你果然会武功,而且不弱”夜无殇将茶杯放在桌面上,拎起茶壶往里面倒水,热腾腾的茶雾模糊了他的脸庞。

点住盈香,他用了四成内力,傅瑾言既能解开她的穴道,就足以说明他的猜想是对的。

“你是怎么发xiàn

的?”傅瑾言从门外跨进来,面色镇静从容,妖艳的面容上没有一丝惧怕。

她正坐在夜无殇对面。

“在云瑟宫外,你的脚步轻盈若浮萍,没有一定的内功修为和舞蹈功底很难达到那种境界,本王记得你最擅长的是琴技并非舞艺,再者就是你眼中的杀意,那是属于武者才会有的杀机。”

“原来你那个时候就怀疑我了”傅瑾言这才发xiàn

自己小看了面前这个冥王。

“你以为拂去了雪地上的脚印就万无一失了?”夜无殇抿了一口茶,将茶盅搁在桌面上,继xù

道“若是有脚印倒不足为奇,偏偏地面上没有脚印,针叶松上却有被内力削去的痕迹,让人很难不怀疑。”

傅瑾言被他说的哑口无言。

“那是当然,瑾瑜不仅声音好听人长得美,连嗅觉也是非一般的好”

夜无殇弯腰,俊美的容颜抬起来的那一瞬,手上多了几根梅花枝和一盒胭脂。

“雨骁说傅瑾瑜不仅声音好听,而且嗅觉非一般的好。你留下的破绽太多,连傅瑾瑜都发xiàn

了……只可惜她太相信你,被你误导了”

哈哈哈哈……

女子大笑,笑得畅快淋漓,傅瑾言双手压在桌案上,发丝落在桌面上显得格外诡异,她对他说“就算你知dào

这一切是我所为又怎样,傅雨骁弑母的罪名坐实了,她死定了”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的手上沾了多少血,怕是连他也猜不到。

“为什么?”傅瑾言像是听到了个笑话,眼里波纹涌动,随后支离破碎“是你和傅雨骁把我变成现在这样的!!”

女子一步一步走到飞烟阁外面,伸手指向偌大个太子府,血红的蔻丹在空中划过形成道道血影“你知dào

我是怎么在这个太子府里活下来的吗?”

“是用红玉和我儿子的命换来的”女子状若疯狂,大笑道“就因为你的一串冰糖葫芦和一封送错的信,我付出了多痛的代价”

哈哈……哈哈哈……

傅瑾言笑声凄厉,听得人生出寒颤“傅雨骁根本不是爹的女儿,她凭什么得到了一切不属于她的”父母的爱,嫡长女的身份,包括你夜无殇。

“就算如此,你也不该踩着那么多人的血,杀那些无辜的人”他很难想象一个绝色倾城的女子用纤纤细指掐断别人脖子的场面,那比战场上的厮杀更为可怕。

血?不踩着别人的血,她怎么温暖自己?

无辜的人,谁,谁无辜了?

是抢了她娘正妻之位的傅夫人无辜,还是害死她儿子仆人的翠泠、碧菡无辜,又或是想致她于死地的楚涵嫣无辜?……她们是死有余辜吧!

“女人的温柔是男人哄出来的,女人的恶毒是男人逼出来的。夜无殇,你欠我的,我会一件一件夺回来”

她语音低沉,却一字一句,清晰入耳,已然下定了决心。

门外,盈香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姑娘有人劫狱”

“谁?”

“是寒魇……”

傅瑾言扬袖,墙壁上的宝剑如有灵气一般落入她手。

夜无殇却快她一步,两指扣住她的脖子挟持了傅瑾言,低声朝盈香吩咐“让你们祭坛的人退下,不然……”

他紧了手指,傅瑾言痛呼出声。

“不想你家主子现在死,就给本王遣退祭坛的杀手”

“好,好,我现在就去”盈香退出飞烟阁。

夜无殇点了傅瑾言的穴道,将她绑在椅子上。

“你怎么知dào

地牢有祭坛的人?”她在想,夜无殇究竟知dào

多少,好像她的事,他全部都知dào



“本王的内力就是全部输给雨骁,对付国舅爷的手下也绰绰有余,但是昨晚……那些人除了你们祭坛,本王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人能在本王手里带走傅雨骁”

贾廉正昨晚所带的人根本不是苍冥皇室的侍卫,通过几次的交手他已经看出了祭坛杀手的武功路数。

既然祭坛的杀手能混在贾廉正身边,傅雨骁的地牢想来也是祭坛的人居多。

“夜无殇,你最好杀了我,只要我能翻身,定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傅瑾言被他点了穴道无法动弹,心里却恨透了这种感觉,她不甘心,总有一天她要站在权力的巅峰,将他们玩弄于鼓掌之中,让他们生不如死。

夜无殇踏出飞烟阁的脚步顿住,他回头道“多行不义必自毙”

扔下这句话,雪白的身影像一道白光消失在飞烟阁,和来时一样无影无踪。

傅瑾言靠在椅子上心里冷笑,什么叫多行不义必自毙,他是在找借口不杀自己,他心中有愧,不敢杀她。

121. 第121章 牢狱之灾

寒魇和洪曼君还没出邺城,城门就封了。满大街都贴着缉拿傅雨骁的通缉令。一时之间‘傅雨骁’三个字就成了弑杀亲母的代名词。

寒魇折回竹楼之时,傅雨骁已被带走,竹楼空荡荡,他的心也空落落的仿佛被什么掏空了。

几经打听才知dào

她被关在国舅府的地牢。

寒魇挟持了狱头进入牢房,牢里各种血腥腐败的味道令人作呕,越是走进牢笼底部他的心跳的越厉害,两边不停有恐怖狰狞的手从牢笼两边伸出,血肉模糊恐,哀哭嚎啕。

他怕了,突然害pà

面对傅雨骁……

走至最后一间牢房,他一眼就瞥到地上的熟悉的身影。

“雨骁……”

隔着牢门,寒魇急切地喊她的名字。

阴暗潮湿的牢狱里,傅雨骁双手绑着铁链抱着自己的身体像折断的木桩一样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他心中一痛,运用内力扯着那拴住牢门的长铁链,铁链像富了磁一般紧紧扣着牢门,任他磨破了手心也没能扯开。

“把门打开”

不知何时,夜无殇已经站在了他身后。

“王爷,这……”国舅爷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谁来也不能开门,冥王这不是……

“还要本王说第二遍吗?”

狱头神色为难,却又不敢得罪冥王,只能从腰间拿出一串钥匙,从中找出一把最大的将牢门打开……

“雨骁你怎么样??”

她的衣裳早被鲜血染透,寒魇伸出的手丝毫不敢触碰,一张清丽的脸苍白无血色,长长的睫毛覆在眼眶上一动不动,如濒死的的蝴蝶,毫无生机,连挣扎都不再。

夜无殇修长的身影站在牢门外,看着里面毫无生机的人,脸上的阴鸷与晦暗的烛火相交映,整张脸阴耸骇人。

寒魇握着她毫无温度的小手放在自己温热的大掌里拼命地搓揉,却怎么也暖不了。

她还是一言不发,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寒魇在她涣散的瞳孔里看不到任何人和物,双手捧着她苍白的近似透明的小脸,迫使她看向自己。

傅雨骁的目光被拉回,涣散的视线有了焦距,干枯的嘴里轻飘飘地吐出她坐牢以来的第一句话“我娘死了,被我杀死的”

眼泪顺着早已干涸的泪痕再次滑下,原来她的眼泪还没流尽。

“不是的,不是你”寒魇搂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

傅雨骁终于放声哭了出来。

他的肩膀上一片濡湿,她在哭,却湿了他的心。这一刻他才知dào

自己做错了,错的有多离谱。就算是报复,也不该将她拉下水。

“那晚,我穿着嫁衣在雪地里等了你整整一夜,大雪落在头上、肩上再到身上……我冻的发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可是一想到你会来找我,你会搂着我搓着我的手为我取暖……再冷我都不怕。最后我倒在了雪地里,大雪覆盖了我的整个身子,直到那火红的嫁衣变成一片厚厚的白雪……我才知dào

自己有多傻。”她说着,眼里似乎还残留那晚的雪,白茫茫的一片,忽地就变成了一片红色,红色的雪簌簌地下。

“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你等不到我就会回去……”寒魇将她冰冷的身子抱得紧紧的,无边的悔意涌上心头,只化作眼泪滚落在她脖颈间,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心痛,她的话每字每句都像一把利刃,深深地扎进他的心房,一字一窟窿。

“……在我想要回去的时候,却再也回不去了……我娘死了……被我杀死了……”冰冷的身子有些僵硬,仿佛破了一个洞,红雪纷纷霰在那洞里,将她浑身的血液冻结成冰,她的眼皮很沉,一点一点垂下。

“雨骁——!!”夜无殇最先察觉她的异样。

寒魇惊慌失措地抱着她僵硬的身子冲出牢门。

“拦住他……啊——!!”狱头一声喝下,却被夜无殇出手拧断了脖子。

狱头嘴角流出,夜无殇将他的尸体扔在一边,雪白的丝缎上不染一丝血污。

他有多久没动手杀人了,在看到傅雨骁浑身的血迹时,那隐忍在血管里的暴戾早已释fàng

,只因不想在她面前杀人,她昏迷了,他的暴戾便也无毫无忌惮地释fàng



寒魇抱着傅雨骁,前方不断有守卫扑来。

夜无殇挡在他们面前,对寒魇说“带她回冥王府,庐舟子在本王府上”

“这里交给你”寒魇抱着怀里的人儿,迅速蹿出地牢。

索性国舅府外没有其他侍卫,晏峰驾着马车停在他面前“寒公子,快带傅姑娘上来”

寒魇将雨骁抱上马车,晏峰驾车,一路畅通无阻直奔冥王府。

……

“无殇,我和戚染把国舅府外的侍卫全弄晕了,趁我爹和国舅没回来,我们快走”游少明踩着一个侍卫的脑袋,跳下地牢。

夜无殇将最后一个侍卫处理掉,拎着游少明的衣领一齐跳出地牢“你终于做了一件好事”

游少明“……”

上次点了相府两丫鬟的穴道放了傅雨骁,坏了他的好事。这次和戚染弄晕了国舅府的侍卫,帮寒魇和傅雨骁逃走,算是做了一件像样的事。

冥王府。

身著白貂皮袄的庐舟子一手搭在女子的手腕上,一手捻这自己的胡须,眉头时不时皱起。

床上的人儿面白如纸毫无血色,身体冰冷且僵硬。

“神医,雨骁到底怎么了?”寒魇满脸都是汗,却是冷汗。

庐舟子松开手,长吁短叹道“这是弱水毒毒发前兆”

弱水毒,寒魇一直以为‘弱水’是他今生的噩梦,原来他错了。真zhèng

的梦魇,是听到她弱水毒发,这才是他此生真zhèng

的噩梦。

“不是要到二十岁吗,她才十八?”寒魇青筋暴起,看向庐舟子的眼神浓郁的嗜血。

庐舟子避开他询问的眼神,不知如何开口。

夜无殇无所惧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字,清晰入耳“是冥河药引,令她体内的弱水提前发作”

终究还是自己害了她。

寒魇近乎疯狂,抓着夜无殇的衣襟恨不得将他杀了他“那现在该怎么办?神医!!”

夜无殇站着不动等着他的下一步动作,剑拔弩张的气氛充斥在屋子里。游少明和戚染眼睛大睁,心快跳到嗓子眼,见过夜无殇的冷酷暴戾,却没见过他这般从容不反抗,见过不怕死的,却没见过像寒魇这般骑在老虎身上拔毛的。

渐渐的寒魇松开了手,他知dào

即使现在杀了夜无殇也于事无补。

庐舟子捻着胡须,皱眉道“或许继xù

服用冥河药引以毒攻毒,也许还能克制一段时间”

“继xù

服用冥河药引”寒魇冷笑,冷到彻骨“你到底是想救她,还是想为夜无殇继xù

炼那所谓的解药!!”

“你冷静点”夜无殇扣住他的肩膀道“本王自从答yīng

过你,就从没想过再伤害她,除了继xù

服用冥河药引,你还能相处更好的办法吗?”

更好的方法,呵呵……他找了四年都没找到梓棠花,还能有什么办法。

“我把雨骁交给你了”寒魇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屋子。

“你要去哪儿?”

夜无殇拽住他,不想,手被他反握。

寒魇将他的手压至最低,一字一句铿锵坚定“我要去找梓棠花,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也要找到,寒漪就拜托你了”

在心底他已经承认了傅雨骁是他的妹妹寒漪,他唯一的至亲。

夜无殇松开手,至若无力“你去吧,本王会好好照顾她”

现在也只能希望他能找到那传说中的梓棠花,如他说的,哪怕只有一丝希望。

待所有人离去,夜无殇阖上门,静静地坐在她的床边。

月色爬上窗柩,桌上飘渺虚无的微弱火光映出女子孱弱的面容。冷清苍白,宛若即将枯萎的花朵。

烛火灯芯无征兆地噼啪一声,床上的人儿受惊一般浑身颤栗,干枯惨白的唇瓣碎碎念念。

夜无殇靠近了才听清楚她的梦呓,她在喊娘,不停地喊……

多么相似的画面,他小的时候躺在病床上,最先想到的也是他的娘亲。孤独无助,无边的黑暗将他包围,傅雨骁的出现就像一缕阳光,让他第一次感到世上除母妃以外的温暖。

女子额前汗湿的鬓发被拂开,夜无殇吻了吻她的额头,一滴热泪滴在她的脸上,男子低醇的声音在昏暗的夜色里化开“雨骁你知dào

吗,在你出现之前,我的人生就像没有月光的夜,异常黑暗”

咚咚咚——

突兀的敲门声打破了一室的寂静,隔着昏暗烛光,夜无殇将眼角的温热抹去。

“谁?”他的嗓音里有着被打扰的不悦。

小丫鬟颤抖着声音,声如蚊呐“启禀王爷,王大人求见”

礼部尚书王延昭,他这时候来做什么。

夜无殇将被子衾上一些掖好了被角,才开门走出。

没走几步停下来转身对小丫鬟说“好好照顾傅姑娘,她若有什么闪失,你就不用活了”

“奴婢明白”小丫鬟被他冰冷的话语吓的惊魂失魄,两股战战守在屋子外面。

外面有关傅雨骁弑杀亲母的传闻传的沸沸扬扬,如今小丫鬟正守着那个连生母都敢杀的女子,不觉脚下生出恶寒。

122. 第122章 芙侧妃

傅雨骁醒来已是一月之后,一个月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也可以错过很多事。

比如,傅夫人的葬礼。

比如,傅相病重,上报朝廷得苍冥皇批准携女傅瑾瑜乞骸骨回老家。

比如,贾国舅官升一职,揽了傅丞相的职务,权倾朝野。

比如,苍冥不再下雪了。

再比如,夜无殇的婚礼……

夜无殇娶了礼部尚书王延昭王大人之女王芙为侧妃,两人就在她昏迷的第二天成的亲。这些都是她听小晨说的。

小晨,被他从相府接来冥王府。娘去了,爹和瑾瑜回来老家,偌大个丞相府空空荡荡,丫鬟家丁走的走、散的散,最后只余下小晨。

小晨不愿和瑾瑜回老家,也不愿离开相府,毕竟那里是她继沽酒村之后的第二个家,虽然已经不成样子。以前在邺城一直都是她督促傅雨骁喝药,夜无殇便把她接回了冥王府,继xù

照顾傅雨骁,促她喝药。

“姐姐,该喝药了”小晨远远的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走到她面前。

傅雨骁端起那碗黑如墨汁的药一饮而尽,这药从她醒来就一直饮用。小晨说这是夜无殇交代的,她的身体自竹楼那场大雪以来受了重创,必须每日饮药,一天都不能少。

小晨看着她将那每日必喝的药喝完,就收拾一下退下去了。

傅雨骁知dào

,她是去向夜无殇禀报。小晨是她从沽酒村带回来的,却处处向着夜无殇。

伸手抚上假山,嶙峋粗糙的石面冰凉冰凉的,一股冷意从掌心蔓延。料峭春风将一声尖细的声音送入她耳。

“哟,这不是傅大小姐吗。”

王芙在一群丫鬟的簇拥下走来,盛气凛然。

傅雨骁只觉得金光闪闪,眼睛被那华丽耀得难受。

王芙一身金丝鸾鸟朝凤锦裙,戴着红珊瑚珍珠簪珥,手腕上套了一只金镶玉镯子,雪白中带一抹金色。

饱满浓丽的唇角微微勾起,杏眸里荡漾着挑衅的笑,精致的五官被那抹得yì

的笑容整的有些扭曲。

脚下的莲步几下就来到傅雨骁面前,靠的很近,将她的路堵得严严的“见到本侧妃怎么都不行礼呢!”

傅雨骁深吸了口气,朝着眼前的华丽女子微微福身,语气有些微颤“见过侧妃娘娘”

“原来你傅雨骁也就这点能耐,连行个礼都这般不情不愿”

傅雨骁没理会她,径直从她身边而过。

挑衅的话一句接一句从那张浓丽的唇瓣吐出“我还以为能亲手弑母的人能耐大得能遮天,也不过如此耳”冷嗤之声从鼻间哼出,很是不屑。

‘弑母’二字就像一道符咒,生生拉住她的脚步,又像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扼住她的心房,窒息的难受令她抚着心口慢慢地在假山旁倒下……

王芙看着她倒在地上大口喘息,心下有些害pà

,忙拉着侍女离开。她就是嘴碎不饶人,却又不敢多生事端。见到傅雨骁难受,算是目的达到了。

那抹华丽的身影在丫鬟簇拥下沿原路返回去,傅雨骁从地上坐起来,双手抱着膝盖无声泣泪。她一直都不敢相信她居然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一直把它当作梦,可是王芙的话真真切切的又提醒了她一遍。

春风料峭吹在身上凉飕飕的,眼泪在抬头的那一瞬被风干,假山东西面的竹林被风刮的呼呼作响。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

错过了母亲的葬礼,也错过了祭奠的机会,小晨说爹和瑾瑜把娘的骨灰带走了,她连祭拜悔恨的机会都没有。

眼泪顺着原先的泪痕再此布湿脸庞。

“为什么会这样……我无心的……啊……”女子终于放出哭声,伸开双手颤抖不已,她仿佛看到了手上的血迹,眼泪大颗大颗掉落,打湿了双手怎么也洗不去。

眼前有一道沥青色的身影在晃动,隔着眼泪很是模糊,他朝自己走来,越走越近,然后执起她的双手握在自己手里。

熟悉的冰凉让傅雨骁抬起头,夜无殇一身淡沥青色袍子半蹲在她面前,如一尊玉石,俊美无畴的脸庞消瘦了很多,浓若点漆的眸子里泛着幽幽寒光,仿佛凝聚万千忧郁冻结而成。

手臂一拉将她带入他怀中,冰凉的手掌不停抚摸她柔顺的发,声调喑哑而柔和“过去的就忘了它,以后本王会保护你”

冰冷的怀抱和气息让她瞬间清醒,猛地推开他往敞开的大门外跑去。

过去的怎么忘,娘的死她怎么忘!!

身后暗影浮动,夜无殇看向她远去的方向,只一个眼神,暗影便神思敏捷地跟了出去。

夜无殇转身去了芙香院,芙香院是王芙侧妃的住处。有些事他睁只眼闭只眼,但并不代表纵容。譬如他严令禁止的‘弑母’二字。

出了冥王府,傅雨骁掩面在大街上边哭边跑,似是发泄心中不快。

她去了两个地方。丞相府被贴了封条,竹楼被那场大雪压塌了,两个地方的共同点都是空无一人。明明知dào

不会有人,她还是去了,连自己都不知dào

在坚持什么。

“是那个坏女人,快点,拿石子丢她”

“我们一起丢”

隐隐约约听到几个孩童说话,傅雨骁抬起头,迎面飞来数颗石子,石子打在身上还是很痛的。

月前的通缉令贴的满城都是,估计不认识她的人很少。呵,她还真是家喻户晓炙手可热的人物。

一个小孩子接着一个小孩子捡着地上的石子往她身上砸去,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坏女人、杀害娘亲的坏人,云云之类话语。

月前在牢里得来满身的伤口才愈合,这回又被石子打裂,疼得无以复加,傅雨骁仍是坐在地上,也不挣扎,也不躲闪,就这么挨着他们一颗一颗的石子攻击。

一个小男孩拿着一个鸡蛋大的石块朝她丢来,傅雨骁闭上眼睛等待,等来的却是一道怒意横生的暴喝“滚开——”

傅雨骁睁开眼,游少明愠怒的俊脸挡住了她的全部视线,手里正握着那块鸡蛋大小的石头。

稍稍侧头,对面的那些小孩子被他吼的无影无踪。

“你怎么不躲!”游少明拉着她的手将她从地上抓起里,力道很大,毫不留情。

“躲什么”傅雨骁垂眸看着满地的石子,认命般说道“他们说的是事实”

“狗屁”游少明爆了粗口。

远处一道熟悉的绿影,映像中戚染很是喜欢绿色,绿油油,宛如新新生命青春无限,她就是这样一个活泼青春的女孩。

绿影越来越近,背上一个方形的小包包,手腕上的镂金小铃铛叮叮当当响个不停,果然是戚染。

芙蓉如面柳叶眉,齐齐的刘海,单螺髻上插着一根玉质的发簪,记得上次是木簪。

戚染正捧着自己手里的灵卦气喘吁吁地朝她跑来。

“我……我就说……雨骁姐姐在这里……你还不信”戚染将灵卦塞进包包里一手指着游少明一手掐着腰,喘着粗气得yì

道“既然不信我的灵卦……干嘛还跑得比兔子还快……?”

游少明一直都不相信她会算命,不相信她的灵卦,她在对面两条巷子的路口跑出灵卦算出傅雨骁有危险,他才勉强相信跑来的。

“戚染,你们怎么来了?”傅雨骁这才软声地问道。

“我们……”游少明把什么东西往怀里揣了揣,想着还不是好时机说。

戚染抢先一步“我们是来送……唔唔……”话还没完就被游少明捂上嘴。

游少明笑着对她道“我们是来请你喝酒的”

眼神威逼戚染,戚染意会点头“对对,请你喝酒的”

“既然喝酒,那就去啊”虽然不太相信他们的话,但一场免费的酒不喝白不喝。

三个人在最近的一家酒楼坐下,游少明果然守信,三坛酒,一人一坛。掌柜的上酒时目不转睛地盯着傅雨骁,愣是给游少明一眼瞪了回去。

掌柜那样的眼神她再熟悉不过,仿佛再说她前面杀了母亲后面就来喝酒,真是内心强dà



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细雨蒙蒙,行人匆匆。

天色越来越暗,酒楼上的三个人真的喝完了三坛酒,戚染已经喝的爬下不省人事了。游少明拍了拍腰间鼓鼓的钱袋,掌柜的又上来两坛酒。

“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归?”傅雨骁冷笑“我已经无处可归了”

游少明身形摇晃,愣了半天才摸到碗,他将酒倒进碗里,举到傅雨骁面前很是爽快地一饮而尽。

傅雨骁也举了碗一口饮下。

少明胸口的东西露出一角,傅雨骁站起来顺着那一角将它全部拽出来,醉蒙蒙的眼睛猛眨了好几下,才看清了上面的‘休书’二字。

“游少明,你这个混蛋,还没娶我就把我休了”原来他今天来找自己是为了送休书啊,呵呵,她可最真是怪吓人的,这辈子注定嫁不出去了。

游少明一把夺过她手里的休书,晕乎乎地看了一眼,又道“我是喜欢你的,可是朋友妻不可欺啊”

“哈哈……良人你终于说喜欢我了”那截绿色的身影猛地抬头,再猛地磕到桌面上,最后再也没抬过头,醉糊涂了。

123. 第123章 酒后吐真言

游少明无奈地摇头,打着嗝对傅雨骁说“骁骁,我喜欢你,可是你喜欢无殇”

无殇……

好久没从他们嘴里听到这两个字了。

“我喜欢他又怎样,他不喜欢我啊”

愁之一字很恼人,她倒上一碗酒咕咕地喝进肚里。只听见游少明笑着说“谁说他不喜欢你”

“他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娶王芙,为什么……”心中憋着的话,忍着的泪一瞬间全部涌出,她以为她不在乎,其实她很在乎,听到小晨口中的芙侧妃,她的心都快碎了。

“他娶王芙还不都是因为你……”

“因为我什么?”

“因为……嗝……”

“还没说完就睡,罚酒——”

傅雨骁将一碗酒倒在他脸上,就是不见他醒来,最后自己也莫名其妙地睡了去。

隐约感到腰间一阵冰凉,然后自己整个人都腾空了,晕乎乎的,一个冰冷的怀抱。

“把少明和戚染也带回去”冷冷的吩咐,一阵窸窣,仿佛还能听到游少明在呢喃没醉。

夜已深,红烫的脸被晚风一吹有些凉凉的刺痛,傅雨骁往那个怀抱里缩了缩,可是更冷。冰凉的感觉令她睁开迷蒙的双眼,那张风神俊秀似谪仙的脸正对着自己,深邃的瞳眸里的深潭在涌动,看不清什么情绪。

游少明什么时候长得和夜无殇一个样?

傅雨骁半醉半醒以为自己喝多了将人给看偏了,伸手去扯那人的脸“痛不痛啊?”

“你说呢”低沉的声音一开口,傅雨骁顿时酒醒大半,他真的是夜无殇。

委屈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拼命地捶打他的胸口“为什么,为什么要娶王芙,为什么要娶她!!”为什么要趁着自己什么都不知dào

的情况下令娶她人,娶了也不告sù

自己原因。

眼泪全部蹭到他身上,傅雨骁松开搂在他脖子上的手,坚决不让他抱。

悬乎的脚步一落地几乎站不稳倒地,夜无殇一把搂住她的腰肢,却是被她推开。

两人就这么立在街头,迎着风站立,凉凉的晚风吹在脸上带走阵阵醉意。胃里一阵涌动,傅雨骁寻了处木桩扶着就吐了出来。

一张白色的帕子呈在她面前,傅雨骁瞥了它一眼没去接,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夜无殇嘴角弯了弯“不是王芙的”

傅雨骁这才接过那白丝帕擦嘴,擦过之后目光落在那鸡不成鸡鸟不成鸟的图案上,方真zhèng

相信他说的。这图案她见过,应是凤凰,夜九儿绣的半成品——凤凰。

天底下能把凤凰绣得鸡不鸡鸟不鸟,除了夜九儿,还真想不出其她人。

吐过之后人清醒了好几分,傅雨骁抬眼看他,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是不是因为我曾经想嫁给寒魇,你才娶王芙来气我报复我,是不是?”

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夜无殇看着她心痛的表情,认真道“不是”

不是?既然不是气自己,那就是说他是因为喜欢而娶咯。

傅雨骁发疯一般,推着他将他退出丈把远,失声哭喊“你走,你走,我不想见你”

她是真的喜欢上了他,可是好像喜欢的晚了,他的心里已住了别人。其实她更希望他的答案是‘是’。那至少说明他喜欢的是自己不是王芙,连骗骗她都不愿意。

望着夜色突然想到她该喝药了。

拉着她的胳膊将她禁锢在怀里,冰冷的声音不容置喙“跟本王回去”

“不,你放手”

傅雨骁怎么也挣不开,夜无殇不顾她的吵闹,强行将她抱了回去。

澜漪阁,小晨将药热了好几遍,焦急的身影终于在看到了他们回来时才放松下来。

夜无殇将她放到床上,亲自端了药汁走来。

“我不喝”她将头瞥过。

既然不喜欢了,何必在乎她的生死。

头顶半天没动静,她以为他走了,抬起头冰凉的吻落在她唇上,然后是苦涩的药汁……夜无殇按着她的后脑勺令她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硬是将那药喝了下去。

他也想过继xù

用枕头,但庐舟子说过她的用药量越来越大,用枕头已经无法满足她的摄入量,现今只有喝药。

傅雨骁被迫吞下那药,他将余下的药端在她面前“你是自己喝,还是让本王继xù

喂你!”

抽泣之下,她将那半碗药端了起来,一口气饮尽。

见她喝完,他才松了口气。若是天明还可以有时间来哄,夜色已晚,他是真的没有耐心等下去,稍有差池便会弱水毒发。

“既然不喜欢我了,干嘛还逼我喝药?”脸上泪未干,她倔强地问他。

夜无殇轻轻地将碗搁在桌案上“谁说本王不喜欢你”

“那你为什么娶王芙?”她依旧不依不饶,非得问出个原因为止。

“天色很晚了,你早些休息”他转身离开,走到门槛出顿了顿,又道“以后的药早上喝”

说完,逃一般离开澜漪阁。

“这算什么解释——”她将枕头愤愤地丢了出去,而后又捡回来,默默地哭泣。

哭着哭着方才入睡。

小晨一直站在门外,早就想进去,被她一枕头吓得后退了好几步,直到里面没了动静,她才蹑手蹑脚地将桌案上的碗勺收拾干净。

冥王府的后院角落里,夜无殇负手站立,望着一池春水被风扬起层层涟漪,就像他此刻的心境,也泛起了涟漪,因为她的话。

“我喜欢他又怎样,他不喜欢我啊”

“既然不喜欢我了,干嘛还逼我喝药?”

“那你为什么娶王芙?”

前一句是表白,后两句是吃醋。暗影禀报她在相府之时他就已经放下手里的事务赶了去,只是游少明快他一步。从她进酒楼到喝醉,他都一直看着,守着。

见她这般吃醋的模样,他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心痛。高兴她心里一直有他,心痛他无法解释。

“王爷”庐舟子不知何时来的,他的警觉性真是越来越差了。

幽幽转身“医典上可有其他法子解弱水”

纵是自身的冥河,夜无殇也不曾问他医典上可有解冥河毒的其他方法。看来傅雨骁在他心中的分量已经超过了他自身。

庐舟子摇头“除了梓棠花,无药可解”

犹豫一会儿又道“倒是无心水可是暂时克制”

“这个本王知dào

,可是本王赌不起”第一次失了自信。

自寒魇去巫灵国盗了赤荷冰魄又在苍冥皇宫取走了千盅酒,他就知dào

是为了炼制无心水。无心水却是能克制弱水,但只能在一定的时间内,过了一定的时间若还找不到梓棠花,人就必死无疑。

梓棠花至今仍是个传说,十年一花,三年一果,果实呈红色。医典上也有梓棠花的图案,可他找了十四年就是找不到。一定的时间内他没有把握找到解药,傅雨骁的命,他赌不起。

“傅姑娘虽中弱水,但她还是十八岁,没到二十岁就算弱水毒发也不会食血,王爷还可以放心两年”庐舟子如实道。

夜无殇的眸子沉了些许,无边的倦意将他包围,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夜深得暗沉,夜无殇沥青色的长袍隐在夜色里显得格外阴霾。

以前从不知害pà

为何物,如今方明了。害pà

就是你有了在乎的人或事,而那人或事即将消逝。

夜无殇话说的快,办事的效率更快。一大早醒来就看到小晨就端着药站在她床边候着。

“姐姐你还是快喝吧,凉了,我又要去热”小晨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你放下,我待会儿喝”

“王爷说了,必须看着姐姐喝完我才能离开”

“小晨你……”

本来想问她向着谁,一看到那双小鹿一样的眼睛里闪着泪花儿,傅雨骁到嘴边的逼问硬是吞了回去,端起碗咕噜全喝光了。这才看到小晨眉开眼笑地离开。

真是个孩子。

看着小晨的背影,她想到了瑾瑜,不免又是伤心。

小晨走了有一会儿了,她才踏着步子出澜漪阁,刚下楼,那道金光闪闪的身影正拦在她下楼梯必经之路,只有她一人,并无丫鬟相随。

“参见侧妃娘娘”傅雨骁很是不情愿地福身行礼。

“别,别……以后你不用向我行礼了”王芙忽然朝她摇手,随后又是蹙眉又是揪手帕,最后才唯唯诺诺地开口“昨天的事,对不起”

饶是道歉,仍是不甘不愿,要不是昨日夜无殇来‘找’她,打死她都不会跟傅雨骁道歉。一个身名狼藉的落魄小姐,凭什么要向她道歉。

傅雨骁抬头左看看右瞅瞅,王芙不明白她在找什么,便问了一句,谁知她开口竟说“我看看今天太阳从哪边出来的”

什么!!王芙嘴角抽搐,精致的妆容也变的愤恨,却不得不低头。

“算了,你不用跟我道歉”傅雨骁绕过她走开,王芙说的是事实,有什么可道歉的。

可是王芙不是这么想的,愤nù

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那你到底是接受还是不接受”好歹让她知dào

她明天还要不要来啊。

夜无殇昨日的话可是说到尽处了,他说傅雨骁要是不原谅她,那就只能等休书了。

想了想还是不甘心地拦了她的去路,王芙的身影往她面前一站,顿时一道阴影“你说不用跟你道歉,到底是原谅我还是不原谅我,你给我说清楚?”

“你语气这么凶,让我怎么原谅你”傅雨骁反问她。

这话听在王芙耳朵里就是不原谅她了。

王芙一着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拉着她的衣襟哀声苦求“傅姑娘,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吧”

王芙跪在地上求她?那么傲娇的一个人竟然求她??

“你先起来”傅雨骁拉她的手,硬是拽不起来她。

王芙抱着她的腿,边哭边诉苦“你要是不原谅我,王爷会休了我的”

呵,原来是夜无殇逼她来求自己原谅的。

“你起来吧,我原谅你了”傅雨骁说完这句话,王芙果duàn

地松开手,将那强行挤出的眼泪擦的干干净净,仿佛刚刚根本没哭过。

看行傅雨骁浑浑噩噩的背影,她银牙一咬,心中暗暗发誓,傅雨骁我们来日方长,总有一天我要你像今天一样跪着求我。

那边侍女小蝶匆匆赶来“娘娘,娘娘,你没事吧,奴婢刚刚看到您……”

啪的一巴掌甩在小蝶脸上,王芙拍了拍衣裳,妖声妖气地问“你刚刚看到我什么了?”

“没,没……奴婢什么也没看到”小蝶低声下气,她怎么敢说自己看到主子跪在地上,那么丢脸的事呢。

124. 第124章 夜九儿到来

在王府转了一圈后发xiàn

游少明和戚染。她就想着昨晚醉酒的不止她一人,原来全部在这里。

戚染推着游少明将他推到自己身边,唯唯诺诺一点也不像游少明的风格,想起昨晚的休书,她好像明白了。

傅雨骁主动走到他面前,摊开手,“拿出来吧,我接受了”

啊……游少明大张着嘴好不吃惊,这家伙显然把昨晚的事给忘了。

倒是戚染,更为吃惊,惊的是她的手……拉着傅雨骁的手左看右看,秀眉一会儿拧成一团,一会儿疏开一片。

傅雨骁的手心,掌线曲折,刻画如密网网罗万象,又如魔障纵横捭阖,和她曾经看过一人的手相很是相似。

“雨骁姐姐这手相……”

“你不会算命就别算了”游少明嘲笑她。

上回还帮他算命,结果说他,除了她,娶不到老婆,一辈子生不出儿子!

结果……结果傅相来太守府说亲来了。

戚染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他吃了!

可是终究还是没和他计较。因为他把休书拿出来,傅他骁和坐在一旁研究休书,没人搭理她。

戚染百思不得其解,一国会有两个皇后?难道她算命真的不准?

算了,不纠结这个了。

傅雨骁拿着休书从头看到尾,在阳光下晾了晾,再用手指弹了弹,“其实你不用写的这么认真,我们不是还没拜堂成亲么”

“不过这字迹不错,我收下留作纪念了”说着,像宝贝似的塞进袖子里。

亲还没成,休书写得还真算回事。

游少明挑了挑眉,桃花眼中柔情泛滥,他又岂会不知,只是奈何不了夜无殇的淫威啊。

三个人用完早膳,戚染拖着游少明离开,夜无殇不在府上,傅雨骁又回到一个人的时光。

本以为会一个人无聊到晚上,冥王府却是来了稀客——夜九儿。

“属下参见九公主”

晏峰向她行礼,响亮的声音将抬头望天的傅雨骁也拉回了现实。

傅雨骁向她福了福身“见过九公主”

自邺城聚虎寨下一别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她,想过去宫里和她道歉,又怕惹她更伤心,几番拖拉至今。

周围的气氛一下子冷凝了下来,晏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退下,夜九儿一直都没搭理她,倒是她一直保持着福身的姿势,额头都憋出细汗来。行礼福身很简单,若是长时间保持这个姿势,着实难受。

若是以前,她傅雨骁绝对不会向她伏低做小,如今情况不一样了,她心中带了愧疚。

“起吧”女子长长拖了个尾音,音中还有点点笑意。

傅雨骁尴尬地起身,目光小心翼翼地瞅了瞅她。

夜九儿正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狗坐在石桌旁,那只狗她认得,叫豆豆。女子纤长白皙的手指不停地抚摸小狗的皮毛。

傅雨骁从上到下重新审视了一番面前的女子,夜九儿着了一身流彩暗花云锦宫裙,上面绣着彩绣朝凰图案,一派生机。女子低头抚摸爱犬,柳叶似的眉,弯弯的唇,肌肤白嫩胜雪,身姿比往日纤瘦如杨柳拂风。

“你怎么不坐啊”柔柔的嗓音让傅雨骁听不真切,直到细白的手指反叩着桌面发出叮叮细响。傅雨骁这才慢慢地坐下,坐在她对面。

夜九儿抬头,容颜精致,美丽不可方物,温婉若三千秋水,丝毫不见那日嚣张与霸道。整个一脱胎换骨的绝美佳人。一双眸子清澈如水,其中汩汩流淌着淡淡的哀伤,如秋水长天般的忧悒。

看得傅雨骁心中阵阵刺痛,如今的夜九儿方像个温柔美丽的公主,可她私心的希望夜九儿还是以前那个刁钻任性追着她满大街跑的泼辣女子,至少那样才是真zhèng

的她,那样的她才活的真实,活的快乐。

“在想什么呢?”女子轻柔出声。

“没,没什么”傅雨骁收敛了脸上怪异的情绪,尴尬一笑“就是感觉公主变漂亮了”

“本宫也这么觉得”手指抚摸豆豆的绒毛,怎么摸怎么顺手,女子嫣然一笑,笑的有些勉强“倒是你,好歹是本宫第一个爱过的女人,怎么搞成这般落魄样?”

九公主第一个爱过的女人??

傅雨骁干咳了几声,生涩地开口“让公主见笑了”

“你还是叫我九儿吧”女子突然笑出了声。

傅雨骁惊讶地张了张嘴。只听见她说“放心,我只想找个聊天的人,不会再追着你满大街跑”

这才听懂她的意思,夜九儿将手里的豆豆放到地上,拍了拍身上的绒毛,嘲笑一般道“你啊,长相一般脾气古怪刁蛮任性,真不明白二哥喜欢你哪点。”

长相一般她承认,脾气古怪刁蛮任性不应该是形容夜九儿自己吗。

傅雨骁敛眸失望道“他不喜欢我”

他要是喜欢自己,就不会娶芙香院那位,更不会娶了也不告sù

她原因。

侍女端上一壶茶,正往杯子里斟茶,细细的水柱汩汩地倒进杯里,热气四散,淡淡茶香弥漫在两人之间。

夜九儿抿了一口茶,把玩手中瓷杯,对着杯子说“隔着茶雾我总是看不清里面的浮叶,也许凉一凉会好一点”

见她不明所以,夜九儿又道“本宫不知dào

二哥是怎么对你说的,但是他可是放下一身骄傲去求父皇赦免你的罪行”

傅雨骁更加疑惑。夜九儿将茶盅搁在桌面上,说“你一醒来就躺在冥王府,难道就没想过自己应该待在大牢里而不是锦被暖炉的澜漪阁?”

“你是说无殇他为了我去求皇上?”榆木终于开窍。

夜九儿会心一笑“慧妃最近很得宠,她一直想将王芙嫁给二哥当王妃,父皇就以王芙和二哥的婚事做交换,才有你现在无忧无忧的生活。国舅可不是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人,要不是王大人和二哥的极力担保,你现在说不定还待在大牢里呢”

茶雾消散,夜九儿执起茶盅,开怀而笑“终于看清浮叶了,巫灵国的巫信茶,朝贡啊,二哥还真是阔绰”

如今还能笑着说起巫灵国,看来她是放下了。

夜九儿还说了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满脑子都是夜无殇。难怪街市上没了通缉令,原来他娶王芙也是为了自己,自己真是笨,一直都在误会他。

脚被什么东西咬着,傅雨骁低头,那团毛绒绒的正在啃她的鞋子,顺势将它抱起,傅雨骁问“它怎么长不大?”

映像中自己见过豆豆几次,貌似一直都是砖头一般大小,快两年还是那么点大,不过毛绒绒的挺可爱。

“豆豆已经五岁了,父皇送给我的时候已经出生三年,它没其他优点,就是长得小”夜九儿解释。

傅雨骁这才震惊地观察它“原来您老已经五岁了”

夜九儿噗嗤一笑,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见她笑,傅雨骁也笑了,只一个月以来第一次笑得这般开怀轻松。犹如朵朵烟花绽于夜空,将所有黑暗驱逐。

殊不知两人笑容落在远处亭楼上的两人眼里,却是另一道风景。

“她终于笑了”夜无殇负手立于楼宇间,一身的沥青色袍子被风扬起一家,似青色蝴蝶翩然旋转不愿离去。

男子心中暗叹,这笑,纵有丹青绝笔,恐也难绘。

另一个声音很是及时地响起,庐舟子说“九丫头也很久没这么无忧的笑过了”

“本王还以为她们两个会如水火,看来是本王多虑了”言讫,走下亭楼,潇洒的衣袍带出一片和风,似将所有阴霾吹散。

九儿来此一趟真真解了她心中的好多郁结,心中郁闷做烟云消散,傅雨骁深深呼吸了口气,心中块垒融了大半,虽然还有一半,那是她永远的痛,怕是今生融不了了。

晚上,傅雨骁准bèi

了一桌子菜食等着他回来,当然这些都不是她做的,她的厨艺……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玉石桌,饭菜飘香,男子端坐于上。

“怎么突然想起陪本王吃饭?”

一句话出口,两人都惊住。

多么熟悉的一句话。某年某月某日,还是这个玉石桌,还是他们两个人。那时候是因为调查贾宝宝的案子,她万分殷勤地请他吃饭。当时他出口的第一句话也是这句,只是当时问得有意无意。

同样的话再次说出,已是不一样的意味。

傅雨骁帮他布菜,笑容满面,俏声说道“就是想请你吃饭,没别的意思”

“正好,本王也有礼物送给你”

礼物?傅雨骁眸中放光,只见他拍了拍手,晏峰从外面抱来一只白色的毛绒绒的——小狗。

傅雨骁万分小心地接过,上下左右前后,仔仔细细地看过后,下了定论“这不是九儿的豆豆吗?”

夜无殇咳嗽了一声,飞快地含糊道“本王抢来的”

“啊?你,你抢了她的爱宠……送我?”傅雨骁有些不可思议,这可不像他的作风。

抢……?

“有什么问题吗?”夜无殇反问,像个孩子一样天真,傅雨骁还真没见过他有这一面。

轻轻摇了摇头,木讷道“没,没问题”

她是没问题啦,就是不知dào

九公主那儿有没有问题。这可是她的爱宠……爱宠啊!

豆豆在她怀里嘤嘤地叫着,应是饿了,傅雨骁给它准bèi

了个漂亮的碗,漂亮的窝,然后再喂饱它,最后坐在桌子旁,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125. 第125章 二姐你变了

夜无殇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起身俯在她耳边小声道“为了你的微笑,本王甘愿去抢”

磁性低沉的声音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傅雨骁的脸腾地红了……

有什么在改变仿佛冰雪消融。

远处金闪闪的身影顿住,刚好捕捉到夜无殇离开她耳际这一幕。想她王芙嫁进冥王府一月有余,夜无殇从来不曾对她这般亲热,就算洞房……都无。

父亲官居丞相之下,可是姐姐是当今最受宠的妃子,论容貌地位,她哪一点输给那个弑杀亲母的傅雨骁!

手中的金色丝帕越绞越紧,变成一根绳索扣在食指上,精致的面容扭曲狰狞,看得身边侍女小蝶胆战心惊。小蝶垂下头不看去看主子的脸,目光落在她的食指上,丝帕松开,俨然一道淤紫的痕迹,触目惊心。

王芙愤愤一甩绣帕,不甘从齿缝间迸出“我们走着瞧”

翌日一早,傅雨骁抱着豆豆在屋里来回走动,小晨端来药汁,豆豆极其不安地嘤咛,称她不注意蹦了出怀抱。

傅雨骁只觉得这小家伙乖戾得很,端起小晨的药便喝了起来。

“你加糖了,这药怎么比以前好喝?”

“没有啊”小晨摇头。

傅雨骁也没在意,咕噜一口喝个精光。

朝堂之上各党羽分庭抗衡,从什么时候开始,应该是从国舅爷入朝开始。保持中立的傅丞相一走,太子一党、冥王党分的异常清楚。

钟粹宫中一群女眷们聚在一起讨论朝政。自苍冥皇那道圣旨之后就在没来过钟粹宫,皇后的寝宫已经与冷宫无异,即便聚在一起探讨朝堂政事,也无人过问。

贾皇后像一尊石像端坐于主座之上,外表极尽华丽,内力却无光彩,俨然一个披着华丽衣裳的中年妇人。

两旁分别是太子妃和侧妃,鄂嬷嬷抱着小皇站在太子妃身后。

钟粹宫中寂静寥然。

“皇上这回帮着冥王扩充党羽,宠着慧妃,提携王延昭,把王芙嫁给冥王就是最好的例子,你们都不着急吗?”镂金指甲磕在檀木桌上声音格外沉重。

贾宝贤拢了耳边的发丝,一本正经道“着急也没用啊,再说爹不是已经重出朝堂了吗”说着不忘眼带笑意地睨了一眼对面的傅瑾言“总好过某些人的爹,在朝时保持中立,如今胆小退居朝堂”

她说的就是傅相没错。

傅瑾言不怒反笑“太子妃说的正是,我爹退居朝堂不问政事这才有了国舅爷代职一责,再说国舅爷能重入朝堂掌权归根结底还是太子妃您的功劳啊”

此话一出,一则揭示贾国舅手里一半的职权归傅相,二则是说要不是你间接害死了亲弟,也不会将贪图安逸享乐的贾国舅逼得重现朝堂。

“你……”贾宝贤一张脸涨得通红,恨不得从椅子上站起来抽她两耳光。

傅瑾言也看出来她的意图,掩面轻嘲道“太子妃还是好生坐着,别旧伤刚好,又添新伤”

‘又添新伤’四个字说得贾宝贤脸色一阵青白,怯生生的目光落在宝座上庄严端丽的皇后,果然皇后脸色甚是难看。

檀木桌上一阵脆响,紧接着是她略带沧桑的嗓音“你们每次都吵吵闹闹不争个高低不罢休,可曾为你们的夫君太子想过,如今王延昭和慧妃已经站在冥王那边,我们是不是该采取些行动。”

“母后教xùn

的是”贾宝贤从座上起身低声下气地应嚅。

两次的皮肉之苦让她的脾性收敛了很多,该服软的时候服得妥妥帖帖。

傅瑾言懒的理会,伸手覆了覆嘴边,哈欠连天道“母后,臣媳累了,先回去睡觉了,你们慢慢讨论”

说完,不等皇后发话就拖着长裙走出钟粹宫,态度极尽的嚣张狂妄。

“这……”贾宝贤不可思议地指着那抹红色的身影,怒不可遏“母后您还没同意她离开,这……她也太放肆了,一点也不把母后您放在眼里”

皇后心中憋着一股气,从很久就开始。傅瑾言只是向她陈述自己要走,根本不是在征求她的同意,她又何尝不知dào

傅瑾言目中无人呢。

“母后……”

贾宝贤在等她下令将傅瑾瑜抓回来。可是等来的却是她的一句批评“你给本宫安分点,在太子府也少招惹她”

“可是……”贾宝贤还想说什么。

皇后啪的一掌拍在桌面,惊醒了鄂嬷嬷怀里的小皇孙。两人的目光纷纷落在那个小孩童身上。

“樽儿该是又长大了点,抱过来给本宫看看”

温柔的声音和刚才的厉声判若两人,鄂嬷嬷颤兢兢地将小皇孙抱过去。

皇后抱着小婴孩,脸上的肃杀倦意尽数消散,仿佛只有婴孩纯真的笑脸才能抚平她心底的汩汩怒意。

一旁的贾宝贤站着不敢说话。

皇后的手指拂过婴孩滑溜溜的脸蛋,婴孩竟是张嘴而笑“樽儿笑了”

这做奶奶的喜悦无外乎看到孙儿对自己笑。

眉眼微抬,瞥到贾宝贤那张怨怒满面的愁容,顿时凛然。贾宝贤那点小心思她还不知dào



将怀里的小皇孙递给鄂嬷嬷,凤眸扫到她脸上,贾宝贤浑身战栗,不由得咽了口口水,只听见皇后浅声开口,道“母后知dào

你在想什么,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可以任人欺凌的傅瑾言,如今就是我们姑侄联手也不是她的对手。樽儿是你最后的王牌,要想以后过上好日子,就回去好好把你儿子抚养长大,别再耍那些无用的心机手段在傅瑾言身上”

“宝贤明白了,谢母后提醒”贾宝贤埋下头,满肚子的不甘和委屈,让她伏低做小,可能么。

贾宝贤走后,大宫女前来禀告,将一截自鸽子身上取下的信笺呈上。

“你说她会听本宫的劝吗?”皇后一边打开信笺,一边有意无意地问大宫女。

大宫女,张了张嘴,却是没说一句话。

“不会对吧”皇后自问自答,忽而笑道“本宫也这么觉得”

因为她姓贾,身上流着和本宫一样不服输的血,哪怕是拼的鱼死网破。

纸张摊开,‘静月庵’三个字映入眼帘。

皇后将纸一点一点揉进掌心里,那神色宛如捏死一只只蚂蚁一般。

“你说傅瑾言到底在乎什么?若是本宫抓了房泠月来同她换圣旨,行的通么?”时至今日她还会像当初那样在乎和房泠月的母女亲情么。

大宫女还是沉默,这回连嘴都不张一下,她不敢妄自揣测主子的意思,更何况她的主子是皇后。

她的沉默皇后早已习惯。

皇后孤自说道“若是她在乎,那本宫就赢了,若是她不在乎,本宫就……”就万劫不复了。

这种事很难说,就像你人在树上,下面睡了一只老虎,不知dào

老虎是真睡着还是假睡着。若是真睡着,你还有机会爬下树逃跑,最多将它惊醒后被咬死;若是假睡,那你下了树就是死路一条。

曾经傅瑾言因为房泠月而顶撞她,那时候她罚了她,若是没有傅相的事,她会一直以为傅瑾言的心中存有亲情,如今已不敢肯定了。

既然要挟走不通,那不如让她们母女坦诚相对……

“皇后说了什么,姑娘脸色怎么这么差?”盈香一边为她斟茶,一边打量她的神色。

傅瑾言端起茶水一口饮尽“我不是因为皇后而心烦,掉了牙的老虎,没什么可上心的”

王延昭和慧妃确实站在冥王那边,可是王芙还是她的棋子呢,她有什么好怕的。牵住了王芙,害pà

王延昭和慧妃不靠向太子?

她正真烦恼的还是傅瑾瑜临走那忿然的一瞥,到现在都像一根刺扎在心里面。

那是一个月前,傅夫人的葬礼。

傅瑾瑜愤然跑来她的飞烟阁,像质问一般同她大吼大叫“你为什么要把大娘的尸体火化,为什么要将她挫骨扬灰??爹爹都气病了你知不知dào

!”

傅瑾言义无反顾地打开胭脂盒,沾了点胭脂往脸上涂抹,铜镜里面的女子绝色妖娆,没有半分守孝之色。

“什么叫挫骨扬灰,话别说的那么严重,我只是方便爹把大娘带在身边而已”傅瑾言不紧不慢,缓缓道出。

“方便爹把大娘带在身边?”傅瑾瑜没听懂她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和爹明天就回尚溪老家,带着大娘的骨灰离开”傅瑾言一字一句,铿锵坚定。

傅瑾瑜怒而诘问“大娘死了,不代表相府垮了,你凭什么让我们回老家”

“就凭我是太子侧妃,爹病重告老还乡,太子已经奏明皇上”铜镜中的丽颜有些愠怒。

傅瑾瑜倔强道“我不走,我要等大姐回来”

“傅雨骁弑母罪行成立,你等不到她的,明天我会安排马车送你们离开,太子随后会封了相府”

“不可能,大姐不会杀死大娘,我相信她,我就要等她,就是要等她……!!”

啪————

傅瑾言一巴掌甩在她脸上,继而愤nù

道“明天你们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由不得你!!”怒气横生,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傅瑾瑜摸着肿痛的半边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红红的眼眶里蓄满了泪“二姐你打我,你从来都不打人的”

126. 第126章 食血

饶是再好听的声音,颤抖了也变的沙哑“二姐你变了————”

一声嘶吼,傅瑾瑜转身跑出飞烟阁。

铜铃般的大眼黑白分明,里面闪着坚定不移的光芒,灼灼刺痛了某人。那是傅瑾瑜看她的眼神,也是临走时的最后一瞥,那眼神仿佛再说,你不配做我的姐姐!

傅瑾言秀眉一拧,眸光遽冷,手握紧茶杯一个用力,只听‘砰’的一声闷响,杯子被捏碎,青瓷碎片深深扎入掌心和指间,刺痛入心。

“姑娘你的手……”盈香速找来纱布将她掌上的碎瓷片给挑出。

“我是不是不配做姐姐?”傅瑾言看着窗外喃喃道,丝毫忘记了手中的伤痛。

“怎么会,三小姐年纪小,不懂做姐姐的良苦用心而已”盈香安慰,一手已经将雪白的纱布缠上她的手掌,可是很快又染红。

傅瑾言抽了手,不让她再包扎,提了墙壁上的宝剑离开飞烟阁。盈香知dào

自己又要用幻形术假扮她家姑娘了。

第二天一早,冥王府的澜漪阁传出痛苦的呻吟声。

“啊————痛————”傅雨骁倒在床上双手抱头,痛苦的呻吟。

小晨端来的药汁洒在地上,碎碗瓷片到处都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夜无殇大怒。

包括小晨和澜漪阁有关的一切丫鬟下人跪了一地。

“早上我进来送药,姐姐突然把药打翻了,然后就倒在地上……”小晨说完当时的情形,夜无殇一张脸已经晦暗到铁青。

“无殇……我头好痛……要裂开了,啊——————”傅雨骁抓着他的胳膊,像个溺水的孩子抓住稻草一般。很快又抱着自己的头,痛苦地撸散了发髻,面色痛到扭曲,全身冷汗遍布不停地发抖。

“雨骁,忍忍,庐舟子快来了”

夜无殇将他搂在怀里,拉下她抱头的双手,傅雨骁看着他却怎么也看不清,周围的一切都变昏暗灰黑,只有人是红色的,他和地上的丫鬟还有爬进来的豆豆,红红的影子像血一样,让人有种想一口咬下去的欲望。

“你怎么样……”

夜无殇伸手撩开她额前沾湿的发,傅雨骁忽然抓住他的手,将袖子抡开,张口就咬了下去。

夜无殇微皱了眉,一声不吭,被她咬着,殷红的血液顺着手臂一滴一滴落在锦被上,晕开一片红色,触目惊心。

“啊————”

一屋子的丫鬟被她这举动吓到尖叫,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小晨也吓得不轻。

夜无殇另一只手迅速麾下,所有的丫鬟纷纷逃窜离开。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傅雨骁双眸赤红,头发凌乱,像个鬼一样贴在夜无殇的胳膊上允吸。那种冰凉又猩甜的液体入喉仿佛一股甘泉注入身体,脑袋的痛涨之感略有减轻,可是那种猩甜像一种瘾让她释不开口,喉咙上下滚动,如沙漠中饥渴之人找到甘泉,拼命地允吸……

“王爷——”

庐舟子的药箱砰然落地,他也被这情景吓到。

头不痛了,眼前却是模糊,一片红色汪洋,傅雨骁晕了过去。

夜无殇脸色苍白,显然是失血过多,他将傅雨骁放在床上擦去嘴角属于他的血。

庐舟子欲替他处理伤口,却被他指去为傅雨骁诊脉。

“她昨天没喝药?”这是庐舟子下的结论。

“本王也怀疑过,但是小晨说她喝过了”

“那就是药被人换了”庐舟子不慌不慢道“你那侧妃还真不省事”

府里能干这事的除了王芙,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不用猜也明了。

夜无殇眼中掠过寒光,紧接着阴霾覆过眼。

“她怎么样?”看向床上的人,目光少许柔和。

庐舟子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叹息道“你的血救了她,暂无大碍,二十岁之前那药是断不了了”

“王爷,王爷……”澜漪阁外咚咚咚的脚步声传来,王芙提着裙摆急匆匆跑来,万分殷切道“妾身听说您受伤了,您……”

看到夜无殇那染血的胳膊,衣袖上还嘀嗒有血滴落,她的心急剧收缩,说不出的恐惧,怎么伤的这么严重。

王芙刚踏进来,就被他一把掐住脖子,王芙惊恐地看着他,嘴上连求饶之声都发不出来,只看到他眼中的嗜血和杀意,愤nù

中的夜无殇用尽了力道,将她狠狠往地甩在地上。

王芙的身子撞上了桌子又倒在地上,地板上的碎碗瓷片深深扎进手心。

来不及痛呼,夜无殇俯身双手钳住她尖细的下巴,眯起阴鸷的双眼,一字一字道“本王平时太纵容你了”

“妾身不知dào

王爷说的是什么”王芙语不成调,声音发颤,眼泪像湖水一样翻涌而出。

“哦?那本王帮你回忆回忆”夜无殇捏着她的脸一把朝地上的瓷片上推去,离碎瓷只有一指宽时停住。

“不要——”王芙惊恐大叫。

“你倒是想起来了!”夜无殇将她的脸扶正,一张脸哭得梨花带雨,却一点也激不起他的怜悯之心。

“妾身不该换傅姑娘的药……呜呜……王爷你放过妾身吧”王芙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腿哀求痛哭。

“你把药换成什么了?”

“补……补药”王芙结结巴巴道,而后又补充说“妾身不敢害人,就……就断了她的药,没有下毒,绝对没有下毒”血染的双手不停地摇摆,也顾不上疼痛。

夜无殇握住她摇个不停的双手,用力,仿佛听到骨头断裂之音,王芙痛呼,却听到他如恶狱之声“本王倒希望你换的是毒药”毒药对傅雨骁来说更胜过补药,以毒攻毒至少不会让她像现在这般痛苦。

可是王芙不懂,以为他说的是反话,拼命地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妾身不敢下毒,不敢,不敢……”

“滚————”

一声令下,屋内稍安静。

庐舟子掰过他的手,那血都不知流了多少了。

他摇头“为那样一个女人浪费了自己血,何必呢”

他在教xùn

王芙的时候一直忽略了自己流血的手臂,以至于血液流失过多。

夜无殇余怒未散“这次不给她深刻的教xùn

,她就不会消停”

晨光洒在脸上,将他半边脸湮没在一片橘红之中,映着殷殷血色显得惊悚骇人。

“皇上真是嫁了个麻烦进你府上”庐舟子以药水将他伤口清洗止住血流,上面牙印排列如泣血红梅妖冶而深刻。

“那是他自以为是,本王从来不需yào

他来安排自己的路”抽回手不再让他包扎。

庐舟子诧异,只见他伸手覆在伤口上,竟是爱怜般的抚摸,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浅笑。庐舟子顿时明了,收拾了药箱便退了下去。

他有天机阁,有自己的军队和党羽,根本不需yào

皇上为他栽培势力,王延昭这颗棋子他不屑一顾,若不是皇上拿傅雨骁要挟他,他又怎会娶王芙!

命运是攥在自己手里,以前没靠过任何人,如今也不会。

傅雨骁醒来时太阳快落山,小晨捧着药碗站在她床头。

头有些涨有些痛,晕乎乎地爬起来竟是把小晨下了一跳“姐……姐……姐姐……喝……喝药”颤巍巍地将手中药碗奉上。

傅雨骁接过像以往一样一口饮尽,放下碗目光却落在小晨的腿上,小丫头的小腿肚竟是不停地发抖,再网上看,她的鬓发两颊渗出很多细汗。

这才刚过春天,外面还冷得很哩。

“小……晨?”

“啊,姐姐喝完了,我把碗送厨房”

小晨迅速回过神,迅速夺去她手中的碗,迅速跑出澜漪阁。一连串的动作看似连贯其中的手脚却是一直在颤抖。

怎么见到我跟见鬼似的,我有那么可怕吗?

傅雨骁走下床来到梳妆台,铜镜里面的女子仅着一件素色内裳,面目清丽,双眸清澈若闪烁着点点星光。女子对着铜镜微微一笑,干净明亮的笑容好似雪山的莲花,在细碎的夕阳下熠熠生辉,只是皓齿有些红,定是夕阳映照的。

傅雨骁扯了扯嘴角,从衣柜里取出一件荷青色丝衿上裳套在身上。奇怪,她是怎么睡着的,太阳都快落山了才醒。

澜漪阁就像一座孤立的亭楼立在冥王府的南面,与北面的红瓦砖楼相对而立,靠近假山更靠近竹林。平时来往的丫鬟都会经过这里,如今,傅雨骁一路走下澜漪阁,竟看不到一个丫鬟,连豆豆也不知去哪儿了。

府里出什么事了,怎么一个丫鬟都没有。

一路往北去,总算看到了人的影子,细看之下,人影不止一个……府上丫鬟都聚在这里做什么,这里在府上离澜漪阁可算最远了。

傅雨骁的身影往那儿一站,

啊——————!!!!

她人还没开口,丫鬟们尖叫着一窝蜂跑开……

其中几个她认得,是在澜漪阁扫地的。

傅雨骁就是这样一个人,不打破沙锅不问到底她晚上会睡不着觉。于是,以轻功跑到一个小丫鬟前面候着。小丫鬟跌跌撞撞地边跑边回头看看身后有没有‘狼’追过来,一个不小心在前面撞上了人。

小丫鬟转脸,傅雨骁正对她微笑。

啊————————!!!!

“喂,我还没问你,你怎么晕了”傅雨骁搂着小丫鬟的软瘫的身体坐在地上手无足策地轻轻拍打她的脸“醒醒啊”

后面敢来的丫鬟看到此情景,像被钉子钉住脚,挪不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前面的两人咽口水。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都怎么了?”傅雨骁抬头,那个立着的丫鬟将头往回一缩,整个人仰着朝后倒了下去,倒下去之后手脚还在不停地抽搐,眼睛瞠得大大的,模样仿佛受了极度的惊吓。

127. 第127章 断绝母女关系

夜无殇和庐舟子赶回来时,冥王府一片混乱,丫鬟们叫着、喊着,抱头鼠窜,极度地恐慌与惊乱。

晏峰一个人跟在她们身后跑得满头大汗,仅是拎住一个。

“晏峰,这是怎么回事!!”

满府混乱,夜无殇怎么也提不起平静的语气,怒意勃然,使得整个府上终于安静,静的都能听到丫鬟们口中细碎的零语“不要咬我,不要咬我,不要……”

“启禀王爷,这……傅姑娘……”晏峰支吾了半天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但是其中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确。

庐舟子捻须轻嘲“看来王爷这回得把府上的丫鬟换掉”

“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夜无殇拂袖,大步向澜漪阁走去。

庐舟子僵硬地立在原地,脸上笑意全无,倒是晏峰,很不合时宜地捂了捂嘴偷乐了两声。这更让他面上挂不住。

金乌西坠,远处红霞眷恋天边不愿离去,留下一片烧红。傅雨骁坐在凭栏上无精打采地看着远处沥青色的身影越来越近。

“我很像妖怪吗?”女子淡淡的声音如烟云飘渺散在春风里。

夜无殇勾唇轻笑,有着嘲讽的意味“怎这般菲薄自己”

在他心中只认定了她,哪怕是妖怪,也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妖怪。

“我把你府上的丫鬟全吓疯了……”她还清楚地记得哪些丫鬟看到她时惊恐的表情,仿佛自己是个会吃人的妖怪,随时都会将她们剥皮拆骨。

她在等他说话,等他的回答,等来的却是他安静的问候。

“醒来药喝了没?”夜无殇云淡风轻,若无事发生。

傅雨骁点头。

他朝她走来,拂衣坐在她身边,搂着她一起看夕阳。

傅雨骁靠在他肩头,心里异常沉重,思考良久方开口问他“你有事瞒着我”是肯定的猜测。

夜无殇身形一顿,将她搂在怀里紧了几分,倏尔淡淡的自嘴里吐出两个字“没有”

多么轻,多么淡的两个字,为什么听在她耳里却是万般沉重。

他不想说,她也不再多问,侧首将头埋进他冰冷的怀里。

静默让气氛变得压抑,郁结在此刻渐生。

无殇,为什么我永远都住不进你心里,永远都不知dào

你在想什么?

两人依偎在一起,荷青色的衣裳与沥青的长袍紧紧贴合,像夏日荷塘里紧挨在一起的莲叶,上面摇晃的晶莹水珠怎么也不能聚合到一起,就像彼此的心。

太子府。

侍卫领进来一位身着棕色长褂的妇人,妇人手捻念珠,黑中掺白的发丝直披腰下。

“那是何人?”沈初瑶问向身旁的小桃。

她正赶往慕贤居同太子妃话家常笼络关系,无意间看到那带发修行的妇人,为之绝色容貌顿住脚步。虽入佛门,岁月不曾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依稀可见当年妩媚风姿惊华之貌。

这般美貌倒是和傅瑾言有些相似,莫非……

丫鬟小桃快步走到侍卫面前附耳问了几句,又匆匆赶回禀报沈初瑶“禀夫人,那为妇人乃言侧妃之母”

真是傅瑾言的母亲,她这个时候来此所为何事?为何满目哀伤?

她看得出房泠月绝色容貌上那难掩的痛……

“小桃,你不必陪我去慕贤居了”女子泠泠开口,语音之中皆是阴谋算计。

“夫人的意思是?”

沈初瑶以手覆在嘴边在小桃耳旁悄声说道……

小桃面色为难,小声嗫嚅“这样好么?”

“去吧,没事的”沈初瑶微笑,笑得妩媚妖娆“若是能帮到太子妃,我们主仆二人以后的日子也会好过很多”

在她心里傅瑾言只是个侧妃,比不得太子府和皇后。要想攀高枝,还得巴结贾宝贤。

小桃缓步朝飞烟阁走去。

都说好奇心害死猫,人也不例外。

飞烟阁。

盈香速关上门,房泠月始终保持站立之姿,不论盈香怎般劝说都无用,俨然一副外人门客之态。

傅瑾言倚坐软榻悠然品茗,纤细的五指静悄悄地将茶盅放于案几之上,这才启开红唇“娘怎么有空来我飞烟阁”

她可不认为房泠月是专门来看她这女儿的。映像中的房泠月是从来不会迈出静月庵半步,更是不会和她多说半句话,如今竟是跑来太子府,这红尘俗事。

“我若不出来,怕是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喑哑女声似鬼魅,房泠月双手撑在案几上,阻挡住傅瑾言欲端起的茶盅“静怡是你杀的!”

傅瑾言手一顿,在空中拿捏着空气,须臾,才缓慢开口“傅雨骁弑母,苍冥上下谁人不知,娘怎么会说是我呢。”

“果然是你!”房泠月惨笑攥起她半空的手,痛心道“到底是我女儿,连说谎捏手指的习惯都不该。”

原来她在试探自己,傅瑾言愤然抽回手,力道大的惊人,房泠月落空的手被她扔到一旁撞在桌沿边生疼骤起。

“我不知dào

娘在说什么”佯装的镇静连自己都糊弄不下去。

“雨骁在我那儿住过一段时日,她的为人我了解,可是你……”隐忍的浊泪夺眶而出,为人母的悲伤与无奈让她泣不成声。

“可是我什么?怎么不说了?”

砰————

傅瑾言扬袖,拂了桌几上的茶盅与瓷壶,反攥房泠月之胳膊如拎着一个不愿回家的孩子“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女儿,可你有尽过做母亲的责任吗?十四年前要不是丢弃了我,我也不会在路边遇到夜无殇,更不会被他践踏真心,我现在变成这样——拜你所赐!”

“把你的怨恨冲我来,为什么要伤害雨骁母女”喑哑的声音被哭腔所替代,无限的哀凉恰在喉间,妇人泣泪痛心。

“雨骁母女,雨骁母女,傅雨骁给了你什么好处,为何人人都向着她!”“爹是这样,瑾瑜是这样,就连你也是这样!”傅瑾言攥着她的脖颈拼命地摇晃“我才是你的女儿,我才是傅家的嫡长女,我才是!!”

“姑娘,她是你娘——”盈香上前制止扯开傅瑾言。

房泠月跌坐在地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近似疯狂的女儿,刚刚她是要……掐死自己!

“咳咳咳——”

妇人的咳嗽声换回了她的理智,傅瑾言背下双手藏于袖间,看着房泠月的眼神有些胆怯,她刚才果真失常,差点……谁——

一阵利风,飞烟阁的门砰然中开,红练将门外偷听的小桃卷了进来。

小桃狼狈地甩在地上,就在房泠月身旁,傅瑾言翻袖又是一阵阴风合上门。

“侧妃娘娘饶命,奴婢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听到……”小桃跪在地上,一张脸吓得惨白惨白的,脸上涕泪纵横,可怜至极。

感觉到傅瑾言身上的杀气,房泠月推开小桃大喊“快走——”

“啊——”小桃的尖叫声卡在喉咙里,惨白的小脸憋得通红仿佛下一刻就会断气。

“言儿不要……”房泠月拉着她的手跪在地上哀求。

傅瑾言一个眼神,盈香立马上前将她拉至一旁,妇人就这么大睁着眼看着她。

傅瑾言微笑着,葱白般滑腻白皙的的手指锢住她的脖颈,血红的蔻丹指甲深深陷入肉里,只听得‘咔’的一声,小桃脖子一歪,瞠大双眼,嘴角流出殷红的血液。手掌松开,又一个鲜活的生命消逝。

接过盈香递来的手绢擦拭了手上的鲜血,转身将染血的手绢扔在小桃脸上,盖住她那瞠圆的大眼。“给我把她的尸体处理掉”

“是”盈香应声将小桃拖出飞烟阁。

傅瑾言掐死小桃的过程简单利索,这种熟练的杀人手法使房泠月的心寒了半截。她就那么呆呆地坐在地上,一直坐着。

“我以为当年害了云贵妃和寒将军是我今生所犯的最大的孽,我穷尽一生青灯古佛为赎罪孽……呵呵,原来你才是我今生最大的孽”妇人失声惨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原来你才是我今生最大的孽。

原来你才是我今生最大的孽。

……

一句话如蒺藜刺身,疼痛堪比针刑。

推门的声音打断了瞬时伤悲,盈香从门外进来,身上不沾一滴血“姑娘,小桃的尸体处理好了”

“送静月师傅离开”转身袖间阴风扫过桌几,傅瑾言已然倚在榻椅上,和来时一样,模样悠然而清闲。

犹记得两年前那个木鱼声中,她说——

“贫尼法号静月,姑娘莫要错叫了”

“你不该再来这里,回去吧”

凄冷的声音,她到现在都记得。

如今傅瑾言同样回以凄冷之声“静月师傅不该再来这里,回去吧”

房泠月为盈香搀扶,临出飞烟阁时,回眸以最心痛的言辞,一字一字道“从今往后,你我不再是母女”

言讫,推开盈香,一步一步拖出飞烟阁。

乌云闭月,明亮的空际忽然同黑夜一般,狂沙砾石,骤风急剧,片刻大雨如注。冰凉的雨点打在房泠月身上没有一丝感觉,怕是心更冷吧。

妇人失魂落魄走出太子府,她不该来的,真的不该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身后女子癫狂地大笑,从未有过的释然,以后可以更加无所顾忌的杀人放火了吧……

她所在乎的娘亲、姐妹,统统都不在乎自己,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在乎他人。

她傅瑾言从今往后只为自己而生,只为自己而活。她的路由她自己选择,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再也不会顾忌任何人!!

好个沈初瑶,天堂有路你不走,竟敢来管我的事,那就不要怪我了——

“夫人怎会……”盈香正要询问房泠月的事,对上傅瑾言警告的目光,倏然改口“静月师傅怎么会突然来到太子府,她又是怎么知dào

相府的事?”

她记得冥王曾已将此事锁的一干二净,苍冥境内无人敢提及此事。

“除了皇后还能有谁”傅瑾言冷嗤,怨落的目光落在飞烟阁外的池塘,心下已然有了一个计划。

128. 第128章 豆豆之死

庐舟子风驰神速将整个冥王府的丫鬟重整了一番,有关傅雨骁的事全力封锁,新来的丫鬟和那春日里的花朵一般散在冥王府各个角落。

王芙自澜漪阁的事后身心俱伤,卧在芙香院消停了好几天才由小蝶扶着受伤的手走出院子。

阳光明媚,洒在身上暖暖的,傅雨骁抱着豆豆出来晒太阳,虽说是无殇送给自己的,但始终是九儿最爱的宠物,怎么也得照看好,不然怎么向九儿交代呢。

“姐姐该喝药了”小晨按时送来药。

药汁冒着浓浓热气,一看就很烫“放桌上凉凉再喝”

小晨将药放到玉石桌面上站到一旁,傅雨骁抱着豆豆,抚摸它柔软的绒毛,那种感觉很舒适。

面前的阳光被遮住大半。

“傅姑娘在这儿散步呢”

傅雨骁抬头寻着声源的方向,这才看到那金光闪闪的女子朝自己颦步而来,葇胰裹上一层厚厚的纱布,面色有些憔悴。她身边的小蝶看到自己还有点儿胆怯。

傅雨骁将豆豆放在玉石桌面上,莞尔道“芙侧妃的手怎么了?”

住在同一府中,日子久了,性子也磨得平滑些,再也不像初见时的剑拔弩张。

王芙扬手,支开小蝶,俯身坐在她对面,放下架子道“我是自作自受,那日我把你的药换了,王爷罚了我”突然改变战略,也许讨好了傅雨骁,夜无殇对自己会另眼相待。

“你换了我的药!!”傅雨骁猛然站起,衣袖带翻了药碗,药汁泼了一桌子,衣袖手背上全是药。

“姐姐——”

“你别紧张啊”王芙手忙脚乱,伸手想去帮忙,“我换的是补药,我哪有那胆子下毒啊”

“你不早说!”傅雨骁怒消,拂袖而坐。想她也没胆子下毒杀人。

小晨见药翻了连忙跑去厨房再熬一碗。

现下的玉石桌就王芙和她两人一狗,豆豆正摇着尾巴快乐地舔了一口桌面上的药汁,尾巴立kè

竖直咕噜滚到地面。

王芙安抚了她,急忙道“我是来道歉的,再说王爷都罚了我,你还不满yì

吗”说着不忘把自己裹得跟包子似的手扬了扬。

见她那手却是伤的不轻,傅雨骁没好气说“你活该,谁让你换我药”

“我又没下毒,就是断了你一天药而已,谁知dào

你……”受不起补药。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杏子般的眼睛惊恐地瞠大,没受伤的手颤抖地指玉石桌下面……

“怎么了?”

傅雨骁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豆豆倒在桌底口吐白沫,身子不停抽搐,然后一动不动。

“豆豆——”傅雨骁蹲下来将它抱起,豆豆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

“死……死了……”王芙抖着唇瓣,脑海中浮现夜无殇那日的暴戾“本王倒希望你换的是毒药”

难道王爷一直给她喝的是毒药?!

同一时间,两人的目光齐齐落在那碗打翻的药汁上。周边死了的蚂蚁更加证实了那是毒药。

毒药——

她一直在喝毒药,夜无殇给她喝的是毒药!!

“那个傅姑娘……我,我头晕……先回去了”王芙说完,不等傅雨骁回话,酿跄跑回芙香院,她今天好像又撞见了不该见的事,小蝶在远处等她,主仆二人颤颤离开。

王芙将她的药换成了补药,却被夜无殇罚成那样……

傅雨骁跪在地上抱着已死的豆豆,脸色一片惨白。突然间她的天空塌下来了,她自以为可以依赖的一片天……

为什么会这样?他说喜欢自己的,为什么要害自己?

药味比沽酒村时喝的要浓,却是一样的药,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对自己下毒了。

原来一切都是假象,他的温柔,他的承诺……统统都是假的。

傅雨骁抱着豆豆跌跌撞撞地走回澜漪阁,将自己反锁在里面,小晨端了重新煮好的药,怎么也敲不开门。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窗纸上不时传来滴滴声,是雨,下雨了。雨点儿一滴一滴打在窗柩上,在空寥寂夜里格外苍凉。

屋内,女子颓废地坐在地上,抱着怀里已无气息的豆豆无声地落泪。曾经毛绒又可爱的豆豆,此刻僵硬的骨骼让人摸着心痛难耐,或许不久之后自己也会如它这般吧……

夜幕将整个澜漪阁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吱呀’的开门声将暗霾破开,仿佛沉静多年的古刹瞬间大开。

夜无殇端了药汁携风而入,料峭晚风夹着雨点将墙角一瘦小的身影吹得瑟缩凛然。

黑暗之中,傅雨骁蜷缩的身影本能地往墙角靠了靠,那种熟悉的药味令她游离的思绪瞬间皈依身体。她听到瓷碗搁在桌面的声音,异常的沉重,像一把锥子锥入心房,迟钝的痛,在心里缓缓地蔓延……

继而,是他熟悉到蛊惑的声音“怎么不点灯?”

夜无殇将碗搁在桌面,修长五指从衣袖间拿出一支火折子。瞑瞑暗夜回答他的只有只有火折子闪烁不定的星火微光,他没有找到烛灯。

静默的气息萦绕在空气中,无形的压抑将两人包围。墙角细微的动静牵住他的脚步,迈出的步子在一声颤抖的喝止声中截住——

“别过来!”

自墙角发出的凄吟之声,令闻者心痛。

傅雨骁轻轻将脚边的烛灯踢至一旁的角落,是她把烛灯藏起来的。黑暗之中没有灯火就看不见任何人和事,宁愿黑暗的彻底,也不想看清面前的他。

“你就站在那里,我们就这样说说话”黑暗一角,女子清冷之声和雨滴混淆。

“雨骁你怎么了?”

她的平静让人担心,夜无殇很想冲过去将她揽入怀里,却因她的话止住了脚步。

她在沉默,急促的喘息被滴滴雨打窗纸声所替。下雨了,她的害pà

和颤抖可以无所忌地在雨声中释fàng



半晌,她才说了一句‘我没事’。即便是雨声,也混淆不了那隐约的颤抖。

她在害pà

他——这是他的第一感觉。

窗外,雨,淅淅沥沥,无休无止,亦如暗夜,无灯无火不见五指,看不见彼此却能清晰地感受对方的心跳——那般小心翼翼。

突然一道白亮闪电划过,将澜漪阁照亮,仅一瞬,墙角女子的神色尽入他眼底——

脸色苍白如纸,悲戚的神色如利箭在电闪瞬间刺入他胸口,窒息的感觉令他缓步走近墙角。

轰隆——

雷鸣将傅雨骁的身子震的倾斜,落入冰冷的怀抱。

无征兆的冰冷将她包裹,忘记挣扎,由他抱着。

一道闪电将彼此映得明亮。

傅雨骁猛地抬起头,汗湿的黑发贴在脸上,一双眸子水光闪现充斥着难言的痛楚。

夜无殇光华内敛的俊颜蒙上一层冰霜,冻结了所有的思绪。

他抬手动作轻柔,为她拭去眼角的水光,“怎么哭了?”

傅雨骁垂眸,一滴清泪滴落,正中手背,手下是已无生命的豆豆,沙哑的声音自她垂首的嘴里吐出“……豆豆死了……”

“没事——”夜无殇将她搂的更紧,两人静坐在地上。

没事?豆豆只是一只狗,当然没事,可是你知dào

他是怎么死的吗!

傅雨骁心里好难受,眼泪决堤般放声哭倒在他怀里。他的身体很冷,可是他能感觉到怀里的人儿此刻比他更冷。

夜无殇将她抱起放到床上,顺手将她怀里的狗抱走,奈何怎么也抱不动,傅雨骁拼命地护着怀里的已死的豆豆,坚决不让他带走。暗夜里,夜无殇苦笑,将锦被衾上裹住她冰凉的身体。

转身的瞬间,衣袖被她紧紧抓住,“你去哪儿?”

傅雨骁声音哽咽,抓住他衣袖的手如同一个溺水的孩子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死死不肯松手。

夜无殇顿了顿,冰凉的手轻拍她手背赋以安慰,“本王去端药,你该喝药了”

轰隆——

雷声乍响,檀木窗棂被风振得格格作响,春日里很难遇到这种天气。

抓在他衣袖上的手慢慢地松开,无声无息地落在锦被上……

那是怎样一种绝望,想必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喝药?

呵呵……她倒是忘了——他是来催促她喝药的!

雷电轰鸣声中,澜漪阁中却是一片平静,夜无殇端着一碗已经没有热气的药汁坐在她的床沿边“药还温的,快些喝了吧”

那只垂在锦被上的手颤抖地接过药碗,靠近嘴边时顿住,她问“你以前会保护我……是不是真的?”

犹记得他将她拉入怀中,冰凉的手掌不停抚摸她柔顺的发,声调喑哑而柔和,对她说“过去的就忘了它,以后本王会保护你”

以后本王会保护你——多么动听的一句话。

“什么叫以前”夜无殇轻笑出声“现在,以后,本王都保护你,永远不会改变”

“现在,以后……永远不会改变……”傅雨骁喃喃重复他的话,心却痛的不能自已。

“快点喝药”夜无殇催促。

药碗在手里颤抖,随时都会泼洒,她颤声问他“这药,我可不可以不……”

“不可以”

冰冷的声音如利刃穿心,将她冻结的心,凿个粉碎。

真的……永远都不会改变?

黑夜之中他什么也看不到,傅雨骁将药靠近唇边,仰头喝下。

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心已痛到麻木。就像那药,喝进嘴里已感觉不到苦,麻木了。

129. 第129章 她知道了

一道道闪电将房间照得如白昼,两人四目相对,傅雨骁泪眼婆娑,看他的目光仿佛隔了一层纱,怎样才是真zhèng

的他,她已经分不清了。

她今晚情绪不同往日,夜无殇能感觉到,却将这所有的变化都归结在那死去的豆豆身上。

手伸进被子里摸到那团僵硬的绒毛,他道“既然豆豆已经死了,让本王带出去埋了……”

他在询问,却也似命令。她在流泪,湿的却是他的心。无法容忍一只狗令她如此伤心。

她迟迟点了头,却发xiàn

黑夜他根本看不到,于是将豆豆抱出被子送到他手里,沙哑着开口“带走吧”

把虚伪和谎言统统带走吧,她在心里暗道。

夜无殇扶她躺下,直到她呼吸平稳,他才抱着豆豆离开澜漪阁。

从澜漪阁的阶梯上走下,心里总不平静。雨一直下,他没有打伞,怀里豆豆的绒毛被水浸湿,耷在一边。

庐舟子提着灯笼,撑了一把伞大步走来。

日里听说傅雨骁不肯喝药,夜无殇派晏峰将他请来,却不料晚间下雨,耽误了行程才到现在赶来。

头顶一把伞遮住潇潇宿雨,夜无殇冷声吩咐道“她已经喝了药,我们走吧”

庐舟子没说什么,提着灯笼撑着伞,随他一同离开澜漪阁。

灯笼照到他怀里,庐舟子的目光一冽。他认得,它是夜九儿的豆豆,九儿终日在锦绣宫里唯一的‘伙伴’,此刻的豆豆分明已经死了

“王爷,这狗……”

“本王知dào

你想问什么”夜无殇转身,正对上他询问的眸光,灯笼的光线全部打在小狗身上,他道“豆豆是本王向九儿借来的,可惜……”

“可否让我看看”庐舟子急切道。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会在意夜九儿的一切,包括夜无殇手中分明已死的豆豆。总想着自己的医术可否救活它。

夜无殇一句话未说,夺过他的伞和灯笼,将豆豆交到他手中。一个他倒忘了身边还有一个神医,若是能救活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就怕这狗已经回天乏术。

庐舟子扳开它的嘴,仔细看了遍,眸子愈发的深邃起来,习惯性地捻着胡须“它喝了冥河药引,已经回天乏术”

捻胡须的手突然一顿,深邃的眸子紧锁在夜无殇脸上,“谁喂它冥河药引的!”

夜无殇思索着他的话,好似想到了什么,凛冽瞳眸寒光一闪,如同闪电一般,劈天直下。

冥河药引……

“姐姐打翻了药,我重煮了一遍,可是她怎么也不肯喝,门也敲不开”

“本王端去”

日里小晨的话在耳边不停地回响。

“她知dào

了,她知dào

了……”广袖一散,灯笼和油纸伞落在风雨里,夜无殇重新跑回澜漪阁。

匆忙的背影,慌乱的脚步,以及那一声声的重复……庐舟子已经猜着八九分。

澜漪阁,夜无殇的顿住脚步,突然没有勇气上楼。阁楼和先前不同,昏暗的烛光将一个孤寂萧索的身影映在窗檐上。

傅雨骁靠在门内低声啜泣。

雨声渐小,隐隐约约能听到她的泣声。

“怎么哭了?”

“……豆豆死了……”

“你以前说会保护我……是不是真的?”

“这药,我可不可以不……”

“不可以”

她,果然知dào

。只是自己以为她不知dào



夜在雨声泣意中拉长,夜无殇一直站在楼下,一直守在澜漪阁。他没有上楼,更无法走开,就这么一直守着,到天亮……

——————

太子府。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晰,昨晚的雷雨和房泠月离开那日可有的一比。

傅瑾言披着一件薄薄的大红坎肩站在池塘旁。

春风送暖,血色衣襟在风中宛如一只美艳的红蝶立于岸边。女子勾唇轻笑,这样的笑容让不远处的盈香看着心头微颤。

只有她明白,傅瑾言这样轻而媚的笑容之间暗藏了多少杀意。

池子里的红鲤比前两年大了许多,食量也在不断增加,傅瑾言手里的鱼饵很快就没了。

她在等人,盈香明白,正要回去拿些鱼食来。傅瑾言的身后走来一粉一白两道身影。

盈香停住脚步,站在远处眺望。本来还想拿些鱼食让姑娘继xù

等,现在看来根本不必。因为傅瑾言把什么都算准了,算准了她手里最后一把鱼食撒掉,她要等的人就会前来。

果然,贾宝贤在鄂嬷嬷搀扶下款款走来,身后跟着粉色衣裳的沈初瑶,哭红了一双眼,想来是因为丫鬟小桃的事。

贾宝贤挥了挥手,鄂嬷嬷和沈初瑶退至两旁,她两步走到傅瑾言面前“言侧妃好雅兴,居然敢若无其事的喂鱼”

想起她那日在钟粹宫的嚣张样,气就不打一处来,连自己都不敢再皇后面前嚣张,她一侧妃凭什么。本来还想找个由头来整治她,沈初瑶倒给了她个好借口。

傅瑾言拍了拍手,将鱼食残留物全部拍干净,不急不慢地反诘“再好的雅兴又怎样,还不是被打扰了”

说着,眼睫一瞥,正落在她起伏的胸口处。

贾宝贤一把扼住她的手腕,将她按倒池边的石桌上“你少给我装无辜,瑶夫人的小桃是你弄死的!”

是肯定,沈初瑶一早就跑到她那儿哭丧似的求她主持公道。

“太子妃说是,那就是咯”女子文雅而答,云淡风轻,没有一点儿心虚胆战。

“既然是你,那就劳烦言侧妃跟我们走一趟”

“来人!”贾宝贤不依不饶地攥着她的葇胰,生怕她溜走。

两人一番争执,靠池塘越来越近,傅瑾言反扣她双手按在自己肩上,嘴角的弧度愈发妖冶,以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两次将我推入池中太子会怎么看你?!”

“你说什么?!”贾宝贤来不及反应,双手不由自主地将她推下池中。

黑而大的双眼,眼睁睁看着那道红裳落入水中,脑海全是她妖冶诡异的笑。

‘噗通’

“救命啊,侧妃娘娘落水了”远处盈香焦急跑来,站在池边放声大喊“来人呐,救命啊……”

“快来人啊,是太子妃将侧妃娘娘推下水的……”

盈香的话语将贾宝贤从懵愣状态惊醒,贾宝贤这才明白那笑原是奸计得逞的笑,可惜明白的太晚,太子已经匆匆赶来……来的真及时。

“贾宝贤,你究竟想怎样!!”暴怒的吼声震惊了身后所有人。

贾宝贤呆呆地立在那儿,拼命地摇头“我没有推,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本宫亲眼所见”太子松开怀里昏迷不醒的人儿,擒贾宝贤的双手,红眸怒斥“就是你这双手将她推下池子”

“我真的没有,不信你问鄂嬷嬷和瑶夫人”贾宝贤拉过鄂嬷嬷挡在自己面前。

岂料,鄂嬷嬷还没开口就被太子一个巴掌结结实实地扇了过来,老嬷嬷被那一耳光打的摔倒在地,捂着脸痛苦呻吟,他一步步走向贾宝贤“鄂嬷嬷是你的人,你认为本宫会信她的话?”

见着地上鄂嬷嬷的惨样,沈初瑶吓的大气不敢喘一声。

“瑶夫人可以证明,我没有推她,没有……”贾宝贤将求救的目光落在沈初瑶身上。

“妾身……”沈初瑶突地跪在地上“妾身什么也不知dào



她是不知dào

,不知dào

实情,只看见贾宝贤推了傅瑾言,可是她不能说,她不想像鄂嬷嬷那样。

贾宝贤颓然跌在地上不知如何才能让他相信自己。

“太……太子……”傅瑾言幽幽醒来,盈香将披风披在她身上以防她伤寒。

女子伸出手,立马一双温热的大掌将其包裹“言儿,你怎么样”

傅瑾言摇了摇头,憋着眼泪,万般委屈道“言儿没事,太子妃姐姐不是故yì

推言儿的,你别怪太子妃姐姐了”

“你胡说,我根本没推你”

贾宝贤伸来的手被太子一掌挥落“从今日起,太子妃禁足梅苑,不得踏出梅苑半步”

禁足梅苑?不,不可以。贾宝贤跪在太子面前失声哭喊“我错了,岑焕哥哥不要,不要让宝贤待在梅苑,不要……”

女子声嘶力竭哭倒在他脚边。

岑焕哥哥?好久远的称呼。那是他们成亲之前,那时的她还是个清纯可人的小女子,何以变成如今这般歹毒善妒!

太子背后的双手捏成的拳头倏然松开,傅瑾言知dào

他动容了。真可笑,将自己关进梅苑时可没现在这般犹豫。到底是夫妻情分在作怪。梅苑是她和盛樊余议事之地,让给贾宝贤倒是可惜了。既然他动容了,何不给他台阶。

傅瑾言湿漉漉的手攀上他的胳膊,借他之力站了起来“樽儿还小,太子万不可将姐姐关进梅苑”

樽儿即贾宝贤和太子的孩子,用那小小婴孩来说事,任谁不动容。

“岑焕哥哥看在樽儿的份上就饶过宝贤这次,求求你了……”

太子想了想,紧蹙的眉头放松稍许,拂袖,嫌恶似的甩开贾宝贤攀在他衣袖上的双手“你给本宫安安分分地待着慕贤居,若是再有下次……”他顿了顿道“等休书吧”

休书?!

贾宝贤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面前是他搂着那缕红裳远去的背影,那般决绝。

130. 第130章 毒妇怎可为后

“啊————”女子顿足,跪在池边放声大哭。

满池的红鲤上跃下蹿,仿佛在嘲笑她。寻思的念头在她脑海里盘旋不去,多少次都想着跳下水池就此了却余生,可是眼前浮现的婴孩笑脸让她不得不打消寻死的念头。

樽儿那么小,她怎么抛下。

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夜岑焕会向她提‘休书’二字。原来母后并不是她永久的靠山。

“太子妃”

“太子妃姐姐……”

鄂嬷嬷和沈初瑶颤声呼喊她。

贾宝贤没有回应,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擦干眼泪,一步一步朝慕贤居走去,游魂一般无悲无喜。

鄂嬷嬷跟着回去慕贤居。

沈初瑶站立不安,如今看来贾宝贤已是泥菩萨过河,侧妃傅瑾言才最得宠。可是她得罪了傅瑾言,是不可能依附她的。

心中一阵矛盾过后,暗下决心,她终于走出太子府。

如今的太子妃已无她立足之处,也许方石是她唯一的依靠。

冬末春初,飞烟阁寒冷异常,盈香端来暖炉,太子顺势将之塞进傅瑾言手里。

傅瑾言已经换下湿衣裳,锦被裹住身子靠在太子怀里。

感觉到身下的人儿在颤抖,太子轻轻将她扶起“言儿还冷么?”

傅瑾言摇头,眼泪止不住流淌,她侧首靠在他怀中,冷儿清的细语缠绕在他耳际“太子抱着言儿就不冷了”

太子双臂一缩将之搂的更紧“那言儿何以颤抖如此?”

“言儿是感动的……”

傅瑾言欲言还止,待勾起夜岑焕的好奇之心,她抹去眼角泪珠,哽咽道“太子待言儿如此之好,他日太子继位,太子妃姐姐做了皇后……言儿死也瞑目了”

美眸抬起,噙着水珠仿佛即刻将落,一副楚楚动人之态令他心生恻隐。

太子广袖愤然一甩,打翻了案几上的琉璃瓷盅,那种怒气自心底最深处迸发,太子咬牙切齿道“毒妇怎可为后!”

转而看向傅瑾言,那双染火的双眸变得温和“言儿不用担心,本宫继位定会保你周全”

傅瑾言将另一只手抽出锦被,环保在他腰际,垂首靠在他怀里,以万般感动之态泣泪啜声“言儿不求荣华富贵,只愿太子安好,能时时见到太子便足矣”

太子被她的真恳之词感动,俯首在她额际落下一吻,“你好好休息,父皇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本宫近来会留宿宫中,府里会有人保护你”

傅瑾言识趣,坐直了身子,苍白的嘴角扯出一抹应酬似的笑“太子尽管忙自己的事情,不必担心瑾言”

娶妻当娶傅瑾言——

这是他的第一想法,如此贤淑慧黠,若换作宝贤,定会死缠烂打一番。想到发妻,他的眸色暗沉如乌云蔽日一般暗而深。和傅瑾言说了几句缠绵之语,便离开飞烟阁。

一直到他离开良久傅瑾言才从被子里将暖炉拿了出来,一边抹泪一边将暖炉递给盈香,“你的催泪散会不会放的多了点?”

正如盈香所想,傅瑾言把一切都计算好了,鱼食尽等人来,落池中太子归,包括暖炉里的催泪散。

时至今日,面对太子她的眼泪已经流不出,就算是虚情假意也很难落泪,唯有催泪散。

“姑娘怎么算到太子继位后不会立贾宝贤为后?”盈香一边收拾暖炉,一边问出心中疑问。

“我并没有算到,我只是试探”

掀开锦被,女子赤脚走下床榻,屋外景色年年如是,却朝朝不同。太子有没有可能继位,都是个未知数。她在试探,试探他对贾宝贤的情谊。倘若他立贾宝贤为后,那么她就现在杀了贾宝贤早些报仇,若他无意立她为后,那就留着贾宝贤的命,玩到她身心俱损之后再解决了她。

她说过,贾宝贤最在乎什么,她就毁什么。如今只等帮太子继位,再捏碎她的皇后梦。

女子伸出五指,一根一根曲攥成拳,仿佛握住无上的权欲与仇恨。

盈香将烘干的衣裳替她穿好,昔日的妖艳冷冽重回本身,“事情办的怎么样?”

盈香为她系好腰间的丝带,抿唇一笑“瑶夫人和方石已经抓到,就等姑娘去处理”

“很好”

女子拢了颈间的衣襟,嘴角的残佞的弧度越发的深刻。看来一场血腥免不了了。

方石是沈初瑶的表哥,沈初瑶入太子府之前曾与之私定终生,可惜事与愿违。沈涵虚为攀太子,硬是棒打鸳鸯将女儿嫁入太子府为妾。小桃出自方府,曾多次出太子府为沈初瑶和方石牵桥搭线寄私信。

这些盈香一早就察觉了,至今未道破,只因沈初瑶未对自己没有威胁。如今她敢派小桃监视飞烟阁,那就得付出代价。

如今的傅瑾言是个有仇必报之人,小桃的窥视无疑是压断她和房泠月母女关系的最后一根稻草。这等仇怨,只能由沈初瑶偿还。

船停了,傅瑾言和盈香纷纷下船,两人穿过树林来到一间密室。这密室不是别的,正是她第一次亲手杀人之处,翠泠死去的地方。

盈香怕她有阴影,走在前方为她引路,却被她抬手制止。

傅瑾言扯动嘴角,那艳美夺目的笑容如梅花绽放,却没有一丝梅香,更多的是血的味道。

盈香紧跟在她身后,小巧的绣鞋迈入密室,迎面是绑在架上的男子,和一旁拴在石柱上的沈初瑶。

男子便是方石,身材高大,容貌俊朗,倔强典雅之气外显,丝毫不逊于苍冥皇室的王子贵胄。和着一旁美貌如花的沈初瑶,倒是男才女貌的一对,只可惜……

傅瑾言故yì

压了门板弄出不小的声响,方石和沈初瑶俱回头看向这妖美绝世之言。

“傅瑾言,是你!”沈初瑶一见到她,异常激动,死命地扭动着绑在石柱上的身子。

方石比她更沉得住气,除了初见傅瑾言时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惊艳外,面上并无其他表情,要说有,那便是无畏与不屑。

就是这种满不在乎的神色刺激到傅瑾言,她从袖中抽出一把亮锃锃的匕首,拇指在刀刃上轻轻一刮,偶能听到‘铮铮’声。

她走到沈初瑶身边,此刻的沈初瑶正吓的吞咽口水不敢出声,只听到她说,“我曾经就用这把刀一刀一刀地刺死了翠泠”她指着沈初瑶的脚下继xù

道“就在这个密室,就在你脚下,翠泠满身是窟窿倒在这儿,满地都是血,真美!”

啊————!!!

沈初瑶被她的言辞吓的大叫。翠泠的死状她见过,血流干,窟窿满身,脸颊凹陷发白,唇干裂无血色,死状如鬼一般残忍恐怖至极,曾令她梦魇了半个多月。

“你别吓她,要做什么冲我来”方石激动地扯动绑在身手的铁链,咯咯声将傅瑾言拉至他面前。

傅瑾言几步走上前,不知从何开始,他特别讨厌专情的男人,尤其像方石这样不顾一切维护沈初瑶的男人。

她倒要看看这是真情还是假意。

冲你来?!

“你想知dào

什么叫凌迟吗?”傅瑾言手中的刀子贴在方石脸上不停地游走,最后落在他敞开的胸膛处。

“要杀要剐……随便你”男子抬首,一副宁死不屈之态,可是颤抖的声音出卖了他心中所想。

“所谓的凌迟就是把活着的人畜,剐上三千六百刀,一刀一刀从上至下”傅瑾言红唇轻轻启开,其中吐出的阴戾之音,令人闻之丧胆心惊肉跳。

傅瑾言用刀尖抵着他健壮的胸口,刀尖慢慢没入肉里,那鲜红的血液沿着刀尖汩汩而流,痛不自觉,直到那鲜红沾满执刀女子手心,那钻心之痛猛然爆fā



“不要……我求求你不要”沈初瑶哭喊,泪水浸湿脸庞,精致的妆容被眼泪洗去,流下滴滴黑色泪珠如鬼魅一般。

“瑶儿,不要求她,我不怕”男子忍痛咬唇安慰道。

“好一个郎情妾意”傅瑾言嘲讽,忽然松了利刃,拿了一块干净的白色绣帕擦拭着手上的鲜血,莞尔道“我的刀法不好,不会亲自操刀”

啪啪啪……

清脆掌声落地,盈香一挥手,几个健壮的彪形大汉提着大刀应声走进来。

傅瑾言侧身对着那早已瞠圆了眼睛的男子,轻轻解释道“他们是我从刑部精挑细选出来的对凌迟非常有经验的侩子手,对于你身上这结实的肌肉,他们割的只会是一条一缕的,不会有半点肉屑掉下来的,待会你身上的千百条肌肉密麻丛集,就像刺猬一样,他们的手艺肯定会让你叹为观止的”

“你……疯子,你这个疯子……”男子暴吼,牵动着身后的铁链发出嗤嗤的声音,听着令人毛骨悚然。

红粉骷髅,面前的绝色女子就是如此。从来没想过这么美的女子竟有如此狠毒之心。

傅瑾言听若罔闻,对盈香大声喊道“拿面镜子放在这儿,这么壮观的场面,本人看不到实为可惜”

一旁的沈初瑶瘦削的身子抖的像筛糠子一样,额头上的汗珠顺着眼角流下,吧嗒一声滴到地上,脸色煞白如纸,唯眼睛布满血丝,整个人像个尸体一般僵在原地,傅瑾言走过她身边都能听到她牙齿打寒颤的咯咯声。

原以为翠泠的死状是她见过最为恐怖的,原来不是……

131. 第131章 王芙来访

这种因极度害pà

而发出的声音,此刻听来,竟是如此悦耳,如此动听,直听得她心情无比舒畅。

一步两步……走出密室,里面传来男子撕心裂肺的呐喊声,那声音夹杂这无止尽的痛与恨,仿佛从地狱里传来的,正要向行走的人索命勾魂……

随后是一片寂静,静得连惊悚的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为首的大汉提刀走出,跪到傅瑾言脚下据实禀报“启禀姑娘,那男子受不了酷刑咬舌自尽了”

“咬舌自尽?呵呵……呵呵呵……”傅瑾言呵呵大笑。

明明是笑,美人一笑最倾城,可是她的笑声却让人觉得惊悚,寒幽之音若来自地狱。

但闻她道“给我继xù

剐,三千六百刀一刀也不能少”

死了也要凌迟,不是还有个活着的沈初瑶吗?怎么也要让她亲眼看看自己心爱的人是怎么被千刀万剐的。

大汉一阵哆嗦,提着刀战战兢兢地走回密室去。

沈初瑶,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惹到我。

回到飞烟阁,华裳金丝的王芙已然坐在案几旁,这般闪亮怡人,倒是将傅瑾言眼睛的疲劳一扫而光。

王芙能进冥王府,傅瑾言可是下了不少的功夫,所谓的慧妃游说皇上,只是小事一桩。

两人暗中往来已久,至少傅雨骁昏迷期间,两人的往来可不少。王芙无疑是她安插在冥王府的一颗棋子,所以她无畏皇上提携王延昭打压太子,结果都是竹篮打水。

王芙将几日前冥王府发生的一切悉数告sù

傅瑾言。

傅瑾言听着,只身倚在凭栏上把玩着手上妖红的蔻丹指甲,不以为意。王芙以为她没听到,从案几旁起身走到她身后,扭着水腰骄傲道“我还以为王爷有多爱她呢,还不照样对她下了毒,几天都没踏进澜漪阁半步”

回到芙香院她可一直派小蝶暗中留意着,夜无殇自那晚雨后,从没进过澜漪阁,而傅雨骁也半步未出澜漪阁,终日将自己锁在屋子里。怕是躲起来偷偷伤心吧。

傅瑾言转身,以蔑视之态睨着她“夜无殇对傅雨骁的爱,比他下的毒还深”

傅雨骁身中弱水,本身就是个毒人,又何惧毒药,唯一的解释就是——以毒攻毒。

夜无殇想救她,只可惜……用错了方法,以恨的方式来守护爱。

王芙不解,秀美紧蹙,但听傅瑾言说道“我花了那么多精力只为你争个侧妃之位,你难道还不明白么——夜无殇爱的不是你”

王芙脸色骤变,青白交加,心里却暗暗恨道:你不也是个侧妃,凭什么说我。

“我知dào

你心里想什么,我虽也是侧妃,却绑住了太子的心”傅瑾言挑眉对上王芙难以置信的眼神,看来她猜对了王芙的心思,冷笑一声又道“而你的心遗失在冥王身上,收不回,却又无能为力”

王芙撇了撇嘴,拢着面子狡辩道“那是我不想争了”

“真的是这样吗?”

傅瑾言反问,却听到阁楼下传来的杂乱脚步声。

盈香提着裙幅跑上来,本想说沈初瑶事,看到王芙后福了福身缄默不语。

傅瑾言无所顾忌,示意盈香照说不误,正好她也缺个教导王芙的例子。

盈香低着头“启禀姑娘,瑶夫人死了,太子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傅瑾言破天荒地‘哦’了一声,随即笑问“她是怎么死的?”

这话是问盈香,却是向着王芙。

“是……”盈香看了看傅瑾言,顿明她的意思,于是大声道“是被吓死的”

“哈哈哈哈……这死法可真有趣”

楚涵嫣被火焚的连尸体都没有,翠泠的尸体更是千疮百孔,方石自是不必说了。比起楚涵嫣和翠泠,沈初瑶死的算是最完整。

王芙见到她绝美的笑靥,心里暗骂她不是人。死了人还笑的那么开心,可是心底的害pà

多过暗骂。

傅瑾言在她耳边吐气如兰,“看到没,你若不斗,就是这个下场”

王芙心惊“她们……是你害死的!”

太子府连发命案,加之傅瑾言的改变,她曾经也猜想过,却没有听傅瑾言亲口说来的震惊。

傅瑾言不给她思考的余地,继而道“你只是个不受宠的侧妃,待傅雨骁丧期满了,夜无殇娶了她,你觉得冥王府还有你的立足之地吗?一个可以手弑亲母的人,又岂会放过一个侧妃”

王芙站立的身子被她的话语说的僵硬,已经无法自主思虑。全随着她说的思路去想象,想象自己被休,惨死在傅雨骁手下,浑身一哆嗦,憋出一句话“我该怎么做?”

怎么做,自然是与她合zuò



“知dào

冥河弱水吗?”见榆木开窍,傅瑾言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上,莞尔笑曰“你应该这么做……”

王芙是笑着离开太子府的。笑得诡异,笑得阴险,和傅瑾言如出一辙。却也在心底暗自佩服傅瑾言的谋略。如此心机之人若不待在后宫,着实浪费。

冥王府,王芙从后门悄悄进来,脱了斗蓬递到小蝶手上。

小蝶一直替她守在后门,一刻不离,直到自家主子回来,她才松了口气。

主仆二人正看到小晨端着空碗匆匆走去厨房。想必那傅雨骁定是喝了药。

王芙摸了摸凌乱的鬓发,扯着嗓子吩咐小蝶继xù

守在这儿,自己却往澜漪阁方向走去。

小蝶直直地站在那里看着自家主子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消失。

澜漪阁,傅雨骁一身月白色裙裾垂落在地,裙裾上的褶皱波纹流水一般曳在地面。

檀木桌案上,一瓷盆里栽着一棵状似蒜一样的植物。傅雨骁提着水壶小心翼翼地在它周围浇水。

她记得他说过,絮央草长在水源较多的地方。

豆豆死了她不肯出门,小晨怕她烦闷,便找来一颗植物给她解闷。

微微晨光下,女子侧脸温和又美丽。傅雨骁放下水壶,盯着絮央草愣愣发呆,思绪回到过去,回到沽酒村。

“絮央草长什么样,在什么地方会有,王爷知dào

吗?”

“王爷……?”

“这里没外人叫我无殇”

“絮央草原是一种很普通的草,可做菜食用新鲜美味,也可用做草药敷在肌肤表面的伤痕处可消毒止血。长的有点像蒜一根一根上绿下白却比蒜细小,味道也比蒜好闻,清新自然有一种淡淡的花香。通常长在有水源的地方,像这种湖水岸边……”

门外一阵冷风,傅雨骁闻到淡淡的花香,她摇了摇头,这不是絮央草的花香,虽然没见过絮央草开花,但她依然肯定不是,因为那花香中掺着脂粉的味道。

回头,那道多日未见的亮丽身影站在门外。

“见过芙侧妃”傅雨骁回到在冥王府初见她的情形朝她福福身。

昔日是她逼着自己行礼,那时自己还是不情不愿,如今是自己主动行礼,还是毕恭毕敬,连她自己都为自己的变化暗叹。

王芙立马跑到她身边,扶起她的手,谄媚道“不是说了,傅姑娘不必向我行礼么”

“你是侧妃,我寄人篱下,自当该向你行礼”傅雨骁如是说道,语气之中除了清冷再无其他情绪。

王芙杏眸四下一转,澜漪阁冷清甚矣,她将身后的门轻轻关上,绕到傅雨骁身边,话家常一般牵起她的手放在自己温热的掌心内,情真意切道“傅姑娘有所不知,那日看到你的爱宠死了,我是日日担心你,吃不下,睡不着”

她的语气不善,傅雨骁听出来了,抽回手,冷冰冰道“我的狗死了,你担心我做什么”

“那是王爷给你的毒药不小心毒死了你爹狗,你难道就不想知dào

……”

“出去——”

傅雨骁虚脱一般半趴在桌面上,雪白的衣袖直指门外,严声厉喊“你给我出去——”

她的声音不大,却万分严厉。这样明白的逐客令,任谁都无颜再待在澜漪阁,可她王芙最不缺的就是颜面,硬是杵在那儿不把话说完不走人“你难道就不想知dào

王爷为什么那样对你吗?”

“我不想知dào

,你现在就给我出去”

傅雨骁刚将门拉开,王芙立kè

靠了上去将门重新关上“前几日月圆王爷身上寒冷如冰……”

傅瑾言的话果然有用,傅雨骁拉门的手顿住,慢慢从她头顶收了回来,长长的睫毛沾了些水珠,“你说什么,继xù

说下去”

王芙从门边让开,转身坐在案桌旁,慢条斯理地说“前几日月圆王爷住在我的芙香院里,我们把酒畅饮到深夜……”杏眸微瞥,见傅雨骁脸色无半点波澜,后面的缠绵之事她也编不下去了,直接跳到傅瑾言告sù

她的重点“王爷说他身中冥河之毒,每每月圆都会发作,身寒如冰……”

冥河之毒,月圆发作,身寒如冰。

傅雨骁长睫微颤,瞳眸蓦然睁大,第一次见面是在无望森林,那时月圆他全身冰冷,还有书房那日,雪地那晚……都是月圆——原来他是中毒了。

傅雨骁看向王芙,王芙回神,继xù

说道“你的体质特殊百毒不侵正好是冥河毒药引最好的母体,所以王爷只好以你的血做药引让你日日饮毒,两年之后以你的血来解他的冥河之毒!”

132. 第132章 你就这么恨本王

原来她的血可以解他的毒,难怪他会对自己这么好,难怪他会说喜欢自己,保护自己。原是自己于他还有利用的价值,呵,他能不保护自己么?

喉咙一阵猩甜,胸口气血翻涌,傅雨骁额间渗出细汗,她捂着胸口佯装镇定,“你说完了就离开吧”

平声静气之态让王芙错愕,从傅雨骁背后绕到她面前,盯着她面无表情的脸,惊诧,“你……你不是应该恨王爷他……”

“我叫你离开”

拂袖,掀起一股劲风将门打开,这样明白的逐客令,王芙再也无脸厚待下去,扬眉,愤愤而去。

“哼”房门‘砰’的一声被王芙带上。

傅雨骁一口血痰吐出,整个人虚脱地趴到案几上,眼泪混淆着衣裳上的点点血渍,一点一点化开。

单薄的身子像一方半搭在桌面上的白色锦缎,正在一点一点滑落,最终掉在地上无人问津。

她靠在门上不停地摇头,双手紧紧抱着自己。她的世界只剩下自己。

若是王芙是来向自己炫耀,是来挑衅,那么她真的做到了。

屋外阳光明媚,屋内一片阴霾,像地狱般。雨骁坐在地上蜷缩在门边,垂首埋入膝盖。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应是在亭子里的那深情一吻。犹记得他那时说的话——

“让本王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雨骁,本王喜欢你,别再离开本王了”

颤抖中的深情让人为之心痛,对之动容。感觉,就是那时产生,或者更久之前,久到……儿时坐在一起吃冰糖葫芦,看彩虹,替他打架赶跑坏人……

呵呵,当初的回忆快乐又甜蜜,如今就只剩痛苦。推你入地狱的人,曾经带你进过云端。真相很伤人,从天上摔倒地狱的感觉,很痛,很苦,痛得麻木,苦到抬头就能看见地狱的黑和冷,双手环着自己的双臂,凉彻入骨。

双腿蜷缩在地上,到僵硬,到麻木,浑浑噩噩间恍听到有女子的敲门声。雨骁想睁开眼,却发xiàn

四周一片黑暗。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腾空,落入一片冰冷,是他么?

再睁开眼,面前一张娇俏到精致的容颜渐渐清晰,傅雨骁缓缓勾了勾唇,心里暗道:讨债的来了。

“醒了”夜九儿一脸兴奋朝窗边大喊,“二哥,雨骁醒了”

原来真的是他,他没走……

傅雨骁被夜九儿扶着肩膀坐起,夜九儿很是细心地将软枕拿起来垫靠在她背后,软软的锦被衾起盖住她的身子,只露出一颗小脑袋。

夜无殇迟疑半晌才来到她的床边,他握住她的手,冰凉的触觉让她清醒。

屋子里没有丫鬟,小晨也不在,应是被他们遣走了。

气氛一下子静默下来,三个人谁也没说一句话,静的有点不自然。

夜九儿将帷幔撸起拴了起来,开口就是为他说话,“你不知dào

,刚刚怎么叫都不开门,屋子里没动静,把我和二哥都给吓死了,尤其是二哥,急的……”

“让九儿挂心了”雨骁虚弱开口,目光一刻也没停留在他身上,仿佛坐在自己身边的是空气。

人心之间,但凡有了缝隙,才会有外人离间。

夜无殇心中一痛,望着她的一双黑眸促狭而深。

静默的气氛被打破,却是尴尬异常,夜九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夜无殇看似多余的,其实屋子里她才是,本来她的醉翁之意也不在此。

傅雨骁觉得闷,抽出手晾在被子外,夜九儿忙上前拉住她的手,长话短说,“豆豆的事二哥都跟我说过了,我不怪你,你也不要自责了”

说起豆豆,心中难免有些伤感,毕竟曾是她的爱宠。

“九儿……”雨骁反握她手,手指间的摩挲触感无不宣示她心中的愧意“对不起”

“都说了不怪你了,怎么还说对不起!”

夜九儿像个老人家一般絮絮叨叨安慰了良久,见把她逗笑了,九儿忽然话锋一转看向夜无殇,“要说对不起,还得二哥来说,他为了你居然连妹妹都欺负,敢明目张胆的抢我的东西”

傅雨骁脸上笑容顿消,夜无殇沉默不语,夜九儿感觉事情好像不单与她的爱宠有关。顺手将夜无殇的手拉过放到傅雨骁掌心“你们聊,我身体不适,去看看神医”

应该是‘去让神医看看’才对。

夜九儿逃了,澜漪阁里只剩下两人。

夜无殇看着她,她看着被子……余光却还是留意着他。从何时开始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她的心。

“我累了”

傅雨骁想抽手,怎么也抽不回。他的大掌紧紧攥着她的手,冰冷将其包裹。令她不得不抬头看他。

“你到底想怎……唔……”她的话被他冰凉而霸道的吻封住。

夜无殇按着她的后脑勺,舌尖轻易地抵开她的唇,深深地纠缠着她。

傅雨骁心下一狠,咬上他的唇,夜无殇皱眉,直到两人嘴里都尝到血腥味,他才松开,傅雨骁靠在床边身上的锦被滑落,唇瓣上的殷红将的苍白的脸色衬得几许动人。

夜无殇从床沿边站起身,修长的食指弯曲,擦过薄唇,一道血色弥留指廓,“你就这么恨本王?”

“不恨”淡淡的,她违心道,“雨骁弑母是个大逆不道的罪人,出了冥王府如过街之鼠人人喊打,无家可归,王爷肯收留我,我感激都来不及,怎么会恨呢”

的确,出了冥王府,没有他的影卫暗中保护,等待她的不只是孩童的石子。

明明是感激之语,他却听不出一丁点的感激,更多的是讽刺,愤恨。

“你好好休息吧”夜无殇酿跄两步,捂着疼痛的胸口,退出澜漪阁。

她是真的将他恨上了。

————

此后,一连数十日,都不曾见到夜无殇。

药,还在喝,药汁入喉苦涩异常,却不及心中苦痛万分之一。以她的性格糊弄小晨拒绝喝药完全没问题。可是,连她也不知dào

自己在坚持什么。

澜漪阁的台阶不染纤尘,她爱干净,所以他总是派人将她的住处打扫的一尘不染。

素衣,白鞋,踏过台阶时,惊闻瓷碗破碎之声。

是小晨……

傅雨骁咚咚的几步跑下楼,小晨正在收拾碎碗瓷片,小丫头一边拾一边还哭着。

雨骁上前去将她扶了起来,以袖拭去她脸上的泪珠“怎么了?谁欺负你?”

小晨一把抱住她的腰肢,贴在她腰间哭道,“姐姐,你去救救王爷哥哥吧”

“他怎么了”傅雨骁将她拽开,手中的力道不经意间令她蹙眉。

“刚刚是小蝶打翻了碗,她说王爷哥哥被太子困在苍冥城外回不了府上,现在已经没有人能护着姐姐了”小晨抬起手背擦着眼睛,“姐姐,你快去把王爷哥哥救回来吧”

小晨还是向着她,还是担心她的。

“你待在澜漪阁哪也别去,我出去找他”

傅雨骁松开手,提着裙裾朝跑出冥王府后面的马场跑去。原以为这是王芙的计谋,原来是真的。若是平日定会有晏峰和他的影卫拦着她,如今她一路上畅通无阻,看来他真的出事了。

傅雨骁心乱如麻,出了冥王府直接朝苍冥城外驾马而去。

手中的宝剑紧了又紧,原来自己还在乎他,一直都在乎。

途经一片针叶林,小道两旁并列着和相府后院一样的针叶松,春天的针叶松,针叶透新绿,松枝垂头挂。一针一叶,无不勾起往事——

和瑾瑜在针叶松下追逐打闹,小晨来了之后三个人更是围着针叶松打雪仗。还有宗祠附近,每当罚跪祠堂时她就抬眼望着祠堂外的针叶松,不管何时罚跪,总有针叶松相伴。

可惜,爹和瑾瑜不理她了。娘也再不会罚她跪祠堂……

飘散的思绪被一阵阴戾之风拉回。春日的风应是温暖和煦,此刻却狂吹乍作,卷起道路中的碎石直击向身下的黑马。

傅雨骁紧握马缰的手被勒的生疼,马儿受惊纵鬣长嘶,将背上的她甩了下来。

傅雨骁被它摔在地上,胳膊磕上碎石,痛到骨子里。她咬牙从地上站起,但见黑马狂跑嘶鸣,不消片刻轰然倒地,溅起尘埃无数。待尘土落地,赫然几根绿色松针扎在马腹上。

没有足够的内力,很难将自然草木运用成杀人利器。

针叶林杀意暗涌,傅雨骁握紧手中宝剑,目光留意着针叶林细微的动静。

一道白练从林间飞出,迅速而凌厉如寒芒剑锋袭向她。傅雨骁身形向后一仰,挥剑斩断白练,白练一截一截漫天而飞。

剑光破练而收,眼前女子白衣似雪,俨然是那日将她和寒魇逼至悬崖之人。

纤影素裳,墨发披肩,纱巾遮面。犹如白梅屹立,清冷之中泛起的杀意让人不寒而栗。

截断的白练飘落在她手中的长剑上,但见长剑一转‘嘶’的一声,一道寒光白练变作齑粉化为乌有。

许是有过一次交手,傅雨骁对她的剑法已有了解,那便是——快!

“不管你我有何过节,今日我没空和你纠缠”

傅雨骁大步上前,那把亮锃锃的寒锋横在她面前,紧接着凌厉剑风一波一波朝她袭来。

133. 第133章 途遇白衣女刺杀

青丝被削去寸缕,飘扬自空中而下。

两道白影纠缠厮战,利器相碰如破寒冰,光芒乍现。

白衣女子雷厉风行的剑法加之深厚的内力如破堤江水直击向傅雨骁。

嘶——

一道血红的口子在雨骁胳膊上划开,血涌如泉。

傅雨骁跌倒在地,捂着受伤的胳膊,上次被她长剑所伤的也是这个胳膊,就连伤口都是同一个地方。

鲜血从手指缝里流出,一滴一滴落在地面,没有了白雪的衬托,单调的可怕。

傅雨骁咬紧牙关忍着疼痛,额间渗出细汗。清澈的眼眸里倒映着白衣女子步步逼近的长剑……

雨骁单手撑着地面不停地往后挪动,做着无用的挣扎,“就算让我死,你也该给我个理由,总要让我死得明白”

回答她的是白衣女子怨毒的目光,以及……移向她的长剑。

傅雨骁星眸微眯,须臾,又大睁,仿佛穿透面纱看到了女子的仙姿丽颜。

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疼痛,有的只是那张熟悉到心痛的容颜。

就在白衣女子手中宝剑移上她脖颈时,她道,“……瑾言?”

泠然之声如符咒令剑锋顿在她面前,片刻,更加迅速的刺向她……

刀光火石一瞬,黑影剑风‘嘭’的挑开长剑,擎苍以剑还击救下傅雨骁。

雨骁抚着受伤的胳膊站在一边看着擎苍和那白衣女子对战。

像,不论是身形还是眼睛……都和瑾言如出一辙。可是瑾言不会武功,更不会杀自己。她,究竟是谁,为何三番两次的要杀自己?

白衣女子赢她胜在迅速,可终不敌擎苍的刚劲之力。擎苍一跃如飓风起挥剑朝她砍下,沧啷一声长剑落地,白衣女子迅速收手,雪白的手背上赫然一道触目的血痕,伤在右手。

擎苍举剑对着白衣女子欲砍下致命一剑……

“不要——”傅雨骁厉声惊喝,扯到胳膊上的伤口,痛到呲牙俎咧。

她不知dào

为什么,潜意识战胜理智逼着她阻止。

擎苍收了剑,白衣女子负伤逃走,转身的那一眼如淬了毒的利箭直射到雨骁心底。她摇头在心里暗否,不是瑾言,一定不是瑾言,她的妹妹那么善良,不会有那般仇恨的眼神,不会的……

“傅姑娘?”男子俊朗的脸在看到她手臂上的伤后变得阴沉,一种护主不利的自责涌上眉目。

“带我去见无殇!”傅雨骁抓着他的胳膊,完全忽略了自己的伤痛,语气坚决到颤抖,“带我去见无殇!!”

擎苍沉默,神色犹豫片刻,带着傅雨骁前去。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针叶松林,傅雨骁留意这条陌生的路,凝眉蹙然“这不是出城的路,无殇到底在哪里?”

这条路确实不是出城之路,更像是去邺城的路。她不是不相信擎苍,只是心中的不安令她无法思考其他,一心只想快点见到他。

“王爷了受伤,在我的天机阁”擎苍如是道。

他受了伤?重不重?

这是她的第一想法,却没问出口,只化作脚下更快的速度。月白色的裙裾拖过地面,留下道道蜒痕。

天空一声乍响,青雾缭缭,似暗号。擎苍忽然止住脚步,面色凝重看着青雾散去。

青雾散去,一道青影落地,单膝跪于擎苍面前,“启禀阁主,苍冥城外抓到一来历不明的女子”

该男子是夜无殇的影卫,名青冥,她记得。

擎苍看了眼傅雨骁,对青冥道,“你带傅姑娘去见王爷,我现在就去看看”

说完,墨衣翻飞,转眼就不见了踪迹。

天机阁创立于二十四年前,隐于苍冥境内,崛起于近两年。即夜无殇从漓江归来。

邺城位于苍冥城南部,玉宇琼阁,街檐勾角,集热闹与人群为一体,繁华甚然。介于苍冥和邺城之间,这便是天机阁。

明明阁楼就在眼前,青冥却带她绕了最远的路走上楼宇。定是机关陷阱置于此处。

一颗焦急的心在站到门口时忽然平静,一直处于混乱状态的思绪终于理顺了,知dào

他没死就好,为什么还要来见他。

人就是这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是个错,却还要坚持,却连自己都不知dào

在坚持什么。

推开半掩的门扉傅雨骁凝立在屋外。已是近黄昏,夜无殇侧躺在床榻上,霞光将他苍白的脸覆上一层橘红,略有怀旧之色。乌黑的青丝随意散乱,夕阳霞光淡淡流泻。长睫如扇,剑眉斜飞,狭长的眸鸷微睁,在看到来人时闪过一道亮光,久违的相见,迟到的惊喜。

“雨骁?”低沉的嗓音将沉淀多日的情愫带出,虚弱的神色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消散殆尽。

他撑着床榻起身,肩膀上一道柔软的力道,傅雨骁已经走到他身边,伸手来扶他,敛眸,长睫遮住了她眼里对他的关心,含糊道,“既然受了伤就别起来了”

含含糊糊的声调柔柔的,宛如丝缎滑过心间,滑腻而软和。

夜无殇扣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拉入怀里,胳膊上的伤令傅雨骁疼得轻嘶了一声。他的怀抱一如既往的冷,她却又无比安心。除却冥河之毒,这个怀抱应是无比的温暖吧。

这样想着,傅雨骁贪恋般往他怀里钻了一分,仅一分,让他寒冷的心得了片刻温暖。

夜无殇的手拦着她的脊背,感到她绷紧的身躯瞬间放松下来。

她原谅我了!

这是他脑海里闪过的第一想法,心中喜悦如江水肆涌,修长五指揽过少女纤腰,声音低沉而欣喜,“早知dào

受伤能得你原谅,本王的计划真该早点施行”

计划?傅雨骁从他怀里钻出,翦水双眸疑惑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夜无殇笑了笑,伸手再次将她揽入怀里,“父皇病危,太子已经开始行动了,本王若不将计就计,怎么将他一网打尽?”

“人生何其短,为什么要一直算计厮杀呢”于她更短,短到只剩两年的光阴。

他以为她会理解他的处境和初衷,却不料她的一句话浇灭他所有的壮志筹谋。

她的顺从,她的乖巧,突然让他产生了错觉。这样无所谓的女子,还是她吗?

气氛压抑的可怕,明明两个人挨的很近,心却隔了千山万重,那道坎怎么都越不过去。

她,还是没有原谅他。

霞光笼罩着怀里的她,为她披了一大片橘色。女子熟悉的面容隐在霞光的橘影里,看不真切,只乌压压一头青丝柔顺披散,乌压压一片,遮住了所有的情绪。

天色渐晚,窗外霞光又红了几分,傅雨骁依偎在他怀里,两人就像红霞天边的两朵被染红的白云,轻而飘,飘在一起挨的很近,心却离的远,远到陌生,无法真zhèng

靠近彼此。

臂膀间一阵酥痒,夜无殇低下头,她嫩白的食指正在他胳膊上来往摩挲,“这是……?”

他的手臂上一道深刻的牙齿印,紧抓着她的眼球不放。

脑海中闪过熟悉的场景,澜漪阁,一个女子抓住他的手,将袖子抡开,张口就咬了下去。那个女子就是她。

傅雨骁转脸看向他,夜无殇迅速将衣袖拂了下来,盖住那排牙齿印,问了一个不相干却很重yào

的问题,“你怎么会出来找我?”

“我……听说你被太子抓住了”确实是听说,听小晨说,小晨听小蝶说。

“本王没事,缓兵之计而已”

太子要对付他,他必须要有万全之策,倒是她怎么会得到这个消息呢,难道傅瑾言已经开始行动了!!

想到这里,夜无殇迅速扶起她的身子,双手覆在她的肩膀上,语气万分凝重,“你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人?”他很想问她有没有遇到傅瑾言,可是他不能,傅雨骁她一直都当傅瑾言是同父异母的亲妹妹,他不想伤她的心。

“没……没有”傅雨骁言辞微闪,她还是不相信那个白衣蒙面女子是瑾言。手不自觉地捂住自己受伤的胳膊,早前已经处理掉衣服上的血迹,此刻却觉得伤口异常的疼痛。

夜无殇没看到她忍痛的表情,长松了一口气,“没有就好”

如今的傅瑾言已非当初,傅雨骁离她越远越好。

压抑的气氛愈浓,傅雨骁挑了了无关紧要的话题,“晏峰去哪儿了,怎么没看到他”头伸向屋外,又道“还有庐神医,他怎么不在你身边”

“庐舟子和少明在来的路上,晏峰去……”他顿了顿又道“……接应寒魇”

寒魇——好久远的名字。

深深地刻在她心底,久到盖上了数层棉被,久到遗忘。

陌生又熟悉的两个字,令她捂着伤处的手指深陷,将伤口压的生疼。

痛意显于脸,不等夜无殇开口,傅雨骁抚着胳膊离开床榻走出阁楼。

傅雨骁落寂的背影,像一团忧伤的云朵自他的视线里慢慢飘远,夜无殇伸手去触摸,却是遥不可及。也许,这就是他们两的距离,天空和白云,云随飘在空中,却总无法挨近。

寒魇没有找到梓棠花,却得来梓棠花在苍冥国的消息,所以他回来了。

床榻边一张雪白的丝帕遗落,上面绣着两只鸭子,也许是鸳鸯,一角还绣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殇”字。

夜无殇拾起,唇角勾出一道柔和的弧度。

她曾嘲笑九儿绣的凤凰鸡不鸡鸟不鸟,她绣的这鸳鸯也是一半像鸭子。不过只要是她绣的,他不介yì

有多难看,如果她能亲手送给他就好了。

134. 第134章 瑾瑜擎苍再相遇

天机阁的眼线遍布据点众多,即使太子控zhì

了整个苍冥,他也能在苍冥城内外自由出入。

擎苍照青冥说的来到苍冥城外的据点。一农舍以稻草泥石覆盖,很不起眼,却是天机阁的重yào

据点。

月上树梢,如钩如水,清冷柔和。擎苍由手下领路,伴着泠泠月光推门而入。

“阁主,就是她”手下举着火把移到草堆旁。

一女子被绑住双手脚倒在草堆上,嘴里被塞着布帛。

她一看到来人便倔强的别过脸去,目光移至别处。

高傲清冷的气质,让擎苍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手下拿着火把顿在她面前,双手擒住女子的下巴,迫使她转过脸直视他们。

“是你!!”擎苍惊道,黑眸中的欣喜之色外露。

这女子正是那日在雪中救了他,令他至今都朝思暮想的人儿。

傅瑾瑜一脸的疑惑在看清楚他面容时变得异常激动,一种荣获新生的激动让她好想冲过去抱住那个叫擎苍的男子。

她还记得他,那个她在雪地里救的男子。当时她得了伤寒喉咙疼的说不出话也吃不了东西,把好吃好盖的全给了他。

果然好人有好报,进了土匪窝都能遇上熟人相救。

嘴被堵上了,傅瑾瑜只能大睁着眼睛朝他猛眨,希望他能明白她的意思,救她于匪窝。

“阁主,不可”一只手拦在擎苍面前。

他正要拔去堵在她嘴里的布帛却手下阻止,“这女子身份不明,属下发xiàn

她的时候,她正往太子府的方向去,属下适才出手打晕了她。想她定是给太子通风报信之人,阁主切不可放了她”

“唔唔……”傅瑾瑜拼命地摇头,否认那人说的。什么通风报信,她什么都不知dào

,只是抱着大娘的骨灰盒子去找二姐,路上她一句话都没说就被人打晕了绑来这里。

“你没看到她摇头吗?”擎苍厉声呵斥,“她没有通风报信,你还不给她松绑!”

“王爷有令,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人。这女子已经知dào

了我们的事情,迟早都会泄露,所以必须死”

“这里是天机阁的据点,我才是阁主”擎苍扫了一眼草堆上的女子,盈盈水眸里布满雾色,稍稍便会落下泪珠来,心中忽然一痛,“还不松绑”

“是……”手下不甘心地替女子解了手脚上的绳索。

傅瑾瑜双手一得空,第一件事就扯了嘴里的塞的东西,该死的破布塞的她嘴巴都快抽筋了。

她捏了捏僵了的两腮,刚要开口道谢,便听到擎苍大声地对那不听话的手下道,“她只是个哑巴,我们的事她想说也说不出去,一个哑巴放了王爷也不会追究”

傅瑾瑜双手速度地捂上自己的嘴巴,道谢的话语统统吞进了肚子里。差一点就开口了,差一点就让他们发xiàn

自己是会说话的,差一点就死翘翘了。

转念一想,又有点小悲哀,原来他一直都当自己是个哑巴。

手下望着她一脸呆滞加惊恐的表情,不由得确认一遍问她,“你真的是哑巴?”

傅瑾瑜小鸡啄米般不停地点头。能保命,做哑巴又何妨。大姐说过,小女子能屈能伸,要脸皮厚,不拘小节。

见她头点的这般真诚又从没说过话,手下也不再多说,将火把放在墙壁上退出屋子。

屋子里只剩下瑾瑜和擎苍两人,一阵咕咕声将擎苍的目光拉向她的肚子。

“你饿了?”擎苍问。

傅瑾瑜猛点头,关了这么久,不饿都成神了。

擎苍嗤笑出声,复又抬手掩住笑容对她说,“你先等一会儿,我出去帮你弄些吃的来”

说着,大步走出屋子。

傅瑾瑜有气无力地坐在桌子前,长长叹息了一番。像她这样一个活泼可爱声音甜美的女子,让她装哑巴,真的好困难啊,可是为了小命,她忍了!

擎苍的身份她一无所知,只知dào

他叫擎苍。还有个不听话的手下,那手下说的什么王爷,难道是冥王,大姐的意中人?

对了就是这么回事,苍冥皇就太子和冥王两个儿子,其他都是公主,且都出嫁了,就剩一个待嫁的九公主。

如此一来擎苍和那手下就是冥王的人了。

如果她说冥王是自己未来姐夫,那他们会不会放过自己呢。可是太子也是自己姐夫啊,而且那手下把自己当作给太子通风报信的人,这一开口等不到手下,擎苍首先就一刀把自己结果了。

傅瑾瑜一阵瑟缩,搂着自己战栗片刻。这想法太可怕了,还是装哑巴算了。

“你冷么,抖成这样?”擎苍的速度不是盖的,她的思想就开了一会儿小差,热腾腾的饭菜就端上来了,外加他的黑色鹤氅披在她身上。

一股暖意从心底升起,傅瑾瑜拢了拢鹤氅,执起筷子就吃了起来。饿的滋味真的不好受,也顾不了什么形象了。

擎苍坐在她旁边看着她吃饭,只觉得一种温馨的类似于家的感觉。

他从小就没了父母亲人,是夜无殇救他于水火,给了他管理天机阁的权力。那种看着像平常百姓围桌吃饭的最普通的愿望,他都无法实现。如今看着一个人还是自己喜欢的人无忧无虑的吃饭,这种感觉真好。

一番狂扫,傅瑾瑜很快解决了所有饭菜。这才发xiàn

火光之下的另一道灼热的目光。

对上擎苍炽热的视线,她有些羞赧地低下头。可是……可是擎苍却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另一只手轻轻地抚上她的嘴角。

就在她想入非非之时,擎苍的手指离开了她的脸庞,指尖上沾着从她嘴角捏下来的饭粒。

傅瑾瑜“……”

本就绯红的脸色如火烧云一般,酒红一路狂铺到耳后根。

“你叫什么名字?”擎苍突然道,转而又轻笑着摇头,“我都忘了,你不会说话”

不是的,我谁说话的。傅瑾瑜心想,面上拼命地摇头,否认擎苍所说的,可却被擎苍误解了。

擎苍侧着脸,诧异道,“你没有名字?!”

啊……

傅瑾瑜大张着嘴,半响,才闭上。

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那是一个可爱了得。

擎苍笑意愈甚,眸色如星空璀璨,暗夜流辉。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小的玉蝴蝶摊在手心里呈在她面前。

傅瑾瑜小心翼翼地捏起玉蝴蝶,大大的眉眼弯成月牙状,手指指向自己,笑意连连。意思是说这是她的东西。

被火光映照的精致面庞,此刻晕红得像九月里熟透的红苹果,可爱又美丽。擎苍一时看傻了眼。

傅瑾瑜从发间取下另一只玉蝴蝶,两只玉蝴蝶拎在一起在火光中依稀可见翠绿色的荧光微闪,晃过擎苍的眼帘,还有泠泠细微的脆响,美丽又好听。让擎苍有种大胆的猜想,她若是能说话,声音定比这玉蝴蝶撞击的清脆之声还要好听。

擎苍一直注视着女子的笑靥,不知不觉中她微笑成了他的整个世界,一个无忧无虑的新世界。她的一颦一笑每一个动作都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中。

蝴蝶为玉制,清幽通灵,翠色欲滴。

“我就叫你玉儿吧”擎苍突然开口。

玉儿?这是我的名字?

傅瑾瑜想了想,嘴角一弯,一道大咧咧笑口张开,随即又猛然闭上,化作频频地点头。

见她微笑,擎苍也抑制不住心中喜悦,与她一同笑开了颜。

从入天机阁开始到现在这十几年来的笑容累计起来也没今日多,原来笑可是这么开心,可以这般畅快淋漓。

傅瑾瑜找到了玉蝴蝶,蝴蝶成双成对,冥冥之中她已成为他心中的美玉。

握瑾怀瑜,美玉也,此之谓瑾瑜。

冥王和太子的一战是免不了的,苍冥皇病危,随时都有离世的准bèi

。一向独宠太子的苍冥皇却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将所有的宠爱都偏向冥王夜无殇。这让太子一党的人无不顾及。包括这帝王宝座究竟落入谁手,还是个问号。

如今朝堂明里一片繁和,暗地里却是勾心斗角,暗流涌动。

擎苍的任务就是监视太子的一举一动,一切靠近太子府的势力。却误打误撞遇上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名缰利锁非他愿,比翼双飞是君心。

只可惜冥王大事未成,他想归隐也无门路。

如今周身都是危险,他要做的就是将她送出去,可是问了半天也问不出她家居何处。

傅瑾瑜也很苦恼,一方面她想回家,可是相府被封了;另一方面她想去找二姐,可是还没到太子府必先到阎王殿。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地方不会被怀疑,那就是娘的静月庵。

在擎苍再次询问她家居位理,傅瑾瑜指着自己的目的地,告sù

擎苍那是她想去的地方。

擎苍一脸黑线,“那儿只有一个庵堂,玉儿莫不是想出家?”

傅瑾瑜“……”

她将怀里大娘的骨灰盒抱出来,放到擎苍手里,再次指了指静月庵的方向,自己双手合十虔诚拜了两拜。

擎苍恍然大悟,“你是要将它放到庵堂里祭拜超度?”

恩恩恩恩……

傅瑾瑜猛点头,终于,他猜对了她的意思。

望着去庵堂的路,擎苍心中的石头落地。这种战乱的时候,躲在庵堂里是最安全的,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于是乎,傅瑾瑜有了自己能去的地方。

135. 第135章 瑾言来冥王府

太子府,飞烟阁里,素白色的纱布染上鲜红,散落在案几上,如盛开在雪地里的红梅,妖艳的刺眼。

傅瑾言的右手手背划出的伤口很深,好不容易才止住血。盈香帮她上了好的金疮药,再替她缠上纱布止住了血。

“姑娘手背上的伤口不浅,怕是要留疤了”

“疤?哼……”傅瑾言看着自己白布缠绕的右手不禁冷笑,“疤只会留在心上”手上的疤痕算什么,心上,那才叫疤。傅雨骁一天不死,那就是抹不掉的伤痛揭不去的疤。

盈香替她处理好伤口,将案几收拾干净,才道,“你让我放出消息给王芙,可是冥王并没有出城,也没有被太子抓住,倒是太子已经两天没有回来了”

“太子估计是被冥王抓住了”傅瑾言抚摸着受伤的右手,嘴角上扬,一脸鄙夷和无畏,“夜无殇那么狡猾,太子跟本不是他的对手,估计这会儿是被夜无殇给抓住了”

“那你还让我放出那种假消息给王芙?难道只是为了气气傅雨骁?”见她不语,盈香又责备她道,“你这样一意孤行只会坏了少主的事”

女子不怒反笑,以左手拎起茶壶不太娴熟地斟着茶,一边听着盈香的唠叨与责备,“王芙那人靠不住,只要傅雨骁回到冥王府稍加威逼,她一定会把你供出来的!”

“那不更好,我和傅雨骁迟早要正面决裂”茶盅靠近唇边,傅瑾言微笑,笑得倾城绝代,妖媚的眼神看得盈香心下一阵凛然,但听她道“你的脸型与我那‘姐姐’倒是有几分相像”她特意将‘姐姐’二字咬重。

“姑娘说笑呢,盈香怎可与那傅大小姐相提并论”盈香自嘲说道。

却不知自己的自嘲之语刺痛了她的心。

砰的一声,茶盅扣在桌面上,傅瑾言脸色乍变,目光中淬了毒一般染的血红,她怒道,“怎么不可以!这个世上人人都应平等,除非你自己看轻了自己。抑或是父母看轻了你,将你放在低人一等的位置上。”

十指紧握成拳,内心极度地不甘心,凭什么傅雨骁一个冒牌货取代了自己的位置,凭什么!

“啊!!”盈香看着她的手大叫,“你的伤口又裂开了”

她刚刚为傅瑾言包扎好的伤口又裂了,鲜红的血液从雪白的纱布中溢出。倒是受伤之人像无事一般,漠然,冷静。

盈香忙里忙外重新找来药箱和纱布替她从新包扎。

————

心中隔着一座山的两人待在一起总会有很多不便,知dào

夜无殇没被抓且伤不碍事,傅雨骁隔天就回去冥王府。

天机阁没有足够的冥河药引,夜无殇只能送她回冥王府。还是让影卫青冥跟着她一同回去。

雨骁心里暗讽,明着说是保护她,估计就是变相的监视吧。

马车途经针叶松林,傅雨骁掀开帘子,还是那片林子,郁郁葱葱。没有来当日的杀气,可那白衣女子的身影和那怨毒的眼神已经深深刻进了她的脑中,挥之不去。

当初是小蝶说无殇被抓了她才贸然出府的,无殇做事向来隐蔽,小蝶一个丫鬟又是怎么知dào

他和太子的事呢?况且她一出府就遇上了白衣女子,直觉告sù

她和那个白衣女子不是偶遇,而是……有计划的在针叶林等着她来送死。而且无殇并没有被抓,也就是说小蝶说谎了。小蝶是王芙的人,王芙……

车轱辘滚动,到了冥王府的时候停下。

青冥为她掀开车帘,傅雨骁从马车下来走进冥王府,并没有回澜漪阁,而是去了芙香院……

“傅姑娘,小姐病了不见客,您请回吧”芙香院的大门紧闭,侍女小蝶拦着傅雨骁,不让她走进芙香院。

“王芙得了什么病?见不得人么?”

“奴婢不知dào

”小蝶迫于她的威严,小声嗫嚅,“主子吩咐不见任何人……尤其是傅小姐你……”

“让开”傅雨骁一掌将她挥开,推门而入。

本来只是怀疑,小蝶和她主仆这般作为,倒证实了她心中的怀疑。

“你你你……你来做什么!!”王芙靠在桌子旁支支吾吾有些语无伦次。

傅雨骁绕过桌子走到她面前,王芙正要从另一边逃走,被她一把扣住手腕,“芙侧妃这是得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病,我倒是和庐神医学过几日医术”

“你你才有病呢,横冲直撞地跑到我房里来做……做什么!”王芙反驳,却是底气不足,明显一副做贼心虚样。

“原来是亏心事做多了”傅雨骁奋力一甩,将她的玉手甩在桌沿上,磕的她呲牙咧嘴直呼痛。

“你才做了亏心事呢!”王芙捂着疼痛的手腕,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熟料眼泪对她不管用,傅雨骁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将她连人按倒墙面上,“说,谁让你来骗我的!”

王芙吓的脸色都变了,她哪见过这样的傅雨骁,双手抓着脖颈上的禁锢,大喊救命。

小蝶一直在门外,就是不敢进来。

倒是青冥闻声而来,他来是以为傅雨骁呼救,一看两人这架势,索性退出了芙香院,不去管她们。本来他的职责是保护傅雨骁,既然傅雨骁没事那就不必插手,其她人的生死与他无关。

“看到了吧,冥王府没人会救你,你若不说,我现在就掐死你”傅雨骁故yì

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她是不会杀死王芙,但也不会手软。王芙从小和她斗到大,对付她只能以强制强,就像现在……

手中力道不断加重,王芙有些喘不过气,看着架势,傅雨骁是对她动真格了,她害pà

了,举起双手投降道,“我说……我……说……”

傅雨骁松开手,王芙无力地软瘫在地上,苍白的脸上憋的通红。

咳咳咳……咳咳……她抚着嗓子咳嗽道,“傅瑾言”抬眸,恶狠狠地看着傅雨骁大声道,“是你妹妹傅瑾言!!”

砰——

傅雨骁酿跄,撑在桌面上的手不小心打翻了茶壶,清脆的落地之声在芙香院久久回荡……

原来真的是她,真的是瑾言,那个一心要置自己于死地白衣女子……真的是她。

“为什么?”她喃喃开口,像是在问别人,又像是在问自己。

王芙哪敢看她,扶着桌沿落荒而逃跑出了芙香院。

她现在算是怕了傅雨骁了,就算要回自己的芙香院,也要等傅雨骁出去之后,她再进来。

“姐姐,姐姐,听说你回来了,怎么不回澜漪阁啊?”小晨甜甜的嗓音有着盼望已久的期待,天真的如孩童般朝傅雨骁跑来。

盈香双目含泪,看着小晨,低声道,“姐姐正要去找你呢”

“姐姐怎么哭了?”

“沙子迷了眼”傅雨骁道,随着小晨走出了芙香院。

沙子迷了眼,沙子一直迷了她的眼,一直都看不懂,一直都处在迷茫状态。也许她从来都不曾真zhèng

了解过瑾言。

一连过了三天平静的日子,傅雨骁从没踏出过澜漪阁。药,一直在喝,芙香院成了她的禁区,一步不曾踏入。青冥一直守在她楼下,即便想下楼,看到他,也没了兴致。

原以为这样平静的日子会继xù

下去,却被小晨大咧咧的喊声给中止了。

“瑾言姐姐来了,姐姐我们快点下楼去吧”

啪——手中的木梳落在妆奁上。

瑾言……来了……?

她的妹妹来了,她不是应该开心么,镜中的自己竟变得胆怯懦弱,她这是怎么了?到底在怕什么?

傅雨骁对镜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整理了衣裳妆容,随小晨一道走出澜漪阁。奇怪的是,那个一直守在她楼下的影卫青冥不见了,她还以为青冥是木桩,原来木桩也有移动的时候。

假山旁的石桌椅,红衣女子静静地坐在那儿。血红的蔻丹指甲正把玩着一支翠竹,青竹红指,棕岩假山,碧水淙淙。远远望去宛如一副唯美山水意境画。

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出尘脱俗,空灵绝美。红衣似火在翠色竹林的映衬之下显得更加的红艳如血,娇艳欲滴,三千青丝柔顺的披在后背随风轻轻的摇曳。傅瑾言很美,不论到哪儿都是万人瞩目的焦点。

可是,自己却一点都不了解她。

“瑾言姐姐……”小晨甜甜地叫着傅瑾言。

傅瑾言回头露出一抹倾城笑颜,朝着傅雨骁喊了声姐姐。

傅雨骁从错乱的思绪中走出,迟钝的脚步轻轻走到她身边。

“姐姐你来啦”傅瑾言拉着傅雨骁的手坐在石桌旁,就像就别重逢的姐妹一般聊着家长里短,“听说姐姐前些日子遇刺了,我都担心死了”

“你听谁说的?王芙吗?她还说刺杀我的人是你呢?”傅雨骁笑着说道,似玩笑,却非玩笑,她就是这般心中藏不住事,喜欢开门见山。可是傅瑾言的脸上没有一丝异常的情绪,难道那个白衣女子不是她?还是王芙骗了她?

“姐姐遇刺了吗?”小晨拉着傅雨骁的手,一脸担忧。

傅雨骁轻轻拍着她松软的手背,笑道,“没有的事,姐姐的药好了,你去帮我端来吧”

“好的”小晨笑着朝厨房跑去。

傅瑾言咧开小嘴,笑得前俯后仰,“姐姐就爱开这样的玩笑”

手中的竹枝随着她的笑颜而不断抖动。竹叶在傅雨骁胳膊上直挠的她痒痒。

136. 第136章 真假雨骁

傅雨骁随手拿过她手里的竹枝,手指抚在那些发散开来的细枝上,半笑道,“竹本无心,却外生多少枝节,瑾言你说是不是啊?”

傅瑾言取过她手中的竹枝,巧笑燕燕,“这是当然,可是我有心啊,我还记得姐姐今日生辰呢?”

“我的生辰?”傅雨骁惊讶,略算,今日确实是她的生辰。

瑾言真的是来祝福她生辰的吗?可是为什么她总感觉今日的瑾言很陌生,陌生到不像她……

瑾言自嫁给了太子之后,很少像今天这般右手拿着竹枝在她面前绕啊绕。

右手拿着竹枝?

她的右手不是被擎苍……

傅雨骁一把抓住她的右手,力道大的迫使她送掉了手上的竹枝。嫩白滑腻的右手光滑如初,没有一丝受伤的疤痕。

果然,王芙骗了她。那人根本不是瑾言。她就说瑾言单纯善良又不会武功,怎么会杀她呢。

想到此处,傅雨骁纠结在一起的眉头倏然松开,脸上也绽出久违的和傅瑾言一样的微笑。

“姐姐在笑什么呢?想到什么开心事啦?”傅瑾言问她。

傅雨骁笑着摇摇头,那是发自心底的会心一笑。

————

厨房这边,小晨端着汤药刚走出门外就被一道血红色的身影挡住。

“瑾言姐姐,你不是和姐姐在假山旁聊天么,怎么来厨房了?”小晨呲着嘴,露出两颗小虎牙,模样可爱之极。

傅瑾言冷冷一笑,将她扫视了一眼,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汤药上,随即道,“我有点饿就找来厨房,可是弄丢了太子送给我的手链,你能帮我找找吗?”

“可是这药……”小晨瞅着手里热腾腾的黑糊药汁。

傅瑾言殷勤地端过她手里的碗,“我帮你端着,你替我找找,手链不是细针,很容易找到,只是我对这儿不熟”

“那好吧”小晨绕到厨房外仔细地寻着她说的手链。

傅瑾言看着碗里黑色的药汁,忽然将一瓶白色粉末倒入汤药里,粉末遇水即滑,看不出任何异样。

毒对她没用,可药物相克,总不会出错的。

同一时间,小晨也找到了她说的手链,也不是找到,只是挂在树枝上,被阳光照射,耀了她的眼,适才发xiàn



小晨乐呵呵地将手链呈给她,“瑾言姐姐,是不是这条?”

“是的”傅瑾言接过手链,莞尔道,“药还温着,你快去送给姐姐吧”

恩,小晨点头,端药之际突然抓住傅瑾言的手,“瑾言姐姐你的手怎么受伤了,这么大一条疤痕,一定很痛吧”

“我没事”傅瑾言冷冷道,不似刚才的笑意盈盈,随手拂过衣袖盖住右手背上的刀疤,“汤药快冷了,还不去送给姐姐”

“对啊,那我先走了”

傅瑾言目送那粉色的身影走出厨房,心中不禁冷嗤:果然是小孩心性,这么好骗。

小晨将药端来,傅雨骁正和傅瑾言谈笑着。

小晨差点没把下巴惊掉下来,回头看看厨房的方向不禁暗叹:瑾言姐姐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傅雨骁将药喝完了,她还没缓过神来。

“姐姐不是要向我请教琴技吗?”见她喝完药,傅瑾言忽然凑到傅雨骁身边,扯着她洁白的衣袖道,“我们去澜漪阁练琴吧”

说完还不忘把她手里的碗拿给小晨,“小晨你先把碗送去厨房,我和姐姐在澜漪阁等你哦”

小晨‘恩’了一声,又端着碗往厨房去,速度比来时快了好几倍。也难怪,能听到傅瑾言的琴音,那可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她可不能错过。

可事实证明她错过了,因为她回到澜漪阁时,里面只有傅雨骁一人,傅瑾言早就离开了。

小晨坐在桌子旁双手托着下巴不停的抱怨,“都怨姐姐,怎么都不留住瑾言姐姐啊,能听她弹琴多不容易啊”

她以为傅雨骁会像个大姐姐一样小心地安慰她没听到琴声的受伤的心灵,岂料,傅雨骁靠于床榻边冷冷道了声,“我累了想休息,你出去吧”

“哦”小晨很不情愿地应了一声,出门时竟撞上一道结实的肉墙,“王爷哥哥?!”

床榻上刚躺下的女子闻声迅速坐了起来,神色有些慌张。

夜无殇风尘仆仆赶来,身后还跟着青冥。

他无暇顾及更没予理会小晨,径直走进澜漪阁,“雨骁……”

傅雨骁整理了衣裳走下床榻,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

夜无殇将她拥入怀里,紧紧的,一刻一步松手,“青冥说傅瑾言来了,你有没有受伤?”

话刚问出,他就后悔了,是他太过着急,心里想什么就问什么,竟是没经过思考。

傅雨骁看着他好半天,才唯唯诺诺地摇摇头。

夜无殇突然松开她,看向她的目光锐利到深邃。她就没有什么要问他的吗?至少得问他为什么瑾言来了她会受伤,为什么他会这么敌视傅瑾言。

傅雨骁被锐利的目光看得心虚,挑眉轻声呼唤,“王爷……王爷……?”

“恩”夜无殇答yīng

,忽而蹙眉,剑宇间疑窦更深,“你叫本王什么?”

“无……殇……?”傅雨骁试探性地叫了一遍。

见他紧蹙的眉头随着她的一声“无殇”而松开来。

傅雨骁拉着他做到案几旁,微笑着说,“无殇先坐下,听听我刚学会的曲子”

“你会弹琴?”

“恩,刚和妹妹学的,无殇,我弹给你听吧”

言讫,傅雨骁坐在琴架旁,执手撩拨起琴弦。

行云流水般的曲调自她指尖流转,在整个澜漪阁绕梁不绝。

夜无殇道,“寒魇近期可能会来找你”

女子没有回答,依旧侧首,认真的弹着琴。缕缕琴音不曾因他的话语有过丝毫停滞。

夜无殇不再询问,绕过桌子来到她面前,一手覆上琴弦,止住琴音,一手捏着她的下巴。

琴音乍停,女子抬头无所畏惧地迎上他带上疑问的目光。

夜无殇双手捧着她的脸庞,指腹不停地摩挲着她嫩白滑腻的脸,从轮廓边缘到脖颈,然后……突然掐住她细嫩的脖颈。

“无殇……”女子惊恐,看着他的眼眸不断大睁着,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夜无殇将她拉近自己,唇风吐在她耳边,轻轻道,“你的破绽太多”

说着,一把将她甩到地面上。

“我真的是雨骁,无殇,我真的是雨骁”女子跪在地上抱住他的腿哭喊道。

夜无殇捏着她的下巴,冷冷道,“傅雨骁很倔强从来不会哭着求我,她不会弹琴,即便是学也不会学的那么快,另外,听到‘寒魇’的名字更加不会那般若无其事的弹琴。你到底是谁,雨骁在哪儿?!”

“我真的是雨骁,我没有易容,无殇你信我!”女子越说越觉得词不达意。

但听他道,“即便在你脸上找不出破绽,你也代替不了她。”

“青冥”

“属下在”

“带下去,本王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都要把她的身份套出来”

夜无殇说出这话,地上的女子变了脸色,“放开我”推着青冥朝他大喊,“夜无殇,你不得好死……”

“骁骁……”游少明刚赶来就遇上傅雨骁被青冥带走的这一幕。手里为傅雨骁准bèi

的礼物忽然就扔到一边。

“游公子救我”女子朝游少明哭喊呼救。

“放开她——”游少明没能拦住青冥,眼看着傅雨骁被带走,“无殇你在做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对骁骁!!”

面对他的质问,夜无殇平静如初,“你听到她叫你什么吗?”

“我当然听到,她叫我……游公子……你的意思她不是骁骁?!”游少明一脸错愕,印象中自打认识傅雨骁以来她就没那么严肃的称呼过他‘游公子’可是那张脸真的毫无破绽……

“不要被表象所迷惑”夜无殇拍着他的肩膀,每一下都沉重万分,对他道,“吩咐擎苍召集天机阁所有的人全城寻找雨骁”

“太子那边你不管了?”

他沉稳深邃的眸子里,闪着愠怒的光芒,冷怒难掩,“管不了了,找雨骁要紧,冥河药引不能断超过两天。两天之内必须找到她!”

修长的指节弯曲,咯吱之声分外瘆人,周遭的空气也因之冷凝。

————

青冥押着女子走进地牢,迎面狂风卷石吹得人睁不开眼。

“怎么回事!”青冥抬袖遮面将飞石拦了去。青袖甩下之时身旁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然晕倒在地上。

青冥速将她扶了起来交给从地牢深处走出来的大汉,“这女人不是傅雨骁,王爷吩咐了,不管用什么手段,都得套出她的身份和傅姑娘的下落”说着将昏迷的女子推到大汉身边。

大汉接过女子软绵的身体,满脸的横肉生出一道残忍的笑,“放心,交给我,保证明天让她说出一切”

冥王府的密室什么都不缺,尤其是磨人的刑具。

狂风乍歇,寂夜寥寥,没有人知dào

那一阵风过,已然送来真zhèng

的她……

亭楼高耸,灯火阑珊,偶有两滴浊雨滴落,打的树叶沙沙作响。冥王府外红衣女子扶着白衣拖地的盈香离开那个暗黑的地牢。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夜风呼啸着如鬼神幽咽,吞风噬雨。此夜,注定了不平静。

137. 第137章 鞭刑

狂风乍歇,寂夜寥寥,没有人知dào

那一阵风过,已然送来真zhèng

的她……

亭楼高耸,灯火阑珊,偶有两滴浊雨滴落,打的树叶沙沙作响。冥王府外红衣女子扶着白衣拖地的盈香离开那个暗黑的地牢。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夜风呼啸着如鬼神幽咽,吞风噬雨。此夜,注定了不平静。

浑浑噩噩,身上四肢百骸的痛楚不断蔓延,双手仿佛不听使唤,怎么也动不了。

傅雨骁长睫颤动,缓缓睁开眼睛。

不是仿佛,是真的,她的双手背绑在铁架上,身子也动不了。

怎么会这样!!从未有过的恐惧感油然生出。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一个油光满面的彪形大汉执着素色长鞭朝她走来。

她记得,他是夜无殇的手下,视线流转在密室中,这是……夜无殇的地牢!她怎么会在这儿,这到底怎么回事!!

长鞭愈靠愈进,傅雨骁挣扎着被禁锢的双手,慌张到大喊,“你要对我做什么!”

“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彪形大汉说着,满面油光的脸上露出一抹阴狠的神色,直接走到她跟前,抬手就是一鞭子,狠狠的抽在了她的身上。

“啊……”雨骁痛得惨叫一声,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快停止了。

这鞭子抽在身上的真的很痛,可是她的心更痛,为什么,为什么他几天前可以那般柔声细语拥她入怀,今天却要如此待她,这到底是为什么!!

第一鞭抽完,完全没有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大汉抬手奋力甩下长鞭,第二鞭子又抽到了她的身上,还是刚刚那一个伤口,身上的衣服已然被鞭子撕裂,露出一道血痕来,触目惊心疼痛将她吞噬,仿佛要把她撕成两半。

傅雨骁紧咬下唇,泪水倔强地在眼眶里打转,最终还是掉落,为什么,难道过往的温柔都是假的吗?她不敢相信,不敢去想,只拼命的一个劲地摇头,否认她心中的想法。

“怎么样?疼了吧?你要再不说,哼哼……”满面油光的大汉看着她那痛得脸色苍白,额头冒汗的可怜样,冷笑着警告她道。

“你到底想要我说什么?!”傅雨骁残残喘息,抬首,粉黛未施的脸蛋上布满汗水,松散的青丝盘乱交错地黏在颈间。

大汉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脸抬的更高,那眼神中的无畏令他眸光一震。刑罚这么多年,哪一个不是在他的长鞭之下从实而招,这女子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态着实令他震惊。可也只是一瞬。

他道“自然是说你的身份、名氏,潜在冥王府目的何在?”

“呵呵,目的何在……?”傅雨骁突然大笑,笑声之中凄凉尽显。

她为什么会在冥王府,夜无殇不是很清楚么,如今问这问题不觉得很多余吗。

“你笑什么!”大汉被这凄哀的笑声,瘆的心慌慌的。

笑声停止,转而变成冷冷的询问“夜无殇呢,我要见他”

她的声音很淡,很淡,淡到听不出其中的喜怒哀乐。

“王爷岂是你相见就见的,你还是从实招来你究竟是谁?”大汉声音中的不耐烦尽显,手中长鞭举过头顶,一副你再不说出就受死之态。

“我叫傅雨骁,骁勇善战的骁”

傅雨骁嘴角一扬,笑靥如花。自此,再无言语……

大汉扬鞭,鞭子覆上身体的声音在密室回荡,铺天盖地的彻骨疼痛直直的袭到雨骁的身上,仿佛要将她整个人打散,很快,她就被长鞭抽打得昏死过去。

见她昏死,大汉仍不放过,满满一桶凉水‘哗啦’一声从头灌到脚。

冰冷的水刷过伤口,宛如一根根无形的针刺在肉里,已经疼得麻木的身体被这钻心的疼痛再一次唤醒。

睁开眼,迎面而下的还是鞭子……

“说不说?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就打到你说为止”那大汉一边抽着一边吼道。

该说的她已经照实说了,只是他不知dào



傅雨骁咬牙忍受着身体上一阵阵传来的伤口撕裂的疼痛,她感觉自己像是在受凌迟的痛苦。全身百骸的精力似乎被抽离,仿佛有千万重的绳索将她拖向不知名的黑暗之中,她,再次昏死过去……

假山池沼,春水环绕,由石缝中泻下了的水流淙淙而过,声音悦耳动听。夜无殇和游少明正襟危坐在假山旁对弈搏棋。

游少明第一次同他下棋这般迅速,不经脑子思考。

夜无殇抿唇,好kàn

的嘴角弯成胜利的弧度“你又输了,这都输了十几盘了,本王该说你棋艺退步,还是该说你心不在焉呢?”

游少明刚执起的黑子迅速丢进棋盘了,清脆的棋子撞击声在一片碧水春意中显的格外突兀。

“你确定牢里的那个不是骁骁??”游少明再一次不确定地询问。

夜无殇重布棋局,捏着手中白子,铿锵言道,“本王的感觉告sù

自己她不是雨骁”

游少明双手撑在棋盘上,倾身站在他面前,“没有根据的感觉是错觉”

被挤落的棋子哗啦落地,声音刺耳异常。

粉色的身影从远处跑来,速度之快让夜无殇生出一种不详之感,小晨跑得太快险些跌倒,幸得游少明搀扶“姐……姐姐不在澜漪阁……芙香院也不在”

小晨伴着哭腔气喘吁吁地说完,后跪在地上殷切哭道,“姐姐到现在都没回来,王爷哥哥一定要把姐姐找回来”

游少明将她扶起,催她去澜漪阁等候。小晨抽嗒嗒地离开。

擎苍还没有找到她?

不应该的,昨晚到现在时间并不长,根本没可能出城。

夜无殇手中的白色棋子因内力而微颤。

“你的手下来了”游少明的视线落在那个彪形大汉身上。

大汉提着一根红色的长鞭,上面的血滴滴落,若没记错,那长鞭本是素色的。大汉阔步走来,到了两人面前,单膝而跪“启禀王爷,属下……未能问出那女子身份”

大汉低头,等待着他的降罪。

“那她现在怎么样?”游少明上前拎着他的衣襟,声音万分急切。

大汉如实道,“受不住鞭刑,已昏死过去”

“什么!!”游少明松开大汉的衣襟,转而看向神色不明的夜无殇,“她一定是骁骁,一定是骁骁,只有骁骁才这么倔强”

夜无殇手中的白色棋子在那‘倔强’二字中化为齑粉,游少明这点说对了,他的她确实很倔强。

棋子粉末在空中飞散,飞粘到大汉手中滴血的红鞭子上,很快染红,红的刺眼。

他强迫自己冷静,“她可说过什么?”

“那女子说她想见您”大汉努力回忆着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她说她叫傅雨骁,骁勇善战的骁”

轰——

心中紧绷的弦蓦然崩断。

我叫傅雨骁,骁勇善战的骁。

多熟悉的话,只有她,只有她才会说。

“是她,真的是她……”

夜无殇一把掐住大汉的脖子,眸中寒气瘆人“若她有事,本王定要你陪葬!”

未等大汉反应,阴佞之风削过脸庞,夜无殇和游少明已然远去,朝密室而去。

夜无殇来到密室,傅雨骁被绑在架上,奄奄一息,头发凌乱,浑身上下都是血红的鞭痕,他将她小心翼翼地抱回澜漪阁。

小晨被夜无殇赶了出去,坐在假山旁低声啜泣。

傅雨骁高烧不退,一直昏迷不醒,整个澜漪阁都笼罩上一片静默的阴霾。

女子长睫紧闭,脸色苍白,唇无血色,高烧中的雨骁额头温度高得吓人,就连点染曲眉间那骁勇的英气此刻也被哀伤所替代,稚气褪尽的脸颊和四肢如置冰窖,一片冰冷骇人。

松垮的白衣笼罩在身将她单薄的身子衬得近乎透明的,白衣之上的鞭痕血迹每一道都是那么的触目惊心,每一道血痕都是血的控诉。

夜无殇沿床而坐,双手紧紧地握着她的葇胰,冥黑深邃的眸子火焰涌动,他的周身却是冰冷的,一种从头到脚的彻寒。

“无殇……”

游少明找来庐舟子,两人一同踏进澜漪阁。映入眼的便是那张白到透明的脸。

“快替本王看看她,快点!!”

“无殇你冷静点”游少明拉住暴怒的他,“她都已经这样了,你再着急也于事无补,冷静点让庐神医好好替她把脉”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会是她!!”夜无殇拽着游少明的衣襟,却又很快放下,因为他真zhèng

该怒的不是他,而是自己,是自己的误认害了她。

庐舟子收回把脉的手,将她的手攘进被子里“先前的大雪冻伤了身子,如今的鞭子又伤了筋骨,加之高烧不退,怕是……很难醒来”

夜无殇扑到她的床边将之搂在怀里“雨骁……雨骁……”低沉的呼唤颤抖又急切。

从来没见过这般惊慌失措的他,游少明欲上前,被庐舟子拉出澜漪阁。现在这样的情形最好谁都不要打扰他们。

空荡荡的房间里女子气若游丝的浅浅呼吸牵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胸腔内寒冰与烈火撞击,难掩的痛将破体而出。

夜无殇握着她的手久久不松开,一种一松手伊人就会远逝的恐惧将他紧紧包围。

138. 第138章 缺失的记忆

一场瓢泼大雨淅淅沥沥将青石台阶冲刷的干干净净。雨后清晨,晨光醺人。台阶光滑亮丽映容颜,上面俨然出现一张稚嫩可爱的小脸。

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端坐于青石台阶上,垂髫黄发,手里抱着一个做工精美的布娃娃。星眸流转在青石台阶下的一对母子身上……

妇人背对着女孩,身影很是熟悉。男孩约摸十岁左右,俊朗无筹的脸盘和也和一个人有些相似。

熹微晨光下那简朴素裳的女子将一把精致的匕首塞在男孩的手里,“严儿,你爹病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这把匕首留着防身明白吗?”

“娘,严儿知dào

了”男孩紧紧握着手中的匕首。小小的轮廓上出现了不符合年龄的刚毅,出自军中将士的刚强自立。

待男孩握着匕首转身离去,妇人倏忽转身朝着青石台阶上玩耍的女孩走去,由远及近,模糊的面孔渐渐明晰……

娘!!

隐隐约约,傅雨骁惊呼出口,却听不到任何声音。不知今夕何年,亦不知自己身处何处。找不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和声音,却能真切地看到眼前的一切,明亮的双眼在见到妇人雾起迷蒙,那带着日久的思念与愧疚而凝聚成的鲛珠之泪在此刻掉落。

虚幻罔芜,冥冥中的注定是谁也躲不掉的。

但见洪静怡拉着女孩走下青石台阶,女孩不太会说话,紧紧抱着怀里的布娃娃,樱桃般的小嘴,细细念念地叫着两个字——哥哥。

洪静怡的脚步顿住,弯下身子半蹲在女孩面前,素裳在阳光照射有种明媚的光晕,她拉着女孩小小的手掌,闻声细语地说,“漪儿,娘带你去姑姑家玩去好不好?”

漪儿?娘?那个女孩是……自己?!

傅雨骁心里有种错觉,只见女孩乖乖地点头,母女俩的身影消失在晨光中。

星移斗转,虚幻画面一转又是一场大雨滂沱。

洪静怡抱着女孩晕倒在相府门前,狼狈泥泞根本不似当日的素雅明媚。雨骁分明看到傅相和刘叔匆忙将女孩和她娘扶进了相府。

当晚请来的大夫为女孩把脉都摇着头叹息,“姑娘高烧不退,只怕是药石无灵,相爷还是另请高明吧”大夫拱手道别。

“师兄,你一定要救救我女儿……”洪静怡攥着傅相的衣袖恳求,泪水布满整张脸庞,素雅之容尽显可怜。

只见傅相伸手拦住大夫的去路,纡尊恳求着说,“还望大夫再想想办法”

老大夫一捋银须,花眉紧皱,半晌,才喑哑着嗓音开口道,“这样高热的温度,只怕是救醒了也难记起以前事”

“我只要你救醒我女儿,其他的我不在乎,大夫我求求你了”妇人忽然跪在地上,恳切之声我见犹怜。

“静怡……”傅相急忙将之扶起,但见大夫铺开一排银针,拔出其中根道,“那老夫姑且一试”

……

光阴荏苒,一晃便是四年后。傅相府中一如当初,阳光照耀在后院里,牡丹花开正好,彩蝶纷飞。

一个娇俏美丽的像仙女一样的女孩执着扇子扑蝴蝶,她正是瑾言,小时候便生得一副娇艳美靥倾城之色。

小小的个子刚与石桌齐平,蝴蝶扑得累了便扔了扇子,一步一步跑到桌子旁勾那瓷壶茶水……

嫩嫩的小手好不容易触到瓷壶,却是一个不小心打翻了,壶水漫出蒸汽腾腾。一双藕臂瞬间将她拽开,壶水漫在她胳膊上,雨骁疼得呲牙咧嘴。

“姐姐,姐姐……”

雨骁还没哭出来,小瑾言就吓的哇哇大哭,抱着她的手臂不敢撒手。

此后,小瑾言很是内疚,每天都哭着亲自替她上药。一块伤疤就留在雨骁的胳膊上,跟着她一起长大。

瑾言个子与桌面齐平,茶壶倒下正朝着她的方向,若非雨骁这么一挡,傅瑾言那倾城容貌,怕是就此毁了。

小时候的很多事都在不停地回放,宛如昨日。

脸上有些凉,一阵风吹过,面前的人、物如飞沙消散,回忆与现实交替。冰冷的液体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睁开眼,熟悉的帷帐在飞扬,熟悉的脸竟显苍白。

“雨骁……”夜无殇颤抖的声音将她朦胧的视线唤得清晰了然。

面前的他变得憔悴了,不似当日那个意气风发的冥王。

正值卯时,东方未晞。原来夜可以漫长至此,漫长到将儿时的一幕幕重现。

夜无殇将一枕头塞在她背后,让她靠坐在床边。他则坐在她身旁床沿边。

两人不发一语地望着对方,似隔着千山万重远远遥望相视。

夜无殇从怀里拿出一方白色绣帕,上面以金线绣的‘殇’字在烛光下竟闪着微光。

“这是你绣给本王的对不对”夜无殇俊美的脸上泛出优雅的笑。

傅雨骁盯着他那冥黑的深瞳,里面的笑意不达眼底,强颜欢笑总是苦涩的,他在找话题,找和她有联系却又不伤痛的共同话语。

雨骁抬起使不上劲的素手,小心地接过那方绣帕。雪白的脸上尽是苍茫与漠然。那是她亲手绣的,绣了很久,也是绣给他的,可惜已经不想送给他了。

女子随手将绣帕扔到了地上,轻飘飘的一方丝帕落地无声无息。他的心底却如巨石凿壁,沉痛顿延。

至始至终,傅雨骁一言不发,视线不在落于他身,幽怨寥远似绣帕落地惹了尘埃,又如烟雨雾蒙看不清人事。

“本王知dào

,再多的解释也无用”他声音里的沉痛如含青榄,苦涩异常。却还是坚持道,“不管你相信与否,本王从未骗过你”

女子猛地抬头,寥远的视线对上他的深潭,若非身体四肢百骸的痛意,她真的会为他眼底的真诚所打动。

痛还在,那么明显,鞭痕在伤口里叫嚣,让她如何相信他。

雨骁瞥过脸不去看他,眼泪还是落了下来,无声的,一颗一颗掉在锦被上,濡湿了一片。

她再次卧进床榻衾被蒙过头顶,将自己置身在一片没有烛火的黑暗里。

迟钝的痛在此刻蔓延,从心底到全身,他捡起那方丝帕攘进胸口,站起来离开了澜漪阁。

他们之间隔的是座山,很高很远很难翻越。

夜无殇走后,锦被掀开。女子呜咽的哭声终于放开了,在烛光微晃的寂夜里空荡徘徊。

她很想睡,很想就这么睡去不管凡尘世事,活在自己的梦境中。

自己的梦境?

那个梦……

傅雨骁以指揩去眼角的泪渍,眸光聚集,脑海中浮现出梦境中的女孩。

那个男孩是谁?那个女孩是自己吗?为什么娘管她叫‘漪儿’,还有严儿,娘从没告sù

自己还有个哥哥。

严儿,漪儿……

傅雨骁一连在床上躺了七天,苍冥皇病危命悬一线,太子和冥王驻守在苍澜殿外寸步不离。

夜无殇七天未回冥王府,七天里一直都是游少明和庐舟子守着她。小晨和往常一样天天送药。

傅雨骁的身体在庐舟子的精心调养下渐渐好转,可是心事却越来越重。她可以一整天不说一句话,心病难医,估计就是她这般。

小晨又劝又拉,才将她拖出澜漪阁。冥王府后院里风景依旧,天气渐渐转暖,傅雨骁坐在院子里的玉石桌旁抬头仰望着天空。

远处游少明也学着她,抬头,天空除了白云就是白云,啥也没有,真不知dào

她在看什么。

一旁正在边走路边翻阅《医典》的庐舟子被他拉了过来。

游少明贴着他的耳朵,悄声问他,傅雨骁这状态有没有得治。

庐舟子俯首在他耳边回了一句“心病难治”

“难治不代表没的治啊”游少明挑眉反驳。

庐舟子没理他,依旧翻着《医典》找自己想找的东西。

如庐舟子前几日所说,所谓心病要想治得世事顺着病人。游少明欲哭无泪,目前为止他一直都顺着傅雨骁,可是她不说话,他想顺都无门。

戚染还在邺城太守府等他,可是傅雨骁这状态他又着实放心不下。

小晨端来香气勃勃的糕点被他中途拦了下来。游少明端着糕点走去傅雨骁身边借糕点献伊人。

可是伊人没有胃口。雨骁发呆的时间比回复他一句话间隔的时间还要长。

游少明丧气地将盘子堆在石桌上,可怜巴巴地问她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有没有喜欢的发簪玉石之类的东西,奈何伊人头都没摇,直接无视了他说话。

游少明趴在桌面上,下巴低着桌沿,手里拿着一个糕点塞进嘴里,嚼蜡一般咽了下去,若无其事道,“吃喝穿戴你都不需yào

,那你就没有什么想要的吗?”

回答他的是她的沉默。

游少明再次询问,“你就没有什么想玩的东西,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他颓然侧趴在桌面,试着去适应她的沉默。不料伊人启口“有”

游少明猛然撑着桌面端端坐起,桃花一般的眼睛盯着她,目不转睛,“你终于说话了,终于理我了!”

眼中光芒四溅,就像一个孩子得到了自己期待已久的玩具。

女子辽远的目光收回,落在他脸上,镇定严肃道,“我要去相府”

“去相府?”游少明错愕,没想到她想去的地方是相府,那个被查封的丞相府可不是个好玩的地方,“可以换个地方吗?”恳切询问。

“带我去相府”坚定的女声不容置喙。

想起庐舟子说得‘要顺从’,游少明勉强地点点头,带着傅雨骁去了丞相府。

139. 第139章 原来她就是寒漪

封条依旧,游少明带着傅雨骁越墙而入。

昔日的丞相府已不复存zài

,蛛网密布,窗柩倒塌。若非大门牌匾上的‘丞相府’三个大字,倒让人觉得自己是翻进了一座破庙,残破不堪。

拂开层层蛛网,两人来到傅氏宗祠,傅家祖列灵位均于此处。

傅雨骁双膝跪下,蒲苇荡开一层尘埃在细碎的阳光下朦胧悬乎。游少明手掌置于鼻息间挥去尘埃,只见女子白净的脸上无波无澜,对着灵位拜了三拜。随即起身朝宗祠外面走去,停在一颗针叶松树下。

春意盎然,针叶松重透新绿,鲜艳的绿色给人一种生命的希望,活着真好,却,只对草木。与人,背负的太多,只会活得累赘。

往日不可追,傅雨骁凝视片刻便离开,朝院子里她待了十几载的住处走去。

游少明一直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一举一动,默默地守着,不作声也不打扰,她去哪儿,他就站在她回头十步就能看到的方向。

傅雨骁走进昔日傅夫人居住的房间,他就守在门外,等她出来。

也许对于傅雨骁他只适合守护,远远地看着她……

雨骁走进洪静怡住过的地方,里面的摆设一点也没变,只是覆了些尘埃。但这并不影响娘的简朴,因为妆奁上什么也没有。

床榻座椅的摆设一如往日,娘曾经常常坐在床榻边为她和妹妹们织衣裳,相府从来不缺这些,她总说手织的衣裳更贴身,穿在身上会舒服些。

雨骁拂去床榻上的尘埃,侧身坐在一旁,白皙的指尖划过床边到枕头,这里已经没有娘的温度,也不会再有娘的身影了。忽然趴在洪静怡睡过的枕头上悄声落泪。

很多个日夜她都想着重回相府,如今终于回来了,相府早已物是人非。死者已矣,活着的更加不会原谅她。

“娘……”女子喑哑出声,哽咽之声将掩抑多日的情怀统统带出,化作泪水沾湿了绣枕。

傅雨骁抱着枕头,脸贴在上面,砰的一声一只盒子被带出落在地上。

脸上珠泪未干,她放下手里的枕头,从床榻站起来去拾起那落地的木盒。

能放在娘枕头下的必然是她最爱之物,会是什么呢。

急切地捡起盒子,却迟迟不敢打开,怕睹物思人,又怕自己会错过母亲唯一留下的东西。

纤纤十指轻轻地扳开盒子,一把蓝玉所制的匕首呈现在她眼前,通体莹润蓝玉幽光,匕首上雕有山峦莲花亦是赤荷冰魄,正是母亲大寿前夕她和寒魇选的寿礼。

她是寿宴前夕送给娘的,原来娘一直珍藏着。蓝玉匕首下还有一张折成方形的纸张,雨骁将之打开,熟悉的墨迹映入眼帘:

吾儿寒严,一切都是为娘之过,雨骁是你的亲妹妹,你断不可娶她为妻。

冥河弱水唯梓棠可解,十四年前杀夫弃子,在你心中我已然不是一个好的母亲,甚至杀父仇人。苟活至今,娘已无怨无悔。我的命你随时可以拿去,但求放过你妹妹。

吾儿寒严,一切都是为娘之过,雨骁是你的亲妹妹,你断不可娶她为妻。

吾儿寒严,一切都是为娘之过,雨骁是你的亲妹妹,你断不可娶她为妻。

……

脑海中反复出现这句话。

手指松开,指尖纸张掉落,女子喃喃自语,“寒魇是我哥哥,亲哥哥……”

兜兜转转,原来她就是寒漪,寒魇的亲妹妹。

寒魇即寒严,娘口中的严儿。那不是梦,是她的记忆,十四年前因高烧而掩埋的记忆。

“我十岁的时候爹被仇家杀死,我娘带着四岁的妹妹离开,她抛弃了我”

寒魇说过,那年她四岁,娘带她去了姑姑那儿,后来就再也没见过哥哥,那个精致的布娃娃也遗失了。

“他姓寒名严,并非梦魇的魇。寒严是父皇手下的大将军寒铮的儿子。寒铮曾是苍冥的永胜将军,也是本王儿时最为崇敬之人。可惜……”

“可惜天妒将才。寒将军中了弱水之毒,本王也是后来才知dào

。”

“初中弱水毒的人并无迹象,二十岁之后才会毒发”

“比如……月圆食血”

“没错,并且无药可解”

……

二十岁发作,并且无药可解,那是否意味着她还有两年就和寒魇一样食血而生。

屋外有了异动,似有人马破门而入,雨骁拾起地面上的纸张和蓝玉匕首一起塞进袖子里。

“你们是何人,竟敢闯来丞相府!!”还未踏出门槛便听见游少明的大吼声。

几十个皇宫的禁军手持弓箭包围了丞相府。为首的站出来,对着游少明和傅雨骁大喊道,“奉冥王之命,擅闯丞相府者杀无赦”

“无殇要杀我们?”游少明桃花眼半眯,眼中氤氲出杀意,语气十分坚定,“你们不是冥王的人”

“杀”为首的一声令下,箭雨密罗而下。

游少明拽住傅雨骁往她房间的方向跑去。

“骁骁快走”游少明推开傅雨骁,一支箭羽从中擦过他的脸颊带出一道血痕后直直钉在红木桩上,铮铮之声尚可晰辩。

傅雨骁见木桩之上醒目又熟悉的羽翎,转眼便看到他脸上的血痕在渗血,心下一紧,跑过去抓着他的手,“为什么皇宫的禁军会出现在这里!”

游少明反扣她的手,将她拉进她以前的房间“他们不是无殇派来的,相信我,一定不是无殇的人,无殇不会杀我们”

傅雨骁松开手,眸色昏暗,“原来又是他,他就这么容不下我?”

“骁骁!”游少明双手扣住她的肩膀,迫使她看着自己,郑重言辞道,“一切都是误会,无殇最爱的就是你,他不可能伤害你,相信我”

“外面的弓箭手”傅雨骁手指屋外,厉声言辞,“他现在要杀的不只是我,还有你。你还看不懂吗,无殇变了!”

“我现在没时间和你细细解释,你房间里有个狗洞,你快点出去吧”少明搬开靠墙壁桌子,一道光线从洞中穿进,光明瞬间照进屋子。

傅雨骁错愕地看着他,“你怎么知dào

我房间有狗洞??”

游少明一边推她进去,一边解释“你上次钻狗洞被你丫鬟发xiàn

了,我趁机点了她们的穴道,助你逃走”就因这事还被无殇打折了胳膊。

后面那句话他没有再说,眼下着实不该给夜无殇抹黑。

原来是他,还以为是小泥巴维护她呢。

“你跟我一起走”傅雨骁抓着他的衣袖不撒手,“他们很快就会找来的”

“必须要有人断后”游少明拂开她的手,“你先走,我去引开他们”

游少明说完将她推出狗洞,想了想又吵洞外喊道,“去找无殇来救我,我命就交你手里了”

“少明——”

“走啊,不然我们一个都走不了”

傅雨骁不舍地看着洞口,少明说的没错,久待下去两人一个都逃不了。心中暗下决心,姑且再信他一回,毕竟少明还等着人来救他。

游少明将桌子推回远处,自己靠在底下躲过从窗口射进来的箭羽。无殇进宫前曾千叮咛万嘱咐他不能让傅雨骁离开冥王府,他一直以为是他杞人忧天,原来是真的。这回他真的连累了骁骁,希望她能找到无殇能平安无事。

手里攥着游少明的命,雨骁丝毫不敢怠息一路向冥王府的方向狂跑。之前无殇就要杀她,加之那些弓箭手声称奉他之命杀无赦,她心里没有底,不知dào

该不该相信无殇,只能赌一次。

少明是她唯一真心待她的朋友,她不能丢下他,哪怕是搭上自己的性命,她都要救他。

冥王府的牌匾离她越近,心里愈发的慌张。傅雨骁脚步发软,单手撑着墙壁靠在一旁大口喘息。

一道金色身影缓缓靠近,傅雨骁反应出时已走近她面前,傅雨骁伸手突然掐住她的脖颈,将之按在墙壁上。

“不要杀我”女子双手摇摆,面色惊恐。

“王芙”傅雨骁看清了女子面容,这才松开手,“怎么是你?!”

“我……”王芙摸着自己的脖子,支吾道,“王爷找不到你,在澜漪阁大发脾气摔东西,我……就替他出来找你”

“他摔东西?”见过夜无殇摔东西,那是因为皇上的事。莫非真的是他要杀自己,“他可曾派过人来找我?”

“当然派过”王芙似乎就在等她这句话,一副楚楚可怜之态,掩面欲哭,“王爷为了你,连皇宫的禁军都发动了”

皇宫的禁军!!

原来真的是他,他真的要杀了自己……

傅雨骁凄然苦笑,“那还找他做什么,羊入虎口么……”说完,漫无目的地朝着与冥王府相反的方向走去,带着绝望与对少明的愧疚越走越远……

天空泛起小雨,雨滴由小渐大,打在身上冰凉冰凉的。

王芙一直看着那道白色的身影在视线里落魄地远去,直到缩成一个白点儿,她才勾起唇角,灿笑着走进冥王府。

身后传来一道清丽的女声,“芙侧妃此次之举,将来正妃之位必然非您莫属”

“这多亏了言侧妃的好计谋”王芙转身,对盈香笑道,“外面雨大,王爷还在宫中,盈香姑娘何不进府详谈”

“不必了,你任务已完成,盈香也该回太子府复命了”

夜无殇并未回府,一切都是王芙勾结傅瑾言放出假消息。

皇宫的禁卫军可不止冥王有,太子亦可调动。

140. 第140章 房泠月之死

盈香回到太子府正值傅瑾言坐于池边优雅抚琴,细雨蒙蒙,丫鬟撑着油纸伞侍在一旁。琴音淙淙似流水,伴着雨打油纸伞的嘀嗒声,少有的清脆入耳。

都说苍冥有三绝,其中傅家二小姐的琴音占了一绝,如今听来也没什么特别。

盈香一步步靠近,原以为一直柔和高扬的琴音会保持下去,不想峥嵘裂帛之音竟变成沙场上金戈折戟之声,铮铮入耳,音音绝狠,其中暗送内力。

暖风细雨落春池,几处游鱼跃塘壁。

池中跃出水面的红鲤在内力交织的琴音下断成两截,在清池中漫开缕缕红晕,腥气在空气中游走弥漫。

见到此幕,撑伞的侍女微微一颤,伞柄抖了抖,伞尖上的雨滴砸在琴弦上,叮的一声如利刃扎进肉里,深刻到痛。

盈香几步走到侍女身旁,接过她的伞,挥手示意她可以退下了。侍女低头解脱一般迅速推出池塘。

言侧妃的贴身侍女盈香临时有事,她就被派来服侍言侧妃。听说言侧妃生得貌美如花,琴音绝妙,原以为今日能一饱耳福和眼福。不想竟看到如此可怕的一幕,貌美女子竟以琴音杀死了池中游鱼,太可怕了。

傅瑾言朝着侍女远去的方向冷嗤出声,“真是胆小如鼠”

“我以为姑娘的琴音不过尔尔,倒是盈香误会了”

“今日傅雨骁将死,好歹做了这么多年的姐妹,我自然要为她谱上一曲,送她上路”

本以为用盈香的幻形术来一出李代桃僵,让夜无殇之手杀死傅雨骁抱憾终身。没想到最后关头竟然失败了。

不过这次她可没那么好运了。

一只白色的信鸽扑哧着翅膀飞来,盈香伸出手抓住信鸽从其腿上扯下一道纸笺。

“信上怎么说?”傅瑾言问,手指尖的琴声柔和而绵长。

“又失败了”盈香将纸笺递到她面前,“傅姑娘被寒魇救走了”

铮的一声,琴弦崩断,柔美琴音乍停。傅瑾言夺过纸笺将之紧紧攥在手里。

半路杀出了个寒魇,“我苦心经营,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寒魇!”

手掌暗运内力,纸笺化作碎屑飘如池塘,傅瑾言冷笑,“还真是兄妹连心!”

原以为让太子在宫里绊住夜无殇,祭坛的人拖住夜无殇的影卫,和王芙里应外合就可以假借夜无殇的名义除去傅雨骁,没想到在紧要关头竟被寒魇救了。难道傅雨骁的命就这般硬?

“姑娘接下来打算做什么?”盈香问她。

“做什么,哼……”傅瑾言忍住胸腔内的怒火,咬牙道,“当然是佛挡杀佛”

寒魇……既然回来了就别想活着离开,也妄想救走傅雨骁。

傅雨骁,我要让你在乎的人,一个一个死在你面前。

“还有一件事我一直忘了和姑娘禀报”盈香将油纸伞朝傅瑾言撑近了些。

傅瑾言转眸看着她,示意她说下去,盈香道,“三小姐前些日子回来苍冥城”

“前几日回来苍冥城?冥王不是和太子封了城么,她手无缚鸡之力怎么进城的?现在在何处?”进城了也不知dào

来找她,把她这个亲姐姐置于何地。

“三小姐机灵也许有自己的办法混进城里,盈香也不得而知。”盈香抿了抿唇又道,“据祭坛探子来报,三小姐现住在静月庵里”

静月庵!久违的三个字闯进她的脑海。

“你怎么不早说!”傅瑾言责备,心里却是毛躁不安,也不知dào

娘会不会将自己的事情告sù

瑾瑜,“冥王府和宫里的一举一动给我继xù

监视着,太子府你看着办,我去一趟静月庵”

“姑娘……”盈香伸手却没抓住那抹血红身影,她还想告sù

她少主已经来了。

————

静卧庵堂,倚门望月。月清涟,风犹寒,却道旧忆难忘。

静月庵,庵门大敞,素纱帷幔轻轻飘扬。白烛灯芯似豆粒般立于高台案几两旁,冥暗昏惑。中间雕凤玉盒。一白衣素裳妇人静跪在蒲苇上于庵内,双目紧闭,长发披肩偶有花白,双手合十,虔诚地朝玉盒祭拜。一双眼睛平静如夜里的湖面,蒸蒸水汽,幽黑泛雾。

这是洪静怡的骨灰,瑾瑜赶来除了带给她傅相的信之外就是将她骨灰安置在庵内,以香火供奉,望其得以超度。

傅明义病重,以入膏肓,他的信上虽未提及洪静怡半字,却因洪静怡的逝去而想通了所有:时光已老不复当年,往事如烟,盼吾妻能离庵与夫归隐,摒前嫌弃过往,但求携手共渡余生。

她答yīng

了瑾瑜的恳求,待安置好静怡的骨灰便随她离开静月庵。

十四年前,他们没能在一起,因着对往事的执着与愧疚;十四年后,他们依然没能在一起,只因岁月蹉跎人已老;如今一番彻骨,但觉生命可贵时间不易。

于他们而言,也许近黄昏的夕阳才是最美的。

瑾瑜已上街买了些干粮打理好一切,过了今晚,她便要离开静月庵,这个待了二十几载的庵堂。

背后一阵凉意,烛火噼啪一声惊得她双眸突睁,“静怡……对不起……”

房泠月面朝玉盒摊开手重重一拜。除了祭拜叩首,她已经不知该如何忏悔。对洪静怡的愧只能化作俯首叩拜。

再抬首时,耳边熟悉的声音令她眼里平静的湖面泛起千层巨浪。

“静月师傅这是在祭拜谁呢?”好想唤她一声‘娘’,出口却成了生分的‘静月师傅’因为她无法忘记房泠月和她断绝母女关系的那一刻。

傅瑾言的声音如鬼魅般在暗夜中划破开来。

房泠月惊恐地转身,看到多日未见的她,眼里满是惊惧,颤抖的手紧紧捏着脖子上的佛珠,一个用力,绳断,佛珠落满地。噼里啪啦,声响格外惊人。

面前女子妖娆的步履踩在地面上无声无息,朝她走来竟如万斤重量踏在她心上。

“你……你来做什么!”房泠月不断后退,直至被她逼得退无可退,后背抵着案几,才停下来。

傅瑾言一眼就瞥到案几上的玉盒,轻蔑之语从红唇边溢出“都被我挫骨扬灰了,没想到你还供着她”

“你……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她是你大娘啊”房泠月手指傅瑾言,不停颤抖,眼里是无尽地悲凉与愤恨。

傅瑾言一把握住她的手,冷笑,“你都不认我了,我何来大娘?”

说着,扬手拽开房泠月,拂袖就要将那玉盒骨灰打翻。

“不,不可以”房泠月攀住她的手,跪在地上摇头恳求,她已经对不起洪静怡,欠寒家的太多,如今断不可让傅瑾言毁了她的骨灰,不可以!

身后的烛火倒塌落在地上,白烛和烛台分了家,尖尖的烛台在暗夜里泛着寒光,寂落了然。

“你拦着做什么,我今天是一定要毁了她”

“你已经害死了她,就不能积点德放过她的么”房泠月跪地哭求。

“积德?”傅瑾言扯了嘴角,露出嘲讽之笑“我曾经也是这么想的,可惜……”可惜她的善良换不来回报,而是无边的杀戮和置之死地的结果。

不知是对眼泪麻木了,还是心如铁石。傅瑾言不再顾虑她的话,一掌挥开房泠月,伸手将那玉盒打翻在地。

“啊——”房泠月一声惨叫,却是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骨灰如白尘散落在地,渐渐……染上了红色。

傅瑾言惊恐,双眼瞠大,血,从房泠月指尖蔓延……将散落的白色骨灰染红……

“娘……娘……”傅瑾言失声大喊将她抱起。

她的身后,烛台深深刺进她的后背,汩汩鲜血自房泠月背后流淌,触目惊心,怎么都止不住。且是很快染红了傅瑾言的双手。

“娘……我不是故yì

的……我不是……”傅瑾言拼命地摇头,眼泪不住下落。她只想毁了洪静怡的骨灰,没想过杀死她娘,真的没想过。

身后的白烛将素纱帷幔燃烧,火焰蹿起像火龙一般沿着红柱一直向上。

房泠月看到傅瑾言身后的大火,睁大双眼张了嘴,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鲜血不住地从嘴里溢出,她的指甲死死地扣着傅瑾言的手。

“娘……对不起,对不起……”傅瑾言搂着她跪在地上,痛苦流泪,心痛不能自已。

“娘,你想说什么?”傅瑾言看到她张合的嘴,侧首,耳朵贴近她嘴边。

“走……走……快走……”房泠月拼着最后一口气说完,扣着傅瑾言的手滑落在地,头歪了去,没有了气息。

时光已老不复当年,往事如烟,盼吾妻能离庵与夫归隐,摒前嫌弃过往,但求携手共渡余生。

携手共渡余生……好难。

“娘——————!!!”

傅瑾言抱着她在一片火光中哭的撕心裂肺。

自她走进静月庵,盛樊余就一直守在外面,庵内突来的火光将他召了进去……

“瑾言,快走……”盛樊余挡住她头顶落下的火柱子,将她从地上拽起。

手刚离开房泠月,傅瑾言又跪了下去,“我要娘,我要娘,我不走……”

“傅瑾瑜快回来了,你想让她知dào

她的亲姐姐误杀了她娘?!”

傅瑾言顺着他冷冽的眸光看向地面上的房泠月,瞬间摇头,痛苦地咬着下唇,直到溢出血丝。像个木偶一般任由盛樊余拖拽着离开静月庵。

身后的静月庵在一片火海中轰然倒塌,傅瑾言心中一角也在此刻弥消殆尽,那一角是牵绊。没了牵绊,以后的路只剩她了。

141. 第141章 兄妹相认

盛樊余将她带到祭坛,失魂落魄的傅瑾言像个落水的孩子,紧抓着他的手,一刻也不松放。

精美绝伦的脸苍白一片,被火光映得如纸一般。木然的眼神,空洞无焦距。

火,她不是第一次见,上次逼她烧死楚涵嫣的时候她也惧怕过,却不像现在这样神魂惊散。

女子惨白的双唇无意识地颤抖,如风中摇曳的枯萎花瓣。惊恐的双眼蓦然睁大,里面的惊恐惧怕之色毫无保留地显现而出。

那是内心的脆弱,源于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傅瑾言颓然跌坐在地上,意识混沌,“我杀了我娘,我杀了我娘……”

“瑾言……”盛樊余一身白衣沾染了她手上的血,经雨水一淋,晕开一大片红渍,潸然,醒目。

傅瑾言的视线落在那片红色上,忽然抱着头,拼命摇晃,“不……血……娘的血——!!”

见她惊恐异常,盛樊余迅速脱去染血的外袍,将之扔到她看不见的地方。

双手抓住她的葇胰将之从两鬓间拉下“这里是祭坛不是静月庵”

“冷,好冷——”傅瑾言一个激灵,双手环住自己的玉璧,一种彻骨的寒冷从心底蔓涌而上,直达胸腔。整个人像跌入冰窖之中,迷茫,惝恍,冰冷。

红衣掩盖了血色,却遮不住血腥,浓郁的血腥味几欲让她呕吐,她捂着嘴,眼泪自眼眶涌出。

盛樊余从没见过这般脆弱的她,即便是当初的丧子之痛也不及现在。心下难掩的痛,因她,莫名的动容。

他蹲下身来,捧起她泪如雨下的脸。女子如惊弓之鸟,颤抖不堪。盛樊余将她拥入怀中,想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她。

傅瑾言止住哽咽,从他怀里挣开。她竟在他俊逸妖魅的脸上看到痛色,还有浅浅的不易察觉的怜爱。是为她么,他不是一直在利用她吗,怎会对一颗棋子心生爱怜。

她的冷源自心,他的体温根本暖不了她。

盛樊余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将她所有的情绪囊括于心。他一直都知dào

她很美,美若谪仙,遥不可及,如今这样近的距离却让他清楚地看到了她的柔弱,如湖面,稍稍一粒微尘便会支离破碎漾开千层涟漪。

心中一种难言的感觉在翻涌,悸动。说不清,道不明……

傅瑾言突然抬起手紧紧环住他的脖子,急切的吻落在他的唇上。

轰隆——

窗外雷声乍鸣,一道闪电将夜空撕成两半。

盛樊余睁大双眼,如电击一般,半蹲在地上感受着唇上的温热……

傅瑾言急切的从他的唇边一路亲上他的脖子,汲取他身上的每一分暖意来暖她这颗坠入寒冰地狱的心。滚烫的唇舌停留在他喉结处。

盛樊余心中那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言之感在此刻得到答案。他的答案是她,一直都是,若非她的主动她的吻,怕是他要一直迷茫。盛樊余一个用力将她压倒在地吻上她此刻娇艳欲滴的红唇。两具身体在冰凉的地面上相拥相吻,缠绵难舍。

他的吻触到一股咸湿温热,她哭了,傅瑾言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泣声,“樊余……不要离开我……我怕……”

盛樊余顿了顿,心中一痛。

“我不会离开你”火热的气息吐在她耳边,“瑾言,我爱你,永远不会离开你”

炽热的吻沿着她白皙的脖颈一路向下,伴着电闪雷鸣一路点火燃原……

傅瑾言细嫩的双手攀上他光洁的后背,忽然摸到一处粗糙,混沌迷蒙的双眼恍惚间看到一只蝴蝶印记。

冰凉的身体纠缠在一起,就像两个迷失的人饥渴难耐,找到一片水源,可是那水却是咸的,似海水,越喝越渴。于是乎,两人便跳了下去,不顾一切的。从今往后他们属于彼此,那么无论做什么,都是允许的。

窗外雨声凿凿,屋内春光旖旎,两颗冰冷的心靠在一起相互取暖……

————

傅雨骁醒来已是第二天黄昏,她是被一阵阵劈柴之声惊醒。此时太阳已落山,天色将黑未黑,天地昏黄,万物朦胧。

除却这劈柴之声,竹楼一如既往的宁静。

女子倚门而立,专注的看着前方认真劈柴的白衣男子,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心底感叹:以前怎么就没发xiàn

寒魇哥哥的轮廓和自己有些相像呢。

感觉一道炽热的视线投向自己,寒魇停下手里的斧头,转眼便看到门外孑孑而立的素衣女子。

她在朝他微笑,爽洌清新的笑。清秀的脸蛋褪去昔日的稚气,笑容之下隐藏着一抹淡淡的伤悲。明明在笑,却笑得让人心碎。

寒魇扔了斧头朝她走去,竟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白色的衣摆在风中摇晃,划出优美的弧度。

“你醒了”

女子微微点头,脸上总挂着淡淡的浅笑,“我睡了多久?”

“两天”

“两天么,那少明怎样了?”脸上笑容淡淡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担忧。

“游少明没事,倒是你,你和无殇……”寒魇后面的话未完便被她打断。

“原来哥哥穿白色的衣服也这么帅气”不等他说完,雨骁率先转移了话题。有些人她不愿想起,有些字她很想忘记,哪怕别人提起她也不想去面对。

“你叫我什么?”寒魇恐觉自己听错,不确定的再次问道。

傅雨骁挑眉,嘴角咧开一道清冽的笑靥,甜甜道“哥哥”

“雨骁……”寒魇抓着她的胳膊,将她拉到屋子里一起坐下,“你都知dào

些什么?”

“我知dào

你是我哥”女子顿了顿,又补充道,“同父同母的亲哥哥”

寒魇突然站起身,“你都知dào

了?那你一定很恨我??”

讶于她的平静,静的都不像她。

“为什么要恨呢”傅雨骁平静地说道“娘走了,还有哥哥和洪姨是我的亲人,多好的一件事,为什么要恨呢”

知dào

和寒魇的关系后,她的第一反应是迷茫,接着便是庆幸,庆幸自己还有亲人,还有哥哥和洪姨。

“对了,怎么不见洪姨?”雨骁环顾竹楼没有发xiàn

洪曼君的身影。

寒魇斟了一杯热水,搁在她面前,“洪姨上街替你买药了,估计这会儿该回来了”

“买药?”傅雨骁沁头,低声嘀咕“我都好了还喝什么药”

“当然是喝……”冥河药引。

该不该告sù

她呢,寒魇终是住了口。逃避她询问的目光,寒魇朝屋外大步走去。

恰逢洪曼君从屋外进来,寒魇顺便截了她的药,“雨骁醒了你进去看看,我去煎药”

“醒了”洪曼君欣喜,提着裙幅就往里冲了进去。

“雨骁……”

“洪姨”两人拥bào

在一起,想很久未见的母女一般,紧紧地抱着对方,“洪姨这些日子去哪了,雨骁好想你”傅雨骁哽咽,尤其是看到洪曼君脸上的酒窝,和娘亲一样美丽亲和。

洪曼君拉着她坐到床边,嘘寒问暖,聊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寒魇端着煎好的药汁走了进来。熟悉的药味令雨骁脸上的笑容消散,她接过碗久久未沾口,抬眸深深地看着面前刚刚相认的亲哥哥,“哥哥为什么也让我喝这种药……这是毒药。”

“于你,这不是毒药,快点喝吧”傅雨骁昏迷已经两天了,冥河药引不能断过两天,所以太阳落山之前,她必须喝完。

“快喝吧,严儿和我都不会害你的”洪曼君催促道。

早在她去买药的时候,寒魇就告sù

了她傅雨骁的事。

寒魇的话她深信不疑,接过碗一口饮下。以前一直觉得这药很苦。如今早已不敌心中之苦。

药喝完了她放下碗,看着寒魇的目光灼灼,她在等,等他的解释。直觉告sù

自己寒魇不会伤害她,可是她要知dào

原因。为什么无殇和他都要让她和那个曾经毒死过豆豆的药。

洪曼君端着碗走出屋子,剩下寒魇和她。

寒魇走到她身边坐下来,他是打算将一切都告sù

她了。瞒不住的就是瞒不住,能瞒住的又能瞒她多久,两年,最多两年,她都会知dào

的。

“见过这块玉佩吗?”寒魇从怀里取出半块玉佩摊在掌心。

玉佩通透无比,莹莹的绿光绚于周身,形状似月亮,只是中间凸出了一块小小的圆。

傅雨骁急忙从身上拿出自己的玉佩,她的玉佩刚好中间少了一块。两块玉佩合在一起完美地镶嵌,只要不松手就看不出痕迹。

“你原名叫寒漪,玉佩是爹留给我们的,合在一起就是一块能调遣千军万马的符令即爹昔日的部下——兵旗十二部。”

“兵旗十二部?我好像在哪儿听过……”傅雨骁在脑海里极力地搜寻着这熟悉的字眼。

“你在聚虎寨听过”寒魇一语道中。

雨骁惊诧地看着他,只听他说道,“马世荣是爹的袍泽副将,爹死后兵旗十二部的一支由他掌管,就是现在的聚虎寨”

荣叔是爹的旧部?雨骁紧紧捏着手里沉重的玉佩,难怪荣叔见到她的玉佩后一定要收她为徒,替她保管玉佩,对她好,好到放心把聚虎寨交给她任她糟蹋。原来荣叔一早就识别了她的身份。

……

142. 第142章 寒魇之死

竹楼回廊,傅雨骁坐在栏杆上抬头仰望星空,乌黑的空际,星星在一片浩瀚中一闪一闪,不知dào

哪颗才是爹或娘。

寒魇告sù

她的事,她一直在消化,却又一时消化不了。比如,自己身中弱水之毒。比如,无殇逼自己喝的冥河药引其实是为了救自己。前面那般直接的要致她于死地,而后竟得知他是在救自己,这让她如何接受,如何消化。

星星还在闪动,她心却迷茫了。也许她和夜无殇之间隔的并不是山,而是一张纸,一捅就破的薄纸。关键是没人去捅破它让真相显露。

“还在想弱水的事?”不知何时,寒魇已然出现坐在她身边的栏杆上。

傅雨骁反问“哥哥怎么知dào

我在想事情?”

“因为哥哥有心事的时候也会坐在这里,就像你现在这样”他和傅雨骁在某些程度上还是想似的。

“我们是注定的兄妹”傅雨骁笑着靠在他后背上。

两人坐在夜色里背靠着背抬头仰视星空,时光仿佛在此刻静止将其留作回忆。

“还有两年就会和哥哥一样……月圆食血续命……”他侧首问她,“你会怕吗?”

“哥哥不也说了还有两年吗?”傅雨骁回以灿烂的笑容,“人都会死的,只是长与短而已,那是否意味着他们现在就要杞人忧天。两年的时间会发生许多事情,也许就会有一个叫‘奇迹’的东西出来,哥哥你说是吗?”

“是啊,会有奇迹”吗?寒魇忽然转身看着傅雨骁,万分认真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可以平平安安的活过六年,和每次月圆食血度过一生,你会选择平安的六年还是与食血度日的一生?”

他以为她会思考,会踌躇。没想到她竟一口答出:六年。

“我不贪心的,六年足以,人生不在长短,我可以一个人在六年里活出一生的精彩。”她笑着说,灿烂的笑容就像夜空里的繁星,一闪一闪,洋溢着希望的光火。

一个人,六年时光,想怎么活就怎么活,随心而活,随性而为,不为其他,只为自己,真的,六年,足矣。

当初他怎么就没她的豁达呢,也是,当初若是决定了,又怎能成全她的六年呢。

诚如他说过,他嘴害pà

的不是自己的弱水,而是……得知她身中弱水。

寂夜如水,凉凉的,却又暖暖的,晚风吹在身上比几日前暖和很多,星星闪动,远处树影摇晃,傅雨骁伸手接住风送来的树叶。

寒魇看着她手里的绿叶,绿油油,一种生命的希望在萌动,让他有种想在世间留下些什么的感想,他问她,“你喜欢什么树,我们一起种”

树,能留下的也只有和她一起种的树。

雨骁笑着回答,“我喜欢针叶松,因为相府的后院有”

相府后院宗祠附近的针叶松是她小的时候丞相爹爹亲自种下的,那些针叶松承载着年轮岁月,瑾言、瑾瑜和她的童年,还有后来的小晨。曾经她们在针叶松下打过雪仗,说笑谈天。

寒魇转过身,摸摸她的头,叹笑,“等有时间我们一起种”

“好啊”傅雨骁很爽快地答yīng

,将他的手从头顶上拿下来紧紧握在自己手心里,“有哥哥和洪姨陪着我,真好”

明确地来说,知dào

自己还有亲人呵护,这样的感觉真的好温暖。

细白的手指触到他手背上的疙瘩,傅雨骁眉头紧蹙,目光凝视在他手背上的伤疤上,有些心疼“哥哥手上怎么有这么大个疤,一定很痛吧”

“现在不痛了”寒魇抽回手,将那可怕的伤疤掩盖在袖子里,忽然语锋一转,词调哀伤道“有时候我真想把这个可怕的伤疤揭去”

“为什么,会很痛的”傅雨骁急忙捂着他的手,防止他真的干傻事。

“痛又何妨”寒魇看着自己的手自怨自艾着说,“有什么伤疤最好一次清除,掩着,捂着,只会溃脓生烂,到时候想回都回不去了。”转而看向傅雨骁,将问题的决定权丢给她,“雨骁,你说是吗?”

傅雨骁被他的反问堵的哑口无言,迟疑地开口“是……”

“你和无殇之间的事也不能掩着,捂着,否则到时候想回都回不去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错只是一时,错过却是一辈子。有些事还是得摊开了说清楚的好”

“能摊得开,能说得清么?”雨骁自己都每个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一点也不了解夜无殇了。不知dào

他想什么,不知dào

该怎么与他交流沟通。凭着自己的意识去揣测他的心,好累。她们之间真的能摊开吗?

脑袋突然挨了一记,寒魇在她脑门上扣了一下,“怎么说不清,明天哥哥替你去说,早点睡吧”

“哥哥……”

寒魇不给傅雨骁说话的机会,径自走进屋内。

翌日,又是一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春天就是一个生机勃勃的季节,竹林四周鲜绿环绕,傅雨骁的视线却被寒魇那雪白的游走的衣服拉了过去。

“哥哥,你要去哪儿?”

寒魇将她紧张的手拉了下来,笑着对她说,“昨晚说的你忘了我可没忘”

傅雨骁一脸担忧“你真的要去找他?”

寒魇捏了捏她粉粉的脸颊,戏谑道,“别这么担忧,哥哥只是去找他谈谈不会有事的”

“可是……”可是夜无殇变了,她还是无法忘记他对自己的伤害。身体是恢复了,可是鞭痕犹在,这是不争的事实。

寒魇看出了她的想法,走上前捧着她的脸说,“笑一笑,我喜欢看着你笑,看着你开心”

傅雨骁知dào

今天是阻止不了了,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寒魇被她那滑稽的表情斗笑了,掩面嗤笑了两声,复又轻柔地对她道,“为了你的微笑,我会好好保护自己”

言讫,转身离开,越走越远的背影,在一片绿色中化作一道模糊的白色,然后消失在竹楼。望着他的背影,雨骁竟有一种若失去的感觉。

却不知,这一转身,竟是天人永别。

…………

狭窄的道路两旁,针叶松并排而立,像一个个巨人颤巍而立,松针耷垂如绿色羽扇悬于枝头,在日光下,闪着幽绿的光芒。

跶跶的马蹄声渐渐停歇,两旁的针叶松竟是看不到尽头,幽绿到昏暗,处处透着诡异的气息。

嘶——

突然一声马鸣似悲怆,骏马将背上的主人扔了下来。

寒魇身形急转拽住马缰,双脚落地时,拍着马头讪笑它真是一头不乖的畜牲。

前方一道熟悉的身影在隐约的光线中忽闪忽现,月白色裙裾垂落在地,曳出流水般的波纹,泼墨长发垂于腰间,垂鬟峨髻,素白脸蛋朝霞映雪,长长的眼睫半垂,如蝶翼般轻颤,让人看不清其眼神。

“雨骁??”在此最想见到她的时候见到了,寒魇心情大好,正着急着要将她和夜无殇的误会告知于她,牵着马儿朝她去。

临近女子身边,马儿像妖物附体,前蹄抬起眼看就要朝女子踢下。

小心————

寒魇拉过她的手臂两人自空中旋起,脱离马儿的袭击范围,就像两片落叶般从空中翩然落下。女子睁开眼,眼里尽是陌生和杀意。

突感双臂被一道手力扣住,寒魇一惊蓦然睁大双眼“你不是雨骁……啊——”只觉得身后一阵剧痛,利刃破开胸骨的爆裂声在体内激荡,眼前赫赫然一把利剑,剑尖正滴着殷红的鲜血,这是他的血,正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利刃自他胸口缓缓抽出,摩擦着肉体的声音如鬼神呜咽,悲伤苍凉。胸口的白衣被血染成红色,触目惊心。他不喜欢白色就是这个原因,受伤了将自己的伤势展露无遗,可是他也不喜欢红色,一辈子活在仇恨血液红色之中,可悲,可怜。

寒魇跌倒在地上嘴角溢出的红色,映入眼帘的是一截如血红衣,女子持剑蹲在他面前,绝美的容颜绽出妖冶的笑容,她从怀中抽出一方丝帕擦拭掉剑上的血渍,松手,丝帕随风飘落在他胸口处,迅速染成红色。

一红一白两道身影自他视线消失。

寒魇张了张嘴,血不停地涌出,荆棘丛生的眸子渐渐黯淡,模糊的眼前好像出现了一张清丽素雅的容颜,女子朝他微笑顽皮又无邪的笑容,一直撞进他的心底,如繁花绽放又具感染,连他的嘴角也跟着勾起……

为了你的微笑,我会好好保护自己——他才说过的,可是这次似乎要食言了……

“雨骁,若是我的生命不能为你付出,我宁愿舍弃”一抹微笑在残阳中绽放,他伸出手向那夕阳中虚无的笑脸抚去,却在未触及的时候垂落……

针叶松在风中摇晃,叶尖上的血一滴一滴地掉落。

“你喜欢什么树,我们一起种”

“我喜欢针叶松,因为相府的后院有”

“等有时间我们一起种”

等有时间……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眼帘沉重,缓缓闭上……

针叶松,呵,红色的针叶松——

这是他在人世间看到的最后的光景。

……

143. 第143章 洪曼君之死

竹楼里,傅雨骁捧着洪姨给她煎的热腾腾的药汁,仰头饮尽,长长一声叹息“洪姨,我心慌。哥哥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天都晚了?”

“你乖乖待在竹楼,我去找寒魇”洪曼君说着,心中微痛。

都说母子连心,她和寒魇虽非母子,却胜母子,针扎般的疼痛令她心神不宁。

傅雨骁突然拉住她的手,“洪姨,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洪曼君果duàn

推下她的手,一脸严肃“你必须留在这里,万一我和寒魇错开了,竹楼好歹有个你等他”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去了,你乖乖的别乱跑,记得喝药!”洪曼君自己也不知dào

为何会交代这么多。

雨骁一下一下地点头,走进屋里拿出一件披风系在洪曼君身上,“洪姨你要早些回来”

“知dào

了,你快点睡吧”洪曼君系着披风的丝带,转身离开竹楼。

傅雨骁一直等到天亮也不见人回来,自己熬了药喝了,心中焦急之感如火涂烧,莫名的恐惧从心底腾腾升起。

她迅速冲出竹楼,沿着去冥王府的路一路狂奔。

两旁的针叶松被风吹的摇晃

不停,其中隐隐的血腥味布满林间,她的一颗心忐忑不安,直到看到地上熟悉的身影……

“哥——!!!”一声喊到哑,软瘫的脚步硬是跑到他身边。

傅雨骁失声跪在他的身边,浑身不停颤抖,冰凉的身体将周围的气氛拉至冰点,寒冷一波一波将她包围。

“你醒醒……醒醒啊……”伸手摇晃他冰冷的身体,“哥————”撕声裂肺的哭喊在针叶林间回荡。

傅雨骁将他搂在怀里,泪水遍布的脸庞进贴着他沾满鲜血的脸,冰凉的僵硬残忍地向她诉说着他已经死了。

“不要……不要离开我……哥——”雨骁拼命地摇晃他的身子,得不到一丝回应。

泪眼落在他的胸口处,那张丝帕紧贴在他胸口处。颤抖的手指抓起丝帕一角,浸了血的丝帕底端一滴一滴落下血滴,上面的字迹也愈见清晰,是‘殇’字,她绣的。

“夜无殇,夜无殇!!”“啊————”手中丝帕紧攥,冰凉的血液自指缝间渗出,雨骁红着眼睛仰天哭喊。

“为了你的微笑,我会好好保护自己”

临走前他说过的。

你说过要和我一起种树的,你说过会好好保护自己的。为什么要食言,为什么,为什么!!

“哥……啊……”沙哑的声音哭到无力,她软瘫在地上,心中块垒如冰火撞击,难受,窒息。

傅雨骁抱着寒魇的身体呆呆地坐着。

远处夕阳潜下西边山峰,只留下一抹红霞眷恋着天边,不愿离去。

眼泪被风干好几回,只留泪痕徒伤感。

洪姨至今未回,她要去找她,不能再让她有事。鲜血染红的手掌紧握成拳,心中暗下了决心。

翌日。

‘冥王府’三个鎏金大字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几日的隔离,如今却觉得陌生,也许她从来就未曾真zhèng

了解过他,从来就看不清他的为人。傅雨骁站在府外只觉浑身冰凉,左手中染血的丝帕紧紧缠绕在掌心。

待来人从府里走出,她的右手伸进左袖间,摸索出一把锋利的匕首。

“傅姑娘!!”晏峰一眼就认出门外萧瑟的身影。

雪色衣带在风中翩摆,遗世而独立,让人眼前一亮。

在他毫无防备地靠近她时,傅雨骁手中的匕首倏然横在他脖子间,冰凉的触感,让他觉得面前的人陌生甚矣。

“带我去见夜无殇”冷冷的声音,如夹万千寒冰,冰棱直刺向晏峰。

晏峰被她挟持,转身带着她走进冥王府,一入府上,两旁的守卫欲拔刀,皆被晏峰挥手制止,他并不是担心她杀了自己,他知dào

傅雨骁根本不会动手,只是不想事情恶化。

渔人洒下了网布好了诱饵,只等着来人入瓮。

盈香连连跑到傅瑾言面前禀报,“不出姑娘所料,傅雨骁果然闯去冥王府,只是……”盈香侧首秀美微蹙,皆露疑惑之态,“一张丝帕,‘证据’未免牵强了点。”

“一张丝帕确实说明不了什么,只能引她去冥王府”傅瑾言挑眉反问,“倘若在加一个洪曼君呢?”

盈香忽然想到昨日她们活捉了洪曼君,当时不理解为何不像杀了寒魇那样直接结果了她的性命,方才茅塞顿开,脸上欣悦惊叹之色难掩,“姑娘果然心思缜密,这下那傅雨骁必然和冥王结下血仇”

“我只是在证明一件事……”傅瑾言迟凝许久,方问她,“盈香,如果有人要杀你,而那人是你最爱之人,你会不会出手反击?”

“盈香没有最爱的人,所以必然会反击”盈香坦然道。

傅瑾言不再多问,转身走进飞烟阁,“继xù

监视冥王府的动静”

娘已经死了,如今的她可谓是断了线的风筝,想怎样飞就怎样飞,哪怕最后会坠落掉进寒冰地狱,她也要拉着傅雨骁一起入地狱。

冥王府。

傅雨骁挟持晏峰竟和他一路走到澜漪阁。

真是讽刺,当初是他要杀自己,如今竟还待在澜漪阁。

晏峰并不在意脖子上的匕首,而是真切地向她解释道,“王爷误伤了傅姑娘,很是自责,终日将自己锁在澜漪阁,茶饭不思”

“茶饭不思?”傅雨骁吐出四个字,眉宇间尽是杀气。若是茶饭不思,若是愧疚,何以要残忍杀害寒魇!!

傅雨骁将手一推,门框轰的一声被晏峰撞开,里面酒气弥漫,夜无殇喝得酩酊大醉,游少明正守在他身边劝酒,一见来人,夜无殇的酒醒大半,游少明见到傅雨骁的那刻眼睛一亮,“骁骁你来了”上前去拉她的胳膊。

她的视线一直在半醉半醒的夜无殇身上,游少明怎么也拽不动她,晏峰使劲地朝他使眼色,少明愣是看不懂,想再用力拉她,目光落在她手上裹着的红色丝帕,“你手受伤了,怎么弄的?!”

游少明关切欲执起她的左手,被她突来的一掌挥倒,这才看见她的右手还持着一把锃亮匕首,幽怨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夜无殇。事情似乎不是他想象的那么回事,甚至更严重。

沉重的步伐如铅锤凿地,傅雨骁一步一步向他靠近,举起左手,将那染了他至亲之血的丝帕解下,呈在夜无殇面前,一字一字逼问他,“为什么要杀我哥!”

“你说什么?寒魇死了?”这是夜无殇捕捉到的信息。她的眼泪,她的痛苦,皆阐述着。

“你少给我装傻”傅雨骁歇斯底里,手中匕首朝他刺去,决绝坚毅。

“晏峰退下!”

夜无殇喝斥一声,将晏峰欲挡过来的身子喝退下去。

夜无殇伫立不动任由她的匕首刺来,游少明眼疾手快截住她刺来的匕首。

刀尖停在他面前,扬起他的青丝,离他的眼睛只有一颗佛珠的距离。

“你怎么不躲,由着她胡来”游少明面对夜无殇的无动于衷,怒声喝斥。

即便是喝斥,夜无殇仍是一动不动地立在那儿,如山一般岿然不动。看着傅雨骁,深邃瞳眸寒意聚积。

他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寒魇死了,为他所杀。她为寒魇报仇,要杀他!

游少明掰开傅雨骁的手,将那令人心惊肉跳的匕首从她手里夺走。

傅雨骁不在意,只是看着夜无殇,以最决绝的眼神看着他,“我本对你心死,奈何哥哥偏要询个究竟……你为什么要残忍的将他杀害,为什么!”

“你哥不是本王所杀”脑中一直萦绕着她的那句‘心死’,根本无心应对和解释。

傅雨骁哽咽,将手中的丝帕呈上了些,“这丝帕一直留在你身边,上面的字是我绣的,可是却染了我哥的血,你还想说这件事情与你无关?”

夜无殇的眸光落在丝帕上,促狭而寒冷,这绣帕她的,他一直视如珍宝,从不离身,如今却在她手里,还成了他杀死寒魇的证据,看来他府上还真是卧虎藏龙。

既是嫁祸,再多的解释也无用。

“为什么不说了,你默认了?”

夜无殇的沉默让傅雨骁以为他是默认,心里仿佛扎进了一把刀子,在不停地绞动,痛到窒息。

饶是游少明再不明事情经过,也看出了端倪,拦在傅雨骁面前拽出她手中的丝帕,冷静道,“你可有亲眼看到无殇杀人?”

傅雨骁摇头,沉默。

游少明只手攥着丝帕横在傅雨骁面前,“如果我说寒魇是我杀的,在把这丝帕丢在那儿嫁祸无殇,你信吗?”

傅雨骁愣愣看着他,只流泪,无言语。

游少明又道,“你不傻,为何就看不出这是栽赃嫁祸呢?如果无殇杀了人,会把证据丢在那儿等你来质问!”

傅雨骁噙着眼泪,看向游少明身后的夜无殇,他依旧站立着丝毫未动,静静地看着她。

傅雨骁抬手擦拭了眼泪,夺过游少明手里的证据,“就算我没有亲眼所见,这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一直沉默不语的夜无殇忽然开口,“寒魇昨日确实来找过本王,但本王从未动他分毫”

他和寒魇的话题里只有她。

“洪姨,洪姨呢??”傅雨骁突然想到一天未归的洪曼君,“洪姨来冥王府找我哥,不要说你也没看到她!”

“我和无殇确实没见到她”游少明如实道。

“不可能”傅雨骁摇头,凌厉的视线越过游少明直射向他身后的人。

她在等他的话。

144. 第144章 决裂

夜无殇绕到她面前,雪白的袍子扬起一股清风,将她润湿的眼眶吹得更加干涩。傅雨骁眨了下眼睛,认真地看着他的双眼,只听见他沉重的声音,“冥王府,若你能找到,本王无话可说”

既然不信,那就由她去找,让事实来证明。

“王爷,洪……”晏峰匆忙跑进来半跪行礼,见着傅雨骁还在,到嘴边的话突然就止住了。

记得他刚离开不久,何以这般匆忙。

“何事?”夜无殇面若泰山,镇定自若。

晏峰拱手,挡住自己的脸,可是额间的汗珠出卖了他。

夜无殇狭眸微眯,晏峰感觉一道危险的目光朝他射来,可他还是低着头不敢抬起。

“说——”夜无殇一掌拍向桌面,震惊了整个澜漪阁。

晏峰一咬牙,道,“洪夫人在密室,已经……死了”

极轻的自语,还是被她听的一清二楚。

“你说什么,洪姨她……”傅雨骁几乎不敢相信,脚步一软,夜无殇一把接住她跌落的身子。

迎上的却是她仇恨的目光,恨不得他,死。

傅雨骁推开他朝密室狂跑去。

他的密室有多可怕,她全部领会过。

身上的鞭痕犹在,痛得让人无法忘记。

跑进密室的那一刻,她的心口如万箭所刺,剧痛从心脏处蔓延,盯着刑架上的人,嚎哭,“洪姨————”

架上的人正是她的洪姨,娘的亲妹妹,她的亲姨母。

傅雨骁跪倒在她身下,洪曼君双手被绑在架上,头垂下。胸口直直插着一把利刃,赤色长裙沾满血污,狰狞难辨。

“洪姨……啊……”傅雨骁将她从架上放下来,她的脸无血色,双目紧闭,已经再也睁不开了。

夜无殇和游少明赶来时就看到她抱着洪曼君跪在地上哀啕嚎哭。

心被什么刺了一下,一阵一阵的痛。

冥王府,若你能找到,本王无话可说——

这回他不是无话可说,而是百口莫辩……

哭到无力泣声,傅雨骁哑着嗓子,对着空气道,“豆豆是喝了我的药而死,那时候我就知dào

你对我下了毒。后来王芙告sù

我你中了冥河之毒要我的血来解毒,我虽恨你利用我,可还是乖乖的喝药当你的药引,哪怕两年之后会死。”她的声音哽咽不能自已,放下洪曼君身体的时候拔下她的发簪,一步一步拖到他面前,抬手,金色的发簪插进他的胸口处,血色漫出……

“无殇——”游少明惊道。

夜无殇挥手不让他靠近。胸口处在流血,他感觉不到痛,应是被心痛所盖。

“你为什么要杀死我哥和洪姨,我的亲人……为什么!”她抬手拔出,发簪离他的伤口处,停住。

夜无殇闷哼一声,望着她手里滴血的簪子。伤不在胸口,在心,在满含深情的眼里。

他握着她的手一用力,发簪再次没入他的胸口,原来的伤口再次加深,血液漫涌,“如果本王的死能解你心头之恨,那你就杀了本王吧”

“无殇——”游少明被他的举动吓到。

她来的目的不就是杀了他为自己的亲人报仇么,为什么她的手会颤抖,为什么她会下不去手。

“骁骁,人不是无殇杀的,你不要被仇恨蒙蔽了”游少明站在一旁解释。

夜无殇执着她的手,欲再刺下去,傅雨骁忽然扔了发簪,双眸噙泪,恨恨地对他道,“夜无殇,我恨你”

她恨他,她更恨软弱的自己。

转身扶起地面上冰凉的身体,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地牢。

“她恨本王,呵呵,她还是恨了……”夜无殇捂着胸口,血液顺着指缝流出。

游少明忙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吩咐晏峰速去寻庐舟子来。

…………

碧水环林,两山排闼。碧水潭还是一样的青,一样的静。

初见寒魇也是在碧水潭,幽幽竹林将之与邺城隔断。林间小道和年前一样蜿蜒曲伸。

景,还是原来的景,奈何物是人非已非昨日。如今在这熹阳美景之下的唯有两座墓冢迎风而立。墓碑上的字迹被晨光照射,萧索孤怜犹可见。

暖风吹在身上竟有些寒凉,跪在墓碑前的傅雨骁瑟缩了一下,红肿的眼眶里溢出不舍的泪光,点点鲛珠泪涟漪,那是对至亲离去的凄凉与悲恸。

想到和寒魇约定一起种松树,傅雨骁急忙起身擦干脸颊上的泪。她要去找针叶松,去找幼苗种在哥哥的墓前,就像相府的苍松为宗祠洒下一片荫凉。她也要为他营一片荫庇。

太子府这边。

傅瑾言坐在飞烟阁的栏杆上,遥望远处发呆,亦是沉思。她在思考,在盘算着下一步计划。为什么傅雨骁的命那么大,几次三番都死不掉呢。

即便是死不了,她和夜无殇之间隔着寒魇和洪曼君两条人命,那是此生也越不去的坎。

美眸瞥向阁楼下,盈香提着裙摆匆匆赶来。傅瑾言听着她禀报的消息,瑾瑜已经离开静月庵回到尚溪老家,还是带着一身疲惫失魂落魄的离开。

心底一处被刺痛,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静如冰封的湖面,没有半点波澜,说麻木也不为过。

爹从来就没在乎过她,傅瑾瑜的眼里从来只有傅雨骁那个冒牌的姐姐,娘已死去,如今她的世界只有自己和樊余。

“盈香有一事不明,姑娘是怎么把我救出冥王府的密室,又是怎么将洪曼君置于密室的?”自己被救出来的时候便是迷迷糊糊的,至今仍未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还有密道通向冥王府密室不成?

傅瑾言辽远的目光落在苍冥最为辉煌的红墙高院,“你知dào

宫里什么地方冬天的梅花开的最多、最香?”

“当然是云瑟宫的梅花啊”盈香对答迅速,转念又想到自己被救出的那天朦胧间听到皇宫禁军的声音,难道“云瑟宫有密道通向冥王府的密室”

“没错”傅瑾言收回目光,看着舌挢不下的她,忽然嘴角勾起诡异的笑。

说起云瑟宫通往冥王府密室的密道,要从夜无殇救起自己那天说起。

若非夜无殇救她,去年她便死在暴室的针刑之下。那一处梅花清香牵引着她找到他,恍惚间听到木门开合之声,闻到梅花的清幽之香,继而是黑暗,那一片黑暗便是密道之黑。

夜无殇可以自由出入皇宫而无人知晓,无外乎云瑟宫和冥王府的密道。这便是为什么真zhèng

的傅雨骁会出现在他密室以及洪曼君会死在其中的原因。

…………

寒魇和洪曼君的墓前,雨骁各种了一棵针叶松。小小的幼苗泛着嫩绿朝着阳光的方向,微风一吹,摇摇晃晃仿佛在呢喃,低诉,诉说着凄凉的故事。

雨骁缓缓的抬起头,精致的小脸在阳光下愈发的完美,星眸微敛,点点泪光滑落晶莹剔透。

雨骁抬手拭泪,鼻息间淡淡的烟雾飘过。再睁眼时,寒魇的墓前焚着几炷香,还有一簇鲜花。风吹落花瓣,袅袅云烟。雨骁蹲下身来看着燃了一半的焚香,有人替哥哥上香?

拔下一炷香细细嗅着,这焚香的气味有些熟悉,雨骁环视四周已无半人踪影,会是谁呢?

将那半截焚香放进袖子里,有个地方她许久没去了,也许聚虎寨才是她能够落脚的地方。

属于傅雨骁的一切都已成回忆,回到聚虎寨算是个新的起点,一个属于寒漪的开始。

寒漪,寒漪,寒冷如冰再无涟漪。俶然明白了寒漪二字的含义。

将寒魇的死讯告知马世荣,半月期间,整个聚虎寨沉静在一片死寂中。

安安静静地做寒漪,一如既往地喝药,以平安地活过余下的两年。这是她现在的希望。

可是事情的变化总快过计划,在你陷入无边的黑暗绝望到放任一切之时,时局又给了你一线光明。殊不知这光明的背后仍是阴霾,只是将黑暗暂时掩盖了。

马世荣将寒魇的小木箱交还给寒漪,“这是你哥哥留给你的”

寒漪打开木箱,里面有一个小瓷瓶和一封信。将信拆开,遒劲有力的字迹呈现在眼前,哥哥和爹的字迹一样,有着战场横扫千军的大气磅礴之势。

看完了整封信,寒漪才拿起那个雪白的小瓷瓶,小小的一个瓷瓶里面竟装着她六年的生命。

寒魇的信中所说的正是无心水,在巫灵国和苍冥皇宫盗取的赤荷冰魄与千盅酒,就是为了炼这能压制弱水之毒的无心水。

无心水虽能压制弱水,却也只是压制,它可以让身中弱水毒的人不用食血平安地活过六年,六年之后若是还没找到梓棠花果实,则必死无疑。即是将找弱水解药的时间缩短成了六年。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可以平平安安的活过六年,和每次月圆食血度过一生,你会选择平安的六年还是与食血度日的一生?”

原来,哥哥早就替她安排好了一切。明明无心水是他准bèi

给他自己的,如今却让给了她。手中捏着瓷瓶,一种彻骨的寒从掌心一直蔓延到全身。

她和寒魇就是两个极端的人生,一个身处在快乐中,一个坠落在地狱里。好不容易得到了无心水能让自己走出地狱六年,却宁愿处在地狱也要把这六年的时光留给她。

145. 第145章 皇帝驾崩

静默在悲伤中的日子总是难熬的,马世荣将寒魇的灵位安置在聚虎寨中以兵旗十二部的少将身份焚香祭拜。

焚香袅袅,直飘而上,正如寒魇的一生——居无定所,如落叶般在空中飘荡蹁飞,终于在秋风中永坠深渊,湮没黄土,结束了奔波余生。

寒漪一直站着,静静地立在寒魇的灵位前。焚香燃尽,飞虎持着新的焚香,引燃……

熟悉的味儿飘入鼻息,寒漪突然拽住飞虎的手,“这香哪儿来的?”

“赤虎在百花楼带来的,以前祭青荷时还用过呢”飞虎如实道,又‘哎呦’了一声,“老大,你掐痛我了”被寒漪抓着的手红了一大片,可见之紧张。

寒漪这才松开拽着飞虎的手,待飞虎做完一切从她眼前消失,她才从手中拿出那半截焚香,和百花楼的一样。

难道哥哥在百花楼还有故人?她会是谁呢?

她要去趟百花楼,她要查清楚,死者已矣,活着的关心哥哥的,她定要当面道谢,以慰哥哥在天之灵。

寒漪转身正欲离开,刚走的飞虎又匆忙跑了回来,擦了额头的汗渍,气喘吁吁,万分着急地对她说了个惊天消息——苍冥皇驾崩了。

皇上驾崩却是惊天消息,可是与聚虎寨无关。真zhèng

有关系的是聚虎寨下的影卫。不知何时夜无殇竟在聚虎寨下安插了自己的影卫,飞虎也是离寨被拦回才知悉的。

“皇上驾崩,朝局动乱,连太子都不知所踪……老大,你真要现在离开聚虎寨吗?”飞虎跟在寒漪身后半步不离,唠叨个不停。

寒漪突然止步,飞虎一个不小心撞在她背上,忙伸手捂住自己的鼻子痛呼出声。

寒漪挑眉,半眯着眼睛注视着他,仿佛要将他看穿,飞虎耸了耸肩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但听她道,“像‘朝局动乱’这么文绉绉的话,可不是飞虎你能说出的……”

嘿嘿,飞虎捂着鼻子的手忽然移至双眼,指间漏缝偷偷关注着面前的女子的表情。

“说!”寒漪怒声喝了一声“是谁教你的!”

“……”飞虎抖了一抖全招出,“寨下影卫青冥”

青冥,夜无殇的手下。

“很好”寒漪意味深长的点头,“既然你们认识,那我就更方便下山了”

太子不知所踪?哼,寒漪冷哼一声,心中一片了然——怕是已经落入夜无殇手中了吧。

为了皇位,他可真是不择手段……

青冥奉夜无殇之命守在聚虎寨下寸步不离,禁止寨中任何一人离开,尤其是傅雨骁。

两道身影飞快冲出,看妆容是一男一女,青冥眼疾手快抓住那粉衣女子,一掰过脸,顿感惊恐——

“飞虎,怎是你!!”

飞虎微微一笑,被他一把扔了出去。

再看那一身男装的傅雨骁,早已驾马远去。

“快去禀报王爷”青冥一声令下,一影卫迅速消失在聚虎寨下,他则亲自去追傅雨骁。

飞虎看着眼前噌噌消失的两道身影,目瞪口呆很久,很久……

咫尺之遥的皇位

皇帝驾崩,整个苍冥沉浸在一片素白之中,风中哀嚎连天的妇人啼泣声在红瓦高墙之内传出。荡漾在整个皇宫上空,笼罩一片阴霾。

苍澜殿中,皇后卸下雍容翎装,素裳敛容跪于殿龙榻旁,身后一众妃嫔掩面泣声,声之悲恸甚然。皇后面容憔悴,神色悲恸,凤眸流转之间却可瞧见那略微的守得云开之欣喜。那欣喜如不散之涟漪,永漾权欲之海,一圈一圈无边无际地扩散蔓延。

皇帝驾崩,太子即位,那自己便是一朝太后,垂帘听政,凤权倾天下,光是想着便觉心潮澎湃。伸手便可触及那无上的高位权柄,哏哏而为,随心所欲不受制于任何人事。

臆想之中面上不经意流露出绝哏笑靥,却在刀戟相碰声中戛然而止僵硬在素容之上。

“什么事!”皇后一拂素绣蓦然起身,望定了包围苍澜殿的重重侍卫,身后有胆小的妃嫔早已吓破了胆,咛咛而哭。

为首的侍卫上前一步,毕恭毕敬地单膝跪在皇后面前,面色一派从容似是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声音淡然揶揄到慵懒“启禀皇后娘娘,摄政王派属下前来保护娘娘等众位妃嫔”

“摄政王??为什么会是摄政王!!”皇后歇斯底里朝那侍卫大吼,却在听到答复之后脚步不稳,险些跌倒在这冷冰冰的苍澜殿,幸得大宫女搀扶。

太子不知所踪,国不可一日无君,众朝臣力举冥王暂任摄政王之位,直到太子归来。

若是太子久不归来……那便是夜楚樽继位,夜无殇为摄政王。

“焕儿……”皇后伸手触及一片空茫。眼前突然一片漆黑,整个人晕了过去,华丽的太后之梦在瞬间支离破碎。

“皇后娘娘,娘娘……”大宫女跪在地上半搂着她极声嘶喊。

————

太子数日未归,宫里也没了消息。贾宝贤在慕贤居抱着夜楚樽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就这么来回走动。等待是最磨人的,等待一个心中隐约确认却不敢相信的消息更是备受煎熬。

婴孩啼哭声就像一把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母亲的心,将之使劲地提到最高点,只等最后一击降落化作无数瓣。

门外隐约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贾宝贤强挤出一抹笑容抱着孩子走出迎接,“鄂嬷嬷,宫里怎么样?母后姑姑有没有带来太子的消息?朝堂现在如何?”

鄂嬷嬷老脸一抽,哀叹一声,怯怯道“皇后她病倒了,太子并无消息……冥王摄政朝堂……”鄂嬷嬷越说越小声,因为她看到贾宝贤的脸色惨白到透明,抱着孩子的手有些松动,她急忙上前抱过她怀里的小皇孙,这可是皇后和贾家唯一的支撑。

“不行,我要进宫”贾宝贤转身便要离开慕贤居,迎面却撞上了以为再也不相见的女人。

傅瑾言松开盈香搀扶的手,一步一步走近慕贤居。

贾宝贤被她的强势逼的一步步后退,嘴上却不饶人“你来做什么?”

“来找你合zuò

啊”傅瑾言笑靥如花,朱唇嗜血而勾,望定了眼前这胆小的女人,“想跟你一同救出太子,不知太子妃可有意愿?”她把问题的决定权丢给了贾宝贤。

贾宝贤后退数步终于看清了那妖艳而绝美的姣颜,上面泛着自信的笑容,一种势在必得的笑容。

“我凭什么相信你”贾宝贤底气不足地问了一句。

得到的却是她强势而肯定的回答,“除了我,你还能信谁!”

母后姑姑病倒在苍澜殿,爹的人被夜无殇拦截在邺城根本入不了宫。眼下除了傅瑾言,她确实没有可信之人。

“只有我能救出太子,并能让太子顺利登基,只要你入宫后肯听我的话行事”傅瑾言突然的严肃令她无法拒绝。

转眼看了看鄂嬷嬷,只见鄂嬷嬷徐徐点了点头。贾宝贤望着她怀里的夜楚樽,小小的藕臂在空气中不停地乱挥,仿佛想要抓住什么。

权欲,要抓住的也只有权欲。倘若冥王摄政,樽儿必死无疑,就算侥幸不死,想来也是坐定了傀儡皇帝。若是太子即位,自己还是名正言顺的皇后,樽儿是先帝嫡长孙,太子的长子,亦是将来这苍冥之主,自己怎么也是个太后,就算太子再怎么宠傅瑾言,来日方长还怕斗不过么。

这么一想,心下也释然了,面色稍缓,望了傅瑾言道,“你想让我怎么做?”

傅瑾言很是满yì

地贴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顺势往她手中踩了张布帛,贾宝贤脸上露出诧异,却是遵了她意提着素裳裙幅踏出慕贤居。

傅瑾言美眸略过盈香直接看到夜楚樽,鄂嬷嬷手下一收,紧紧抱住怀中婴孩,侧身留下个一道颤抖的背影。

傅瑾言冷哼了一声,带着盈香一同离开慕贤居。

既然贾宝贤已经行动了,那她也要做些什么配合才好。

————

炎炎烈日将人心之浮躁尽显于世,空气被灼的焦热,隐隐能嗅出些血腥味儿。细观之下便知是从梅苑传出来的。

太子府的梅苑可算府中禁地,无人靠近,无人问津。就因如此,才会被人很好的利用。

苑中屋舍以大锁锢之,里面被关的不是别人,正是寒漪。

那日聚虎寨出来还未到百花楼,就遇上了几次三番想杀自己的白衣女子,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真的是——瑾言。

锁链窸窣撞击声有些刺耳,紧接着门被推开,久违的阳光洒进将一室的血腥照亮——

寒漪坐在地面上目光呆滞,空洞茫然,怀中抱着一具冰凉的身体,蜷着膝将脸埋在怀中女孩身上,凌乱的发丝倾泻遮住女孩的脸只留下女孩僵硬垂地的手掌。寒漪白色衣襟上猩红的血渍触目惊心,那是女孩的血,女孩是小晨。

“我以为姐姐有多高尚,自制力有多么的强,原来也不过尔尔”傅瑾言微笑说着恶毒的话语,再次提醒着一个不争的事实:寒漪弱水毒发嗜血杀了小晨!

从一个善良的人口中说出来的恶毒话语比隆冬的雪更令人心寒。

寒漪抬起头涣散的目光聚集望定了那张如今看来陌生至极的容颜,沙哑着声音问道,“为什么?”

太多的疑问,太多的不敢置信皆化作眼中闪烁的泪光,倔强着不肯落下,如她本人不得到个令她心死的答案,便不罢休。

傅瑾言纤细的身影站在她面前遮住了所有阳光,她脸上的微笑忽然消散,面上如乌云遮日严然肃杀,这是寒漪从没见过的一面,她敛声道“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还是想问我为什么要抓你?抑或是为什么不直接杀你?”

146. 第146章 三妹说你心有所属

风从屋外吹进却透着凉意,衣裳上的血遇了风又冷了几分,贴着寒漪的肌肤刺骨的疼痛在蔓延,她望着面前曾经一度呵护备至的‘妹妹’,只觉得陌生的很,卡在喉咙的话语始终说不出口,只是紧紧地抱着小晨冰冷僵硬的身体。

傅瑾言眼神瞥过,盈香心领神会,颦步走过去将寒漪怀里的人儿拉走。

“不要——”寒漪紧紧抱着小晨死活都不肯撒手。不管是出于何由,都是她杀了小晨,她要弥补要忏悔。

见盈香带不走小晨的尸体,傅瑾言不耐烦地走上前单手钳制住寒漪,以内力迫使她松开小晨。

“小晨——不要————!!!”

寒漪哭喊着,自己的手从小晨的僵细的胳膊上一点一点下滑最后抚过那红色的胎记便脱离。

小晨曾告sù

她那个蝴蝶一样的胎记她的哥哥身上也有。那时她还答yīng

了小晨要帮她找哥哥的,如今却……却亲手杀了她!

恍恍惚惚如噩梦一般,她连想都不敢想自己有一天会因弱水便的想魔鬼一样杀了自己身边的人。

寒漪趴在地上眼看着盈香将小晨拖了出去,那一直倔强的泪珠终滴落于尘土,“对不起,小晨对不起……”

撕裂一般的哭喊声听得傅瑾言柳眉微蹙,她冷哼一声,讽刺道“很快你就会见到小晨了,到时候再向她赔罪认错吧”

寒漪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染着小晨鲜血的双手就这么捉着傅瑾言的双肩,不停地摇晃“曾经你也牵过小晨的手和她一起玩过,她还你叫过姐姐,为什么你对她的死这般无动于衷,你怎么可以这么冷血!”

傅瑾言挥手打落了肩上的力道,顺势将她推的远远的,冷冷道,“杀死她的是你,寒漪!”

寒漪!

寒漪被她推的连连后退,腰背撞上了落满灰尘的桌椅咯的生疼也全然不知,只是在想她怎么会知dào

自己是寒漪,又或者她早就知dào

了只是一直在隐忍着什么。

扶正了自己摇摇欲坠的身躯,寒漪看着傅瑾言诉说着自己心中所想,“我从来不怕有人在背后捅我一刀伤害我,我只怕回头看见那个伤害自己的人……是我的至亲……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她的话就像狂风吹过远山,饶是再大,山依旧岿然不动。傅瑾言麻木地站着立着良久才问了句听似不着边际的话,“还记得我出嫁入花轿之时你问过我什么话吗?”

“三妹说你心有所属,那人究竟是谁?”自己当时问的便是这话,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现在可以告sù

你那人就是夜无殇”傅瑾言再次重复道,“我心有所属的人就是冥王夜无殇”

夜无殇!!

“是……无殇”寒漪低声喃喃着,怎么也没想到瑾言当时爱着的竟然会是他。心猛地痛了一下,痛过之后更多的是清醒“你为什么不早告sù

我?”

傅瑾言像是听闻了好笑这事,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只有她自己知dào

那是苦涩无奈的泪,她揩了眼角苦笑着控诉“告sù

你有用吗?你会替我嫁给太子么!”

呵呵……说着又笑了起来,极尽地悲怆笑声在风中尽显凄凉萧瑟,“你大概不知dào

吧,我是替你嫁给太子的”

寒漪惊诧,但听她悲恸地说着自己从来不知dào

的事,“太子会娶我都是为了打压夜无殇,他以为冥王喜欢的是我……可笑的是我也一直傻傻的以为无殇爱的是我……”

“你就是因为这样才恨我的?”寒漪问她。

“当然不是”傅瑾言轻轻地回答,语气悄然仿佛不想惊动天地,却又透着嗜杀万物的痛色,她忽然拉着寒漪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悄声互转凌冽“我和太子曾有过孩子,就因为和夜无殇见上一面……就被太子扼杀了”拽着寒漪的手不断用力,指甲深深地陷进寒漪的手背,血痕蜿蜒,血珠滴落仿佛若有声。恨之深,仇之切,便是从此刻开始。

傅瑾言一把甩开那只被自己掐到流血的手,厌厌道,“我真不明白,爹为什么那么在乎你这个冒牌货,竟把你摆在亲生女儿的位置,从小到大别人只会记得傅丞相的嫡长女,从来都不会有我和瑾瑜一星半点的位置。”

“你恨我”寒漪了然于心,却是瞬间抬眸对上那双沉浸在痛苦深渊的眸子“可你不该杀了我哥和洪姨,他们是无辜的!”

小晨临死前告sù

她的。那日寒魇刚走她便追出去想问出自己所在。寒魇驾马,她便跟着跑了很久,以为是追不上了,却听见鬃马嘶鸣。还看见了‘自己’和瑾言联手杀了寒魇。也因此被发xiàn

带回,囚禁于太子府的梅苑。

“是你杀了我哥和洪姨嫁祸给无殇的,傅瑾言你还有没有心,你的善良都去哪儿了!!”

“我当然有心,不过是死的”傅瑾言箍住她的手腕,咬牙道,“我曾一度以为只要自己一直善良下去总会有回报,可是老天给我的回报是什么,是红玉的死,是我孩儿的泯,甚至连我自己也差点死在善良中”

“好在一切都要结束了”拽着寒漪的胳膊将她拉出梅苑。

寒漪挣扎“你要带我去哪儿!”

傅瑾言嘴角勾起嗜血残佞的笑,字字尖利“带你去死,去毁了夜无殇摄政王的美梦”

“放手,我不要”寒漪甩开她的禁锢,转身之际迎来十几个银色面具的杀手。

身后响起傅瑾言凛冽的笑声“由不得你了”

——————

彼时贾宝贤已然进了皇宫,正跪在钟粹宫内皇后的寝殿泣声。

“母后你怎么样了……别吓宝贤啊……”贾宝贤跪在床榻前,紧紧握着皇后冷冰冰的手,娇容之上满是泪痕。

摄政王到——

一声尖锐的嗓音划破钟粹宫女子的哭声,众宫女太监纷纷跪迎暂代朝政的摄政王夜无殇。

贾宝贤拭去泪珠,敛衽朝那正从门外阔步迈进的白裳男子福了福身。

夜无殇一袭白衣销金云玟风扫雷钧般出现在钟粹宫。乌黑的发以金冠束起,俊美无畴的脸庞略显消瘦,因是为着先皇仙逝忧伤而得。

贾宝贤站在一旁只觉得浑身处在一处冰窖之中,明明五月的天却冷的异常。抬眸便看到那刀刻般坚毅的侧脸,英挺的鼻梁,浓密的睫毛让人移不开视线,一种从未有过的君王之威在他身上显露淋漓。

闪神之际,一道寒芒夹冰束雪直射向她来。贾宝贤对上那道寒芒竟不觉身形顿颤,一阵压抑感朝她袭来。她唯唯道“见过摄政王”

就算心中有再多不满,此刻也不得不低头。

“太子妃多礼了”夜无殇彬彬答曰,看到床榻上躺着的皇后,婉约道,“不知母后凤体如何?”

贾宝贤听着眼帘忽地一跳,这是第一次夜无殇管皇后叫母后。是否意味着他要取而代之做这苍冥之主?想想,手中一阵湿意,粘稠微带腥味的丝帕令她顿时回神。

对上夜无殇冰冷的双眸,她道,“让摄政王忧心了,太医说母后暂无大碍”是被气得急火攻心。

这大逆不道的话,她自然不会现在说出口,目光环视了四周,最后望定了夜无殇,“摄政王可否借一步说话”

“有什么话就在这宫殿之中说吧,本王的时间可不多”夜无殇知dào

她是为了太子之事,所以并不给她单独求他的机会。

可惜他失算了……

贾宝贤将手中紧握的丝帕举过头顶,以最好的视角呈现在他面前。丝帕一角还绣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殇”字。这丝帕,他在熟悉不过了。自那日之后便一直留在雨骁手里,难道雨骁出事了?不可能,她根本出不了在聚虎寨。

冥王夜无殇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也许常人看不错来,可是她却看到了他脸上那细微的表情,再见到丝帕时的那一瞬间的慌乱。

贾宝贤心下暗叹,看来傅瑾言说的都是真的,便也放开了胆子将傅瑾言说的再次对夜无殇重诉道,“摄政王应当知dào

傅大小姐的冥河药引可是不能断过两日,只要你放了太子让我们夫妻团聚,我便不为难那傅大小姐”虽说放开胆子,可手心越来越湿的冷汗出卖了她,夜无殇的戾行残忍,她多少也听说过。如今竟这般要挟于他……为了太子,为了樽儿的今后,她豁出去了。

夜无殇接过她手中的那方染血的丝帕,不禁冷然笑道“就凭一道丝帕,就想让本王放过夜楚樽,太子妃未免太看重本王对女人的感情了”

刷的——贾宝贤的脸白了。难道傅瑾言诓她,还是他根本就不在乎傅雨骁的生死。脚步有些发软,贾宝贤忽然软瘫跌倒在皇后床榻边。她唯一的希望也要就此破灭了吗?

“焕儿……焕儿……”床边,皇后伸手朝着夜无殇挥了挥,嘴里却念着太子夜岑焕的名字。

夜无殇置若未见,倒是贾宝贤双手紧握着皇后的手,哭泣着。

门外青色身影迅速冲进钟粹宫,见着夜无殇单膝而跪,“参见王爷,傅……”眼神瞥到那相对而哭的妇人,便又止住了话语。

“说”夜无殇居高凛视,简简单单的一个‘说’字竟夹着无限压迫感。

青冥重重的沁下头,脸颊的汗珠大颗冒出落下,他极其艰难地说,“属下办事不利,傅姑娘她被人掳走了”那日他一路追着傅雨骁,却被祭坛的人拦了下来,祭坛的杀手非等闲,不杀他,应是留他回来禀报。

147. 第147章 落悬崖

夜无殇手掌捏成拳头状,手中那方丝帕褶皱的可怕。

他大步上前一把拽住床榻边那握着皇后手腕的贾宝贤,“傅瑾言还跟你说了什么!”

傅瑾言,他怎么知dào

是傅瑾言?贾宝贤诧异,手腕间传来勒痛,仿若骨碎,她咬牙疼却不敢言。

“本王耐心有限,你还不快说”

“万岵山,言侧妃把傅大小姐带去沽酒村的万岵山,要你孤身前去万岵山救人”贾宝贤眼泪弯弯地说着,却不忘最为关键的,“如果我和太子没有平安归府,摄政王就是去了万岵山,也救不了傅姑娘!”

傅瑾言是说过太子未归府便救不了傅雨骁,只是她将筹码多加了个自己,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可不想死,她还要和太子一同登上那至上高位。

夜无殇将令牌交由青冥,交代他道“拿着令牌去冥王府,让游少明放人,本王去趟万岵山”

“王爷不可……”万岵山危机重重,祭坛的杀手定埋伏此处,夜无殇此去必是凶多吉少。可是他想要说的话,夜无殇已经听不到了。青冥眼前只留下那道远去的白色身影。

他看了看泪眼汪汪的贾宝贤,也只能照着主子说的办。

贾宝贤捏着自己红肿的手腕,腕虽痛,脸上却难掩欣喜之色,奸谋权欲得逞之喜与当时的皇后如出一辙。看来冥王也并非无情,只是太过自信。

————

万岵山位于邺城沽酒村内,因草木多而得名‘万岵’,那时的絮央草便是在万岵山下所采。万岵山在邺城与聚虎寨并称‘两险’,即易守难攻之地。山不高,却是草木繁多易躲藏,常人不易进入,更不易出来。它的半山腰和沽酒村的最高处齐平,想来傅瑾言是带着雨骁引他上半山腰来。

黑鬃骝马是巫灵国进的上等宝马,整个苍冥也不到数十匹,这匹黑鬃骝马却是到了邺城之后便没了。夜无殇在邺城换了一匹快马直奔万岵山。耳畔疾风呼啸,仿佛一首旋急的音律催人上前,又似一场刀光剑影的预兆。

苍冥城到邺城马不停蹄至少也得一整天的路程,来回便是两天的路程,若是有来无回那这天下便归了太子。傅瑾言真是将所有的都计算好了,算好了时间,算好了他对雨骁的感情,明知是调虎离山,却还是义无反顾的往里面闯。可是她却错算了夜无殇的能耐,居然只用了两个时辰,便找到万岵山来。

沿途的埋伏是必然,祭坛的杀手将去万岵山的道路堵个水泻不通。夜无殇单枪匹马手中玄铁数日不饮血倒越发的灵活,剑走偏锋如长虹贯日直披而下,周遭树影攒动,片刻支离破解,和着杀手鲜红的血液,漫延出一条血路来。

“你以为自己一人能敌过我祭坛百余杀手?”盛樊余藐视的声音伴着棘剑破风之声直刺入耳。

两三片桃花飘落,面前俨然矗立着同样白衣的男子。

“以一敌百却无胜算,但是擒贼擒王本王乐此不疲”挑衅之言自夜无殇口中说出,有着傲雪凌霜横扫千军之势。

盛樊余俊容之上泛起不甘居下的波澜,很快长剑破空,朝着夜无殇袭来。

玄铁宝剑因着夜无殇的内力在空中急速旋转,寒光划破五月苍穹,铎铎剑qì

从百余杀手中穿凿而过,飞血流珠,直迎向那撕风而来的长剑。

两兵相接铿锵铮鸣,剑光睥日,隳斩万千。两人之战倒渺小了旁人,纵是百余杀手在此之间亦如蝼蚁。

心中若有牵挂,剑招便趋于速战速决,如夜无殇所说的擒贼擒王,最后一招飞沙卷石,漫天飞沙迷漫之际一剑刺中盛樊余左肋。夜无殇收回玄铁宝剑半霁肃颜道了句:你输了!

“少主……”玄铁宝剑抽出肩肋声伴着盛樊余手下的惊呼声结束了此战。

盛樊余一手捂着肩,一手高举阻止后涌上前的杀手。

输?呵,与夜无殇对战多次,似乎也没赢过。他淡然冷笑,冰冷的眸子里镶满了冰凌,挥去手下对夜无殇讽笑道“我是输了此战,你却输了江山”

他是输了,却也赢了。可是夜无殇,从他离开苍冥城那刻起,便输了,输了所有。

“得失衡与,江山美人难全,本王所要的是与心爱之人携手俯瞰盛世江山,若是没了相守之人,江山于我便如黄土飞沙,不要也罢”夜无殇潇洒淡然的语气飘在空气中如一缕轻烟,袅袅而过,反倒是繁重的江山显得累赘。

曾经计划着皇位是为了向父皇证明自己的实力,为了苍冥国祚万年。如今争夺皇位,是为了她,为了他们将来不受制于人。太子即位,加上恨他入骨的傅瑾言,怕这苍冥再无他和寒漪的立足之地,所以他要先下手为强,软禁太子摄政朝野。如今为她弃了江山,他亦然无怨无悔,只恨自己不能一直陪在她身边护她周全。

为了女人放qì

江山是他盛樊余永远达不到的境界,翻掌横过沽酒村的方向,以最决绝的眼神看着他,道“万岵山就在前方,我倒是很期待与冥王的下一战”说着脚下移步,退出一条染血的宽敞大道。

玄铁宝剑归鞘,夜无殇抚了抚胸口,毅然走上他让出的路,只是速度比之前慢了些许。

待夜无殇走远,手下这才躬身问道“少主为何不斩草除根杀了夜无殇,反而放虎归山?”说着还不忘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以表心中愤愤。

归山却是,但虎……

盛樊余脸上露出喜怒难辨的笑意,成功掩盖了受伤的痛色,“他伤我之重,难道他就安然无恙毫无损伤?”别有深意的笑容被微风吹散,他又道“如今的夜无殇只是强弩之末,根本入不了鲁缟”

夜无殇去救寒漪,结果只能是双双赴死。会放他去万岵山,只因答yīng

了她,把夜无殇交给她处置。

————

烈日炎炎,万岵山崖上的风吹在身上却泛着寒意,青丝在风中颤动纠缠就如这尘世中的恩恩怨怨纠葛缠绕错综到难以释解。若要释解,便要从头开始,傅瑾言早早便将寒漪押上了半山腰。今日她便要释解这纠缠已久的宿怨。

悬崖峭壁,傅瑾言抓着寒漪的手臂,两人就这么站在悬崖边最险的地方。

寒漪发丝凌乱,淡漠悄然的话语在风中散开来“既然恨我何不松手”

只要傅瑾言一松手她就会掉下山崖,一切也将结束。

傅瑾言押着她又向前方推了推,崖风吹得她衣袖鼓鼓,女子勾唇咬牙哏哏地吐出心中恨意“等夜无殇来了,我送你们一起死!”

无殇!

久违的名字从傅瑾言口中吐出,惊了她的心,寒漪抬头,一双翦眸水光莹莹,却泛着疼痛,“这就是你押我来万岵山的目的!”

哈哈哈哈……

傅瑾言大笑,抬头望着灰蒙的天,遂又看向她“你现在才知dào

,晚了!”指着山崖对面那模糊晃动的身影,“你看,他来了”

寒漪猛然看向她正前方,那个熟悉的身影由远及近,由模糊到清晰,仿若云雾之中朝她走来。稳重而坚毅的脚步,每一步都像踩在她心上,痛的窒息又难受,她拼命地摇头,眼泪模糊了视线,“无殇,不要过来,走啊……”

她的喊声非但没有制止他前进的步伐,反倒让他心慌意乱,脚步更加的快而疾。

傅瑾言看着面前那又爱又恨的男人,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痛。

“你还是来了,‘摄,政,王’!”傅瑾言一字一顿咬着‘摄政王’三个字,语气甚是讽刺。

夜无殇没有答她的话,狭长的眼眸一直落在她压制的寒漪身上。墨瞳染上痛色,阴鸷又怜惜。寒漪一袭白裳染了星星点点的血红,衣摆在风里摇曳,远望就像生在悬崖边的红梅随风曼舞,转瞬便会乘风归去。

傅瑾言顺势将寒漪提了起来,这样她身上的血迹更加醒目。

夜无殇静立不安,喜怒不形于色此刻皆抛掷脑外,“你到底想怎样?”

“当然是想你死咯”傅瑾言甜甜地答道,甜腻的嗓音中不难听出那份嗜血的杀意。

“你为什么要来,会死的……”寒漪望定了他,声音哽咽不能自已。

“你说过永远不会抛下我,如果你死了那就食言了。为了不让你有食言的机会,所以我来了”简简单单他说的。

寒漪此刻竟是笑着哭,因那份暖意而笑,也因处境而哭。心里酸酸的,曾经她说过永远不会抛下他,可是最后自己的诺言却由他来实现,如何才能不心酸。

脖子间一紧,傅瑾言竟掐住了她的脖子,窒息的感觉令她昏昏欲厥,她艰难地睁着眼睛,看着眼前还能再见的一切……

“你不是很爱她么,那我就毁了她”傅瑾言看着夜无殇,却是在他眼里看到了从容,那眼神仿佛在对寒漪说:等我。他的瞳仁里鲜有的清澈,倒映的却只有寒漪,没有一丝一毫属于她的身影。

突然手掌一阵冰冷,带鞘的玄铁宝剑竟挑开了她的手,将她与寒漪分开来。夜无殇一个旋身将寒漪紧紧抱在了怀里。

寒漪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还能依靠在他的怀抱,那个冰冷的怀抱竟是让她那般的不舍,伸手还没触及到他消瘦的脸庞,傅瑾言的掌风劈了过来,将两人再次分开。

寒漪跌倒在地,眼看着他和傅瑾言在嶙峋边交手。曾经的妹妹,亲人,何以变成现在这般仇杀。

傅瑾言出手招招狠绝,皆透着宿久的恨意。夜无殇没有留情,只是玄铁宝剑一直未出鞘,这应是他最后的底线了吧。

傅瑾言纵身足尖点踏,这是两人第二次正面交手,第一次是在飞烟阁,他挟持了她逼着盈香退了地牢里祭坛的人好让傅雨骁得救。悬崖之上,袖影翻飞,凌洌掌风扫过,残枝削叶,傅瑾言却不知可否断舍心中的那根丝。

双掌相击,夜无殇一把将她打下悬崖……

“瑾言——”

寒漪惊的大叫,扑到悬崖边,才稍松了口气。最后一刻夜无殇并没松手,傅瑾言被他拉着悬在半空中,下面云雾弥漫,只要夜无殇一松手,她便要葬身崖底。

寒漪紧揪着夜无殇的衣裳,颤抖着说道“无殇不要松手”

夜无殇转而看向她,不必言说,他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傅瑾言再怎么不仁,她都不能不义,只救她这一次算是报答傅相养育之恩,自此再无瓜葛。

“呵呵,你松手啊,我一死,你们就能双宿双栖了”悬崖边,傅瑾言的笑着嘲讽,眼泪和痛一并流出。

夜无殇看着她绝美的容颜扭曲异常,冷漠地说“本王不松手,只为寒漪”

原以为是他心生内疚,可笑竟是怕寒漪内疚,傅瑾言望定了他,那张冷漠的脸色永远只是对她,不甘的怒火熇熇燃烧,眼里最后一丝希冀也支离破碎。她另一只贴在崖壁上的手突然用力,借着冲力攀上悬崖却在电光火石的一瞬将一直抓着她手的夜无殇拉下了悬崖。既然无情,那就去死吧!

“无殇————!!!”寒漪惊骇地大叫,直直冲向崖边,伸手却只探到空气,悬崖上冰冷的空气。

傅瑾言重回山崖正想着怎么收拾寒漪,却见那道单薄的身影像流光一样滑过她眼前,寒漪竟也跳了下去,在夜无殇落下的地方。

两道白影迅速落入山间云雾,傅瑾言站在悬崖边看着下面,这是她要的结果呵,“死了,哈哈哈……”女子笑,笑的悲怆。

嘈杂的脚步声靠近,盈香领着祭坛的杀手赶来正见到对着空气大笑的傅瑾言,忙上前问她,“冥王和寒漪姑娘掉下去了……?”

万岵山只有这一个地方,还被祭坛的人团团围住。夜无殇有去无回想来也只有这一种结果。

盈香正才想着傅瑾言此刻的心情,女子却说了句平淡又令人心惊的话“让祭坛的杀手把万岵山封了,我要见到夜无殇和寒漪的尸体”

一天见不到尸体,就很难相信他们死了,毕竟万岵山不高,谁知dào

老天不会眷顾他们呢。

“是,我这就派人围了万岵山,去崖底寻去”盈香说道,沉默了片刻又道,“少主他受了伤……”

“樊余受伤了?你怎么不早说!”衣襟被风拉扯的翻飞,傅瑾言回头望了一眼山崖,踩着碎石离开了万岵山。

148. 第148章 贾廉正之死

悬崖下,山腰上,玄铁连剑带鞘插进山石间,夜无殇搂着寒漪,两人攀着玄铁宝剑悬在半空中。

贴在他胸前的手一片粘稠,血腥味弥漫云雾缭绕的半空中,似将云雾染成红色。寒漪紧捂着他溢血的胸口,嘴角一阵颤动,眼泪大颗大颗落了下来。原来他早就受伤了。

看着她掉泪,他又腾不出手来替她拭泪,只能扯出虚弱的笑来掩饰自己的伤势,“寒漪,你别抱着我,快抓住宝剑”

“等我抓住了宝剑,你就可以了无牵挂的松手了,对不对?”寒漪敛着哭声道破了他的心思。

夜无殇抬头看到玄铁宝剑四周崖壁的裂纹又加深了份,不禁蹙眉道,“玄铁宝剑承shòu不了我们两个人的……你一个人生还的可能性会大些”

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寒漪哭道“在上面我会跳下来陪你,现在也一样,你要是松手了,我还是会陪你”头埋在他胸口,将他抱的更紧。“我这一生没做过什么正经事,难得正经一回陪着你去死,你不要丢下我,害我食言”

“好,我不松手,也不要你陪我死”夜无殇拉着她的手放在玄铁宝剑上,两人一起攀着宝剑,他笑道“我要你陪我一起生”

“能活最好,可是我们这样悬着也不是办法啊,你的伤口还在流血……”寒漪低头,那一片看不见底的深渊黑的可怕,“不知dào

掉下去会到哪儿”

她指的是黄泉地府,夜无殇却帮她纠正道“掉下去,走两步,就到了我们初次相见的无望森林了”

无望森林,螣鳍在那儿,“无殇,我们可能有救了”

寒魇曾教她意念召唤螣鳍,但是得在十丈内,如今的情况刚刚好。此刻寒漪对蛇的阴影已经化成了一个黑色的爱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期待螣鳍的出现。遂闭上眼想着,默念着那条红色巨蟒。

嘶嘶声越来越近,后颈一阵痒痒,寒漪回头睁开眼便看到那张放大了的吐着信子的蛇头,脑袋迅速上提吸进胸腔内的空气差点呛着自己,她到底还是对没有脚的动物不能完全抹去阴影。

崖壁的裂纹扩大,有石子掉落,就在玄铁宝剑松动那刻,螣鳍卷起二人窜进了邻近的山洞。一场惊险碎裂了她和夜无殇之间的万重山,也拉近了她和螣鳍的距离……

夜无殇伤重晕了过去,螣鳍守在洞外,寒漪寻了些絮央草用石头碾碎了替他敷药,两人一蛇就在这山洞里过了平静的一晚。

翌日,夜无殇还在昏睡,阳光照进山洞,寒漪捏着丝帕两角拉开一道屏障挡住光线,却挡不住那炎热的温度,夜无殇还是缓缓地睁开了眼。

一睁开眼便能看到自己喜欢的人,这样的感觉真好,夜无殇就这么看着她,然后笑了笑,似寒冰融化。

“你醒了”寒漪将他扶起来,寻个舒适的点让他靠着。

夜无殇一眼就瞥到她衣上干涸的血迹,紧忙抓住她的双手,“你伤在哪儿了”

寒漪抽回手,紧咬着唇瓣直摇头,“我身上没受伤……是……小晨的血”她吞吞吐吐地说了出来。

见她这般夜无殇已经了解其中缘由,将她拉入怀中,不顾一切地紧紧抱着她,极尽温柔的口吻对她说“过去了,别再想了”

岂料怀中人儿突然抽泣起来,“过不去,你不知dào

,小晨是我杀死的,是我,是我……”一想到小晨的死,一想到自己像个恶魔一样喝了她的血,寒漪越发激动起来,靠在夜无殇肩膀上不停颤动。

“寒漪!!”夜无殇掰过她的脑袋,捧着她的脸,那张清秀可爱的脸上布满了忧伤,当初的稚气被磨的只剩沧桑,看的他好不心疼。“你还有我,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照顾你”

他还说了什么,她已经听不真切了,目光灼灼地盯在他露在外面的手臂上的牙印。很久以前那些模糊的画面突然在脑海里慢慢清晰,是她弱水毒发,狠心地咬着他的胳膊,喝着他的血,他却不吭一声地任自己咬着。

无殇,为什么你什么都不告sù

我,为什么让我一直误会你,伤害你。

————

在日光普照的万岵山底傅瑾言扶着重伤的盛樊余停坐在溪流旁,水流淙淙其中涡漩如鬼面狰狞浮在水面上。傅瑾言撕了衣裳一角沾了些水拧干,随后回到盛樊余身边替他拭汗。

女子拿着湿巾还未触及他的额前便被他伸出的手箍住了腕,盛樊余望着那张绝美的脸,沉默半晌,终是问出了压在心底的惑,“为何这么坚持要找到他们的尸体?”

女子挣脱腕间禁锢,一边替他擦着汗,一边若无其事地回答,“因为我要确定他们是真的死了”她看向他,义正言辞道,“只有看到尸体,我才能确定是否真的报了仇”

真的是这样吗,瑾言?盛樊余静默不语,心中却如波浪翻涌,甚至在怀疑当初将她拉入仇恨的深渊……是否正确。

“姑娘……”盈香远远就喊着傅瑾言,莲步移的迅速,终于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傅瑾言和盛樊余的面前,“启禀少主,属下等在崖底寻了两遍,并未发xiàn

冥王和寒漪姑娘的尸体”

傅瑾言眸光流转,细微的舒缓之色仅一瞬间浮于面上,却是没能逃过盛樊余的眼睛。

他挥袖怒道“继xù

找——”牵动了伤口,左肋止住的血液又溢了出来,染红了白裳,甚是醒目。

“樊余……”傅瑾言忙上前搀扶,手指捂着他溢血的伤口,眉色纠结,转脸便对盈香吩咐道,“让祭坛的杀手全部都去再找一遍,我先送樊余回祭坛”

盈香领命退下,傅瑾言扶着盛樊余继xù

往前走去。却不知前方等待他们的又是一场杀机。

盛樊余右手搭在傅瑾言的肩膀上两人依偎着往前走,他打趣道“我的手下全被你遣去寻尸体,万一我们遇上了危险怎么办?”

傅瑾言万分自信“我们怎么会有危险,除非……”转而一想,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倒是忽略了贾宝贤的品德,只怕是过河拆桥“什么声音!”

“你的除非来了!”盛樊余将胳膊从她肩上腾了出来,握着手里未出鞘的长剑,准bèi

迎接一场厮杀。

风拂的树叶沙沙,映着日光更见杀机。数十个侍卫从林中蹿出,一排排弯刀整齐地排列在两人面前。中间的两个侍卫突然让了两步,从后面走出一个衣冠暗灰面色阴霾的不惑翁者。

“贾廉正!”傅瑾言恶狠狠地盯着这个半路拦出来的国舅爷。

贾廉正捋着略带花白的髯须奸恶地笑着,眼角满是褶皱,“难得言侧妃还记得老夫,可惜性命堪忧了”

“想不到贾宝贤那榆木脑袋也有开窍的一天,竟懂的过河拆桥了”傅瑾言锐利的目光扫视一通侍卫,却是又道,“倘若国舅爷这桥拆不好,可是会淹及自身呐”

贾廉正乐呵呵地看了盛樊余一眼,只觉得这个陌生的男子和已故的二皇爷有几分神似,也没多想,反正终成刀下魂,“杀了他们”

一声令下,侍卫提刀纷纷朝两人砍去。

幸亏夜无殇伤的是盛樊余左肋,右手提剑还是应对有余的。傅瑾言也乘机夺了一守卫的弯刀与盛樊余刀剑合璧,时间仿佛又回到那年的桃花坞,落英缤纷,花雨连连,霎时刀光剑影,几乎是一剑一致命,不消片刻所有侍卫纷纷倒地,连血也来不及涌现,便死去了。

看到自己的侍卫如此的不堪一击,贾廉正吓的两股战战,立在原地颤抖着,战栗着,已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更别提求饶。

只见一道寒光,贾廉正瞳孔放大映着刀剑的血刃,脖间血雾喷涌,仰头朝后倒了去。轰的一声,老者倒在地面,嘴角不断张合着,鲜血也在不停涌出,他睁着眼睛看着女子妖冶的笑容,甚至还听到了一个令自己死不瞑目的真相——贾宝宝乃祭坛所杀。

傅瑾言说完,便扔了手中凶器,弯刀落地正掉在另一把染血兵刃上,清脆的撞击声掩盖了贾廉正的怨声呜咽,他就这么睁着眼睛,带着不甘死去了。

“樊余,你的伤口又裂开了,我们快走”傅瑾言扶着他,恨不得一步便踏进祭坛,然后替他上药疗伤。

男子却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向她说着目前的情势格局,“贾廉正能带人围杀你定是皇后和贾宝贤授命,想来太子已然无恙。这正是个机会,你压下贾宝贤的机会”

傅瑾言望着满地的尸首,瞬间明白了他的话,“你的意思是将计就计?”

“没错,贾廉正已死我们便没了威胁,我一人足以回祭坛,她这么急着过河拆桥杀了你那太子应该在赶来的路上,你好好利用这件事,我先离开了”

“樊余……”傅瑾言叫住他离开的背影,轻声道了句谢谢,在风中消散开来。

一切都如盛樊余所料,太子真的来找傅瑾言。车轱辘扭转向着苍冥皇宫的方向出发。

马车内太子紧张地握着伊人之手,诉说着昔日的柔情,“没想到言儿会为了本宫孤身犯险诱冥王来邺城,本宫真是悔不当初”

“太子悔什么?”女子甜甜地问着。

太子沁着头,须臾才悔恨道,“本宫后悔当初不该怀疑你和冥王,应该相信你,这样我们的孩儿也不会……”

“过去的事就让它随风而逝吧,应该珍惜眼前才是”傅瑾言打断他的话,说着自己违心的见解,侧首伏在太子的膝盖上,眼角一滴泪悄然滑落。心中却是那抹不去的伤和痛——过去的事怎可随风,我所受的苦和痛你夜岑焕永远都不知dào

,往后,我要用你的江山来祭奠我死去的孩儿!!!

着车内的人纷纷前倾,太子急忙扶住傅瑾言,关切道“言儿你没事吧”

傅瑾言摇摇头,猛然推开太子,一把大刀猝不及防地穿过两人眼前直直插在车壁上,吓得伊人花容失色。

“啊,救命啊!”傅瑾言大喊着跳下马车,引开敌人。

“言儿……”太子拔出腰间匕首,也跳下马车朝那穿着侍卫服的贼人追赶,她的女人已经为他犯险一次,他不能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傅瑾言倒在草地上,双手按着地面惊恐地连连后退,“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

杀手侍卫大刀举过头顶,正对着傅瑾言说道“奉太子妃之命,送你下黄泉”说完劈刀砍下。

“啊————”温热的液体洒在傅瑾言脸上,她睁开眼睛,面前那个要杀自己的侍卫訇然倒地。身后是一身鎏金的夜岑焕,和手里染血的匕首,他咬牙望定了地上的杀手,恶狠狠道“没想到竟是宝贤!!”

这份决绝倒和上次将自己关进梅苑时的神色有几分相像,看来他开始厌恶贾宝贤了。激发恨意的最后一根稻草便是此刻。

“太子……”傅瑾言哭着搂着他,颤抖的身子那是极具的害pà

胆怯。

“言儿放心,本宫不会让那毒妇伤你分毫”

傅瑾言离开他的怀抱,抬起袖子掩面哭泣,却还是不忘记旁敲侧击地提醒道,“也许不是太子妃姐姐所为呢”

“怎么不会!”太子震怒,指着地上的尸体道,“你看这服装分明是国舅府上的人,不是她还有谁有这胆子”再次将她搂进怀里,拭去她脸上的血渍,语气稍稍缓和,“没想到言儿不但善良,还是这般大度,实为母仪天下之德”

女子抬头,泪眼婆娑,极力地压制心中得逞的欣喜,泣声道“太子这是要负了太子妃姐姐么?言儿可不想看到太子和姐姐不和”

“毒妇怎可为后,本宫一早便说过,她如此德行实难为后,本宫意下已定言儿不必在替她求情”搂着傅瑾言,在一群手下的簇拥下再次走进马车。

————

钟粹宫,皇后贾柔悠闲的喝着茶,想象着自己登上太后之后的荣光。凤眸笑成一朵罂粟,狠戾又猖獗。

“启禀娘娘,太子回来了……”大宫女跪在宫殿下颤声禀报。

皇后放下茶盅,抬起指尖镂金镶珠的金色套花,一边摩挲一边矫作细声说道,“太子回来那是好事,你抖个什么劲儿,不知dào

的还以为太子是毒蛇猛兽呢”说着复又端起茶盅呷了一口清茶。

“……言侧妃也回来了”

砰——

茶盅落地摔个粉碎,“你刚说谁……谁回来了……”

“她是说我回来了”伴着一声吱呀的推门声,傅瑾言由盈香搀扶着,一身隆装安然无恙地出现在钟粹宫,皇后的面前,“母后,我活着回来了”

皇后见到眼前本不该出现的女子,吓的差点儿从座上滚落下来,大宫女忙上前搀扶,却被她一手挥开。能登上皇后之位的她,没有一些手段怎么在后宫生存,什么大风大浪没遇到过,怎会被这场面惊吓住。

皇后一步一步走下座椅来到傅瑾言面前,厉声严喝似宣主权一般对她道,“你回来又怎样,冥王早已失势,太子不日便可登基,你那道先帝圣旨根本不管用。本宫依旧能当上太后,宝贤照样是皇后,你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

“母后此言诧异”女子朱唇微启,笑容妖娆又可怖,只听她泠泠开口道,“母后自然是太后,可是皇后却不是贾宝贤”

“你该不是想说皇后是你吧”皇后像是听了个笑话一般放声大笑,笑过之后凌厉的目光直射向傅瑾言,“太子最为孝顺,本宫不同意,你觉得他会立你为后么?”真是痴心妄想!

傅瑾言不紧不慢地说,“所以我才来请母后劝说太子立我为后”

“请本宫劝说?你觉得可能么?”

傅瑾言淡然一笑,随后缓步绕着皇后走了两圈,冷静说道“太子妃那等头脑之人是不可能想到过河拆桥借刀杀人之法,也唯有母后这种女中诸葛才会让瑾言有一丝危机感。可是母后可曾想过瑾言为什么会出现在您的面前,还是安然无恙呢?”傅瑾言张开双手顺势转了两圈,以表示自己一点儿伤意也没有。

皇后凤眸蹙然,一种可怕的想法涌上眉梢,她还没问出口,便听到傅瑾言笑着说,“因为国舅爷派来的人被我提前杀死了,包裹国舅爷本人”

包括国舅爷本人

包括国舅爷本人……

皇后惊得脚步不稳连连后退,镂金镶珠的指甲套花指着傅瑾言不住颤抖,“你你竟……竟杀了本宫的哥哥,你竟如此歹毒……”

傅瑾言依旧微笑着,轻轻拂开皇后指控自己的手指,“这也是跟母后学的,论歹毒,母后能登上皇后宝座,想必这背后的腥风血雨也不少吧”

“我一直以为兵旗十二部是掌握在母后和国舅爷手中,可是从国舅爷派来杀我的人中,我发xiàn

又不是那么回事。国舅爷死了贾家已然失势,再加上母后手上并无兵旗十二部的兵力,我要是母后,我就不再过问后宫,安安心心地做个悠闲的皇太后,母后您说是么?”

皇后面色苍白“你这是在威胁本宫?!”

屋外的盈香朝她使了个眼神,傅瑾言知dào

太子快要来了,便直截了当道,“如果母后答yīng

了,那便不是威胁,倘若不答yīng

……”傅瑾言笑了笑,贴着皇后耳畔残佞道“我不介yì

杀了夜楚樽,你唯一的亲孙儿!”

“你!!”皇后望着傅瑾言站立着倒吸了口冷气,眼前这蛇蝎美人和当初的自己做么相像啊,这是报应么,应该是吧。

太子驾到——

随着一声太监的喊声,钟粹宫的宫娥太监跪了一地,傅瑾言朝他福了福身,太子害pà

伊人累着,亲自将她扶起,当着皇后的面毫不保留对傅瑾言的温柔呵护,这让皇后觉得自己的宝贤彻底没希望了。

“儿臣来向母后请安”太子拱手朝皇后行礼,皇后呆滞了好半天,才想到将他扶起。

忤逆皇后的事之前也做过几次,可是这回有关立后,他不得不思虑着该怎么诉说才能将矛盾间隙化作最小。

正思考,不想竟是皇后先开口“太子前来定不是请安这么简单吧”

“儿臣……儿臣……”太子吞吐了半天终于一气呵成,“儿臣相立瑾言为后”抬眸窥视皇后,却不见任何动怒,他便细细解释道“言儿为救儿臣孤身犯险,险些命丧邺城,而且归程……母后应当听闻刺客一事,实为宝贤所为,宝贤善妒本性实难母仪天下,所以还望母后成全!”

一次性说完心中所想,太子沁下头等待着意料中的责难,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额间细汗成珠,大颗大颗掉落。以为会听到皇后的责难,已经在心中想好了对策坚持己见,却是破天荒地听到意料之外的答案。

“既然太子已有自己的决定,那就随太子说的办吧”

“母后……?”

太子还想说什么,却被皇后挥手打断,皇后以手抚额,极度的疲劳涌上脸庞“本宫累了,无力再过问你们年轻一辈的事,太子还是带着瑾言早些回去吧”

“谢母后成全”傅瑾言跪在地上朝皇后到了谢,却是很快拉着太子离开钟粹宫。

“皇后娘娘……”在他们离开后,皇后体力不支晕倒在地,身旁只有大宫女搀扶照料。

原以为太子登基后自己便是一朝太后,垂帘听政,执掌后宫。却不想竟是竹篮打水,不仅赔了贾宝贤,还替傅瑾言做了嫁衣,任谁能不恨。做个悠闲太后,哈哈哈哈……报应啊——!!

自古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冥王造反被诛,太子即位,即嘉和帝。

登基大典册封傅氏瑾言为皇后,原太子妃贾宝贤为贤妃。

贾宝贤不甘为妃,本该封为皇后的她却只被封为了贤妃,又被禁足于落贤宫中,不曾参加一切仪式典礼。

帝后一同从大典归来,携手来到中宫,傅皇后的容貌倾城绝美,此时凤冠霞帔立于皇帝身旁,倒生出几分威严,更具母仪之风。

夜岑焕小心扶着傅皇后的手,笑道“今日朕终于册封你为后,不用再居于贤妃之下受其欺凌”

149. 第149章 太子登基,宠妾灭妻

自古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冥王造反被诛,太子即位,即嘉和帝。

登基大典册封傅氏瑾言为皇后,原太子妃贾宝贤为贤妃。

贾宝贤不甘为妃,本该封为皇后的她却只被封为了贤妃,又被禁足于落贤宫中,不曾参加一切仪式典礼。

帝后一同从大典归来,携手来到中宫,傅皇后的容貌倾城绝美,此时凤冠霞帔立于皇帝身旁,倒生出几分威严,更具母仪之风。

夜岑焕小心扶着傅皇后的手,笑道“今日朕终于册封你为后,不用再居于贤妃之下受其欺凌”

傅皇后侧头靠在夜岑焕的肩膀上,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俊美的侧脸,甜腻一笑“能以你妻子的身份和你并肩,我已经很满足了”

夜岑焕轻搂着傅瑾言纤细的腰肢“能与你一同站在这金銮大殿之上朕也很开心,朕说过,不会让你久居别人之下,尤其是那毒妇……”

傅皇后忙拦住夜岑焕,眸中噙泪道“虽然她总是欺辱我,不过现在已经得到了惩罚”把她的儿子收为自己抚养,想来是对她已是极大的处罚。

“好,今日是你我高兴的日子,我们不提她,免得扫兴”

傅瑾言轻轻地嗯了一声,两人静静地相拥在一起,说不尽的情思缠绵。

盈香遣散了旁边的宫人,悄悄笑着走了出去。

幸福开心的时刻总有一些失意之人大骂不公。

此时一个不开眼的小太监前来向新帝禀报“贤妃娘娘不愿松手让奴才们带走小皇子,在落贤宫大发脾气,说要见皇上一面,皇上不来她便……便要自杀”

夜岑焕被打断了旖旎绮思,心中怒火乍现“朕现在是一国之君,岂是她想见就见的!”

傅皇后和如今的贤妃积怨已久,贤妃家族都是簪缨贵胄,势力不容小觑,宫人怎敢得罪与她。

傅瑾言忙笑着劝道“宝贤姐姐毕竟身处妃位,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宫人也不敢对她动粗,不如我去劝劝她,让她把樽儿交给我抚养”

夜岑焕忙拦住道“算了,还是朕去吧,此等毒妇,你还是少见为好”

此时落贤宫中,原来的太子妃,现在的贤妃,正如疯子般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她两只眼睛深陷瞳仁黯然无光,像疯癫一般,痴痴傻傻地重复着昨日的圣旨“傅氏侧妃,贞静娴德,太后予其母仪之美,堪为良配,今朕登基匡正名分,册傅氏为皇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了,跪在地上笑着流泪,笑声凄惨而凌厉,听得人生出寒颤。

鄂嬷嬷心疼上前劝住她,道“娘娘不必忧心,定是那狐媚子迷惑了皇上!时日久了,皇上清新过来,必会还娘娘一个公道!”

贤妃听不进去,只趴在嬷嬷怀里,默默地流泪怒斥“他怎么就这么狠心,我是他的正妻,是他明媒正娶的太子妃,怎么能妻妾互换,乱了纲常呐!”

鄂嬷嬷一边帮着贤妃抹着眼泪,一边低声劝道“娘娘保重好自己的身子,你还有小皇子呢”

贤妃一听,当下爬到摇篮初抱着自己的儿子放声痛哭,樽儿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鄂嬷嬷又道“娘娘且放宽心,反正小皇子的太子之位是准了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小皇子做了皇上,看那狐媚子还怎么得yì

!”

贤妃心中了然,鄂嬷嬷说的不错,等樽儿做了皇帝自己就是太后,看我怎么整死傅瑾言,心里正在暗忖,便听到鄂嬷嬷一声惨叫。

贤妃连忙起身一看,鄂嬷嬷已经躺在地上,却见夜岑焕那怒目蹿火的眸子里杀意乍现,他手指着鄂嬷嬷怒骂道“贤妃变成这样,都是你们这些老妖妇从中挑拨,来人,拉出去,重大四十大板!”

贤妃大惊,正要上前拉住鄂嬷嬷为她求情,却被皇上一把拉起来推到一边“贤妃有违贤德,从今往后,樽儿交由皇后抚养,你就安心做你的贤妃吧”

“不!!”她的孩子怎么能交给傅瑾言那个贱人抚养,不能,绝对不能!

她跪在小皇子的摇篮前,用身子挡着摇篮。

夜岑焕一脚踢开她那孱弱的身子,抱着小孩阔步迈出落贤宫。

“不要……樽儿……我的孩子……”贾宝贤痛哭,趴在地上朝那远去的身影绝望地伸着手。

五指间连空气都冷了几分。

————

万岵半山腰,矶石嶙峋耸立,螣鳍缠绕在一颗歪松上守护着洞中人。青松红蚺绕,山海云雾浮,一派壮观一番新奇,只可以山脚下无人窥见。

山下觅寻的杀手找了一天一夜也没找到二人的尸首,却堵了两人逃生的线路。

好几次夜无殇都想带她离开万岵山,奈何山下杀手太多,他的伤势也未痊愈,治好暂且作罢。

寒漪坐在石墩上,晨曦在她脸上一会儿明一会儿暗,她托着下巴对着面前来回走动的夜无殇说道,“你着急也没用,那些杀手不走,我们根本离不开”

说着话时心中有些苦涩,她在想他是否后悔了,是否后悔因她丢了江山。如果当初自己没有任性,没有执着着要离开聚虎寨,那他就不会来救自己,现在的应该站在苍冥的顶峰俯瞰脚下的江山河图了吧。

越是这样想着,心里越难受,手和石的温度趋于一致,紧握着冰冷又僵硬。

突然手上加了力道,寒漪低下头便见夜无殇半蹲在自己面前,修长白皙的双手竟是紧紧握着自己的的小手,虽然很冷,却让人无比安心。

寒漪抬起头,阳光洒在他的侧脸,一派明丽俊朗。夜无殇正凝视着自己,神色坚定,冥黑到深邃的深潭中她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夜无殇凝视着她,喉结滚动,轻而柔地吐出一句让她心安又感动的话,“我们在这里待了一天一夜,没有冥河药引,我担心你的弱水毒发”他将她的两只小手叠在一起捧在掌心上,复又低下头不停地搓揉着说道“所以我们必须尽快离开,明白么?”

“无殇”

“嗯?”

夜无殇闻她呼喊,抬起头,肩上一沉,女子靠在他肩头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畔吐气如兰,“对不起,我总是连累你误会你,以后我会听你的话,相信你,不会再任性了”

夜无殇轻拍着她的后背,虽无一言但心中如暖流滑过,他仿佛听到了冰雪消融的嘀嗒声。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他从不后悔为她放qì

了垂手可得的皇位,只恨不能早些和她在这简陋的山洞中互相拥着对方,像一对平凡夫妻一样。

两人紧紧相拥,洞外螣鳍时不时朝里面吐着蛇信子,她道“螣鳍口味换了,已经不吃人了,不然我们还可以冲出去”

“就算它口味不换,山下那么多人,也是吃不完的”夜无殇望着螣鳍回答后将她松开,两人相视一笑,这一笑化了所有恩怨误会,和日光一样绚烂而温暖。

幸福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你看着他时,他早已凝视着你,你拥着他时,他把你拥的更紧,淡淡的一望,浅浅的笑,就在这小小的山洞,没有宫墙羁绊,不带名缰利锁。

————

后宫之中最为华丽的地方就属钟粹宫,那儿的花开的最为盛美,日过正午炎炎烈日将地面灼的滚烫,就连宫中院里娇艳的鲜花也不得不向烈日垂首乞怜,墨绿的叶与奄奄枯萎的花儿耷拉在枝头蒸腾着肉眼可见的缕缕白烟。烈日摧花灼叶乃自然之象非人力可阻。

隐约可闻见女子悲戚的哭声,从钟粹宫外传出。越来越响,越来越悲,甚至是哭声喊声中夹杂着猛烈的敲击声。

“母后,求求你开门见见我”贾宝贤跪在钟粹宫门口伸手死命地拍击这那一扇阻隔了情亲门扉。

梆梆的敲击声,声声入耳,一下一下,仿佛就能感觉到指骨撞击门柩的痛和决心。

任鄂嬷嬷如何劝解,贾宝贤仍是不依不饶的哭喊着,敲着钟粹宫门,“母后,樽儿被傅瑾言带走了,求母后出面帮帮宝贤……樽儿是你的亲孙儿啊……”

门扉如座大山,饶是风吹在劣,依旧岿然不动。贾宝贤跪在地上到麻木的腿向后拖移了两步,对着木扉低头往地面上叩拜起来。钟粹宫门前很快便传出脑袋磕在石砖地面上的声音,一声一声特别响亮。

“求母后救救樽儿”

“求母后救救樽儿”

……

“主子……”鄂嬷嬷从没见过如此让人心疼的贾宝贤,一双老手紧紧揪着她的衣襟,却被她挥了开来,“你不要管我,回去吧”

鄂嬷嬷被她推开老远,一把老骨头甩在青石地面上差点儿没散架,抬头看着正毒的日头,心下也无了发子,只能跪在一旁陪着贾宝贤。

贾宝贤每磕头一次就恳求一句,磕头磕了很久,磕到日影偏西,磕到额头上的血顺着脸颊流下来直到干涸。

“母后……侄女求……求您出面救……救我樽儿”说完又是一头磕下去,再抬起,到视线模糊不清,整张脸苍白的毫无血色,身体还是一动不动地重复着磕头的动作。

“主子!!”鄂嬷嬷跪着爬到她身边,朝钟粹宫里面叩拜道,“太后娘娘,老奴求您出来见见贤妃娘娘吧,老奴求您了……”

宫门喑哑宛如寂了很久的洞扉突然打开,大宫女撑着一把宫伞,太后贾柔由两个宫女搀扶着徐徐走出,只是数日就仿佛隔了几载,从不显老的贾柔,如今的两鬓也染了风霜,眼角的褶皱里满是诉不尽的苦涩,双眼略显凹陷,丝毫不见了当初的风姿绰约雍容华贵。

贾宝贤见她出来,忙抹去额上的血渍,跪着爬到她跟前,生怕这突然现身的佛祖转身即逝,贾宝贤急忙抱住太后的双腿,空满的眼神也在此刻找到了焦距,找到了希望,“母后,你要为侄女做主啊,傅瑾言她夺走了我的孩子……”

“你怎么可以直呼皇后的名讳呢?”苍老的声音,异样的口吻直截了当地断了贾宝贤接下来的话,从来没想过自己如母亲般的姑姑会教她尊重皇后?

“母后……你说什么……”贾宝贤不敢置信,松开手又问了一遍。

贾柔低下头,看着比自己还狼狈的亲侄女兼儿媳的贾宝贤,心中说不出一句同情的话语,只是一种风水轮流转的感慨,她蹲下身来挑起贾宝贤的下巴,衾着袖子替她擦拭着脸上的血渍,凤眸微眯其中寒芒一闪,轻而狠的温热气息吐在她耳边……

贾宝贤黑而大的双眼蓦然睁大,惊恐万状地看着眼前这亲切又陌生的姑姑,眼里雾气迷蒙,身子颤抖的像个筛糠子一样。

太后复又抬起袖子为她拭去耳廓旁汩汩而下沾粘着发丝的汗水,一边又义正言辞地小声奉劝,“既为妾侍,就当守好自己的本分,夫字天出头,皇上还是你的天,夫与妻之间还是有那么一段剪不断的情丝羁绊,你要懂得尊重皇后,切莫再无中生是给皇上难堪,明白吗?”

“侄女……”贾宝贤紧咬下唇,颤抖着吐出三个字“明白了”

太后沙哑着声音,轻咳了两声,随即挥挥广袖“既已明白,那便回去吧,回你的落贤宫待着,好好的反省……咳咳……”

“多谢母后教诲”贾宝贤再次叩了一首,由鄂嬷嬷扶着一步一酿跄地往落贤宫的方向走去,身后的钟粹宫在她眼中变的模糊,最后只剩下一个缩影。

母后说的,宝贤定当谨记。女子咬了咬牙往前走去,地上那滴珠泪早已干涸。

天边,孤鹜飞过落霞之中留下道道淡红的辄迹,未央宫中落下一片昏红,傅瑾言端坐于后座之上,雍容精致的妆容被夕阳映衬的更加妖冶。

一旁盈香端着茶点伫立着,她将手中的信笺随手扔到一旁,悠而后仰,盈香连忙将茶点放到案几上,拿来靠枕让她枕着。

傅瑾言依靠下便转头看向盈香,低沉的声音只有两人才听得见“钟粹宫那边是什么情况?”

150. 第150章 庐舟子的幺蛾子

天边,孤鹜飞过落霞之中留下道道淡红的辄迹,未央宫中落下一片昏红,傅瑾言端坐于后座之上,雍容精致的妆容被夕阳映衬的更加妖冶。

一旁盈香端着茶点伫立着,她将手中的信笺随手扔到一旁,悠而后仰,盈香连忙将茶点放到案几上,拿来靠枕让她枕着。

傅瑾言依靠下便转头看向盈香,低沉的声音只有两人才听得见“钟粹宫那边是什么情况?”

“哪能逃出娘娘的神机妙算”盈香笑意盈盈“贤妃一直磕头磕到刚刚才离开,可惜啊,太后也只是叫她学着尊重您,哪还敢有半点背腻”

“这只是你听到的,你听不到的那才是重点”她可不相信贾柔会甘心做个闲散的太后,筹谋十几载不就为了此刻的辉煌么。

盈香蹙眉,面上困顿难解。傅瑾言也不再纠结于此话题,看着天边的落霞,嘴角忽然绽出了笑意,提笔写下一个‘祭’字,便道“让祭坛的人撤走”

“什么?”盈香以为听错了,困顿直接变成了惊愕“冥王和寒漪还没找到,现在撤了祭坛的杀手,岂不放了他们生路?”

“夜无殇狡猾的很,他若躲,就是你们坛主亲自出马也抓不到他”转而看向钟粹宫的方向说道“有些人他是不会躲的,甚至是求之不得的想见到”

“娘娘的意思是说游少明和庐舟子?”

“没错,非但要撤掉祭坛的人,还要防止皇上的人去滋扰”

盈香懂了她话语中的血色计谋,笑着退出未央宫。

傅瑾言提着狼毫轻笑着,突然‘喀’的一声将之折断,那份笑意也化作狠戾的杀气,她面朝夕阳兀自暗道:欠我的今晚就该还清了。

夕阳的余辉洒在她绝美的容颜上,妖冶之中依稀能见得那份嗜血的阴霾。碧落黄泉也难磨灭的仇与恨!

————

天色昏昏然,天地间仿佛连成一线。万岵山半腰螣鳍盘旋在一起,寒漪和夜无殇依偎在峭壁上一同见证日出于涧和夕阳西下。

女子靠在他的肩上,如墨的长发被风吹的飘飘然,她微笑着看着夕阳的光辉一点一点没落,然后有些疲惫地垂眸小憩。

“寒漪……寒漪!!”夜无殇的第一声呼唤没换来回应,猛然抖了下肩膀将她震醒。

“无殇,怎么了?”分明在他眼里看到担忧,她强硬地扯出一抹笑,“我在想事情呢”

“想什么这么入神,我连唤两声都被回应我!”他的语气带着责备,却不难听出其中颤抖,一种害pà

失去的颤抖。

她的脑袋习惯性地歪在他肩头,一种安然舒适的冰冷,“我在想蜉蝣为什么只能活一天,日出还没作,日落便已息”

脑袋被磕了一下,她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摸着痛意还在的脑袋,“你干嘛打我”

岂料,又是一道板栗敲在脑袋上,夜无殇赌气道“谁叫你胡思乱想,有时间不想想我,尽想些无聊的事”

“怎么无聊了,我……我好像听到了铃铛声”抬起正要打回去的手,忽然指着山脚下,“还是少明的声音,好像在底下”

…………

“无殇,骁骁……”“雨骁姐姐你们在哪儿啊?”“王爷……”

万岵山下,庐舟子,游少明和戚染都在焦急的寻觅着夜无殇和寒漪。

“老庐你找到没?”游少明拦着庐舟子的肩膀看着在面前飞啊飞转啊转的蛾子,满脸鄙夷道“你确定我们跟着这些虫子就能找到骁骁和无殇?”

“我说过了这不是虫子,是药娥”庐舟子一边又一边地向他解释着自己的宝贝药娥,“傅姑娘身上的冥河药引和王爷身上的药味,药娥都能顺着味儿找到”

“可是我们跟着它在这儿都转到太阳落山了也没见到一件衣料碎布,不得不让我怀疑你这些幺蛾子的能力”药娥到游少明嘴里又成了幺蛾子,庐舟子嘴角抽搐的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戚染细细的声音很不是时候地响起来“我就说大叔老了得靠我们年轻一辈,你偏不让我用灵卦!”

庐舟子瞠圆了眼睛,转脸看向那个说自己老的人,正要出口反驳,但听游少明道,“灵卦?那我还不如相信老庐的幺蛾子”

哗啦,仿佛一盆冷水从天而降,浇的庐舟子浑身湿淋淋,明明游少明是支持他的幺蛾子,不,是药娥,他却有种想想掐死游少明的冲动。

“你说什么,你竟敢诋毁我的灵卦,上次还是我帮你在相府门口找到雨骁姐姐的呢”戚染气得咬牙切齿。

游少明打了一个响指,“对啊,上次就是用这家伙找到骁骁的,戚染……”他搓着手意味深长地笑望着戚染。

女子横了他一眼转过身去,向上吹着气,一波一波掀起自己齐齐的刘海,鼓着腮帮子故作不搭理状。

绿袖一角被人扯着,游少明顺势拉着她的小手不停地摇晃,“我没有不相信你的灵卦,为了显示你灵卦的神奇,你就在实验一次给我开开眼界吧”

叛逆的眉头夸张地上扬,一派狡诈做派,庐舟子看得吹胡子瞪眼,某染却还相信了,“好吧,看在你这么诚意的份上,我原谅你了”

叮叮当当的小手伸进斜挎的包包里取出一对灵卦,双手一松往地上一扔,看着灵卦的倒向,戚染张目结舌。

庐舟子将脑袋凑了过来,“卦上说的什么呀?”

游少明也急不可耐“是啊,戚染,上面怎么说,骁骁和无殇到底在哪里?”

戚染抬头,悲戚戚地看着略显昏黑的天空,游少明急了,扯着她的胳膊问“你不是想说他们人在天上吧”

戚染看向他,重重地点头‘嗯’了一声。

游少明啪的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我哪根筋搭错了,竟然信了你的话,这分明就是个破卦,人在天上那不归西了!!”

“我怎么知dào

,卦上就是这么显示的嘛”戚染反驳,“而且不一定是天上啊,也许是山上,半山腰啊”

“他们就是从山上被打下来的,怎么可能在山上”

“那不在山上,就剩半山腰啦”

“你见过有人掉涯掉一半掉到半山腰的吗?”

“怎么没有,假如他们就是个例子呢”

……

“你们别吵了——”庐舟子很霸气地截断了一段将要发展到天亮的争吵,“我算过了,今晚是傅雨骁毒发的最后一日,如果找不到他们,就算没摔死,也会死于弱水,我们没时间了!!”

“哼!”

戚染和游少明同仇敌视了一眼。

还是中年人冷静自若,他分析道“我的幺蛾子没问题,戚染的灵卦也没问题,问题就在这座山上,可能王爷和傅姑娘真的还在山中”连他自己也没发xiàn

‘幺蛾子’比‘药娥’更顺口。

“怎么说?”游少明问。

庐舟子蹲下身来拾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在地面上画起来,然后指着自己拙劣的画功解释道,“你看这里就是万岵山,先前我们跟着幺蛾子一直都在围着这座山在转,一路上只看到贾廉正和那些已死侍卫的尸首,并无王爷和傅姑娘的踪迹,幺蛾子只是在围着转却就是不飞上山腰,也许王爷和傅姑娘就在半山腰。”

“你也信了戚染的歪话,你相信有人掉涯掉一半掉到半山腰?”游少明摊开双手,“我都在怀疑你的这些幺蛾子怎么不飞上去,难道无殇和骁骁会吃了它们?”

“这……”关于药娥为什么不飞上山顶,庐舟子还真是没法解释,毕竟这种怪现象也是第一回出现。药娥只有在发xiàn

对自己有威胁的飞禽走兽才不敢靠近,唯一的可能就是……

“山上有幺蛾子害pà

的劲敌呗”戚染补充道。

游少明白了她一眼“除非你被它的劲敌带走,否则你说的话我一个标点都不信”

突然一阵飓风袭来,卷草木飞沙于空际,戚染的铃铛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啊————”

一声尖细的叫声过后,地面上只剩下那个方形的小包包,还有那个游少明一直都不相信的灵卦装在里面,戚染人已不见了。

“戚染——!!”

“戚染你在哪儿!!”游少明慌乱大叫,追过去却无半点踪迹。单手握着戚染的包包,心中五味陈杂有种没保护好她的悔意涌上心头。

转而拽住吓呆了的庐舟子,使劲摇晃,“戚染怎么不见的你看到没”

“被幺蛾子的劲敌带走了”庐舟子说着画时一直保持着呆愣状态,眼前看到的没有人没有草木山川,只有那一道红而长的蚺蛇身影。那一刻他终于明白药娥为什么不敢往上飞了,果然——劲敌。

庐舟子!游少明发疯似的拼命地将他晃醒。“戚染被蛇带走了,一条大蚺蛇,红色的很大的蚺蛇!”

蚺蛇?难道是以前带走骁骁的那条?

“跟我去找啊!”游少明将他拖着跑着去找戚染。心里却在无数遍的默念着相信:戚染,我相信你,你说的我都信,求求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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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 第151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终于在一处平地找到了戚染,还有……夜无殇和寒漪。

“骁骁……”游少明看到许久不见的她,张手就要用上去,却抱上了夜无殇的玄铁宝剑。

夜无殇将冰冷的玄铁宝剑扔到他怀里,转而走到庐舟子面前,他还未开口,庐舟子便心领神会地从袖中拿出一颗黑色药丸,“快给傅姑娘服下吧,我将药引的成份都加注在这药丸中”

“幸得你想的周到”

夜无殇取了药丸速速拿到寒漪面前,女子脸色已经苍白到透明,他知dào

她一直都在极力隐忍,从看到夕阳西下那一刻便在忍受“快服下”

寒漪结果他手里的药丸放进嘴里,药丸入口即化,那种渴望血的欲望渐渐压制,可是她那种由嗜血带出来的害pà

却久久挥之不去。

“对了骁骁,你们是怎么找到我们的,还救了戚染”游少明这才注意到脸色不对劲的戚染,看来是被吓坏了。

他脱下外衣裹住戚染略带抖意的娇小身躯,戚染哇的一声委屈地哭了出来“良人,你终于理我了”她的脑袋扎进游少明的怀里,鼻涕眼泪全都擦在他身上。

寒漪由夜无殇搀扶着,面色稍缓便道“螣鳍饿了,错抓了戚染,这才让我和无殇找到你们”回头看了眼夜无殇,真好,两人还能站在平地上相视,凝望。

戚染挣脱开来,比手划脚“你都不知dào

,那蛇竟然要吃我,幸亏雨骁姐姐及时出现赶走了它”说完瑟缩了一下,以示自己当时还是很害pà

的。

众人皆沉默,等戚染说完,四周就更安静了。寒漪走到她和游少明的面前,拉着戚染的手,叮当之声清脆由动人“谢谢你们来救我”

“骁骁……”许久未见,那些憋在心里的话语却在此刻无法诉出,游少明手指摩挲着玄铁宝剑终是静默了。

此时的天正阴沉的厉害,最后一抹余辉也隐退山林,婆娑树叶遮住了清月,风声鹤唳,晚风并无日里的炎热,倒是多了几分让人警觉的杀气。

游少明抱手中一空,夜无殇已然攥紧了玄铁宝剑,眉宇紧蹙,其中疑窦乍现,他环视了四周视线终落在游少明身上“你们来的时候没遇上祭坛的人?”

“祭坛?”游少明恍若初闻,木讷地摇摇头,回答道“我们一路找来并未见到什么,倒是见到了国舅爷的尸体”

听他说着与事情不符的实情,夜无殇猛然想到了什么,“我们得往回走”连忙抓着寒漪的手带着众人往万岵山去。

戚染不乐意了,想到刚才的大蛇,鸡皮疙瘩都还没抚平,扯着寒漪的衣袖哭丧着一张小脸“为什么要往回走啊,好不容易找到你们,我们一起离开吧”

“无殇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我们快走吧”她说过相信他,所以义无反顾的和他走。

“可是……”戚染还想说什么,人已被游少明和寒漪带走了。

五人再次登上万岵山,那个简陋的山洞,彼时山脚之下一片灯火通明,将这夜照得和白昼一般。

大批皇宫禁卫将这小小万岵山围的水泄不通。

寒漪和夜无殇一眼便望见山脚下那熟悉到陌生的面孔。

夜岑焕一身皇袍如尊佛立于山崖脚下,一双黑眸遥望山崖目光灼灼堪比篝火,明黄色在火把的照射下格外的刺眼。还有依附在他身旁的傅瑾言,凤冠扶摇盘与峨髻上,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篝火夜色下熠熠生华,一身华服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

戚染捂着胸口处小声惊呼着好险,幸亏跑上山腰来。

“别高兴的太早”庐舟子望着扑向火把的药娥瞬间便成灰烬,愁眉深锁,“若是放火烧山,我们也是难逃此劫”

此话一出,戚染张着嘴巴就想大喊救命,幸得游少明及时捂上了那张随时会暴露他们行踪的嘴“不能叫……”

冰冷的手指忽然一紧,夜无殇感到一股暖意顺着指尖传来,回头就看到正凝视着自己的寒漪,她的眼里有着浅浅的笑意,一种视死如归的知足与淡然。

就是这种淡然刺痛了他的心,挽着她的手,夜无殇向身后人说道,“我们去山顶”

戚染拨开游少明的手,迫不及待道“去山顶做什么?底下要放火,我们去山顶也逃不掉啊!”

夜无殇看着她好半天才吐出宝贵的两个字——“放火”

庐舟子闻之二字眼前一亮。

夜无殇说完便携着寒漪的手往上山的线路出发。留下一脸惊滞的戚染,大张着一张小嘴,呆立在原地。和她一样呆立的还有游少明,自认为很了解夜无殇的他,此刻也摸不清夜无殇在想什么。

倒是庐舟子,捋着胡须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比篝火更为明亮。

“老庐——”游少明趁机拽住他,“无殇到底要做什么,想死也不带这样的!”

“置之死地而后生”庐舟子广袖一扬,留下一道别有深意的笑容,便随夜无殇去了山顶。

兵甲撞击之声在夜色中更显冗重,手下将士挎刀走到夜岑焕面前抱拳单膝跪地,“启禀皇上,末将早已派兵把守万岵山,并未发xiàn

冥王踪迹”说话者王莽,王延昭义子,早在夜无殇败落邺城之时投诚傅瑾言,如今为夜岑焕所用。

王莽久不闻帝王回应,侧首竖耳以余光窥视,但听见一道女生插入这疾风静默之中,他忙调头毕恭毕敬地朝皇帝身后的女子施礼叩首道“末将王莽,参见皇后娘娘”

“王将军免礼”傅瑾言伸手亲自将其扶起,这一举动在众人看来便是傅皇后维贤惜将,大度之礼,实为母仪天下之典范。

王莽起身之际傅瑾言颌首微点,神色交换间已然明了皇后意图,遂再次拱手,朝那九五至尊献计道“末将还有一计可迫得冥王现身”

哦?夜岑焕剑眉上扬,随即化作一道浅声低询,“王将军有何计谋?”

王莽站直的身体忽然弯下腰来朝他复行一礼“皇上可用火攻”

“你让朕纵火焚山!”

新等帝位理应为百姓谋福祉,此刻竟怂恿纵火……夜岑焕正待发作,傅瑾言忙握紧其手,瞬间遏止了其怒,“王将军所言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再说……”女子小声在其耳边低声了几句,那双愠怒的双眸瞬间映出灼灼火光,仿佛下一刻便能将夜色燃烧。

傅瑾言朝王莽吩咐了几句,王莽立kè

就朝万岵山顶放声大喊,“皇上口谕,朕即位理应大赦天下,但冥王造反铁证如山,念手足之情若下山投诚便留全尸,否则火烧万岵山”

最后一句火烧万岵山,声势响亮,从山脚直冲向云霄。

————

“他们要烧山,怎么办呐?!”戚染隔着衣料揪起游少明的胳膊,游少明憋着泪,痛的扭曲了整张脸,张大嘴巴唧唧歪歪说着一众人听不懂的话。

戚染急的跳脚,揪着他胳膊的手又拧着旋了个弯,“良人你想向我表白什么就快说吧,否则就没机会了”

“你手……力道能轻点么?”好半天,他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盯着青紫的手臂泪奔道“我怕还没被大火烧死,就先被你弄死”

戚染恍若初闻,见他手上的伤,不觉惊呀了一声,紧忙收手化揪为抚摸,在心里内疚了一小会儿。

两人是身后已是一团小小的火焰,然后慢慢扩大。夜无殇扔了火折子,将寒漪护在身后,对他们说“山顶上的火就从这里开始,我们先退到一旁”

耳边还能听到由山脚下传来的劝降声,游少明望着眼前的火焰从脚边燃过,便是一片灰烬,忽然一拍手,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良人明白什么了?”戚染激动地大叫,叫声比他还响亮。

“置之死地而后生”游少明握着她的双肩激动地解释给给她听,“在山顶放一把火先为我们燃出一片地儿,到时候山下就算山下纵火,顶多烧至半山腰就没了可燃之物,我们还是安全的”

“良人哥哥真聪明”戚染也被他激动的言语所感染,早就忘了想出此方法的初始人,拉着游少明的手满心都是欢喜。

寒漪从夜无殇身后走出,几步便到他面前,“你总算明白了”一路上游少明就在纠结着这个问题,若非夜无殇拉着她赶路,她就早告sù

他,早些让他安静。

有些人属于给他一点阳光他就灿烂,游少明就是这类人。寒漪的一句话虽说不是赞赏,却也令他高兴的手舞足蹈,就算马上叫他跳下去,他都会微笑着摆个好kàn

的姿势,跳。

游少明得yì

洋洋地笑着问寒漪,“是不是觉得我很聪明?”

寒漪正想着怎样委婉的答复才不至于太伤他的心,岂料夜无殇快她一步,“你是很聪明,就是聪明的有点晚”

“我问的是骁骁不是你!”

“这里只有寒漪”

“无殇你……”游少明呲牙,牙齿咬的咯咯响。

食指忿忿地指着夜无殇,最后恨恨地弯曲收回,面对也夜无殇,他很痛苦,打也不过,骂也不敢,只能呜呼哀哉。

152. 第152章 劫后余生

山下终于燃起烈焰,熊熊大火席卷整座万岵山,自山脚向上蔓延,就像一场有形的瘟疫,所到之处浓烟密卷吞噬苍穹,整座万岵山亮如白昼。

火舌噼啪,盛夏正值茂盛的草木霎时化作灰烬,眼前不时可见火苗飘逝,火光映的人面通红。

如果这是一场终结,那燃烧的便是仇恨,碧落黄泉,纷纷扰扰,终在这一场火光中化作灰烬飘散于天地之间。

望着漫天大火,傅瑾言侧首靠在夜岑焕肩上,盛夏大火本是极热的,她的身体却如冰窖一般凉的彻底。

她这是怎么了,这样的结果不正是她想要的吗,为何,为何她高兴不起来呢。应是未能见到那化作灰烬后的尸体而遗憾的吧,她这样想着,身子稍稍舒缓,白皙的手指勾起夜岑焕的大掌与之相握,汲取他掌心的温暖。

手触到一片冰凉,他猛然从火光弥漫的烈焰中缓过神来,神色紧张“皇后怎么了,手这般冰冷?”

“我累了,想回宫”傅瑾言简单地吐露,微阖的眼皮将她的倦颜展现的淋漓尽致,只有她自己知dào

,累的是心。

“摆驾回宫”随着他的一声厉喝,周遭一众同样沉浸在火光中的侍卫皆整顿护驾离开这座火涂了的万岵山。

此夜不曾黑,白昼便降临。

放眼望去一座黑色的山峦赫然显眼,这便是火涂后的万岵山。草木生灵皆为涂炭,除了那些应死未亡的人……

一根似拐杖的半黑木棍落地溅起一蓬黑烟,呛的执杖人咳嗽了半天,才放出一串劫后余生的感叹:我们终于出来了。

游少明扔了木棍张开双手拥bào

这还能活着继xù

再见到的——空气。

戚染勾着腰一边气喘吁吁一边以袖拭汗擦着额角那长途跋涉的见证,由衷感叹,“差点被烤熟了,良人……等等我”她有气无力道。

夜无殇的办法确实管用,山下的大火和山顶的在半山腰‘相遇’了就不再往上蔓延,他们待在山顶是保住了性命,但是那炽热火烤的感觉着实不好受,若是两道火再往山腰上去一点,估计众人就没命了热死了。

“你怎么样,有没有哪儿不舒服?”夜无殇见她摇头,握着袖子想替为她擦去脸上的污尘,奈何衣袖比她的脸还狼狈。

两人相视一笑,寒漪握住他的冰冷的手心中一阵苦涩,就是这份冰冷在火热之中紧紧地拥着她,这才没有损伤地出现在平地之上。

众人都死里逃生,最后一个迟迟走出的是庐舟子,损失惨重的也是庐舟子,他保养了三十几载的胡须被烧了一半,这让他以后还怎么见人……

游少明转过身,少年一张黑黢黢的面容出现在众人眼前,一阵讪笑响起,他无视忽略,继xù

道,“你们还要不要吃饭了?别再哪儿墨迹了,我们快点走吧”

“你笑什么?”夜无殇和寒漪异口同声的互相问着对方。

寒漪道“你先说”

“我一直在担心我们活着是否会被发xiàn

,如今看来……”他停下来笑着看了一眼前方催促的人,但听寒漪笑道“现在估计游伯伯也认不出来少明了”

哈哈哈哈……

————

万岵山火涂之后,他们这一众人相对于苍冥已经是不存zài

的人了,

太守府内哀哭嚎啕,这是游太守为其子游少明设丧,在其衣冠冢前哭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知dào

管家到来。

老管家佝偻着腰来到游太守面前,凝重的脸色释然开,探着脑袋在游太守耳边悄声道“皇上的探子已经离开”

游太守揩去眼角老泪,直直站起身来朝一排下人吩咐道“你们跪着继xù

为少爷哭丧,我先离开”

说完又擦了一把仿佛流不尽的老泪,心里暗叹庐神医的催泪散果然非同一般。

太守府后院,游少明屋内,几人围着一张桌子。游少明呲咧着牙拿了个已经削了皮的梨子递到寒漪面前,万分殷勤道“骁骁,尝尝这梨,这可是我爹特意为我准bèi

的……”他突然不知该怎么说下去。是说他爹特意为他准bèi

的祭品呢,还是祭品呢!

戚染一把夺过那梨子,噔的一声放进盘子里,探着脑袋对她说“这是游伯伯给他准bèi

的祭品,你别信他的,你要想吃我可以卖给你的”

游少明撑出一根手指指着她,威胁道“戚染……”却又威胁不出后话。

两人以外的人都被他们这小吵小闹逗笑了好几回。

熟悉的敲门声打断了欢声笑语,这是暗号,平均的敲三下。

“我爹来了”游少明停止了和戚染的大闹,即刻变的严肃起来。

打开门,游太守正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袱,依稀可见被撑鼓的棱角。

老人匆忙进屋,立即阖上门扉,将那一包袱堆在桌面上,铿锵声响乍然,游少明迅速解开包袱,金银珠宝和银票就像一朵昙花瞬间绽开,却是永久不谢的昙花。

“爹……”那个平日里放荡不羁的男子此刻深黑的眸子里氲起雾色。

屋内一片寂静,他们父子俩相拥在一起,只见游太守抚着少明的后背,苍老的声音里依旧可听出那满腔的不舍与颤抖,“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看你成家立业,现在才知dào

活着最重yào



他松开游少明,将桌子上的包袱系紧再次递给他,“去了漓江别再任性妄为,一切都要听从王爷的”

眸光转向夜无殇,忽然跪在地上,夜无殇紧忙将其搀起,“太守何以如此”

“无论王爷今后如何,老臣誓死效忠于您,还望您能眷顾吾儿”他想跪,却被夜无殇持住胳膊肘,怎么也跪不下去。

“太守严重了,若非太守和少明,本王也无处可去”他望了望游少明,言辞真挚“何况少明是被本王连累至此,只要本王不死,定护他周全”

如此厚重言词,游太守也平了心境,将重点托出“出了城门往西约摸三天行程,我已安排了船夫,你们走水路一个月便可达到漓江”

漓江地属巫灵国,却是夜无殇的地盘,如今没有什么地方比他的漓江更为安全。也是他们早早便确定的目的地。

“多谢太守”

“多谢游伯伯”寒漪道。

望着少明和游太守告别,她的心里涟漪重重,或伤感,或难受。她没有机会和爹好好道别,不管是寒将军还是傅丞相,一个生她一个养她的父亲。

“雨骁啊”游太守突然走到她的面前,口吻亲昵,像一个父亲对女儿一般,“苍冥关于你的传闻我从来都不信,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游伯伯相信你。”他瞥过头叹息了一声,对于那些弑母谣言他一点儿都不信,他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人老了,心却是雪亮的。

非但不计较她悔婚,还一直相信她,关心她。寒漪眼睛湿润,喑哑着声音道了句“游伯伯”

和少明的父亲到了别也算弥补她心底对傅相的遗憾。

苍冥嘉和帝以为该死的人已死,就连城门也松惕了。在游太守的安排下五人顺利出城。

出城很顺利,只是途中并不顺利。马儿像是受了惊,扬起前蹄久久方才踏下,溅起一片尘土,迷蒙了眼前。

前方茶棚寂凉一个很是熟悉的身影端坐在桌前,一动不动,看着背影很像——飞虎!

“是飞虎”

“小心有诈”

寒漪正要驾马上前,却被夜无殇拦住。

他从马上翻身下来,牵着寒漪的马走到一边,自己则上前去看个究竟。

“无殇……”

寒漪担忧,也下马随他一道。

身后的庐舟子,游少明和戚染也纷纷下马,他们下马纯属娱乐只是习惯性地猎奇心理驱使,也不管危险与否。

夜无殇将寒漪护在身后,自己走进茶棚将那个背影像飞虎的男子转了过来。

“飞虎?”寒漪一惊,此人却是飞虎,只是嘴巴被封上了,手也被绑在了前方。

夜无殇划断绳索,飞虎立马扯下嘴里布帛,大声喊着:危险!

只是晚了……

白练纱巾像一把柔软的利刃穿过两人眼前,像长了眼睛一样直击向夜无殇。

看来目标是他。

游少明等人一见到这场面,立马躲到一旁,好不容易捡回的命可不能再丢了。飞虎也缩在角落里扯着游少明的衣裳吓的瑟瑟发抖。

玄铁宝剑飞出剑鞘,只听‘铮’的一声,以不可见的速度再次归鞘。峥嵘裂帛空中那白练碎裂如落花飘絮一般徐徐落下。

面前已然矗立一位如风雪中的白梅一般冷傲脱俗的女子,正持着剑直指夜无殇。

冰冷的面庞很难和那温柔娇美的风尘女子相重合,可是却偏偏是她——夏茹雪。

那个百花楼里艳压群芳的女子,那个徐妈妈力捧的花魁,那个她一直叫唤的茹雪姐姐……

从前世事难料,如今事实已料。那些脑海中的困顿,此刻已然解开。

“我与姑娘素未谋面不知有何过节”夜无殇握着玄铁宝剑冷冷问道。

夏茹雪手中剑柄又紧了几分,目光淬毒一般沿着剑锋直射向夜无殇,一字一字“你与我过节可大了”

语毕,手中宝剑飞出卷起尘土与叶袭向夜无殇。

“茹雪姐姐”寒漪呼唤。

夏茹雪不为所动,一心只想杀死眼前人。可是夜无殇的玄铁迟迟不出鞘,只因她唤的那句‘姐姐’,只因她认识她。

几番打斗,夏茹雪连连败下却扔不放qì

,只要剑还在,只要她还没死,她都要杀了他。

153. 第153章 联姻

夏茹雪不为所动,一心只想杀死眼前人。可是夜无殇的玄铁迟迟不出鞘,只因她唤的那句‘姐姐’,只因她认识她。

几番打斗,夏茹雪连连败下却扔不放qì

,只要剑还在,只要她还没死,她都要杀了他。

最后一击,玄铁宝剑带着剑鞘直抵她喉间,女子躺在地上倔强的瞥过头去一脸不甘,“要杀就杀”

夜无殇出乎意料地收回剑对她说“本王不认识你,所以不会杀你”

夏茹雪望定他,恶狠狠道“你不杀我,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杀了你”

后背一道劲力,那如风中白梅一样的女子被扶了起来,一看是故人,还是和她仇人待在一起的故人,那种心底的恨意浮上胸口,她一把推开寒漪,指着她破口道“你滚,我不想见到你”

“哥哥不是无殇杀的”寒漪平静的看似无关紧要的答复却正中她心。

女子杏眸闪过泪光,却是死死地望着她,双手紧抓着寒漪的手腕将之勒出一道红痕,“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知dào

你爱着哥哥,可是哥哥真的不是无殇杀的”眼角那份痛源自心底,隐藏久了还是流露了出来。

无殇在邺城设计缉拿食血人的那晚,夏茹雪就是受害者,被掳走却并无致命伤害,然而让太子草草结案。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在帮寒魇混淆耳目,

寒魇墓前的焚香,她对夜无殇的恨,都源自于她对寒魇的感情,他们早就相识了。

“从前我也一直以为是无殇害死了我哥,其实是我一直误会了他,哥哥的死和无殇没有关系”

“那凶手是谁?”夏茹雪反握住她的手将她按到地上,赤红了一双眼睛,里面全是杀和恨,和之前的哥哥多么相似啊。

“哥哥已经死了,冤冤相报何时了,如雪姐姐放手吧”

“放手?”夏茹雪缓缓站起身,笑着说道“你管他叫哥哥,你可知他为你做了多少,牺牲了多少?如今死于非命,你竟然叫我放手”突然歇斯大喊“你告sù

我要如何放手,如何不恨?”

冰凉的刀刃架在了寒漪的脖颈之上,她挟持了寒漪。

“寒漪”

“骁骁”

游少明再怕此刻也站不住了,跑到她面前说道,“骁骁都说了凶手不是无殇了,你挟持骁骁也没用啊”

“少明,你们快走,茹雪姐姐不会伤害我的”直觉告sù

她夏茹雪不会伤害她,因为夏茹雪身上没有傅瑾言那隐忍的戾气。想到瑾言,寒漪心口一痛,说不出的难受。

“只要你告sù

我凶手是谁,我就放了她”刀刃内收一分,一道细小的血痕如红线一般缠绕在她雪白的脖颈上,异常的妖冶。

“快放了寒漪”玄铁宝剑略带颤动夜无殇五指俱紧,对上她否决的眼神,手下再次松懈道,望着寒漪轻声道“不论怎样你都不会是一个人”

游少明对夜无殇无语了,他不想办法救她居然想着陪她去死。

“我数到三”夏茹雪看着寒漪面无表情的数着“一、二……”

“三”“傅瑾言”

“我说过了,你快放了骁骁”最后还是游少明道出了那个像刺一样埋在寒漪底的名字。

夏茹雪将她推开来,孤自提着宝剑朝苍冥城内走去。

“茹雪姐姐不要去……你斗不过她的”

身后是寒漪的呼喊,夏茹雪却头也不回的离开,消失在一众人的视线之中。

夏茹雪怎么可能斗得过傅瑾言,她和夜无殇都栽在傅瑾言的手里。

“老大,别管她了”飞虎一想到自己被绑架的那惨样心里还是隐隐不甘,上前拉寒漪走到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小瓷瓶交到她手上。

寒漪接过瓷瓶,反问他“无心水怎么在你这儿?”她记得她放在木箱子里。

“为了送这个给你,我差点连命都没了”飞虎指着无心水对她说“大当家的人在游太守家门口守了一天一夜得知你没死,又知dào

游太守要送你们出城,这不,让我爬也要爬来把这东西给你”

“谢谢你”寒漪道谢,也像在告别。

“老大,你还会回来吗?”飞虎有些恋恋不舍。

“我会回来的”等我把他们送上船,寒漪心想。蜉蝣的爱太短暂,也许她和夜无殇注定了无法携手此生。

————

兰妃寝宫,夜九儿跪在云兰的床榻前紧握着她的手低声泣泪“母妃……”

单薄的身子挡不住夕阳余辉,落幕笼罩了整个寝宫,云兰苍白的病容呈现在眼前,“九儿……镜……镜子……”云兰的手朝着桌几上映着夕阳的铜镜的方向伸着,极力的仿佛要抓住什么东西。

夜九儿忙替她将铜镜拿了过来,云兰颤抖着双手抓住镜沿,铜镜里面的人儿已经苍白的近乎透明,一派病容遮住了昔日的光辉亮丽,拇指在铜镜上不停地抚摸,这张像极了姐姐的面容,心中也在此刻明了:先帝爱的终究不是她。

手力不支,松了,铜镜从薄被上滚落,啪的一声碎在地上,也将夕阳裂个粉碎。

“母妃你怎么了?”夜九儿哭着又向床榻边靠近了些,握着云兰的手抖的不成样,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

“九儿……”气若游丝的呼唤虽在咫尺,听着却仿佛来自遥远的远方。

“九儿在这里,九儿在这里。”夜九儿重复着,生怕错过。

云兰颤抖着手从绣枕下面抽出一块明黄的令牌,这是苍冥皇最后的旨意,“影卫铁……铁骑兵……务必亲手交给……给无……殇”最后一个‘殇’吐出,手从薄被上滑落,如花瓣坠落枝头,无声无息殒命与此。

“母妃————!!!”夜九儿四声裂肺的哭喊声在兰宫里回荡。

刚踏入宫苑的脚步突然顿足,被这凄怜的哭声止住。傅瑾言一袭绛紫长衫停留在兰宫宫门,她的身后,盈香正捧着一件叠的整齐的红色嫁衣,毕恭毕敬地随她一同顿住步伐。两人最先去的地方是夜九儿的锦绣宫,只是锦绣宫里空无一人,这才来到兰宫。

“参见皇后娘娘”侍女小樱和秀儿颤巍巍地跪倒傅瑾言面前,头沁的低低的。

盈香走上前严声问她们“这是怎么回事?”

两个小丫鬟相视一眼,压低着声音嗫嚅道“兰妃娘娘……”

“本宫知dào

了”傅瑾言不待她们说完便从两人中间走过。

腿间一道力道,竟是那个叫小樱的侍女抱住了她的腿,“皇后娘娘不能进去,公主交代了……不……不许任何人进入”

“大胆,皇后娘娘也敢挡!”盈香一脚踢开了她。

小樱还要上前,人被秀儿拉住,秀儿朝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小樱这才不在上前。

不论苍冥的君主是谁,她这个公主是不会变的,既处公主之位那她下达的命令一般人还是不敢违抗的。夜九儿早前便吩咐不容任何人进入,如今听到脚步声,除了帝后,她也想不到还有谁有这胆识敢硬闯。

“人死不能复生,九公主节哀吧”

温声细语的安慰里竟听不出任何哀痛,也是,事不关己,漠不关心。她与皇帝都不亲,更何况这位没有任何交集的皇后。

夜九儿伸手将薄被衾了衾盖住兰妃的身体,头也不回冷冷道,“你来做什么?”

身后的声音答的行云流水“自然是来履行先帝的旨意”

“父皇的旨意?”夜九儿转身便看到盈香手里托着的火红的嫁衣,不敢置信地摇头否认道“父皇人都死了,哪来什么旨意!”

“公主可真是健忘”傅瑾言勾了勾唇角,捻起嫁衣随手就扔到床榻上盖住了云兰苍白的脸,“先帝在位前可是将公主许配给巫灵国国主巫灵钰,婚约就定在今年夏,也就是两天之后,难道公主忘了?”

“我不嫁”夜九儿抓起嫁衣奋力扔了出去,眼泪再次涌出,“母妃刚死,我现在不能出嫁,不能,不能!!!”

望着落在脚变的嫁衣,傅瑾言已然没了耐心,却还是拾起嫁衣叠整齐了放在桌几上,转过身精美的面容带上几分厉色,“婚约是先帝立下的,公主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新帝更登基,是不可能毁约巫灵国,所以夜九儿的婚事是板上钉钉改不了的事。

绛紫色的身影颦步走出兰宫,盈香走在最后不忘叮嘱夜九儿,道“九公主还是听皇后娘娘的话乖乖的出嫁吧,否则兰妃娘娘在地底下也不得安宁呢”

的确,以现在傅瑾言,可是什么事都能干的出来。

夜九儿望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在兰宫里,素色水袖里的手握的紧到颤抖,张开手,明黄的令牌在掌心印出道道辄痕,母妃你放心,九儿一定把父皇的影卫铁骑兵交到二哥手上。

桌几上的嫁衣,红的似火,又似血,与这简素的兰宫格格不入。夜九儿趴在云兰的身边哭泣,不知哭了多久,直到最后一丝夕阳陨逝。没想到母亲还未入殓,她就要出嫁,这是多么的讽刺呵。

圆圆的月亮挂在苍穹,月光照进兰宫里,一室冰冷,这哪是盛夏该有的温度?夜九儿坐在地板上抬起头看着月光投射的方向,那一片天空零零碎碎散落着几颗星,孑然,孤寂。

夜色很静,静得只能听见眼泪掉在地面的声音。

二哥,你到底在哪里?九儿好想你们……

154. 第154章 劫亲

“九儿——”夜无殇从昏迷中猛然惊醒,周身寒气缠绕,脸上冷汗遍布。

寒漪端来热水,刚进门就听到他的声音,迅速将盆子放在桌面上,“你做噩梦了?”手拿着拧干的帕子将他脸上的冷汗拭去。

夜无殇拿下她的手,苍白着脸说着梦里看到的,“我梦到九儿,她很痛苦”

“她是苍冥的九公主,皇上不会为难她的”寒漪安慰,自己心中也没个底,夜岑焕是不会为难她,可是傅瑾言呢。

今晚是月圆,夜无殇的寒毒复发,庐舟子的药全丢在万岵山,也不知dào

少明和戚染买到药了没。

寒漪靠在他的怀里,双手环着他的腰,试图用自己的温度来温暖他。

岂料,他却将她推开来,“会冷的”他说着,脸色有些好转。

“我不怕”她再次贴了上去将他抱的更紧“在无望森林时你还主动握着我的手不松开,现在我投怀送抱你应该像这样……”她拿起他的手圈在自己后背,继xù

道“把我抱的更紧才是”

她的话把他堵的哑口无言,也让他哭笑不得,夜无殇很听话地将手臂收紧把她拦在怀里,“到了漓江我们就成亲,到时候我天天抱着你睡觉,这样就不冷了”

寒漪没有接他的话,既然不能陪在他身边,就不该给他空头的承诺。她往他怀里窜了窜,希望能记住他身上的寒冷,就是这份寒冷给了她安全的感觉,她想要记住。

屋外有些嘈杂,好像是少明和戚染的声音。

“记住闭上你的嘴不要乱说话”

“知dào

啦,你真啰嗦,庐大叔都比你安静”

……

寒漪打开门,那两个人在屋外站成一道‘一’,均傻笑着望着她。

“买到药了吗?干嘛傻站着不进来?”寒漪被他们怪异的举动弄的稀里糊涂的。

“进,进来……”游少明拖着戚染一同走了进去,端在手里的汤药差点被他拽翻了。

寒漪将药小心翼翼地呈到床前,“无殇,药来了”

夜无殇接过药碗饮尽,寒漪将空碗拿在走,游少明身后却传来夜无殇的质问“把你们要瞒的事情说出来”

“要瞒的事是不能说的”戚染很是时候的补充了一句。

游少明以手抚额,一脸崩溃,他千叮咛万嘱咐的事,原来戚染一句都没听懂,就在他想找缝遁地的时候,戚染把他的最后一条路也给封杀了,“良人哥哥说了,让我进来后闭上嘴不要乱说话,所以我就不说了”

“少明”寒漪唤他。

游少明忙抢了她手里的碗,搪塞道“我去洗碗,你们慢聊”

手一空,戚染将碗掷在桌几上,提醒道“客栈的碗不需yào

我们洗的”

说完双手迅速地捂上嘴巴,她好像又说话了。

游少明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问‘你不说话会死啊?’

而戚染竟然点头了……

“说吧,到底什么事”寒漪关了门,三个人只好转过身呆呆地看着她和夜无殇。

“九儿……”

“九儿怎么了?”夜无殇一听到九儿立马变的激动起来。

“还是你说吧”游少明看了眼戚染。

戚染摇头,含糊了一句“你不让我说话的”

“我现在让你说!”

“九儿姐姐要嫁人了”戚染一语道出。

他们也是买药的时候听到路人对话才知dào

的。那时候庐舟子拎着药失魂落魄地走回客栈一路上沉默不语安静的不像样。回到客栈直接就去了客栈柴房里煮药,就是药煮好了,人也还是待在柴房里任少明怎么拖拉拽都不肯出来。

屋内一片寂然,众人心思却想到一块儿去了。

那便是——劫亲。

————

两天之后的苍冥异常的热闹,苍冥皇室的九公主远嫁巫灵国,举国上下欢呼庆贺。

途经冥王府,夜九儿突然唤了句停车,可是华丽的马车依旧不停歇地往前去,没人在乎她的话。

“本宫让你们停车”夜九儿再次喝了一句,马车缓缓停下。

车帘被人掀起,盈香探入其中佯装关切地问道,“公主是否累了想停下来休息?”

“本宫不累,本宫要去冥王府”车内女子义正言辞,声音大的出奇。

盈香一松手,车帘垂下,她朝前方的王莽喊道“继xù

前进”

车轱辘扭转,一行送亲队伍浩浩汤汤地继xù

向前出发。

夜九儿被惯性甩到车内,手臂挡在窗柩上撞出一片淤紫,她毫不在意,掀开窗帘朝外面的盈香喊道,“本宫还是苍冥的九公主,你竟敢忤逆我的旨意”

盈香丝毫不受影响,冷哼了一声,视线望向前方冷冷的回答她“公主想去冥王府无非就是挂念冥王,可是冥王并不在府中”

“二哥不是被皇上软禁在府里么?”

盈香靠近她耳畔悄声道“新帝登基当然不能公然大开杀戒……却可以私下里”

“你说皇上私下杀了我二哥?”夜九儿攀着窗柩急切问她。

盈香清秀的脸庞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可不只冥王,还有傅雨骁,游少公子和那个大名鼎鼎的江湖神医”

“你胡说”夜九儿慌乱地摇头,口中喃喃“二哥不会死的,大叔也不会”半掀开挂在扶摇上的喜帕落在了手上。

“公主应该听说过邺城万岵山的那场大火吧,他们可全都在万岵山内,若是没听说过,那也总该听过太守府的丧事吧”

盈香还说了什么,她已经听不见了,风替她将窗柩上的帘布拉了下来,里面红妆伊人脸色惨白如纸,手中紧握着那道令牌已经无法物归原主了。

马车内传来女子低低的哭泣声,盈香已然见怪不怪。皇后总说夜九儿鬼点子多,派她来护送她出嫁,如今看来这个公主也没什么花样可耍,还不是一样被她制的妥妥帖帖。

送亲队伍出了苍冥城,华丽的马车一路前进无半刻停留。马车内,夜九儿拔下头上的发簪握在手中,泪水一滴一滴落下,父皇、母妃,二哥和庐大叔都不在了,与其远嫁巫灵国还不如去陪他们……

阳光透过窗隙在发簪尖儿形成一个雪亮刺眼的点儿,夜九儿将它抵在脖颈间,正待用力……突然马车一颠,她整个人侧倒在车壁上,那个本来抵在喉咙间准bèi

自杀的发簪已然转了方向,簪尖朝外——‘哧’的一声不小心扎进了一个随从的身体里,血瞬时从她的指缝间滴出。

夜九儿望着染血的手,一双眼睛瞠的老大里面写满恐惧与惊慌。这个随从是从外面飞进来不小心撞到她的发簪尖上,结果……她第一次杀人就是这么杀的。

随从死相惨烈,一只手还揪着车帘,这是典型的死不瞑目啊。

恐慌的视线越过随从看向马车外,前方已经乱成一片,夜九儿分明看到五个蒙面黑衣人在送亲的队伍里‘穿梭’,盈香和王莽将军奋力抵抗,眨了一下眼睛,再看时已变成了四个黑衣人,地上也没尸体,还有一个黑衣人去哪儿了呢?

面前忽然蹿出一个黑衣人,这下人数不缺了,她还听到黑衣人亲切地对她说,“九丫头,跟我走”

管她叫‘丫头’的不就是……

“庐大叔,你没死?”夜九儿眼前一亮,之前的死寂阴霾瞬间消散。

庐舟子顾不得多说,拽着夜九儿的手就将她带出重围。其实夜九儿看到五个黑衣人在侍卫间‘穿梭’,那纯属眼花。‘穿梭’的只有四个,而且都是掩护他的,因为五个人中就他不会武功。

“公主被人劫走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盈香这才发xiàn

是调虎离山,不再恋战,从混乱中退出朝夜九儿逃走的方向赶去。

盈香一路追赶才发xiàn

带走九公主的黑衣人是五人之中最撮的一个,既不会武功,也不会躲藏,被她一路堵到小巷里。

“九公主还真是人缘广泛呐”说话间盈香的长剑已然架在庐舟子脖颈上。

夜九儿握住她的胳膊迫使她的长剑偏离庐舟子脖颈,“别杀他,我跟你回去”

能让刁蛮任性的九公主维护的人会是怎样一个人呢?盈香眼眸微眯,扫在那黑衣人身上,只觉得好生熟悉,正要伸手扯下他的面巾一窥真容时,后颈砰的一道掌风将她劈晕了。

“九儿,是我”夜无殇扯下面巾,一张熟悉的脸呈现在她面前,夜九儿呆呆地看着他。

夜无殇复系上面巾对他们道,“此地不宜久留,你们先去渡口,我回去找寒漪和游少明一起去渡口汇合”

“我带九儿先去渡口,你们要小心”庐舟子甩下这句,拉着夜九儿就往渡口的方向奔去。

夜九儿的嫁衣衣摆被风牵扯的蹁跹翻飞,宛如一只红蝶在飞舞在徜徉,周围是庐舟子的黑色衬托。重获自由的欢笑声从小巷中一直传到渡口。

夜九儿松开那双温暖的大掌,拥bào

着自由的空气,朝着暗蓝的天空自由的呼吸,几日来的压抑在此刻得到舒缓,那种喜悦难以言喻。

庐舟子也扯去黑色面巾,褪去那一身与自己怎么也不搭的杀手装束。一张轮廓分明的俊朗的脸出现在她面前。没有长而黑的胡须,没有酒气环绕的黄色酒葫芦,整个就是一个年轻了十岁的英俊青年。

这是在诱惑她吗?

155. 第155章 骗上船

这是在诱惑她吗?

“庐……大叔……你的胡子呢?”夜九儿结结巴巴这才问出心中惊艳与疑惑。

庐舟子摸着自己光洁的下巴,仰面干笑了几声,有低下头来胡扯,说“想体验一下年轻人的生活,所以就刮了”

他才不会告sù

她,自己的心爱的胡子在万岵山被烧了一半他无脸见人才狠了狠心给刮了呢。

夜九儿红着脸花痴一般看着他,喉咙滚动,脑子有点热乎,她支吾道,“那个……我有话……想说……”

“恩?”庐舟子好kàn

的眉毛一仰,看着那张红的跟苹果似的小脸,心里有种感慨:他这一生做的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向夜九儿表明自己的心意,他这一生做的最不后悔的事就是今日的劫亲,那是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啊。

夜九儿对着江面深呼吸了几下,仿佛下定了决心对着翻涌不息的江面大声喊道“庐大叔,九儿喜欢你!”

庐舟子脚下没站稳,一个俎咧险些摔倒,幸得夜九儿搀扶,“丫头,这话……”

夜九儿脸色一沉,盈盈水眸扑闪扑闪被失望迷蒙。

“应该我来说”庐舟子在她失望之际说出下半句来。

夜九儿在听到他的下半句话后那失望和眼泪烟消云散。周身都被幸福感包围,扑到他的怀里,九儿沉溺一般往他身上蹭了蹭,望着滚滚江涛就仿佛在她心里激荡,她说“骏马常驮痴汉走,巧女常伴愚夫眠。庐大叔,九儿这辈子跟定你了!”

“原来我在你心中就是痴汉啊?”庐舟子佯装不开心地说着。

“大叔?大叔!!?”九儿悄悄抬眸,瞥着他乌黑的脸色。

他道“痴汉生气了,巧女得补偿我”

啊?夜九儿大张着一张小嘴似没听懂。

庐舟子伸出手指在自己俊朗的脸颊上戳了两下,夜九儿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她踮起脚在他脸颊上轻啄了一下,立马不好意地瞥过脸。却在瞥过脸后看到了……那四个人正看着她和庐舟子,也不知来了多久看了多久。

那张本就红的不像样的脸,发烧,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咳咳……”夜无殇的干咳,打断了庐舟子得yì

的笑容。

庐舟子灿烂的笑容僵硬在唇边,转身,僵硬着脸迎上夜无殇“王爷,你们来啦”

夜无殇双手背在身后,将笑容隐藏在冰颜之下“恩,来的很是时候,我们上船吧”

就等他这句话,戚染和游少明率先跳上大船。

众人纷纷上了船,夜九儿发xiàn

少了一个人,“寒漪姐姐呢?”来的路上庐舟子就向她讲了万岵山的险境,还有傅雨骁的原名寒漪。

她没上船!夜无殇从甲板跳下去追寻那远去的身影。

“二哥”“无殇”

游少明也从船上跳了下去,对身后人说道“我去把他们找回来,你们记得让船靠岸”

回途是两排针叶松沿着道路铺就,针叶细密墨绿苍劲将阳光分割洒下一路斑驳。

寒漪褪去那身黑衣,一袭素色白裳走在斑驳日光下,周身散发着一种独特的古典韵味,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为什么要独自离开”磁性的嗓音伴着微风一同送入她耳中。

寒漪回头,那张以为不会再见的脸,正阴沉着看着自己,深潭之中满是痛苦。即便是看到他在痛苦她也不能心软,毕竟长痛不如短痛,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那就要坚持走下去。

她的目光移向别处,日光渐浅,泛着微冷,她淡淡道,“我与王爷本就不是一路人,先前的误会,如今帮你救人,也算两清了”

她的声音清清的,轻轻的,像风又似刀,温柔刀,听在他耳中犹如刀刃划过心房,撕心般的痛。

“因为弱水你才选择离开的,对吗?”

对,就是因为弱水,我已经杀死了小晨,不想在伤害你们任何一人,所以,让我离开,让我一个人吧。

她在心里呐喊,在心底流泪,面上依旧无色,“不是,我只是累了,想找个地方歇息,不想在奔波逐流”

“随我去漓江,我会给你一个地方安歇,不会再让你奔波劳累”他上前一把握住她的双肩,力道大的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身体中成为不可分割的一份。

寒漪将肩上的手指一根一根扳开,望着他受伤的眸子,继xù

残忍道,“你还不明白么,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了我也不会跟你回什么漓江,你走吧”

“怎能留你一人在此,或者,我应该留下来陪你”

“你疯了,你留下来皇上迟早会发xiàn

你没死,到时候想逃都难”

“你又何尝不是?只要你留在苍冥一日,傅瑾言迟早会发xiàn

你生还,到时候还不是一样会死”

不一样,她的命早就不在自己手中了,“我不会走的”

针叶一根一根掉落,有些是针尖朝下,扎在肩头刺刺的疼,疼的都想让人落泪。

两人争执不下,一直就这么僵持着,僵持在斑驳日下。

远处游少明踉踉跄跄的跑来,他的身上都是血,一边朝两人跑来一边呼救“救命啊,我快死了”

“少明?”

游少明倒在寒漪面前,奄奄一息“皇上的人马追过来了,我被砍成重伤快死了,你们快扶我上船逃命啊……”

说完,头歪向一边,吓的寒漪手无足策。她和夜无殇伸手去扶他。

突然他的头又歪了过来,正色道“我只要骁骁扶,骁骁,快……扶我上船……”

“好,我扶你”寒漪眼角闪着泪光,将他孱弱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扶着他一拐一拐的朝渡口大船走去。

夜无殇笑了,跟在他俩身后笑着往回走,游少明虽然不学无术,但有时候还是挺有用的,也许他该向少明学学,先骗上船再说。

寒漪就是这么被骗上船的。明白过来的时候船已开远,就是轻功枭水也回不到岸边。

她也够蠢的,一心就想着游少明身上的伤,戚染都比她机灵。

那时,是这样的:

三人上岸后,船夫和两个小厮就扬帆开船,庐舟子和夜九儿也帮衬着,一切都像行云流水一般熟稔迅速。

那时游少明正躺在她的怀里咳嗽着,望着天悲戚戚地对寒漪说,“骁骁啊,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记住我一辈子”

“会的,不,你不会死”寒漪同样情深意切的说着,还流着眼泪。

游少明伸出手替她抹去眼泪,然后深情的,惨然的,微笑着说“不要哭,到了那边孟婆给我的汤,我一口也不会喝,我也会永远记住你的”

夜无殇实在看不下去了,孤自走到甲板前看地理行程。

戚染歪着脑袋,苦思冥想:良人都快死了,大叔和九儿姐姐怎么这么悠闲地坐在一起谈天说地,无殇哥哥更是无聊到观山赏景。良人人品再差,也不应该只有寒漪姐姐一人哭的这么伤心啊。

她走到两人身边捡起寒漪扔在一旁沾着游少明血液的娟帕,就这么捏了捏觉得奇怪又放鼻息间闻了闻——朱砂墨。

顿时,胸腔内的火气蹭蹭地往上飙,她在甲板上来回走动,得像个法子灭火,对,灭火。

“你还有什么事情想做?”这边,寒漪还沉浸在他快死的伤感中。

“我想……想……”

“他想喝水!”戚染哗啦一桶水灌在他身上,拉走寒漪对她说,“这家伙是装的,寒漪姐姐别理他”

“戚染,你敢泼我水!”游少明忿忿从卧倒姿势跳起来,抹了脸上的水,对戚染大呼小叫,却忘了一旁脸色乍变的寒漪。

“谁让你装死骗人的!”

“我那还不是为了你寒漪姐姐能和我们一起走……”

“可你做的太过分了!”

“要不是你这桶水我很快就结束了”

……

嘈杂吵闹声在甲板炸开,寒漪望着只剩一条线的彼岸,心中竟然有些舒缓。她被自己这种胡乱的想法惊住,心里的她才是最真实的,真实的她是愿意和他走的。

夜无殇,那个孤寂的背影在甲板另一头,山青水秀中怅然。

苍冥联姻的九公主半路被劫走了,这于与苍冥是个耻辱,于巫灵国更是毁约失信,新帝刚登基就毁了先帝与巫灵国交好,这等背信弃义之举无异于替苍冥抹黑。

“怎会出现这等事!”御书房,夜岑焕拂落了一地奏折,王莽回禀九公主被劫,此等有辱国体之事,叫他如何是好。

“参见皇后娘娘”

太监见皇后来了,纷纷跪地行礼,傅瑾言一挥手,太监仓惶逃似的跑出御书房。

“皇后来的正好,你说这事朕该如何做决?”夜岑焕紧锁的眉头在见到伊人之后稍有舒缓,可是那份忧愁之色始终无法消散殆尽。

“不是还有半月时间么,皇上毋须着急,瑾言会替皇上分担此事”傅瑾言说的徐缓,心中像是已有定策。

“言儿你真好”夜岑焕拉着女子的手一同坐在软榻上,幸好,他还有依靠,还有人可替他出谋划策。

女子靠在他肩头,帝后这般依偎倒像一对恩爱夫妻。

夜无殇,如果你没死那就最好不过,可以亲眼看着我将苍冥一步一步瓦解,看着你的臣民流离失所。这是你负我的代价。

盈香向她禀报那日的情景,她便猜测着夜无殇还活着。既然活着,那游戏就不算结束,游戏不结束,那就一直玩下去,看谁能笑到最后。

156. 第156章 称病解危机

暮色将整个苍冥皇宫笼罩在一片昏暗之中,比此还暗的当属未央宫。背山起楼的特殊地势加上树林阴翳,除却晨光熹微,便是暗茫无光的一所宫苑,纵是日头再烈,也无法普照。

临近黄昏更显阴霾,时不时还能听到婴孩啼哭之声。

盈香抱着怀中的孩子在宫殿中不停地踱步,奈何小孩总是啼哭不休,坐上傅瑾言单手托着下颌,垂首小憩,柳叶般的蛾眉不时蹙了蹙。最后实在忍受不了婴孩的哭喊声而转醒。

美眸微睁,疲倦的目光在盈香抱着孩子的手指上流转,“这么吵,你不会让人带出去么!”

“小孩子固然吵可他毕竟是皇上的骨肉苍冥的大皇子,就此带出去,怕会……”盈香抱着孩子来回走了几步,哭声仍不断,她也很无奈道,“有损皇后清誉”

“他一天到晚哭个不停,这让本宫还怎么休息!”手掌落在坐把上,其中沉重闷声犹显其怒,一种很难再仍下去的隐怒,“原以为夺了贾宝贤的儿子挫其锐气挑其伤痛,到头来弄得本宫夜不能寐。”

宝座上起身几步便走到盈香面前,手指伸向她怀中的孩子。婴孩嫩白滑腻的小脸将她血色蔻丹指甲映衬的更加妖冶。

她的指尖划过那份细腻,嘴角不经意间竟也流露出久违的笑靥,那笑靥如雪山之巅盛开的白莲花,纯真又妩动。这是盈香从未见到过的绝美笑靥,若是从前的傅瑾言,这种笑靥应是天天可见,可惜往日已逝。

那笑靥盈香看得yì

犹未尽,却在下一瞬化作鬼厉,低头便看到那血色蔻丹正抵在婴孩细嫩的脖颈间,只消微力,幼小的生命便可殒殆。

盈香吓得急急后退,抱着婴孩抵在身后的石柱上,“娘娘!”

门外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盈香腾出手打开门,只见一个年近半百的老嬷嬷跪在宫门口,战战兢兢地行礼,“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嬷嬷前来未央宫所谓何事?”盈香侧身让出一道空隙。

傅瑾言便见那老人抬头看着自己说,“老奴奉……”义正言辞再对上傅瑾言眼中的杀意后渐渐软了下来“……太后娘娘想见……见大皇子……”

老嬷嬷还从没见过这样可怕的眼神,那眼神扫在她身上仿佛就像刀片割过一般,无形的,让人痛不敢言。

盈香看了一眼傅瑾言,见她眼里的杀意归于平静,便做主将孩子抱给了老嬷嬷,“既然太后娘娘想见大皇子,那就有劳嬷嬷带大皇子下去吧”

正好找不到借口将这孩子弄远点,太后的人还真是来的及时。盈香把婴孩给嬷嬷带了下去。

门外老嬷嬷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傅瑾言的瞳眸中,大皇子生的着实可爱,有那么一瞬间她竟以为是自己的孩子,恻隐之心刚升起又被仇恨湮灭,差点动手将其掐死。

如果自己的儿子没死,现在也该和夜楚樽一般大了,过不了多久便可开口唤自己母后了。可惜这一切都是幻想,幻想!

他确实该死,但非现在。她还要利用夜楚樽将贾宝贤的一颗心攥在手里,捏个粉碎。

晃过神来的傅瑾言犹如地狱修罗,重新走回宝座上,坐下。金色锦袍落地无声无息,自成一种压力朝盈香压了过来,“既然夜无殇和寒漪没死,那祭坛的杀手就不该闲着”

“娘娘请放心,少主的人已经出动,冥王他们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祭坛的围剿”

傅瑾言不耐烦地抚额,语气倦怠到嘲讽“这种大话你已经说了不下三遍,每次都把祭坛吹神乎其乎,可结果呢……”

“要知dào

夜无殇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漓江,漓江地属巫灵国,若他们回到漓江……我们就真的奈何不了他们”

说起漓江,傅瑾言抚在额前的手又紧了几分。夜九儿的事一日不解决,就一日都欠着巫灵国一个解释。新帝刚登基就要失信于联姻之国,这让嘉和帝以后还如何在苍冥树立威信?

“娘娘可是忧心九公主的婚事?”

“我在想着如何给巫灵国主一个解释既不失和气又不失信用”

她要报复夜无殇,要报复夜岑焕,要毁了苍冥王朝,却不是现在。所以还得忧心与巫灵国的关系。

盈香眸光一闪,转而笑道,“既然冥王可以诈死以骗我们,那九公主不也可以称病么?”

一语点醒迷茫中人,傅瑾言嘴角重现算计之笑,“说下去”

盈香继xù

分析道,“昔日沽酒村疫症扩散迅速,想来巫灵国已有所闻,如今兰妃刚逝,大可称之死于疫症,九公主日夜照顾得了疫症抱恙闺中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算计之笑归于满yì

,“你倒是想的周到,兰妃入殓,谁还会在乎她是怎么死的。巫灵钰也不可能让一个身患疫症的人嫁到巫灵国,祸害他国。这却是个好办法!”

又一桩信誉危机化解,主仆二人爽朗的笑声回荡在未央宫中。

————

游太守是下了血本,船雇的又大又舒适,一个朴素的船夫两个帮手,还有隔间厢房。船和其帮手住在临近的舱房,好控zhì

行船。只是这四个厢房他们六个人得好好分一下。初步分为:九儿、戚染一间,庐舟子和少明一间,夜无殇和寒漪各一间。

夜,黑的很快,如暗色幕布很快将青山绿水遮盖。独独遮不住船内灯火通明,晏晏笑声。

此刻六人正围在桌前谈笑吃饭,桌上有竹笋炖鸡、藕丝虾仁和鲜美的鱼汤等美味。竹笋来自青山,鸡更是山中野鸡,藕丝虾仁和鱼则是这江底特产。加上船夫一等一的厨艺,伙食可不比楼外楼和宫中御膳差。

庐舟子万分殷勤地夹了个鸡腿放到夜九儿碗中,笑道“九儿,多吃点”

众人目光全落在这一对佳偶身上,戚染目光更为艳羡。

可是夜九儿举箸停了下来,之前的嬉笑瞬间化作了哀叹,“母妃也喜欢吃这笋丝炖鸡”

坐在一旁的夜无殇放下碗,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送进夜九儿碗中,“母妃确实喜欢,但她更喜欢看到你乖乖的吃饭,好好的生活”

“二哥……”夜九儿眼眶红了,睫毛上沾染几颗珠泪,被烛火映的晶莹。

“人死不能复生,母妃泉下有知,定是希望你过的好,否则她便无法安息”夜无殇劝解着,心中愈发的沉重。

和他一样沉重的,还有,她。

如果他没去救自己,兰妃娘娘也不会走的这般凄凉,不,应该不会走,会更好的生活。

桌上的气氛突然就降下了,夜九儿含了一口饭食,似想到什么,立马放下碗,从腰间拿出母妃临死前的嘱托。

“这是‘影卫铁骑兵’的兵符,母妃让我交给你”她口中含着米饭,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但能听的懂。

夜无殇接过她递来的明黄的令牌,一块小小的令牌,明黄色,却异常的沉重,重得他托着它的手微颤了些。那日他在苍澜殿里松开手,遗落的正是这块符令。

那时父皇还在,如今已不在,都说往事随风,这股风又吹回来了,带着类似疚啊,愧啊,猛地吹进他心底。肩上突然出现的重任压得他喘不过气。只能化作一句失陪,独子走上船头。

有黑夜的衬托,月色浓,浓的苍白,浓的清冷。加上他自身的寒意,注定了此夜无眠。

他的脚步刚离开,她的轻履便迎上,轻轻的,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回头就能看得见的地方。

习惯把忧伤藏在心底,藏得久了,只能在山水夜风中流露,背影的孤寂将他出卖的彻底。望着这样孤寂冷漠的背影,那轻悄的步履终是忍不住踏他的思绪去。

“先帝已然逝去,过往的恩怨难道你还放不下?”

她风说,风对他吹,江山的风比陆上凉了几分,这夏短的很过得快,也许到了漓江就是秋。

“曾经放下了,现在放不下?”他回头,笑望她,“是不是很好笑?”

“不好笑”她肃容回答道,“我在你的脸上只看到了‘愧疚’两字”

他仰面朝着风月又是一番大笑,笑道眼泪流出被夜风抚干,留下一道淡淡的伤感,“你知dào

吗,曾经我以为的父爱,却原来都是假的,不管我多么努力……后来在我醒悟的时候他却入了自己的戏,妄途把江山交给我换得原谅,终被我舍弃了……可笑的是现在又回到我手中,还是这样的沉”他握着手中符令,笑的淡然。

“那是说明在你心底,你早就原谅他了,既然原谅何不放下?”寒漪窥见他眼底的伤,苍冥皇死的时候他是怎么过来的?怎么躲过心中愧疚的呢?

有那么一刻她想冲上前去抱住他,抚平他的伤,告sù

他:他还有她。

可是她不能,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权利用没有希望的爱去再次伤他的心?

他的神色比之前平静多了,想来是听进去了她的话。

寒漪又道,“父亲的爱较母亲相对深沉,它不会那么明显的表现出来,但是却很有分寸的围绕在你身边,就像一朵无形的花,需yào

用努力去浇灌获得。”

可惜不管怎么努力,父爱、母爱,她此生都不会再获得。寒漪苦笑一声继xù

说道,“你的努力其实他一直都知dào

,越是放逐越是打击,就越是在乎你。如果那年你没回漓江,你能确定宫廷的生活中是否你能活到现在?”

157. 第157章 船途杀机

“你说的不错,如果没有放逐漓江,本王早已死在后宫权势之下”他看向她,目光柔和又深情。

寒漪望向江水,躲过那太过灼热的目光,江中月,仿佛触手可及,却点指即散。波光粼粼,浮光掠影,就是晚风之下,也很难留住原有的形态。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不知为何,此句从口中飘出,体会之深,深彻入骨,不管爹娘还是傅相,她都来不及道别。

明明他在忧伤,此刻竟是转嫁到她的身上。

她抬眸瞻仰月光,他却留恋她的侧脸,淡淡的忧伤从她嘴角的笑靥中流出,在他心中挥之不去。

“那我呢?”

“恩?”寒漪转而看向他。

夜无殇在夜色里对着她大声说道“树欲静而风不止,但我却一直待在这儿,你会看到吗?”

两人就此对望,心中没有山棱,没有障碍,隔着薄薄的空气几步的距离,就连风,也在此刻静止,和他一样,在静静地等着她的答案。

“我……”她张口却不知dào

说什么,他眼里的期待是她最不想伤害的。

大船无意识的摇晃,寒漪一把载到他怀里,风刮的呼啸,水面月亮的倒影支离破碎。一片水花炸开,十几个黑衣人从水中跃出,刀刃被水打磨的雪亮映着月光泛起幽寒。

“回船舱”夜无殇一把推开寒漪。

寒漪折回,与他并肩而站“他们要杀我们,回船舱也没用,倒不如和你一起对付”

她看到他眼里的担忧,莞尔,“我不会拖你后腿的”

她的潜台词是指她会保护好自己,夜无殇对她一笑,完全藐视了面前排列整齐的一派刀剑。

船内已然乱成一团,犹能听见戚染夸张的叫喊声和游少明的责备声,此刻能听到少明的责备声,想来他们还是安全的。

夜无殇掌风提起玄铁宝剑横在两人面前,冷笑着说,“盛坛主曾说很期待与本王的下一战,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要交手了”

“冥王记性倒是不错,还记得我们的战约”盛樊余虽在回答,但语气肃杀的不带一丝情绪。毕竟他上次所说的是对将死之人,谁知dào

夜无殇不仅没死,还若无其事地出现在他面前。

寒漪还是第一次见到盛樊余的真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尤其是眼角的轮廓,似乎曾相识。她暗自摇头,一定是被刺杀的次数多了,他的形象已经在她心中印下了,即使之前没见过。

盛樊余一身黑色夜行衣披月流光,手中长剑劈开朦胧月色朝他们刺来。刀剑相击在耳边呲声作响,船摇晃的厉害,剑风击向江面,瞬时水花四溅。

夜无殇与寒漪背脊相靠,视线所及四周都是举剑相向杀手,盛樊余独自立于船头,手中长剑剑尖滑下的血滴殷红醒目,空气中弥散这血腥味,寒漪余光瞥到夜无殇的左肩,一条手掌长的血痕映入眼中。

她握紧了从敌人手中夺来的宝剑,浅声说“这些杀手交给我,你专心对付盛樊余”极力地掩饰自己的恸色,发出的声音还是不自觉地沙哑。

夜无殇知她所忧,故作轻松道“我没事,你自己要小心”

他的话语就是能有安人心神的力量。

祭坛的杀手非等闲,她一直都知dào

,武功的进步无外乎锻炼,沿途的追杀暗杀已经将她的武功磨练到成熟,对付盛樊余是不足,对付他手下的杀手还是可以的。

江船动荡混乱甚矣,霎时刀光剑影水光流动,船夫和其帮手已然死于非命,红色映着融融血光在江间弥散。

东方未晞,江间起了雾色。

一艘华丽的大船硬是被打斗整的四分五裂,幸得游太守准bèi

的小舟。游少明将最后一个庐舟子带到小舟上,转身对戚染说“你带老庐和公主先走”

“那你呢?”戚染拉着游少明的手急切问道。

游少明轻轻地拉下她的手,对她说“骁骁和无殇还在船上,我得去救他们”

“不行,我要和你一起去”戚染将他抱的紧紧脑袋贴在他胸前,双手环着他的腰板死不撒手。

游少明拍拍她的脑袋,硬是将她从他身上拽了开来,“这里只有我俩会武功,所以你要留下来保护公主和神医……我只是去帮无殇,不会有事的”

说完,他轻轻在戚染额间印上一吻,这是第一次他主动吻她。

戚染哭着看着他离开,跳上那艘即将沉没的大船,雾色愈来愈浓很快笼罩了整片江面,也将游少明的身影吞噬,戚染望着白茫茫的前方,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

“快走吧”夜九儿将戚染拉回小舟,此时庐舟子的竹篙抵着大船撑出数丈远,夜九儿安慰她,说“少明哥哥武功不弱,他们不会有事的,反倒我们留在那儿只会连累他们”

戚染嗯了一声点点头,官绿色的长袖上沾满泪渍,她勉强露出一张笑脸,帮着他们一同撑船。

“无殇、骁骁,你们在哪儿?”

浓雾遮目,已经看不到事物,却能让其他的感官变的敏觉,比如……耳边的疾风。

游少明一个旋身,长剑刺破了他的衣襟贴着脖颈穿出,只消一点便能割破他脖颈的血管,剑下散魂。

长剑刺出来不及收回,后果只能是被杀。游少明转身一剑劈下,白茫中只见一蓬血雾,再听‘咚’的一声,应是尸体落入江中之声。

“少明我们们在这里?”寒漪呼喊。

夜无殇将她的手攥的紧紧的,两人在一片雾色中寻着游少明的身影,终于在一片白茫中一个身影摇晃过来。

走近了,是游少明的脸,少了几分放荡不羁。

他朝两人走来,严肃的笑容挂在脸上,“无殇、寒漪,终于找到你们了”

他拽着寒漪的衣裳,急切着要带他们离开“船要沉了,我们快……啊……”话没说完,人已被夜无殇一掌打下船头。

寒漪听着落水声,急忙甩开夜无殇的手,趴在船沿朝着看不见的江面呼唤,最后才转向身边的他“你干嘛把少明打下江中,他好心来救我们……”

“他不是少明”夜无殇冷静分析道,“少明只会叫你‘骁骁’,也没他那么正经的笑容”

“可是他长得真的很像……”

“骁骁,我终于找到你们了”寒漪张着嘴巴,欲出的话语被游少明那张咧开的笑脸给堵住。

游少明看着她呆滞的表情,好不着急啊,拍着大腿喊道“船都快沉了,你们还愣在这儿干什么!”

这么浮夸的表情,是了,这才像她认识的游少明嘛。

寒漪敛眸笑了笑,三人这才拨开浓雾踩着一块能容下三个人的木板沿江漂流。

江中的日出别有一番风味,从云中腾起,从雾里升出,将火红洒向江面,红光粼粼,连江水也忍不住畅动。

寒漪一直看着似远又近的日出,朝霞将她的脸印的通红,周身也霞帔着身,白里透红如仙女一般悦目。

朝霞之中另有一道光射过来,灼热又冰凉,却并不矛盾,因为那是夜无殇的目光,她转眸对上他的视线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蓦然低下头,含糊着悄声道了句‘对不起’。

因在船上误会他伤了游少明,她以为这含糊的言语他不会听到,却想叉了。

“你没发xiàn

是正常的,祭坛除了用毒,还擅长易容,易容之术更是精湛,若非他叫你‘寒漪’我也不敢断定他不是少明”

他的解释让她陷入了沉思,一直以来都不敢认真去思考的问题。

舟板顺水而下根本不需yào

游少明浪费体力。他弃了竹篙往后退了两步,退到寒漪的面前,将一张装满喜悦的脸挡在她的面前,呲牙笑问“骁骁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我在想瑾言是何时加入祭坛?何时学的武功?何时开始恨自己?她究竟经lì

了什么?”她的目光从波澜起伏的江面转向夜无殇,想要从他深邃的瞳眸里得到答案“……你到底知dào

多少?又是何时知dào

的?”

她问的很直接,已经肯定了他是知dào

这件事的。

无殇说到易容术的时候,她就想到了傅瑾言。傅瑾言来冥王府为她庆祝生辰,那时右手上光滑如初没有一点儿伤痕,是因为那时的人不是她。以及小晨说她看到自己和瑾言杀了寒魇,那个像自己的人也是冒充易容的。和瑾言同出同进的只有她身边的丫鬟,祭坛的人。只是自己愚钝的太久。

“希望的,不希望的,都已发生,现在在追究过往已然没有意义,你又何必追究过去徒增伤感呢?”这回换作夜无殇望着江面,“就像这条江,没有人去在乎它曾近淹死过什么人”

“是没有人在乎它曾经淹死过什么人,可是有人在乎它曾淹死过多少人……好警惕后人”

“既然警惕之心已有,还需调查么?”

两人看似莫名奇妙的对话,听得游少明云里雾里,他看了看夜无殇,又看了看寒漪,最后长叹一句,“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没听懂?”

夜无殇转开话题“我们这是要去哪儿?难道就这么顺流直下,随波而去?”

寒漪也问他“对啊,还有九儿他们去哪儿了?”

两人转话题都转的一致,游少明都不知dào

该先回答谁的才好,思考一下,还是先回答寒漪的话,因为他也不知dào

他们这是要去哪儿。

158. 第158章 倒霉的少明

冷月高悬,月光铺成一条银白小道一直照到酒家客栈。

晚风将檐下灯笼吹得左右摇晃,旌旗摇曳,草絮翻飞,浮动的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酒氛。

游少明远远就嗅到了,遥指那一处灯火通明,久不啖食的脸上充满喜悦“客栈,是客栈!骁骁,我看到客栈了!”

寒漪顺着他所指的方向赫然看到被灯笼照得明亮的匾额——漓江客栈。

“漓江客栈,我们到漓江了?”

去漓江的水路至少一个月,这才十多天,怎会这么快?

寒漪疑惑中听得夜无殇解释道“漓江客栈是这方圆十里唯一一家客栈,专肆羁旅之人借宿并非漓江本处,我们距漓江还有十多天的路程”

“管他呢,有客栈就好,我都快饿死了”游少明卸了肩上的包袱挎在手中,迈着愉快的箭步奔向漓江客栈。

这一路的奔波可把他饿坏了,难得有个客栈可以大快朵颐。

“怎么不走?”夜无殇看着迟凝却步的寒漪。

寒漪晃神,望向客栈的目光朦胧如月,“这是方圆十里唯一一家客栈,我们找的到,那些杀手也一样能找到”

“祭坛善毒,最多委屈了少明,快走吧”

寒漪和夜无殇先后进来客栈,游少明已经吆喝着小二将最新最好的菜上来。

游少明帮寒漪拉开凳子,三人入座。周围净是些陌生的面孔,不像楼外楼,虽叫不出名字,却也知dào

是常客旧主。看来他们离苍冥越来越远了。

寒漪正愁思,饭菜香味扑鼻而来,店小二的效率很高已经上来美味。客栈离江近,就食物而言,鱼肉占了一半,前三道菜都是鱼,红烧清蒸各不同,第四道菜是一盘烧鸡。

小二端来烧鸡刚放下,游少明万分殷勤地为寒漪夹了一个鸡腿,“骁骁,尝尝这儿的烧鸡和楼外楼的有何不同”

又多了一个人提起楼外楼,看来少明也在思乡念家,潜移之中的比较,不知不觉中的思怀。

帮她夹了菜,游少明左右各抡了抡衣袖,提箸准bèi

大快朵颐一番。

筷子夹了一道鲜美多汁的鱼肉正要喂进嘴里酬劳自己饿了一天的五脏庙。岂料,夜无殇的话语如晴天霹雳般响起“若说不同,也就下毒与否这一差别”

嗒……

游少明刚要碰到唇边的鱼肉掉进碗里,溅起的汤汁看着就很美味。

他咽着口水望向夜无殇的目光真诚又疑惑,最后结巴着问他,“你说的可是……真的?”

“是真是假,一会儿便知分晓”夜无殇从容儒雅地投箸啖食,一会儿又放下筷子替寒漪盛了碗鲜嫩的鱼汤,关切地对她说,“我们先吃吧”

寒漪轻轻‘嗯’了一声,低头默默地吃着饭。

祭坛善毒,偏偏她和夜无殇百毒不侵,倒是委屈的游少明,坐在一旁看直了眼。

“骁骁,你吃的这么快……味道一定不错吧”游少明可怜巴巴地问她。

寒漪点头,“味道还行,只是我饿了”

饿了吃什么都觉得好。这句话真真道出了他的心声。

肚子咕咕如擂鼓,人生最痛苦的事莫过于一桌子的美味摆在眼前却不能吃,比这还痛苦的是看着别人将美味食完。

夜无殇优雅的放下碗箸,视线落在周围同样在吃饭的人却没相安无事的人,巡视一番最后落在游少明身上,“也许是我们多虑了”

“我也觉得是你们小心的过了”游少明苦着一张脸说完,久空的筷子扎向那美味的饭食。

奈何身后碗筷落地声惊人,少明回头就看见对面桌有人倒地,口吐白沫,双眼翻白浑身不停抽搐,然后,邻桌、斜对面……周围桌的所有人都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叫苦连连连。

这是——中毒!

啪——

游少明手中筷子落地,声响淹没在周遭痛苦怨哉的人声中。

“那些杀手已经盯上我们了”寒漪盯着剩余的饭食说道,心中担心尤甚。随手将包袱挎在肩上随时准bèi

着逃离。

“快走”

夜无殇喊了一声,带着两人正欲出门,一发暗器‘砰’的钉在门板上阻了三人去路。

店小二和掌柜从桌下抽出雪亮的长剑直刺向三人……

夜无殇只手掀起一张桌子抵挡来人,噼啪瓷碎声在客栈回响。

东方未晞,耳边的疾风犹带凉意,三人就此逃离客栈再续逃亡之路。

一丛荆棘处,游少明勾着腰朝夜无殇摆手,几乎语不成调“我再也……跑不动了……你带骁骁先走吧”

一天一夜未进食,他的体力早已消耗的差不多,就连寒漪都跑不过。

“不行,我们是一起来的就要一起走”况且他答yīng

过游太守要保护少明。

夜无殇将他的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寒漪也持着他的另一只手臂,三人就这样走在荆棘丛中。宽敞大道容易走,却也容易被发xiàn

,而荆棘丛相对要隐蔽些,加上晦明的夜色,更容易逃脱。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不驾马驰骋而要选择相对远了数日的水路去漓江。

月光黯淡,寥寥晨星隐没于空际。天边的亮白绸缎越来越清晰,又是一夜的逃亡。

江水下游草木晃动,蓬草生得人高,摇摇晃晃忽然从中分开。寒漪举着玄铁宝剑压开那及人高的蓬草,为后面的人分开一条小道。

此时天渐明,耳边是潺潺的水声,眼前的江水映着初升的旭阳红的像火一样,流动着向前去。赏心悦目自有一种日出江花红胜火的意境。

游少明寻了块大石坐下,脸色苍白又虚弱,头发蓬乱上嵌有蓬草几摞乌丝被汗渍沾粘在脸庞,显得脸色更加的惨白。平时养尊处优惯了,若是游太守看到他这落魄,怕是要心疼到骨子里了。

寒漪松下包袱从中取出水袋,径自走到被朝阳染红的江边,掠开粼粼江水正要往水袋里装水,却被眼前的一幕慑住——

本来清澈激涌的江水,此刻竟浮上数只鱼,起先只是数只,眨眼间又从数只变成了数十只。

“江水有毒”夜无殇一语定论。

寒漪缓缓起身,略显疲惫地晃了晃手中的空水袋,“那怎么办,少明一天都没进食不能连水也没的喝!”

江中的死鱼浮尸越来越多,倒映在夜无殇冥黑的深眸中,油然生出一种阴霾杀气,寒漪手中一空,夜无殇已然拿起那水袋转身就往上游走去。

“无殇……”

夜无殇回头给她一抹放宽心的微笑,“我只是去上游取水,你和少明在此等我”

还是那充满磁性的嗓音,鲜少见到的笑容,从何时起听他的话已然成了一种习惯,寒漪默默地回到少明处等他。

几番喘息缓和,游少明的脸色已经恢复常态,他嘴里叼了一根苜蓿草侧着脑袋仰望苍穹,说不出的孑然孤寂。

聒噪如他,突然的静默倒显得不合常理。寒漪扯掉他含在嘴上的苜蓿草扔到一旁,半玩笑道,“游大少爷怎么这么安静?”

游少明瞅着天空的脑袋转向她,浓密而叛逆的眉毛皱成一团,细长的桃花眼里满是疲倦,“不安静点怎么行呢,本大少爷都快饿死了”

“只是一天没进食而已,饿不死的”寒漪纠正他的颓废。

游少明呜呼哀哉“就算饿不死也会渴死的……对了你刚刚不是去打水了吗,水呢?”

“水……”寒漪捏着空空的两手将尾音拖了很长。

“别告sù

我连水都没的喝”游少明起身就走到江边,脚步顿停,脸色乍青“……水也没的喝了……”望着江面不断浮上来的死鱼,着实欲哭无泪啊。

游少明颓废地坐到地上,无泪的哭天抢地。

寒漪站在他身边小声地安慰他,“这还不是绝境你别那么悲壮,到了城里会好的”

“我知dào

,我怕饿死在进城的路上嘛”游少明扯着她的衣袖擦着不见半滴泪的眼睛。

感觉到女子将手抽回,他又立kè

抱了上去闭着眼睛侧首靠在她肩上,身边的人一动不动,他又把脑袋往上蹭了蹭,“骁骁啊,你肩膀怎么这么硬,还有点冰呢”

“因为这是本王的肩膀”夜无殇低沉的声音飘入他耳中。

“无无……无殇……”游少明条件反射般推开那坚实的‘依靠’。

只见夜无殇微笑着将手中水袋递到他面前,“这水没有毒,快喝吧”

站在他面前的游少明仿佛从他的笑容里看到了一个躺着的自己,这是多么可怕的事。颤抖地接过水袋,颤抖地喝进嘴里,颤抖地看着他……

水是没毒,可水不能抵饱啊。

可怜的游少明跟在两人身后继xù

着逃亡之路。

折了一根苜蓿草,左摇右晃扫过夏末秋初,游少明仰天大啸“想我游少明打架斗殴、抛妻弃子什么都不怕,到头来竟会害pà

饿死路边,这事多么悲凉啊”松了草叶摊开双手像是在向天公讨说法。

天公一个霹雳,那摊开的双手颤巍巍地收回揣进袖里。

连天公都不作美,寒漪捂着嘴嗤笑不停。

夜无殇也憋着笑意问他“你确定干过抛妻弃子的勾当?”

“怎么没干过,你还始作俑者呢!”

夜无殇饶有兴趣地‘哦’了一声,“那你倒说给本王听听,我是怎么令你游大公子抛妻弃子的?”

159. 第159章 太后解围

游少明反瞪了他一眼,开始着自己的长篇大论“想当年我可是发了毒誓答yīng

骁骁守口如瓶,绝不说出她女扮男装的秘密……你倒好,逼着我违了毒誓!”

夜无殇复又想起那年那日那场景:间接逼着游少明证实自己心中所想。还重重地拍着他的肩膀,半似玩笑的道了一句——其实你不说,本王也知dào



想想就觉得好笑,“你的毒誓该不是绝子绝孙吧?”

“咳咳……”寒漪尴尬地咳了两声,压低了声音替他解释说,“也不是断子绝孙,就、就是……‘娶不到老婆,一辈子生不出儿子!’而已”

而……已……!

这么严肃的事,竟敢说‘而已——’!

游少明伸出一根食指,咬牙切齿片刻化作拳头状朝两人挥去……

“无殇快跑!”寒漪见状不妙,拉着夜无殇的手就率先跑起。

“你们给我站住——”

身后是游少明的追赶,速度比乌龟要快很多。

初秋的叶飘摇零落,洒满道路,却不再忧伤,而是有声有色以着优美的弧度入土而息,等待着下一春再绽新绿。

生活也是如此,若甜美,便保持;若愁苦,那便苦中作乐。虽是逃亡,这这逃亡之路上却也乐趣多多,一马平川的不叫生活。

有的人是苦中作乐,有的人却在乐中求苦,苦别人,苦自心,却只要看着别人痛苦,自己就舒心。

宫中瑾言如是此……

心中晦暗,连日光也暖不起来,未央宫中檀烟袅袅,案几上堆满奏折,明晃晃如丘峦一般,傅瑾言一张绝色的容颜埋在奏折的明黄与未央宫的阴霾中,半明半暗饶是再美也如魍魉一般,将端茶盏进来的盈香被此景稍稍吓到。

手中茶盏晃了晃,白瓷碰撞声将一心埋在奏折中的傅瑾言给惊醒。她推了奏折舒展着胳膊接过茶盏浅浅呷了一口,随即放下茶盏,按着眉心,疲倦甚矣。

盈香悄悄走到她身后为她捏揉着肩膀,细声嗫嚅道“娘娘既然这么累,又何必帮皇上处理这些奏章呢?”

“这是为我自己并非为皇上”她解释道,顿了顿又说“冥王不死就还有翻身之日,我得为自己留条后路,首先便要手握这朝权”

如今的她和夜岑焕只能是帝后关系,皇帝、皇后与丈夫、妻子还是有差别的。

“我们是时候该去把夜楚樽接回来了”

入秋的天微微凉,盈香替她披了坎肩,却疑惑着她们所走的路——

“这方向不是去太后娘娘的钟粹宫啊”

“你以为夜楚樽真是被太后的人接走的吗?”

盈香疑惑“那日不正是太后娘娘的嬷嬷带走了大皇子么?”

“太后身边的人有哪个是你不认识的?怎会派一个陌生的嬷嬷来带走夜楚樽?”

盈香恍然惊叹,“娘娘是指贤妃……”恍然为自己,惊叹为傅瑾言,惊叹她的聪明。

除了贾宝贤,也没有他人敢冒充太后的人带走大皇子。傅瑾言不再言语,转身就朝落贤宫的方向走去,锦衫划过地面的落叶发出喑哑的悲鸣。

一小宫女低着头拿扫帚紧忙跑来将挡在皇后前方的落叶扫去。

傅瑾言突然停住脚步,对着那沁着头的小宫女说,“秋风落叶非人力所挡,不如一把火烧了”

“奴……奴婢谨遵娘娘吩咐”小宫女颤着声应道。

盈香很随意的瞥了那小宫女一眼,只觉得眼熟得很,吩咐了两句叫她好好干活,便搀扶着傅瑾言离开。

落贤宫一直很颓败,如今也一样,宫娥稀少,灰墙宫。唯一一棵象征生命的梧桐树也落了大半枝叶。盈香踢开脚下的枯枝为傅瑾言拓开一条小道,两人一同走近落贤宫。

离落贤宫越近,里面的声音越发的清晰,尤其是那婴孩被逗乐的咯咯笑声,就像一颗入口即化的糖粒,甜蜜化进了心窝里。

她凭什么拥有这么甜美的笑声,凭什么享着天伦之乐。十指在袖中握成拳状,再松开时竟一掌将宫门劈开。

里面婴孩欢笑声顿时变作风雨击摧的啼哭,还有女子的惊呼声。

“参见皇后娘娘”落贤宫内的几个宫女和鄂嬷嬷纷纷跪地,脸上写满惊慌。

贾宝贤缓步上前朝她敛衽一礼,与之前的怨怒妇人判若两人,“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这般从容淡漠的不像她的清静性格倒让傅瑾言再次意wài



目光徐徐落在她身上,只见她头饰木钗,一身淡蓝裙裾上绣着同色兰花,淡雅生华,裙裾下的素色绣花鞋衬的她整个人看上去倒有几分小家碧玉的清新感。

若非之前的所作所为,傅瑾言可能真的会被她这凄楚惹人怜的模样给骗到。

一旁的摇篮里婴孩的啼哭,一声高过一声。傅瑾言嘴角噙笑,“本宫好像记得皇子是抱去太后娘娘那儿的,怎就到了贤妃宫中呢?”

她见贾宝贤双手一抖,不由得又加了一句“难道是贤妃假传太后懿旨?”

傅瑾言狠厉的目光被颤动的帘幔给挡了回来。

帘幔中开,大宫女正扶着太后从中走出。

“臣妾见过母后”

“奴婢参见太后娘娘”

傅瑾言和盈香朝这位挂名的太后行了一礼。

太后由大宫女抚上榻上稳坐后,喘了几口大气舒缓了涨红的脸色,这才朝傅瑾言这边看过来,“樽儿是哀家命人抱走的,毕竟他是贤妃的亲子,哀家在钟粹宫差人请贤妃过去一聚,奈何贤妃谨遵圣旨诏训不敢前来见樽儿,哀家只好带着樽儿来落贤宫见见贤妃”

太后贾柔看向傅瑾言,依然不动声色道“没想到皇后也来到落贤宫,这更好,一家人好好聚聚”

‘一家人’三个字,说的极尽讽刺。

“母后说的是”傅瑾言压下心头怒火,转而拉着贾宝贤的手笑意盈盈“既然是母后允许的,那便是本宫误会了妹妹,今日就让本宫备些薄食向妹妹你道歉了”

她特意加重‘道歉’二字,吓得贾宝贤颤抖着收回手,“怎敢劳烦皇后娘娘,是宝贤没能及时禀报皇后,还望皇后海涵”

“既然如此,那大皇子本宫可就要抱走了”傅瑾言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镂金指甲摸到摇篮边缘,贾宝贤猛然跪倒地上握着傅瑾言的手不让她伸进摇篮。

摇篮里的哭声在贾宝贤听来就是撕心裂肺,她双目噙泪硬是在太后的示意下憋了回去,那双覆在傅瑾言指尖的手也颤颤的收了回去,“我就想再多看樽儿一眼……”

“本宫把大皇子带回未央宫,母后应该没有意见吧?”

将难题推给太后,太后面色一凛,沙哑着嗓音违心道,“皇后视樽儿如己出,待他更是极好,哀家又有何不放心的呢?”

贾宝贤眼睁睁看着傅瑾言将她的孩子从自己身边带走,一颗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锢着,痛到滴血也只能往心里流。

直到那令人忌惮的身影消失在落贤宫,太后这才舒了口气,望着跪在地面的贾宝贤怒从中来,一掌拍到桌面上,令桌子震了一震,“哀家当初是怎么对你说的,你怎就这么沉不住气?竟敢冒充哀家的人把樽儿接过来,若非哀家赶来及时……”

后面的话她也不再多说,贾宝贤抱着她的双腿哭的万分悲恸,“母后,侄女知dào

,可我想樽儿,我真的好想樽儿。”她泣不成声“鄂嬷嬷几次都听到樽儿在哭却没人管,傅瑾言那贱人,她根本就不会好好待樽儿,我的心好痛。母后,我的心好痛……”贾宝贤捂着胸口哭得撕心裂肺。

太后蹲下身来将她搂在怀里,用着极尽温和的口吻安慰她,“樽儿是我的亲孙儿,我又何尝不心痛”

太后眼角的皱纹越发的深刻,刻的都是往昔的勾心斗角,浊泪从她眼里流出,她哑着声叮嘱“可你必须记着母后那日说的话,为了你,也为了樽儿”

嗯,贾宝贤哭着点头,泪水将脸刷洗的近乎透明。

“若想再见樽儿就要重获盛宠,学会忍耐,哪怕以血铺就成路也在所不惜”这是太后那日在钟粹宫对她说的。

可她到底没忍住,还是将樽儿抱了回来。

“太后怎么去的那么及时?”

盈香抱着夜楚樽走在傅瑾言身后,奈何婴孩越哭越大声。很成功地将她压在心底的火给勾勒出来。

“本宫也想知dào

为什么!”傅瑾言转身朝盈香大声吼道,这一吼竟把盈香怀里小孩的哭声给吓停了。

这下不用哄小孩了,盈香轻展笑颜,自家主子正在气头上,她又不好笑出声。

怀中小孩应是哭累了,睡着了,小小的睡颜粉嘟嘟的,别提又多可爱了,只可惜他是贾宝贤的孩子。

傅瑾言疑惑“你也知dào

太后是及时赶去的?”其实是想问盈香怎么看出来的。

盈香将怀中孩子换了个姿势抱着,弄好这一系列动作后方回答她,“太后从未习武却面色潮红还极力压制着喘息,想来是急速赶路造成的,以钟粹宫和落贤宫的距离不难猜出太后是临时赶来替贤妃解围”

盈香说完自己的推测,突然呀了一声,又小声问道“难道有人通风报信?”

她看向傅瑾言,对方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兀自紧了紧抱着小孩的手,小心翼翼的跟在傅瑾言身后。

160. 第160章 一盘死局

刚入未央宫便看到之前的小宫女匆忙地将一地的落叶堆在一起,从袖中抽出火折子准bèi

点燃焚烧。

盈香抱着孩子走上前去责谩她,“娘娘走前吩咐你把落叶烧了,怎么拖到现在才烧?”

“奴婢知错了,奴婢这就点火”

小宫女依旧沁着头唯唯诺诺的朝盈香点头,然后从傅瑾言身边匆忙走过。

就这匆匆一过让傅瑾言觉得好生熟悉,那身影,那黄色衣裳……分明就是当初在紫霞宫前走过的宫女。

“站住”

傅瑾言转身朝那不停颤动的黄衫宫女走来,小宫女吓得两股战战,傅瑾言的脚步越来越近,每一步都像踩在她心上,她分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仿佛下一刻便能破膛而出。

“娘娘……”

“把头抬起来”

盈香抱着孩子绕到两人正前方,只见那宫女浑身抖得跟筛糠子似的,傅瑾言伸手,镂金指甲缓缓挑起那宫女的下巴,一张熟悉的脸呈现在两人面前,盈香思索片刻后猛然大呼,“秀儿,你是秀儿!”

“果然是你”傅瑾言并不意wài

,反倒在看清了宫女的脸之后露出一抹不明深意的笑,夹着血腥“本宫一直想不通究竟是谁给太后通风报信,没想到是你”

盈香震惊,只见那叫秀儿的小宫女扑通一声跪到地上不停地磕头求饶“皇后娘娘饶命,是……是太后逼我的……”

傅瑾言对她的倒戈并不放在心上,从盈香怀里接过大皇子,冷冷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把落叶烧了,顺便把她也给本宫烧了”声音冷冷清清,仿佛面前这宫女就和落叶一般。

傅皇后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出来皇上,宫中无人不知,秀儿一听她要将自己烧死,吓得万分惊恐,脑袋磕在地面上也没了知觉“皇后娘娘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知错了,求娘娘放过奴婢……”

“盈香……”

傅瑾言抚摸怀中熟睡婴孩的脸,婴孩雪白的肌肤将她鲜红的蔻丹指甲映得更加妖冶,她很不耐烦的扬了扬手,如葱的五指已然终结了小宫女微贱的生命。

“是”盈香领命。

哭喊声中,秀儿已被盈香拖离未央宫。

漫天火光中不时传来那宫女的谩骂声,然后越来越小直至静默……和落叶一样卑微地化作灰烬。

盈香处理了秀儿,迅速返回未央宫。

“娘娘怎知是秀儿告的密?”

“是你告sù

本宫的”傅瑾言捏着手中的玉石棋子,往棋盘上掷下一枚,抬头就见到盈香百思不解的眼神,复而笑曰,“你说太后面色潮红喘息不断是赶路造成,那秀儿又何尝不是?本宫早前就命她把落叶焚烧,她却拖到我们回来才烧,可见这段时间她并不在未央宫,以未央宫和钟粹宫的距离不难猜出她是跑路造成的”

傅瑾言套用盈香之前推理的话,说的盈香目瞪口呆,对她的洞察力感叹不止,“可是……”

盈香欲言又止。

“可是本宫为何不将她据为己用而是将她处死?”傅瑾言问出她心中所想,盈香静默地听着她继xù

分析道“首先是杀一儆百,给太后一个警告;其次,秀儿本是兰妃的贴身宫女,却为太后所用,这样种卖主求荣的丫头本宫断然不会留在身边。”

想想之前那道扳倒贾柔的圣旨,若非发xiàn

秀儿是贾柔的人,她也不会让盈香幻作她骗得圣旨。

成也秀儿,败也秀儿,如今的太后若是知dào

,定当气得升天。

傅瑾言将玉石棋子一颗一颗收进棋盒里,盈香欲帮忙,伸出的手被她握住,“不用,本宫亲自来”

傅瑾言将盈香的手拿开,一边收拾着棋子一边笑着说,“本宫还要靠这些棋子来除掉朝中冥王余党”

一颗颗晶莹的玉石纷纷落入棋盒,每一颗都倒映着女子阴邪的笑颜沉淀着一场预谋。

————

如今的苍澜殿住的是曾经的太子当今的嘉和帝。夜岑焕看完傅瑾言送来的奏折愁眉深锁。

傅瑾言顺着他紧蹙的眉头仿佛能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却也只是一瞬。

“御花园里的紫薇花开了,皇上陪臣妾出去走走如何?”

傅瑾言的轻声细语和着案几上的檀烟一同融入夜岑焕的脑中,抬起头是自己多日未见的皇后,夜岑焕放下手里的奏折,有些歉意的朝她笑了笑,“朕忙于国事,倒是忽略了皇后,今日就遂了皇后的愿,陪你一同去赏花”

两人漫步御花园,秋叶飘零,落叶铺了一地,覆盖了以往的青石阶,远望就是一片寂寞的黄色。

宫娥太监扫了一遍又一遍,终于露出了青色的石阶,花园中开的正好的紫薇花倒给这寂寞添上一层色彩。

摒退左右,御花园中只有帝后二人携手而走,看似帝后情深。

走了几圈有些累,夜岑焕找到一座八角亭正要歇息,只见石桌上放着一副很好kàn

的玉石,他捏在手里欣喜道,“言儿,陪朕下盘棋子”

近日来被朝堂政事羁绊,无从放松,已经很久没有摸过他最喜爱的棋子,难得今日在此发xiàn

了棋盘,怎能不尽兴一番。

傅瑾言娉娉上前,坐在他的正对面,两人执着棋子下了一盘又一盘。

落叶无声,悄悄而下,秋风抚的紫薇花也摇摆不定,偶尔一两瓣落地,悄然无声只听得棋子落定声,以及男子的叹息声。

望着一盘无处可落子的死局,夜岑焕举棋子叹道“唉,和皇后下棋,朕又输了”

“怎会?”傅瑾言执起手中棋子探头,望向这一盘无从下手的死局,忽而笑靥如花“皇上不如和臣妾换个位置试试”

这明明就是一盘死局,一点生还的可能都没有,根本无从落子,何以她如此自信?

夜岑焕半疑惑地看向面前这笑意连连的女子,和她换了位置。

哗啦……傅瑾言拂袖,一盘棋子七零八落地全部散落在地。

“唉……皇后这是做什么?”夜岑焕抬手,却不知如何是好,对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甚是不解。

待这棋子落地无声后,清脆之音幽幽响起“我现在坐的可是皇上的位置,皇上做任何事都不需yào

向谁解释。既然明知这局会输,何不撒野把它一起推倒,重新起局,谁敢不从,杀无赦……”

幽幽女声,吐出这天威皇权,竟是另番威严响绝,可惜她傅瑾言只是一介女子,若是七尺男儿,想这天下莫不是她囊中之物。

一番散棋正解,说得夜岑焕心花怒放,看向傅瑾言的目光又多了几分赞许“皇后言之有理,朕是天子,朕做事何须向那新老臣子解释”

见他很是赞同自己的说法,傅瑾言借机道“皇权天威,谁敢冒犯,对付冥王旧部也是一样的道理,该革职的革职,该杀头的杀头……”

冥王旧部,无非是游忠宪和寒铮的兵旗十二部。这才是傅瑾言的真zhèng

目的,她要对付夜无殇,要借夜岑焕之手除掉夜无殇和傅雨骁部下。她要夜无殇和寒漪付出代价,要他们永无翻身之日,以泄她心中那亘古绵延的仇恨。

“皇后说的对,朕是天子,怎可受臣子左右”夜岑焕握拳在胸,一派自信,对自己的皇后又多了分敬意,倏然想到另一难题,俊眉微蹙。

“皇上还有何烦恼?”傅瑾言问。

夜岑焕松了握紧自信的拳头,望向远方他国之土“朕想与邻国互通商市,却找不到近的线路”

“皇上是指邺城一带?”与苍冥相邻最近的便是邺城外的附属国,其中邺城南部较为多。

“没错,具体的应邺城以南”

果然是邺城南部,邺城以南还有个沽酒村,那个村落承载了她的回忆,有甜蜜也有痛苦。夜无殇抱着她走的路总是很快就到了尽头,那薄凉的怀抱还来不及咀嚼便已成了痛苦的源头。

如果没有樊余,那儿也将埋葬她的尸骨,可惜……可惜没有如果。

“言儿倒是有个办法”

“皇后但说无妨”夜岑焕一听到有法子,便焦急的像个孩子一般灼灼地盯着傅瑾言。

那张倾城绝代的容颜,那般冰雪聪明的头脑,突然间觉得自己在她面前有些渺小,当然他不会告sù

她自己的内心所想。

但听傅瑾言娓娓道来,“沽酒村皇上应该还记得吧?”

“这个朕记得,和那个村落有何关系?”

“沽酒村的那场瘟疫可是死了很多人,而这些人的埋葬之处……”

夜岑焕看着那绝美的笑靥,忽然有种诡谲的可怖感,他急忙问道,“你是想让朕挪了那些墓地,改成与邻国的通商之路?”

“没错,皇上你想啊——那场瘟疫死了那么多人,如今的沽酒村人丁稀少,将整个村子的人迁居,待人走光了,我们再将墓地重移,何愁没有通商线路?”既然当初她没有葬身沽酒村,那么现在就由她来操控沽酒村那些已死人的墓地。

夜岑焕犹豫了,双手不停地拿捏,他从来没做过这等损人阴德之事。

他的犹豫傅瑾言看在眼里讽在心中,故yì

激将他,“皇上刚刚还说自己是天子,难道天子还不能做天子认为正确的事?”

“怎么会”夜岑焕反驳道“朕是一国天子,所做之事得天庇佑,不就是重迁墓地么,朕明日就下旨”

傅瑾言见目的达成,朗朗笑声从红唇边溢出,夜岑焕也陪着她一同言笑。

说是说,做是做,可是这真的正确么?

161. 第161章 玉虎遇擎苍

新官上任三把火,新帝即位赦天下。这是通常情况,可偏偏伴随新帝身边的是傅瑾言。所以太守流放、墓地转移、城门守卫增加都是可以理解的。

城门守卫增加主要是对付冥王余党,首当其冲的便是天机阁。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城门守卫同样祸害百姓。每个进出城门的都要被守卫‘上下其手’一番,一般妇人一般放过,长得美一点的还是免不了被上下其手。

傅瑾瑜偏偏挑了这么个时间回来,好在她现在是男装。一身白衣似雪,黑发高高竖起,一派翩翩公子之范。

一手捧着骨灰盅,一手挎着包袱,正想着怎么躲过守卫的‘上下其手’,迎面飞奔而来的快马扬起两只前蹄眼看着就要朝她踢来,傅瑾瑜被吓蒙了,脚下灌了铅怎么也迈不开步子,更别提躲了。

周遭百姓也在此刻摒住呼吸,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粗布麻裳的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抱离马蹄。

青丝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傅瑾瑜感觉自己身子轻飘飘的,睁开眼,眼前是一个满面堆满胡茬的男子,那眼神好熟悉,她好像在哪儿见过。正在脑海中迅速地搜索着那份熟悉,脚踏实地的触感告sù

她已经安全了。

“你安全了”男子放下她,一甩衣袖,围上前的百姓纷纷让了路。

傅瑾瑜来不及道谢,双手紧紧抱着胸前的骨灰盅,眼看着那灰黑色的身影从百姓让出的小道中远去直到消失。

“我还没有跟你说谢谢呢”傅瑾瑜有些失望在心里小声地嘀咕,也只有她自己能听到。

让开,让开,让开——

侍卫粗犷的大喝声游走在人群中,遣散了周围的百姓。

傅瑾瑜也被那些粗鲁的侍卫挤到一边,只见队伍中跑出几个侍卫个拿着一沓纸张贴到城墙上,在他们贴好之后,被好奇心驱使的百姓再次围了上去。傅瑾瑜硬是被凑热闹的百姓给推到最前方,挤到告示面前,就差脸没贴上去。

她看着那黄色的纸张上那张熟悉的脸以及熟悉的字——擎苍。

脑海中那些细碎的片段终于连贯起来,还有刚才那熟悉的眼神,刚刚救他的那人就是擎苍,她记得他的眼神,记得他身上的味道。一想到那凌空旋转的感觉,耳根的红色不断蔓延,一看到墙上的通缉,心中的担忧袭上眉梢。

入夜时分,傅瑾瑜寻了家客栈住下,外面鸣锣敲了三四遍。秋夜寂静,静得仿佛能听见落叶沙沙。

烛火越燃越短,时不时发出噼啪的爆鸣声,傅瑾瑜坐趴在桌子前抱着骨灰盅喃喃自语道,“现在全城都在通缉他,也不知dào

他现在怎么样了?”

骨灰盅倒映着摇晃的烛火,火芯越来越短,突然泯灭在一声爆鸣声中。

屋内一片漆黑,她胡思乱想了这么久,也该脱衣服睡觉了。

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摸索着爬到床前正欲脱衣服,突来的一阵寒风将她的窗子推开,凉风吹得她睡意全无,紧忙跑过去关窗户。

细嫩的手指搭在窗柩上还没来的及关,一双温热的触感搭在她手背上。

“唔唔——”傅瑾瑜惊的大叫,嘴被那双温热的大掌给捂上。

一道黑影直接跃入她房中,将她连人一起压在墙壁上,“不要出声,否则我杀了你!”

黑影威胁她,瑾瑜猛烈地点头,一声也不敢发出来。

黑影的手慢慢从她嘴边移开,得了空她勾着腰拍着胸脯大口大口的喘息,待惊吓之余呼吸平顺后才开始打量这黑影。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可是依然掩盖不了傅瑾瑜熟悉的味道,这个人是擎苍,她可以肯定。

擎……

刚想喊他,却又及时止住,如果他问自己是怎么认识他的,她该如何回答,而且现在自己还是男儿装,如果他不等她回答就一刀劈了自己,那又该怎么办?

几番思考之下,傅瑾瑜颤抖的声音在黑夜里轻轻地响起,“你受伤了……要不要我帮忙……?”

“你为何要救我?”黑夜的另一边男子警惕的声音带着威胁的意味。

好在是黑夜,谁也看不到谁,傅瑾瑜眼睛骨碌转了一圈,忽然道“我鼻子灵,记得你身上的味道,白天你救过我,所以我……我想救你”

我想救你,因为你是擎苍,这才是根本。可是她不能,也不敢现在说出。

客栈外忽然灯火通明,火把将客栈门前照得亮如白昼。也将这间房映的昏黄。

傅瑾瑜清楚的看到他半倚在墙壁上,血顺着指尖一滴一滴的流下,男子额间布满隐忍细汗,此刻的他没有白日的胡茬,和她见过的擎苍一模一样。

奄奄一息的样子,让傅瑾瑜心中好难受。

傅瑾瑜抱了桌面上的骨灰盅,来到他面前,将他的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客栈前门被人包围了,我们走后门”

禁卫一直守在客栈外等着掌柜开门,傅瑾瑜抓住这紧急的时刻带走擎苍,两人从后门一直逃到荒郊野外。

肩上的手动了一下,指着左前方,“去那儿,快”

傅瑾瑜看了看这条荒草丛生的小道立马就明白了,擎苍所指的是座农舍。犹记得他们第二次见面,她就被他的手下抓到了那儿,没想到现在又要去那个地方。

傅瑾瑜将擎苍带到农舍,擎苍已经清醒。

“这个地方安全吗?”傅瑾瑜小声问道,她真zhèng

想问的是这个地方已经来过一次,那些禁卫一定会找到的。

“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况且这地方那些禁卫已经搜过一次”擎苍一边包扎着伤口一边回答她的问题,“当下没有什么比这儿更安全的地方,也就这儿我的人才能找得到”

其实,他是想重温一遍故地,毕竟这次离开还不知dào

何时才能回来。

他不知dào

自己为什么会向对面的人说这么多。

面前的一堆火越烧越小,透过晃动的火焰,擎苍紧盯着对面的人,那双大大的眼睛好似会说话,也好熟悉。

傅瑾瑜向火堆里添了一根柴火,抬头就触到他灼热的目光,和上次一样的眼神,一样的注视着自己,她心中一抖,忽然就有些心虚道,“干嘛这样看着我?”

“你叫什么名字?”见这男子装束,擎苍马上扔了自己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

“我叫玉……傅……”到底是玉儿还是傅瑾瑜呢?她快速地想了想最后说了个与两个傅瑾瑜和玉儿都不沾边的名字——“骁玉虎,我叫骁玉虎”

“骁,玉,虎。”擎苍咀嚼着这奇怪的名字,眸光落在他手里紧抱的东西上,从白日救他到逃亡至现在,他一刻都不放下,“你手里抱的是什么东西”

傅瑾瑜眸光忽地就黯淡了,将它往怀里收了收有些感伤道“这是我爹的骨灰?”

“你把你爹的遗体……挫骨扬灰?”火光猛然跳跃,将擎苍脸上的疑问照的异常明显。

傅瑾瑜急忙否认,解释说,“这是我爹临死前吩咐的,他要和我娘在一起,所以……”

眼角有些泪光在闪烁,她怎么也忘不了爹在病床临死前对她说的话。

“对不起,提起你的伤心事”擎苍的心能承载无数人的性命,独独承载不了心爱女子的泪花,可是眼前这泪眼婆娑的男子……不知为何,竟让他麻木之久的心微微的疼。

眼前这少年是抱着亲人的骨灰,那时的玉儿也是抱着骨灰,可能就是这个原因令他触景伤情吧。

“没事,都过去了”傅瑾瑜擦了欲出的泪花反问他名字。即便她已经知dào

,还是得装模做样地问一遍,否则在他没告sù

自己名字的情况下唤出了他的名字,会解释很久也不一定能解释的清楚。

“擎苍,我叫擎苍”

多么熟悉的声音,多么熟悉的名字。

一夜的奔走让瑾瑜生了些困意,她靠在木桩上抱着怀里的骨灰盅昏昏欲睡,就在她将要如梦之时,一阵细微的泠泠声令她转醒。

声音很细很小,却像有魔力一样将步入梦乡的她给唤醒。

睁开眼,她看到擎苍手里拎着那对翠玉蝴蝶,是她的蝴蝶。

“你还留着呢?”未经头脑的话语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好在擎苍的注意力全在那对玉蝴蝶上,根本没听清她问的是什么话“你说什么?”

“我说……我说这玉蝴蝶真好kàn

”傅瑾瑜忙改口。

擎苍笑着承接着“它的主人更好kàn



他的笑容也很好kàn

,不经意的赞美,令瑾瑜心生了异样的感觉。

“你是不是……喜欢这玉蝴蝶的主人”傅瑾瑜小心地问着,丝毫没在意自己近乎烧红的半边脸。

“是啊,你怎么知dào



擎苍温柔的话语似春风拂面,将她整张脸都拂红了。

傅瑾瑜将略带凉意的双手贴在两颊上冰了一冰,忽然语气变得严肃“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擎苍将翠玉蝴蝶揣进怀里,亦严肃的看着她,示意她说下去。

“如果,我是说如果……”傅瑾瑜努力地注意着自己的措辞,壮着胆子问他“如果有个女人,她明明会说话,可是她却装作……”

“有人来了!”

屋外闪过的黑影打断了傅瑾瑜的问话,也拉起了擎苍的警觉性,他拽着傅瑾瑜躲到门后的桌字旁。

砰的一声门被撞开,一个黑衣女子被绳索捆着,狼狈地摔在地上,身后一个穿同色黑衣的男子,举着刀走进来。

擎苍一见是熟人,便拉着傅瑾瑜从旁走出。

那黑衣男子一见到擎苍就单膝跪在地上,“属下参见阁主,天机阁的细作已经揪出,正是这哑女出卖了我们,她就是祭坛的杀手”

擎苍冷冷的目光落在地面上半跪着的黑衣女子,眼中杀气聚集,一旁的傅瑾瑜被他吓的后退了几步。

“可问出什么?”擎苍问那下属。

下属摇头,咬牙切齿道,“这女人不是哑巴却一直装聋作哑骗了我们这么久,最后将我们的行踪暴露的彻底”

“既然什么都问不出,那还留她做什么”

擎苍一把夺过下属手中的刀,哧的一声破空劈下——

那黑衣女子当场倒地身亡,从头顶到下颌,刀痕那么明显,血流如注。眼珠子瞠得大大的还……还看着那个已经退到墙角的浑身瑟瑟发抖的傅瑾瑜。

擎苍哐啷一声如家常便饭一般很是潇洒的扔了刀刃,雪白的手上溅了几滴热血诡谲异常。

他若无其事的往死者身上擦了擦,迈着悠扬的步伐朝那墙角的小小身影走去,“你刚刚想说什么?”

擎苍微笑着问她,傅瑾瑜立马立直了身板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没……没了……”

地上正躺着那哑女的尸体,还死不瞑目的看着她,她还有什么话敢说?

“如果没什么说的,我们可要就此别过了”擎苍和那手下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傅瑾瑜伸手唤住他,却发xiàn

自己伸出去的手还在发抖,那努力用另一只手握住,可是另一只手也在抖。

擎苍还在等她的话,干脆她就将两只小手全部被在身后,压在墙上,“你……要……要去哪儿?”

说话的声音连她自己都听不下去,她知dào

从客栈出来她的声音一直是颤抖的,现在更是抖的厉害。

“我们去漓江,至于归期……我也不知dào

”他要去漓江和冥王汇合,苍冥已无他立足之地,归期可能三年五载,可能一辈子,可能一辈子也回不来。

傅瑾瑜沉默了,因为她也不知dào

自己还能说什么。

感觉到他的脚步里自己越来越远,心莫名的被揪起,“路上小心”

这四个字算是她说的最自然的话语了。

那行走的脚步停在门槛,擎苍回过头微笑着看向她,“你的声音很好听”

你的声音很好听

你的声音很好听

……

擎苍走了,这句话从此便住进了傅瑾瑜的心里,每当想起,心里都想蜜糖翻滚,甜甜的暖暖的。

如果有个女人,她明明会说话,可是她却装作哑巴,但她不是故yì

的,你会不会生气呢?

她真zhèng

想问他的是这句话。

她真的好想告sù

他自己就是玉儿,可是她胆小,她不敢,她怕像那个女人一样被他一刀给劈了。

162. 第162章 赤焰砂

这边游少明的悲惨生活还没停止,反倒越来越惨,惨到什么样,且细看他。

沿着江边岸堤,远远就能看到一个宝蓝色氅毛大衣腰系宝玉兼缠万贯的俊美男子,他正勾着腰努力的在土里挖……草根……吃……

有一种炫富是腰缠万贯挥袖成金,有一种谦虚是衣着简介出手大方。偏偏他游少明是另类。多财多金多谦虚,独独离被饿死不远。

突然一屁股坐到地上,手里拔出一瘦不拉叽的草根,游少明欲哭无泪,又是心疼又是厌恶地用自己身上的绫罗绸缎将其擦干净后塞进嘴里,恶狠狠地嚼了一口,一脸悲楚“这已经是第三天了,我已经吃了整整三天的草根,天呐……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游少明仰天长啸,江水浮死鱼,只能看着夜无殇和寒漪烤鱼吃,好不容易抓到一只野兔,结果还没等自己下手那野兔就毒发抽搐,然后死了,结果又便宜了无殇和寒漪,野鸡什么的就更不用提了,这是要饿死他的节奏。

寒漪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少明,再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就能到集市了”

我们到了集市,那些杀手就不会去集市了吗?

游少明在心中想着,面上不禁又是一番长叹,抖了抖自己丝绸所制的衣袖由衷感叹,“突然明白了富贵浮云,穿着绫罗绸缎,带着万两银票,到头来还要靠着草根度日……天下间还能找出第二个人么?”他愤愤地将草根扔出数米外。

夜无殇从远处走来,冰冷的双眸泛着寒意,他将玄铁没入土中,抬手将一袋干粮和水袋扔到游少明怀中,“这些没有毒快吃吧”

游少明拿起那干粮就狼吞虎咽起来。

寒漪在一旁催他慢点。

他吃了一半才想起问这食物哪来的。

“这些食物是那些杀手的”夜无殇说着,忽略了寒漪眼中的担忧,继xù

说道,“我们不躲了,直接走大路进城”

“可是那些杀手会发xiàn

我们的”寒漪担忧道。

夜无殇绕到她身后提起包袱,便道“就是要他们发xiàn

,至少大家都在明处,况且他们不发xiàn

,我们又怎能窃他们的食物”

游少明惊讶地张着嘴,饼屑落了一地,他站起来以一种崇拜的眼光注视着他“无殇,我太崇拜你了”

事不宜迟,三人立kè

就朝城里出发。

入秋的街城依旧热闹非凡,人群往来络绎不绝,混在里面根本找不出来。这还没到漓江便已如此热闹,摊边小贩的叫卖声,卖糖人的,胭脂水粉等琳琅满目的花样层出不穷,突然间让寒漪有点儿期待漓江,那个夜无殇待了十几载的地方。

“少明,你怎么看起胭脂来了?”

被寒漪的声音一惊,游少明忙松了手,那盒精致的胭脂翻在胭脂堆里,他满脸堆笑,“不能看吃的,我就看看这玩意,嘿嘿……随便看看”

“前方还有一家客栈,我们今晚就住那儿”夜无殇伸手指向前方大声喊道,寒漪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正看到一家比漓江客栈还要大两倍的地方,耳边是夜无殇微冷的气息……

寒漪听完,笑着拉过游少明就往那家客栈走去。

街市上的稀奇玩意儿游明还没看够,人就被寒漪拉着走进客栈。

自己跟着她进了客栈却又从后门出来,穿过一条小巷来到另一家稍小一点的客栈,游少明甩开她的胳膊,“干嘛不住那间大客栈?我们又不是没钱”

“无殇说的那间大客栈只能用来进出掩人耳目,今晚我们就住这里……还是你草根没吃够?”寒漪见他一脸不情愿故yì

说道。

游少明立kè

双手交叉挡在面前做出一个往事成烟毋须重提的动作。啃草根这么……这么丢人的事不提为好。寒漪被他滑稽的动作给逗笑了。

这一夜是他们睡的最安稳的一夜,吃饱喝足住在小客栈一觉到天明,可惜了那间大客栈……

对于他们而言,每个客栈只能住一晚,第二日依旧逃亡的一天。

照常穿过那间大客栈,里面是意料之中的血腥,满地尸体堆积,横七竖八的躺在那儿,瓷碗碎了一地,桌椅全化作残骸,满地血腥狼藉。

“没想因我们死了这么多人”寒漪有些内疚看着满地的尸体。

夜无殇握住她的手,语气低沉,“也许不是你想的那般”

“无殇,骁骁,你们过来,这里有打斗的痕迹”游少明朝两人挥手。

桌角缺少的那块分明是被刀削去的,普通百姓不会武功,难道他们窝里反,自己人打自己人?

游少明摸着下巴愁眉深思。

夜无殇将那地上的尸体翻过来,熟悉的刀法令他眉角舒展。

“王爷?”晏峰见到他们,直接从楼梯上翻了下来。

几步走到三人面前。

“本王正想着昨晚怎会那般平静”他指的是没有杀手打扰,原来是被晏峰解决了。

“属下昨日带领天机阁的人来此,正欲那些杀手顺道就解决了”晏峰用刀指着地上的尸体对他道“没想到这间客栈已被祭坛控zhì

,幸好我带了天机阁的人”

“你带领天机阁的人那擎苍呢?”

“擎苍受了伤……可能迟些到”他看了眼游少明,突然静默不语。

游少明正思索着那眼神的寒意,突然双腿一紧,竟是一老大爷抱紧了他的腿直呼救命。

老大爷拉住他的双手不放,游少明惊恐地抽回手,岂料手上沾满了血渍,少明颤抖着摊开染血的双手哀怨道“完了完了……他的血会不会有毒啊……”

眼角瞥到一旁的酒缸,立马挣开那老人,奔向酒缸……

晏峰手上刀刃一横正要向那老人劈去,却被夜无殇按住。

晏峰道“他是这家客栈的掌柜,之前被祭坛的人控zhì

想要毒害我们”

将死之人,其言也善。况且这老人家年纪和傅相相仿,寒漪顾不得其他上前就将他扶起,“老人家你怎么样?”

老人家捂着胸口解释说,“他们逼我在井里下毒,我不想害人,无奈之下就把毒投到那酒缸里”说着伸手指了指夜无殇身后游少明正洗着手的酒缸……

刷——

游少明触电般缩回手,指尖上还滴着酒,他脸色靛青,只听到那老掌柜的再次哀叹,“唉,我的血没毒,那酒缸里全是剧毒啊”老人说着还咳了两声。

剧毒啊剧毒啊剧毒啊剧毒啊剧毒啊……

耳边‘剧毒’二字循环进出,游少明那张青色的俊脸瞬间变成紫白,还有些扭曲,双手僵硬在空气中,嘴唇抖动“我到底还是中招了……”

“少明你怎么样?”寒漪拖着他僵硬的双手并未看出异样,“你会不会太紧张了,酒是用来喝的,也许手沾上了也没事呢”

“真……真的……吗?”游少明询问。一边也在努力压制心中的焦急恐惧。

寒漪低下头,模棱两可的回复他“应该没事吧”

有没有事她也不知dào

,她百毒不侵,就算有毒,与她也是没事。

此后的时间是和晏峰去找擎苍,反正那些杀手都被解决了。

一路上,游少明都忐忑不安地走着,速度越来越慢,每走两步都低头瞅瞅自己的双手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白皙透亮柔软修长。在确定肯定以及一定没事之后才抬头走两步,复又低头瞅瞅,然后再抬头走走……就这么一走三晃的还真奇迹般的让他们找到了擎苍。

江岸河堤,一黑衣男子抱着一柄宝剑立在那石墩上,秋风将他的黑色的衣角掀起,留下一道萧瑟的侧影。

见到夜无殇,擎苍立kè

走下石墩,上前便单膝而跪,“参见王爷”

“起来吧,苍冥那边情况如何?”虽然离开苍冥近一月,却对那边事一无所知。

擎苍看了眼游少明,那眼神坚决不似刚才晏峰的闪躲,“新帝命王莽带兵驱逐了邺城以南的村民,以通商为由将沽酒村的墓地迁移”

“这算什么……他夜岑焕刚即位就让死人给活人腾地儿”游少明义愤填膺地站出来,一派雄心。

夜无殇比他镇静多了,冥黑之中并无太大波澜,仿佛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还有什么事一并说了”

擎苍知dào

他所指,便道“他还将朝中部分大臣流放……”

擎苍说的很委婉,可是寒漪和无殇都懂了。

游少明大步走上前将晏峰挡在身后,脱口就骂道,“那个昏庸帝竟敢流放朝臣,他简直……等等……你说的部分大臣里有没有我爹?”

“第一个被流放的就是游太守”擎苍如实道。

“你说什么”游少明一激动,揪着他的衣襟大叫“你再说一遍!”

“太守已经被我和聚虎寨的人救下,现在平安无事”擎苍有些后悔自己说话说一般。

“少明你放心,游伯父留在聚虎寨是安全的,新帝他们根本找不到寨子的具体位置”

听了寒漪的补充,游少明这才松开手,可是……可是他的手指为什么是红色的呢?

惊恐的将手指凑到眼前“我的手……”一直担心却像没事一样,偶尔分心竟红肿成这样。

不痛不痒,就是颜色红肿,红的像血,肿的像萝卜。

擎苍反握他的手指,观察片刻得出结论“你中了赤焰砂”

163. 第163章 从手指到胳膊

赤焰砂?

擎苍看出了毒性,“赤焰砂是一种无色无味的剧毒,可以通过水酒漫进肌肤,是祭坛上等的毒药,因其贵重,所以很少用,你怎会……”

“……怎么解啊?”游少明伸长了脑袋问他,觉得他之前说的全是废话,接下来的解毒之法才是重点。

“切了”擎苍言简意赅。

游少明刷的缩回手,结结巴巴“切切……切了,你开玩笑的吧”

擎苍道“中毒这么严肃的事能开玩笑么?”

“无殇,还有没有办法救少明?”

夜无殇摇头,说了句再次打击游少明的话,“好像只有把那手指切了”

游少明猛地将手塞进袖中,死都不拔出来。

夜无殇道“我们尽早回漓江,庐舟子可能有办法”

游少明猛点头,二话不说提着包袱三步并作一大步,往漓江方向去。突然觉得之前的走两步停一停着实在浪费生命。

身后的众人无奈的摇头,也跟着离开。

——————

未央宫,夕阳被窗格分割,碎了一地,傅瑾瑜一身白衣装束跪在地上,手腕被绳索勒的生疼。

“骁玉虎?你还真会瞎掰”身后讽刺熟悉的声音响起。

傅瑾瑜艰难地扭过身,便见那久日不见的姐姐由宫娥簇拥而来,华丽的衣裳艳丽的妆容,若非熟悉的声音,她都不敢相信面前的高贵女子会是她的亲姐姐。

盈香朝宫殿挥挥手,那些宫娥太监鱼贯退出。

“若非盈香找到,你早就死在乱刀之下”责备归责备,到底是亲姐妹,还是俯身亲自替她解开绳索,“你怎么会在天机阁的据点出现?”

“我……”傅瑾瑜低垂着脑袋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解释,但是有一点她很清楚,就是不能出卖擎苍,“我散步散到那儿……”

傅瑾言见她双手绕在一起不停地绞动,沉声道,“你一说谎就不停的绞手指”

傅瑾瑜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立马将双手背后,低着头默不作声。

傅瑾言一见她这样便知问不出结果,索性也不在此事上浪费时间。

寻着软榻坐下,接过盈香递来的茶盏,以盖刮着水面漂浮的茶叶,随意问她“你怎么突然来到苍冥?爹一个人在尚溪还好么?”

“爹他……走了”一滴眼泪划过脸颊,接二连三的泪珠滑落。

傅瑾言手里茶盏一顿,摇晃的茶水泼洒出来,她不动声色的将其搁到案几上,眸光在那骨灰盅上流转,眼眶隐隐的雾气次第便消失无踪,精致的容颜上也没有过多的悲伤。

倒是傅瑾瑜,哭得悲恸难止,衣袖被泪水湿了个透,她边擦着眼泪边哭道,“其实不止爹爹,娘……也死了”

傅瑾瑜扑到她的怀里哭泣不成声,“娘在静月庵被大火烧死了,那天娘已经答yīng

离开静月庵跟我回尚溪老家和爹团聚,可是那场大火……”

傅瑾瑜哭的昏天黑地,却未发觉搂着她的傅瑾言——浑身僵硬。

就像一桶冷水猝不及防的从头顶倒下,浑身冰冷如坠冰窖,四肢更是僵硬的无法动弹,只一颗心还在滚热的翻涌——

为什么?为什么不早一天带娘走?

早走了不就没事了么,早走了就不会像现在这般。

心像被什么揪住,窒息感慢慢覆盖。

傅瑾言一把推开她,自己却是跌在软榻前,捂着起伏不定的胸口,半晌才道,“我累了,云瑟宫已命人打扫过了,以后你就住那儿,让盈香带你下去吧”

闭目那一眼仿佛犹能看见那场大火。

“三小姐,请吧”盈香扶起傅瑾瑜。

“二姐,你也要节哀”傅瑾瑜不知她心所想,只当她是悲伤过度,默默地随盈香走出未央宫。临踏门槛时突然想到爹临死前的嘱托,转身再次跑到傅瑾言身边,握着她的手泪水连连道“爹让说不管你做过什么,你永远都是他的亲女儿”

傅瑾言猛然睁开眼,手下的薄被被揪成一团,颤抖的红唇微微启合,“他真是这么说的?”

傅瑾瑜‘嗯’了一声点点头,复又松开手随盈香出去。

偌大个未央宫忽然就变冷了,连那细碎的夕阳也变的昏暗。

傅瑾言从软榻上走到宫殿中央望着窗格的余辉咯咯的冷笑,笑声凄凉,笑到跪坐在地上。

亲女儿?不管我做过什么?

呵呵……呵呵呵呵……

“晚了,一切都晚了!”

张开着双臂,对着空气呐喊。空荡荡的未央宫回荡着无法散去的阴戾。

傅瑾言跪坐殿中,金黄的锦衣和着黯淡的宫壁,就像一朵立在草木中央的牡丹。唯一一朵,凄清富贵到孤寂。

傅瑾瑜将傅相的骨灰带去静月庵,洒在那片废墟之上,也许爹和娘从此便能永远的在一起,谁也无法分开。

——————

祭坛暗派的杀手被除去,游少明又中了赤焰砂。这使得他们的行程加快,雇了艘好一点的船只,比预期早两天到达漓江。

暮云四合,落日熔金,天空被晚霞笼罩红紫相映,自成一派意境唯美的夕阳画卷。船至桥头众人纷纷下船,江面被夕阳掀起千层粼光,一直铺到岸边。

“没想到漓江的夕阳竟是这么美”寒漪感叹,有些不舍这夕阳西下。

“在想什么呢?”

夜无殇的手伸在她眼前,寒漪思索着还是将手搭在他掌心,借他之力跳下船头。

他掌心的温度还是那么的冰凉,眼前的落日与江面溶为一体,将整片江水染的红艳艳的,煞是好kàn

。可惜美好的景物总是无法久存,寒漪若有若无地叹息“我在想夕阳最红的时候,是它即将没入江底之时。”

人呢?人是否也如此。

夜无殇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对她道,“我们不比夕阳,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去看夕阳西下”

两人并肩而站,有那么一刻寒漪想靠在他肩上与他一同见赏落日最红的时刻。

游少明很不是时候的插了进来,红肿跟萝卜似的手撂在两人面前,悲戚戚道“你们就别再感叹夕阳西下了,看看我的手,再找不到老庐我也快夕阳西下了”

夜无殇抓住他的手翻过来,只见整只手都红肿了起来,“毒性又蔓延了”

游少明立kè

缩回手,“你休想骗我把手指切了,找不到老庐之前我可不会切掉手指”

习惯性的将手塞进袖子里,依旧一副打死也不从的表情,耳边却听到夜无殇说,“这次要切也不是一根手指,而是你的整只手”

游少明袖中的手一抖,那萝卜似的手倏然抽出来放在眼前瞅了瞅——

整只手……?“老庐……救命啊……”

身后传来两人难掩的笑声。

巫灵国境内的漓江不仅景色优美,更是商业繁茂。来往人群的欢声笑语可以编织一副有声的荣昌长卷,酒楼亭阁应有尽有繁华丝毫不亚于苍冥国。

人声鼎沸之中偶听得叮叮当当的连续不断的脆响,还有熟悉的人声。可偏偏就看到人。着实让人着急。

殊不知街尾人群中有一批和他们同样着急的人。

戚染摇晃手腕上的镂金铃铛,沮丧地朝上空吹的气将齐齐的刘海掀得一扬一扬,煞为可爱。

翻眼望着头顶盘旋的幺蛾子,嘟囔着,“庐大叔,你这新养的幺蛾子到底有没有用啊?它老在这儿飞啊飞的,却看不到我良人的半个影子”

“是药娥,唉,要我说多少遍啊”庐舟子老生常谈不厌其烦的纠正。

夜九儿也等不下去了,催促着庐舟子,“二哥信上说的就是今天到,我们两天前就来这里等了,怎么还没等到呢?”

“这幺蛾子培养总是要时间的嘛,临时找的野生的自然会差一点咯”庐舟子万分耐心地解释。

突然那幺蛾子统统朝一个方向飞去——

“二哥和寒漪姐姐”

“良人!”戚染在拥挤的人群里看到了游少明,两眼放光,连蹦带跳地朝他奔去。

游少明正顾左右而赏景,突然身上传来一道力道,戚染不知从哪儿蹿出来搂着他的脖颈整个人像猴子一样挂在他身上,“良人我想死你了”

戚染欣喜若狂,也不顾路上行人,掰过他的侧脸就亲了两口,以释相似之情。

擎苍和晏峰背着两人干干地咳嗽了两声。

夜无殇与寒漪已然和奔来的九儿、庐舟子汇合。

几人见面聊的甚欢,偶听戚染的责难声,“我都这么主动了,你怎么也不伸手抱抱我啊!”

戚染生气地将他藏在袖中的手给拽出来——

“呀,良人,你手怎么了!!”尖叫声声声入耳,那叫一个惨烈。

游少明用那萝卜手按着耳朵,悲戚戚的朝庐舟子挥手。

“赤焰砂?”庐舟子一看便知,掀开游少明的袖子望着那已经红到胳膊上的毒,不由得啧啧称道,“没想到祭坛竟会对你下如此贵重的毒药”

不是‘如此歹毒的药’吗?

游少明目光炯炯的望着庐舟子,突然哀嚎着说,“你就别废话了,快替我解毒啊”

没了胡子的庐舟子还是习惯性的摸摸下巴,“依这赤焰砂的毒性只能……”

庐舟子轻轻地温柔地做了个切割的手势。

游少明握着手向后跳了一大步,护着自己昔日白皙透亮柔软修长的大手朝他怒吼道,“想砍掉我的手,不可能”

庐舟子纠正道“不是手,是你那整条胳膊”

“什——么——?”游少明惊恐地盯着他。

庐舟子道“毒性已经蔓延到你的胳膊,砍掉手根本就没用,把那条胳膊砍了,说不定还能还能勉强保住性命”

如晴空一道霹雳,将游少明劈的晕头转向。他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后仰去……

164. 第164章 毒入膏肓

迷迷糊糊中游少明好像看到了自己的亲娘,可是他娘早就入土了。难道他也……

猛然从睡梦中惊醒,抬手擦了脸上的冷汗,才发xiàn

自己又身在客栈,戚染正睡在他床边。

这丫头定是守了他一整天,心中有些暖和,久日不见还真有些想她了。想到上次那盒胭脂他就有些后悔,当时就应该买下来的。

手伸向她的脸正想摸一摸,屋外突来的脚步声吓的他缩回了手,戚染揉了揉鼻子似乎要醒了,为防尴尬游少明干脆就倒在床上装睡。

良人怎么还没醒?

戚染替他将被褥衾高了些,门被推开,戚染回头就见到庐舟子和寒漪。

“寒漪姐姐……”

寒漪将手指竖在唇边做出噤声。

戚染看到庐舟子正拿着那本厚厚的医典拼命地翻,双眉皱的跟毛毛虫似的。

庐舟子忽然将医典一盒,长长叹了一声。

“庐神医是想到什么办法了吗?”寒漪小声询问。

庐舟子摇头,“没有,本来把那胳膊砍了兴许还能保住性命,现在毒性已经蔓延至全身,砍了胳膊也不行了”

“难道要把少明哥哥整个人给砍了吗?”戚染眨巴着眼睛,眼泪说来就来。

“赤焰砂并非一般,如今毒入膏肓已经药石无灵了”

“不行,我不要良人死,我不要,不要!”戚染趴在床边握着他的手拼命地摇头。

“就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因着庐舟子是神医以为找到他就能解毒。一路上也没太担忧游少明的毒,如今突然一句‘药石无灵’当真是打击到了她。

寒漪眼眶有些湿润,却又不想落泪“一定还有办法的,对不对”

她拉着庐舟子的衣袖问他。

可是庐舟子还是摇头,任由她拉着,半天才开口说,“我只能用要先保住他几天的性命”

“几天的性命?”戚染回头,面上泪水早已泛滥成灾。

“对,最多三天”庐舟子犹豫着说,“三天之后全身溃烂而死”

也许是医者见惯了生死别离,虽难受,却比戚染和寒漪要好些。

“戚染你去哪儿?”

“我要为良人找药,我要救良人”

戚染哭着跑出去,寒漪不放心,也跟着出来。

庐舟子再次抱起那本厚厚的医典边找法子边叹息着离开屋子。

屋内一片寂静,游少明睁开眼望着屋顶,一滴清泪滑落。很快又被他擦去,男儿流血不流泪,爹平时就是这么教他的。可惜他就快看不到爹了,庐舟子他们的对话,他全听到了,最为清楚的便是——最多三天!

说着流血不流泪,可是面对死亡,人,还是脆弱的。

游少明掀开被褥,顿时结舌,自己的脚也是一片红肿。原以为小毒小伤,原来真的会要人命的。

淡红的脸上浮出冷淡的笑,他艰难地穿好鞋子,寻了支笔在桌上写下——‘珍重勿念’。

然后离开了客栈。

——————

游少明离开客栈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死。

他的想法是:反正都是要死的,与其全身溃烂死的那么难看,倒不如自杀来的痛快。

于是,他去药铺买砒霜。

药铺掌柜见他长得一表人才衣冠显贵出手阔绰,怎么也不像是家里又老鼠的人,掌柜的害pà

自己惹上官司,死活都不卖给他。

在游少明一番撕拉推扯你不卖我就不走的死缠烂打之下,掌柜的妥协了,卖给了他一小包砒霜,仅仅一小包像金子一般珍贵。

游少明出了药铺找到一个僻静的小树林,小心翼翼的揭开那两重纸包裹的砒霜,粉末堆在一起,正要往嘴里倒,一阵秋风刮来……啥都不剩。

洒在地上的粉末面积铺的又散又大,仿佛是怕他会趴在地上将那粉末舔去。

他会想到自杀就是想留个全尸死得体面些,趴在地上舔砒霜那么损面子的事,他才不干。

好在抬头还能看见一颗壮实的树干,于是乎他解下了腰带。毕竟上吊也是一个留全尸的好方法。

腰带搭在树上,他扯了扯没扯断,这下放心了。

把脑袋放上去的时候,腰带无征兆的断了……

游少明抬头仰望苍穹,大喊道“为什么连死都不让我如愿!”

离开小树林,他来到一处水源不错的河边。正准bèi

跳下去,一旁的大婶挥着棒槌朝他吼道,“没看到我在洗衣服吗?寻死换条河去!”

大婶看到他那红色的手,一脸的鄙夷,定是得了什么怪病来这儿寻死。也不想想她以后还怎么在这条河洗衣啊?现在的年轻人就是欠思虑。

可怜的游少明只要暗自神伤地离开河水。他就想不通了,为什么留个全尸就那么困难!

——————

街道一匹受了惊的马从远处冲来,跶跶的马蹄踏在地上颇有声势。有点脑子的百姓纷纷让到街两旁。

游少明看到那英俊的疯马踏来,顿感寻死的机会来了,二话不说就冲到路中央。

岂料路中同一时间竟跑来一五六岁大的孩童,耳边是妇女惊慌的恐叫。

马蹄扬起眼看就要踏在小孩身上,妇人的尖叫,百姓惊呼。千钧一发之际,游少明伸手就抱住那孩子,一个翻身滚到路边。疯马疾驰,从身旁飞速而过,又错失了一个寻死的机会。

“小宝……”妇人从对面惊呼着赶来,抱过那哇哇大哭的小孩,失声道“小宝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这一幕好熟悉,小时候娘不也是这样抱着自己担心着问自己伤到哪儿了么?

游少明干涩的眼睛泛起雾气,妇人抱起孩子连连向他道谢,谢他救了自己的孩子。

虽然这次没死成,但他不后悔,三天的时间,他还有机会寻死。

游少明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大街之上,往来的人群拥挤如浮云飘过,他也像朵云,一朵回不了天空的云。人之将死,心境不同,或许是这原因,导致他没能注意到耳边焦急的呼喊。

戚染和寒漪的焦急的呼喊声就像疾风擦过他的耳廓,似有感觉,却又不清不楚,熟悉的身影就这么擦肩而过了……

“这位大婶,你有没有看到一个个子很高,身着宝蓝色衣服的男子?”寒漪很有礼貌的拉住一位妇人。

“有啊”那妇人将手里的衣盆放在阶梯上,然后手指大街,寒漪回头只见十多个蓝衣高个来来往往的年轻男子散落在人群中,唯独没有游少明的影子。

“姑娘不是我说你,这找人你得说个具体的特征,你刚说的这满大街都是,照这样找到天黑也找不到的”

具体特征?少明的具体特征?

“他的手是红色的”寒漪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特征了。

妇人端着盆子忽然就想到,“我上午洗衣服就碰到个跳河的,那手,噫……跟萝卜似的……”

“寻死?”戚染的声音不知从何传来,紧接着人就跑到寒漪身边,她拉着那妇人不停地摇晃,边哭边喊“他在哪啊?怎么会寻死呢?!”

“就在那林子后面”

“啊,那么远?怎么来得及就良人啊!”戚染松了那妇人的手,拼了命般往那小树林里冲去,她要找到她的良人,不能让他有事。

“戚染……”寒漪朝她伸手,却连衣角也没抓住,戚染速度快得像阵风似的。

妇人拉住寒漪对她说“我怕他真跳了,就把他给赶跑了”

“大婶,谢谢你,我得去找他”寒漪像她道了谢,就往街尾跑去。

少明真想到寻死那就没时间耽搁,更没时间折回去找戚染回来,她得抓紧时间在少明干傻事之前将他找到才是。树林在街头,戚染没找到人自然会回来。

在漓江这个地方于她是人生地不熟,再加上找一个人就更困难。无殇他们在城外找,她和戚染则内城寻找,庐舟子和夜九儿在找解药,也不知dào

他们找到少明了没有,还有庐神医的解药。

寒漪在街尾的商铺酒楼都打听遍了也没人见过少明,最后出来的是漓江城内的醉花楼,还是被老鸨赶出来的。少明喜美人,来到漓江最不容错过的必是醉花楼如今连青搂都没他的影子,这使的寒漪不得不沮丧了。

失望的目光看向渐渐成红的夕阳,这一落山就天黑了,少明只有三天的时间,现在到底在哪儿?怎么样了?

就在着急思虑之际无意间看到一少年撞了一个正在进铁铺的大叔,那青年还道了歉,可是……

可是他是小偷。

想当年她骁骁虎在邺城就是以盗闻名,这点小计俩又怎能瞒得了她?

寒漪截住那正要溜走的少年,三下五除二就将他给放倒,夺了那少年抢来的钱袋向空中一抛,随后又单手接住,动作熟稔的比他还厉害,她对那少年说教“所谓盗亦有道,你偷那大叔的钱袋着实不厚道啊?我是不是该把你交给官府呢?”

交给官府?少年不怕,她还不敢去呢。毕竟她和夜无殇是从苍冥逃来的不宜太张扬,不过吓吓他还是可以的,想当年她骁骁虎也只是偷偷贾国舅府上搜刮来的民脂民膏,还不曾想他这般没品没德偷老人家的东西。

“别,别,女侠饶命……”少年挥摆着手求饶“我以后不敢了”

寒漪霸气的将他从地上拽起“记住你今天说的”然后将他放了。

初来漓江不应惹事,更何况她今天没时间,不然定要好好整整这个欺盗之徒。

165. 第165章 劝回少明

寒漪走进铁铺就看到那大叔一只手正在腰间摸索着,脸色也显出几分尴尬。

难道是那小子?

想到刚刚撞他的少年,老人略显花白的眉头一皱,对那铁铺主人抱歉道,“你稍等,我出去一趟”

老人家一回头就见着自己的钱袋,一只雪白的手正托着他的钱袋。

老人正犹豫要不要接过那很像自己的钱袋,眸光看到面前一张清丽的笑颜展露,她微笑着将钱袋放到他手中,“大叔,这是你的钱袋,我帮你找回来了”

老人这才了然,笑着拿过自己的钱袋,付钱给铺主,然后拿了宝剑走出铁铺。

“姑娘好仗义”老人一边走一边道谢“今日多亏姑娘将老夫的钱袋追回”

“大叔说笑了,只是被我碰到了而已,若是他人也会为您寻回这钱袋”寒漪觉得老人家铸剑已经很奇怪了,看他手中的剑,剑刃细小,剑身别致优美,剑鞘更是翠色涵碧,这分明是把女子应有的宝剑。

老人家见她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手中的宝剑,便道“这剑是送给我女儿的”

难怪,寒漪心想,忽然脸上的笑容凝固,她怎么把少明的事给忘了!

“大叔您慢走,我还要找人,不能逗留了”

寒漪正要离去,那老者突然道“你是要找个宝蓝衣着手指发红的男子吧?”

“您看到他了?他在哪儿?”

“之前有一个小姑娘问过我”

寒漪知dào

他说的是戚染,这条街找少明的只有她俩。老人指着铁铺斜对面的一条街说,“我来的路上一匹疯马疾来,一个宝蓝衣裳的男子跑过去救了一个小孩,我见他抱着小孩的手是红的,应该是就是他了”

“那您可知他后来去哪儿了?”寒漪急切追问。

“还是那个方向,向前”老人将自己所知的俱透与她。

寒漪道了谢,便朝他说的方向找去。

暮色有些沉,灰蒙蒙的天空几颗星闪动,应是有场大雨,街上往来的行人越来越少,这让寒漪的心情变得紧张起来。那老者不像骗她的人,可她跑了这么久依旧没见到少明,心里的不安隐隐发作。

也许她一开始就不该用走的跑的,应该……

“姑娘,借你的马一用”

非常时刻就要用非常手段,寒漪不等那女子同意,骑着她的马就奔走。

“喂,我的马……那是我的马啊……”那女子跟在她身后边跑边喊,直到跑不动了,才停下来喘息着喊骂“你这疯女人……凭什么偷我的马……凭什么!!”

女子跺着脚就差把地给跺穿了,牙齿咬的咯咯直响,想她长这么大还从没遇到这种事!

————

黑夜里的火光将夜空照的红亮,这是一家着了火的宅院,游少明游魂似的走来,被火光以及这宅院里凄惨的尖叫声给惊醒——

火……

家仆路人皆拎着水桶往里面浇,游少明也冲了进去……几步,又退回来,心中默默想着,葬身火海也是一种死法,可是别说全尸,连灰都没了。

一众的人不是提水就是铲着土灰往屋子有火的地儿盖,就他一个人站在大火面前,手指托着下巴冥思苦想不停地在原地转着圈。

“你还不救火,在这儿碍什么事呢?”

“你说我碍事?”游少明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然后确定了确实是自己碍事之后,下定决心英雄一把。

“灰就灰吧,总好过留着尸体让他们哭的好”他着重指的戚染,一想到戚染那尖细的哭喊以及滔滔不绝的泪水,游少明忽地就往火里冲了进去。

被困在火里面的是一对母子,母亲佝偻着身子将小孩圈在怀中,一根燃着火的木桩倒下正要砸着那对母子。

女子已经做好必死的准bèi

将怀里的小孩护得紧紧的,那等待的疼痛与灼热并没传来,女子抬起头,只见游少明正吃力地举着那根燃烧着火焰的木桩,幸好他那只手已经红肿到没知觉已经感觉不到痛,这才可以举着火木桩。

女子见到那张熟悉的脸着实惊讶了,再见他正只手举着火涂的木桩更是惊呆了。

“还不走……”游少明紧闭着眼咧着嘴,有些透支道“我快坚持不住了”手虽感觉不到痛,可是感觉的到累,很累啊。

女子这才回过神,抱着小孩就往外冲。

游少明松手跳到一边,那根木桩轰的砸到地上,脚边的火滋滋的蔓延将他围在里面,他看到火场外那双焦急的眼神,这不就是白天那对母子吗?呵,真巧,敢情他是为那对母子而活的。

游少双手握在嘴边朝他们喊道,“快走,离开这里,别管我”

他是进来寻死的,就没打算出去。

只见那女子拉着她的小孩跪在地上朝他拜了两拜,“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随后带着她的孩子冲出宅院。

火势蔓延就像一条火龙,吞噬着一些没有化作灰烬的事物,游少明闭上眼张开双手拥bào

着周身而来的火焰,就让这火焰来的更猛烈些吧,就让他在这火海中了结此生吧。

脸上一滴温热,他睁开眼手指摸了摸,又是一滴比之前稍微凉了些。我没哭啊,他一直闭着眼,那来的泪?

第三滴,第四滴,……

哗的一场大雨将火势愈浇愈小,最后灭了……

大雨将游少明浑身淋个透湿,发丝贴在脸颊好不狼狈。他噗的一口水吐出几尺远,那样子就像一个溺水被人救起的人吐出喝进肚子里的水一般,滑稽中又泛着悲哀。

滑稽是表情,悲哀是——怎么都死不了。

要知dào

一个人下定决心去死是多么不易的事!

游少明灰心丧气地从一堆狼藉中徐徐走出,走到这家宅院外,雨,停了。

老天仿佛和他作对,达到目的就不再降雨,连月亮和星星都蹦出来了,还一闪一闪的,就像一孩子呲着雪白的牙笑嘻嘻的望世间痴傻之人。

游少明斜视夜空,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瞠目对天恨恨道,“你不让我死,我偏不,看你能阻我几时”

然后又开始了他的寻死之路。

寻死之路漫漫又修远,得有恒心,有毅力。只要功夫下的深木杵也能磨成牙签。

————

马蹄声从疾奔变作慢踏,渐渐的停下。寒漪跳下马,因为身后的戚染,她正驾马追来。

她的衣服全湿了,贴在身上,风一吹凉飕飕的,不禁打了个寒颤。以为这场雨会下到几时,还担心会影响她找人,谁知这雨把她衣服打湿后就停了。

寒漪看着同样湿衣贴身的戚染,正疑惑。

戚染跳下马,手中紧紧捏着一条带子,“我在小树林就找到少明哥哥的腰带,还是断的”

“他不在河边”寒漪说。

“我在河边等了很久都没见他尸体浮上来,少明哥哥应该还没死”戚染的脸还是湿的,雨水还在往下滴,分不清是泪是水,听着哽咽的声音应该是泪。

“你是怎找到这儿来的?”

“灵卦”戚染说话时已经走到寒漪身边,她将游少明的腰带塞进包包里,“灵卦上显示的是走这条路”

然后两人朝这同一方向走去,这条路是通向山里的,很是崎岖,骑马根本走不通,所以她们只能下马步行。

“你脑袋怎么回事?”借着月光,寒漪看到她刘海鼓鼓的。

“撞树干上了”戚染小声答道,雪白的小脸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其实是在小树林那会儿把自己的脑袋都给拍肿的,自己怎么那么笨,早该想到用灵卦的。

夜风寒凉啊,将两个单薄的小身影吹到山顶,呃,是走到山顶。因为就一条通到山顶的路,不想去山顶也得去山顶。

月光下,一道蓝色的身影站在悬崖边,深邃的目光一直望着崖底,却什么也望不到,游少明心想这么高的山,跳下去应该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吧!

此刻的他已经顾不了全尸了,手红的越来越厉害,肿的越来越高,身体也发生了一些变化,比如脸——他曾在那家宅院了找到半面镜子,里面出现一个脸红脖子粗的怪物,这样的他还不如不要全尸。

曾经英俊的他,如今……

唉——

游少明可谓是心如死灰啊。

张开双手就是一老鹰展翅的动作,可是怎么就掉不下去呢?

睁开眼往下一看,一双下手正紧紧搂着自己粗肿的腰肢,这毒已经让他的知觉退化的越来越弱,唯眼睛间或一轮。

“良人,不要跳……”戚染的小脑袋贴着他的腰哭得好不伤心。

一双嫩嫩的小手如今竟有些环不住他的腰。

游少明转过身将她搂的紧紧的,忽然开口问她,“如今这样的我,你还喜欢什么?”

戚染泪眼婆娑地看着肿肿的他,擦了眼泪嘟囔道,“发福了而已嘛”

发……福……

游少明咂舌,这话也就她能说的出来,也就她在这个时候还想着安慰自己都自己开心,心中一阵暖流滑过,却还是无法阻止他自杀的决心。

他一把将戚染推到远处,离他远远的。

“良人!!”

“少明!!”寒漪扶着差点摔倒的戚染,惊诧他的举动。

“骁骁,谢谢你来找我,我真的很感动,但是我想死的体面点,所以你们走吧,别管我了”

他说这话时,是以袖子遮着脸说的。

“你说什么胡话,无殇他们也在到处找你,还有庐神医,说不定已经找出解药了,你快回来”寒漪朝他伸手,可是她进一步,他就退后一步。戚染拼命地抓着她的袖子朝她摇头。

166. 第166章 没救了

秋夜寒凉,加上身上湿衣未干,风吹在着凉飕飕的。游少明伸着脑袋瞅了瞅看不见底的山崖不禁瑟缩了一下,“你们别过来,我已经决定了自杀,所以……谁都别劝我”

“那太守呢?”寒漪松开戚染紧抓着自己的双手一步步朝他走进,一边轻声的调开他的注意力,“游伯伯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忍心让他白发送黑发?”

这却是一个让他难以抉择的问题,脑海中浮现游忠宪那霜白的鬓发,湿润的眼眶被风吹到干涩,可就算不孝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今夜之后只剩两天的时间,怎么也回不到苍冥,更见不到爹。

戚染的哭声还在耳边,那么伤心也拉不回他的决心。

游少明纵身一瞬,腰间感觉一紧,身体被一道力拉向身后……

寒漪扔出那腰带缠住他的身子,向后一拉将他带了回来。

游少明摔在地上,戚染忙跑上前将他的双手按住,寒漪则用那腰带将其捆绑,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仿佛之前就商量好的。

游少明挣扎着怎么也挣不断,赤红的双眼紧盯着手上的腰带,敢情这腰带只有上吊的时候才会断裂!

“你们把我绑回去也没用,天亮之后我只剩两天的时间,到时候一样会死,还比现在死的难看!”游少明歇斯底里。

寒漪反驳他道“那也是到时候的事,现在不是还没死么?只要人没死就还有希望”她望向游少明的目光真挚,就像一湾清柔的细泉缓缓流入他心中,寒漪放缓了声音劝他“不要这么早放qì

,跟我们回去,说不定庐神医已经找到救你的方法”

“是啊,少明哥哥,你不要放qì

啊”戚染掩住泣声,水眸盈盈,满是希冀。

“我答yīng

跟你们回去,别绑着我了”

游少明伸了伸手,戚染看到寒漪点头,立kè

咧开了笑脸帮他解开。笑归笑,也只是一时。

到时候帮我买副好一点的棺材,游少明很想吼出来,却发xiàn

自己连吼的勇气都没有了。

三人回到客栈是第二天中午,时间已过一般。夜九儿去通知夜无殇和擎苍他们,庐舟子则一头扎在医典里,戚染将浑身发肿的游少明扶回床榻,两人头挨着头窃窃私语。

心里像针扎一样难受,什么也做不了,除了等。

屋外的脚步声临近,匆忙急切,在走进屋子时又变得轻缓。

寒漪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这个角度只看见他的侧面,太阳穴处的筋络了然,一身玄紫色的袍子一如初见只是衣角沾了些泥尘,干净如他,即便逃亡也不让衣裳沾上半点血迹泥泞,看来他为了少明没少奔波。

感觉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夜无殇转而回视那目光,两人视线在空气中交汇,却又像穿透了层层叠嶂融汇到一起。仅一天没见,两人之间似有什么在融化消褪。

“还是没找到,唉……没救了”庐舟子以手拍着医典长叹一声。

寒漪收回视线走到游少明床边,戚染正趴在那儿睡着了,呼吸有些粗重,定是累极所致。

床上的被子忽然掀开,游少明小心翼翼地从床边走下来。寒漪正疑惑,他伸出手指放在嘴边做出个噤声的动作,将戚染抱到床榻盖好了被子,这才轻声说道,“让她睡吧,我想出去走走”

游少明的精神比之前好,至少没有了轻生的想法。

寒漪被他拉着,经过夜无殇身边时,只见他把夜无殇也拉了出来,留下埋头医典的庐舟子和熟睡中的戚染。

客栈被他们包下了没有外人,晏峰和擎苍住在前院,他们在后院,中间是片小小的园子,几株黄花几颗秋树,叶子也落了大半。

“今天阳光不错”游少明伸手就朝着太阳方向,完全忽略了身后的两人。

寒漪看着他那张又红又肿的脸,明明在笑,却笑的那么沉,连带着她的心情一起下沉。

“骁骁啊,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记住我一辈子”游少明突然道,上次把她骗上船之后说的也是这句话。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同样的话再次听到,心里更加的难受,寒漪的声音有些沙哑,明显是在压制着哭腔。

“只要人没死就还有希望,不要这么早放qì

”这话是夜无殇说的,语气坚定又沉着,和她如出一辙。

“没想到你们这么默契,话都说的一样”游少明恢复以往的幽默,却不忘自己的身体状况和所剩的时间,将夜无殇和寒漪的手拉着叠放在一起。

手触到那片冰凉,寒漪心中一惊,往昔的回忆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不停地旋转回放。

三只手叠在一起,阳光下又是一道独特的风景,那只又红又肿的手突然收回,游少明望着他俩的手,低沉着声音笑着说,“其实我更想看到你们成亲”

成亲?

仿佛辽远高山的一道烟云飘过眼前,散于一瞬间。

寒漪收回手却怎么也缩不回,夜无殇紧紧握着她的手向游少明承诺,“会的”

……

屋内是戚染的声音,惊慌的喊着少明的名字,定是醒了不见他踪影,游少明也寻了个借口走回屋子。

院内只余下两人。

寒漪红着脸,终于抽回了手,“少明已经走了”

她转身就要离开,却被一道力道给拉了回去,正中他怀,久违的怀抱险些让她迷失。

“并非玩笑”夜无殇双手环着她的肩膀将挣扎的她禁锢在自己的怀中“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要娶你为妻”

“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陪你到以后”

“只要人没死就还有希望,你用这句话劝过少明,为什么就不能自己受用?”

“我……”寒漪被他驳的无言以对。

夜无殇转过她的身子,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我们赌一次如何?”

“赌什么?”

“少明”夜无殇解释道“如果少明还有救,你也不要放qì

,不要再回避我”

“我不想用少明做赌注”

寒漪转身,却见到靠在门边的三个人,庐舟子、游少明和戚染。一晃而过的笑容在三人脸上滑过。

三人神色不对劲,很不对劲,还有他刚才的话……

夜无殇从来不打没把握的战,他既敢赌必然有赢的把握,也就是说——

“庐神医你早就找到救少明的方法了对吗!”

“这……是……啊,是啊,昨晚找到的……”庐舟子呲着牙拖长了音,在夜无殇脸上没看到怒色也就稍稍松了口气。

游少明也是一脸的尴尬将脑袋缩到戚染身后,推着戚染到她面前解释。

戚染被他一把就推到寒漪身边,她拉着寒漪的手赔笑道,“寒漪姐姐你别生气,我也是刚刚才知dào

的……”刚刚一醒来没见到游少明正要张口大叫,就被庐舟子捂上了嘴,之后的呼喊便是装出来的。

“原来……你们都在骗我!”寒漪哽咽着说完拔腿就跑出客栈,夜无殇也跟着追出去。

戚染一掌拍在他胸前,气的直跺脚“都怪你啊,把寒漪姐姐给气跑了!”

游少明双手指着自己支吾道“我也想撮合他们,谁知dào

弄巧成拙了”

他回到屋内抢了庐舟子刚刚斟好正要喝的茶水,庐舟子翻白眼瞪着他,只见那从他手里抢去的一杯茶又被戚染给夺了去。

游少明手中空空然,见戚染将那茶水喝尽后啧啧嘴又将杯子揣在他手中,一整套动作娴熟又简洁,看得一旁的庐舟子咯咯直笑。

戚染侧着脑袋坐在他对面“可是你怎么知dào

自己有救的呢?大叔也没和你商量过啊”

游少明很是骄傲的伸出红肿消褪大半的拇指朝自己指了指,“那要归功我的洞察力,还记得老庐之前说了什么吗?”

“大叔说你没救了”戚染恶狠狠地瞪了庐舟子一眼,瞪的庐舟子瑟瑟发寒。

“没错”游少明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水以资奖励,拍着一旁庐舟子的肩膀道,“老庐虽然人品没我好但也不至于太差,虽然我快死了,也不能说我‘没救了’说得那么直接,还满面微笑”

“所以你就猜想自己有救了?”戚染睁大了双眼嚷嚷道。

“不是猜想,是肯定”游少明补充着,却又想到一个问题,他放下杯子瞅着一旁的庐舟子,“老庐啊,我很想知dào

我的解药是怎么配出来的?”

戚染叫他的时候,他进来就是喝药的。

“我人品这么差,怎么记得解药啊”庐舟子恨不得掐死这个嚣张的家伙,到底是谁品差啊!

“我错了,你就告sù

我满足我的好奇心吧”游少明勒着他的脖子一边‘哀求’一边朝戚染拼命地眨眼睛,戚染起先以为他眼睛出毛病了,后知后觉才和他一起勒着庐舟子要答案。

“王……王爷……”庐舟子被他们勒的差点断了气,“王爷的血有毒,却能以毒攻毒解你的赤焰砂”

“我喝的是无殇的血!!”游少明乍惊。

“不然,你以为呢?”庐舟子收拾了自己的医典,逃命似的奔出客栈。

游少明和戚染是疯子,呆久了自己会没命的,还是尽快离开找张床好好补上一觉,为了游少明这活宝,他已经两天没合眼了。

167. 第167章 蜉蝣之爱

金乌西坠,红霞弥散的天际如朱砂滴入水中晕开一片橘红,又如飘在空中的绸缎,薄缕轻盈,将一片暖色橘红撒向嘈杂喧嚣的漓江城。

车水马龙的街市逐渐归于平静,只剩一路的夕阳被行人踏碎。

残阳璃碎,江水连天,仿佛接纳余辉。风过处,连平静的江面也翻起一层一层的粼波,

和来时一样,漓江的日落特别红,像花似火,更像一缕微不可触的希望,让她眷恋贪慕,甚至……迷失。

寒漪静默在桥头,望着翻涌连绵的江面陷入沉思——

少明毒已解,祭坛的杀手也被解决,漓江历属巫灵国,于他更是鱼水之系再无危险,也是她该离开的时候了。

江面上由远及近的船只更将她迷失的心拉回现实,衣角在秋风里翻飞,青丝亦在风中纠缠,抬手将发丝带于耳后使得那凝望江面的侧面更清晰的映入他的眼眸。

“船不会来了”

那抹玄紫身影慢慢的朝她走来,每一步都很沉重,踏碎了夕阳踩没了落叶,从桥尾走到桥中,目光落在她身上,坚定,一刻不离。

江水拍岸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连风也静歇了。夜无殇沐夕而来,余辉洒在玄紫的衣襟仿佛镀了层金光,风神俊秀若神祗。

江面行来的船只也在此时调了方向,朝她反相而去。

“这也是你安排好的!”江面上的船只越行越远,她知dào

自己今日是走不了了。

夜无殇停在她几步远的地方,夕阳柔波,两人站在桥上,明明几步远的距离却又遥不可及。

“你为蜉蝣只活一日而感伤,可曾想过它们也许并非你所想的那般伤感。生命的价值不在于长短,若相爱在一起,哪怕须臾也是永恒。”他语意萧索,满是寂寞如雪的惆怅,漆黑的双眸里更是秋水长天般忧悒。

这份忧悒惆怅是她从来没见过的,心莫名的疼了起来,被风吹得干涩的双眼隐隐泛起湿意,晶莹沾在睫毛上被夕阳氲的熠熠流光,“可是……我会死的……”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是沙哑的,卡在喉咙里缓缓而出,“我不想你到时候伤心难过……”

风起了,她的哭声也放开来,眼泪从指缝间流淌散落在秋风里格外的凄凉,此时才知自己竟是如此的不舍。

落叶飒沓,在秋风里盘旋而下,寒漪感觉自己就像这蹁跹落叶中的一片,却偏偏就落在他的怀里。

“你永远不会看到我伤心难过的样子,因为……”夜无殇将她纳入怀中,紧紧的不愿松手,下颌抵在她额鬓,“只有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才是我最伤心的时候,只有看不到你,我才会难过”

他的声音低沉到沙哑每一个字都像针刺入心间,一阵一阵的疼,诉不出,只能仍由疼痛在心中蔓延。

落日亲吻着江面,慢慢的融入,直到最后一片红晕没入……

幕落时分,江面寂静,晚风吹在身上清冷透骨。夜无殇脱下衣袍盖在她身上,两人头挨在一起,坐在桥头望江中映月。

“无殇你知dào

吗,其实我一直幻想着和你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不论是看潮涨潮落还是赏夕阳西下”寒漪靠在他怀中,将自己心中藏了很久的心事说出。

夜无殇低下头,那张熟悉的笑颜如花绽放一直撞进他的心底,有多久没有见到她这么纯真这么无邪的笑容了?

“蜉蝣活一日便无遗憾,何况我们不止一日。”脸上一道冰冷的触感,他的手沿着她的两颊一直滑到嘴唇,低头在她柔软的唇间蜻蜓点水般印上一吻,“别再离开我了,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准放qì



寒漪点头,唇间流淌的甜蜜的笑,像涟漪一般在他心中荡漾开来。

“明天我们就动身去玉斛山庄,然后我们就成亲”

“好”

她从袖中拿出一个雪白的小瓷瓶,映着月光,瓷白的光泽愈发的诱人。

“这是……?”

“无心水”

寒漪说着拔去塞子就要往嘴里倒,夜无殇立kè

抓住她的手,“不要”

无心水他知dào

,可以抑制弱水毒发,却只能抑制六年,六年一过若没找到梓棠花,那就回天乏术了。庐舟子曾向他提及无心水,那时的他不敢赌,如今还是不敢赌,不敢用她六年的生命去赌。

寒漪知他心里所想,慢慢拉下他的手,“既然决定了在一起,就该安安静静的生活,况且庐神医的丹药快用完了,我不想整天喝药”

“可是无心水只能抑制六年,倘若……”倘若这六年没能找到梓棠花该怎么办,他没有说下去,也不想打消那仅有的一丝希冀。

“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准放qì

,这是你说的。六年的时间谁知dào

会发生什么,也许会有奇迹呢?”

寒漪异常从容的劝说,夜无殇知dào

自己阻止不了,只能看着她将那无心水喝下。

冰凉的液体从喉咙一直滑入,六年的时光竟是这样流转至她的生命。

也许会有奇迹,也只能是也许。哥哥找了那么久也没能得到梓棠花一丝一毫的讯息,也许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梓棠花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可以平平安安的活过六年,和每次月圆食血度过一生,你会选择平安的六年还是与食血度日的一生?”

寒魇曾问过她这句话,那时她果duàn

的回答——六年。

“我不贪心的,六年足以,人生不在长短,我可以一个人在六年里活出一生的精彩。”

一个人,六年时光,想怎么活就怎么活,随心而活,随性而为,不为其他,只为自己,真的,六年,足矣。

自己当初的回答犹在耳边回荡。

可是现在不再是她一个人,那么六年真的足以吗?

风吹的她瑟瑟了一下,寒漪仰起头,眼皮略微沉重的眨了眨,“这么晚了,我们为什么不回去?”

夜无殇捏了一下她的鼻子,宠溺道“我们看了潮落夕阳,还没有看到潮涨日出,当然要等日出咯”

“可是我好困”无心水喝下不过片刻便是沉重的困意吞噬了她。

夜无殇在她额间轻轻吻了一下,将披在她身上的衣袍连带她人搂的紧紧的,“你先睡,天亮了我叫你”

“好,你记得叫我看潮涨日出……”

怀里的人儿昏昏沉沉的睡了去。

夜无殇将怀里的她靠在桥壁上,折了些枯枝拿出火折子将那堆积的落叶点燃,火焰在夜色中弥漫开来,暖意也在此中升起。

周围暖暖的,静的只闻得柴火噼啪,寒漪卧在桥壁睡的很舒适,嘴角时不时泛起浅浅的笑。

夜无殇伸出手,修长的指尖在触到她脸庞的时候蓦然收回,他太冷,怕打扰到她,只能围着堆火和她坐在她身边。

一边往火里添柴一边对着篝火呢喃——寒漪你知dào

吗,六年,我一刻也舍不得浪费。

火焰啪啪作响,周围是融融暖意。温暖对他来说是个陌生的词,可是此刻他又感觉到了。第一次是在无望森林里握着她手的时候,那时的她惊恐地瞠圆的一双大眼紧紧盯着他们相握的两只手,脸上还飞起红晕,煞是可爱。

再者就是现在。

其实我一直幻想着和你像现在这样无所顾忌的靠在江边桥头,不论是临江赏月还是围火入眠。

皎月当空,照在两人身上,一种温馨油然而生。

——————————————

未央宫,傅瑾言坐在妆奁前,一支凤钗镶入发髻中。盈香替她理好妆容,铜镜里浮现的女子唇红齿白妖艳绝美。

盈香替她披了件软毛织锦披风,望着铜镜里的人不住赞美,“娘娘真是倾城倾国,美得似仙子一般,难怪少主对您念念不忘”

傅瑾言听了她的话,微微一笑,望着铜镜中自己的发髻上的凤钗忽然皱了下眉,拔下凤钗换了一支玉簪。

这玉簪是盛樊余送给她的,盈香笑道,“原来娘娘对少主也是念念不忘呢”

“你就少揶揄本宫了”傅瑾言摸了摸发间玉簪,似乎很满yì

这样的妆容,对着铜镜道,“你知dào

那老太婆找本宫什么事么?”

“不是太后,是皇上。”盈香道“秀儿死的第二天太后就病倒了,如今大病初愈,皇上特地找了舞姬在钟粹宫为太后表演,贤妃也去了,所以娘娘你也得去……”最后几个字她越说声音越小,她知dào

傅瑾言不愿意去,便如此说道。

“她倒是命硬,怎就没病死呢!”傅瑾言恶毒的言语吐露,美眸之中满是鄙夷与嘲讽。

想到贾柔之前对她的所作所为就恨的咬牙切齿。

屋内向来晦暗,盈香走到窗前推开窗子,日光漫进洒下一片朦胧的白,将傅瑾言的脸照的异常白皙。

似是不适应这突然的日光,傅瑾言伸手挡在眼前,待适应之后才放下手,“时候不早了,去钟粹宫看看那老太婆吧”

明晃的日光突然被云彩遮住,黯淡的日光又被窗格分割,如今映在傅瑾言的披风上斑驳晦暗,竟生出几分难以言说的诡异来。

傅瑾言从妆奁前起身由盈香搀扶着走出未央宫。

168. 第168章 舞姬的刺杀

钟粹宫中,夜岑焕和贾宝贤早已到来,分别坐在太后左右。傅瑾言冷眼望去,只见三人有说有笑,笑容甚为灼目。

傅瑾言冷哼了一声撇下盈香径自走上前去,贾宝贤见到她连连从坐上起身,捏这手中绣帕朝她敛衽行礼。

傅瑾言没理会她的礼节,只向太后和夜岑焕福了福身便落座在三人对面。

“贤妃起身吧”夜岑焕伸手托住贾宝贤的双手,示意她落座。

贾宝贤抬头望了望对面的皇后,见她没说什么,便也坐了下来。

盈香轻步走到傅瑾言身后在她耳边小声提醒道,“皇上和太后都在,娘娘这时候还是不要和贤妃计较为妙”她看得出傅瑾言的不满。

“本宫知dào

了”傅瑾言小声回应她,转眼便看向高台。

台上是夜岑焕为太后准bèi

的舞姬歌伶,琴声起,舞姬婀娜多姿的在台上起舞,丝竹弦乐,衣袂飘飘,倒将这死气沉沉的钟粹宫衬的旖旎潋滟。只是这为首的舞姬好生眼熟——

曼妙的身姿于高台上灵巧的旋转,彩绣辉煌蛾眉淡扫,粉腮凝荔,丝带蹁跹,似蝴蝶又像风雪中的一朵白梅随风飘摇。

傅瑾言的目光从高台收回转而落在对面的夜岑焕身上“这舞跳的真好kàn

,就不知皇上是从何处寻来这等逸姿隽美的女子为母后献舞?”

她眸光中流露出的疑窦让夜岑焕误以为是羡慕,看了眼高台上的舞姬,细看之下竟觉得熟悉得很,一时也叫不出名字,只道了句——“在邺城寻的”

高台之上旖旎柔和的舞姿突然转为清冷肃杀,耳边枝桠折断,从中生出舞带,擦着疾风如利刃般直击向傅瑾言……

“娘娘小心!”盈香将宫女上来的茶盅扔出,将那丝带的方向打偏。

宫女太监的惊呼声在台下炸开,突来的刺客使得台下一片混乱,禁卫守在钟粹宫外一时未及赶来。太后被大宫女搀扶着与皇帝贤妃躲在宫女太监之中直呼着救驾。

那女子的丝带未中傅瑾言,恨恨拔出背后的宝剑。高台上顿时飞出数十名杀手,均持剑朝她刺来。

明显一场预谋已久的刺杀,只可惜杀手武功平平不及祭坛的一半。

宫娥太监打着护驾的幌子围在皇帝身边,能躲则躲。期间只有傅瑾言和盈香两人应对这些杀手。

夜岑焕从来不知dào

他的皇后竟然会武功,还是如此高深。

她出手狠绝,几乎是一掌毙命,除了那个白衣舞女,这些杀手没有一个能近的了她身。突然身后出现偷袭者,夜岑焕正要提醒,哪知她未回头手已出——

雪白如葱的手指掐住对方的喉咙,只听‘咔’的一声,那人脑袋一歪倒在了地上,干脆利落的不给对方呼救的机会。这样的傅瑾言陌生的有些可怕。

夜岑焕正想着,只见一个杀手朝自己方向而来,贾宝贤害pà

得紧紧抓着他的袖襟,几乎忘了尖叫。杀手举刀将要砍下,傅瑾言用脚勾住地上的刀剑奋力一踢,只听‘哧’的一声,刀子从杀手胸膛扎出,上面的血液一滴一滴的流下,人已定在当时,嘴边的血迹蜿蜒而下,杀手瞠大的双眼看着胸前的刀尖不甘地倒下。

砰的,那尸体就倒在夜岑焕脚边,血液在四周蔓延很快就沾上他的鞋。再看傅瑾言那掠过地上的尸体的漠然眼神根本不像平时的她,也许这才是真zhèng

的她。

钟粹宫外的守卫终于冲了进来,那些杀手见情况不妙便急着脱身,只那白衣女子仿佛置生死不顾,拼了命的缠着傅瑾言厮杀着。

皇宫不比外面,可进未必能出,随着禁卫的增加,那些杀手脱身的可能性越来越小,只能破斧成舟。

皇帝太后和贤妃已然被安全的围在最里边,只是他的目光一直随着傅瑾言移动,其中的疑惑和陌生更是了然。

傅瑾言的不握剑时的武功几乎是和那女子不相上下,打了几个回合谁也没分出胜负。

盈香拔出禁卫的刀剑扔给她,傅瑾言接了宝剑武招更显毒辣,刀剑碰击声铿锵泠脆,各种杀气尽显,最后一剑刺入白衣女子的左肩,以为那白衣女子将要殒命,谁知她反向一剑回向傅瑾言。

傅瑾言洞察于先一个旋身,那剑只是划破了手背,她捂着手退到一边。

倒漏给了那白衣女子逃走的机会。

“快追,她逃不出皇宫”傅瑾言按着流血的手,鬼戾的声音听得众人身形一震。

也不等皇帝发话,王莽立kè

领着一批禁军全力替傅瑾言去缉拿那白衣女刺客。

在这场暗杀中正真难对付只有那白衣女子,其他的杀手现在也只是苟延残喘,被禁军活捉当场。

禁军让出一条路,皇帝和贤妃扶着太后从人群中走出,姜还是老的辣,老人家仿佛见惯了厮杀,对这场面没有多少余悸,却偏偏装出一副万分心疼的模样朝傅瑾言伸出手,悲切道“皇后受伤了”

傅瑾言将受伤的手藏与袖中,像个无事人一般嫣然一笑“本宫无碍,倒让母后和皇上受惊了”

抬眼正对上夜岑焕探究的目光,心下一转已想好对策。

夜岑焕冷笑了声,说“朕从来不知dào

,朕的皇后竟会武功,还是这般了的”

“皇上初登帝位,身边自然杀机重重,言儿私下学了武功无非想保护皇上而已”傅瑾言对答如流,早料到他会有此问。

夜岑焕倒吸了口冷气,不再追问,只是无形中隔阂已生。

禁卫将一受伤的活口推到帝后面前,指望他道出指使之人,哪知那杀手抽出禁卫的佩刀就朝皇帝砍去——

千钧一发之际,太后将贾宝贤推上前去挡在皇帝面前,那刺客一刀砍在贾宝贤肩胛上,贾宝贤痛得脸色苍白随即晕倒在皇帝怀中。

“宝贤……”夜岑焕嘶声力喝,一脚将那刺客踢出几丈远,抱着贾宝贤急匆匆的离开钟粹宫。

“快宣太医”太后吩咐着大宫女,自己也跟着夜岑焕一道出了钟粹宫。

杀手倒在傅瑾言脚边,盈香蹲下身来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随后朝傅瑾言摇摇头,“娘娘,他已经死了”

傅瑾言冷笑一声,袖中的手指捏的咯咯作响,也不管血流不止——他倒是又紧张贾宝贤了。

“二姐,二姐……”

傅瑾瑜听说皇后在钟粹宫的遇刺便急匆匆的赶来,身后的小泥巴怎么也追不上她,边跑边唤生怕她不小心摔倒。

小泥巴是后来傅瑾言派人找回来的,她怕别的宫人服侍不好傅瑾瑜,就连夜让人把小泥巴找回来,毕竟以前在相府小泥巴是和她们玩到大的。

“二姐你受伤了,怎么不叫太医啊……小泥巴快去叫太医来,快去啊!”

“是是……是”刚刚追上她准bèi

喘口气的小泥巴又再次往回跑去。

傅瑾瑜拖着她受伤的手心疼万分,眼泪一颗一颗往下落。

傅瑾言将她的担心看在眼里藏在心里,太后的心疼是假的,夜岑焕,呵……估计今日之后再也不会心疼她了吧。也只有眼前这唯一的至亲才是真zhèng

关心她的。

“姐姐没事,滑破了皮而已”傅瑾言不忍她落泪,抽回手正要藏回袖中,却被盈香扣住。

盈香望着那鲜红的血液逐渐变暗,脸色也愈加的不对劲“娘娘……”

“先送瑾瑜回云瑟宫,我有点累了”傅瑾言眼神示意,盈香立kè

就明白她要支开傅瑾瑜。

便推着傅瑾瑜往外面走,“娘娘受了惊吓要休息静养,三小姐还是先回去吧”

“可是姐姐的手还在流血……”

“娘娘由我照顾,三小姐就请放心吧”

傅瑾瑜话还没说完人就被盈香推出了钟粹宫。

傅瑾言将手从袖中伸出,再流出的血已成暗黑色,手也没了知觉,她蹙眉问“这是什么毒?”

“我也不知dào

,但这血成黑色因该不是一般的毒,我陪娘娘回趟祭坛吧,少主应该有办法帮你解毒”

盈香扶着傅瑾言还没走两步就被她撇下,傅瑾言按着手思索片刻对她说“皇上只是暂时被贾宝贤绊着难保晚上不会回未央宫找本宫,你留下来用你的幻形术替本宫应付,我自己可以去找樊余”

————

落贤宫里太医们来来往往忙的不可开交,宫女太监又是端水又是送药,终于将贾宝贤的命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太后和大宫女到来,鄂嬷嬷正要行礼,被大宫女止住这才退到一旁。

“焕儿,宝贤怎么样了?”太后的声音亲和,就像个慈爱的老人。

“失血过多,还在昏迷”夜岑焕紧紧的握着贾宝贤的手,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人儿,就连太后都忘了行礼。

太后也不怒,见他能这般关心贾宝贤,自己倒也宽心,但……还得加把火候——

“这次的刺杀,皇上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根本就不是冲着朕来的”夜岑焕咬牙头也不回地说着,脑海里傅瑾言杀人的场景怎么也挥之不去。

“哀家也觉得刺客是冲着皇后来的,为了皇后的安全,哀家特意查了杀手的底细,这才知dào

……”

“母后查到了?”夜岑焕回头,神色焦虑地望着太后,“是何人指使?”

“沈涵虚”太后说着,凤眸闪过一道精光。

夜岑焕沉眸思索片刻,才道“沈初瑶的父亲?”

169. 第169章 二皇爷

“瑶夫人本是朕的妾侍,后来失踪了,莫非沈涵虚是因为这件事才买通杀手?”

见太后点头,夜岑焕更加疑惑,“就算沈涵虚买通杀手那也应该刺杀朕才是,怎会刺杀皇后?”和着傅瑾言日里杀人的狠色,一个大胆的猜测在他心中垒起,“难道瑶儿的失踪和皇后有关!”

“沈大人已经伏法认罪,自尽于天牢,可他死前将一切都告sù

了哀家,沈初瑶并非失踪,而是……”

“母后!”夜岑焕不敢听下去,他怕听到诋毁她的话,毁了傅瑾言在他心底乖巧的小女子形象,他按了按疼痛的太阳穴以身体不适为由向太后告退。

太后望着那道明黄的身影消失在落贤宫,不禁笑出声来,笑得有些嘲讽“这是第一次,他敢喝止哀家的话”

“皇上是太后娘娘的亲子,娘娘何不直接说去”大宫女立在一旁不甘心道。

“达到目的就好,何必说穿了,损了母子情意呢”太后长叹一声,将衾被往上提了提盖住贾宝贤露在外的肩胛。

对,达到目的就好,他不让她说下去就证明他已经相信了,只要他对傅瑾言起了疑心,那就是达到了目的,其他说与不说都一样。

夜岑焕离开落贤宫就走到未央宫,心绪不定,七上八下全都装满了血腥,全都是她杀人的场面。站在未央宫外良久,终是没有踏进转身离去了。

————

黑压压的大殿之上坐着一个中年男子,五官俊朗深刻如雕刻一般,庄严肃杀的把玩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神色与已去的苍冥皇倒是有几分相似,他就是盛樊余的父亲,先帝的兄长二皇爷。

一双如鹰的双眸扫过殿下的两人,傅瑾言忙上前道谢,“多谢二皇爷的解药,瑾言这才得以活命”

“二皇爷?”殿上男子冷哼一声,讽刺道“看来樊儿将本座的事都告知于你了”

“父亲,我……”

“退下”盛樊余欲替她解释,奈何二皇爷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便将他喝退。

盛樊余从未忤逆过他,这次也不例外,临走前深深看了眼傅瑾言。

二皇爷依旧把玩着手里的玉扳指,唇边的细语轻轻飘出,却又很沉重的压在傅瑾言心上——“苍冥的皇后娘娘本王可不是轻易救的,你觉得呢?”

“不知二皇爷想要什么?”傅瑾言反问,言语之中不似之前的软弱。

就是这份和自己一样的野心,另他从宝座上站起来重新审视眼前这美丽的女子。

以前只是听盛樊余说过她,却从没见过,今日一见竟比传说中的还美上百倍,此等倾国之貌,难怪皇帝被迷的神魂颠倒。不但容貌绝美,就连脑子也是万分的机警。

“本王想要苍冥江山,不知皇后娘娘意下如何?”

她问的直接,他答的更直接,他倒要看看这个女人会作何反应。

傅瑾言倒是出乎意料的哈哈大笑了起来,随即轻描淡写道“这有何难,二皇爷若想要,瑾言马上便可双手奉上,只是……”

她的一个转折,令二皇爷心头一震,阴戾的双眼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看透。等着她转折后的话语。

傅瑾言唇角微勾,一道嗜血的笑容和他阴戾的眼神相得益彰,她道“只是这抢来的江山,百姓怕是难以服从啊,二皇爷回头还得想办法怎么堵住悠悠众口”

“那你可有什么好办法?”二皇爷反问,她既敢这么说,定是心有对策。

“若是皇上昏庸无德,百姓又陷于水深火热,那个时候二皇爷上位,百姓定是拍手称赞,乐得贤君”

“本王凭什么相信你,这对皇后娘娘你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樊余应该向二皇爷说过瑾言过往的在太子府的悲惨生活”对方没有说话那就是明了,傅瑾言继xù

道“二皇爷称帝,樊余就是太子,瑾言必然是太子妃,几经辗转,这后位还是我的。既能和自己相爱之人在一起,又可永坐后位,我求之不得呢”

于她从无损失,这女人果然不简单。二皇爷心想,面上却是不露声色。“看来皇后娘娘需yào

的是时间”一个把夜岑焕便做昏君的时间。

正午的阳光将大殿外照的白灿灿的与殿内的黑压形成鲜明对比,盛樊余在殿外焦急的等待,石阶上的影子俏丽飘然,他回头就看到那张绝美的容颜正朝他嫣嫣浅笑。

“你出来了?父亲没为难你吧?”盛樊余握着她的肩胛,力道之大,令她皱眉。

他忽然松开手,神色尴尬,“对不起,弄疼你了”

她笑着摇头,“我没事”

一只白鸽飞来落在栏杆上,傅瑾言扯下它腿上的信笺,笑容凝在嘴边。

“怎么了?”盛樊余有些担忧地问她。

“是盈香的信,宫里没事我不想回去了”傅瑾言拉着他的手,“我们去桃花坞吧,我好久没去了”

宫里却是没事,未央宫尤其没事,因为盈香信上说皇上一步都没踏进过未央宫。

不知为何,总感觉外面的阳光比皇宫暖和,的确,不然桃花坞的桃花怎会如此美丽。

以前在桃花坞总是练剑比武,如今这样携手漫游也是极好。

淡淡的花香,粉粉的花瓣,轻轻的脚步,在林子里穿梭宛如仙境一般。

傅瑾言伸出手,花瓣从指尖滑过,那种柔滑的触感无法用言语说出,却能完美的印在心间。地面上层层的花瓣随风旋舞在空中飞扬,随后又落回地面,等待下一次风起。

“随风而起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傅瑾言喃喃自语。

脚下一轻,整个人被盛樊余搂在怀中凌空而起,就像在梅苑的那次,他搂着她飞离梅苑。只是这次不是离开桃花坞,而是换了个视角观桃花。

两人落在一处楼台,这个方向可以将整个桃花坞的美景尽收眼底,耳边有花瓣翩舞,还有他的呢喃声,“随风而起,怎么样?”

“很开心,真的很开心”坐上后位到现在从来没有哪一天像现在这般开心过,不带任何阴谋的笑。

“开心就好”

他的笑容宛如煦日每次都能将她的心渲染的热乎,青丝白衣上三两朵桃花相衬,如玉一般令人目眩。

盛樊余松开她的手,轻轻地抚上她的脸庞“这个亭楼是为你而建,喜欢么?”

傅瑾言兴奋地点头,一种暖意在心中升起。置身其中的亭楼能看到整个桃花坞,她怎能不喜欢。

盛樊余捏着她的秀发,嘴边是不怀好意的笑,“既然今日不回宫,那就……”忽然将她打横抱起往内室走去。

“啊……你干什么!”傅瑾言娇羞地捶打着他结实的胸膛,力道小的等同于挠痒。

亭楼外的桃花还在随风翩舞,内室两人热乎的身躯贴近纠缠,逐渐融为一体,倒影映在帘帐上甚是旖旎。

————

烛火摇曳,落贤宫的窗柩被风刮的呼呼作响,如鬼魅哭泣。贾宝贤猛然从梦中惊醒,坐在床内大口地喘着气,额上全是冷汗。

“娘娘你终于醒了”

鄂嬷嬷拿来巾替她擦拭,贾宝贤握住她的手吞咽着口水,结结巴巴道,“有……有人要杀我”

她按着鄂嬷嬷替她擦汗的手,肩胛上一阵剧痛,有血渗了出来——

原来这不是梦。

鄂嬷嬷扶她躺下,又跑到落贤宫外将候在那儿的太医请进来。

她还听到鄂嬷嬷让小宫女将她醒来的事通知皇上和太后。

太后……

白天的一幕走马灯一般在脑海里上演,她躲在皇上身后,一个刺客举刀朝他砍来,然后……

然后她被太后推到他身前挡了一刀。

“啊——”不安的动作牵动了肩胛上的伤口,痛得她呲牙咧嘴。

“娘娘,你莫要乱动”鄂嬷嬷领着太医走进来。

肩上渗出的血被止住了,痛过之后脑子也更为清晰——

母后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是我的亲姑母啊!

太医刚走,太后就来了,她急忙抹去眼角的泪,可惜那残留的她不知dào

的泪痕仍落在脸上,太后一眼便看出来了。

“母后……”

“你受了伤就不必多礼了”太后往她背后垫了个软枕,扶她坐起来。

贾宝贤出奇的沉默,一语不发,看向太后的眼神多了一层防备。

“你不用防备哀家,哀家这么做全是为了你”

“推我去挡刀也是为了我么?”贾宝贤憋在心里的委屈终于哭了出来,“母后姑姑,我可是您的亲侄女啊……”

“母后知dào

,可是也只能孤注一掷赌一把,你不知dào

你受了伤焕儿有多担心你?”见她泪意未绝,太后又道,“你和焕儿都是哀家的亲人,如今你躺在床上,哀家也是寝食难安呐”

“太后娘娘为了你诵经念佛到现在都滴水未沾”大宫女替太后抱不平。

贾宝贤双眼噙泪哭倒在她怀里“母后……”

“别哭了,留着眼泪花在焕儿身上”太后轻拍着她的瘦弱的脊背。

贾宝贤不解地抬头看着她,太后道,“趁现在皇上再度信任你,适当的时机向他把樽儿要回来,毕竟孩子待在亲娘身边才最好”

“对,我要把樽儿要回来”贾宝贤擦了眼泪朝屋外焦急地望着。

太后怕她着凉,将被子衾的高高的裹住她单薄的身子。

170. 第170章 玉斛山庄

玉斛山庄才是他们在漓江最终的目的地。

一路上就听到夜九儿感叹着玉斛山庄是多么的美,其实她也才去过一次,还是小的时候,却不知她竟能记得如此清晰。

寒漪有点期待,挽着夜无殇的手甜甜蜜蜜的走在最前方。一路上凋零的落叶,纷纷扬扬,就像一场落叶雨。

夜无殇替她掸去肩上的落叶,两人相视一笑,握紧对方的手,谈笑晏晏。

身后除了落叶的簌簌声,还能听到某人的低喃抱怨声——

不就是在一起了吗,有必要这么如胶似漆的吗。

游少明暗暗咬牙,心里那嫉妒的酸水真是……不吐不快。

“九儿被老庐骗走了,骁骁和无殇回到玉斛山庄就要成亲了,剩下我该怎么办……!”

游少明展开空荡荡的双手朝天拥bào

,仰天长啸的哭声好不欠揍。

“良人你还有我呢!”戚染突然从他身后冒出来,跳上他的后背,勒着她的脖子,呃,是搂着他的脖子,笑得甜蜜又灿烂。

腕上叮叮当当的声音晃的他耳根发麻,游少明被她勒着,咳不出来喘不过去,差点就背过气死在她‘温柔’的拥bào

中。

戚染喜滋滋的咧开一张小嘴,笑得比骄阳还灿烂,“其实你可以娶我的,我随时都能嫁给你,如果能和寒漪姐姐的婚事一起办,那就更好了”

双手合在一起,伴着铃铛的余音,她开始徜想着自己成亲的场面。

“咳咳……我是说,剩下我该帮他们办喜事了”游少明圆滑的说辞将戚染的幻想吹得七零八落。

夜九儿和庐舟子均很无奈的朝他们摇头叹息,然后,跟上前方的步伐。

选择走路时少明的主意,他想参观沿途的风景,却无奈的被丢在最后,连擎苍、晏峰都走的比他快,有些后悔当初被雇马车。

耳边有水流声,越走近越声越大,气势更强。沿着泉流往源头看,竟是一道瀑布镶两山之中。像一帘倒挂素布,再近看又是流动的,从上往下倾泻着。

泉流中被激起团团水花,上方雾色缭绕,画中仙境也不过如此。

寒漪俯身掬了一捧清泉,这水竟是温的,“这里是温泉?”

“没错,也是玉斛山庄的入口”夜无殇双手背于身后,如天人般立在巨石上,玄紫的衣角像一只黑色的蝴蝶,不停地拍打着衣摆,他望着倒挂的水帘,冥黑的深瞳中跳跃着火焰,是久别重回的喜悦,“穿过这里就能到达玉斛山庄”

“原来玉斛山庄这么隐蔽,难怪当年贾皇后找了那么久也没找到你,无殇你可真会寻地方”游少明搭在夜无殇肩上的手指朝瀑布的方向翘了翘,痞痞的说,“不会真从这里穿过去吧……?”

那声势浩大的瀑布连绵不绝,这要穿进去岂不淋成落汤鸡。

庐舟子眼珠一转,走到他面前挑衅般地说“你要是不敢,我和九儿可就先过去了”

他鄙视了游少明一眼,拉着夜九儿作势就要穿过去,夜九儿大睁着一双眼,张大的嘴也被庐舟子给捂上……

游少明回瞪了他一眼,扯着嗓子喊“谁说我不敢,你给我看着……”

说完‘噗通’一声跳进温泉,然后游到瀑布旁回头朝岸上的众人挑了挑眉,再然后……冲进了瀑布。

直到前方的男子消失在瀑布中夜九儿嘴上的手才松开来,“为什么不让我说,那儿有门的!”

“王爷和寒漪姑娘都没说话,你有何必破坏氛围呢”庐舟子唇角含笑着说道,那笑容异常的狡诈。夜九儿算是明白了他是在整游少明,还是得到二哥的默许。

晏峰走到瀑布左边的石门处,稍用力的转了下旁边的石墩——

石门从中分开,一条宽敞明亮的大道呈现在众人面前。

九儿、庐舟子率先跑了过去,夜无殇、寒漪随后。

戚染可怜巴巴地望着瀑布的方向,对戳的食指突然停下来,“要不要喊一下良人呢?”

“瀑布是捷径,穿过瀑布可以比我们更快的到达玉斛山庄,戚姑娘还是快些赶路吧”擎苍在她身后催促。

戚染听说能到玉斛山庄,漂亮的眼睛迅速闪过一道亮光,跑去石门的脚步比谁都快。

擎苍跟在后面摇摇头,望着瀑布的方向不禁感叹游少明的幸运,有个如此不依不饶的女子陪在他身边,手摸上自己的胸口那对翠玉蝴蝶还在,便也安心的走进石门。

初触温泉便觉气候不同,没想到玉斛山庄内竟是如此的暖色飘香。九儿曾说玉斛山庄和外面不同,原来不同在气候,不论外面是深秋还是严冬,山庄内总是温暖如春,让人感觉入了世外桃源。

夜无殇被遣漓江后一直被贾皇后的人暗杀,和云家一直过着亡命天涯的生活,直到在漓江的第四年发xiàn

了暗流瀑布和机关隧道,这才建立起与世隔绝的玉斛山庄。

在漓江的第四年,那时他才十四岁,那四年他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他的手是凉的,一直都是凉的,可是此刻寒漪却有种想将其焐热的冲动。

“寒漪你怎么?”夜无殇盯着那双一直摩挲着自己掌心的小手,根本猜不到她在想什么。

寒漪摇头,挤出一脸笑容,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承诺从嘴里飘出,“以后我会在你身边一直陪着你”只要她活着就不会再离开他。

“这可是你说的”夜无殇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尖,凉凉的感觉从鼻尖沁入,让她不由得一个激灵,整个人顿时清醒了几分。

众人一入玉斛山庄便有下人上前朝夜无殇行礼。全是寒漪不认识的陌生面孔。

晏峰和擎苍一个去见妹妹晏欣,一个被夜无殇派去寻找庄主云亦乾,庐舟子熟车熟路带着夜九儿早已不见了踪影。

眼下就她紧紧跟在夜无殇身后,戚染跟在她的身后,拽着她的手生怕自己不小心走丢了。

因为玉斛山庄很大——

放眼望去,玉斛山庄被两道城墙所围,内墙以内一排碧青色瓦片覆盖,檐角像亭子一般高高翘起一座挨着一座,底下更是清一色的阁楼,假山池沼,雕梁画栋,鳞次栉比,华贵中更显不凡。

山庄外墙更是绿柳成荫,茶花团簇,碧水环绕。

一湾流水山庄外,几缕炊烟老屋中。山庄环绕千株柳,曲涧萦回十里花。

绝尘似桃源,幻美如仙境。

拽着戚染软和的小手突然就想起穿进瀑布的游少明来,那时她是想阻止的,可是夜无殇拽着她的手朝她摇头,她知dào

少明没危险,便也没管他了。

“少明真的能找来玉斛山庄吗?”寒漪问他,戚染在一旁拼命的点头,这是她想问的问题啊,一直都想问的。

夜无殇对她说“瀑布是捷径,只有一条通向山庄的路,他应该比我们早到”

三人往庄子内走去。

山庄以茶业为主,其中往来人群更是络绎不绝,除了采茶忙碌之人,还能看到一个身姿绰约的女子弯弓射箭,隐隐约约似能听到某种熟悉的哼声,似蚊呐又若呼救……

“好像是良人的声音”戚染耳尖,一下就听出游少明的声音。

“他好像在……哭?”

“却是少明,我们快走”寒漪正疑惑自己是否听错了,夜无殇的话令她心头一惊,耳边的呼救声越听越觉得凄惨瘆人。

玉斛山庄的校场是云庄主练兵之处,四周都是箭靶和兵器,还有……游少明。

校场最中间的一个箭靶换成了真人,游少明赤着上身被五花大绑着架在木桩上,头顶苹果,嘴被堵上,只剩下一双眼睛惊恐万状地瞪着他正前方准bèi

弯弓射箭的身姿绰约的女子。

该女子娥眉青黛,明眸似秋,一身水蓝色的轻纱将腰身束缚的盈盈一握。鬟髻高竖以两支根发簪别起,发簪之下缀着清伶的玉石,细听可得泠泠之声,女子长长的乌发随意的披在腰间,发丝被风吹的紧贴在脸颊。一双秋眸里噙着冷而狠的笑意,目光斜视木桩上的人,素臂弯成圈装握住手里的弓,弦上的纤纤玉指捏着箭正将弯弓拉的满满的。

“呜呜……呜呜呜……”游少明被这箭在弦上的形势吓的双股颤颤抖得不能自停。

女子将弦往后一拉,游少明的神经立马绷紧,按着他脑袋的下人一个不留神竟让他头顶的苹果滚了下来。

女子黛眉一蹙,那两个下人嘭的一声跪在地上求饶,女子极不耐烦的撇了眼校场下,“一群废物,都给我滚下去!”

“谢小姐,谢谢小姐”

两个下人连磕带爬的‘滚’了下去,落在地面后拔腿就跑。

游少明松了口气,睁得酸胀的眼睛终于可以休息了,可是还没闭上,立kè

又炸了开来,还比之前瞠得更大更惊恐。

只见那女子再次拉满弯弓,弓箭的方向竟是瞄准他的下身某处……

女子阴森森的笑着说“既然你喜欢在本小姐面前脱衣服,又不让本小姐射苹果,那本小姐只能让你断子绝孙咯”

话一说完,都不给游少明反应的机会,玉指一松,利箭擦着疾风‘咻’的一声飞出去,直射向游少明下身的某处……

171. 第171章 一场乌龙事件

“啊——————”游少明从噩梦中惊醒,满头都是汗,冷汗,冷得令人心瘆。

睡梦中他又梦到自己向骁骁虎发誓绝不说出她的女儿身,然后转身就告sù

夜无殇违了毒誓,然后就被一恶毒的女子一箭给……再然后就被吓醒!

“良人……”戚染泪哒哒地捧着药碗走来,一边哭一边把用勺子舀着汤药喂进他嘴里。

游少明的嘴唇刚触到药汁,脸色瞬间就变了,警备地看着她“你给我喝的是什么?”

戚染哭皱了一张小脸悲伤地说“是药,庐大叔说你……”她忽然说不下去了,把碗搁在一旁,趴在被褥上就哭了起来,那惨烈的哭声如丧考妣啊。

“老庐说了什么?你快说啊!!”

游少明晃着她瘦小的肩膀,奈何戚染泣不成声,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游少明颤抖地收回手,脸色一片惨白,“难道我已经……”

四目茫然若无光,他的脑子一片空白,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戚染哭够了抹掉眼泪,再次把药端起来吹了吹,又用勺子拌了拌,然后喂到已近目光呆滞面色苍白状若木头的游少明嘴边,“少明哥哥,快把这安神药喝了吧”

安神药?为什么是安神药??

戚染的手被他一把握住,痛得她直呼放手,连药都泼洒在被褥上。

“怎么是安神药?不应该是那什么药吗?”游少明枯木复生一般目不转睛地盯着戚染。

戚染揉着手腕皱眉道“那什么药又是什么药啊?”

“就是那什么药啊?”游少明反复。

双手缩进被窝里一捂,竟然还在,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搂着戚染不停地重复那句——还在,还在……

戚染被他弄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茫然的瞅着他,“庐大叔说你惊吓过度,得喝安神药,现在这药洒了,你又犯病了”

“我不是犯病,我是开心”他在戚染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掀开被子就跳下床。

戚染用手摸着红红的脸颊陶醉一般陷入胡思乱想中……

游少明刚踏出门槛就碰上那拉弓射箭的女子,吓得整个人后仰,一屁股摔倒戚染身后。

“救救救……救命”

随着女子的踏入,游少明双手撑在身后的地板上不停地往后挪动,像见了鬼一般,最后扯着嗓子大喊“救命啊——”

戚染还在陶醉中,什么也没听见,依旧倚着床沿,闭着眼睛保持着那个以手抚面的娇羞状……

游少明退无可退,终于在女子身后看到了希望——

夜无殇,寒漪和一个自己不认识的老大叔纷纷踏了进来。

少明连忙爬过去搂着夜无殇的腿大呼救命。

“还不向游公子道歉”

老大叔一声喝下,那女子慢悠悠地晃到游少明身边,撅着嘴很不情愿的小声道了句,“对不起”

游少明惊的眼珠子没掉出来,以为自己听错了,手指掘了掘耳根,“你说什么?”

这话听在那女子耳中就变了味,女子暴跳如雷揪着游少明的衣襟将他拖了出来“本小姐好心好意的向你道歉,你竟敢戏弄我!”她抬起拳头就要呼下去。

老大叔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到一边“端儿不得无礼”

端儿?

无殇就一表妹叫云端——难道是她!

这大叔就是玉斛山庄庄主云亦乾?

“爹啊,我没错,是这个无赖他……他在女儿面前脱衣服耍流

亡民”云端边跺脚边咬牙切齿,恨不得立kè

撕了游少明。

云亦乾袖子一挥,挡去她要拉扯的手,一副若不道歉便不原谅的表情。

云端无奈之下转变了目标,扯着夜无殇的衣袖不停地摇晃,“表哥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没说谎,真的是这个无赖他先惹我的。”

“少明你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哪知dào

”游少明一脸无辜,道“我从瀑布出来就一条路,走着走着就到了玉斛山庄,浑身湿透了就问下人找个地方换衣裳,谁知脱到一半……她就推门进来了……”

游少明当时想解释的,可云端都没给他解释的机会就把他嘴堵了当淫/贼给抓了。

“玉斛山庄的亭台楼阁都很相似,少明一定是走错了误进了云姑娘的房间”寒漪上前替游少明解释。

“寒漪说的不错,既然误会一场,那就算了毋在追究”夜无殇拂去云端抓在自己衣袖上的手,转而牵起了寒漪的手。

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表哥当着她的面牵着别的女人的手,云端顿时醋意澎湃,硬是跑过去将两人拆散,“你是什么人啊,干嘛牵着我表哥的手”

“我……”

“寒漪是本王的未婚妻,本王三天之后就会和她成亲”夜无殇越过云端将寒漪拉进怀中。

三天之后?这么快?寒漪乍惊。

“未婚妻?这女人……”云端被气得面色发青,指着寒漪的手指都在颤抖,方才没仔细看,这回才开始打量表哥身边突然冒出来的女人,“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她不说寒漪还想不起来,她一说,寒漪猛然想起那次大街上似乎好像确实……抢了一个女孩的马。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小偷,偷了我的马”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云端已经撸起袖子就要朝她开打,“你这个偷马贼竟然偷到我家来了,还偷了我的表哥,我今天非杀了你不可”

“云端别再胡闹了!”夜无殇将她挥下来的手扣住反推回去。

云端被他推的连连后退,推到云亦乾身边,云端抱着云亦乾哭喊,“爹,表哥他为了一个小偷欺负我……”

“端儿莫在胡闹,寒姑娘是不可能偷你马的”云亦乾说的万分坚定,坚定到云端的哭声越来越大。

“可她就是抢了我的马,爹你也不相信我了吗”云端越哭越委屈,眼泪全都蹭到云亦乾衣袖上,沾湿大片。

“爹在街市上曾遇到小贼,是这位寒姑娘替爹把钱袋找回来,所以寒姑娘绝对不会偷你的马”

云亦乾话一出口,寒漪这才记起那日的老人家,竟是无殇的舅舅。

原来他早就认出自己了。

寒漪低下头极为羞愧道“云庄主对不起,云姑娘的马……是我抢的”

“爹你听到了,她都承认偷了我的马了还不让人把她抓起来”云端指着寒漪恨不得冲上前去将她掐死算了。

“寒姑娘那是救人心切,无心为之,你莫在胡闹,快回屋去”

“爹——!”所有的人都不站在她这边,就连最疼爱自己的爹都替那女人说话,云端一时心梗的慌,临走不忘横了寒漪一眼。

寒漪没理会她的恨意,只是对云亦乾有些愧疚。

“寒漪姑娘一场误会,端儿自小没了亲娘,被老夫惯坏了,你莫要放在心上”

云亦乾的话让寒漪愧疚更深,连忙向他道歉说“应该是我向云端姑娘道歉才是,幸而云庄主不计较”

“你都快和殇儿成亲了,怎么还叫云庄主?”夜无殇已经将寒漪的事告知了云亦乾,联系那日的见义勇为,云亦乾对这个未来甥媳妇很是满yì



“快叫舅舅”夜无殇在耳边提醒着她。

寒漪的脸像贴了红霞似的,支吾了好半天才轻轻的喊了一句舅舅。

云亦乾乐的开怀大笑,玉斛山庄很久没办喜事了,他得准bèi

准bèi



老人家走后,夜无殇更是无所忌惮地将她搂进怀里,低头便是一吻。

寒漪连忙推开了他“少明和戚染还在呢”

本就绯红的小脸烫的跟火烧似的。

“我什么也没看到,你们继xù

”游少明双手遮在眼睛上,背过身去找戚染。

戚染还在自我陶醉中……

他突然想到两个很严重的问题:一是他是怎么夺过那断子绝孙的夺命之箭的,明明那箭已经朝他射来了;二是夜无殇他们是从哪里进来的,他怎么在路上没见到他们呢?

游少明说的继xù

,他们就真的在继xù



夜无殇捧着寒漪的脸,深情满满,眼看着就要吻下去了……

“无殇啊……啊……?”游少明一转过身就看到夜无殇那如到似箭的狠厉的眼神,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了。

“什么事?”夜无殇轻声的问,他的声音很有磁性,可是调子一放轻就会有一种杀人之前必先恐xià

的惊悚之味。

游少明咽了咽口水,本来还想说‘我什么也没看到,你们继xù

’,可是又怕说了自己会被揍,干脆就不说了直接问他心中的问题,“我有两个问题”

夜无殇搂着寒漪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伸了伸手,示意他可以问了。

“我是怎么回来的?”他是怎么从黄泉活着带着他的万子千孙回来的。

寒漪以袖掩面可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得游少明浑身不自在,她平息了激动的心绪向他说了当时的情景。

云端放箭那时游少明已经吓晕了,幸亏夜无殇赶来及时,投出石子将那差点要了他子孙万代的箭羽打偏了射在别处。

游少明听的一身冷汗,一直以为自己会因违背誓言而断子绝孙,都在心里暗暗的恨着夜无殇,没想到竟是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自己,他决定以后不再暗暗的恨他了。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你们从哪里回来的,我穿过瀑布之后就没看到你们?”他瞥到两人丝毫未变的衣裳,又看了看手掌托着下巴还在陶醉中的戚染,她的衣服也没变。

“好啊,你们诓我,你们根本不是从瀑布穿过来的对吧!”游少明怒了,熊熊的怒火在身体里燃烧。

寒漪见状满拉着夜无殇往屋外跑,最后还大喊了一句“戚染,你良人说要娶你”

“啊,良人要娶我,太好了!”

戚染从久远的陶醉中醒来,一把将已经追出屋外的游少明抱住缠的死死的。

172. 第172章 被要挟

宫人通报贤妃醒来,皇帝下了早朝便匆匆赶来落贤宫,宫女太监正要行礼,被他悄悄遣退。

这是她第三次主动来落贤宫,第一次来带走了樽儿,第二次是抱着受伤的她踏进落贤宫,现在便是第三次。

床榻上的女子衣裳单薄,一根金色丝线在指尖与布帛间穿梭。烛光将她苍白的脸映的微红,一种温煦的气息弥漫在室内。

那样专注的神情倒让他忆起了初见时——

国舅府后院的一颗枣树下,那天真无邪的女子仰望着枣树,流转的眸光如清泉潋滟,只一眼,就让他印入心间,再难将忘。

回忆在一声惨叫中戛然而止。

贾宝贤卧在床榻捏着被针刺破的手指,鲜红的血色在烛光下更见诡谲。

夜岑焕急忙上前拉过她的手,将她受伤的手指含入口中,半天才松开,语气转为责备“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些事让下人做就好,你的伤还没好”

说到‘伤’字,他的语气不由得又转柔和,心中顿生感激,再抬眸,却见面前的女子早已泪盈满面。透过这层泪纱恍惚间又看到初见时那清澈的眼神。

“怎么了?是不是手指还痛?”他慌乱地握着她的手,紧张的神情毫不掩饰。

贾宝贤摇头,擦了眼泪,将片刻的感动藏于心底。重新拿起整了一半的衣裳,再度缝补,“入秋天凉,我得给樽儿缝件新衣裳”

夜岑焕按住她的手,迫使她停下手里的活,“樽儿贵为皇长子,不会缺了衣食,你何苦劳累自己。”

“可是我想看他穿上我亲手缝织的衣裳”贾宝贤挣开他的手,继xù

缝着,几次扎到手指几次坚持,仿佛痛的不是自己。

这般坚持,倒是疼了某人的心。

夜岑焕问“为何这般坚持?”

“我不能见樽儿,不能照顾他,不能看着他哭笑……也只能亲手缝补些衣裳,让他知dào

还有一个深爱着他的母亲”贾宝贤说的万分,委屈惹人怜惜。

她的眼泪滴在指尖,将血液化开溶入布帛中,宛如一朵凋零的红梅,让人心疼不已。

“孩子待在生母身边比较好”

夜岑焕的一句话,就像一盏明灯照亮她暗色的心,贾宝贤猛地抬起头,生怕错过了他口头的圣谕。

她眼中炽烈的期望让他不忍拒之,遂又承诺了一遍,“过两天朕会将樽儿带来,你先好好休息”

“皇上……”不同于往日的消极,她眸中再次燃起希望之焰,将泪水驱逐“臣妾多谢皇上”

夜岑焕走后不多时,鄂嬷嬷就端来热水和金疮药。

贾宝贤扔了手里的针线布帛,掀开被褥慢悠悠的走下床,将一双被针扎的伤痕累累的纤纤十指伸进水中。

“你去钟粹宫告sù

母后,就说皇上已经答yīng

将樽儿交由我抚养”手指入水,刺刺的疼痛从指尖蔓延,可这又算的了什么,怎能比得上傅瑾言的夺子之痛。

鄂嬷嬷将最后一瓶药粉倒入盘中,这才领着屋内的宫女走出去。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宝弟、爹,宝贤迟早会替你们报仇的。

她恨恨的在心中发誓,伸手将铜盆打翻。掺了血的水泼了一地,在银白的月光下竟映出横梁上熟悉又令人惊恐的面容——

“啊——”尖叫声来不及延伸,嘴已被人堵上。

“娘娘发生什么事了?”小宫女闻声在屋外不停地敲门。

“本宫……没事”她的声音颤抖,但还是压制了心中的恐惧,佯装镇定道“你们都给本宫出去,离开落贤宫,本宫不想见到你们”

“是”小宫女唯唯诺诺的应道,领着其他宫女太监窸窸窣窣地离开落贤宫。

小宫女实在想不通,以往落贤宫门庭冷落,如今贤妃得宠皇上特派了好些宫人,怎就被赶走了呢,难道贤妃娘娘习惯了冷清?

主子的想法她也不敢妄自揣测,照做就好了。

纱纸窗柩上的人影鱼贯而走,屋内一片寂静,只听得贾宝贤深深的呼吸声,“人已经走了,你可以放开本宫了”

脖颈上冰冷的刀刃慢慢离开,白衣女子围着烛火悠闲的坐于桌前,为自己斟了盏茶水,轻抿一口,如话家常——“贤妃娘娘可想好了怎么送我出宫?”

贾宝贤一掌拍在桌面,震的瓷盏泠泠作响,撕裂的伤口痛得她几乎咬碎有口银牙,“你是刺客,本宫刚刚没把你交出去已经不错了,你凭什么要本宫送你出去?只要本宫一声令下,你能逃的出去么?”

她话语中满是愤nù

,奈何女子只是柔柔一笑,放下手里茶盅,悠然道,“贤妃娘娘也说了我是刺客,若是让那些去而复返的人知dào

贤妃娘娘你窝藏刺客,那可就……”

白衣女子的话让贾宝贤浑身一凛,刚刚才重获圣宠,可不能因她坏了计划。

白衣女子绕到她身后,一手搭在她微颤的肩膀,很是清楚地说道“据我所知娘娘是太子正室,本该贵为皇后,奈何嘉和帝宠妾灭妻,不仅立傅瑾言为后,还夺了娘娘的孩子,娘娘心中这恨应该不小吧。”

她的话就像一把利刃,直戳中贾宝贤最软的软肋,疼痛令她整个身躯战栗异常,她只能伫立着仍由面前女人一句一句揭开自己的不堪和伤痛。

“娘娘如今重获圣宠,又得大皇子抚养之权,若因我一个不起眼的刺客毁了娘娘的一切,那可真叫可惜啊……”

“够了”贾宝贤冷喝一声,指甲陷入掌心也浑然不知,她深深吸了口气平息了怒意,冷声问,“你要本宫怎么做?”

“我早说过了,送我出宫”她将之前的话重复一遍,窗纸外的月光白亮,她摸摸自己已经结痂的肩膀,道“就现在,送我出宫”

……

辘辘的马车经过宫门时被守卫拦下,正要盘问那一直沁着头的小宫女,待见车帘后是贤妃,便迅速放行。

“得宠之后就是不一样,连下人的脸色都恭敬了”女子讽刺道。

她潜伏宫中早就将这后宫摸得差不多,贾宝贤之前过的什么生活,她都了如指掌。

贾宝贤没理会她的冷嘲热讽,将一装了钱财的包裹扔到她身上,冷不丁的道“本宫就送你到此,盘缠都在这儿,你快走,从此都不要再来找本宫!”

撇清了关系,贾宝贤一刻都不敢逗留,转身就走,怕她逃的慢,连马车都丢给了她。

女子唇角微勾,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孤自道,“你放心,要找,也只找她”

傅瑾言,你等着,只要我夏茹雪不死,总有一天会杀了你为寒魇报仇!

夜近阑珊,贾宝贤回途经过未央宫,见到一黑影闪过,她跟上前去窥探。那黑影摘下斗笠——是傅瑾言。

傅瑾言伸手在门板上叩了叩,门打开,出来迎接她的竟然是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

女子见到傅瑾言之后,那张相同的脸瞬间化作了侍女盈香的面容,盈香见到她,喜上眉梢,就差没开心的跳起来,说“娘娘你终于回来了,毒解了吧!”

“进去说吧”傅瑾言两步就跨进屋内。

那道木门再次阖上,屋檐树下窥视的贾宝贤已然惊出一身冷汗。她勾着腰摒住呼吸一步一步挪动脚步离开了未央宫。

“娘娘离开的这两天皇上一步也未踏进未央宫”盈香将她离开后发生的事一件一件说给她听。

傅瑾言的脸色越来越沉,映着烛光半明半暗,煞为恐怖。盈香见此挑着愉快的说,“倒是三小姐,她每天都来好几次,每次不是逗大皇子玩,就是带些好吃好玩的给我,哦不,是给你的”

她自顾自的说着傅瑾瑜的好,傅瑾言依旧冷着一张脸,思绪沉在那个一步未踏进未央宫的皇帝身上。

小孩的哭声此刻响起,声音又大有恼人,傅瑾言揉着太阳穴不耐烦的吼道“把他给我抱出去,哭的本宫头疼”

盈香三步并两跑到摇篮前将那哭个不停的小孩抱起来,“我现在就把他抱走”

“天亮了陪我去落贤宫”傅瑾言捏了捏酸胀的胳膊望了望渐明的天色。

盈香往着屋外的天色,嘟囔着一张小嘴,心里暗自诽责,估计把这小孩哄睡着了就该陪她去落贤宫了,早知dào

白天三小姐逗大皇子玩的时候她就该趁着时机多睡会儿。

————

傅瑾言还没踏进落贤宫就听见里面传来的嬉笑声,还不止一个人。记得几次来落贤宫都是门庭冷落,更本没这么多的宫女太监,就连窗纸也都破损的被风一吹就吱吱作响。如今再看,宫女太监拥簇,就连窗柩也是新的。果然,得宠之人就是不一样。

傅瑾言压下心中薄怒,踩着莲步踏进宫内。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落贤宫的宫女见到她也和贾宝贤一样,吓得两股战战,跪在地上连傅瑾言的‘免礼’都没听到。

傅瑾言再往里面走,鄂嬷嬷的手拦在傅瑾言眼前,“皇后娘娘清留步,皇上说了要单独和贤妃娘娘在一起,谁……谁都不见”

老嬷嬷揣在袖中的手颤颤微微,头都不敢抬,光是看着地上斜斜的身影也知dào

她现在定是盛气难掩。

“滚开,皇后娘娘也敢拦……”盈香一手就将她推开。

扶着傅瑾言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173. 第173章 阳羡毒茶

贾宝贤见她来了,娇媚的身躯像蝴蝶一样在蒙住眼睛的夜岑焕身边轻轻而过,“皇上,快来追臣妾呀”

她跑到傅瑾言面前时忽然就跪了下来,那句‘参见皇后’还没说出口,就见夜岑焕抱着傅瑾言欢快地喊着——

“宝贤,朕抓住你了”

夜岑焕将蒙在双眼上的丝巾扯了下来,面前的人儿早已气得脸色都变了。

傅瑾言阴沉着脸被他搂在怀中,顿时天色也被这诡异的气氛渲得沉重起来。

跪在地上的贾宝贤这才小声地喊出那句,“参见皇后娘娘”

声音格外的轻,格外的柔,听在旁人耳中不知dào

的定以为是皇后欺负了她。

“原来是皇后啊”夜岑焕略带疏远地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松开手,将跪在地上的贾宝贤扶了起来。

贾宝贤偷偷窥了一眼傅瑾言那铁青色的脸庞,心底暗喜。

“朕正想去皇后寝宫,没想到皇后倒先来了”

夜岑焕皮笑肉不笑,空气中有着异样的火的味道在浮动。

“皇后娘娘难得来此,臣妾去吩咐鄂嬷嬷沏些茶来”贾宝贤很懂礼节地敛衽一礼,然后离开。

“不知皇上正想着去未央宫,所谓何事?”她特意加强了‘正想着’三个字,说的极其讽刺。

夜岑焕双手背在身后,浮云被风吹走,露出一片阳光照在他脸上,看在傅瑾言眼中倒是有坚决的错觉。

“朕想让樽儿回到贤妃身边”

“什么!”傅瑾言以为自己听错了,错愕地看着他面无坚定的神色,“皇上立后当日曾下旨大皇子交由臣妾抚养,难道皇上不记得了吗?”

“朕是下旨樽儿交由你抚养,可是朕也同样可以再下旨交给宝贤抚养”他上前一步,一字一句,“你别忘了,樽儿本就贤妃所出,如今交由贤妃抚养有何不可”

傅瑾言被他逼的退后一步,眼神中竟是脱缰之马难以驾驭的慌乱神色,“……为什么?”

“为什么?”夜岑焕冷笑,随即抓着她的手腕说,“因为朕要重新认识一下皇后你!”

奋力甩开傅瑾言的手,那结痂的伤口被牵的生生的疼,她皱着眉头问,“就因为我当着你的面杀过人,就因为我不再是你熟悉的那个言儿了,对吗?”

夜岑焕沉默,将她略有癫狂的神色置若无睹,傅瑾言嘶声大喊,“我那都是为了你,我怕你遭受危险,才会私下习武”

“你杀了瑶儿也是为了朕么?”夜岑焕转过脸对上她染了怒色的双眸,夜岑焕句句相逼“也许一开始……朕就不该相信……”

“沈初瑶私通方石,本宫也是为了皇上的颜面,才不得已而为之”

“好个不得已而为之,只可惜,朕那时还不是皇帝”夜岑焕笑得额间青筋暴起,甚为可怕,“楚涵嫣被赶出太子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怕是也和皇后你脱不了关系吧……?”

“皇上执意如此想,臣妾无话可说”傅瑾言气红的双眸挤出两滴眼泪,美人的泪甚是怜人,夜岑焕本想劝慰,可是一想到她那日杀人的场景,那劝慰的话到了嘴边又深深给咽了下去。

“宫中有关皇后的传言不少,皇后这几日还是安安静静的待在未央宫吧”

有传言不会扼制吗?这是要将她禁足的意思吗?

“多谢皇上关心,臣妾受教了”

水袖拂过石桌,将桌面上的落叶纷纷扬起,最后又落在地面,寂寥无声。

这应是矛盾初始。

傅瑾言临走时正遇上贾宝贤和端着茶盏的鄂嬷嬷。

贾宝贤微施一礼,侧身道“皇后娘娘怎么不多坐一会儿?”

“你赢了,但不要高兴的太早!”傅瑾言恶狠狠地甩下这么一句,领着盈香踏出落贤宫,凛然的气势却是让贾宝贤兴奋不已。

一回到未央宫,盈香就急匆匆的阖上门扉,屋内乒乒乓乓的都是瓷器落地声,仿佛装着盛大的怒气,一个一个碎在地面。

盈香站在一旁看着屋内的饰品一件件化作狼藉,不敢上前劝慰一句,许是习惯了她的发泄之法,只是没有像现在这么狠烈。

————

是日,天朗气清,微风和煦,寒漪独自漫步于山庄后院,后院属外墙范围,其中一篇广阔的土地种满了茶叶。

绿的叶,白的花,永远都是春光明媚的季,夜无殇曾告sù

她玉斛山庄表面以茶为业,实则以茶掩业。茶业只是他培养势力的掩护,校场便是最好的证明。

那日万岵山上他虽选择了她,但她明白他心中仍有不甘,仍挂念着苍冥的江山。

伸出的手托起一片茶花,几瓣白色飘落。落花成泥终不悔,人若如茶,附枝而生,一生只守一片土,不用颠沛流离……那该多好。

都快成亲了,她怎么还在胡思乱想。寒漪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将愁思弃在茶园内,起身离开。

身后才赶来的云端见她离开,气得直跺脚,心中恨叹——

好不容易找到你,又让你给跑了!

庄内这几日都很热闹,游少明果然言出必行,踩着梯子为她挂红绫布置新房,当然还有戚染,有少明的地方就有戚染。

屋檐之下有个身影,时不时朝外伸出的脑袋被寒漪的眼睛给逮住,那个小身影干脆就走出来,是晏欣,晏峰的妹妹。

“寒姑娘你快躲吧,小姐就快要过来了!”晏欣绞在一起的双手不停地捏着,神色焦急中透着担忧。

寒漪还没弄清楚状况就被她推着往外走。

推着推着竟直接遇上从外进来的云端……

晏欣倏然却步,紧张的神色也在瞬间凝滞在脸上,张开嘴唤了声——小姐。目不转睛地盯着云端手里的东西,额间竟渗出细汗来。

云端手里托着一盏茶,茶盅瓷白,上面纹理精美,却和这安静的气氛有些相悖。

“晏欣啊,你要带寒漪姐姐去哪儿呢?”娇美的声音甜到腻,停在晏欣耳中竟似勾魂摄魄,晏欣笔直地站在那儿猛烈地摇头,一句话也不敢吐露。

云端突然管寒漪叫姐姐,饶是再顺口,也听得寒漪心里发怵。

局面僵滞,寒漪上前替晏欣解围,“我不认识路,找晏欣替我带路呢,倒是云小姐……这么闲情逸致来找我所为何事?”

目光顺着她的娇颜一直下滑,最后锁定在她手里的茶盏上。

茶盏因这突来的目光,剧烈一晃,险些将茶水洒出。云端止住颤抖的手臂,慌张的脸上扯出一抹假假的笑容,“我仔细想过了,明天你就要嫁给我表哥,也算是我未来的嫂子,既是一家人那就该和睦的在一起”

才多久的时间,云端就能对她说出这番话,这让寒漪想不怀疑都不行,目光依旧落在茶盅上,云端突然将茶举到她面前,“这是上等的阳羡茶,还望你喝了这杯茶,莫要计较之前才好”

天子未尝阳羡茶,百草不敢先开花。

巫灵国的阳羡茶可是朝廷贡茶,玉斛山庄向来私存珍藏,云端今日这般莫不是真想与自己化干戈为玉帛?

见她身后的晏欣拼命地朝自己摇头摆手,寒漪算是明白了。

她接过茶盅刚触到唇边,突然停了下来,云端惊起一身冷汗,只听见她说,“其实我该向你道歉的,那日抢你的马实为情势所迫,希望喝了这杯茶我们可以和睦相处”

云端眼中闪过犹豫,却也只是一晃而过,眼睁睁看着寒漪将那茶水悉数喝尽。

“阳羡贡茶却是好茶,就是有点凉”寒漪将瓷盅放下,眉眼微挑看向云端浅浅的笑道“若能配上紫砂壶就更完美了”

此话一出,云端差点惊掉了下巴,她怎么会知dào

阳羡茶的沏法?难道她发xiàn

了?那她为什么还要喝呢?

一系列的问题都镶在眼中望向那远去的背影。

这茶当然凉,云端一早就沏好,跑了她屋子有转了茶园,这才找到她,不凉才怪。

云端转过身,晏欣像木桩一样钉在那儿,两只眼睛看着自己像见到鬼一般脸上全是冷汗。

“你敢出卖我!”云端捏着茶杯就朝她砸去,晏欣猛地闭上眼,双手挡在额前,却不知云端的茶杯停在了半空,并未朝她砸下。

晏欣未感疼痛,双手悄悄放下,扑闪着沾了泪花的眼睛瞅着云端,嗫嚅道“晏欣不敢了……”

毕竟是一起长大的,云端随手将茶杯丢到她手里,晏欣像是接到烫手山芋般险些抖落在地。

耳边是云端轻声细语的吩咐,“替我把这茶盏扔了,扔远点”

晏欣不住点头,提着茶盏迅速离开。

越是这般轻声细语,越见诡谲,云端如秋水一般的眼眸里闪过浓烈的杀意,纤纤玉指勾勒着檀木画栋上鲜红的喜字,一想到夜无殇明天要去寒漪她就恨不得将茶中毒药翻倍,嘶……一阵刺耳声过,那张鲜红的喜字,只剩下的一半。

毒药晚上就会发作,我倒要看看你人都死了还怎么嫁给无殇表哥。

云端将半张喜字甩在地上,脚踏无数遍,银牙暗咬将心底的愤恨全都发泄在半张薄纸上。

一番发泄之后,云端心里痛快多了。按计划,估计今晚就能听到寒漪暴毙的喜讯。爹若问起来,死不承认就好,最多,最多也就被责骂一顿。

一切的一切都在今晚,殊不知自己所恨之人本就百毒不侵……

174. 第174章 成亲

云端安安静静地在房中等了一天一夜,等来的却不是寒漪的死讯,而是她和夜无殇携手拜天地的噩耗。

她竟然没死!她竟然没死!她怎么就没死呢?!

云端始终也想不明白,踱步房中,手中衣袖捏的褶皱,依旧浇灭不了心中的怨恨,莲步抬起正要踏出房门,一把宝剑锃的一声横在她面前直插进门轴上,速度狠绝凛冽,险些隔断云端嫩白的脖颈。

云端惊恐地大睁着眼,自下而上望向门外的擎苍,“你你你……想干什么!”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努力装出凶狠却害pà

暴露的无遗。

擎苍黑袍一扬,一只长满茧子的手掌摊开,上面是一杯茶,瓷白的茶盏和昨日她让晏欣扔掉的一模一样。

擎苍很是潇洒地将茶盏轻轻放在剑身上,俊朗的面容是云端看不明的笑意,“今天是王爷大喜之日,表小姐还是安安分分的待在房中不要出去的好”

“知dào

我是表小姐,你还敢拦着我,还不快给我让开”她在挥手,袖子越过门被利刃划出一道口子,可见剑之利。

“王爷说了,表小姐若是想踏出屋子,就先把这杯阳羡茶喝了”

擎苍拔出门框上的利剑,将茶盏挑到云端面前。

云端哆哆嗦嗦地接过冰凉的茶盏,黛眉蹙成结,疑惑道“阳羡茶?”

“没错,正是昨日表小姐给寒姑娘喝的”

云端手一抖,茶盏猛然落下,眼看就要碎在地上,擎苍脚尖点地轻轻一勾,茶盏回升,如羽毛般安安稳稳的落在他掌心。

“我想我现在应该管寒姑娘叫王妃了”擎苍将茶盏稳稳的托住,再次呈在云端面前,“这阳羡茶里另外加的东西和表小姐昨日沏的一模一样,表小姐可不要浪费了”

云端怯怯地后退几步,掌心渗出细汗,眼神看都不敢看那盏毒茶“我不踏出房门总行了吧!”

云端气急,一屁股坐在榻椅上,揪着自己的一角恨不得将它当作寒漪,一把给揪下来。

正在气头上的她又听到擎苍朗朗声响,“忘了告sù

表小姐,王妃缺个侍女,王爷已经让晏欣跟在王妃身边伺候王妃了”

“什么!”云端拍案,“晏欣是我的丫鬟,凭什么送给寒漪?!”

“这个属下也不知dào

,不如等婚事完了,表小姐自己找王爷问去”

看到云端怒的扭曲了整张脸,擎苍扬了扬唇角,顺手关上房门,孤自守在屋外。

从怀中摸出那对玉蝴蝶,今日天气不是很好,可是玉蝴蝶依旧泛着幽幽绿光,仿佛还能看到那如花一般的笑颜。今日是夜无殇和寒漪大婚,什么时候他能重回苍冥找到他的玉儿呢。

玉儿,你是否也一样在想着我?他将玉蝴蝶藏入衣襟胸口处,如雕刻般抱着宝剑立于屋前。屋外忽然飘起了细雨,打在芭蕉叶上哒哒作响,宛如天籁。天籁?若是她能说话,声音定如天籁。

————

新房设在阁楼夜无殇的居处,如今改作‘澜漪阁’,名字摆设和昔日冥王府一样,氛围感觉又和冥王府不一样,有种家的感觉。

她和夜无殇成亲了,真的嫁给他了。

屋内静悄悄的,只听得细雨摩擦窗纸上的簌簌声,欢快且温柔。案几上一对大红对烛婷婷而立,豆粒般的烛焰摇摇晃晃发出“啪嚓”的爆鸣声,仿佛一曲欢快的旋音……

还有女子紧张的呼吸声。

静谧许久的门扉发出吱呀蜿蜒的声响。熟悉的脚步声临近,寒漪紧张地揪着自己的衣袖,鼻息间飘过的淡淡的梅香令她心安。

盖头被掀起,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出现在她面前,烛火在桌前摇曳,夜无殇周身仿佛被镀上一层光辉,衣着婚服更胜神祗。

曾以为白衣如雪的他儒雅不失傲气风神俊秀如神祗,已是她见过最为意气风发的时刻,原来夜无殇着婚服更是俊美无畴。

黑发以玉冠相固高高束起在烛光下泛着幽光,净皙的脸庞如雕刻般俊美绝伦。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唇角勾着浅浅的弧度,泛起的浅笑如石子落入湖中泛起的涟漪,又如天边璀璨的星河,一闪一闪的浅笑另人目眩。就连两道斜飞的剑眉也泛起柔柔的涟漪,为那璀璨星河添了几笔绝美。狭长的眼眸瞳若点漆,深邃之中更见淡雅,如雾中星光璀璨了满目幽寒,更像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

直到脸庞传来熟悉的冰凉,寒漪飘渺至天外的神思这才收回。

唇瓣凉凉的软软的,夜无殇吻了好一会儿才松开她。

走至桌前修长的手指托起酒壶往两只精致的杯中斟酒,细细的酒水入杯声就像山间跳跃的泉水,泠泠之声很是动听,寒漪听着听着脸就红了。

他眉眼弯弯,如扇的睫羽轻眨间已然将她魂魄勾走,寒漪面色潮红,回忆留在刚才的亲吻中,手腕已被夜无殇抬起,她定了定神,捏着手中杯酒圈着他的手臂将杯酒饮尽,酒味入喉香甜可口,心中更为甜蜜,想来这心甜才是合卺酒真zhèng

的味道。

“寒漪我们终于成亲了”他的声音深沉中不乏喜悦,磁性中又带急促。等了很久,终成眷属。

“我以后不会再离开你了”寒漪望着他甜甜地笑着,笑容中满是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和希冀。

他的眸子里沉淀着迷人的色泽,迷惑且诱人,看久了就会沦陷进去。寒漪恰恰凝视的最久,早已陷入其中无法自拔,也不想自拔。

夜无殇搂着她双双倒进内室大床,

冰冷的唇密实地覆上她的唇瓣,狂乱又温柔,唇齿间暧昧的摩擦着,一路点火燎原。

唇舌间的纠缠已不足熄灭欲望的火焰。他攀着她纤细的肩胛,手在她腰间灵巧的解着,一路往里探去。

意乱情迷中偶有一丝清醒——

“可能会有点痛”他咬着她耳垂薄凉的气息吐在她耳廓声音极低极低,像是压抑着的什么。

“……我不怕”寒漪双手勾着他的脖子羞涩地回应着他,潮红的面色如雪中绽开的红梅,迷人又美丽。

屋外细雨绵绵

,屋内春色盎然

红色绣着鸳鸯的锦被翻起几层浪来,红烛摇摇曳曳在满室的旖旎光影中逐渐熄灭。

寒漪醒来时天才蒙蒙亮,身体的不适令她侧了个身,正对上夜无殇沉静的睡颜——他的眼眸紧闭着,一头青丝散在枕边,墨一样的黑,俊美的轮廓连睡着时都是那样好kàn

,让她忍不住伸手去触摸…

“又在肖想什么?”夜无殇睁开眼,寒漪红扑扑的脸蛋和那尴尬的神色看得他好生开心。

“原来你没睡着!!”

寒漪红着脸,就要缩回去的手被他逮个正着。

锦被随着他的动作滑落,露出她半个肩膀,

白皙的肌肤上还印着深深浅浅的吻痕

。寒漪的脸像火烧似的,瞬间红到脖子根。

她羞的无处可躲,勾起被子遮住脸再不肯出来,夜无殇畅快大笑起来,

赤裸的胳膊伸进被窝将她再次捞进怀里。

一把反拥住温暖娇躯,肌肤相亲,她的身子软绵又暖和,让他舍不得松开,“天才刚亮,再睡会儿”见怀里的人儿不再乱动,他满yì

地闭上眼。

泼墨般的发梢滑过她的脸,丝丝痒痒的触感那么真实,连着心一块痒痒的,原来幸福就是这样的感觉,真好。

她以为夜无殇睡着了,闭上眼陪他一块儿睡,耳边是他低低的你呢喃声“你已经是本王的王妃了,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和本王商量明白么?”

“你是指云端?对了昨日怎么没见到云端?”寒漪突然想到昨天和夜无殇拜堂的时候竟然没听到云端的声音,心下有些担忧,小心问道,“你把她怎么了?”

夜无殇道,“她是舅舅的女儿,我自然不会杀她,但是再有下次……”

“我不是没事吗,不要跟她计较了”寒漪转过身,面对着他,“我本就百毒不侵,那杯茶对我没什么,真的”

“若非百毒不侵之躯,你让我该怎么办?”搂着寒漪腰肢的手紧了紧,仿佛一松手,珍宝就会消失。

他的担心她看在眼里,如今尚且如此,六年之后呢?

气氛遽冷,好不容易温暖的气氛因着未知的以后而变得异常的冷凝。

寒漪想转移话题却发xiàn

自己根本找不到好的话题,只好推着夜无殇佯装微笑道,“天快亮了,我们起床吧”

“本王先起来,你再睡会儿”他的身子从来就不暖和,更不想在这冷凝的气氛中再次冰到她,索性自己跳下床,拉过锦被将她盖的实实的。

他的背影很是萧索、孤寂,寒漪很想伸手将他拉回,没有让下人服侍也没有劳烦寒漪。夜无殇很快便穿好衣裳,转身又是那个俊美绝伦的冰山王爷。

他俯身床前抚摸着她的脸,对她说,“这事是晏欣告sù

本王的,所以晏欣以后只能待在你身边”

寒漪也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问道“那云端同意么?”

“不用理会她”夜无殇将她略凉的手拉下塞进被窝,柔声道,“玉斛山庄从来不缺丫鬟,你不用替她担心”

寒漪点点头明白了他的意思,云端脾气火爆,晏欣又帮了自己,断然不能再待在她身边了。

175. 第175章 术士之言

苍澜殿中满地狼藉,奏折笔砚等散落一地。夜岑焕双手撑在案几上,额间青筋暴起,燃火的双眸怒视地面上翻到的玉玺。

象征皇权天威的玉玺翻到在地竟像嘲讽自己一般。

刚刚心腹来报,图小顺终于吐露了先帝的秘密——影卫铁骑兵。

图公公是苍冥皇的心腹,若要知dào

先帝的秘密,必由他口。

苍冥皇的影卫铁骑兵,历代帝王的精英部队,太子登基后便无条件服从新帝。

如今自己已登帝位,却不见影卫铁骑兵,父皇心中的储君莫不是自己?

如此一想,心中怒火更盛,一掌拂去案几上的物件,直指前方怒吼——

“滚,全都给朕滚出去!”

太监宫女鱼蹿而出。

————

阴风阵阵,落叶沙沙,灯焰摇曳忽地熄灭。本就阴暗的未央宫陷入一片寂黑,更显风叶之声阴戾。

守夜的宫女被吓出一身冷汗,急忙挽袖拿出火折子将灯笼点燃。

月隐乌云,唯笼火微光将路径照亮,一双绣花小鞋出现在宫女视线,手中灯笼落地,若非认得来人宫女险些惊叫出声。

“盈香姐姐是你啊,真是吓死我了”紧绷的神经松懈,小宫女轻拍胸脯,惊魂甫定。

“今晚不用守夜了,你们都回去吧”盈香遣散了宫女太监,拾起脚下的灯笼往未央宫内走去。

应是习惯了黑暗,盈香推门的一瞬,微弱的光火耀的傅瑾言睁不开眼。

“你回来了”手背遮住眼帘掌心朝外,其中掌线曲折勾勒纵横,亦如她多舛的人生,声音冷冷和着壶中酒水入杯之声,更是萧条。

适应了微光,傅瑾言一手持杯一手把酒,浅斟慢酌,细细听着盈香探来的消息,“皇上在苍澜殿里雷霆大作,摔了很多东西”她将灯笼挂在墙壁上,细细道“好像是为了影卫铁骑兵一事”

影卫铁骑兵?太后没给他?!

杯中酒满溢出她丝毫不觉,酒然指尖温温的湿润感令她半迷在酒雾中的眸子瞬间清醒。

蔻丹指甲不停地叩着桌面,樊余曾跟她说过影卫铁骑兵之事,先帝死后理应协助新帝,难道太后未将兵权交予夜岑焕?又或是……兵权根本不在太后手中!!

这一想法如闪电划过脑海,傅瑾言猛然醒悟,阴暗的冷颜浸在笼火中更加魅戾,看的盈香担心不已“娘娘是否想到了什么?”

“本宫早该想到的”傅瑾言喃喃自语,轻叩桌面的指尖不停地弯曲直到握成拳状。

盈香并未听懂她话中之意,不解地凝视着她。

“本宫一直未动那老太婆,只因她手中握有影卫铁骑兵权,本想等皇上掌握兵权之后在除掉她,如今看来倒是本宫想多了”

她确实想多了,却也想少了。

先帝既拟诏谕于兰妃,定会将兵权交给她,既然决定废后废太子,又怎会将兵权交给贾柔呢。她早该想到的,是她疏忽了。

“盈香,未央宫交给你,本宫要出去一趟”

“皇上还未解除娘娘的禁足,娘娘这是要去哪儿?”盈香担心地跟在她身后。

“皇陵”言语简洁。

傅瑾言换上夜行衣离开未央宫后,树荫攒动之下又一道人影闪过,朝着钟粹宫的方向而去。

比起未央宫的冷寂,钟粹宫倒显得愉悦多了。太后、贤妃欢聚一堂,逗着大皇子,享shòu

天伦之乐。

鄂嬷嬷端来汤羹,太后接过亲自喂起大皇子,贾宝贤看在眼里,心中觉得暖暖的,如果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听着小孩的笑声什么怨怒仇恨都压下了,一心只系在孩子身上,但疑虑是压不下的,只会越积越多,贾宝贤倾身上前“母后,宝贤有一事不明……”

“你想问哀家既为太后,何不除了傅瑾言?”太后凤眸一挑,贾宝贤张口不出一语,对上她的目光,低垂着脑袋将肯定的话语压入喉咙。言多必失,这些日子她悟的最清楚的便是这句话。

太后对她此举颇为满yì

,将碗勺递与鄂嬷嬷,伸出手,贾宝贤急忙上前搀扶,“宝贤可知影卫铁骑兵一事?”

凤眸凝视贾宝贤,贾宝贤木讷地点头,但听太后继xù

道,“影卫铁骑兵是苍冥历代君王的精英部队,但凡新帝即位必然辅佐新帝,除非……先帝将之易主”她的语气格外阴狠。

“易主?”贾宝贤捕捉到其中敏感之词。

太后点头,凤眸之中迸出怨毒之光,吓得贾宝贤浑身一颤,也只能屏息听其缘由。

其中缘由太后是恨的连脚步都不稳妥,扶着桌沿缓缓坐下,“先帝曾拟圣旨给兰妃,旨意……”她顿了顿咬牙一字一字道“废后,废太子,立冥王”

烛火映照之下,太后眼角的褶皱不断蠕动,不知镶嵌了多少不甘与毒恨,半边脸在昏暗与光火中交映,就连额间青筋也了然于目,看得贾宝贤心中一颤一颤的。

贾宝贤震惊于色,一双眼睛瞠得巨大,不可置信“先帝怎可……母后又是如何知dào

的?”

“圣旨落在傅瑾言手中,她以此威胁哀家,所以哀家不得不配合焕儿立她为后”太后言语近似哀嚎,抓着贾宝贤的手,指甲陷进肉里,疼的贾宝贤嘶嘶咬牙又不敢出声。

察觉她的异样太后忽然松了手,怨毒的凤眸也稍稍缓和,唇角蠕动弯成狡黠之弧“好在冥王已经死了,焕儿既登帝位,那道遗诏对哀家已无用,哀家所要的是时机,一个能一举除掉傅瑾言的时机”

“母后怀疑兵权在傅瑾言手上,才一直迟迟不动她?”贾宝贤小心揣测。

“没错,先帝既将圣旨交给兰妃,那兵符亦然交给了她,圣旨辗转到了傅瑾言手中,怕是兵符也在她手”

如果傅瑾言手中没有兵符,她定要将之千刀万剐以泄心中悲愤。

“没想到母后为了皇上如此忍辱负重甘被傅瑾言压制”贾宝贤算是明了了太后的良苦用心,母亲为孩子的付出。

樽儿又鄂嬷嬷照顾着已经入睡,透过窗柩可见乌云飘散,月光照在太后的脸上,那双深陷的眼眸里不知是泪还是恨,她攀着桌沿的手忽然收进袖中,“哀家曾以为只要云锦瑟死了,就能得到先帝全部的爱,可惜并非如此”

她苦涩一笑,眼角褶皱愈发的深刻,目光飘渺至云瑟宫的方向,唉唏长叹,“因为她死了,哀家也失去了和她一较高下的机会,也因为她死了,所以她在皇上心中永远完美。不过这些哀家都不在乎,哀家在乎的只有握掌之间那无边的权欲,只有这金銮大殿之上那盘龙宝座。只要焕儿做了皇帝,哀家什么都不在乎。”

“母后对皇上真好”贾宝贤在她的苦涩中读懂了爱,母亲对孩子的爱,就像她对樽儿。

飘渺的目光收回,转而望向身边的贾宝贤,袖中的手忽然抓住她的小手不停地抚摸,“你和焕儿都是哀家的亲人,哀家对你也是一样的”

“还记得你对哀家说那傅瑾言是天生皇后命么?”见她诧异不解的目光,太后拉她坐在一旁,又道,“后来哀家命人算过,傅瑾言却是皇后命,但你却是太后之命”

“术士之言不可信,母后定会长命百岁,宝贤也从未想过……”

贾宝贤惊恐,欲跪地求饶,却被太后拉起,“哀家老了,不在乎这些,只要这后宫还归我们贾氏就足够了”太后五指在空气中打着旋儿一根一根握紧,仿佛抓住了一切,凤眸之中阴戾之光乍现。

此时大宫女从外面匆匆赶来,跪地禀报,“启禀太后娘娘,奴婢刚在未央宫窥得,皇后娘娘深夜出宫去了皇陵”

“她去皇陵做什么?”自贾宝贤告知她盈香易容成傅瑾言之后,她便一直派大宫女监视这未央宫的一举一动,如今得到此消息倒要费番思索。

“奴婢不知,但见那盈香自苍澜殿回去后不久皇后娘娘便着夜行衣出了宫”大宫女将自己所窥到的消息俱禀报。

“宝贤听说皇上在苍澜殿大发雷霆,好像是关于影卫铁骑兵的事”贾宝贤灵光一闪,问“莫非皇上知dào

了兵符在傅瑾言手中?”

“启禀贤妃娘娘,此事是从图公公口中得知”跪在地上的大宫女说道。

太后摆手,大宫女起身走至身边伺候。

“皇陵葬的是先帝和兰妃,她这么晚去皇陵……哀家明白了”太后忽然哈哈大笑,笑声瘆人,激的贾宝贤浑身战栗异常。

“她怕是去皇陵找兵符了,哈哈哈哈……”太后的笑声越来越响亮,摇篮中的樽儿被惊得啼哭不休,惹得贾宝贤心疼不已。

“原来兵符并不在她手中,真是天助我也”她收敛了笑声吩咐大宫女去请皇上去皇陵。

“捉奸见双,捉贼见脏,这回哀家要叫她傅瑾言永无翻身之日”凤眸瞥向贾宝贤,那个已经抱着小孩僵立在旁的她,“那术士之言就快灵验了,宝贤,随哀家去皇陵”

傅瑾言此去皇陵无非是去寻兵权,冥王已死,那圣旨与她如同废纸,真zhèng

忌惮的却是先帝的影卫铁骑兵,如今兵符不在她手,那么傅瑾言,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176. 第176章 原形毕露

皇陵出口禁卫军的火把如长龙一般将黑夜照的透亮,傅瑾言的夜行装束也毫不费力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四周皆是弓箭手,禁卫军首领也换了,不再是那个唯自己马首是瞻的王莽。傅瑾言顿感情况不妙,自己被包围其中根本脱不了身。

她捂着自己面上的黑纱巾,努力不让旁人认出自己。奈何禁卫军突然从中让开,让出一条宽敞大道,夜岑焕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明晃晃的龙袍在火把之下很是刺眼,太后和贤妃分别由他身旁走出,居高临下睥睨着她。

如今的情势仿佛落网猎物,等待着敌人发落。可她傅瑾言又怎会居于此等猎物,四周的弓箭手虽多,但她就敢赌,赌夜岑焕不会放箭。绑紧了黑纱巾确定它不会脱落,随手拔出一禁卫军的佩刀,舞佩刀于夜空,斩杀数人。

“皇帝还不下令放箭,要等到何时!”太后不似以往的冷静,严声厉喝中有夜岑焕读不懂的仇恨,仿佛压抑了很久的火山在此刻爆fā



黑衣装束可以迷惑人,可是那双眼睛呢。傅瑾言很美,他最初爱上的并非她的美貌,而是那双流盼清眸,楚楚动人的眼瞳,“朕……”

“皇帝若是还不下令,那就由哀家代劳”太后显然没了耐心,她恨傅瑾言断然不能放过任何一个除掉她的机会。

“住手”夜岑焕大喝一声,那些围攻黑衣人的禁卫瞬间退后,傅瑾言成了最突出的一人。

手中刀尖扔在滴血,就连那双他最喜爱的清眸也映上了血色,阴戾可怕的根本不像她。

夜岑焕不顾贤妃和太后的阻挠,一步一步由人群中走出,慢慢地朝她靠近,“朕该称你皇后,还是刺客?”他的声音在颤抖,是害pà

,并非害pà

她,而是害pà

自己的猜想被证实,害pà

背叛。

傅瑾言默不作声,仅一双眼眸毫不畏惧地对上他的视线,藐视一切权威,双眸中浓浓的仇恨险些将他湮没。

那双眼睛里是他从没见过的神色,陌生,讽刺,甚至是仇恨,偏偏又那么的真实,到底哪个才是真zhèng

的她,他已经分不清了。

“既然你不做声,朕就当你是刺客”夜岑焕目不转睛地凝视她,滚动的喉咙终于吐出了威胁的字眼,“既非皇后,那朕手里这两个人的死活,你应该不会在意了”

他一挥手,立kè

有两个侍卫将盈香和傅瑾瑜押了出来。

“娘娘对不起,太后以三小姐的性命要挟盈香……”盈香满目愧疚,若非太后威胁,以她的幻形术,夜岑焕根本看不出来。她不能背叛傅瑾言,可是傅瑾瑜是傅瑾言唯一的亲人,她不能不救。

傅瑾瑜听到盈香的称呼不可思议地扭头深望面前之人,“……二姐?”

傅瑾言扯下面纱,绝美姿容连周围的火把也禁不住跳跃摇曳,守皇陵的禁卫军从未见过如此绝尘脱俗的女子,惊为天人,暗叹连连,更有甚者火把落地都不曾知晓。

女子单手一扬,黑色纱巾在夜空中化为齑粉,朱唇素齿启合间吐露的是冰冷的字眼“到底还是被你知dào

了”

“为什么……”夜岑焕一把箍住她的手腕,双目赤红,“为什么要骗朕!!”

“是,我一直在骗你”既然已经暴露了原形,她也没什么可隐瞒的,“若非太后娘娘下的一手好棋,我还打算继xù

骗下去,哈哈……哈哈哈哈……”

气氛在寂霾之中上升,女子放声大笑,近似癫狂的笑声在黑夜中穿梭,甚是瘆人。

傅瑾瑜也被她诡谲的笑声给震慑,面前的女子笑的好可怕,这还是她的二姐么,瑾瑜被人押着静默在一旁观看着最真实的她。

太后生怕错过杀了她的良机,不顾贤妃阻拦,径自走下台阶,来到皇帝身边,“皇上既然已经知dào

她的真面目,还不下令杀了她!”

夜岑焕对太后的催促置若罔闻,倒是傅瑾言,大笑之后平声静气地说,“太后娘娘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我的命?就不担心我手中的把柄?”

“冥王已死,你那张废纸根本奈何不了哀家”太后脸色青白,咬牙切齿恨不得立kè

撕了傅瑾言,转念一想,却是怒不可遏,“哀家一直以为先帝的影卫铁骑兵在你手里这才忍你到现在,若非如此,哀家早就结果了你”

傅瑾言冷笑道,“还真是巧了,我也以为兵符在你手里,才一直让你活到现在呢,若非如此,太后娘娘怕是早就去见先帝了,不对,先帝还不想与你合葬皇陵呢”

她指着皇陵一角,太后被她气得险些背了气,贾宝贤跑来替她抚背顺气,这才有所缓和。

“够了,你们心中还有没有朕,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朕!”夜岑焕的怒和声突兀地插入其中。

“焕儿,快替哀家杀了这个贱人,快……”太后声重地喘息,贾宝贤顺气的手已经平息不了她内心的愤恨。

指着傅瑾言的手被她一掌拍落,“皇上应该还不知dào

先帝的圣旨吧,那么就由言儿告sù

你”她走近夜岑焕,踮起脚像以往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只是现今吐的是残忍的话语。

“不,不可能……”夜岑焕无措地摇头,脚步也不似刚才稳妥,摇摇晃晃口中不断重复,“父皇不可能废太子,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母后你告sù

我这不是真的!”

太后不敢面对他,瞥过脸,目光如淬了毒的利箭,恨不得剜了傅瑾言。

贾宝贤突然跪在地上很是时候地哭喊“皇上最好杀了傅瑾言,宝弟和爹爹也是她害死的”

“舅舅他……”

“是,都是我做的,不仅国舅爷父子,还有你的涵夫人……楚涵嫣是被我一把烧死的”傅瑾言轻声细语地说着,仿佛在描述天气一般。

今夜注定不平静,那就让一切在黎明之前清明“不仅楚涵嫣和沈初瑶,还有翠泠和碧菡,一个被我一刀一刀捅死,一个被我毒死”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夜岑焕握紧拳头,赤目相视,陌生不过如此。

“为什么……呵呵……我对你的感情早就没有了,随着我们的孩子一起埋入黄土,夜岑焕你知dào

我有多恨你么!”傅瑾言一字一字如凿冰川,冷冽入骨。

太后已然忍不了了,自己挥手指点禁军“你们给我杀了她,哀家给你们加官进爵”

没有皇帝的旨意谁也不敢前进,傅瑾言如闻笑话,无视周遭杀气一步一步朝太后走进,“加官进爵?太后未免想得太好,兵符不在我手也不在你手,难道太后娘娘就想不到其他?”

“你已是强弩之末,莫不是想告sù

哀家兵符在那冥王之手?”

“太后娘娘可真是聪明”

“冥王已死,你以为这样说,哀家和皇上就会放过你”太后显然不信她的话。

“皇上会不会放过我瑾言不知dào

,但是太后娘娘您一定会‘护着’瑾言的,只要瑾言一死,先帝遗诏立kè

会落到冥王之手,不过一死,有太后娘娘你陪葬,瑾言可是乐的欢喜呢”

“你说冥王没死可是真的?”此中最为清醒之人还属夜岑焕,‘冥王’二字对他来说可真是敏感又致命。

傅瑾言不答反问“不然皇上以为是何人劫走了九公主?”

是啊,除了夜无殇,还有谁会在乎夜九儿的死活呢。

天未明,天子的心却深陷黑暗,亲人的隐瞒,挚爱的背叛。想他一国之君活的竟是如此窝囊,真是可笑!

夜岑焕脚步踉跄,在夜色中如抽走魂魄的鬼魅,浑浑噩噩走上台阶,踏出皇陵。不论身后的贾宝贤是多么嘶声裂肺的哭喊,他只当听不见,如游魂离散与人前。

皇帝一走,众军失策。太后逮住了好时机,就算以后冥王的宝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此刻她也要除去傅瑾言。

“皇上已属意哀家,你们还不动手给哀家杀了这刺客!”太后说完立kè

拽起贾宝贤两人退到禁军身后。

杀机已起,箭翎星雨一般从四面八方飞来。围在中心的人群一阵骚动,盈香趁乱救下近似呆滞的傅瑾瑜,水袖生出白练网罗箭羽,捆绑数十人挡在她们周围,以为盾牌。

乱箭之下仍未射死傅瑾言,太后盛怒难消,吩咐禁军继xù

放箭,很快周围挡箭的替死鬼被射成了刺猬。

两人脱身已属困难,再加上不会武功的傅瑾瑜,她们更本脱不了身。

盈香与傅瑾言后背相抵,将傅瑾瑜挡在中间,间隙之间飞来的冷箭被她一指折断,侥幸只能一次,下次便不再这么幸运。生命诚可贵,若傅瑾言死了,即便她活着,盛樊余也不会放过她。若是她死了,说不定傅瑾言还会为她报仇雪恨,思绪斗争片刻,盈香咬了咬牙对她喊道“我来断后,娘娘带三小姐先走吧”

傅瑾言恍惚间看到了红玉,那个忠心护主的红玉。以前是她懦弱,误了红玉和她孩儿的性命,如今她傅瑾瑜身边一个人都不能少。

似下定决心,紧紧抓着盈香和傅瑾瑜的手,“要么一起走,要么一起死,我不会丢下你的”

“娘娘……”杀手的性命从来不被人所在乎,盈香从没想过有生之时还有有人愿和她同生共死,冷血如她,此刻却也红了眼眶。

177. 第177章 结仇云端

她回握傅瑾言的手重重点头,在心中暗立誓言,如果今日不死,她将不再效忠祭坛,今后只随傅瑾言。

乱箭射不死,太后命人改作火攻,所有的箭头燃了火朝皇陵中心飞来。射成刺猬的尸体在火焰中燃烧发出阵阵噼啪声。

傅瑾瑜顿感反胃,涣散的眸光与火色相映,其中充斥的血与泪令她身发恶魇,与炎炎烈火相悖相离。火势愈演愈烈,燃烧尸体的声音听在她耳中如鬼泣幽咽,额间渗出的汗渍也在烈火中烟飞升华。

太后竟敢在皇陵纵火,看来她是下定决心要置她们于死地。傅瑾言逆视高台,透过重重烈焰犹能观见太后和贤妃狡诈的笑靥。

好一对姑侄,一开始就不该留下她们。

傅瑾瑜被大火呛的连声咳嗽,傅瑾言不敢直视的眼睛,很怕在她眼里看到陌生,将恨意投向高台,傅瑾言真后悔当初没杀了她们姑侄。

就在那些替死鬼燃为灰烬时,空中飞来数十个黑衣人,暗器挥洒如雨下,皇陵附近的禁军纷纷倒下。

突生的变故令太后和贤妃惊慌失措,边呼救驾边往高台禁军中躲藏。

黑衣人再多也不及禁军,况且他们的目地是救人。

为首的黑衣人冲到傅瑾言身边“皇后娘娘请跟我们走一趟”

“是拂狸!”盈香认出首人,兴奋地拉着傅瑾言的手,“娘娘我们快走吧”她都忘了自己身在险境。

盈香信任的,傅瑾言不再怀疑,也没有时间怀疑。三人在黑衣人的掩护下逃离皇陵。

混乱的皇陵随着最后一支箭羽落地变得寂静无声,夜空中唯有傅瑾言离开时的狠话在回荡盘旋——

太后娘娘好生活着,今晚的一切本宫迟早会还回来!

夜尽天明,晨霞笼罩下的湖面波纹细碎仿佛一条褶皱丛生的红绸缎子。一只小船儿在水面荡漾,湖水潺潺流淌映出女子冷艳的容颜。傅瑾言弯下腰拨动流水清洗手染的血渍,一波一波的涟漪将她绝美的容颜揉碎扩散直至再次聚合。

拂狸去解小船的绳索,他们下一步是去桃花坞。

“三小姐……”傅瑾瑜停下脚步并不热衷那只小船,任凭盈香怎么唤她都没反应,漂亮的眼睛如死灰一般定格在湖边洗手的傅瑾言身上。

“为什么你要杀人,为什么做那么多的坏事?为什么!!”她的怒喊在天地间显得渺小,傅瑾言一动未动,倒是盈香焦急地向她解释……也只是多余。

沉重的脚步缓慢地向傅瑾言迈近,不知承载了多少难以置信。

“以前的二姐很善良,走路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讨厌心机恨手段,更别说杀人……为什么你会变成现在这样!”皇陵中的杀戮她怕是终身难忘,烈火中的灰烬,刀剑下的亡魂,和她亲口承认的一桩桩一件件生命的终结,皆似噩梦一般围绕在她脑海中牵动着她脆弱的神经。

傅瑾言站了起来,任手中残水滴落,迎上她眼里的陌生,回道“我若还是以前,你现在见到的早就是我的坟冢。傅瑾瑜你给我听着,这个世界没有善良的人,以前的傅瑾言早就死了!”

傅瑾瑜被她残忍的话语吓到,后退的脚步踩到木藤被绊倒,整个人摔在地面上,应着浑身的疼痛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

盈香上前来搀扶,却被傅瑾言拦住,“要么跟我们走,要么就留在这里自生自灭”

她手掌撑着地面缓缓站起来,嗓音沙哑仿佛压制无尽的委屈,“二姐从来不会任我自生自灭,你根本就不是我二姐,我不屑和你们走”

委屈的哭,委屈的擦着眼泪,委屈的离开消失在她的视线。

“娘娘就这么让三小姐离开?她不会武功万一遇上太后的人怎么办?”盈香很是着急,现在应该还能追上,奈何傅瑾言扣着她的手腕不松手。

“她知dào

了我的真面目还怎么和我相处,我的为人那老太婆很清楚,瑾瑜已和我决裂她抓了也没用,况且她根本就抓不到瑾瑜”

傅瑾言很是冷静的分析,拂狸已将船只准bèi

好,临上船时她还是朝傅瑾瑜奔走的方向看了一眼,在盈香耳边小声道“……回到祭坛让樊余派些人暗中守着丞相府”

“盈香明白”盈香浅浅一笑,她还在想傅瑾瑜会在哪儿落脚,原来是丞相府。

傅相府早年已被查封,那个地方已经被遗忘的差不多,根本不会被人发xiàn

,傅三小姐果然聪明,不过最聪明的还是傅瑾言,什么都能想到并安排好。

以前去桃花坞都是盈香划船,这回她和盈香坐在船头看着拂狸划船。盈香告sù

她,拂狸也是祭坛杀手,却非樊余的人。听她这么一说,傅瑾言也猜到八九分了,二皇爷还是不信任她,否则又怎会派拂狸来监视她呢。

皇陵变故连她都没料到,何以拂狸会出现的那么及时,救她于困火。祭坛不是个好地方,二皇爷更不是善茬,傅瑾瑜跟她去祭坛只能成为二皇爷威胁自己的筹码。这等龙潭虎穴她又怎能让傅瑾瑜跟着一起闯呢。

————

澜漪阁的案几上放了一个紫砂壶,六个茶盏围绕形成鼎立之势。玉斛山庄茶业最盛,寒漪也想学着泡茶。

桌面上的紫砂壶如珍玩一样润泽通透,纯朴灵动,寒漪按照晏欣说的将食指轻倚在壶盖上,中指与无名指捏住壶柄,大拇指捏住壶把。茶壶微倾,细细的茶水流入杯盏中。

“王妃学的真快”晏欣在一旁看着惊叹不已,就差没鼓掌庆贺,“以前我怎么教小姐都学不会”

“你教云端?”寒漪放下紫砂壶半笑着问她。

晏欣挠了挠脑袋,面上现出谦逊之色,“老爷教小姐的时候我就在旁看着……”

“在旁看着就学会了,晏欣你记性真好啊”

寒漪的夸奖令她脸色微红,垂下脑袋望着脚尖,地上的人影拉的长长的,她突然道,“天色不早了,王妃不是要去校场找王爷么?”

“对啊,你不说我都忘了”她刚学会泡茶,自然要第一个给无殇尝尝。

寒漪端着茶具从澜漪阁往外面走,晏欣迅速拦在她面前,“王妃还是走后门吧,前门被小姐设了陷阱”

寒漪脚步定住,叹息道“说的也是”

转身就换了方向。

寒漪嫁给了夜无殇后在玉斛山庄的生活都不错,唯一的不和谐就是云端——三天两头设陷阱整自己,好在被自己一一破除。

原以为自己不动声色的喝了那盏毒茶可以化解与云端之间的矛盾,没想到矛盾非但没化解还越演越烈变成了仇恨,到云端嘴里还变成‘夺夫之仇’……

云端以为那次是她和晏欣使的计谋——假装喝了毒茶,再向夜无殇告发她。

解释不清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寒漪走后门绕了远路来到校场——

夜无殇和游少明正打的不亦乐乎,但见游少明鼻青脸肿的就可得知他们切磋的有多‘欢乐’。

游少明勾着腰大口喘息着边摆手道“能不打了不?让我喘口气啊!”

口干舌燥的少明瞥到云端和丫鬟走来,丫鬟手里正端着一壶茶水,少明顿时眼冒精光,口更渴了。伸长了脖子等待茶水的到来,等来的却是……

云端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然后双手端起经过游少明时停顿了忽然就转到夜无殇面前,巧笑燕燕“表哥一定口渴了吧”

游少明眼珠子差点瞪了出来,眼睁睁的看着夜无殇拒绝了她。

“本玩不渴”噌一声铮响,长戟回到兵架上,他弹落了衣角上的尘埃阔步走下校场。

身后的云端气得直跺脚,游少明青肿成包子的脸伸了过来,笑呵呵的说,“不如给我喝呗”

云端手往后一缩,厉声喊道“春桃——”

“小……小姐……”那个叫春桃的小丫鬟哆哆嗦嗦地走到她身边。

云端砰的一声将茶盏撂在茶盘上,挥了挥手,云淡风清地说道,“给我端走,倒了!”

“是是,奴婢这就去”小丫鬟跑得比兔子还快。

倒了也不给他喝?!

游少明恨的咬牙,张牙舞爪想要将她掐死,奈何云端一回头,那双还没触到她肩膀的爪子瞬间缩回袖中,抬头仰望着苍穹“今日天气不错啊……”

云端也抬起了头,天空乌云密布灰蒙蒙一片,用不了多时就要下雨,这样暗瞑阴晦的天气也叫不错?

两人纠结的同时,寒漪已经来到校场,她着了一身鹅黄色的绣花长裙,拖在地面拽出如水般的褶纹,云鬓浅浅只一支木簪将青丝绾起其余长发垂于腰际泼墨般乌黑亮丽。一张素颜不施粉黛,眉如轻烟,眼若明珠,目光澄澈清冽如静寂水面上泛起的层层涟漪一直涤荡融进人心间。

纤腰款款若柳拂风,窈窕的身影很快走到夜无殇面前,“无殇,来尝尝我沏的茶”

“好啊”夜无殇微微一笑,将之前脸上的冰霜散尽。

校场上的游少明和云端看着这副场景无不瞠目结舌,游少明是因为寒漪,瞠目之中一种艳羡,没想到已为人妇的寒漪还能这么惊艳。云端则是因夜无殇态度的转变,刚刚还说自己不渴,换了个人就……瞠目之中一种愤恨,结舌之中一种圭怒。

178. 第178章 后山陷阱

晏欣托着茶盘,寒漪和之前一样细细地斟茶入杯,茶水入杯的泠泠之声就像一曲欢快的乐曲,格外的悦耳。

她斟茶的模样很认真也很可爱,将杯盏递到他手中时夜无殇方回过神,低头望着杯盏,细嫩的茶芽儿飘在水面打着旋儿又迅速沉入杯底俏皮活泼就如面前的她。

夜无殇细细地抿了一口,茶水鲜浓甘醇味香而甜,而后一仰头将杯中茶水饮尽,唇角浅浅一弯绽出迷人的笑,“这茶真好喝”

“真的吗?我和晏欣学了一下午呢”

第一次沏的茶就得到他的赞美,寒漪心中比绽开无数朵鲜花还兴奋。清冽冽的笑颜一直撞进他心中,轻快爽朗就如这壶阳羡贡茶,清宁恒久,沁人心脾。

涵韵娴雅纯朴灵动的美一旦展露出来,就会让人深爱不移。

就连校场上的游少明也看得离不开视线。

云端看看游少明又瞅瞅夜无殇,两个男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底下的寒漪,顿时怨从中来,走到兵架旁提了长鞭来。

就在两人柔情相视缱绻绵语之时,夜无殇忽然推开寒漪,云端的长鞭毫无征兆地朝她原来的方向劈来,幸得夜无殇推的快,否则不死也重伤。

“云端你做什么!”夜无殇单手扣住云端的长鞭,眼如寒潭直射云端。

云端被他凌厉的眼神吓住,很快又恢复,撇过头不去看他愠怒的目光,扯着手里的长鞭义正言辞,“听说表嫂武功不错,我想跟她切磋一下,难道表哥连这也要阻拦?”

切磋?游少明捕到令人兴奋的词,搓着双手将夜无殇拉到一旁,“两个女人为你争风吃醋,我们不妨站在一旁观望”

此话一出便招来夜无殇的怒瞪,游少明掩着声音在他耳边小声解释,“难道你不想看看骁骁是怎么教xùn

那刁钻的大小姐吗?”

云端刁蛮任性惯了,确实需yào

失败来挫挫她的傲气,况且寒漪的武功不在她之下,转念一想倒也赞同了游少明的说法。

和夜无殇的视线对上,两人轻轻点头,校场上云端扔来一柄宝剑。寒漪抬手轻巧果决地接住飞来的宝剑,云袖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宝剑横在面前颇有侠女风范,“表小姐,寒漪得罪了”

“谁得罪谁还不一定呢”云端显然不买她的账挥着长鞭从校场上跳下。

校场北面是玉斛山庄的后山,嶙峋怪石高耸,南面则是厢房居舍。校场上鲜有女子较量,寒漪和云端的比试令往来的行人无不驻足片刻才离步。

戚染是个喜热闹的主,听说校场比武,非拉着夜九儿一起去观战,夜九儿和庐舟子又是分不开的黏皮糖,于是庐舟子很不情愿地合上了医典,三人一齐去了校场。

墨云飘至遮住日光,隐约窥得校场上两女子飞跃是身影,鞭长剑影一时难分高下。

并非寒漪比不过她,而是不想伤着她。她还想着今后和云端在这玉斛山庄里和睦相处,如此一来她剑招婉约,如灵蛇肆舞却又招招坚守,看得周围的人好不焦急。

夜无殇的视线从比试开始一刻也没离过寒漪。

游少明则站在晏欣身旁一边喝着阳羡茶,一边拍手叫好,至于叫谁的好他也分不清了,明明看的是寒漪,一转眼就成了云端,从校场下一直打到校场上,慢慢向北面去。

戚染一眼就找到了人群中的游少明,拉着夜九儿一同凑了上去。

“良人我终于找到你了”戚染喜笑颜开。

游少明立kè

握着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转了方向,背朝着他面朝校场,轻哄着“乖,看比武”

“我带了瓜子你要不要尝尝”她从方形的包包里掏出一把瓜子握在手里,转脸就看到游少明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茶水,索性自己嗑了起来。

“比了这么久,寒漪姐姐什么时候赢啊”戚染抱怨。

“这比试肯定是大小姐赢”人群中不知谁说了一句。

“谁说的,铁定是寒漪姐姐赢”戚染哗啦一把将瓜子全部抛向身后,抡起袖子就寻那‘造谣’之人。

游少明单手贴在自己脸上,从上到下抹去脸上的瓜子及瓜子壳,然后深深吐了一口浊气。

造谣之人没寻到却攥住了夜九儿的胳膊,摇晃摇晃问道,“九儿姐姐觉得谁最厉害”

“哈……我,我不清楚啊……”夜九儿含含糊糊,一个是她嫂子一个是她表姐,她支持谁都是错。

戚染朝庐舟子挑了挑眉,“庐大叔你觉得呢?”

“呃……”庐舟子捋着自己没有胡须的下巴,愁眉深思,半天才道,“我觉得九儿说的有道理”脚步一跨,迈向夜九儿。

两人的比武还在继xù

,长鞭如蛇信飞来,寒漪被迫退后几步脚步抵在校场边缘,身后就是后山。云端挥动长鞭缠住她的手腕尽全力地将她往后山带,寒漪剑锋一转在手中急旋几下便斩断她的长鞭。

鞭子在裂响声中断成两截,云端也因鞭子拉力突然消失惯性一般往后山冲去……寒漪舍了宝剑伸手就拉住云端的胳膊,两人僵持在山崖边缘。

晏欣看得心慌慌的,手一抖,茶具落地碎成一片片。

“怎么这么不小心”夜无殇被碎响声拉过视线。

晏欣踩着碎瓷几步走上前“后山也被小姐设了陷阱,王妃在这么退让下去会有危险的”

跟了云端这么久,她的脾性晏欣还是清楚的很,恩将仇报根本不算事儿。

比试意在‘试’点到即可断然不能伤人性命,就在寒漪将她拉回之时,云端突发一掌将她推了出去……

“啊!!!!!”寒漪脚踩空,整个身子瞬间向后山坠去。

“寒漪!”夜无殇怒吼一声,上前想抓住寒漪的胳膊,却只扯住一块衣料,寒漪整个身子已经落了下去。

后山不高经常有人从校场上摔下去,绕到山底找到即可。可是如今被云端设了陷进……夜无殇想也不想纵身亦跳了下去,整个身子迅速下坠的追着寒漪的方向坠去。

“表哥!”云端焦急地站在山崖边缘痛心的向下喊着,下面有陷阱啊!!!

寒漪下坠的身子被树枝挡了一下安然地滚在地面,可是她一动,四周成圆形的草皮迅速下陷,整个人瞬间往下坠去。

“啊!!!!”寒漪大叫,一双大掌已经紧紧的搂住她的腰肢。

无殇?!!

“别怕!”夜无殇搂着她一个转身,自己垫在她身下,轰的一声两人一同坠入山洞。夜无殇拧眉,稳稳的拉住寒漪的手,唇色失血般惨白地颤动着吐着清晰沉重的字眼,“没事了”

“我没事,可是你……”寒漪迅速从他身爬到了一旁,他躺下的地方血色正在蔓延,一汩一汩,触目惊心。

“你受伤了”她的手在颤抖,上面沾着他的血液。

扶起夜无殇的身子,他的肩胛上竟插着一支折断的箭羽,箭头已经深陷肉里,抬起眼惊恐的看着夜无殇“怎么会有箭呢?”

“云端设了陷阱……好在……你没事”就在刚刚抱着她转身的那一瞬,山洞里的暗箭已然发动。

“你流了好多血,我该怎么做?”

“替我把箭拔出来”

“好……我帮你……”寒漪语无伦次,伸出的手一触到染血的箭羽立kè

缩了回来。

寒漪脸上有两道划痕,渗着淡淡的红色和着泥土整个人看上去脏兮兮的,一双清澈的眼睛立马就能掉出泪珠来。夜无殇吃力地抬起手将她脸上的泥土擦去,“你再不帮我把箭拔出来,我就真的要死了”

不会的,我不要你死!!

寒漪心声颤动,转到他身后,颤巍巍的手握住箭羽奋然一拔……

夜无殇闷哼一声,肩胛顿时血流如注,额上青筋暴起已经冒出了不少的汗,整个人压在了她身上。

“无殇,无殇……!!”

得不到回应的寒漪惊恐失色,无边的恐惧将她包围,握着他冰凉的双手泪珠一颗一颗地掉落。寒漪撕下自己的布条绑在他伤口上替他止住血。

温热的液体砸在手背上宛如注入心间的暖流,夜无殇指节曲伸,缓缓地睁开眼,“我若死了……你该怎么办?”

明明很虚弱,还硬扯出一副没事的笑容来安慰她,寒漪心里好难受,戳着他没受伤的肩膀道,“你要敢死,我就改嫁”

夜无殇笑的更为欢畅,他霍然伸出手,揽住这个刚刚嫁给他又嚷嚷着要‘改嫁’的女子,用尽全力地拥bào

,“看来我是不能死了”

“知dào

就好”寒漪怕自己再次哭出来,紧咬的下唇泛出点点齿印,“都受伤了还抱的这么紧,你不痛吗?”

“那我不抱了”夜无殇说道做到,松开手的一瞬寒漪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但很快唇上的薄凉令她心惊。

夜无殇突然的吻令她来不及招架,双手缠绕上他的脖子又怕触到他的伤口,小心翼翼地回应,唇舌相缠,辗转了半天夜无殇才恋恋不舍地松开。

昏暗的天空突然一道惊雷,在山洞中听着格外震惊,哗啦啦的大雨很快倾灌下来。

179. 第179章 寒铮遗书

山洞就这么大个地方,着实无处可躲,寒漪双手遮在他头顶上担心雨水会浸入他的伤口。

夜无殇扶着壁沿略显吃力地站了起来,寒漪已经被雨水淋的不像样了,还一直为他挡着雨,让他好不心疼。伸出另一只没受伤的胳膊想罩住她,却被她给推了开来。

“我没事,你还受着伤呢”

“要淋一起淋,让你这么挡着我做不到”

狭小的山洞里两人僵持不下,一番拉扯,寒漪竟把夜无殇给推到了……

夜无殇左手横在岩壁上肩膀吃痛,五指深陷墙壁的洞穴中,他正要收手去抚肩膀,五指刚离开岩壁,但听机关转动紧接着狭窄的山洞从中间移向两边。

“无殇……”寒漪大叫,抓着他的手和他一起栽进山洞内室。

“没想到小小山洞尽藏有如此机关”

“不错了,这个山洞又大又宽旷还能躲雨,就是……看不到你”寒漪在黑暗中摸索着夜无殇。

“我摸到了干柴火”夜无殇道。

寒漪叹息,“我带了火折子可是被雨水打湿了”

“可以钻木取火”

夜很黑,木材摩擦的呲呲声在黑夜中频频响起。雨一直在下,几乎听不到外界的声响。

“无殇……”

“嗯?”

“你为什么拉着我的手,却又不动呢?”

“我在钻火,怎么可能拉着你的手”

蒙蒙火焰忽然燃起将整个黑暗的山洞照亮,寒漪看清了勾着自己手指的‘手指’——竟是一截森森白骨。

啊——————!!!

夜无殇扔了木钻拉住她的胳膊,将她带入怀中,搂着她颤颤的身子,轻声安抚,“别怕,没事的”

手指搭在他的肩胛上,有些粘腻,他的伤口又裂开了,血腥味唤回她的理智。寒漪咽了咽口水,连余光都不敢落在白骨上,抬头望着脸色发白的夜无殇,担忧道,“你的伤口又裂开了,我帮你清理”

夜无殇没有说话,阖上双目由她清理着自己的伤口。

之前绑在他肩上的布条已经沾满了血,寒漪小心翼翼地撕开他的衣服。血已经凝固沾住了布条根本不易撕下来,“你忍着点,衣服沾在伤口上,我必须把它撕下来”

夜无殇轻轻地点头双目依旧紧闭着,寒漪咬了咬牙,用力揭下沾在他伤口的布条,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伤口汩汩流出,他的身形微动一下,如扇的长睫颤动竟牵动起寒漪的心来。

寒漪心口一痛,撕下自己衣裳上的湿布条擦拭他伤口的边缘,“一定很痛”

她的手被他握住,薄凉的气息喷薄在她耳廓,“只有看不到你的时候我才会痛”

只有看不到她的时候,他才会痛。蜉蝣之爱很短暂,短到刹那也成了永恒。

不论六年之后会怎样,现在他们还是快乐的。

围着堆火寒漪轻轻地靠在他怀里,十指相扣,“我不会离开你,我要你天天都看到我,看到烦了为止”

只有看不够,何来看到烦。夜无殇食指弯曲,在她鼻尖上轻点了一下,两人脑袋宠溺地相碰了一下。

火光将山洞照得晕黄的、暖暖的,两人湿透的衣裳已经烘干,这才再次注意到火光对面倚靠着墙壁的白骨骷髅。

寒漪的身子轻轻抖了一下,紧扣着夜无殇的手朝白骨走去,已经没有初见时的害pà

。很奇怪,以前她是从来不怕这些遗骸的,一定是山洞的关系。她抬头望了望山洞,除了进来时的那扇石门,其余几乎没有棱角,山洞构造很是古怪。

地上躺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匕首,就落在白骨左手边,看这阔大的骨骼极其骨色应该是位久经沙场的将士。果然,白骨身后一堆草木狼藉中甲胄和头盔显现。

夜无殇正要拨开那堆狼藉,寒漪猝不及防的倒在他怀中。

伸出手迅速抱住她的身体,紧张摇晃“寒漪!你怎么了!!”

寒漪缓缓睁开眼,面色潮红,喘息粗重。他受了伤,她不想给他增添负担,离开他的怀抱便手抚着起伏不定的胸口,沉重喘息,“我心里难受,莫名的难受”

“先坐下来休息一下”夜无殇扶她坐在一旁的石阶上,抬起衣袖替她轻轻地擦拭掉额间的细汗。

寒漪拉下他的手,抚平他眉宇间的川字,俏皮道,“我没事,你不许皱眉了,快去看看那堆杂物吧”

夜无殇点点头,又淡淡看了眼白骨,这才走至杂堆。

杂物被掀开,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甲胄包裹的锦盒上,锦盒很是小巧,华丽又精致,上布满金丝银线勾勒出的图案,其中金丝勾的梅花深深地映入夜无殇的眼眸中,这不是……这不是母妃的锦盒么?!

母妃喜爱梅花,很小时的印象便是她用金丝绣梅花,栩栩如生熠熠生辉,放眼天下绣梅功底无出其右。

夜无殇略带慌乱地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沓折了多道的信纸。寒漪看着他一层一层地将对叠的纸张打开,幽深冥黑的双眸由最初的紧张变作阴戾,阴戾中又镶了几分狠色,复杂尤盛。

“无殇,那信上……写了什么……?”寒漪见他面色不霁,也跟着担心起来。

夜无殇看着她清澈的双眼,心中一阵钝痛,犹豫之下终是将实情说了出来“这信是写给母妃的,这具遗骸是……你父亲”

“我爹……?”

他将信递给她,她伸手去接,勇气在刹那散失,双腿一软跌坐回石阶,纸张飘飘而下,墨黑的字迹在瞳孔中不断放大,直到眼前一片漆黑。寒漪扶着墙壁弯下腰将地上折痕重重的信纸一张一张地捡起。

那是与巫灵国的最后一战,寒铮虽赢了战役,却没能活着回苍冥。兵旗十二部共由三位将领掌兵,即马世荣、荆度辉和刘长役。其中刘长役已经叛变,早已被福王收买,战后倒戈暗杀寒铮。寒将军腹背受敌逃至断崖泉也就是现在的玉斛山庄,再具体点就是夜无殇还寒漪现在所待之地。

玉斛山庄是夜无殇所建,当初也只是隐藏在瀑布后面的一片荒泽,因其地势隐蔽所以刘长役一直没能找到寒铮,也因最初的荒泽没有食物没有药材,寒铮最终被困死于这座山洞。

云家世代居于漓江,寒漪当初寻找游少明的那条街上就有一座荒弃的宅子,那就是云家旧址。只因当年贾皇后不间断的暗杀,这才使得他们由喧嚣的街市不停地迁移,直到夜无殇找到断崖泉并建立了世外桃源一般的玉斛山庄。

这封信是写给云锦瑟的,却非残喘于山洞而作,而是早早便已写好只待交到她手里。信上写了寒铮的一生,他这一生只爱过两个女人,一个是常伴君王侧的云锦瑟,另一个便是寒漪的母亲洪静怡。

那日他弱水毒发癫狂欲杀害马世荣,洪静怡给了他一刀之后带着仅四岁的寒漪畏罪潜逃,寒严确实将他安葬了。可是他当时并未死,最后从墓中爬出。

他不怨任何人,只怪造化弄人,后来得知洪静怡和寒漪被傅丞相收留便也了却了心中牵挂。既然在她们眼中他已经死了,那便让他永远消失,带着未寄出的信和最后的回忆来到漓江。

信的结尾是用血写的,应是在这山洞里咬破手指而作,结尾说福王诈死与刘长役暗中勾结陷害他,冥河弱水便是福王的‘杰作’,祭坛的坛主就是二皇爷福王殿下。

这沓纸张承载了寒铮一生的沉浮如千斤重铁压在寒漪心上,令她心中窒息。娘以为自己误杀了爹而悔恨终身,哥哥也因爹的死一生活在仇恨里,到头来竟是这样的结局。

“无殇……我心里好难受……”寒漪捂着胸口,悲愤在心中翻涌仿佛下一刻就将喷涌而出。

在她跌倒之际,夜无殇一把将她揽进怀中,冰凉的手掌不停地抚上她纤瘦的脊背,清冷的言词无不透着咬牙切齿的恨绝“你放心,我定会为你爹报仇,刘长役、二皇叔,一个也逃不掉”

“我好累”寒漪半迷半惑地望着他坚毅的侧脸,沉重的眼皮终于垂阖睡了去。

若非掉入山洞机缘巧合下看到寒铮的遗书,他怕要一辈子被蒙在鼓里。福王竟是诈死,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他那位‘伟大’的二皇叔在背后筹谋策划。母亲冤死,云家被毁,冥河弱水,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二皇爷的杰作,估计傅瑾言也是他计划中的冰山一角,利用傅瑾言牵制夜岑焕,二皇爷果然好手段,将他们耍的团团转。

雨一直下,没有一丝停歇的迹象,外面的世界被落雨嘈杂隔的彻底。夜无殇脱下外衣包裹着寒漪,两人卧在堆火旁静思浅寐。

一群脚步声嘈杂胜过雨声,游少明和云端等人撑着雨伞打着灯笼汇聚后山找寻夜无殇和寒漪的踪迹。

“二哥,嫂子,你们在哪里!”

“王爷,王妃”“表哥”“寒漪姐姐”……

“都找了十几遍了还是没有无殇和骁骁的踪迹,云大小姐你确定你的暗器设在这里!”游少明又是着急又是讽刺,指着那个灯笼探下看不到半个人的山洞。

云端抿了抿嘴,无辜道,“我记得就是这个洞,这个山洞是现成的,我也就在里面加了……一支箭而已”

180. 第180章 游少明你没戏了

“一支箭?而已?”游少明面目扭曲,指着云端吼道,“要是无殇和骁骁有什么事,我绝不放过你”

“我又不是故yì

害表哥的,谁知dào

……”云端着急的解释还未完就被游少明截断“你是有意害骁骁,无殇已经娶了骁骁他根本不喜欢你,要不是你瞎掺和他们至于弄成现在这样吗?”

“你骁骁长骁骁短,我看你是喜欢上寒漪了吧,你叫我不要瞎掺和,你难道不是一直在掺和”云端被他气得口无遮拦,食指戳着他的胸口,狠言戾色嚷嚷着“寒漪已经嫁给我表哥了,游少明你没戏了!”

寒漪已经嫁给我表哥了,游少明你没戏了!

云端的话很难听,却是一语中的,他又何尝不是在掺和他们其中呢。一再的拒绝戚染,只因心中对她放不下,不能完全忘却寒漪。

游少明收敛了情绪,难堪的脸上浮出点点笑意,他近乎自嘲般道“如果这次找回无殇和寒漪我便不再肖想绮望,敢问云大小姐可否像我一样不再干涉他们”

“这有何难,不干涉就不干涉”云端被他激将的一口答yīng

,心里却在盘算着指不定他见到寒漪就将现在说的话抛诸脑后了。

游少明突然将雨伞和灯笼丢到她怀里,云端气得跳脚“你干什么!”

“下去找,后山就这个山洞没有仔细的找过,不下去一趟我不放心”游少明不顾雨水浸漫,拽着一根藤条在树桩上绕了几圈,拉了拉还算结实,然后荡下山洞。

淅淅沥沥的大雨一直下到第二天傍晚才怠销。一碧如洗的苍穹,几缕流云飘在山庄上空被落日映得红紫交相,宛如仙女手中五彩缤纷的锦缎散落在空际,飘然于云端。

玉斛山庄澜漪阁中寒漪已然昏睡了一天,夜无殇也陪了她一整天。喝了庐舟子的药高烧已退,夜无殇适才霁颜,松开她的手将之掖入锦被中,方能安心踏出澜漪阁着手自己的事情。

擎苍接到苍冥的最新消息,傅瑾言无故离宫,贾太后垂帘听政,嘉和帝夜岑焕荒废朝纲徵歌逐色终日浸在酒水里醉生梦死。

书房之中夜无殇挥笔疾驰,很快书写完一封信交给擎苍,压制疲倦之色厉声道,“将这信交到青冥手中,让他不要轻举妄动继xù

监视苍冥的一举一动”

“明白”擎苍将信塞进怀中,面上仍是疑虑重重,尤其在夜无殇脸上看不出一丁点的惊讶,“莫非王爷早已知晓此事?”

“傅瑾言离宫,无非是自己的行事暴露被逼离宫,以她的性格迟早会回宫夺回她的一切,至于夜岑焕……”夜无殇嘴角微勾轻声冷笑“有太后这等女中诸葛撑着江山,夜岑焕难得糊涂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以夜岑焕高傲的性格得知自己其皇后的为人以及太后的处心积虑,自己却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如此欺骗枉骄纵,即便一朝天子也免不了颓败一场。

擎苍揣摩着夜无殇的话中意,便问“王爷是想做那螳螂之后的黄雀?”

“非也,本王要做的是黄雀之后的弹弓”他的手落在案几上,无声无息,却在抬手之时案几上赫然一道掌印,从前逃入漓江也不见他这般狠厉仇忿。

“你先退下吧”

遣退了擎苍,夜无殇从袖中抽出那只锦盒,盒上的金丝绣梅映着红紫流光越发的华丽耀目。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是二皇叔的阴谋。既然已经洞悉了他的阴谋,那就要做黄雀后的弹弓。

门外一道身影,晏欣微微施礼“启禀王爷,王妃醒了”

寒漪醒了!!!

面上的仇忿立即消散,脚下像踩着风一般踏出书房。

秋末的风微微凉,卷着落叶萧萧而下,本就稀疏的大树残枝凋叶屈指可数,树下一座墓冢孤立着突兀的将气氛拉至寒凉。寒漪披了件粉色斗篷,斗篷宽松更显其纤弱,初愈后的脸色仍显苍白近乎透明的白,立在墓冢前油然生出一种凄凉。

身后有脚步声,踩着落叶一步一步靠近自己,轻而缓,沉而稳。夜无殇走至她身边将她揽入怀里,望着树下的墓冢沉声道,“死者已矣,活着的人不能总沉浸在悲伤中,寒将军在天之灵也不想看到你悲伤难过”

“我是悲伤是难过,不仅是为了爹,还为这愚弄人的造化”

不想他太过担心,寒漪言词一转,复问他,“云端呢,她怎么样了?”

他抬手将她额间的碎发带入耳边,“舅舅罚她在宗祠跪着,不用担心她”

“若不是她,我到现在都不知dào

爹真zhèng

的死因,更不能将爹带回来好好安葬”她望了望刻着‘寒将军之墓’的墓冢,深锁的眉头很久才疏松,“我还想以后和云端好好相处,让舅舅别罚她了”

“本王和你一起去”夜无殇握着她的小手和她一同朝宗祠走去。

他的手一直很冷,每次握着寒漪的手都能感觉到暖暖的舒适感,现在却没有了,只有和自己一样的冷。

他紧张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冷,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只是想到了以前的一些事”寒漪摇摇头抿唇,唇角弯弯扯出一道淡淡的笑。

以前她经常跪宗祠的,那时候一跪就是一上午,因为到了下午瑾瑜和瑾言就搬来了救兵——傅相。

若是傅相几日未回,那她就只能跪上好几天,但她一点也不寂寞,因为有瑾瑜、瑾言陪着她,经常偷些吃的喝的给她,甚至是陪她一起跪。娘最舍不得的就是瑾瑜,好几次都是看在瑾瑜的面子上放过她。

再后来瑾瑜和傅相失踪了,瑾言也变了,那些一起跪过宗祠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世事多变,造化弄人,深秋的叶凋零了,来年再生,却已不是昨日今朝。

————

祭坛大殿之上又多出一个傅瑾言不认识的人。

立在二皇爷左侧,年纪与二皇爷相仿,个子不高,瘦却不弱,身披一袭黑色战袍,笔直的背脊,一双粗壮的大手紧握着配在腰间的刀戟,仿佛下一刻就要将敌人斩杀于兵刃之下。明明很严肃的一张面孔,偏偏被他那双贼兮兮的双眼给出卖个彻底。

那人眼睛直直地盯着傅瑾言,若非嘴角紧闭,只怕连口水流下来也不奇怪。

“原来这就是二皇爷口中的傅皇后,果然国色天香绝美出尘”

那人嘴角蠕动,吐出的明明是赞美之言,流露的却是垂涎之意。

傅瑾言心中顿感恶心,面上却还是巧笑倩兮,温言相问,“还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二皇爷道“傅皇后可知兵旗十二部?”

“兵旗十二部共有六十万大军,分别由马世荣、荆镀辉和刘长役三大将领掌兵,最后由寒铮寒将军发号施令。”傅瑾言据实回答,皇宗卷集里曾查到兵旗十二部,她所知dào

的也就如此。

二皇爷哈哈大笑一声,指着身旁人,道“他就是副将领刘长役”

“他是刘长役?”傅瑾言惊讶到出口无声,再次审视那中年男人。

褐色皮肤上一条条沟壑纵横交错,青筋在鬓角间暴出消失于下巴深处。眉心处两道深纹如木刀划扎。唯一双深邃的眼睛,炯然有神,闪烁着奸诈的光芒,一刻不停地盯着傅瑾言,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傅瑾言厌恶但却藏在心底,瞥过脸不去看他那副贼兮好色的嘴脸,“寒铮就一女儿寒漪,我还以为兵旗十二部的兵权会在她手中,没想到已经落在二皇爷手里,二皇爷真是高明”

二皇爷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对傅瑾言的奉承只是一笑带过,淡然道“兵旗十二部的兵权并不在本王手里,本王只是拥有其中之一”

他看了看刘长役,刘长役立kè

走上前,“本将早已效忠福王殿下,寒铮那老匹夫就是死在本将手中”他握掌成全恨恨道,“只可惜本将未能找到兵符集结兵旗十二部全力效忠福王”

二皇爷对刘长役的话颇为满yì

,大笑之后,便对傅瑾言说“夜岑焕意志消沉本来是不攻自破,奈何贾柔那贱人竟垂帘听政总揽朝务,你的后位如今已是岌岌可危,用不了多时她定会逼着皇帝颁下废后圣旨,本王让刘将领协助皇后娘娘你可好?”

傅瑾言因他不留余地的分析,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袖中双手紧握最后将怒气憋在心中,抬头道,“如此甚好,有刘副将协助,瑾言重回后宫执掌凤印指日可待”

“此事不宜久拖,你回去好好计划一番,本王静候佳音”

“二皇爷如此相助,瑾言定当不复期望,明日便将详细计划呈上”

受不了刘长役露骨垂涎的眼色,傅瑾言匆忙退出大殿。

刘长役的眸色随着女子步出的倩影而没落,佝偻着腰将脑袋朝她远去的方向伸去,口中却是赞叹流连难忘倩影“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仙姿娉婷的美人儿,天生尤物真想一亲芳泽”脑中浮想联翩早已无视身边所有。

“本王赠你的女人还不够吗?”

二皇爷一句话,拉回了他的旖旎春思。

181. 第181章 颓败的夜岑焕

刘长役咽了咽口水,“够是够,却都不及这位傅皇后”眼前似乎还能看见傅瑾言的影子。

“你碰谁都不能碰她,蛇蝎女人一旦沾上了,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

联想傅瑾言以往的手段,刘长役忽然就站直了身子,一直藏身祭坛,听的最多的就属傅瑾言的事,她是怎么瓦解贾廉正的势力如何斩杀身边人的,他可都清楚的很。他可不会为了一支荆棘满身的花,而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傅瑾言走出大殿,盈香迎了上来,“娘娘怎么样,二皇爷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他非但没有责难本宫,反而派了一个将领协助本宫”傅瑾言一想到刘长役的嘴脸,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你可知刘长役为人如何?”

“娘娘是说那兵旗十二部的刘将领么?”见傅瑾言点头,盈香扯出一副恶心的神态,对她说,“刘长役生性风流好色,背叛旧主,不是好人。不过他的兵事谋虑倒是不错”

“这么说你早就知dào

刘长役一直藏身于祭坛了”

傅瑾言话中之意盈香听得懂,垂首面露难色,“我……”随后又挑明了道

“是,我早就知dào

,因为我是效忠祭坛的,所以一直未对娘娘你说实话”

“那你现在又为何要告sù

我实情?”傅瑾言依旧冷着一张脸。

“因为娘娘在皇陵那日与我同生共死之时我曾发过誓,以后只效忠娘娘你一人。盈香生来就是祭坛的杀手,杀手的命从来没人在乎过,可你却愿意与我同生共死”

“当时本宫想到了红玉,她是本宫的丫鬟,和本宫一起长大,待本宫极好甚至断送了自己的生命。既然你愿意效忠于本宫,本宫断然不会再让你走红玉的旧路”

傅瑾言抬头仰望苍穹,湛蓝的天空她却在其中看到了一抹红,像血一样不断扩散。再回皇宫,必定一番血洗方能稳固她的地位。

————

亭宇楼台重相叠,勾心斗角飞檐蔽,宫墙后院,巍峨千重,独独揽不住名伶歌姬嘹亮的歌声,和坊间之乐大同小异,无非是搬入宫墙罢了。

苍澜殿里伶歌乐舞,环佩叮咚。満璧银灰与烛火的映照下,舞女曼妙的身姿随着烛火摇曳于银壁之上。浮动的香氛和浓烈的酒味混在一起,由大殿的窗柩逸出殿外,晚风拂的红罗纱帐轻扬,丝丝缕缕无不充斥着酒色奢靡。

夜岑焕将一歌姬压在案桌上,宽厚的大掌正握住那盈盈纤腰,歌姬发髻凌乱,半边香肩已经暴露在空气中,正待下一步动作时,殿门砰的一声被推开。

“臣妾参见皇上”贾宝贤朝夜岑焕福了福身,目光随即落在衣裳不整披头散发的女子身上。

殿中乐舞即刻停止,气氛颓然遽冷,静谧的只听到舞女歌伶忽深忽浅的喘息。

喘息过后便是一排整齐的礼节——“参见贤妃娘娘”

那女子猛然从案桌上爬起来,跪到贾宝贤面前,叩头惊呼“见……见过贤妃娘娘”

贾宝贤怨毒的盯着她活色生香的身体,碍于皇帝在场不好发作,深深吸了口气暂压了心中的烈焰,也不叫她起身,目光掠过她直接看向夜岑焕,言词婉约道,“皇上是苍冥的天子理应朝理政事关心天下,不该终日浸在酒色中”

“朝政有你和母后就行了,还要朕做什么”夜岑焕拉起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歌姬,将她搂在怀中,指尖挑起歌姬的下巴,开怀大笑,“来,我们继xù

跳舞”

自傅瑾言离宫,他虽天天上朝,却日日如傀儡,真zhèng

掌权的还是那位幕帘后的人。太后和皇后虽各怀心思和手段,却都是清楚明了之人。唯独他这位天子……如泥偶、纸鸢,被女人玩弄于鼓掌牵线于苍穹,飞的再高,总有一根绳索束缚着你,监视着你。与其被绳子牵着控着,不如从苍穹坠下,还能体会到自由的无束感。

歌姬瞥了一眼僵立着的贾宝贤,随即敛眸由夜岑焕怀中蹁然步出,柔软的身段在殿中舞动起来。连带着其她舞女也围着伴歌伴舞,苍澜殿的气氛又活跃起来,比之前还活跃。

贾宝贤看着他左拥右抱,脸都气绿了,昏黄的烛火下更显阴沉,手中的绣帕被绞成一条勒的指节发白,她紧咬下唇恨不能将这些莺燕浮蝶全部轰出去。她以为赶走了傅瑾言,夜岑焕就会看到她的存zài

,奈何他眼中的人更多了,唯独不是她。

劝不了,只能退步离开,伸出手却没得到鄂嬷嬷的搀扶,转眼便看到殿外鄂嬷嬷和大宫女搀着太后走进来。

“都给哀家滚出去!”

太后一声令下,那些以为有皇帝撑腰的歌伶如鱼虾般狼狈地窜出苍澜殿。

殿内瞬时静默无声,太后粗重的喘息在耳边回旋,这是风雨欲来的前兆。

“宝贤参见母后”贾宝贤福福身,退到太后身后。

“儿臣见过母后”夜岑焕随意闲散的一边用手弹去衣袖上女子的发丝一边请安问候,态度极其散漫。

“你就这么终日沉溺酒色不务正业了”太后阴着整张脸,语调沉重,俨然在强压着欲出的暴怒。

“正业?”夜岑焕戏谑讽笑,“正业不是还有母后您和贤妃吗?没朕什么事,朕当然要尽兴一回”

“你……”太后手指夜岑焕,颤颤巍巍,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语。

鄂嬷嬷和大宫女怕太后气着,立kè

扶她坐到榻上,贾宝贤也奔过来服侍。

太后被气的大口大口的喘息,上气不接下气,那是自己生母,夜岑焕本想过去安抚,一想到她对自己的欺瞒,迈出的脚步硬生生地定在地面上。

心中的怨和怒怎么也散不去,既不能服软,那便只能离开。脚步换了方向往殿门外走去。

太后原以为他会念及母子亲情而上前宽慰,没想到……

心中失望,在他踏出门槛之际,太后叫住了他,“你说政务由哀家和贤妃执掌,可是贤妃并非皇后,不如皇帝将贤妃册封为后,这样哀家处理朝政贤妃管理后宫,不是更让皇帝省心么”

封后!!

贾宝贤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傅瑾言走后,放眼后宫能胜任皇后的只有她一人,从太后口中说出多么令人心潮澎湃啊。

“原来这才是母后来此的目的”夜岑焕苦涩的笑了,殿外的冷风呼呼的吹,明黄的龙袍像是破了无数个洞,任由风刮着。皇位龙袍和他苦涩无奈的神情格格不入,着实不像个帝王,没有一丝王者风范,有的只是妥协。“玉玺就在苍澜殿,母后若是拟好懿旨,印章即可”

“就说傅皇后因病去世,皇帝觉得如何?”

“母后计划周全朕还能有什么异议,明日朕会依旧上朝”

明黄的身影被夜色吞没,留下一室静谧。

贾宝贤望着他孑然的身影,眸色黯淡,自言自语道,“我还是无法抓住他的心”

“要心做什么,男人的心最为善变,无非就是女人往哪儿牵他就往哪儿走……帝王之心更不可靠”最后一句实为感同身受,她将贾宝贤冰冷的手握在自己掌心里,半似开导般说道,“傅瑾言只是暂时抓住了他的心,一开始你就是焕儿的正妻,早晚他都会看到你的好,回到落贤宫好好准bèi

,明日就是你的封后大典”

“恩”贾宝贤乖巧地点头“宝贤知dào

了,多谢母后!”

术士的寓言就快要实现了,只要贾宝贤登上后位,就是将来的太后。这苍冥皇室的后位还是我们贾家的,谁也撼动不了。

————

秋末冬初天气渐寒,云瑟宫的梅树已经打起花骨朵来,红色的豆粒般大小的花苞嵌在枝头很是凄美。云瑟宫,无人问津的宫殿,寂寞生长的梅树,偏偏又是最好的掩护屏障。

大宫女提着灯笼踮着脚步匆忙小跑过来,梅树下一男子伫立,双手背于身后,听闻脚步声缓缓转过身来,白靴白袍白面具,整个人如雕塑般立在大宫女面前,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你今日怎么来的这么迟!”

“太后娘娘很晚才回钟粹宫,现在才刚刚睡下……”大宫女低垂着脑袋不敢看他的脸上的面具,那面具苍白如死人般,被灯笼照着更是可怕。

“今日太后可有什么行动?”

“太后娘娘打算明日封贤妃为后……称傅皇后因病去世”

对方没有说话,面具底下也不知是喜是怒,大宫女不敢猜测也不敢抬头,提着灯笼的手被风刮的冰凉都浑然不顾,额间渗出细细的汗渍,咬着牙轻声地问他,“你让我监视太后,我已经做到了,我的解药……什么时候给我?”

男子伸手,修长的食指挑起她的下巴,大宫女被迫抬起头,面前那张令人生畏的白色面具在她眼前放大,吓得她双股战战险些跌倒,她咽了咽口水,男子忽然凑到她耳边轻柔道“我给你吃的根本不是毒药”

“不是毒药,那你……啊——”大宫女来不及反应,下巴上的手已经掐上她的脖颈以迅雷之势将她脖子拧断。

灯笼从女子手中脱落,火焰仍未熄灭。男子松开手,大宫女的身体倒在地上,嘴角血液流出,睁大的眼睛朝着灯笼的方向狰狞睚眦,实是死不瞑目。

182. 第182章 傅皇后归来

拂狸从云瑟宫推门走出,梅树上几只墨鸦被惊飞,他单膝跪在白衣男子面前,“启禀少主,傅皇后和盈香已经离开祭坛来到苍冥”

“回去告sù

她,太后明日要封贤妃为后,让她务必早做准bèi



白衣男子摘下脸上的面具,俊逸妖魅的脸被梅枝阴影划的明暗交相,他就是盛樊余。

“属下明白……”拂狸想了想又道,“坛主让属下问少主何时回祭坛?”

“等傅皇后重回后宫,我就回祭坛”

他的神色凝重,拂狸不再多问,转身走进云瑟宫由密道离开皇宫。云瑟宫的密道是傅瑾言发xiàn

的,除了皇宫里的人,已经不再是秘密。盛樊余看也不看躺在地上的大宫女,大步迈进云瑟宫消失在梅树中。

栖鸦重回枝头,嘶哑的叫声凄凉、血腥,久久难散。

许是年轻时候恶事做多了,太后后半夜突然从睡梦中惊醒,坐在床头直喊着大宫女,走进来的却是宫门外盏灯的小宫女。

小宫女端着温热的茶水奉上,太后轻抿了一口,惊魂甫定。看到面前人并非自己的贴身宫人,凤眸微眯警惕的眼光投射在她身上,惊的小宫女噗通一声跪到地上,“怎么是你,大宫女去哪儿了!”

“奴婢不知dào

,奴婢听到太后娘娘要喝水又不见大宫女,就……就去倒了水来”小宫女哆哆嗦嗦。

“起来吧”太后将茶盏递回时突然想到什么,手一歪,茶盏砰的一声掉在地上砸个粉碎。

小宫女刚站起来的身子像断线的风筝倏的又跪了下去,“太后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故yì

的……”小宫女以为自己没接好茶盏,一个劲地叩头认错。

太后却始终没有注意她,只是在顾及心中疑虑,大宫女恪己严明从来不会出这种纰漏,更不会在这个时辰离开钟粹宫,除非……联系这几日来大宫女时常不在自己身边,太后心中的疑虑越来越重。

小宫女还在不停地叩头,额头磕破了也不敢停歇。

太后摆手道“去把鄂嬷嬷给哀家找来,让她务必抱着大皇子一块儿来”

太后没有责罚她,小宫女不敢置信地抬起头,随即又猛烈地点头,“谢太后不杀之恩,奴婢这就去请鄂嬷嬷”

“还有,再派些人去寻大宫女”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怕疑心生暗鬼,就怕疑虑顾及成了真的。她从床头拿出那张已经盖了印的封后圣旨,明日最好不要出现意wài



翌日,嘉和帝依旧像尊佛像一般坐在龙椅上,幕帘后仍是垂帘听政的太后,只是身旁多了一个贤妃。朝堂上的大臣像往常一样执笏上奏。

自太后垂帘听政开始,他们已经摸清了皇帝朝政的套路,无非是他们这些大臣把奏疏一一呈上,然后退朝,至于奏疏……多半是太后审批。有时候皇帝一言不发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就在大臣们上完奏疏等着听太监呼和着退朝时,皇帝突然扬了扬手,一太监从幕帘后走出,手里拿着一道明黄的圣旨,太监将圣旨打开背面的龙腾图案栩栩如生,太监提着嗓子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傅皇后品貌出众、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因其旧疾缠身无法协理后宫,”

太监的圣旨还没念完,底下一片嘈杂,大臣们窃窃的私语声越来越大,细听仍能听出他们讨乱的有关废后立后之事,有的发出恍然大悟般的感慨,难怪这些日子都没见过皇后,原来是旧疾缠身啊,还有的则是惋惜,红颜薄命类的叹息。

嘈杂声一阵便过去,就在太监接到太后的眼神打算继xù

念下去时,大殿之上传来女子柔和似水的声音,柔柔软软却又响彻大殿——

“多谢皇上挂心臣妾的旧疾已经好了”

大臣分立两旁让出一条大道,傅瑾言踩着云云众语从殿门走入,来到夜岑焕面前时敛衽福身,“让皇上担忧了!”

贾宝贤如遭雷击,整个人猛然从座椅上跳起,欲冲出幕帘的身子被太后按住,整个人失了魂般重新坐回宝座。

见到傅瑾言归来,夜岑焕也吃惊不小,激动的言语到了嘴边却不知如何表达,只变成生硬的回问“皇后回来了……怎么没人通报……”

“因为他们都是皇上和‘臣妾’的人,臣妾回宫就是回自己家,当然不需yào

通报了”傅瑾言红唇轻启,浅声细语,尤其加重‘臣妾’二字,潜台词就是她的人。

禁军都被换人易主,当然不会通报他。夜岑焕算是明白她回来的意思,颓然坐回龙椅。大殿之下仍是朝臣,在他们眼中帝后还是恩爱和谐的,却并非如此。

皇帝唤了句退朝,所有大臣纷纷退出朝堂,包括宫女太监也鱼贯而出,除了那个宣读圣旨的太监和幕帘后的姑侄。

小太监一哆嗦跪到地上,瑟瑟发抖,“奴……奴才……见过皇后娘娘……”他当然要哆嗦了,虽然圣旨没念完却已经看完了,这是要废后立贤妃的意思,如今皇后回来了,这圣旨在他手里就是烫手的山芋,扔了欺君,捏着送命。

傅瑾言几步就走到太监面前将他手里的圣旨夺了过来,流光扫到那柔和的字迹不禁失笑,“一月不见,皇上的字迹竟变的如此阴柔隽秀”

她没有谈及圣旨的内容,而是直接就道出拟旨之人,幕帘微动,里面的喘息声频频传来。这分明就是女子的字迹,贾宝贤是没这么大手笔,除了太后还能有谁。

夜岑焕淡淡道“既然皇后都回来了,这圣旨不用也罢,何必纠结其字迹”

“说的也是”傅瑾言将圣旨往空中一抛,一道掌力劈过,圣旨在空中化作黄色齑粉纷纷而下。

小太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下场,哀哭嚎啕,爬到傅瑾言身边拽着她的裙摆哭求道,“皇后娘娘饶命,是……是太后吩咐奴才宣读圣旨,奴才不是故yì

的”

他不说还好,一说,傅瑾言倒多看了他一眼,这才明白过来这个太监本是未央宫的,难怪要向她求饶。

“背叛主子的奴才,活着也是多余”傅瑾言一脚将他踢飞,撞在雕龙金柱上当场毙命。

幕帘后的女人倒吸一口冷气,随即是贾宝贤的哭喊,“母后你醒醒!!”

太后晕倒了,夜岑焕也顾不得傅瑾言的暴戾行径,直奔幕帘。

太后歪倚在座椅上,两鬓花白,双眼深陷如今已然陷入昏迷,贾宝贤正在摇晃她,夜岑焕推开贾宝贤,搂着自己的母亲呼喊着太医,却是无一人回应。

废后立贤妃,老太婆还真是会打算盘,若非樊余通知,她还以什么身份回宫。傅瑾言恶狠狠地瞪着昏迷的太后,自己还没收拾她,不能让她就这么安然地死去,于是便喊了声太医,仅一声,轻的只有殿中人方能听见,可是太医们偏偏都走了进来为太后把脉诊断。

看来这些太医早就候在外面,只等能调动他们的人一声令下,而这个人如今已经不是皇帝夜岑焕,而是他身边的这位皇后。

太医尚且如此,可见宫中禁军将领,到底还有几个是他的人,夜岑焕心中暗揣,越来越看不清傅瑾言,她变了,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躲在他怀里寻求保护的娇巧女子,或者说她越来越接近那个真实的自己,只是他一直看不透。

盛樊余潜藏皇宫多日并非只是监视太后的一举一动,而是调换禁军,如今的前庭后宫已经全是他和傅瑾言的人。

前庭有刘长役和拂狸,后宫则有王莽,王莽一直都是傅瑾言的人。太后垂帘时皇帝只是傀儡,如今的皇帝恐怕连傀儡都不是,只能充当摆设。如此一来整个苍冥都握在她傅瑾言的手里。

傅皇后回宫,后宫又是一番动乱,贾宝贤和太后居在自己宫中不得出入,这算是变相的软禁。

王莽带着几个侍卫前来未央宫,盈香领他进来,王莽见到傅瑾言单膝跪在地上,犹豫着开口“启禀皇后娘娘,属下只找到这个……”

他将一块金锁链呈上,盈香取了拿到傅瑾言面前,傅瑾言眉头一蹙拂袖将其重重地挥落,朝着王莽破口大骂“一群没用的废物,连个婴孩和妇孺都抓不到!”

她虽软禁了皇帝,但贾宝贤和他的儿子夜楚樽,终究是个祸害。她不能让祸害遗留,必须斩草除根。

“属下找遍了整个落贤宫也没找到大皇子和鄂嬷嬷……还望皇后娘娘恕罪”王莽伏在地上不停地叩头等候她的发落。

盈香凑到傅瑾言耳边小声道“大皇子和鄂嬷嬷会不会在钟粹宫?”

贾宝贤为人愚钝,根本不可能想到将自己的孩子藏起来,唯一能和她耍手段的也就那老太婆。一想到那老太婆三番四次的坏她好事,傅瑾言恨的一手将案几上的琉璃盏打翻,站起身来忿恨道“在不在钟粹宫,随本宫去看看不就知dào

了”

“是”盈香领命,扶着傅瑾言走出未央宫也不管身后跪着的王莽。

这次她必须彻底的除掉太后,不能再留着她坏事。

183. 第183章 太后殒命

暮色四合,最后一缕薄金坠入山河,阴翳便笼罩了整个皇宫。

太后醒来时正值天黑,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凹陷的眼瞳四转不见随从亦不见宫人,仅一小宫女端着烛台悄悄地走进来,小宫女吹着了火折子将烛台点燃后猛然一惊——

那床上躺着的人不知何时已然端坐在床沿盯着自己,深陷的双眸没有一丝生机,却又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小宫女吓的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匍伏着不敢抬头。

“他们都走光了,你怎么还不走?”

太后声音沙哑,似笑非笑还哭又止,嘴角噙着自嘲的笑,直听得小宫女战栗悚然,她微微抬眸,复又垂下,沁的更低,咬牙后坚然道,“昨日太后命奴婢寻大宫女,今个发xiàn

大宫女在云瑟宫……”

她不敢说出死在云瑟宫,可是太后已然猜到了,撑在床沿边的手掌已然握成拳状,暴起的经络沟壑无不昭示着心中荼火。她终是松开手,哀叹道“你走吧”

钟粹宫的宫女太监走的走散的散,即便太后不说,她也不敢久待,小宫女顺着她话小心翼翼的从地上爬起来走出钟粹宫时不忘阖严了门扉。

屋外树影沙沙攒动不歇俨然风声鹤唳之势,如鬼魅如妖魄,黑压压一片映在钟粹宫的纸窗上。

太后径直从床榻走下,来到烛台前,摇晃的烛焰可不就是现在的她,命已不在自己手中,指不定下一刻便会湮灭在风势中。

果然,一道劲风将门扉冲开扑灭了摇闪不定的焰火,随后便是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孔——

傅瑾言一掌就拍开门板,身后的盈香提着灯笼走上前来为她照出一条可见的光路。身后并无甲胄禁军,只有她们主仆二人,看来她是要私下了解。

太后不疾不徐就着身旁的案椅缓缓而坐,被灯笼映照的半边脸并没意料中的惊恐,反而噙着淡淡的笑,一种看破生死的倏然嘲讽和冷笑。

太后冷嘲,“你速度还挺快的”

“再快也快不过太后……你把夜楚樽和鄂嬷嬷藏哪儿了”傅瑾言开门见山丝毫不拖泥带水,况且她也不想拖延。

太后见她不耐烦心中更为得yì

,提着茶壶径自倒了盏茶水轻呷了一口,冰凉的液体入喉整个人更为清醒,她缓了缓声,柔和道,“既然是藏,哀家当然不会告sù

你”

脖颈间突来的力道令她窒息,傅瑾言不知何时已然掐住她的脖子,失去耐心的手指不断缩紧,攥着她的头颅拖向自己,“我已经忍你很久了,你以为鄂嬷嬷带着那个婴孩能逃出我的手掌心么,我迟早会找到他们的”

太后憋红着脸,面上仍是嘲讽的笑意,这笑中蔑视之色在微光下熠熠生辉,甚为耀眼,傅瑾言忽然松开手,“突然想了想,就这么杀了你,岂不便宜了你”

要弄死她,却不想见到她那嘲弄的笑。

太后猛咳了一阵,依然发出嗤嗤的讪笑,笑得傅瑾言脸色都变了,终于道出心中怒问,“你笑什么!”

“哀家笑你……咳咳……”太后平息了咳喘,望定了那张风姿绝色的面容,“你这么急着找到哀家的樽儿不就是想破了那句术士之言么,你到底还是害pà

了,哈哈哈哈……”

“我看你是老糊涂了,什么术士之言,你说的我一句也听不懂”傅瑾言绝美的面容上现出裂隙,扭曲的有些可怕,脚步不自觉的后退直至抵在座椅边。

却是这样的神色,令太后心胸豁然,笑声更为肆悦——“你能这么及时的回到宫中阻止宝贤封后,感情在我宫内放了不少眼线,你又岂会不知那术士之言?”她从案椅上站起来,微勾着腰,一步一步朝傅瑾言走近“哀家曾找人算过你的命理却是皇后之命,可是宝贤却是太后之命,再者今日之事可不就坐实,你说呢!”

傅瑾言强颜噌笑“没想到太后你一把年纪了还信这个”

“你错了,哀家偏偏就相信这些术士佛言,早在先帝游巡邺城之时就有相士断言哀家将是这苍冥后宫之主,你说哀家怎能不信?!”

太后癫狂大笑,眼角有烛泪流出,熄灭的烛焰此刻也将烟儿散尽,凄凄冷冷凉尽斯夜,只闻得妇人不甘的大笑,她笑过反观面前人泠然道“哀家使尽千方百计都没弄死你,到头来还叫你登上这后位宝座,这难道不是命理么,其实你心里早就相信了,不然你一回宫也不会这么急着找出哀家的孙儿!”

她确实信,一直都信,要说早,唯有追及到戚染替自己算的命,那时她还不信命理之说,可后来却渐渐的相信了,尤其是自己如今的身份以及面前人所说的。

刚走的小宫女便是她安排在钟粹宫的眼线,所以贾宝贤的命理她一早就知dào

,这也是她决计找到叶楚樽的原因。她要赶尽杀绝必先一击即中不能留下任何掣肘和余地。

“信又怎样,不信又如何?!”傅瑾言面目狰狞,妖媚的双瞳里仿佛洇蕴了血湖洪水,翻涌着惊涛骇浪,却又瞬间归于平静,平静得如镜面,倒映的却是另一张容颜。“本想留你性命让你做个闲散太后,可你不甘悠闲,反而几次三番的坏我好事,这次我也不打算留你了”

她轻描淡写地说着,嘴角的弧度残佞又嗜血。岂料太后饱经风霜的脸上非但没有惊慌,反而笑得越发的欢乐,欢乐中又透着鄙屑。她后退了几步坐回自己原来的案椅,伸手将烛台揽进怀里,一边抚摸一边浅笑低言道“你知dào

哀家最恨的人是谁么?”

仿佛一个将死之人无惧死亡抬头看着傅瑾言。傅瑾言眸光一凝,“云锦瑟?”

太后摇头,淡淡的笑容由唇角泛起在阴暗昏惑的灯笼下依稀可见当年风采,难怪先帝会被她迷惑,傅瑾言心想,只听太后悠悠开口“哀家只是嫉妒,并非恨,若说恨……”

她忽然从案椅上站起来朝傅瑾言走来,傅瑾言以为她说的恨是指自己,奈何又想错了。太后双手背后,咬牙道“哀家恨的那个人就是哀家自己!”

恨自己?这老太婆又要耍什么花招?

傅瑾言正想着,对面的盈香突然大喝‘小心’。

傅瑾言抬眸就见太后倒举着烛台朝自己刺来……

啊——!!!一声惨叫伴着骨骼碎裂的声音,只见太后高举烛台的手被傅瑾言生生折断,烛台尖端毅然刺入自己的脖颈处,鲜血汩汩流淌濡湿地面,太后整个人栽到血泊里,瞠大的双眼紧扣着傅瑾言,嘴角仍是不甘地张合“你迟早会和哀家一样不得好死……樽儿会回来替哀家报……报仇……”

太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双眼却还是大睁着,恨不能如利箭将面前人射死。

盈香单手提着灯笼蹲下身来探其鼻息

“太后已经死了,接下来怎么办?”

“把伤口处理了尸体悬到梁上去”傅瑾言冷冷的甩出一句话,径自走出了钟粹宫。里面的气氛太过压抑,她在外面等着盈香。

盈香处理事情向来果绝迅速,很快便提着灯笼从钟粹宫里

走出,来到傅瑾言面前“太后的尸体已经照你说的处理好了,地上的血迹也清理干净了”

“回去吧”傅瑾言有些疲惫,伸出的手搭在盈香的手背上两人一同离开。

途经云瑟宫时偶有停顿,盈香向她说了傅瑾瑜在相府的情况。她们离开后,傅瑾瑜的侍女小泥巴被驱逐出宫,如今已然和傅瑾瑜待在一起。

天蒙蒙亮,视野却触及一片空旷,不经意间就入了冬,却不觉半分冷意。太后一死,整个苍冥都掌握在自己手中,也不知是自己真的掌控了权柄,还是这无边的权欲禁锢了自己。

看到那一袭青黑色的袍子在自己面前晃动时,傅瑾言知dào

是自己被权欲禁锢了。

拂狸转过身来望定了傅瑾言,微微弯了腰以示敬意“皇后娘娘别来无恙”

“不知二皇爷有何指示?”傅瑾言知他来意,也不拐弯抹角。

“皇后娘娘果然爽快”拂狸开门见山,“皇后娘娘已然回宫,主子只想知dào

傅皇后和他的约定可还作数?”

“宫中局势未稳定本宫目前不方便做主,况且……”她言辞一转跨越疆域“况且远在漓江的冥王尚未伏法,冥王一日不死就算二皇爷回宫了,也是枉然”

拂狸从她为难的话语里听出了爽约的味道,反问她“不知皇后娘娘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刘长役将军可一直在外守着呢。”

潜台词是,刘长役随时都会逼宫造反,就像她逼迫夜岑焕那样。

竟敢那刘长役来压制自己!

傅瑾言双眼危险的眯起,压下心中怒意,冷静道“本宫会拟一份详细的计划让你交给二皇爷”

“那就有劳皇后娘娘了”拂狸依旧彬彬有礼,丝毫不见逼迫,其中威胁也只有傅瑾言自己心里清楚。

她走进未央宫执笔写下一整套计划,不假他人之手,一盏茶的功夫便从未央宫出来将信笺交到拂狸手中,“事成与否还在于祭坛”

184. 第184章 见死不救

“拂狸明白”拂狸接过信笺不曾逗留转身就走,身后的盈香端了盘糕点愣是没追上他。

“没想到你对他倒是挺上心的”傅瑾言拿了块糕点放进嘴里。

“哪有……”盈香面色一红,支吾了半天也没个下文。

那糕点入口即化,想来做这糕点之人花了一番心思。

盈香红着脸却又不想深究这话题,便转而问道“我们已经回宫了,不知娘娘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这话不是拂狸刚刚问的么,连话都问的这般默契……

傅瑾言忍不住笑了起来,盈香自然不知dào

她在想什么,只能干站着听她笑完。

傅瑾言将余下的糕点放回盘子里说“我要借助祭坛的力量除掉夜无殇”

“冥王在漓江,漓江属巫灵国,如此岂不是要和巫灵国交恶?”与夜无殇交战,必然要在巫灵国杀人。

“不一定要杀人,我们可以和巫灵国合zuò

——引蛇出洞”傅瑾言一想到自己的计划,两靥不由得露出奸诈的笑容。

笑容很美很诱人,盈香却还是没弄明白怎么一回事。

——————

檐外飞雪翩跹,纷纷扬扬,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冰晶一样的雪花自空中飘下,打着旋儿落入一片温暖的掌心。

寒漪望着手心越积越多的雪花,不禁莞尔。玉斛山庄的雪景她是第一次见。美的圣洁空灵,连绵的檐角沾着雪花给人一种毛茸的即视感。雪落亭楼,美不胜收。

晏欣怕她冻着,取来一件粉色狐裘披在她身上“天寒地冻的,王妃要是着凉了如何是好”

“没事,我一会儿就进屋”寒漪笑眯眯的望着她。

她今日着了件白色锦绒,粉色的狐裘披在身上更衬的她柔美靓丽,瓷白的脸蛋雪里透红,唇边的笑意甜蜜中也透了几分慵懒。手掌掩着嘴又打了一个阿哈,倦倦道“又困了,进屋吧”

两人没走几步就听到夜九儿的大喊声,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喊了好一会儿才看到那个俏皮可爱的女子喘息着踉跄着跑向自己。

寒漪让晏欣进屋去倒热茶。

夜九儿发间积了雪

,脸色绯红,显然跑了好些路

“嫂子……你有……有没有……看到大叔啊?”

原是来找庐舟子的,寒漪木讷地摇摇头,她最近经常犯困,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莫说庐舟子,就是游少明也不曾见到。

说到游少明,自己从后山禁地被救回来的两个月里一直都没怎么见过他,游少明仿佛欠钱似的故yì

躲着她。

晏欣呈上热茶,夜九儿端起一杯咕隆一口气喝完,将杯盏放回茶盘继xù

拧着眉头纠结道“我已经四天都没见到大叔了”她拽着寒漪的衣袖诉苦,“嫂子,二哥回来你帮我问问他好不好,我真的很担心大叔”

寒漪握着她的手宽慰道,“别担心,无殇回来我一定帮你问他”

夜九儿见寒漪又打起阿哈仿佛很疲劳的样子,反握她手道“那我不打扰嫂子休息了,你记得帮我问问二哥,我去表姐那里再找找”

夜九儿依依不舍的离开澜漪阁。

事出突然,寒漪再困这会儿也睡不了。让晏欣替自己简单梳洗了下就撑着伞跑出澜漪阁等他回来。

——

山庄走廊里印了两排湿湿的脚印,还带着雪渣。

“苍冥这几日可有什么消息?”夜无殇边走边问擎苍,匆忙的脚步将他内心的急切出卖个彻底,那是想即刻见到伊人的焦虑与心急。

擎苍从袖中取出密函交到夜无殇手里,“听说傅皇后回宫了……贾太后自缢于钟粹宫……”

“自缢?”夜无殇无比讽刺的冷笑“你也相信是自缢?”

擎苍摇头,也不知是不信还是不知dào



夜无殇一边问着擎苍一边展开手里的密函,斜飞的剑眉瞬间紧皱,凝视密函的双眸掠过危险的光。

“王爷……”

擎苍询问又止,夜无殇将密函递给了他。擎苍看后面色大变“嘉和帝要与巫灵国主缔结盟约一同攻打琉璃国!”将密函重新折叠,回忆着一路上听来的传言“方才路上听来的传言竟是真的,他们当真要在漓江客栈谈判?!”

琉璃国为苍冥邻国素来与苍冥交好,可谓唇亡齿寒之系,夜岑焕和巫灵钰合zuò

无异于与虎谋皮,他是要毁了苍冥么!!

“是否让属下派人毁了他们在漓江客栈的谈判?”擎苍问道。

“不”夜无殇抬手制止“还不知这传言的真假,不可贸然行事”

“王爷怀疑这密函有假?”擎苍指着密函道。

夜无殇捏着手里的纸卷摇头叹道,“密函是真的,只怕有人散布谣言”

他捏着密函的指节稍稍放松,“少明和庐舟子何时回来?”

“漓江城北部有白色花药在冬季盛开,他们还在那里寻找梓棠花”

漓江城北部是……

漓江客栈!!

“立kè

派人把少明和庐舟子找回来!”夜无殇脑中闪过一个危险的猜想。

——

游少明回来了,受了点轻伤,被戚染哭着扶回来的,不见了庐舟子。戚染为他芝麻大的伤口焦心不已,还特地跑到庄外去替他采药。

他们本要在漓江城北部落雪的山崖寻找梓棠花,偏偏在路途听说巫灵钰会见苍冥来使密谋攻打琉璃国之事,这便放下手中事务潜入漓江客栈。结果被发xiàn

了,寡不敌众只有游少明逃了回来,庐舟子……哎!

游少明向夜无殇坦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自己脑残冲动弄丢了庐舟子。

寒漪在外面都听着,她本来是撑着伞等夜无殇,结果没等到他人却听说他急冲冲的回了书房,还有轻伤回来的少明。因为梓棠花,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自己。

“无殇你什么时候去救老庐?”这声音是少明的。

书房静默了良久才响起夜无殇低沉的声音,“现在不能救”仿佛经过很长时间的思想斗争,他决绝道。

“你说什么?!”游少明不可思议的问道,也问出了寒漪的心声。“救因为不能暴露我们的行踪,你就不救老庐了?”

“你既然知dào

,当初就不该莽撞行事!”

游少明指了夜无殇,又指向自己,最后失望到讪笑“好,你不去,我去!”

“你敢!”

夜无殇拦住他,两人在书房大打出手,寒漪正要进去制止,却发xiàn

夜九儿正火急火燎的朝这边跑来,她若知dào

庐舟子被抓了无殇不愿意救他,一定很难过,不能让她知dào



寒漪心下想着,在夜九儿跑近之际迎上去将她带走了。

书房,夜无殇一手抓着游少明的胳膊,一手扣着他的脖子将他整个按在桌面上,游少明不服气,铁青的脸贴着桌面咬牙忿忿道“你自己见死不救凭什么不让我去救他!”

“本王说的是现在不能救,不是以后都不救,你冷静一点!”夜无殇的怒喝声算是镇住了游少明的激动,见他有所冷静夜无殇才松开手,“这里是漓江是巫灵国,不是苍冥,巫灵钰人非善茬,就算要救庐舟子也不能是现在,我们需从长计议”

“你早说啊”游少明扭转着差点被他掐断的脖子,底气不足的嚷嚷着“还以为你真见死不救呢!”

——

寒漪拉着夜九儿跑了好远,直到看不到书房才松开她的手。

“嫂子你干嘛拉我来这里,听说少明哥哥回来了,我还要问他大叔的消息呢!”夜九儿也是蛮急的,额头都渗出细汗来。

“我……我拉你出来……就是要告sù

你庐神医的下落”寒漪艰难的开口说着违心的话。

“真的!”夜九儿喜笑颜开,一听到庐舟子,脸上就像绽开万朵红花,灿烂到炫目。她拉着寒漪的手几乎要蹦跳“快告sù

我大叔在哪里,快点啊!!”

“他还在采药……过两天就会回来……”

寒漪看着夜九儿充满期待的眼眸变得黯淡,盛开的鲜花也在此刻枯萎,有些于心不忍,想到夜无殇的否决又不得不咬牙继xù

骗她“是少明告sù

我的,所以你不用去问少明了”

夜九儿嘟着嘴,抿唇却是一句话也没说。

寒漪怕她乱想,扶着她的肩膀继xù

着善意的谎言“你看少明都回来了,庐神医肯定不会有事的,把你拉出来是怕我们打扰到无殇他们谈事情”

“真的吗?”夜九儿回头可怜巴巴地望着寒漪。

寒漪咋舌,张了嘴却是说不出一个字,只能小心翼翼地朝她点点头。

夜九儿是相信她的,得到她的点头,开口就对着空气大骂道“臭大叔,坏大叔,回来之后我一定好好教xùn

他”

骂完了,心里舒爽多了,朝寒漪绽出一抹甜甜的微笑,拉着她手感谢道“嫂子谢谢你告sù

我,我就在庄子里等他,不会去打扰二哥了”

嗯,寒漪点头,手有些凉。

停了半天的雪花又开始洋洋洒洒往下飘了起来。

寒漪说自己可以回澜漪阁,夜九儿偏要送她。

两人踩着咯吱作响的洁雪,身后一连串的脚印,渐渐的被雪湮没。

寒漪望着她侧脸上洋溢的笑容,心里很不是滋味,九儿对不起,我知dào

不该骗你,可是我不想你恨无殇。

她又想到夜无殇在书房里的话,那样的决绝,他有他的苦衷。

185. 第185章 下酒喝棋

簌雪落了好几日,寂默的苍冥皇宫银装素裹,静的只闻惊鸦振翅。太后薨,连着洁白的雪也掺庄严肃杀的可怕意味。

落贤宫的门扉大开着,可见一衣裳单薄的女子披头散发的蜷缩在屋内不起眼的角落。

振飞的寒鸦惊的女子瑟瑟发抖,蜷在一起的身子抖的跟筛糠似的。

“母后死了……母后死了……”女子抬起头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唇边喷薄的热气在寒冷的空气里氤氲开来没有依靠渐渐变得稀薄直至再也看不到。就像太后,贾柔一死,她在这宫里什么都不是了。

锁骨因激动一颤一颤嶙峋到可怕,热泪夺眶而出,从凸出的颧骨滑下大颗大颗的掉落,“我该怎么办……?”

鄂嬷嬷和儿子失踪,太后死了,她的半边天算是倒了,另外的半边天只有那意志消沉再也无力扶持的夜岑焕。

靠他么?

呵呵……呵呵呵呵……贾宝贤忽然大笑,笑的苍凉无助,笑的眼泪横流。凌乱的发丝沾了泪黏在蜡黄瘦峋的脸颊上,如蛛丝遍布惊悚可怖。

“靠他……不如靠自己!!”女子恶狠狠的赌誓。

隔着单薄的衣料指甲深深陷入皮肉,淋淋血色浸濡竟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痛意,应是麻木了。麻木的身,麻木的心,唯思想可供自己驱使,也唯思想属于自己。

前半辈子依赖着父亲姑母,现下只能依靠自己。既然樽儿不在自己身边,那就她可以不计后果的做自己想却一直不敢做的!

——

温香软玉在怀本应是件美事,若怀中所抱太软,那就值得怀疑了!

约摸寅时,夜无殇紧搂的怀抱一紧整个人猛然从梦中惊醒,怀里哪里还有寒漪的影子

分明就是软枕。

他从床上起身飞快的穿好衣服,边回忆着昨晚……

昨晚她摆了好些菜食,可他尝的最多的却是——酒!

头痛令他清醒,推开门,雪已停,留下一片空白还有那浅浅的脚印……一直延伸到视线够不到的地方,那是出山庄的方向!

夜无殇胸口骤然一紧,也顾不得其他,大步流星就朝脚印的方向赶去。

走至廊坊遇到戚染,戚染笑盈盈地迎上来,却被他一把扣住手腕——

“可有见到寒漪?!”夜无殇问的急促,着急使他无法掌控力道险些捏断戚染的手腕。

意识到,忽然松了手。

戚染疼的龇牙咧嘴,揉着手腕呜呼哀哉的喊痛,眼睛却乌溜溜直转看那儿都不敢看面前人。

夜无殇也没空搭理她,绕到她身后径自往外跑去,积雪被踩得咯吱咯吱发着声儿叫嚣着脚步的不温柔。

戚染揉着手腕望着夜无殇远去的背影,对着空气哎叹道“我是绊不住他了,良人,就看你的了”

手腕红红的,赫然一道掐痕,答yīng

过寒漪姐姐替她绊住夜无殇,如今她一句话未说就放走了夜无殇。不知dào

良人能不能和他多说上几句话拖住他,也不知dào

寒漪姐姐到底为了什么事搞的这么神mì

兮兮,连夜无殇也不告sù



夜无殇一想到寒漪就心急如焚,脚下健步如飞,前方游少明着了一身白衣,貂绒环在腰间。一本正经的坐在棋盘前淡定自若,俨然有诸葛孔明之范,这着实不像他。

联系着戚染刚刚的不吵不闹和如此巧合的遇上假装淡定的游少明,这两人今天怪怪的,想到寒漪,夜无殇已然明白了些许。

转身要绕道,却被游少明抢先拉了过去。

“今天天气这么好浪费了多可惜啊”游少明指着棋盘示意夜无殇陪他下棋。

夜无殇望了望未明的天际又看了看皑皑雪山,最后望盯了他“这就是你说的天气好?”

“呃……我说的是天亮以后”游少明一激动不小心带倒了棋盘旁边的酒壶,他迅速地扶正了酒壶,语无伦次道“既然天还没亮,我们不如先下酒喝棋”

下酒喝棋……

此话一出,游少明恨不得一掌拍死自己。只见夜无殇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抓了一把白色的棋子呈在游少明眼前“你喝给本王看看!”

他脸色阴沉掩在昏暗的天色之中根本看不出来,若非那低沉的近乎要啃人噬骨的音调,游少明说不定会继xù

和他大哈哈。

现在是不敢了,没那个胆子!

东方未晞,星点般的白被雪色放大,隐约看到夜无殇逼近的身形“寒漪去哪了?”

游少明结巴道“骁骁一直和你在一起……我……我怎么知dào



咯吱如脚踩积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游少明惊恐地看着夜无殇将手里的白色棋子捏成粉末状扬在了空中最后像雪一样落入地下。

游少明吞咽着口水道“我……我真不知dào

骁骁去哪儿了?”

夜无殇抓起另一盒黑色的棋子在手里掂量起来。

游少明扭捏着身躯,浑身都不自在了,“我真……真不知dào

……她没和我说啊”

“也许本王应该让你喝了这盒棋子”夜无殇开口,显然没了耐心。

像鬼魅一般举着棋盒走向游少明,他每走一步,游少明退后一步,退到亭外被积雪滑倒也不忘坐在地上摇摆着双手哀求“别逼我了,我真不知dào



他的话夜无殇置若罔闻,步子仍在朝他逼近,天渐明他的脸色越来越沉仿佛要杀人,游少明扛不住去了,从怀里抽出最后的保命符——一封信。

扬在他面前,“骁骁写的,你自己看!”

寒漪好说歹说求他拖住夜无殇,说自己只出去一会儿,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将信给夜无殇,现在他性命堪忧,算是万不得已了吧!

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都嫁给夜无殇了,还有什么事不能夫妻俩一起面对共同解决,偏要半夜三更的把自己从床上拖起来替她整这么一出。

他见夜无殇愁眉深锁,以为是夫妻俩吵架闹矛盾寒漪生气躲着他让他着急,便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

“无殇不是我说你,这女人得哄……”

“你是不是没看这封信?”夜无殇冰冷的一句话打断了他还未说完的一切废话。

游少明结舌,盯着他手里薄薄的纸张戚戚道“这信是给你的我哪敢看啊”

“她去巫灵皇宫救庐舟子了!”

“什……什么……不是夫妻闹矛盾么??”

游少明捧着他丢下的信纸,细看过后脸色乍变,再无半分戏谑之色。紧忙从地上爬起来跑到校场拉了匹良驹追上夜无殇。

信上说无殇不救庐舟子又他的苦衷,她愿替他承shòu他的苦衷,可这傻姑娘哪知夜无殇不是不救,而是从长计议。

寒漪的计划是混在舞乐之中,在献舞之时挟持巫灵钰迫使他放了庐舟子,待两人安全之后再放巫灵钰回宫。

简单通俗的计划通常漏洞百出。

游少明好不容易追上夜无殇,两人再国城外围下了马。

游少明搔首弄姿的奇怪动作引来巡城的守卫,守卫追上去见他是在栓马,便也不去在意,转身的一瞬间后颈掌风将两人劈倒。

换了身守卫的衣裳两人还有几分相像,可想法却背道相驰。游少明想的是去巫灵钰的寝宫,因为舞乐一般在寝宫跳舞比较又氛围。而夜无殇想的则是巫灵皇宫的天牢,因为寒漪成功了一定会去天牢救人,不成功也会是待在天牢而不是巫灵钰的寝宫。

两人趴在城墙上。

“你怎么那么肯定是天牢,假如巫灵钰贪图骁骁的美色把她留在寝宫呢?”

“不可能”

“你又说的那么绝对,骁骁是不会背叛你,可巫灵钰不是吃素的啊”游少明自顾自道“骁骁姿容都不错,除非巫灵钰有龙阳怪癖……”

“你说对了”

夜无殇说完从城墙上一跃而下,留下一脸呆滞的游少明,他还在纠结于夜无殇说的,整合了一下就是——巫灵钰是断袖。

所以……所以骁骁的处境比老庐安全多了!

巫灵国皇宫的天牢比苍冥的松懈多了,连个守卫的都喝的醉醺醺不省人事,两人一进来就看到身处牢房的寒漪。

夜无殇一刀劈开锁链,寒漪看清守卫装束的他,眼眶都红了“无殇……”

寒漪冲上前一把抱住他,温香软玉再次回到怀抱,她没有受伤,夜无殇的心顿时轻松了,舒了口气,修长的手掌揽住她的腰肢在她耳边轻声低喃“我们回家”

他把刀剑塞给寒漪,将她护在自己身后,丝毫没有松懈。

“真没想到进来就能找到骁骁,这巫灵国的守卫也太松懈了吧”

“那些守卫都在外面等着我们呢”

“什么?”游少明跳脚“你是说这是一个陷阱,诱导我们陷入”

“你见过皇宫有这么松懈的警戒?”夜无殇反问。

游少明有些语塞,继而有种被骗入坑的怒意“明知是陷阱还往里跳?!”

夜无殇执起寒漪的手,那样子分明在说——因为寒漪我自愿入陷阱。

这么直白的表现,游少明竟无言以对。

天牢里没看到庐舟子,寒漪说他被巫灵钰带走了不知dào

关在哪里。

想到巫灵钰和庐舟子……游少明顿感自己身体像是破了个洞风雪不停的往里刮,那股恶寒挥之不去啊。

再看看这厚墙厚土的天牢……果然骁骁比老庐安全多了!

牢外兵戈铁戟摩擦之声断临近,想安然离去似乎不大可能。

186. 第186章 死皮赖脸

几十把银色刀刃齐刷刷的亮在三人面前,禁军中走出一个虎背熊腰的威武大将。胡须长满下颌,只见那大将军摸了一把胡须指着天牢的三人大声喊道“把这三人抓起来!”

这样子像极了马世荣,若非处在敌对立场,寒漪对此人还会生出几分亲切感。

银白大刀举过头顶,只要那将领一挥手,一场厮杀便会展开。

游少明在关键时刻还是挺讲义气的,站在两人面前挥着大砍刀,侧首对两人悄声道“我来对付他们,一会儿你们趁乱逃出去”

“好好照顾寒漪”夜无殇将他拉了回来,自己握着玄铁宝剑走上前去。

为首的将领大手一挥,刀刃纷纷砍向夜无殇。

“无殇小心……”

寒漪很担心他,场面混乱不堪,几乎看不到夜无殇人影,只听见一声接一声的惨叫,那些禁军侍卫纷纷倒地,再看时是夜无殇手中挥动的玄铁宝剑,剑风所掠之处无不削垣断壁。

夜无殇武功虽高,奈何敌人接连不断。天牢外犹能听到前来增援侍卫手中的刀戟碰撞之声。就是场面在混乱,游少明也无法带出寒漪。

那将领已亲自夺了兵刃与夜无殇交战,游少明和寒漪则应付那些禁军。

几番交手已让那将领对夜无殇心生敬意,后生之辈中能和他过招的人着实不多,况且此人之前已经斩杀他手下数十人如今还能和他近乎平手的对招实在不易,只可惜二人立场不同,他是一定要除去夜无殇的。

寒漪被敌方包围,将领的大砍刀已然临近,只要玄铁转向不但能将砍刀挡回还能回以重创。千钧一发,夜无殇手中玄铁脱离朝寒漪方向飞射而去一击刺中两个敌人。

寒漪抽出宝剑,回头就见到将领的大刀砍在夜无殇肩胛上。夜无殇单膝着地,捂着血如泉涌的肩胛闷哼一声。

“无殇——!”寒漪冲过去搂着他“你怎么样了?!”

手上沾了他的血液,冰凉到刺骨,刺的她心阵阵钝痛。

“快走!”夜无殇将她往身后揽。

寒漪死活都不肯离开他,蹲在他身前一步不离。

“好个倔强的小子,要不是国主下令格杀勿论,老夫定要和你大战三百回合”

“现在也不迟”夜无殇执起寒漪手中的玄铁宝剑刺向那人,又是一阵兵戟相碰见声乍起。

夜无殇负伤在身已然不是他的对手,那人一掌将夜无殇打倒在地,唇边溢出血色,只听那将领傲慢声起“小子,老夫要送你上路了”

说完举起砍刀朝他劈来……

“不要——!!!”寒漪和游少明同声大叫。

夜无殇只觉得身上一暖,睁开眼只见寒漪整个人趴在他身上将他护的严实,那柄砍刀近在咫尺贴着她的脖颈隐约可见她白皙脖颈上泛出的细微红色。

“寒漪你……”夜无殇此刻心都提到嗓子眼,颤抖着手将那柄大刀挥开。

“你知不知dào

你在做什么,多危险!”夜无殇呵斥,完全无视了在场的其他人。

“我知dào

”寒漪哭道“我害pà

你有事”

她害pà

他有事,他又何尝不是一样。只是那刀为何会留情面。他重新看向那人,只见那将领正盯着寒漪的脖子,明确的说应该是她脖子上的吊坠——泛着幽光的玉佩。

满含热泪似见到就别战场的袍泽故友一般,其中情绪复杂已非言辞所能描述。

寒漪浑然不知有这样一双复杂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她的所有精力全靠在夜无殇怀里低泣。

游少明一声惨烈的大叫拉回了众人的思绪,寒漪正担心,只见那将军正紧紧的盯着自己,他的手朝空中高举,一句“住手”震慑所有,所有的禁军都在此刻停了下来。

“小姑娘,你爹是不是寒铮?”小心翼翼的问着,声音也柔了些许,生怕惊了面前的人儿。

寒漪眼角闪着晶莹,突然由他人口中听到父亲的名讳有些伤感,感伤之中又含亲切,她幽幽开口“我爹他已经不在了”

“不在……他死了……?”

砰,砍刀落地,将地面砸出不小的裂痕。

寒漪不解的看着他由站立到佝偻,继而又握起砍刀颓然飙泪“告sù

我你爹是怎么死的?”

刀尖旋着愤nù

的弧度险些划到她,幸亏夜无殇搂着她闪的及时。

“爹是被他袍泽战友刘长役害死的”

刘长役,多么陌生又痛恨的名字!

“刘、长、役,啊……”那将领几近疯狂的怒喝之下竟一刀砍断数根铁栅门。

当今世上还有人在乎爹的死,还有人对爹的死发出如此悲愤的哀嚎……寒漪已然猜到此人的身份。

“这人到底是谁,怎么对骁骁父亲的事这么在意?”游少明不知何时走到两人身后小声询问。

夜无殇看了看寒漪胸前的玉佩,肯定道“他是荆镀辉荆大将军”

“荆……”游少明语塞,荆镀辉的战绩他很小就听爹夸赞,曾一度成为自己心中的榜样,不曾想会在此处遇到自己心中的英雄。

“荆叔叔真的是你吗?”寒漪不敢相信自己还能见到爹的袍泽战友,还是在巫灵国的皇宫。

荆镀辉拭掉满腔热泪,战士流血不流泪,望着和寒铮有几分神似的寒漪,其实她刚刚扑挡在夜无殇身边时候的勇气就如寒铮一般。要不是看到她脖颈露出的玉佩,他险些斩杀兄弟骨血铸成大错。

——

这一次总算有惊无险,唯一伤重的就是夜无殇,他肩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夜无殇走在最前方,身后跟着寒漪,他的步子很快,寒漪总是跟不上,也可以说他还在气头上故yì

撇下寒漪。气她擅作主张,气她不顾自身安全挡在他面前,如果不是那块玉佩,后果……他想想就害pà



寒漪知dào

他在生气,不敢开口,更不敢求他原谅,只能默默的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被他甩的太远就好。

后来游少明向她说了夜无殇的计划,他并非不愿救庐舟子,只是在筹谋更精密的计划,只能怪自己太鲁莽,太冲动。

荆镀辉是寒铮的大将,和寒铮的名气不相上下,可谓袍泽深友八拜之交。寒铮战胜那年并非班师回朝,而是被先帝下令遣召回朝。

既是遣召必然有危险,寒铮似乎早已预料,未防兵旗十二部毁在自己手里。提前将其解散以玉佩为令,他日召集。岂料家贼难防,最后竟死在自己人手里。

荆镀辉带着兵旗十二部的一支一直潜藏在巫灵国的皇宫。如今背离巫灵钰追随寒漪也算了却当年遗愿。

一行人中还有此事的导火索——庐舟子。

此行的目的就是救庐舟子,荆镀辉放了夜无殇等人就要去救庐舟子,游少明出于钦佩和榜样英雄一起去巫灵钰寝宫救庐舟子。

当时庐舟子正在沐浴,比起蹲大牢的寒漪,他的待遇不知好了多少。

热气腾腾的浴池、葡萄美酒、侍女宫婢应有尽有。浴到一半,人就被荆镀辉和游少明带走。

巫灵钰的寝宫确实戒备森严,但对男子,那戒备是相单松懈。

当时庐舟子还抱怨游少明坏他享shòu

沐浴的心情,直到从他口中听说巫灵钰有龙阳怪癖时,他整个人都不好了,几乎是跑着逃出巫灵钰寝宫的。

上来围堵的禁军都是看在荆镀辉的面子纷纷退下,这才不费一兵一卒的将人救了,还轻而易举的出了巫灵皇宫。

巫灵钰要是知dào

他掳来的庐舟子不见了,还有他手下的大将军也跟人跑了,还是揣着他巫灵国兵符跑的……估计得气个半死!

荆镀辉这次是随寒漪等人去玉斛山庄。一路上就看着寒漪追着夜无殇跑,追又追不上,这心里比她还着急呢。庐舟子和游少明显然比他轻松许多,一路上都是悠哉悠哉地走走停停,边走边晃悠。

“我错了,不要不理我,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寒漪到底还是无法做到静默不语,夜无殇的不理睬就是对她最大的惩罚。

面对身后女子的哀求他早已心软,可是一想到那电光火石的一刻,他就无法原谅。逼着自己不去理会,脚下更是健步如飞。

寒漪几乎是跑着才追上他,拽着他的衣袖不撒手,第一次扔了矜持死皮赖脸道“不要生气了,我真的知dào

错了”

寒漪见他无动于衷,使出最后以招——发誓。

她手指苍穹,“我发誓以后遇事都先和你商量,再也不一意孤行,再也不………”她的誓言还没说完感觉眼前一片漆黑,整个人晕厥过去。

“寒漪!”夜无殇伸手接住她的身躯,牵动到肩上到伤口也全然不顾,搂着她坐在地上,紧张地摇晃着她的身躯“醒醒,你快醒醒!”

脸上冰凉触觉的刺激下寒漪幽幽转醒,睁眼就看到他担忧的眼神,眉宇之间满是伤楚。

“我没事,你原谅我好不好”寒漪小声哀求“别再生气了”

夜无殇担忧道“你到底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寒漪就事说事,言辞带威胁,

“你不原谅我,我心里不舒服”

“你……”夜无殇着实拿她没办法。

187. 第187章 顺便抱着她

游少明和庐舟子闻声赶来,寒漪还倒在他怀里。夜无殇掀开她的衣袖,庐舟子伸手搭在她脉搏上,不多时便面露喜色“王妃这是喜脉啊”

“我怀孕了!!”寒漪惊喜万分,难怪最近老是瞌睡。

夜无殇也是欣喜,喃喃自语着“本王要当爹了”

“恭喜王爷”

“无殇、骁骁,恭喜你们了”游少明也是由衷的祝福。

夜无殇突然将寒漪打横抱起,幸福地在原地转圈“太好了,我们有孩子了”

前一刻还紧锁的眉头此刻全部舒展开来,他就像个孩子一般抱着她欢呼雀跃,一刻也不曾放下。

如珍宝一般将她抱在怀里往玉斛山庄走去。

寒漪由他抱着,见他心情大好,龇着咧试探性的问他“你这么一直抱着我,是不是就原谅我啦?”

“你想多了”夜无殇打击道,不改冰冷的语调,悠然道“本王只是抱着自己的孩子”

寒漪脸色沉了,撅着小嘴不知该说什么,忽然听到他极小声地补了一句“顺便抱着孩子他娘”

寒漪面色一喜,绽出灿烂的笑容,搂着夜无殇的脖子,同样小声地回道,“孩子他爹……可不可以顺便原谅孩子他娘啊?”

夜无殇

“考lǜ

考lǜ



寒漪“……”

——

纸包不住火,夜九儿还是知dào

了庐舟子的事,愣是不理他,到现在一句话都不和庐舟子说。

寒漪暗自摇头,九儿和无殇不愧为兄妹,连脾气都是一个类型,像之前她苦苦次数了夜无殇那么久也只得到他一句——考lǜ

考lǜ



还是看在他孩子的份上!

庐舟子这会儿可有的受了。

寒漪心地不错时常劝过夜九儿,但是没用。于是她只能去开导开导庐舟子,教他一些特殊方法,比如怀个孕什么的,说不定能让夜九儿也考lǜ

考lǜ

原谅他。不过这方法对他似乎不适用。

终于在厨房找到庐舟子,还有游少明。

此时的庐舟子正在专心致志的一边流泪一边地剁着辣椒,他的身边还放着洋葱、大蒜和生姜。

游少明拿着他的医典看得正入神,寒漪不解地凑上去问他“神医他在做什么?”

“在配药啊”游少明一本正经的回复她。

寒漪狐疑问道

“什么药?”

游少明神mì

兮兮地凑到她耳边说“一种能让九儿原谅他的药”

“哈?还有这种药??”

“当然,医典上记着,不信你看”游少明将医典翻的那页递给她看。

寒漪捧着厚重的医典,念着上面所写“辣椒四只,洋葱半个配上蒜泥生姜捣碎了倒入盆中,然后……把脸伸进去……”

这方法……这太……太经典了!

——

天寒地冻的季节一连晴了好几日,云瑟宫的梅花开的正好,大红花瓣上没了积雪的点缀却多了晶莹的露珠,站在好的角度还能看到露珠上反射的五彩光芒,熠熠生华,流光溢彩。

傅瑾言纤纤玉指捏着花瓣靠近鼻息浅闻低嗅,整个一幅美人嗅梅的彩色水墨画呈现在人前。

盈香看傻了眼,傅瑾言放下花瓣时她才魂归故里,不禁赞叹“好美啊,娘娘就和这梅花一样的美”空气中弥漫的梅香扑鼻而来,盈香又道“梅花不仅美还挺香,难怪娘娘喜欢梅花?”

喜欢梅花?她喜欢梅花吗?

玉指搭在枝头,仔细看了看那红艳艳的花朵突然觉得它不像它,傅瑾言低声浅问“你不觉得它和桃花长得很像么?”

盈香不明白她的意思,傅瑾言也不多说。

脑海中莫名的浮现出桃花坞的漫天花舞……还有盛樊余温文儒雅的笑靥,素雅的白袍两三片落蕊。

“对了,樊余最近在做什么?”

“少主在替坛主办事……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二皇爷定是在忙漓江之事,拂狸到现在都没消息,也不知dào

他办的如何,夜无殇有没有中计?

欣赏完梅花主仆二人离开云瑟宫,途经落贤宫时盈香还是不解地问她“娘娘如今的势力根本无需顾及皇上,何不直接除了贤妃?”

“没了太后当靠山,她还能掀起什么风浪?”傅瑾言不屑的瞥了一眼冷寂清闲的落贤宫“不杀她只是卖给皇上一个人情,况且……”她突然止住没再说下去,但心里却是透亮的,太后临死前的话深深的印在她心上,一日不找到叶楚樽她怎能安心的居在这凤位宝座上呢。

“况且什么?”盈香倒是对她的转折很感兴趣。

傅瑾言搪塞道“况且本宫还不想和皇上的关系闹的太僵”

她还要控zhì

夜岑焕,这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借口。

盈香也觉得她说的在理,便也不再多问。

前方有女子咯咯的笑声,像银铃一般悦耳,还有男子的声音,这声音怎么那么熟悉?

傅瑾言快步上前,隔着几株落叶散尽的枯枝竟看到夜岑焕背着那银铃般笑声的女子在到处跑着。

盈香忙凑到她耳边道“这是皇上新宠幸的楚贵人”

“楚贵人?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早告sù

本宫?”傅瑾言一连问出三个问题,却是针对同一件事。

“我也是昨天才知dào

的,想着告sù

你,却忘记了”盈香锁眉,一脸无辜。

“算了,傀儡摆设也就这点自由,我们走吧”

她最后看了眼那个楚贵人,女子一回头,视线正巧与傅瑾言在空中相遇——蛾眉淡扫,彩服盘身。

傅瑾言唇角微勾,嘲讽之意尽显,太后才死几天她就穿的这般妖娆,也亏了夜岑焕宠着。

女子将傅瑾言轻蔑的冷笑看在眼里,一双眼眸闪着怨毒的幽光,仿佛两人并非初识,而是积怨已久的仇人,攀在夜岑焕肩膀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握成拳状。

若说姿容,也不过尔尔,倒是那双手,洁白细腻柔若无骨,是个男人谁不想一触芳泽。

傍晚,停歇多日的雪花又开始放肆起来,伴着呼啸寒风直击向未央宫的门扉。

风雪太大,盈香走来关门,却被傅瑾言制止,无奈只好斟了杯热茶过来。

傅瑾言将滚烫的茶盏握在手中暖手,一边望着屋外,她在等人,在等一个结果,怎能一点风雪就阖门退缩呢?

手中茶水不烫了,傅瑾言揭开瓷盖,杯盅刚碰到嘴唇风雪像利剑一般扫了过来,傅瑾言放下一滴未饮的茶水望向面前的黑衣男子。

“拂狸?”盈香从内室跑了出来,嗓音软软很难想象这是从一个杀手嘴里发出的。

拂狸并未看向盈香,而是凝视着傅瑾言,默不作声的。

见他这般,傅瑾言已然猜到结果,冷冷道“又失败了!”

“是祭坛之过,傅皇后的计划本是天衣无缝……”

祭坛与巫灵国密谋合zuò

虽然只抓到一个庐舟子但以夜无殇的为人处事,他断不会任之不管。就是不知dào

为什么庐舟子会那么轻而易举的被救走……还有巫灵国的守城大将荆光军,一夕之间竟卷着巫灵钰的兵符消失不见。巫灵国主已然震怒,与祭坛的合zuò

算是彻底终结了!

“既然是你们祭坛之过,那就劳烦你回去告sù

你们坛主——什么时候杀了冥王,什么时候本宫就履行当初的承诺”傅瑾言平声静气的说着,一双水眸无甚波澜,似乎对这暗杀的失败已经见怪不怪。

“拂狸定当转达”

他还是像往常一样离开迅速,只是这次盈香比他更迅速,在他之前堵在他必经之路上等候着……

傅瑾言静静地坐在案椅上,虽说熟稔失败,可心里还是不甘。嫉妒的火焰令她将手里的茶盏掼了出去,茶盏落地碎成无数片,只听“哧”的一声长响,地面被腐蚀出一片可怕的残迹——

这茶有毒!

“来人!”

傅瑾言一声厉喝几个小宫女纷纷跪到她面前,身子抖的跟筛糠似的。

“这茶是谁送的?”

茶虽是盈香所沏,但绝非她下的毒。

“是……是楚贵人”一小宫女抖抖索索的说着。

楚贵人!

傅瑾言低喃着她的姓氏和封号,地面上的毒液早已没了热度,冰冷的地面湿湿的仿佛还能看见那个楚贵人阴毒的眼神,正瞅着自己,恨不得剥皮拆骨。这样浓烈的恨意出自这样妖媚的眼睛真真像极了当初她在街巷中施舍的那人。

楚贵人,希望真能有贵人助你!

——

自从与寒漪成亲以来夜无殇很少有挑灯夜读的时候,如今却一反常态。案桌上堆满了宣纸狼毫,狼毫断了好几支,宣纸上密密麻麻的全部是字,有两字的有三字的,有夜字开头的也有寒字开头。

擎苍立在门外许久颇有“程门立雪”之态,夜无殇揉了好几张宣纸才发xiàn

门外淋雪的他,紧忙将他唤了进来。

“这么晚来可有什么要紧之事?”夜无殇头也不抬,继xù

着手下的狂草。

“玉斛山庄所训liàn

的暗卫已近万人,加上天机阁的杀手和潜藏在苍冥的影卫铁骑兵,我们已经万事俱备,不知王爷打算何时杀入苍冥皇宫?”

“再缓缓”第一次夜无殇决意延迟。

“王爷打算缓多久?”擎苍也是第一次寻根问底。

夜无殇停下手中狼毫,冷静道“一年之后本王再给你们答复”

擎苍懂了,默默的退出书房。

夜无殇是想等寒漪的孩子出生之后,他又岂会不明白。冰凉的手指伸进怀里掏出那对翠玉蝴蝶放在掌心,心里默念道:玉儿,再等我一年,一年后我就会回苍冥找到你!

188. 第188章 冷宫

落贤宫门被推开,楚贵人吩咐侍女守在外面,自己提着裙裾悄无声息的走进去。

落贤宫的地面濡湿一片,因这寒冷的一温度结了一层薄冰楚贵人险些滑倒,亏了紧搂在门扉上柔荑。

“怎么这个时候来此?你不要命了!”贾宝贤将她扶了起来,眯着眼睛怒视她。

“放心吧,没人看到”贵人似乎知dào

她会生气,起身拍了拍衣襟,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就算有人看到,我也不会把你供出来的”

“是你告sù

我姐姐死的真相给了我报仇的机会,我岂会出卖你”楚贵人说的很是感激。

她的姐姐不是别人,正是那被傅瑾言一把火烧死的楚涵嫣,她入宫的目的就是替楚涵嫣报仇杀了傅瑾言。



皇上他怎么样了?

”贾宝贤问。

“皇上睡下了……”楚贵人一想到他在睡梦中喊着傅瑾言的名字,顿时咬牙切齿脱口而出“不就是长着一张狐媚的皮相么”

那傅瑾言确实很美,有她的地方任何女子都成了衬托,她手指狠狠地绞着绢帕,嫉妒的火焰在心底炽烈地燃烧。忽然眸色一转变得笑意盈盈,这会儿她的毒药该起作用了,傅瑾言再美也将成历史。后位宝座还不知花落谁家呢。

见她由恨转笑,贾宝贤以为她忧愤过度,悲极生笑,连忙安慰道

“任她傅瑾言再怎么绝美无疆,也敌不过岁月逼人,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贾宝贤修长的手指搭在楚贵人嫩滑白皙的手背上轻拍安抚,心里暗叹:真是双滑腻莹润的巧手儿。

傅瑾言,你做了皇后又怎样,本宫倒要看看,你能得yì

到几时?

——

夜晚的皇宫被阴翳笼罩,只闻得落雪簌簌,宫墙后院内忽然传来女子的尖叫,一声高过一声突兀而惨厉,仿佛蕴含了极大的痛苦,随后便是低哀的呜咽,是痉挛到无力尖叫后的低泣。

空气中弥漫一层血腥味,那是楚贵人的居处,盈香捧着一只木匣子从里面走出来,侍女的灯笼将其裙裾一角照亮,鲜绿的裙幅一角泛着悚人的黑色,滴入雪中又成了诡艳的红色,再看时,木匣缝隙也渗出瘆人的红色。

今晚的雪注定了白不了。

盈香回到未央宫,傅瑾言正倚在暖炉前半寐,跳跃的炉火映出一副绝色容颜,如春水映梨花般朦胧倦倦。

傅瑾言睁开惺忪的睡眼,温声细语“事情办的如何?”

盈香将木匣放到桌子上“娘娘吩咐的都办好了”

炉火似嗅到血腥,啪嚓一声爆鸣将未央宫瞬间照的雪亮,傅瑾言幽幽起身走到桌旁拿起那木匣道“我现在就带着它去见皇上,这木匣余下的部分……替本宫送到落贤宫去”她声调婉转听不出波澜,仿佛在诉说一件极为轻松的事情。

临近门槛傅瑾言突然停住步子,冷冷一声唤到“从今晚起不用让贤妃见到皇上,你应该知dào

怎么做!”

“娘娘放心,盈香知dào

怎么做”

——

幽冥的天际昏惑迷茫,一灯笼游走其间,映着孤寂的雪色阴森到可怖,鬼魅般的高墙将阴森笼罩只听得脚压积雪的咯吱声,一步一声一积雪……一直延伸到苍澜殿。

傅瑾言一手托着木匣一手朝后挥了挥,那提着灯笼的小宫女会意退下。

临近苍澜殿,里面歌声撩人,寒冷空气中浮的脂粉有些呛人,舞歌伶乐,醉生梦死——“帝王之爱也不过如此”傅瑾言掩面对着手中木匣浅笑低喃,顾眸流盼间无不显露讥诮的悯惜。

却是歌声动人,连殿外的太监也痴了迷,竟是没见到徐徐而来的傅皇后,直到她走进了只待推门而入时两个守门的太监如梦初醒连忙下跪求饶“奴才不知皇后娘娘……”

“退下!”

傅瑾言淡淡一句竟吓的两个小太监连滚带爬逃也似的躲开。

她推开门的一瞬有歌女因激动将琴弦拨断,靡音弦乐瞬间停止,片刻,忽然听到女子颤抖的声音——

“见……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好陌生的两个字。夜岑焕哧哧一笑,持起案上的琉璃酒壶就往口中灌酒,此方作为实在非帝王之态。

“臣妾参见皇上”傅瑾言既无礼节也无诚心,只是口中念着虚无的谦违之辞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跪在地上的众人颤抖着挪着膝盖给她让道。

夜岑焕睡眼朦胧,半睁半寐间嘴角蠕动终吐出讽刺的字眼“原来是皇后啊,朕的皇后这么晚来……是来看朕的么?”是来看他落魄之态吧!

“臣妾却是来看望皇上,还备上礼物……”她将木匣放到案几上他的面前。

夜岑焕惺忪的双眼睁开盯着那黑漆的木匣,随即嘴角扬气讥嘲的弧度,伸手触向那木匣“没想到皇后竟会为朕备上礼……”

木匣尚未完全打开,他的脸色已然骤变,惊恐惧骇之色如雷电般席卷,面上青紫交加煞为惊悚——

“你……”颤抖的手指向木匣转而又指向面前这张倾城绝色的面容,实在无法将她与木匣内的残忍相联系。

“臣妾听闻皇上近来宠爱楚贵人,楚贵人又生得一双巧手,着实令人羡慕……”她将木匣托在手中朝着他的方向打开,一双眼眸笑意盈盈仿佛呈上珍宝“臣妾夙夜难寐,想来想去,唯有把楚贵人着双手呈给皇上才最为合适!”

手……木匣里的是楚贵人的手?!

底下人闻得这骇人听闻无不色变。

“你简直是疯了!”

鲜少发怒的夜岑焕此刻也压制不住,怒不可遏,一掌将那木匣掀翻。底下跪着十几个姿色不错的女子,楚贵人一双巧手好巧不巧正落在众人中间……

鲜血淋漓,柔荑又生的嫩白,红白交加诡谲惊悚……

啊——!!!

当场女子皆吓的尖叫,尖叫之后是哆嗦,浑身的颤抖,寒冷的夜,冷汗遍布面颊从额头不住地往下掉落,其中有人受不住惊吓直接昏死过去。

“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夜岑焕的声音突兀的在众女子的低颤声中乍开。

“朕的江山,朕的母亲,包括你的后位,该得的你都得到了,你到底还想怎样!!”他的手戳着自己的心窝,那一片已是伤痕累累“包括朕的一颗心,全都被你践踏脚下,傅瑾言,你告sù

朕你究竟想怎样!”

夜风将门扉推开,簌雪刮了进来,宛如洞开,那些女子哭喊着爬着逃出苍澜殿。

苍澜殿里一片寂静,唯落雪簌簌。

“是否要朕的命,若是如此你拿去啊!”夜岑焕歇斯底里,额间青筋暴起,赤红着双眸,胸腔内怒意澎湃仿佛下一刻就将喷薄而出。

“皇上若是死了……”她转身看向他,面无表情“我还怎么控zhì

这朝政!”

“哈哈……哈哈哈哈……”他笑了,笑的悲痛“朕还以为你对朕尚存一丝情意……原是朕想多了……呵呵……”

“我早就说过,我对你的情……早就随我的孩子一同埋没”每每说到那个薄命的婴孩她总是恨意由衷,如今竟是这般平声静气,不是时间的抹杀,那便是麻木。

“别妄想以死解脱,你若坏了我的计划,我让整个苍冥国来陪葬”

“让苍冥国来陪葬?你认为朕如今这般还会在乎江山吗?”

“那你儿子呢?叶楚樽,苍冥的大皇子,我早已下令封城,左右他也逃不出苍冥,你若舍得,我不在乎杀了城中所有和他一般大的男孩,总有一个是他吧!”

“你好狠!”

“我的狠是你逼的,如果那年你没有娶我……”她自嘲地笑了笑“可惜没有如果”

落贤宫里盈香将楚贵人的尸体扔在地上,明确地说应该是她的面前。

贾宝贤倚跪在床沿,地上躺的那人前一刻还和自己有说有笑共同筹谋,现在却是这般连全尸也不曾……

楚贵人的双手已被截去,如此残忍的手法令人发指。

“贤妃娘娘教唆楚贵人刺杀皇后娘娘,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可说”盈香将从楚贵人房中搜出来的毒药包扔在地上。

“没有,本宫没有”贾宝贤奋起驳辩驳,明明是那楚贵人自作主张,毒杀不成反连累了自己,可她又不能说出。她倒真想刺杀傅瑾言,奈何被楚贵人这蠢货给弄砸了。

“娘娘不肯配合,那就只好得罪了”

盈香一道眼神示意,立kè

两个健妇上前将她架走。

贾宝贤挣扎着边哭边喊“你们大胆,要带我去哪儿!”

“自然是请贤妃娘娘移驾钟粹宫”盈香解释道。

钟粹宫自太后死后被傅瑾言列作冷宫,她凭什么代替皇上将她打入冷宫!

“我不要,我不要进冷宫,我要见皇上”

贾宝贤突来的力qì

连两个健妇都制不住她,好不容易挣脱开来,又撞到盈香手里,盈香运功擒住她的双手,使她动不了丝毫。

“你不用白费力qì

了,娘娘早就吩咐过,贤妃娘娘以后都不用再见皇上了”盈香残忍的转述着傅瑾言的话。

“傅瑾言那贱人,我做鬼都不会放过她!”

贾宝贤被压入钟粹宫的一路上都是对她的诅咒谩骂。

189. 第189章 半月沙,煞红颜

那日的雪停了之后就没再下过,连续几日的晴朗让人心情也变好了起来。

日光的薄晕在头顶还有几分暖意,这春天该是不远了。

盈香大老远就匆匆跑了进来,手里握着个玉瓶跑来她身边气喘吁吁道“少主给的”

“这就是你们祭坛的半月沙?”傅瑾言旋着玉瓶打量着说。

盈香平息了喘息解释道“祭坛的杀手虽然屡次失手,但祭坛的三大毒药绝对不会失手”

说到祭坛的杀手屡次失手时她的脸上也不免尴尬。

“哪三大毒药?冥河弱水?”傅瑾言没在意杀手的事,只是追问毒药排名。她所了解的也只有冥河弱水。

盈香伸出两根手指摇了摇头“冥河弱水只排第二”

傅瑾言摇了摇手中玉瓶“第一莫非是这半月沙?”

盈香继xù

摇头“半月沙只排第三,第一是煞红颜”她顿了顿又道“我也只是听说,煞红颜是祭坛第一毒,中此毒活不过天亮,由于煞红颜只有两颗解药,所以它在我们祭坛异常珍贵排名第一。而冥河弱水虽不会马上毙命但其解药梓棠花实,虽多却实属罕见因此排第二,而这半月沙……少坛主没跟我说过解药啊”

盈香说了半天才发xiàn

自己忘记问半月沙解药的事。

“算了,我也不需yào

解药“她抬头望了望明媚的日光,握着手里的半月沙说道”就让我们一起去看看这半月沙的毒性吧”

钟粹宫中,一群侍女围着一个衣裳褴褛,披头散发的女子,女子手里握着金簪当利器防止侍女们靠近。那双黑而大的眼睛此刻暴凸,沉积着无尽的恐惧,修长的脖颈间的经络紧绷而外凸,苍白的唇瓣不住地颤抖,一副受尽折磨之相。

她正是被傅瑾言软禁的贾宝贤!

“不要过来,你们不要过来!!”贾宝贤手里紧握着碧玉金簪对围过来的侍女猛然划下。

啊——!!!!

侍女手背划出一道鲜红的口子。

碧玉金簪上沾了血,鲜血顺着簪尖滑到她的手指,贾宝贤黑眸巨瞠,大张着嘴巴喘息,眼泪夺眶而出……傅瑾言在盈香的搀扶下徐徐走来,她身后的众多侍女将贾宝贤围在中间。

贾宝贤无力地跪倒在地,嘶声痛苦“为什么……正室之位,皇后宝座,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了,为什么不能放了我……”

绝美倾城的女子,踩着徐风冷哼着走到她面前,伸手抬起她尖细的下巴“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正室之位,皇后宝座’我只想要我的孩子,你能还给我吗?我想要红玉回来,你能让她活过来吗……?”我还想要夜无殇的爱……“这些都回不来了。“

他们都死了,死人怎么能复活”贾宝贤哭喊,却没有半点愧疚。

傅瑾言松开她的下巴,森然冷笑“他们是死了,你不是还活着吗?”

贾宝贤倒吸了一口冷气,疯了一般将手里的簪子刺向傅瑾言“我杀了你——”

“娘娘……”盈香和在场的侍女俱惊慌。

傅瑾言身形一转,贾宝贤扑了个空,忽觉手腕一痛,咔的一声,傅瑾言拧断了她的手腕将她甩在地上。

啊啊啊———

一道身影扑到地面,贾宝贤握着自己的手腕在地上痛苦地呻吟,那根发簪也滚落到别处,离她甚远。

“把她带进来”傅瑾言华服一挥,拂去周身尘埃,转身走进钟粹宫。

贾宝贤被侍女提着肩膀拖进钟粹宫。

逃来逃去,还是逃不出她的手掌心,到底还是回到了这个噩梦连连的冷宫。

侍女将她推到在地,贾宝贤立kè

爬到傅瑾言脚边,忍着手腕上的疼痛,抱着她的腿痛哭“皇后娘娘,求求你放了我,求您了”

一个眼神示下,盈香挥手,几个力大无穷的侍女按着贾宝贤的肩膀,抓着她的头发,迫使她仰面。

傅瑾言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个玉瓶,她望了望屋外雪霁天晴后的明媚阳光,忽然笑了,笑容异常的妖治阴险。她拨开了玉瓶的盖子,朝那可怜的女子走近……

“不……不要……”贾宝贤流着泪,拼命地摇头,她不清楚那玉瓶里是什么,但她知dào

那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傅瑾言伸手捏着她的两腮迫使她张口,将那玉瓶里的东西倒进她嘴里。

咳咳……咳咳咳……

侍女松开手,贾宝贤跪在地上抚着嗓子咳嗽,泪眼之中镶嵌着仇恨仰视那美的像仙子一样的人儿“你给我吃了什么?”

“半月沙,一种防止你逃跑的药”傅瑾言放声大笑,随即敛了笑声,甩下一句“你们随我下去吧,大门就敞开着,晚上再来守着”

“是,娘娘”

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贾宝贤不解,大门敞开,她不怕我再逃?

不管她了,

这个地方不是人待的,她一定要出去。心里想着,脚下踩着雪一路滑出门外。

冬日难得有这般能见到太阳的日子,可是没走几步就觉得不对劲……

啊啊啊啊————!!!!!!一道尖细的惨叫响彻云霄,脸颊,手臂,暴露在阳光下的肌肤像火在灼烧一般,隐隐生起薄烟,整个人仿佛置身火海,浑身滚烫每个毛孔都在叫疼。

啊——啊啊——

贾宝贤蜷缩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翻滚,想以积雪的冰度缓解身体灼热之痛,却一点用都没有。

直到白云遮住了烈日……那彻骨的疼痛之感才稍稍减轻。她连滚带爬地回到屋子里。

这只是冬日,若是夏天……难道往后的日子只能与黑暗为伍!

此刻她终于明白了傅瑾言最后的那句话,她根本见不了阳光,根本不用锁门,根本不需yào

人守着。半月沙,半月沙……果然是一种能够防止人逃跑的药。

傅瑾言只是出了钟粹宫,并没有离开,直到钟粹宫里那痛苦的尖叫声停止了,她才微笑着往自己寝宫中走去。

今日雨雪销霁,阳光明媚,她心情大好。

贾宝贤,今日的阳光是你有生之年里最后一次温暖,往后的阳光可是你的噩梦,你的痛苦。这一辈子你都休想再见到光,我要你一辈子活在阴影里,一辈子与黑暗为伍。

术士算命之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要找到叶楚樽,然后再让他们母子一同下黄泉陪伴她死去的孩儿和红玉。

190. 第190章 夜陌寒

一年后……

玉斛山庄的澜漪阁里不时传来婴孩的啼哭声

,寒漪生了个儿子,夜无殇给他取名夜陌寒,小名叫陌陌。

两个月大的小陌陌哭声那叫一个惊天动地,乌溜溜的眼睛骨碌碌的里面蓄满委屈的泪水,直到寒漪将他抱在怀里。

哭成泪人儿的小家伙立马绽开了灿烂的笑容,洁白的皮肤犹如刚剥壳的鸡蛋,嫩白嫩白的。

大大的眼睛泪花未干,一闪一闪会说话一般。红红的小嘴与肌肤的嫩白更显明显,一对小酒窝均匀的分布在脸颊两侧,弯弯一笑,酒窝在脸上若隐若现,着实可爱到心坎里。

“这小家伙怎么只要寒漪姐姐一个人呀!”戚染略带不满地嘟起嘴,踮着脚偷偷地瞄了瞄寒漪怀里的陌陌。

小家伙含在嘴里的大拇指突然拔出,露出一张嘻嘻嘻的笑脸。

“陌陌怎么可能只要嫂子一个人”夜九儿拉着他的小手逗着他玩儿“他还要二哥呢”

放眼望去澜漪阁里除了她们三个女人和寒漪怀里的陌陌,竟看不到一个男子“二哥呢?”

“良人也不见了”戚染适才发xiàn

游少明也不在“他们刚刚还在这儿的”

她和夜九儿来之前陌陌还是夜无殇抱着的,怎么眨眼功夫就不见了?

“擎苍来过”寒漪将怀里的陌陌换了个位置抱在怀里,小家伙再次啃上了自己的大拇指,寒漪继xù

道“他们应是在书房”

擎苍每次来找夜无殇都是要事,书房便是商谈要地。

果不其然,书房里的两个人呈对立状立在案几旁,擎苍一身黑色劲装,夜无殇着的一袭白袍胜雪,黑白显然,就像两个敌对的立场。

“王爷说的一年已经到了,不知现下有何计划”擎苍语味索然有些逼迫的意味。

夜无殇并无恼怒,淡然转身,一派悠然高华,“寒漪喜欢安静,本王并不打算此刻出兵”

“王爷!”

擎苍双手抱拳,恳切之中却是从未有过的怒色与焦急,未待发作,便见夜无殇从袖中拿出一块明黄的令牌“这是影卫铁骑兵的令牌,可以调动潜伏在苍冥境内的影卫铁骑兵,本王现在将它交给你”

擎苍接过令牌神色凝重,很快又恢复“王爷这是要让属下独自回苍冥!”

“难道这不是你想要的?”

“本王的天机阁阁主从来不会像现在这般无措,你现在这般倒像极了当初本王牵挂寒漪时的焦虑”夜无殇一句话可谓在他脸上掀起千层浪,擎苍的脸色再也无法镇定,波澜与无措于此刻乍开,只听夜无殇轻笑“不论你是为了谁,本王只有一个要求”

“王爷请说”擎苍双手抱拳单膝着地,腰间佩刀摩擦的地泠泠作响,万分恳实地听从他的差遣。

“梓棠花的传闻擎苍应当听说过”

“王爷放心,属下知dào

该怎么做”

只要能回到苍冥,只要能有机会找到玉儿,任他祭坛何等凶险,他都要闯一闯。

——

光阴荏苒,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已过六年。

澜漪阁下一个五岁大的孩童手握宝剑与一长者比划,小小的胳膊伸得直直的,宝剑直指前方没有丝毫颤动,剑刃倒映出的双眸炯炯有神,有着五岁孩童的纯真无邪又夹着年龄之外的坚毅与决心,像极了那双深如墨潭的瞳眸。

剑锋划过园篱,几束鲜花散落……

长者仍旧舞着手里宝剑,花白的胡须随风扬动,“这一招叫一剑定乾坤,你可记住了?”

“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我们来下一招”长者仍旧舞着手中宝剑……

身后没有一丝风迹,他不由得转过身,那个本应该舞剑的小陌陌竟跑到花园弯着腰垂着脑袋拾起鲜花来。

清缓的脚步声走近,一截淡紫色轻纱裙裾映入眼帘,寒漪颦步走来,身后晏欣端着茶具。

“荆叔叔辛苦了,漪儿备了些茶来”寒漪笑意盈盈,浅斟一盏递上“陌陌一定很调皮,可累坏了荆叔叔”

荆镀辉饮罢,将茶盏放回,豪爽大笑道“老夫从没见过这么有天赋的小子”爽朗笑声中不乏赞赏。

寒漪四下环视不见陌陌,荆镀辉含笑“他跑花园去了,你去找他吧,老夫也该找个地方休息了”

阔步迈出又踏回,复饮一盏阳羡这才爽快离开。

“娘亲……”小家伙握着一捧鲜花从草丛钻出朝寒漪跑来,小小的身板明明一歪一斜却又偏偏稳妥妥地撞进寒漪的怀抱。

“陌陌今天怎么没练剑,是不是有调皮了?”寒漪拧着绢帕替他拭去额间汗珠,一张嫩白可人的小脸绽出灿烂的笑容。

陌陌将背在身后的一捧鲜花呈在寒漪面前,笑嘻嘻地“送给娘亲的”

糯糯的嗓子清脆又有些小小的磁音,听着竟着迷,半天,寒漪才回过神,眼前白的茶花,紫的鸢尾,煞是好kàn

。伸手接过“谢谢陌陌”

“孩儿刚刚和叔公学了一套剑法,娘亲一定要看哦”小嘴哦成圆圈状,让人看着就无法拒绝。

寒漪让开了些,看着面前的陌陌舞着熟悉的剑招——

一剑定乾坤,是爹和荣叔他们所创,小时候便看过爹教哥哥,模糊的剑招再次由陌陌展现。

陌陌已经五岁了,六年的时光一晃而过,这一片春色被白雪覆盖时,她的生命也该走到尽头了。

弱水梓棠无尽期,无心水掩韶华逝。

这一生有无殇有陌陌,足矣。

春风料峭,不经意间就藏了寒气,寒漪忽然咳嗽起来,捂着唇角的绢帕上一抹猩红刺目醒人,仿佛暗示一场生命在倒流。

她将绢帕迅速藏于袖中,苍白的面上浮出牵强的笑,朝那个向她跑来的孩童“陌陌舞的真好,让娘亲好好kàn

看你”

她起身,有些摇晃,如风扶残烛,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阁楼上的两道目光灼了痛,蕴了怒。

游少明一掌拍在栏杆上,怒不可遏“你刚刚为什么拦着我,你没看到骁骁……她都咳血了……”

“她不想让我们知dào

”夜无殇盯着她袖口,目光灼灼,看向游少明时又镶着冰棱仿佛沉浸了无尽的痛,最后化作一道阴厉的沉声“通知擎苍,一个月后杀入苍冥”

“你现在还想着争权夺势,骁骁她都病入膏肓了”游少明一激动险些握断栏杆。

“不入苍冥,你能找到梓棠花!”他若只为夺权,五年前就随擎苍攻入皇宫,又何必等到现在。

游少明了然“何时动身?”

“明日动身”

“那陌陌……?”

“陌陌和舅父留在玉斛山庄”

这一场血雨腥风何必让孩子卷入。

晚风将帷幔轻轻扬起,耳畔有些微凉,寒漪侧了侧首,腰间的大掌将她的身躯揽的更紧。夜无殇在她耳边吐纳道“我们明日就动身去苍冥”

“为何突然……”寒漪将他冰凉的大手握在胸前,月光幽幽,转身就看到那双幽潭之中流露出的惜怜与不舍。

夜无殇将她的脑袋微微抬起,枕在自己健实的臂膀上,揽着她,望向朦胧的月色道“我已经等了六年,不想再等了”

擎苍找了这么多年都没一点儿梓棠花的消息,他不能再等,不能再坐以待毙。

可是她却理解错了……

寒漪往他怀里钻了钻

,脑袋贴着他的胸膛,柔声道“如果真想夺回,那我陪你”她复又抬头“不过陌陌不能去”

夜无殇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他整天黏着你,我可没打算带上他”

“他是你儿子,你竟然嫌他!”

寒漪抬起手故作为陌陌报仇之态,两人床上打闹嬉戏起来……夜无殇忽然捉住她伸过来的双手,顺势按在自己胸口,沉顿“本王想送你一个盛世江山”

原来是为了她,之前是她想错了,以为他突然的决定是为那皇权宝座,“无殇……”

她张口,却是无语凝噎,嬉笑的眼角润的几分水色被月光打磨的晶莹剔透,她卧在夜无殇臂弯里沉默了。

夜无殇抚摸着她柔顺的发,想起六年前落日桥头时的约定“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准放qì



气氛变得凝重,这种生离死别的氛围不是她喜欢的,终于从沉默中探出头来,白皙的手指捏上他紧绷的脸颊,寒漪懒懒道“很晚了,还不睡!”

被她这突来的一捏,夜无殇吃痛,却又不得不赔上宠溺的笑容。

月光挤入窗扉,洒在她淡紫色的衣襟上,轻纱如水面泛起的波光,粼粼闪闪,烁烁生华。

“这是……

鲛绡!”夜无殇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着的淡紫色轻纱。

南海出鲛绡纱,入水不濡。鲛绡,传说中鲛人所织的绡,是一种独特的衣服,质地轻柔、薄如娟纱。若拆开,那丝线又如蛛丝般密不可视,却又坚于蛛丝。可见鲛绡之珍贵。

以他所知,南海使节曾朝贡了三匹鲛绡纱给父皇,而父皇又赐给了傅相,辗转过后竟成了寒漪的衣裳。

“这件衣裳却是鲛绡所制,当时爹爹给了我们三个人一人一件,都是淡紫色的,我们可高兴了”说着说着忽然就停了,再高兴也只是当时。

瑾瑜、瑾言和她,已经不在如从前。况且她已经六年没见到瑾瑜了。这次回苍冥,想见的见不着,不想见的偏偏要面对。

夜无殇仿佛看出了她的担忧,搂着她道“傅瑾瑜,本王会替你找到她,至于其他不相干的人……你也不必担忧”

其他不相干的,是指傅瑾言么!

191. 第191章 入苍冥夺位

一个月后。

铁戟率领的影卫铁骑兵和马世荣的兵旗十二部在邺城汇合,双方大军在夜无殇的带领下趁夜直逼苍冥。

夜黑如墨,火把像长龙般在夜色里穿行,浩浩汤汤气势逼人。

大军压境,紧闭的城门很快被攻破,苍澜殿外陷入一片厮杀声中,剑拔弩张刀戟相碰,血腥味在夜色中弥散。

皇宫一片混乱,漫天的喊杀声一波高过一波,宫人掖着包裹趁乱逃窜,或死于刀戟之下,或葬身火海之中,或失足于城楼阶下,无一幸免。

败不旋踵,这夜注定失败。

夜无殇杀入大殿之时,只见夜岑焕着一身龙袍半倚在龙椅上,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持着杯盏,万分悠闲地往杯中斟酒。意态阑珊半迷半醉,任凭外界喊杀声如何之大,他都像个无事人一般坐在他面前饮酒作乐。

杀气逼近时他又清醒过来,杯盏无力地掷在一旁危坐于龙椅,比任何人都清醒,抑或是根本不曾喝醉。

“没想到时隔六年,朕还能见到二弟”夜岑焕声音温润如话家常。

夜无殇凝视他,漆黑的眸子深邃无光,“在你荒废朝纲徵歌逐色之时就该想到有今天”

荒废朝纲?徵歌逐色?夜岑焕恍若听到闲言趣事,仰面笑了起来。

他何尝不想做个贤明的君主,徵歌逐色也只逐一人……到头来却是一场错误的追逐。

血液顺着嘴角的笑靥流淌下来,黑色的,一滴一滴落在石阶上。

夜岑焕从皇位上一头栽了下来,权力欲望止于一盏毒酒。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夜无殇面无神色睥睨着地上垂死的人。

夜岑焕张了张口,黑色的血液不断从口中溢出,“葬……合葬……”他的声息渐弱几乎不可闻,夜无殇俯身凑近了才听清。

夜岑焕临死都还想着与傅瑾言合葬,真是荒唐可笑。

“她不配,本王不会让她入皇陵”夜无殇不近人情地回复。

生命在遗憾中流逝,夜岑焕伸出手却抓不住她的影子,手掌垂地,在寂落中结束了短暂的六年的权位。

————

寒漪的马车被堵在苍冥城外,据说是一个小姑娘跪在她路中阻拦了她的去路。

晏峰喝停马车,待看清了前方女子的容颜顿时惊住,侧首在车帘旁道,“好像是……傅三小姐”

是瑾瑜!

寒漪一听是傅瑾瑜,连忙掀开车帘跳下马车,“瑾瑜,三妹……”

寒漪几乎是飞奔到她面前。

面前瘦小的女子跪在地上,像一枝饱经风霜的花朵,傅瑾瑜被她扶了起来,红肿着眼睛朝她哭喊“大姐,你不要杀二姐,求求你不要杀了二姐”

寒漪身形一顿,扶着她的双手也在瞬间松开来,“你跪在这里等我……就是为了替傅瑾言求情?”她迟凝问出,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

“我知dào

二姐做了很多错事,可是她是我的亲人,我不能看着她死”

傅瑾瑜拽着寒漪的双手再次跪在地上,眼泪布满整张脸。“现在只有你救得了二姐,我求求你救救二姐,大姐我求你了”她哭着,不停地朝寒漪叩头,额头碰在地面的声音就像棒槌凿在寒漪心上,生生的疼,窒息的痛。

寒漪双手竖立,浑身被抽了气力,寒着声承诺道“起来吧,我尽量保她性命”

听到寒漪答yīng

了,傅瑾瑜连叩两头道谢她“谢谢大姐,谢谢大姐”

“王妃要救人,还需尽快进宫,晚了就危险了”晏欣在一旁提醒。

寒漪带着傅瑾瑜上了马车。

马车内她细心地替傅瑾瑜擦拭着额前的伤口,却是心事重重。

她曾想回到苍冥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失散多年的妹妹,然后和她好好的聊聊这些年发生的事。

没想到竟是瑾瑜先找到了自己,更没想到她是为了傅瑾言……浑身被幽寒包围,寒漪打了个寒颤,晏欣立拿出一件披风往她身上盖去。

寒漪抬手制止了,让她把披风盖在傅瑾瑜身上。她是心冷,再厚的披风也遮不住,倒不如送给傅瑾瑜。

也许这就是有血缘和没血缘的区别,傅瑾言和她才是真zhèng

的亲姐妹,是她永远也掺不进去的亲情。

寒漪赶来皇宫时,战乱已经平复,若是保不了傅瑾言也不想让瑾瑜看到其死像,于是让晏欣安置了傅瑾瑜,自己则在晏峰等人的保护下走进未央宫。

夜无殇早早就入了皇陵并不在宫中,未央宫被铁戟重重包围水泄不通。

寒漪在未央宫并未找到傅瑾言,担心她被杀了,自己会失信于瑾瑜,“傅皇后呢,我要见她!”

铁戟挎着腰刀回答,“王爷将傅皇后关在地牢,等王妃处置”

原来无殇什么都替她想好了,连傅瑾言的生命也交在自己手上。

一踏进地牢,铁戟遣退了所有的侍卫,自己在牢外守着。

寒漪往地牢里面走去……傅瑾言消瘦的身影映入眼帘,她的手脚都铐上了重重的铁链,坐在牢内,裙摆曳地,发髻散乱于胸前,侧面看上去柔和似水,素淡的清颜恍若当年相府里的二小姐,可惜当年不复存zài

……她的手脚都拷上铁链根本逃不掉,牢门也未锁。

寒漪一步一步走过去,牢内的女子听到动静转过身来,铁链拖地发出嗤嗤的声响。“我说夜无殇为什么不杀我,原来是等你来处置”她平静地说道,言语间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悔意。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么”寒漪站在她面前冷冷道,寒魇的死状在脑海中浮现,勾起了她心底的仇恨,十指紧攥,傅瑾瑜的恳求犹在耳畔,不由得松开了手。

傅瑾言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笃定道“你不会”

难道是她教唆瑾瑜来求我?寒漪心想,但很快就否定了此想法,傅瑾言连她来地牢都是刚刚才知晓的,何来教唆傅瑾瑜。

“嘉和帝一死冥王就会即位,可是朝堂大臣有几个是真心臣服的?!”她眉眼一挑,美眸之中闪过精光,满满的谋略与算计,“但是我却有办法让冥王名正言顺的登上帝位”

“先帝在位时就给了兰妃一道圣旨,那道圣旨现在在我手里”她见寒漪一脸茫然,想来夜无殇是没告sù

她,于是又道,“那是一道废太子立冥王的圣旨,冥王手握兵权又是皇室唯一一个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人,可惜就欠这道圣旨让他名正言顺的登位”

名正言顺的登位——真是个不小的诱惑。

傅瑾言有这等头脑,根本不需yào

瑾瑜来替她求情。

“条件是让我放了你?



寒漪开门见山,却是猜错了。

“可不止这些”傅瑾言摇头轻笑,柔声似水,“我要你的后位”

“不可能,本王的皇后只有寒漪”夜无殇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寒漪正疑惑他何时进来的,夜无殇已经走到她面前,单手搂着她的腰肢,柔声道,“本王不需yào

那道圣旨,你不用理会她”

“不行,既然这皇位本属于你,我一定要你名正言顺的登位”寒漪急切道。

他说过要送她一个盛世江山,她又岂能让他顶着弑兄夺位的名声登位?

地牢中的傅瑾言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牢中回音不绝。“夜无殇,我们又见面了。六年了,我以为六年的时间足可以让我忘记你,却不知你已经刻在我生命中,抹不去了。”

面对她如此露骨的表白,他听若罔闻。

面对他如此直白的无视甚至漠视,

傅瑾言嘴边噙笑,苦涩无边,“你知不知dào

我有多爱你——我爱你,爱到可以为你付出一切,爱到可以不惜用利箭穿心杀死你,将你永永远远地禁锢在我的身边。”

“是么,本王却不知自己竟得傅皇后这般深爱”夜无殇讽刺冷笑

,骤冷的面上不带一丝柔情,他的柔情只对寒漪。

傅瑾言颓废地坐在地上,双手攀着牢门不停地摇晃“可是我也很恨你,恨你当初送我糖葫芦约我游湖赏月,恨你不顾一切地救我于水火,却在救了我之后用残忍无情的话语将我一颗残破不堪的心打入无间地狱,我恨你,好恨呐!!”双手的铁链哐哐当当不停地作响,击碎了寂静的气氛。爱有多深,恨就多深。

这世界上表达爱的方式有千万种,表达恨的方式也有千万种,有时候爱会带着箭,恨却沾着蜜。恨到尽头,连自己都分不清心里究竟是恨还是爱。

寒漪站在一旁,听着她近乎癫狂的言语,没想到她对无殇竟是这般疯狂的痴恋。

夜无殇置若罔闻,搂着寒漪就要走出地牢……傅瑾言威胁的话语如勾魂的丝线缠绕上寒漪——

“弑兄夺位,夜无殇你就等着载入史册被后世唾骂吧”

不可以,不能被后世唾骂,不能!!

寒漪松开夜无殇,转身跑回傅瑾言的牢房,“我要那道圣旨,除了后位,我都可以答yīng

你”

夜无殇听她说着,薄怒涌上心头“本王说了不需yào

,功过后世论即便被唾弃本王也不在乎,不要掉入她的陷阱”

“我在乎”好不容易走到今日,我不想你有一丝一毫的碎语,无殇你知dào

吗。

她的坚持,他知dào

今日已经掉入了傅瑾言的陷阱。“既然做不了冥王的皇后,我傅瑾言也要做他的后妃,寒漪你觉得呢?”

“本王不答yīng

”夜无殇一口否决,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

傅瑾言也不怒,婉言悠闲的说“这是我最后的条件,答不答yīng

随你”

她傅瑾瑜一生葬送皇室,没有斗倒寒漪,她怎么可能离开皇宫。

寒漪扯了扯夜无殇的衣襟,言词戚戚“答yīng

她好不好”

“寒漪你……”夜无殇着实被她问的哑口无言,“都随你,你爱怎样怎样”夜无殇忿然拂袖离开地牢。

寒漪的手落了空,空落落的仿佛被遗忘。

傅瑾言得逞的奸笑在唇边扩散“侍女我只要盈香”

“你需yào

的我都会照办,别忘了你答yīng

过的事”寒漪生怕她不履行承诺,又提醒一遍。

“放心,冥王登基那天我会双手将先帝遗诏奉上”

她不傻,现在遗诏是她唯一的保命符,不到夜无殇登基那刻,她又岂会拿出!

“你好自为之”寒漪不再看她转身离开。

傅瑾言故作敛衽,奸邪一笑“臣妾恭送皇后娘娘”铁链摇晃的声音此刻竟显得悦耳动听。

寒漪双手在袖中紧攥着,颤抖的身体不知是怎么走出地牢的。

——

一切都很顺利,冥王登基为永兴帝,寒漪则为皇后,唯一不同的是嘉和帝的皇后傅瑾言成了永兴帝的言贵妃,地位仅在皇后之下。

一番说辞一种态度,新帝善待往日的傅皇后册封她为贵妃,一时竟成了传遍苍冥的佳话。

“没想到这种局势娘娘还能扳回一局”盈香一边替她整理妆容一边惊叹傅瑾言的聪明才智。

冥王夺权,盈香深陷牢狱,原以为自己一生会葬在深宫,没想到太监放她出狱还让她侍奉贵妃,这贵妃竟然还是傅瑾言,辗转的命运真是不可思议。

“这一局扳的很险,以后在这宫中我们要谨慎小心,不能让

人抓住任何把柄”

此局确实很险,九死一生,若非寒漪答yīng

,夜无殇绝对不会放过她。

盈香替她梳着发髻,铜镜中的两人让她想起了以前在太子府的时候,从头到尾陪着自己的只有盈香。

盈香的手捏着木梳梳到她肩上,傅瑾言按住她的手“谢谢你……一直陪着本宫”

“娘娘说的什么话,盈香此生都会陪在你身边”

“对了,那个贱人怎么样了?”突然想起了那个被囚禁了六年的人。

“还是老样子,囚在昔日的太子府”盈香自然知dào

她问的是贾宝贤。

冥王造反事出突然,根本让人来不及防备,当时就只有太子府可以藏人,盈香连夜将贾宝贤押入太子府,回头找傅瑾言的时候被晏峰所带之人活捉了。

也因她的落网,那些藏在暗处盛樊余所带之人才得以全退,樊余是想再回来救傅瑾言,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了。

“等过些日子,随本宫去看看她”傅瑾言口中的看字听在盈香耳中又是一番风雨。

192. 第192章 都是医典惹的祸

永兴帝即位,重整朝纲,轻徭薄赋。废了那年纪一大把猥琐又昏聩的刑部老尚书及王莽的将军之职。如今执掌军令的乃荆镀辉荆将军,游太守重归朝堂官复原职,其他禁军统领易主马世荣,唯一空缺的只剩刑部尚书。

依先帝遗诏,夜无殇生母云锦瑟谥号云后与先帝合葬皇陵,贾太后的钟粹宫依旧是冷宫。

游少明和戚染依旧秉承无官一身轻的原则在邺城和苍冥皇宫之间混迹、穿梭。

庐舟子则为太医院一品御医,夜九儿封号锦容长公主居于锦绣宫,离锦绣宫最近的就是皇后的寝宫——昭阳宫。

寒漪窝在昭阳宫里寝食难安,时不时踱步外出朝锦绣宫瞅瞅,瞅不到人又走回去,然后再走出来……就这么来来回回绕的晏欣头昏脑胀。

晏欣正考lǜ

要不要叫她停下时,太监细长的喊声响亮传来:

锦容长公主到——

“九儿终于来了!”

寒漪踏出门与夜九儿迎面相撞,夜九儿捂着脑袋唉声抱怨“嫂子,你焦急个什么劲啊,我差点都被你撞伤了”

“你二哥他不理我了,你说我能不焦急吗!”寒漪将她拉入寝宫,晏欣在身后关了门。

寒漪这才兴致勃勃地瞄着她问“东西带来了吗?”

只见夜九儿从身后拿出一本厚厚的医典扔在桌子上,自言自语道“真搞不懂你,二哥不开心你哄他就好了,干嘛要我去借大叔的医典,太医院那么远,医典这么重,可累死我了”

夜九儿锤着膝盖的手抬起来往什么都没有的脸上抹了抹,故作疲惫。

寒漪一边翻着医典,一边说“你不会叫宫女去取吗,干嘛自己去?”

“……宫女去……大叔不借嘛……我……只好亲自去咯……”夜九儿很是艰难的说完,难得有借口光明正大的去太医院见心上人,她怎么可能便宜了宫女呢。

寒漪抬头,挑眉“真的?”

刷的……夜九儿脸色红了,被她盯着怪不习惯的,扯着嗓子转移话题“嫂子你要这医典到底干什么的?”难道她身体不适,不适合找太医?

“找找看有没有能让你二哥原谅我的办法”自从立傅瑾言为贵妃之后,夜无殇就一直生她的气,一直不理她。

她垂着脑袋完全看不到夜九儿脸上的黑线,夜九儿歪着头不可思议地指着那本厚重的医典,怪声骤起“你说这本破医典能……能让二哥原谅你?!”她还头一回听说医典有这“偏方”

嗯,寒漪点头,呐呐道“神医上次就用了医典上的办法,你当场就原谅他了,我当时都惊呆了”

“你说漓江那会儿?”

“对呀,你看到神医涕泗横流,他还没张口,你就立马扑上去搂着他哭着嚷着原谅他……”

寒漪说着说着突然住了口,感觉自己闯祸了。缓缓抬头,悄悄地瞅着夜九儿。

只见夜九儿胸口急剧起伏,双手握成拳头状,忽然松开一掌拍在桌面上“该死的庐舟子,竟然敢骗我,本公主跟你没完!”说完夺门而出,朝着太医院的方向飞奔过去。

大门敞开着,外面的风呼呼地往里吹,寒漪一个瑟缩捧紧了手中的医典,在心里替庐舟子默哀。

然后继xù

翻医典——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她找到了向夫君道歉的方法:

先弯下腰来把鞋子脱下,再直起身来把衣带解开,然后把外裳脱去,再把内裳解开,然后脱掉,再解开一件,再脱掉,再解,再脱,再解,再脱,……

“娘娘你找到方法啦?”

啪——寒漪迅速将医典合上,合书的声音那叫一个清脆响亮。

“没……没有……还没有找到……”

“那您不找了吗?”晏欣继xù

问道。

寒漪猛然摇头,语气坚决“不找了”

“娘娘你脸怎么这么红?”

“没事,风吹的”

晏欣看看紧闭的窗子又瞅瞅紧闭的门扉,夜九儿奔出去后那门是她关的,不可能有风啊。

最后转而看向面色潮红的寒漪。

寒漪突然将医典塞到她手中“替本宫把这医……典……还给庐神医”

“哦,奴婢这就去”

晏欣刚走两步又被寒漪叫住,只见寒漪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个瓷瓶也塞到她手里了“神医他肯定来不及配金创药,你把这瓶也带给他”

晏欣默默地点头,心里却有无数个问号。为什么锦容公主看了医典会暴走?为什么皇后娘娘看了医典会脸红?为什么皇后娘娘要让她送医典到时候带瓶金创药?难道送医典会有危险?

晏欣走后,寒漪红而烫的脸庞终于恢复了白皙,她仔细想了想,觉得医典上的方法……的确是个好方法!

——

苍澜殿里一阵乒乓乱响,奏折、狼毫散落一地,寒漪被夜无殇推着压在案几上,四目对视,彼此的心跳声听个了然,回宫的这段日子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相视。

夜无殇本来是在很认真地批阅奏折,奈何眼前总有一杯茶在晃啊晃飘啊飘,淡淡的茶香在鼻息间挥之不去,一闻便知是阳羡。

寒漪不知何时“潜”入他的苍澜殿,竟没有一个人禀报他。夜无殇从奏折中抬起头便见她双手端着茶盏万分殷勤地朝他傻笑。

久违的笑靥仿佛魔咒紧紧攥住他的心,令他无法拒绝,修长的手掌接过茶盏,白瓷将他的手指衬的更加白亮。

夜无殇将杯盏靠在唇边,视线却一刻不离她身。寒漪褪去华丽的宫装,着着那件淡紫色的鲛绡轻纱,给他的感觉却不同于玉斛山庄那会儿。素雅中多了几分妖娆,妖娆中又增添几分恬静。

杯中茶水饮尽,他的目光不曾转移,寒漪将他手中茶盏接过,正待转身,腰间忽然一紧……夜无殇将他搂至身前,冰凉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熟悉的触感令她脸色骤红。

夜无殇摸着摸着忽然将她压在案几上,堆的整整齐齐的奏折和毛笔全被拂散落地。

她的脸此刻红的似熟透的苹果,让人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夜无殇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挑起她的下巴,在她赤红的耳边悄声浅喝“你若再对朕使用美人计,朕就……”

“就怎样?”寒漪脱口而出,意识到自己的失言立kè

缩回脑袋尴尬不已。

夜无殇紧捏着她的下巴,“朕就只能中计了!”

说着倾身上前,冰凉的唇覆上她的嘴,手也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摸了起来,寒漪反应过来时,两人唇齿之间已无缝隙。

缠绵深吻过后夜无殇将她打横抱起朝床榻阔步而去,一丝喘息的机会也不给她。

灯火阑珊,红绡帐暖,一室旖旎春色自帷幔中弥漫开来……

寒漪伸手替他抚平紧皱的眉头,有些心疼“别生气了好不好”

夜无殇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心窝处,“朕是想生气,可是这里气不起来”

“那就是原谅我咯”寒漪嬉笑道。

夜无殇将她连人带被拢近自己怀里,脸上无奈的笑容越发的苦涩。伸手将她凌乱的发丝带入耳边“朕除了原谅还能怎样!”

“回宫这段日子一直没见到擎苍,你派了什么任务给他?”寒漪忽然想起擎苍来。

夜无殇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宠溺地诘责道“在朕的怀里还想着别的男人!”

他言语间的跳转更加证实了她心中的猜想“你是不是派他去了祭坛?!”

夜无殇没有回答,她更为着急,“让他回宫吧,祭坛太危险了”

夜无殇沉默了,想了想又开口道“朕即位那日二皇叔已经逃离祭坛,现在的祭坛空无一人”

“这么说现在的线索又断了?”

“也不全是,至少宫里有个现成的”

“你指瑾言……?”

“没错,只要盯着她迟早会找到二皇叔,你身上弱水之毒一定有办法解”

夜无殇说到弱水,寒漪沉默了。

弱水毒的解药,就像个遥不可及的梦,梦中时常见到的花草,梦醒之后就再也记不起来,就连身体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大限将至这个词从来没想过会用在自己身上。

她的手指冰凉,敏感的话题搅碎了一室的旖旎,夜无殇紧紧握着她的手,不在弱水话题上逗留,转而对她说“傅瑾言明日离宫”

“哦”寒漪平静的应了一声,空气中有些酸酸的味道。

夜无殇笑着说“你不问朕她去哪儿?”

寒漪回头望着他问道

“她去哪儿?”

“青山寺,她说要去青山寺为朕祈福”他淡淡道,轻蔑的表情仿佛在问:你信吗?

寒漪摇了摇头,联着刚才所说,猜测道“你怀疑她会在青山寺与二皇爷碰面?”

“应该不会,她城府极深,这个时候就算碰面,也不会是二皇叔……不过朕会派人监视她”

他的口吻仿佛对傅瑾言的为人早就一清二楚,深叹了口气将怀里的人儿搂的更紧。

寒漪依偎在他怀中有片刻失神——

城府极深……

她和瑾言十几年的姐妹尚未看清,何以无殇能将瑾言看的如此透彻?到底还有多少是她所不知的呢?

感觉到怀里人儿浅而平缓的呼吸,他才敢凑近她将自己的内心释fàng

“朕的江山有你才完美”

“……所以你不能有事”

低沉沙哑的声音似积了石铅,沉淀着无奈与悲痛。

寒漪睡梦中感到脖颈处有凉凉的液体滑过。

188. 第188章 冷宫

落贤宫门被推开,楚贵人吩咐侍女守在外面,自己提着裙裾悄无声息的走进去。

落贤宫的地面濡湿一片,因这寒冷的一温度结了一层薄冰楚贵人险些滑倒,亏了紧搂在门扉上柔荑。

“怎么这个时候来此?你不要命了!”贾宝贤将她扶了起来,眯着眼睛怒视她。

“放心吧,没人看到”贵人似乎知dào

她会生气,起身拍了拍衣襟,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就算有人看到,我也不会把你供出来的”

“是你告sù

我姐姐死的真相给了我报仇的机会,我岂会出卖你”楚贵人说的很是感激。

她的姐姐不是别人,正是那被傅瑾言一把火烧死的楚涵嫣,她入宫的目的就是替楚涵嫣报仇杀了傅瑾言。



皇上他怎么样了?

”贾宝贤问。

“皇上睡下了……”楚贵人一想到他在睡梦中喊着傅瑾言的名字,顿时咬牙切齿脱口而出“不就是长着一张狐媚的皮相么”

那傅瑾言确实很美,有她的地方任何女子都成了衬托,她手指狠狠地绞着绢帕,嫉妒的火焰在心底炽烈地燃烧。忽然眸色一转变得笑意盈盈,这会儿她的毒药该起作用了,傅瑾言再美也将成历史。后位宝座还不知花落谁家呢。

见她由恨转笑,贾宝贤以为她忧愤过度,悲极生笑,连忙安慰道

“任她傅瑾言再怎么绝美无疆,也敌不过岁月逼人,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贾宝贤修长的手指搭在楚贵人嫩滑白皙的手背上轻拍安抚,心里暗叹:真是双滑腻莹润的巧手儿。

傅瑾言,你做了皇后又怎样,本宫倒要看看,你能得yì

到几时?

——

夜晚的皇宫被阴翳笼罩,只闻得落雪簌簌,宫墙后院内忽然传来女子的尖叫,一声高过一声突兀而惨厉,仿佛蕴含了极大的痛苦,随后便是低哀的呜咽,是痉挛到无力尖叫后的低泣。

空气中弥漫一层血腥味,那是楚贵人的居处,盈香捧着一只木匣子从里面走出来,侍女的灯笼将其裙裾一角照亮,鲜绿的裙幅一角泛着悚人的黑色,滴入雪中又成了诡艳的红色,再看时,木匣缝隙也渗出瘆人的红色。

今晚的雪注定了白不了。

盈香回到未央宫,傅瑾言正倚在暖炉前半寐,跳跃的炉火映出一副绝色容颜,如春水映梨花般朦胧倦倦。

傅瑾言睁开惺忪的睡眼,温声细语“事情办的如何?”

盈香将木匣放到桌子上“娘娘吩咐的都办好了”

炉火似嗅到血腥,啪嚓一声爆鸣将未央宫瞬间照的雪亮,傅瑾言幽幽起身走到桌旁拿起那木匣道“我现在就带着它去见皇上,这木匣余下的部分……替本宫送到落贤宫去”她声调婉转听不出波澜,仿佛在诉说一件极为轻松的事情。

临近门槛傅瑾言突然停住步子,冷冷一声唤到“从今晚起不用让贤妃见到皇上,你应该知dào

怎么做!”

“娘娘放心,盈香知dào

怎么做”

——

幽冥的天际昏惑迷茫,一灯笼游走其间,映着孤寂的雪色阴森到可怖,鬼魅般的高墙将阴森笼罩只听得脚压积雪的咯吱声,一步一声一积雪……一直延伸到苍澜殿。

傅瑾言一手托着木匣一手朝后挥了挥,那提着灯笼的小宫女会意退下。

临近苍澜殿,里面歌声撩人,寒冷空气中浮的脂粉有些呛人,舞歌伶乐,醉生梦死——“帝王之爱也不过如此”傅瑾言掩面对着手中木匣浅笑低喃,顾眸流盼间无不显露讥诮的悯惜。

却是歌声动人,连殿外的太监也痴了迷,竟是没见到徐徐而来的傅皇后,直到她走进了只待推门而入时两个守门的太监如梦初醒连忙下跪求饶“奴才不知皇后娘娘……”

“退下!”

傅瑾言淡淡一句竟吓的两个小太监连滚带爬逃也似的躲开。

她推开门的一瞬有歌女因激动将琴弦拨断,靡音弦乐瞬间停止,片刻,忽然听到女子颤抖的声音——

“见……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好陌生的两个字。夜岑焕哧哧一笑,持起案上的琉璃酒壶就往口中灌酒,此方作为实在非帝王之态。

“臣妾参见皇上”傅瑾言既无礼节也无诚心,只是口中念着虚无的谦违之辞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跪在地上的众人颤抖着挪着膝盖给她让道。

夜岑焕睡眼朦胧,半睁半寐间嘴角蠕动终吐出讽刺的字眼“原来是皇后啊,朕的皇后这么晚来……是来看朕的么?”是来看他落魄之态吧!

“臣妾却是来看望皇上,还备上礼物……”她将木匣放到案几上他的面前。

夜岑焕惺忪的双眼睁开盯着那黑漆的木匣,随即嘴角扬气讥嘲的弧度,伸手触向那木匣“没想到皇后竟会为朕备上礼……”

木匣尚未完全打开,他的脸色已然骤变,惊恐惧骇之色如雷电般席卷,面上青紫交加煞为惊悚——

“你……”颤抖的手指向木匣转而又指向面前这张倾城绝色的面容,实在无法将她与木匣内的残忍相联系。

“臣妾听闻皇上近来宠爱楚贵人,楚贵人又生得一双巧手,着实令人羡慕……”她将木匣托在手中朝着他的方向打开,一双眼眸笑意盈盈仿佛呈上珍宝“臣妾夙夜难寐,想来想去,唯有把楚贵人着双手呈给皇上才最为合适!”

手……木匣里的是楚贵人的手?!

底下人闻得这骇人听闻无不色变。

“你简直是疯了!”

鲜少发怒的夜岑焕此刻也压制不住,怒不可遏,一掌将那木匣掀翻。底下跪着十几个姿色不错的女子,楚贵人一双巧手好巧不巧正落在众人中间……

鲜血淋漓,柔荑又生的嫩白,红白交加诡谲惊悚……

啊——!!!

当场女子皆吓的尖叫,尖叫之后是哆嗦,浑身的颤抖,寒冷的夜,冷汗遍布面颊从额头不住地往下掉落,其中有人受不住惊吓直接昏死过去。

“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夜岑焕的声音突兀的在众女子的低颤声中乍开。

“朕的江山,朕的母亲,包括你的后位,该得的你都得到了,你到底还想怎样!!”他的手戳着自己的心窝,那一片已是伤痕累累“包括朕的一颗心,全都被你践踏脚下,傅瑾言,你告sù

朕你究竟想怎样!”

夜风将门扉推开,簌雪刮了进来,宛如洞开,那些女子哭喊着爬着逃出苍澜殿。

苍澜殿里一片寂静,唯落雪簌簌。

“是否要朕的命,若是如此你拿去啊!”夜岑焕歇斯底里,额间青筋暴起,赤红着双眸,胸腔内怒意澎湃仿佛下一刻就将喷薄而出。

“皇上若是死了……”她转身看向他,面无表情“我还怎么控zhì

这朝政!”

“哈哈……哈哈哈哈……”他笑了,笑的悲痛“朕还以为你对朕尚存一丝情意……原是朕想多了……呵呵……”

“我早就说过,我对你的情……早就随我的孩子一同埋没”每每说到那个薄命的婴孩她总是恨意由衷,如今竟是这般平声静气,不是时间的抹杀,那便是麻木。

“别妄想以死解脱,你若坏了我的计划,我让整个苍冥国来陪葬”

“让苍冥国来陪葬?你认为朕如今这般还会在乎江山吗?”

“那你儿子呢?叶楚樽,苍冥的大皇子,我早已下令封城,左右他也逃不出苍冥,你若舍得,我不在乎杀了城中所有和他一般大的男孩,总有一个是他吧!”

“你好狠!”

“我的狠是你逼的,如果那年你没有娶我……”她自嘲地笑了笑“可惜没有如果”

落贤宫里盈香将楚贵人的尸体扔在地上,明确地说应该是她的面前。

贾宝贤倚跪在床沿,地上躺的那人前一刻还和自己有说有笑共同筹谋,现在却是这般连全尸也不曾……

楚贵人的双手已被截去,如此残忍的手法令人发指。

“贤妃娘娘教唆楚贵人刺杀皇后娘娘,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可说”盈香将从楚贵人房中搜出来的毒药包扔在地上。

“没有,本宫没有”贾宝贤奋起驳辩驳,明明是那楚贵人自作主张,毒杀不成反连累了自己,可她又不能说出。她倒真想刺杀傅瑾言,奈何被楚贵人这蠢货给弄砸了。

“娘娘不肯配合,那就只好得罪了”

盈香一道眼神示意,立kè

两个健妇上前将她架走。

贾宝贤挣扎着边哭边喊“你们大胆,要带我去哪儿!”

“自然是请贤妃娘娘移驾钟粹宫”盈香解释道。

钟粹宫自太后死后被傅瑾言列作冷宫,她凭什么代替皇上将她打入冷宫!

“我不要,我不要进冷宫,我要见皇上”

贾宝贤突来的力qì

连两个健妇都制不住她,好不容易挣脱开来,又撞到盈香手里,盈香运功擒住她的双手,使她动不了丝毫。

“你不用白费力qì

了,娘娘早就吩咐过,贤妃娘娘以后都不用再见皇上了”盈香残忍的转述着傅瑾言的话。

“傅瑾言那贱人,我做鬼都不会放过她!”

贾宝贤被压入钟粹宫的一路上都是对她的诅咒谩骂。

194. 第194章 小皇子

刘长役的刀离他胸膛半指远处竟被一颗石子弹开……

“谁?!”

刘长役大喊一声,耳边擦过疾风,他身形一转躲过背后刺来的暗剑,一道熟悉的红色身影毅然立在他面前。

“你怎么……”

似乎有意不让他说出,傅瑾言手挽剑花削风断枝快如闪电般向他袭来。刘长役要接住她如此快的剑招自然无法分心问话。两人从山脚打到山腰,离那躺在地上的青衣男子也越来越远。

傅瑾言的剑招渐渐慢了下来,刘长役已然窥中其中端倪,不紧不慢,笑道“本将倒是不知贵妃娘娘剑法如此了得,切磋至此也该尽兴了!”

“那人对我还有用,你不能杀他”傅瑾言简明扼要。

“他可是铁了心要找本将报仇,你让本将如何放过他?”

“若非你辱他妻儿在先,他也不至如此”

“好吧,既然是贵妃娘娘要的人,本将松手便是”

刘长役将砍刀随手扔进草丛,勒紧松垮的腰带“青山寺不安全了,贵妃娘娘昨晚走了不久,就有人来‘拜访’本将”他嘲讽地笑道,特意将‘拜访’二字咬的极重。

傅瑾言脸色乍变,僵硬在原地疑惑地开口“你说本宫被人跟踪了!”

“你觉得凭本将的身手会被那小子追着跑么”原来他是将计就计,果然狡猾。

刘长役走至她身旁,伸手拍了拍她僵硬的肩膀“看来你对皇帝还是有些价值的”有利用价值。

多讽刺啊,难怪她说要出宫时,夜无殇一口就答yīng

了,原是拿她当诱饵。

既然诱饵从鱼钩上脱落,就别怪她了。傅瑾言起伏的胸口渐渐平息,心中已然有了应对之策,转身朝山脚走去。

青衣男子仍躺在地上无助地望着上方,空洞的眼神里蓄满含恨的泪水却坚韧不肯流出,与昨晚那女子相仿的无奈、悲恸。

傅瑾言走到他身旁蹲下身来从腰间拿出一方洁白的手帕替他擦拭嘴角的血迹,绣帕刚碰上他脸,青衣男子警觉乍起右手猛然扣住她的手腕顺势从地上站起“为什么要救我,有何企图?”

“你一无权二无势,有什么可让我图的?”傅瑾言收回帕子塞进广袖中,直起身来拍了拍染了尘埃的衣裙。

“那你还救我?”男子追问。

傅瑾言笑的轻散,如此芳华绝色竟让他产生熟悉的感觉。青衣男子右手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眯着眼睛试探性地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楼外楼,你劫亲的时候”她望向远处繁华的街市,这时候盈香应该快到义庄了。

男子身形踉跄,摇摇欲坠几欲跌倒,陷入久远的回忆,忘却了正在滴血的伤口,这点皮外伤又怎及他丧妻之痛。

仿佛从朦胧中寻得一段清晰的记忆,青衣男子终于记起了面前的女子“你就是当年施援手予我和姣姣的那个善良女子!”

善良女子?好久没听人说她善良了。傅瑾言在心底冷笑,如今的她离善良可谓越来越远。

她以袖掩面,不知是掩嘲讽还是掩盖真实的面目,“你终于记起来了”

“在下唐郢,多谢姑娘两次相救”男子双手抱拳,以真诚向她道谢。

第一次还有姣姣,这次只剩下他了……

“你们不是远走高飞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对了你的妻子呢?”就算是明知故问她也要激起他心中的仇恨。

果不其然,唐郢的目光如淬毒利箭直射向青山寺的方向,恶狠狠地咬牙切齿“当年姣姣的哥哥因赌债将她嫁给国舅爷之子,后来我们原谅了他。姣姣已经怀孕,这次就是陪她回来省亲,谁知……”他双手握拳,青筋再次暴起,被绢帕包扎的左手渗出点点鲜红,然后成片的红色将手掌遍布,他的伤口裂开了。

唐郢以手掩额,痛哭流涕,无尽的痛苦和后悔将他湮没。

后来的事她大概已经知dào

,刘长役贪图孙玉姣的美色将其掳走,他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全在昨晚消逝殒歿。

又是一桩悲剧,如果是以前的她,定然会为之落泪,但是现在……

“与其在这里流泪痛哭,倒不如替你死去的妻子和孩子报仇雪恨”

“你都看到了,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无权无势,除了陪她去死,我拿什么替姣姣报仇”唐郢歇斯底里朝天大吼,生无可恋,犹如当初的她。

“既然知dào

自己无权无势知dào

自己的弱点,何不让自己握住权势变的强dà

起来”

她的话,他仿佛未曾听进,一味的沉浸在丧妻之痛,夭子之殇中。

傅瑾言按着他的肩膀,力道之大,令他痛到清醒,不得不抬头看向她“知dào

杀害你妻儿的是何人吗?”

“青山寺的刘长役”唐郢成拳的手发出瘆人的‘咯咯’声,万分笃定。

“唐公子可曾听过兵旗十二部?”

“寒铮大将军麾下的兵旗十二部,曾经力抗外敌将巫灵国的入侵者打的节节败退,如今兵旗十二部重归朝堂并听命于当朝寒皇后,我虽为一介书生,对这些还算清楚,可这些与我又有何关系?”

“你知dào

的还真不少,唯独缺少对兵旗十二部更深一层的了解”

“此话怎讲?”

“如果我说杀害你妻儿凶手的刘长役是那兵旗十二部的副将领,你可信?”

“你说什么?”唐郢瞠目,摇头否决“这不可能,兵旗十二部军纪严明,怎会做出辱杀妇孺之事!”

“兵旗十二部共由三位副将领所掌,分别是:荆镀辉、马世荣和刘长役,唐公子若是不信,邺城游太守为人正直你大可以去问问他刘长役是否为兵旗十二部的副将领。”

她说话滴水不漏,与之前所见的温雅女子判若两人。

“你一个女子何以了解军家之事?你到底是什么人?”

仿佛在等他这句话,傅瑾言几步走到他身后,伸手按在他疲惫的肩上,幽幽道“我好像还没告sù

你我的名字……我叫傅瑾言”

傅瑾言?

前皇后?如今的贵妃娘娘?

——

义庄在邺城西部,夜岑焕登基首先诛杀的便是和冥王有关的一切人事,王延昭父女自然在其诛杀范围之内,能在义庄活到现在全靠傅瑾言一手好策划。

傅瑾言赶到义庄不多时,晏峰所带的禁军也很适时很巧合地赶到便将整个义庄包围。

晏峰看到傅瑾言从马车上走下,眼观禁军将义庄围个水泄不通,却没有意料中的惊慌。马车被一个青衣车夫驾走,晏峰忽然从马背上跳下来单膝跪在傅瑾言面前,“属下奉皇上之命暗中保护言贵妃”

“起来吧”傅瑾言微微一笑,看了看层层禁军,不禁笑容凝滞“皇上待本宫可真是不薄,派了晏护卫不离不弃地暗中保护不够竟连禁军也加派过来”

两人话中有话,更是心知肚明。

“保护娘娘是属下的职责”晏峰抬头看了看牌匾上的‘义庄’二字,又道“此处地势偏僻,恐防娘娘途遇危险,还是容属下先派人进去查探一番,待安全了再请娘娘移步”

他只阐述自己的意思,根本不等傅瑾言同意,直接派禁军冲了进去。

他夜无殇之命暗中监视傅瑾言的一举一动,在青山寺未能抓住祭坛的人,又岂能错过这诡异的义庄?

禁军如潮水般涌入,晏峰、傅瑾言紧随其后。

傅瑾言却是不疾不徐地讽笑道“晏护卫这般兴师动众把本宫的车夫给吓跑了,本宫还要接故友进宫小聚,这可如何是好?”听着自己娇嗔的声音都觉得鸡皮疙瘩。

晏峰似绝缘体般恭敬道“娘娘请放心,属下定会将娘娘的故友悉数请回宫中”

抓住祭坛的人,不用她说,他自然会‘请’其入宫,交由皇上处置。

两人刚进屋便听到盈香的叫喊声音,她被两个侍卫押着,晏峰挥手示意手下将她放开。

后面出现的人是他想也不敢想的——

王芙身着粗布褴衫被侍卫推到晏峰面前,她踉跄了两步伸手揽住一个同样被侍卫粗鲁地推上前的六岁大的孩童,未施粉黛的脸色有些苍白,一双杏眸惊恐地望着晏峰,倒是她身旁的小孩眼神有些呆滞,仿佛察觉不到危险,痴痴地看着晏峰。

晏峰如冰湖般波澜不变的脸上呈现有史以来第一次惊慌意乱的神情,手掌握了又舒,舒了又握,言语也变得结巴混乱“这……她……他是……”

“罪臣王延昭见过贵妃娘娘、晏护卫”王延昭拉着王芙跪下。

傅瑾言连忙弯腰将两人搀扶“如今皇上登基拨乱反正,王大人何罪之有,都是一家人快快请起”

一家人?晏峰霎时呆若木鸡。

傅瑾言瞥了他一眼,拉着王芙巧笑晏晏,如话家常,说出的话却让晏峰难堪至极“本宫本想亲自来接妹妹和小皇子回宫和皇上一家人团聚,没想到皇上竟派了晏护卫亲自来接妹妹”

小皇子?!那小孩是皇上的……!

王芙本是夜无殇侧妃,如今这孩子的年龄……完全符合,可是……他已经不知dào

自己来的目的究竟为何。

“晏护卫你说是不是呢?”傅瑾言将难题丢给他。

晏峰这才从无边的震惊中回过神,似乎他的目的完全曲折了。

195. 第195章 两难的境地

是日,天色空明,微风和煦。

常年阴暗的未央宫也被日光眷顾,少有的明媚正如某人的心情。

王芙母子被晏峰接进宫,夜无殇虽被迫封她为妃,于她傅瑾言而言,但凡能打击到寒漪的都能令她心悦。

盈香替她整理妆容,镜子里面的佳人鲜少浮出会心的笑靥,一笑倾城,恍惚间又回到过去,她拿起一旁折叠整齐的华丽衣裳对着镜子问道“很久没见瑾瑜了,你说她会喜欢这件衣裳吗?”

“这衣裳很漂亮,三小姐一定会喜欢的”盈香将一支发簪插入云鬓,她的发髻算是盘好了,妖娆华丽,美不胜收。

傅瑾言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也为之陶醉了几分,她的优势在于美貌,却也因美貌误了所珍贵的一切。

屋外天色晴朗,这个时候去云瑟宫刚刚好,她将衣裳叠好,却见盈香从里屋提着一个食盒走出来。

“这是……?”

盈香将食盒呈上她面前,傅瑾言打开来,熟悉的香味扑鼻而来,这分明是瑾瑜最喜欢的“楼外楼的酱鸭肘子!!”

“我那天在楼外楼把娘娘为三小姐准bèi

的酱鸭肘子吃完了,当然得卖一份带回来,娘娘把这个带上,三小姐会更开心的”

“盈香,谢谢你”

——

云瑟宫的花园里一张石桌被梅树环绕,寒漪和傅瑾瑜相对而坐。

傅瑾瑜那日随寒漪进宫之后就一直住在云瑟宫。

初春的云瑟宫还飘着梅花淡淡的清香,和瑾瑜的气质很很相像,恬静淡雅,清立脱俗。

潺潺清茶入瓷,清泠之声让人心旷神怡,加之这两天发生的事……难得轻松片刻。

傅瑾瑜沏好一杯茶水递到她面前“大姐还在为芙妃的事烦恼?”

“说不在乎是假的”她轻抿了口茶水,颛望这满园的梅树,虽然花已凋谢,但香味犹存。就像她,嘴上说不在乎,心里却难受的要命。夜无殇并不打算册封王芙,一直都是她这个皇后在“推波助澜”。

“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她其实想问她为什么选择云瑟宫,出口却成了客套的主客间的寒暄,这实在不像姐妹间该有的氛围。

“劳大姐挂心了,我和小泥巴住的挺好”

之前傅瑾言做皇后时,她就住在云瑟宫,如今只不过重新回到故居,只是寒漪不知dào

罢了。

她的语气也变得客套,这让寒漪憋在心里的话无处放的,只能朝晏欣招了招手。

晏欣走过来将一食盒放在石桌上,寒漪将食盒打开端出一个银白瓷碟“我让人去楼外楼带回来的,快尝尝看”

“是酱鸭肘子!”傅瑾瑜眸光一亮。

寒漪顺势递上一双筷子。

傅瑾瑜夹了一块正要大快朵颐,晏欣匆匆跑来通报傅瑾言来了。

傅瑾瑜执着筷子的手蓦地一抖,还没入口就已经掉入盘中,她迟疑着,呐呐开口“是……二姐来了”

“原来皇后娘娘也在,臣妾见过皇后娘娘”傅瑾言施施一礼。

寒漪也不恼,只淡然道了句不必多礼。

曾经她们三个在一起玩的多好啊,现在再相聚,气氛却诡异的可怕。

傅瑾瑜率先打破了沉静,拉着傅瑾言坐下。

傅瑾言一坐下视线就落在那盘酱鸭肘子上,还有旁边的食盒,都是红色的,一样的食盒一样的食物,可真是巧的可以。

心里五味陈杂,盈香立在她身后提着食盒的手不停地紧攥。忽然手中一空,再看时傅瑾言已将食盒放在桌面上“二姐带了你最喜欢的食物,尝尝看”

傅瑾瑜的面前多了一份酱鸭肘子,若是以前,她必定欣喜若狂,可是现在她该先吃哪份呢?亦或是她该向着哪边呢?

气氛变得紧张起来,原有的淡淡梅香已经被酱鸭的肉香味驱散殆尽,食盒很精致,食物更诱人,此刻的傅瑾瑜却无半点食欲。

两双眼睛盯的她脸颊火辣辣的,时间在这无声的静默中带着隐隐的火药味离去。瑾瑜的脸颊渗出细细的汗珠,初春的天气并不热,和煦的微风也偶然料峭生寒。

犹豫之中听到泠泠的铃铛声,声声清脆,声声欲近,还有欢快的脚步声,忽上忽下,显然来人是跳着跑着欢快而来。

宫中能出入自由,还身带铃铛的除了戚染还能有谁!

“皇后姐姐,到处找不到你,原来你在这儿啊”戚染穿着绿色的褶子缎衫在梅树间穿梭,像精灵般跑到石桌边。

“哇,楼外楼的酱鸭肘子,还是两份的!”见到楼外楼的食物格外兴奋,想也没想徒手抓起一只啃了起来,完全忽略了傅瑾言难看的脸色。

她正要发作,却被寒漪打断,只见寒漪投箸又夹了一个递给她“难得你喜欢,多吃点”

“嗯,味道和以前一样好”戚染啃的津津有味,伸手拿了一个放到傅瑾瑜面前的碟子里“瑾瑜姐姐也尝尝”

傅瑾瑜算是被她从两难的境地给解救出来,可以安心的地投箸品尝。

傅瑾言铁青着一张脸,眼前这没规没矩地戚染着实没把她放在眼里,皇后都纵容,她又岂能发作。

寒漪怕她咽着,倒了杯茶水放在她旁边,“今天怎么有空来宫里,少明没陪你?”

“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呢”戚染灌下一杯茶水,这才想起来的目的“游伯伯遇到刺客,受了些惊吓,良人正在府上照顾他”

“太守可有受伤?”寒漪猛然从座上站起,紧攥着手掌,眉头深锁“可知何人指使?”

“我能这么悠闲的站在这里吃东西,游伯伯肯定没事啦,你不用担心的”戚染嘿嘿一笑,继xù

道“何人指使还不清楚,但是有个好心人救了游伯伯,良人和游伯伯正在设宴款待他,叫唐……什么来着……?”

戚染勾着油腻腻的小手抓耳挠腮,好半天才想到那人名字“……唐郢,叫唐郢,就是他救了游伯伯”

一想到游太守拿他和游少明作比较,戚染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游伯伯可喜欢那个唐郢了,老拿他和良人相比,说他不仅貌若潘安还有胆有识有文采,我就觉得他没良人长得俊,也没良人勇敢,只是游伯伯遇险时良人不在而已,文采嘛,也就比良人好那么一丁点而已”她捏着小拇指作鄙夷之态。

傅瑾言唇角弯弯,勾起一道浅浅的不易察觉的笑靥。

寒漪得知游忠宪无事,适才舒了口气,慢慢坐下来“难得有此见义勇为有胆有识又有文采之人”

寒漪轻呷了口茶,凝聚的视线飘向宫墙之外,舒展开的柳眉再次凝聚起来,此人若不为朝廷所用,真真可惜了。

茶盏落在桌面上的声音有些沉重,傅瑾瑜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提着茶壶又替她斟上一盏

“大姐是想招纳他为朝廷效力?”

“刑部尚书之位尚且空缺,皇上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她没再说下去,毕竟朝廷之事不是她一妇道人家可以干涉的,况且还有游太守。

通过戚染所说,她对那个唐郢已经有了个大概了解,相信以游太守思贤若渴的性格,不日便会举荐。

寒漪无意瞥到傅瑾言,精致的妆容,淡淡的笑靥,同样是在浅浅的品茗,为何看在她眼里总有一股心惊胆战的寒凉呢。

戚染很是时地问出她心所想“贵妃娘娘什么事情笑得这么欢乐?”潜台词是:怎么不说出来让大家一起笑笑!

放下杯盏,将额前的青丝拢入耳后,有意无意,傅瑾言笑的更是无拘无束,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般娓娓道来“听说巫灵国擅骑射,本宫在想今年的朝会会是怎么个精彩法,想着想着竟不知不觉笑了出来,真是让戚染姑娘见笑了”她面不红心不跳,如话家常,让人看不出任何破绽。

夜无殇入进苍冥可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不论二皇爷还是当时的嘉和帝与傅瑾言均无人知晓。只有如此才能将伤亡降至最低。其实夜无殇早已和巫灵国达成协议,利用巫灵钰和祭坛往日的合zuò

除掉祭坛潜伏在漓江的探子、杀手,其次就是巫灵国在此战中保持旁观。

两个月后的朝会,实则是巫灵钰与夜无殇商谈协议之期……这些都是他们离开漓江时夜无殇在途中告sù

她的,傅瑾言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朝会之前招贤纳士,皇上今晨刚下达诏令,姐姐从昨日便一直卧在昭阳宫半步不出,自然是不清楚这些了”傅瑾言以袖掩面,浅笑讥诮。

王芙昨日入宫,她从昨日就开始“自闭”了!

咳咳……一阵喑哑的咳嗽声,寒漪慌乱地伸手捂住嘴,晏欣闻声快步跑来焦急地递上绣帕,“娘娘!”

“大姐!!”

“皇后姐姐……”

绣帕上染了鲜红,嘴里弥漫着血腥味,寒漪将绣帕迅速掖进袖子里,衣袖半掩着嘴含含糊糊地说“姐姐没事,你们不要担心”

转脸看了看晏欣,晏欣心领神会,上前来将她扶起,边道“娘娘昨个染了风寒,贵妃娘娘和两位姑娘不必担心,奴婢这就扶娘娘回去休息”

寒漪脸色苍白,起来的时候摇摇欲坠,整个身子都压在晏欣身上,戚染和傅瑾瑜同时站了起来,戚染跑到她另一边扶着她“我和你一起回去”

傅瑾瑜则是这么想的,可惜没说来,伸出手的手硬是被傅瑾言给扣了下来。

傅瑾言挡在她前面对寒漪道“皇后娘娘身体欠佳,还是早些休息,臣妾和瑾瑜就不去昭阳宫叨扰了”

瑾瑜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寒漪深深望了眼她身后的傅瑾瑜,清秀可爱的小脸皱成一团写满了她看不懂的神色,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读不懂她的情绪了,寒漪终于转身离开。

196. 第196章 傅瑾言的算盘

夕阳入未央,铜镜映佳人。

傅瑾言端坐于铜镜前,发间簪饰拔下,一头乌黑的发丝散落散落腰间,岁月仿佛不曾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她还是和以前一样美艳照人。

此刻夕阳最红也是即将没落之时,她将发饰一件件放入妆奁,最后一支发簪明明放入了妆奁却又拿了出来紧攥在手心。

这是一支玉簪,上面玉制的桃花精雕细琢映着火红的夕阳空灵璀璨熠熠生辉,流转的光芒让她想起桃花坞,桃花树下那个白衣翩然的男子,那双漆黑如墨的深瞳,里面的流露的竟和这流光相仿。

她将玉簪轻轻地靠在胸前,闭上眼倾听自己的心跳……樊余,你到底在哪里!

迎面一道劲风,紧接着是一阵窗柩关阖的砰声,傅瑾言猛然睁开眼,心中所念之人竟站在眼前,诧异、惊喜之余她手里的玉簪已经刺入肌肤,微微的刺痛告sù

她这不是梦。

惊喜到无语凝噎,只能紧紧握着玉簪,凝视眼前……

盛樊余修长的五指抚上她的脸庞,如玉的肌肤,熟悉的触感,久违的气息,无一不令他朝思暮想。他的手突然从她脸上离开,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纳入自己怀中“我好想你,言儿”

他的声音喑哑低沉,仿佛从远方亘古飘渺而来。

“我也想你”淡淡桃花的香氛飘去鼻息,驱散了累积在心底的块垒,傅瑾言握着玉簪的手顺势圈住他的脖颈,踮起脚尖抬起头吻上他的唇。

唇齿间的贴合将所有的思念吞没,也吞没了心中的疑虑。傅瑾言突然被他打横抱起朝床边走去,屋外暮色四合,她烧红的双颊湮没在昏黄渐黑的暮色里,别样的妩媚动人。

盛樊余嘴角噙着一抹深笑,搂着她婀娜腰肢的手,甚是温柔。唇轻轻抵在她的耳畔,指尖挑开她腰间的金丝束腰,将她缓缓压在身下。窗外盈盈的月色,洋洋洒洒,徒留一室旖旎嘤咛……

与此同时的昭阳宫,寒漪静静地躺在床榻,紫色帷幔上系的同色轻丝被风拉扯的左右旋转,她看得入神,直到晏欣将窗户合上她才从神思游离状回过神。

没有了风的牵绊,再轻的丝线也将归于平静;没有了梓棠花实,她的生命很快也将走到尽头。

晏欣熄了宫灯,浓郁的黑将夜色包围。

垂下眼眸,半梦迷离中回首此生,有陌陌、有无殇,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胸口的窒闷压抑渐渐消散。疲倦上涌,她侧过身打算美美地睡上一觉,忽感床榻外侧有些下陷,警惕地伸出手,却在半空中被“截住”。

漆黑的夜,伸手不见五指,只听见黑暗中他调侃的语调“你想谋杀亲夫呢!”

“我哪有那本事”寒漪毫不客气地回道。

夜无殇将她的手塞进被窝,隔着被子搂着她近乎僵硬的身体,光洁的下巴抵在她的颈窝里摩挲着,“还在生朕的气?”

寒漪不知作何答复,时间在静默中悄然流逝,耳垂边凉凉的,夜无殇贴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均儿……不是朕的孩子,朕从来没碰过她”

均儿就是王芙带回来的孩子夜均,夜无殇名义上的大皇子。

关键是夜无殇从没碰过王芙,又何来的孩子。所以王芙和那孩子的出现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而他是在将计就计。

怀中的锦被松散开来,寒漪转过身,在黑暗中摸索到他冰凉的手指,十指相扣紧紧地攥在一起,“我们是是夫妻,无论遇到什么,都该一起面对一起解决,而不是你一个人扛着”

将她的手拉到唇边,亲亲地印上一吻,“朕不是都向你坦白了吗”

现在才坦白,她都吃了两天的醋了……

“最近身体怎么样?”

白天的事晏欣都告sù

了他,包括她的隐瞒,她不说,他便不会问得太直接,只能将“今天”换作“最近”。

“挺好的啊,吃饱了睡,睡醒了散散心,还能和瑾瑜聊聊天,我比你过的轻松呢”她说说笑笑,无比的惬意,就是看不到她此刻的神情。

当然,她也看不到他的神情,看不到他眼眸里的黯然,看不到他眼底的恸色与无奈,那是一种久寻未果始终得不到的挫败——梓棠花究竟在何处!

竭尽全力保持的镇定还是被沉重的呼吸声给出卖了,他的手臂收缩,将她禁锢在自己的怀中,宛如珍宝般惜护,寒漪感觉到他的担忧,即便她努力的伪装努力地扯开笑颜,她却忘记了时间,随时都会带走她生命中时间。

“还有两个月巫灵国主就要来苍冥,他虽没直接借兵给我们,却也间接得罪了祭坛,我怕到时候祭坛会对他不利”

她终于找到了新的话题来转移这沉重的静默。

“朕已让擎苍留在邺城接应,若是祭坛出手刚好可将其一网打尽”

这无异于让巫灵钰做诱饵,原来他什么都想好了。

屋外传来脚步声,走进了只来回踱步就是不曾上前,又听到晏欣唤了声哥哥,是晏峰。

这么晚来定是有事禀报,寒漪正揣测,夜无殇将被她枕在身下的手臂缓缓抽了出来,“朕还有事要处理,明日再陪你”

寒漪点点头,想到黑夜中他看不到,便又重重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忽然嘴唇一凉,他竟去而复返地折回来准确无误地封上了她的唇,霸道缠绵地深情一吻近乎让她窒息,夜无殇恋恋不舍地松开她的唇,捧着她的脸贴近道“你不问朕处理什么事吗?”

寒漪很听话地问了句“什么事?”其实她是很想问的,又怕他不愿说,造成尴尬的局面。

“刑部尚书一职一直空缺,太守举荐一人,朕派晏峰调查此人,想必晏峰已经带回其宗卷记载”他的拇指指腹掠过她的嘴唇滑到细腻的脸颊,压低了声音抱歉道“……所以朕今晚不能陪你了”

“太守知贤善荐,你当然也要知贤善任,可不能辜负了游伯伯的一番良苦用心”

“朕明白了,你好好休息”帮她掖好被角,夜无殇起身离开昭阳宫,轻轻地合上门,他朝守在屋外的晏欣吩咐了几句便随晏峰离开了。

豆粒般的烛火在灯罩里摇曳,偶尔发出几声爆鸣,将未央宫渲染成暧昧的昏黄。

盛樊余仰卧在床榻,健实的臂膀裸露在空气里,怀中拥着傅瑾言,两人玉帛相见一言不发地依偎在一起。

盛樊余目光如炬,转向傅瑾言时被昏黄的烛光镀上了一层朦胧,幽深的眸子变得看不真切,看不清自己的内心,抑或是看清了管不住。

怀中之人仿佛罂粟,美丽妖冶,身带剧毒,而他却心甘情愿地中了她的毒,无可救药地爱上她。心甘情愿也好,无可救药也罢,既然沉沦,那就沉的彻底些。

“你在想什么呢?”女子幽幽开口,惺忪的双眼睁开,如同沉睡的花朵瞬间绽放,美的连烛火也不忍不住摇曳起来。

盛樊余浅笑了两声,在她耳畔低声道“我在想怎么把你带出宫去”

女子面色一红,胳膊肘捣了捣他健实的胸膛,怒道“你尽说些没正经的”忽然想到什么她改口问“你是怎么进宫的?”

只顾着枕前云雨,一直忽略了这个重yào

的问题。

“太子府离未央宫不算太远,拂狸一个月前便开始挖隧道……”

一个月前?

“这么说你们并没有离开邺城?你们……莫非待在太子府?”

盛樊余摇摇头

“我和父亲待在祭坛”

“祭坛不是被擎苍……”傅瑾言突然想到祭坛还有建在地底下的暗道分支。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擎苍来得突然,能退地地方也只有暗道。

他将滑落的锦被上衾了些遮住她露在外的香肩,隔着被子搂住她的肩胛,指尖落在她肩胛上下轻点,“我来的时候顺便替你把太子府的那位也一并带来了”

“贾宝贤!”

傅瑾言抬起头凝望着他,疑窦丛生。

“我能从太子府入宫,你觉得太子府还会安全吗?与其把她软禁在太子府,还不如放在自己身边。”

“算了,不说她了。两个月后的朝会巫灵钰必定会经过邺城,你有何打算?”

“不知言儿你是怎么想的?”他反问。

傅瑾言恨恨地望着烛火的方向,手下的锦被扯出道道褶皱,眸子里闪过一抹杀机,一字一句,“我要让他有去无回”

若非巫灵钰从中作梗,苍冥早就掌握在她手里,她又怎会从皇后沦为夜无殇的妃子。

若是巫灵国的国主死在苍冥,那巫灵国和苍冥的大战是不可避免了,一想到此处她就特别期待两个月后的朝会。

烛火摇晃了下,发出最后一声爆鸣,焰芯湮灭在烛油里,内室忽然变得昏暗起来,这是天将明未明之时,他们已经度了一个晚上。

盛樊余掀开锦被走下床榻利索地穿好衣服,又回到床边坐了下来,恋恋不舍地揽过她靠在自己胸前,指缝间流淌着她的细发,如涓泉瀑布柔软又弥留着淡淡的花香,他垂首轻嗅,徐徐道“刺杀巫灵钰的事我会安排,你不要轻举妄动”

“天机阁的人还在追杀祭坛,王莽手上仍有些兵力,就让他的手下去刺杀巫灵钰,不论成败,至少不会牵连到祭坛”

“我明白了”他望向窗牖,上面的窗纸越来越白,天就快亮了,“今日一别,我们近期不会再见面,你要好好保重”

“你放心吧,我于夜无殇还有用,他不会动我”二皇爷一日不现身,夜无殇就一天不会和她撕破脸,当然她不会在他面前说出。

她手上还有王芙母子,只要他日夜均成了太子,苍冥的江山迟早还会回到她手里,加之梓棠花为筹码,寒漪,你拿什么和我斗!

197. 第197章 巫灵钰

两个月后的朝会如期举行,巫灵国主入驻苍冥。路途发生了些小插曲,但是不妨碍他们进宫,因为那些杀手在巫灵钰进入苍冥的前一天就被擎苍的天机阁给剿杀了,除了逃走的王莽,其他无一幸免,只可惜这些人中没有一个是祭坛的。

保护巫灵钰的是擎苍,迎接巫灵钰进宫的则是游少明和新上任的刑部尚书唐郢。本来是由游太守和唐尚书迎接,奈何太守年事已高,加之上次刺杀事件,游少明‘不得已’顶替了他。

为什么‘不得已’呢?

因为他无意中得知巫灵钰好男色,断袖之癖尤盛,而他游少明又自认长得一表人才,万一被其看中了怎么办,看中了就得随他去巫灵国,自古忠孝两难全,为了他爹,他豁出去了。

说的轻巧,内心还是忐忑不安。华丽的马车一路向皇宫进发,他和唐郢分别驾马跟在马车前后,呃,他在马车后面,唐郢在前,因为巫灵钰下马必然会抬头向前方看,前方不就是唐郢嘛。

游少明思想超前,抬头越过马车眺望最前方的人。唐郢危坐在马背上,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按着腰间佩戴的青色宝剑,枕戈待旦,丝毫不见松懈。

他的背影伟岸挺拔,坐在马上如山一般岿然不动。游少明摸着下巴恶趣地想,他若知dào

自己护送之人是个断袖,还能这般淡定自若么?

游少明径自想着,仿佛已经透过那道伟岸的背影看到唐郢惊恐万状的求饶滑稽之态,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忽然就,肩膀一沉,一阵铃铛声在耳边炸开来。

戚染着了一身黑色的侍卫装,驾马走到他身旁,“你在笑什么呢?”

“你怎么来了?”游少明眉头一皱,细长的桃花眼像打量怪物一般上下瞄着戚染。

“我为什么不能来,你还没告sù

我你笑什么呢?”

他忽然将头伸过去,凑近她,神mì

兮兮道“你真想知dào

?”

嗯,戚染乖巧地点点头。

“我觉得这身兵甲穿在你身上很合适”

真的吗?戚染脸色一红,在心里暗自窃喜。

“如果你的脑袋可以伸缩的话,那就更完美了……”他特意伸手做了一个乌龟伸缩脑袋的动作,然后‘啪’的一鞭子抽在马背上,马蹄踏碎了欢笑,遁逃了。

戚染灿烂的笑容瞬间僵硬在脸上……

“游少明你别跑!”

敢骂我是乌龟,你给我站住!

就因游少明的一句诋毁,戚染一入宫就冲向寒漪的昭阳宫,连朝会都不顾了。

她要换了这身龟甲,不,是盔甲!

————

朝会时辰一到,帝后升座,鼓乐齐鸣,百官跪拜致贺。随后便分散朝两旁坐开。

夜无殇着了一身以通金线勾勒出的祥龙冕服危坐于高堂之上,金冠束发,剑眉斜飞,瞑暗幽深的眼瞳镶嵌着威严,却也流露着不易察觉的笑颜,即视而有情,凛然的气质颇具皇家风范。

他的身旁,寒漪静静地端坐着,三千青丝绾成一个流苏髻,两支玉簪斜斜地插在发髻上,看上去有几分随意,却又不失体统,黛眉浅画,唇微红,齿素白,一双灵动的双眸炯炯有神地流转于座下,白皙的脸上一抹淡淡的胭脂红,身上披着一件金色坎肩,腰间用一条同色锦缎束了起来,扎成一个别致的蝴蝶结,随意中不失高贵,素净中不失优雅,周身散发着一种庭院菡萏般清幽素雅的芬芳。

丝竹管弦之声,声声入耳,不绝如缕。

因皇帝道了句尽兴而为,座下的大臣们便也不拘谨,饮酒的饮酒,畅聊的畅聊。

傅瑾言坐于寒漪之下,纤纤玉手执起杯盏的那一刻目光瞥向邻座的唐郢。

正有大臣举着杯盏向他敬酒,想结识这位上任两个月的新尚书,奈何唐郢只是回敬,并无过多的言语,大臣们讨了没趣尴尬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也不用宫女,唐郢提起酒壶自己为自己斟上一杯酒,仰首一饮而尽,随后又苦涩地笑了笑,惆怅惘然和凄切相思借着几分醉意悉数浮上面庞,片刻又归于宁静,再也看不出之前的痛楚。

这份坚韧隐藏完全源自那位已故的亡妻,傅瑾言自然清楚。

有些事情只能暗中进行,有些熟人只能装作陌生。傅瑾言放下酒樽亦不再看他,眼眸流转望向对面本不应该出现却生龙活虎地饮酒赏乐的巫灵钰。

以往只是和祭坛的几次书信来往,对巫灵钰的了解也仅限他那食指上的青玉扳指。

巫灵钰一身雪白的袍子纤尘不染,仅袖口以大红绸缎覆之,上面以金线绣的浮龙牡丹栩栩如生。他正饮完酒将杯盏放下,手指修长而白皙,映衬之下,那枚青玉扳指倒也泛起幽幽荧光,竟给人一种柔美的错觉。

傅瑾言是第一次见到他,也是从那枚扳指识别他的身份。

若说印象,巫灵钰给人的印象便是‘白’。外表俊美,看起来放荡不羁,他的脸很白,不同于一般男子的肤色,若中秋之月却又白于月色,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一双剑眉下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充满了多情,正洋溢着令人目眩的笑容,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

他身旁坐着一位衣裳华丽的美貌女子,那女子生得如花儿般的娇美,肤若凝脂,眉似柳叶,弯弯的眼睫下一双乌漆的双瞳仿佛两个黑葡萄水灵灵的。

她的年纪与瑾瑜相仿,长长的青丝入瀑布般直直地垂在腰际。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紧紧地挽着巫灵钰的胳膊,脑袋靠在他肩头时不时地在他耳边说些什么,惹得巫灵钰哈哈大笑。

传言巫灵钰好男色,巫灵国至今后位空悬,那这位与他如此亲密的女子定然是其最为宠爱的妹妹子衿公主。

巫灵子衿虽然一直挽着巫灵钰的手臂谈笑风声,但她那双水灵的眸子却不时地望着上首的某个方向,其中闪现出的惊羡宛如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遇到心仪之人。傅瑾言顺着她眼光的方向望去,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夜无殇。

夜无殇无意间对上那道炽热的目光,巫灵子衿迅速低下头,微微侧身藏匿到巫灵钰身后,她的双颊微微透红仿佛要滴出血来,沁头敛眸之下傅瑾言只能看到她微弯的唇角,欲笑还羞。

原来巫灵子衿对夜无殇存着这样的心思,这算一见钟情么?

盈香为她满上一杯酒,傅瑾言再次执起酒樽,头有些许晕眩,她没再喝,放下酒樽,抬眸之时却发xiàn

对面巫灵钰的目光正落在巫灵子衿烧红的小脸蛋上。

巫灵钰望了望座上的夜无殇,又瞅了瞅身侧的女子,只见他薄薄的嘴唇抿成一线,忽而上扬弯成一道邪佞的弧度,嘴角噙着一抹算计的浅笑。

觥筹交错之声不知何时停歇,就连丝竹管弦也跟着淡淡然。

巫灵钰忽然站了起来,执起案上的酒樽对夜无殇道,“苍冥朝会,本国主很是尽兴,这杯酒本国主先干为尽,愿你们苍冥福祚万年”

他仰头将酒饮尽,夜无殇也执起酒樽回敬道,“巫灵国主有心了,朕也愿巫灵国能够千秋万代国祚永存”

两道爽朗的笑声充斥着整个大殿,寒漪也被氛围所染,不由得多喝了两杯,脸上呈现迷人的红晕,手心还紧攥着杯盏。

传言中的巫灵钰除了是个断袖,还是个笑面虎,笑容越到灿烂时就越发的诡异多变,只见他放下酒樽,忽然朝夜无殇拱手,“永兴帝一言九鼎,曾于漓江允本国主一诺,相信皇上不会忘记”

他特意拔高了声调道,在场的众大臣听个一清二楚。

夜无殇知他来此为了此事,却不知他竟提的如此之快,还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是怕他反悔么。

他笑了笑,气定神一,以在场人都能听到的声调回道“朕是答yīng

过巫灵国主,只要不违伦理常道,朕当全力以赴”

当初约法三章,他早已算好巫灵钰会看中哪些城池,只可惜他算漏了。

大殿上的气氛颓然遽冷,变得紧张起来。

巫灵钰望着沁头不语的子衿公主,突然道,“巫灵国和苍冥同为主张和平之国,不如就让舍妹嫁与皇上,两国就此缔结联姻,岂不两全其美”

啪……

寒漪手一抖,杯盏落地摔个粉碎,巫灵钰不是应该划分苍冥的城池么,怎会……联姻……!

傅瑾言也是一惊,很快又恢复过来,巫灵钰的做法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反正于她无得无失,与寒漪则另当别论,她只管继xù

坐台看戏就好。

巫灵子衿也没想到他会有此做法,拉扯着他的衣袖尴尬不已,“大哥!”

她的声音颤抖,却非害pà

,只因紧张。一张脸已经红的不像样,极力地躲在巫灵钰身后,再也不敢观望上座的男人。

沉默的大殿再次响起夜无殇的声音,比之前沉重,“既是主张和平,朕可以保证永不与巫灵国作战,何需联姻”

“难道皇上觉得舍妹不配?”巫灵钰咄咄相逼。

夜无殇道“子衿公主不仅惠心纨质,更是精通琴棋,所为才貌双全,但是朕已有皇后,若再娶公主为妃,只怕会委屈了公主”

他说的是为妃,不是为妻,他的妻子只能是寒漪。

198. 第198章 撕破的鲛绡

夜无殇言词中丝毫没有接纳巫灵子衿的意思,巫灵钰压下心中怨愤,转而笑着望向寒漪。

巫灵钰笑容灿烂,却给人一种风雨欲摧之势。

“听闻皇后娘娘秀外慧中,心胸宽阔,定当不会为难舍妹”

寒漪胸口一阵窒息,她努力压制,手抚上胸口,迎上巫灵钰灿烂的笑靥,“子衿公主正值佳龄,何苦埋没在后宫”

夜无殇不喜欢巫灵子衿,即便她入宫,也只是为后宫徒增一道摆设,何苦断送她的菁菁年华。

胸口的窒息感逐渐加重,有什么要喷薄而出,她努力克制,面色变得苍白。

巫灵钰广袖一拂,带翻了一桌美酒,“原来皇后娘娘的胸襟也不过如此”

寒漪到底没能克制,一口鲜血喷出,随即晕厥过去。

寒漪——!!!!!

夜无殇接住她倒下的身体,搂着她坐在台阶上,颤抖的手掌抚上她苍白的脸,担心不已。晏欣说过她经常吐血,却不会像今日这样突发的昏厥,担心之下竟忘了宣太医。

底下一片混乱,夜无殇不发话,大臣们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

慌乱之中,唐郢突然站起来,朝殿上两步走到夜无殇的贴身太监身旁,吩咐他速去传太医,又以寥寥几句言词遣散了众大臣。

最后走到巫灵钰面前拱手,“皇后娘娘身体抱恙,今日朝会到此为止,还望巫灵国主见谅”

巫灵钰嘴角抽了抽,扯出一道嘲弄,“还望皇后娘娘身体快些好起来才是”甩下此句,拉着巫灵子衿就往外走去。

巫灵子衿边走边不舍地回头看,夜无殇抱着昏迷不醒的寒漪狼狈地坐在那儿,金边袍子染上一层尘埃,根本不像那个桀骜、高高在上睥睨天下的帝王,那一瞬间,她的心莫名地难受了。

众人皆散,傅瑾言手搭在盈香胳膊上也缓缓站了起来,一道目光凝视着自己久久不散,她转头,唐郢猝然低下头,视线就这片刻擦过。临走时与迎面而来的庐舟子和游少明撞个正着,两人向她匆匆行礼后便奔向身后人。

身后是游少明关切的声音,还有庐舟子的叹息声,他们还说了什么,她已听不清,因为她已离开了大殿。

傅瑾言脚步沉重却走的很快,盈香被远远地落在后面,她小跑着跟上她。

盈香拍着胸口,气喘吁吁“皇后娘娘莫不是中毒了?”

傅瑾言望着未央宫的方向,良久,才道“是中毒,却也不是”

“啊?”

“算算时间,也过去六年了”

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中毒,她和夜无殇都不会中毒,唯有弱水……

昭阳宫,晏欣和戚染正为了一件淡紫色的轻纱衣争执不下,两人一个拽着衣角一个扯住袖子僵在哪儿谁也不肯退让。

“戚染姑娘你就松手吧,这件衣裳娘娘昨儿还穿过,奴婢不能借给你”晏欣为难道。

那时她在整理皇后的衣裳,一个盔甲突然从她身后蹿了出来险些吓的她魂飞魄散,幸亏她眼尖看清来人是戚染,这才拍着胸口悻悻松了口气,一般侍卫是不得擅入昭阳宫。

戚染说她想找件衣裳换下身上的盔甲,谁知她一眼就看中自己手里淡紫色的纱衣,两人就成现在这样了。相处的久了,她知dào

寒漪很喜欢这件淡紫色纱衣,应该说是珍惜,毕竟在漓江就穿过,还带回苍冥,可见珍惜程度。

晏欣低头扫了一遍床上摊放着的各色衣裳,道“你看这儿还有很多衣裳,何必执着这一件”

“可是只有这一件最好kàn

嘛”戚染嘟喃着小嘴,仍不放手。

手腕上叮叮当当的铃铛声响个不停,戚染扯着衣裳摇摇晃晃,屋外的阳光洒在轻纱上折射出熠熠光辉,忽然‘嘶啦’一声,淡紫色轻纱从中间被撕成两半,两人一人执着一半摔倒在地。

晏欣握着手里的半截衣裳,欲哭无泪,“这可怎么办?”

她望向对面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戚染,只见她揉了揉脑袋,哭丧着一张小脸,嘟喃道“我不是故yì

的”

忽然,她从地上速速爬起来,也将晏欣给拉了起来,拿过她手里的半截衣裳对她道“你不要告sù

皇后姐姐,我现在就回去想办法把它补好”

“可以吗?”晏欣望着两半衣裳很是沮丧。

天色不早了,皇后姐姐要是提前回来了怎么办!

戚染将轻纱裹成一团胡乱地塞进甲胄里,扶正了头顶的头盔,转身就朝昭阳宫外跑去。

晏欣想着皇后心地好坦白从宽也未尝不可,她跟出去追戚染,跑到半路就被迎面来的小宫女给堵住了去路,小宫女火急火燎地扯住她的衣袖,喘息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可找到你了……皇后娘娘吐血晕厥,皇上让……让你速去苍澜殿里照顾……”

晏欣一听皇后出事,手边再重yào

的事都顾及不上来,撇下小宫女就往苍澜殿赶去。

————

月亮悄悄的爬上树梢,这一天算是过去了。

傅瑾言坐在妆奁前将发间的桃花玉簪拔下,铜镜里映出盈香的身影,她头也不回淡淡地问道“打听的怎么样?”

盈香将门阖上,转身,“皇后已经没事了”

没事么?

“那就给她找点儿事吧”

她静静地说着,温声细语,言词语调之间皆是云淡风轻,可是盈香却从中听出了血雨腥风。

还想说什么,到嘴边的话被一阵歌声给打断,歌声凄凉婉转,游离飘忽,时隐时现,让人听了心里寒颤颤的,在好的心情也被敲碎。

傅瑾言皱眉,铜镜里的容颜有些不耐烦,“大晚上的谁在唱歌!”

白天也听到过这样的歌声,盈香细细一想,眼睛大睁,凑到傅瑾言身边,“是两个月前少主从太子府带过来的”

似乎‘贾宝贤’三个字是个很不祥的字眼,她都不愿直接说出其名。

傅瑾言若有所思,“原来是她”

桌面上的玉簪重新回到发间,脱了一半的衣裳也重新穿了回去,傅瑾言似玩味般笑着说,“随本宫去看看‘故友’”

她的笑容被夜灯渲染的如罂粟绽放,美丽不可方物,却又令人森森发寒。

未央宫后面有座空院,盛樊余的地道便挖到此处,如今已是贾宝贤的‘居处’。

未央宫本就阴寒,地势偏低,即便是盛夏也难得被日光眷顾,多半是被树荫遮蔽,而这座空院比未央宫还黑暗,整个一座院子悉数坐落在未央宫的阴影里,可谓不见天日。

不见天日的院子给不见天日的人居住,不是恰到好处吗。

盈香亮出手里祭坛的令牌,守在院子外两人纷纷退至两边让出一条道儿来。

傅瑾言的脚步很是轻盈,那凄凉的歌声还是停了下来,当一个人的视觉受了阻,听觉及其他感官就会变得更加敏锐,贾宝贤便是如此,哪怕来人步履再轻。

贾宝贤着了一身素色白衣立在窗沿边,素衣宽大如斗篷套在身上,长长的头发没有一点儿装饰,一直披到脚踝。月光洒在她的侧脸上是一种少见的静谧,她转过脸来消瘦的脸庞竟是骇人的苍白,颧骨凸起,双眼凹陷,面容如死人般让傅瑾言失神。

“怎么,不认识我了”她笑着,阴森而可怖,声音比之前的歌声尤为凄切,喑哑中带着磨砂般的诡异。

许是常年不见日光,她苍白的脸色被漆黑的眸子衬的更加的白,凹陷的眼眶边泛着点点的红色,眼角还掺了几条岁月的痕迹。白面黑发深瞳加上令人战栗的声音……整个人如地狱白无常一般立在月光下。

傅瑾言顿觉心中压抑有种想吐的冲动,她深深呼吸了口气,捻着自己胸前的一束青丝,慢条斯理道,“多年不见,你的性子倒是收敛了不少”

“是啊,我的性子越来越像这月光”她伸出手到窗边,柔柔的月光从她指缝间穿梭,始终,什么也抓不住,“……亮却毫无温度!”她几乎是从牙缝中吐出,被迫服下半月沙,此后的岁岁年年便与黑暗为伍,不见日光,更不知温暖为何物。

突然,她像发了狂一般扑向傅瑾言,却扑了个空,傅瑾言身形一转,轻而易举地躲开了。

“傅瑾言,为何朝代更替你就是不死呢!!!”她歇斯底里地吼叫。

由衷的诅咒,心底的怨毒,又在这无可奈何中化作乌有。贾宝贤扶着窗柩,沮丧的一点一点地滑坐在地面,对着冷冷的月光兀自嘲笑“你到底是有几分手段,想不到夜无殇继位还能让你活到现在,呵呵……”

“本宫若没手段,怎么把你囚禁与此呢”傅瑾言接上她的话,停歇片刻突然低声询问,“夜楚樽在哪儿?”

“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我笑你呢!”贾宝贤哈哈大笑,“我说你怎么不干脆点杀了我,原来你是在忌惮呢,哈哈哈哈……”

“都六年了,你还惦记着那术士之言”贾宝贤笑的眼泪都快流出来,若说这不见天日的六年里,唯一能让她高兴的便是今日。

傅瑾言脸色铁青,耐心消耗殆尽,走上前一把掐住她的脖颈,“你说还是不说!”

199. 第199章 子衿公主死了

血色的蔻丹指甲已经陷入她的皮肉,有丝丝血迹沿着指尖深陷的地方流出,贾宝贤像是感觉不到痛意,依旧裂开着嘴笑着、艰难地说道,“樽儿是我儿子……你觉得我会……告sù

你么?”

只稍用力,她的命便就此结束,傅瑾言松开手,任她摔在地面上。

她冷冷地开口“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贾宝贤摸着脖子上的一抹血色,嘲弄道“你若杀我,早在六年前就动手了,何必等到今日”

逼她吃下半月沙,不就想留着她的性命么。留着她的性命,无非是怕她的樽儿回来报仇,自己手中好有张护身符。

“你倒是变聪明了”只可惜聪明的太迟,如今不照样被她囚禁。

“不着急,现在本宫有的是时间陪你周旋”和六年前一样,傅瑾言问不出半点头绪,见天色渐明,她也不再久待。

傅瑾言走后,贾宝贤跪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双膝蜷缩在角落里,面无表情,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渐淡的月光,她的眼泪早在六年前流光了,如今的她忍辱偷生只为她的樽儿有朝一日能替她报仇,带她离开这片黑暗。

————

寒漪醒来时已经是第六天,期间断断续续地醒过几回,却又昏睡过去直到现在才算清醒。

眼前素白的轻纱帷幔被暖风吹的一扬一扬的,她的帷幔是淡紫色和她珍藏的鲛绡纱衣是一个颜色,这是无殇的苍澜殿。

许是躺久了,身体使不上一点劲来,却又感觉被什么禁锢住。垂下眼脸,下意识地发xiàn

自己正躺在夜无殇的怀里,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被,他是怕自己的冰冷冻着她么。

夜无殇隔着被子抱着她坐在床边,沁着头眼睛紧闭后背靠在墙壁上,剑眉紧皱成了一个‘川’字,睡得极其不安,他的脸色苍白,唇无血色,下巴长满细细的胡渣,整个人看上去疲惫不堪。

寒漪满心的心疼,从被中抽出手来抚上他的脸,手掌与胡渣的摩擦有些刺刺的感觉。

“寒漪别走!”

手掌突然被他抓住,夜无殇猛然惊醒,像个孩子般紧紧地抓着寒漪的手,生怕自己守护的被抢走。

见她正望着自己,他冥黑的眸子里泛起一层雾色,很快又变得通透,“你终于醒了”他的声音低沉暗哑,就像落叶打在窗纸上,苦涩无力中透着无可奈何。

寒漪胸口被什么堵住,窒息感涌了上来,却又化作泪水模糊了眼前。

“你哭什么?还有哪里不舒服?”夜无殇拇指指腹刮去她脸上的泪。

“我没事了”她的声音也变的喑哑,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感觉到他的手在发抖,她的心更难受了“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是很担心”他反握上她的手,将其拉下放在自己的心窝处,喑哑着嗓音道“你昏迷的这几天里,我真的很担心。庐舟子说无心水的药力在减退,我连着几个晚上都睡不好,一直都在提心吊胆的。想让你多休息,让你多睡一会儿,可是又怕你……”

‘一睡不醒’四个字,他终是没勇气说出。

听他说着,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滴在锦被上化开大片濡湿。

屋外有些嘈杂,听声音应该是夜九儿。

苍冥皇在世曾将夜九儿许配给巫灵钰,为避嫌,朝会她一直没现身。若不是听说了皇后的事,她还一直躲在太医院里,只可惜自己日日来苍澜殿,日日被拦在殿外,今日和傅瑾瑜不期而来,也不知能否见到寒漪。

太监碎着步子快速跑来禀报“启禀皇上,是锦容长公主和傅三小姐,可要奴才……”

“是三妹和九儿”寒漪虚弱道,苍白的脸色浮上了笑容。

“让他们进来吧”

之前寒漪昏厥他下令任何人不得打扰,看到寒漪眼泪还没干,哭哭笑笑倒像个泪眼的花猫,他心又软了。

————

巫灵钰兄妹一直居在皇宫东厢阁,寒漪昏迷期间,夜无殇一直未上朝,他们想辞行都找不到机会,好在晚上宫里为他们举办饯行宴。

宴会一如六天前,又仿佛是将未完的朝会继xù

下去,巫灵钰和巫灵子衿依旧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对面是傅瑾言、唐郢和其他大臣,位置一如既往,来人一个不缺,时间还是晚上。寒漪恍惚间又回到六天前,就怕巫灵钰又拿巫灵子衿的婚事来诘难她。

舞乐声有些柔和,没有之前那么嘈杂,细听还能听到底下斟酒的悦耳声。

柔和的音乐最后在唐郢的挥手间渐渐淡下,舞女纷纷退出,大堂之上静的只闻酒水入樽的清脆声。而这声音来自巫灵钰这边。

巫灵钰行事果duàn

又出其不意,这回夜无殇选择先发制人,在他开口之前将局势定下。

“巫灵国主远赴苍冥,却逢梓童身体不适,如今又急着回巫灵国,倒是苍冥招待不周未尽地主之谊,朕当自罚一杯”他笑着饮尽一樽清酒。

巫灵钰皮笑肉不笑,却又不得不回敬,“本国主是无所谓,倒是舍妹伤心了好几日呢”他故yì

夸大其词,抬眼直望向夜无殇。

巫灵子衿的脸自从踏入这殿堂便一直是红的,欲言还羞,如今巫灵钰这么一说,她连头都不敢抬了,一双大眼直直地盯着自己桌面,底下的手指绞在一起紧张甚矣。

夜无殇好kàn

的眉角忽地舒展开来,宫女斟满酒,他执起酒樽朝巫灵钰旁边的人儿说道“是朕疏忽了,这杯酒朕敬子衿公主”

向她敬酒?夜无殇在向她敬酒??

巫灵子衿绞在一起的手指突然分开,磕到桌底,险些打翻了一桌美酒。她尴尬地执起酒樽悻悻地站了起来,眼睛四处观望就是不敢看他的眼睛,她低低地道,“皇上严重了……子衿只是一时……一时崇拜而已……”出口的言语结结巴巴,连她自己都被吓到,索性喝下手中的酒,已做掩饰。

“子衿公主通情达理如此胸襟本宫很是佩服,这杯酒,本宫敬你。”

寒漪执起酒樽却被夜无殇扣住肩膀。她的身体还未好,怎可饮酒!

“没事的”寒漪朝他摇头笑了笑,夜无殇见阻止不了,便也松了手。寒漪双手握着酒樽,很是诚恳地仰头饮尽。

帝后如此恩爱,又是她一个异国公主所能插足的,巫灵子衿嘴边泛起淡淡的笑容,她对夜无殇也许只是一时的崇拜,只是单纯的喜欢上了一个爱着妻子的他。这样一想,倒也释怀。

高高地举起酒樽朝寒漪回敬,“皇后娘娘,子衿敬你”说话间,两颊绯红已然散开,酒水入腹一种释然在心里漾开,脑袋有些晕眩,巫灵钰以为她不胜酒力,扶着她坐了回去。

“巫灵国与苍冥素来交好,虽然不能成为姻亲国,但朕绝不会让国主空手而归,巫灵国以南的旬阳城,朕将它送给巫灵国主,不知国主意下如何?”

夜无殇此话一出,底下大臣纷纷议论起来。

苍冥国有名的三大城池:苍冥城、邺城、旬阳城。其中旬阳城离苍冥最远,远到接近巫灵国,却又是三城之中最大的城池,一个独立的个体。巫灵钰觊觎过,但知dào

不可能便放qì

了,没想到夜无殇竟将这三分之一的江山赠与他。

“永兴帝如此割爱,巫灵苍冥两国注定成为兄弟之邦不分畛域”

他还想说什么,突然巫灵子衿双手抓住他的胳膊,他这才转身看向她,只见巫灵子衿嘴唇苍白,额头不断渗出细汗,整个身子不停地发抖,望着他的眼神很是迷离。

“子衿你怎么了??”巫灵钰弯下腰身反握住她冰凉的手掌,感觉不对劲。

巫灵子衿脚下一个不稳突然栽到他怀里,嘴唇不住地张合却说不出一句话,苍白的嘴角竟隙出红色。

众人这才发觉异状,寒漪吩咐身边的晏欣速去找庐舟子。自己和夜无殇一同来到两人身边。

巫灵子衿突然浑身抽搐,嘴里不断溢血,抽搐了一会儿的人儿瞬间没了动静。刚刚还因领土扩张而热血朝天的巫灵钰此刻吓的魂魄飞离,抱着巫灵子衿坐在地上,

“子衿你怎么了……子衿……!!!”他用手按了按巫灵子衿的人中,可惜没有一点儿反应。

巫灵子衿是他唯一的妹妹,唯一的亲人!

“子衿公主……”

巫灵子衿,这个纯真美丽的女孩,刚刚还和自己饮酒的。

若说夜无殇割让城池的时候,众大臣像一锅炸开的粥,那么此刻便是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

庐舟子赶来,众人匆匆让出道来。

顾不及礼节他快步走到巫灵钰的身边,蹲下身伸手就搭在巫灵子衿的手腕上,而后又按了按她的颈部,浓眉深皱,最后朝夜无殇摇摇头。

巫灵钰一把拽住他的衣襟,将其带到身边,赤红了双眼咬牙吼道“舍妹不会死,你再给本国主好好kàn

!”

庐舟子不是第一次见到巫灵钰,饶是被他拽着,他依旧不惊不惧,淡然道“子衿公主已经死了,国主还请节哀”

“子衿死了……子衿刚刚还好好的……”巫灵钰松开他,抱着巫灵子衿的头靠在自己脸颊,自言自语。

庐舟子端起巫灵子衿喝过的酒樽,靠在鼻间嗅了嗅,皱眉,万分肯定道“这酒有毒”

200. 第200章 三日期限

有毒?!

此话一出,大臣们又是一番惊慌,有的捂胸有的扣着喉咙想着法子想将入腹的酒水吐出来。

寒漪紧紧抓着夜无殇的袖子,眼睛有些湿润“怎么会这样”

夜无殇轻拍她的手,带着她走上殿堂,“唐尚书听令”

“臣在”

“子衿公主一事,全权交由你处理,务必缉拿凶手”

“臣遵旨”

唐郢之前的作为,夜无殇相信他有这个能力。

“那皇上打算何时给本国主一个交代!”沉浸在悲伤中的巫灵钰终于开口,他依旧搂着巫灵子衿一动不动,问出的话语却是铿锵。

夜无殇望向唐郢,只见唐郢上前一步朝巫灵钰拱手“唐郢以项上乌纱担保,三天之内定将凶手带到国主面前”

“好,唐尚书,本国主等你的消息”他抱起巫灵子衿一步一步朝殿外走去。

不论是朝会还是这场饯行宴会,都弄的人心惶惶,先是皇后,又是子衿公主。皇宫内外一时间更是谣言四起,有宫中闹鬼之说,有皇帝非明君之说,最多的便是皇后善妒毒死了子衿公主。

在漓江时的书房是与游少明和擎苍谈论政事,如今的御书房里换作唐郢,气氛有些不对劲了。

“若是三日之内找不到凶手,你丢的可不只是尚书的官职”还有你的性命,夜无殇提醒道。

唐郢解释说“微臣知dào

,子衿公主死在皇宫,微臣不得不先安抚巫灵国主。若是三天之内没有找到凶手,微臣甘心一死”

他一副为国为君为苍冥的淡泊生死看在夜无殇眼中,又不像那么回事。

“朕怎么觉得你这不是破釜沉舟,倒像是……一心求死?”

凌厉的目光投向唐郢,唐郢浑身一震,竟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言语。

屋外的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拉的长长的,夜无殇负手立在案几旁“算了,三日之限只剩下两天,你的时间并不宽裕,做你该做的事吧”

“微臣告退”

唐郢退出后,游少明匆匆赶来,他向来是没节没礼,不拘小节到私下无人都不向夜无殇行礼的地步。

反正是无人,夜无殇也不怪罪,只听他进来就是一发炮弹连珠的问个不停,“旬阳城怎么可以送给巫灵钰?老庐说子衿公主死了这是怎么回事?这么重yào

的案子怎么交给唐郢?皇后有没有事?外界传言是她毒害了巫灵子衿……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你也相信是皇后?”

“你问了那么多朕该先回答哪个?”

游少明急不可耐。“当然是一个一个回答”

夜无殇一边绕到案几后一边坐下来翻阅奏折“旬阳城之事朕心中有数,大可不必担忧,子衿公主中毒身亡,唐郢以他的乌纱性命担保,既是传言何来相信之说。”他翻到的奏折但凡有着‘皇后’与‘旬阳’二词语,便会立kè

扔到一旁。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游少明双手撑着桌面,与他面面相对,追根问底。

夜无殇随手又扔了一本奏折,平静地吐出一个字“等”

等?

游少明不解,随意翻了翻他扔在一边的奏折,不翻还好,一翻,怒火蹭蹭地往上冒,将奏折往案几上奋力一拍,骂道“这那个不长眼的,竟然提议废后?!”

夜无殇优雅地执起来,优雅地瞥了眼落款,优雅地对他说“这本是太守所参的”

“太……太……我爹??”游少明瞠目结舌。

夜无殇解释说“太守高瞻远瞩,觉得现在寒漪待在冷宫会相对安全一点”

“这么说你和我爹都知dào

凶手是谁了?”游少明有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

酒樽躺在案桌上,里面还残留着些许酒业,旁边的水果被打翻,散落一地,是子衿公主挣扎时打翻的。左侧是巫灵钰的位置,他的位置干净整洁,酒壶孤零零地立在桌面。

唐郢伸手将它提了起来,里面还剩半壶酒,子衿公主中毒后,在场的所有人均被暂押宫中,现场并未被破坏。子衿公主与巫灵国主所喝的是同一壶酒,就是他手中提的这壶。可是为什么只有公主中毒,国主却无事呢?

难道凶手将毒涂在酒樽上?唐郢放下酒壶又执起巫灵子衿喝过的酒樽。

夕阳的余辉投在他身上,地面上手执酒樽的影子黑而长,这一天又快过去了。

他望着酒樽很快否定了这一猜想,宫中的食物酒水乃至器皿从来都是严格把关,不可能出现纰漏。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子衿公主自己藏毒,这显然不可能。

所有的线索都断了,唐郢仿佛陷入了一个死局。

夕阳越发的柔和,他将酒樽放回原处,颓废地坐在地面上,双手搭在膝盖上,青色衣袍和着如血的夕阳,看上去黑压压一片,深沉又孤寂。他对着空气苦涩地笑了,“我是不是很没用,你告sù

我该怎么做!”

殿外,守卫不停地来回走动,说保护也可,说监视也成。还有一天的时间,也许明天这个时候就可以见到姣姣了,他不怕死,就怕大仇未报无颜面对地下的她。

风从屋外吹进来,凉爽顿时让人清醒了几分,映在地面上他的影子不住地摇晃,一同摇晃的还有——

蛛网!

正殿怎会有蜘蛛网?!

唐郢猛地站起来,抬头望向那被风吹动的蜘蛛网,一根细细的不易察觉的蛛丝垂下,再往下看,蛛丝垂下的方向正是子衿公主酒樽所处的位置,之前酒樽是翻到的,被他扶正后两者位置正在一条垂线上。唐郢心中顿澈,想来毒液便是顺着这蛛丝滴入酒樽。

莫说朝会、宴会,就是平时,皇宫正殿也是被打扫的纤尘不染,何来蜘蛛结网,还结的如此巧合,不在屋角不在回廊枝桠,偏偏在子衿公主的酒樽上方。

如此高超的下毒手法可真是神不知鬼不觉,唐郢甚至在想这‘蛛丝’会否是凶手故yì

留给他的。

唐郢命人将蛛网取下来,桌面被撤的干干净净,蛛网却完好无损地摊在桌面上。

就凭这完好无损足以让人生疑。

他轻轻地捏起那细细的蛛丝,蛛丝坚韧异常,不仅没有断裂,还将整张蛛网一同拉了起来。

这根本不是蜘蛛网!

既然不断裂,索性将它全部攥在手中走出正殿,此时夕阳正红,那张所谓的蛛网在夕阳下流光溢彩发出粼粼光色,很是炫目。

如此轻柔如蛛丝又韧于蛛丝的……鲛绡!

未央宫,盈香照傅瑾言的吩咐,端来一只火盆,只见她将一件淡紫色的衣裳抖开来慢慢地扔进火盆了,盈香粗略一看便看出这件衣裳以纱纺制,质地轻盈和月光一样柔和,还未来得及细看,火苗‘呼呼’地蹿起来将衣裳吞噬化作灰烬。

她不解地问道,“这件衣裳挺好kàn

的,娘娘为何要把它烧了”

“这是证据,当然得烧掉”因果所以,傅瑾言阐述的简单明了。

傅瑾言将最后一根腰带也一并投进火盆,望望天色,黑压压的,一天过的可真快啊。

她料到了夜无殇会任命唐郢,也料到唐郢会应承,却没料到他竟是豁出性命的应承,三天,还剩一天……

唐郢的速度比她想的要快。

禁军来势汹汹包围了整个未央宫,傅瑾言在屋内就听到唐郢的声音。

“微臣奉旨调查子衿公主一案,还请贵妃娘娘配合”

盈香打开门,唐郢看到傅瑾言穿戴整齐,仿佛早已知晓他回来未央宫,在此等候一般。

“不知尚书大人要本宫如何配合?”傅瑾言反问。

“微臣已查处凶手的作案手法”他将一团巾帕展开,里面正是被揉在一起的‘蛛网’“凶手以鲛绡作蛛丝,将毒液悬于鲛绡之上滴入子衿公主杯酒中将其毒杀”

说话间他已命人去搜查未央宫。

盈香端来一张椅子,傅瑾言优雅地坐了下来,执起凉凉的杯盏,形容散漫“所以尚书大人是来本宫这里搜鲛绡?”

“没错,鲛绡出自南海,据微臣所知,南海使节曾朝贡三匹鲛绡纱给先皇,而先皇在时又赐给了傅相,所以……”

皇后身世与面前这位贵妃可谓宫廷秘辛,他也是后来调查才知dào

,唐郢没再说下去。

傅瑾言抿了口清茶,优雅从容地浅笑,“没想到尚书大人对本宫的家事如此清楚”

唐郢没有回答,视线掠过她,望向她身后正朝自己这边走来的侍卫,“启禀尚书大人,贵妃娘娘寝宫未发xiàn

鲛绡”

“真的没有?”唐郢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他这模样看在傅瑾言眼里倒像是肯定了她是凶手特意来抓她的。

无所获,唐郢拱手抱歉道“打扰贵妃娘娘了”

他说完挥手,带着手下往下一个宫院搜查,却被傅瑾言给叫住。

“你既然调查了傅家,想必也知dào

皇后和本宫曾经的关系”她们曾经可是一个父亲,鲛绡可是都有的。杯盏空了,傅瑾言径自倒了杯茶,攥在手中,抬眸望向唐郢,“听说尚书大人处事公正严明,应该不是只搜查本宫这小小的未央宫吧”

她言下之意还有皇后的未央宫。

唐郢再次拱手,“实不相瞒,微臣正是从皇后娘娘那边过来,搜查未央宫之前早已搜过昭阳宫”

201. 第201章 瑾瑜是凶手

唐郢再次拱手,“实不相瞒,微臣正是从皇后娘娘那边过来,搜查未央宫之前早已搜过昭阳宫”

“搜过了?”傅瑾言大惊,平静无波的脸微动,不自在,她凝眸深望向他,再次问道“大人什么也没搜到??”

“微臣若是搜到了,又何必来娘娘寝宫”他看了看被翻的乱七八糟的未央宫,又道“微臣只是奉命搜查,无意将娘娘寝宫弄乱,还望娘娘恕罪”

这时候她哪有心思顾及其他,唐郢说了什么她一句也没听进,连他何时走的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盈香走过来扯了扯她的袖子“娘娘,尚书大人已经走了”

傅瑾言一把抓住她的手,“为什么,我的计划明明天衣无缝,我明明看到她穿过那件鲛绡,为什么没有呢?”她拼命地摇晃盈香。

“娘娘你说什么?”盈香不知她计划,所以不明她说的。

她知dào

寒漪百毒不侵,毒她是不可能的,但是毒死巫灵子衿嫁祸给她却是一个一箭双雕的计划,既除掉了寒漪,又报复了巫灵钰。

这个计划她一直在酝酿,直到看见寒漪身上的鲛绡,连夜无殇任命唐郢她都算到了为什么结果却不在她掌控之中呢?

难道寒漪早已洞悉了她的计划,一直在将计就计?

如果毒杀巫灵子衿的凶手不是寒漪,不是她,那……瑾瑜!

先帝赐给爹的鲛绡纱刚好做成了三件衣裳,寒漪、她、瑾瑜,一人一件。

傅瑾言脱力般坐回椅子,手中杯盏掉在地上,盈香吓了一跳,着急地问她“娘娘你到底怎么了?”

傅瑾言望着前方,目不转睛“我害了瑾瑜”

她将事情原委告sù

了盈香,盈香听完心中一凛,暗叹她的聪明,又叹皇后的狡猾。

“如果三小姐指证了皇后,那就没事了”

“让瑾瑜指证寒漪”可能吗?

傅瑾言望向窗外云瑟宫的方向,瑾瑜这会儿该是怎么反抗呢。

地牢之外是层层重兵,仅关一手无寸铁又不会武功的女子就如此水泄不通可见其罪之大。

寒漪刚上前两步就被守卫给拦住,两把亮锃锃的刺刀横在身前,执刀的两守卫眼视前方面无表情,从里面走出一个全身黑衣的男子。

该男子寒漪认得,是夜无殇的手下,六年前在冥王府见过,男子向她行了一礼,“青冥见过皇后娘娘”

“免礼”

寒漪挥手有些急促,因为她急着想见傅瑾瑜。

没等寒漪开口,青冥又道,“地牢关着重yào

犯人,皇上下令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本宫也不许么?”寒漪追问。

青冥伸手,掌心朝着寒漪来时的路,毫不留情“娘娘请回吧”

寒漪上前一步,“如果本宫一定要进去呢”

瑾瑜从来都没受过什么苦,更别说这牢狱之灾,这叫她如何放心得下。

他与寒漪隔着两把刀的距离,却不曾吩咐两守卫将兵器放下,显然是不打算让寒漪见傅瑾瑜。

“皇后娘娘又何必为难属下”

青冥如一座大山,岿然不动,挡在寒漪面前令她窥不见牢内任何。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临近,来人青衫黑靴,发间别着一支青兰木簪,面容俊朗,广袖随着脚步轻扬微微擦着风一步步走近他们。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唐郢。他见着寒漪微拱手“微臣见过皇后娘娘”

“尚书大人来得正好,可否让本宫见一见瑾瑜?”

“地牢中关的可是毒杀子衿公主的凶手,娘娘何苦在这个时候和凶手沾上关系。”

“瑾瑜不是凶手,她不会害人……”寒漪急切地打断他的话,突然又觉得自己的解释很多余。

再多的解释都不及那“证据”来的快,即便心知肚明谁是凶手。

“此案乃微臣所破,证据确凿,娘娘还是不要做无为之举”

言下之意她今天是见不到傅瑾瑜了。

唐郢望了望青冥及这戒备森严的地牢,转而对她道“皇上既已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那这‘任何人’中必然也包括巫灵国主,娘娘此刻若是见着傅三小姐,那巫灵国主就更能见着,还望娘娘三思。”

她若见到瑾瑜,岂不被巫灵钰抓到把柄,如此瑾瑜就更危险了,幸好唐郢提醒及时。

“是本宫顾虑不周,多谢尚书大人提醒,不过……”突然话锋一转,变得极为凌厉“尚书大人就这么相信所谓的‘证据’?就不怕枉害了他人?”

枉害了他人?那姣姣呢?

唐郢捂着钝痛的胸口,微微咳嗽,“一把刀还得由人来操控才能杀得了人,就算傅三小姐没有杀人,她也与凶手脱不了关系”

就算你没有亲手杀了姣姣,也和姣姣的死脱不了关系,唐郢心中暗誓,定要铲除兵旗十二部为他妻儿报仇。牢中之人,只是一个开始。

寒漪哪只他的心思,倒是他那句‘关系’。瑾瑜和凶手确实有关系,有着脱不了的血缘关系。

唐郢上任两个多月,如今才是真zhèng

和他见面交谈。面前之人确和太守口中的心思缜密相吻合,可是,为什么她总能从他身上感觉到敌意,一种针对自己的敌意。

风从他身后吹来,扬起他青色的衣袍,很快寒漪感到了丝丝寒意,不知是风,还是他身上的……

既然见不到瑾瑜,她也不便在此多待,况且和唐郢站在一起的感觉很是压抑,无形的压抑。

寒漪转身离开牢房,牢房外晏欣急匆匆地跑来,步伐之快,险些跌倒。寒漪伸手接住她扑过来的身子,晏欣一手抚在她手上,一手按着墙壁,脸色憋的通红,连喘待咳的对她说,“娘娘不好了,荆将军……”

“荆叔叔怎么了?”寒漪拍着她的后背,一面急切问她。

“荆将军出事了……”

荆镀辉在邺城被刺杀,如今重伤躺在太守府,奄奄一息,只剩下一口气。寒漪此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提着裙幅就往外跑,也顾不得礼节。

荆镀辉本应在皇宫当值,因其和夜九儿一样不宜见到巫灵钰,所以巫灵钰来皇宫之前他便自请调去邺城。

步摇伶仃之声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她果然和兵旗十二部有关!

唐郢站在牢门外悠远的目光望着那道远去的身影,垂下的广袖中的指关节捏的咯咯作响。

御书房内,夜无殇和游少明正为傅瑾瑜的案子忙的焦头烂额,突然手下来报说皇后带着侍女晏欣出了宫。

“骁骁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宫”游少明将案牍拍在桌面上。

夜无殇望着眼前低着头陌生的面孔,忽然冷冷道“晏峰呢?”

游少明错愕,怒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问晏峰,骁骁出宫了你知不知dào

?”

那人头沁的更低,结巴道“晏……晏护卫……已经四天没回来,属下也不知dào

他去哪儿了……”

那人刚说完,太监突然跑了进来,“启禀皇上,邺城来消息说荆将军遇刺,性命垂危”

游少明大悟“骁骁定是听了这消息才急忙出宫的”

“消息传的可真快,快到皇后比朕知dào

的都早”夜无殇扔了手中奏折对游少明道,“朕要出宫一趟,宫里你看着办”

“可是瑾瑜……我……我怎么……”

“朕已下令,地牢由青冥守着,巫灵钰无法接近”

游少明万分为难,收到夜无殇一记威胁的目光,他行动快于思想,脑袋重重往下一点,“好吧,不过你这么急着出宫怎么来得及带上老庐?”

“荆将军性命垂危只怕庐舟子去了也是回天乏术,朕更担心寒漪的安危……你务必派人把晏峰找回来”

游少明再次用异样惊愕的眼神目送夜无殇离开。

夜无殇是怀疑晏峰被人绑架,成了要挟的筹码,可是游少明想的恰恰相反。

寒漪临时雇的马车在崎岖不平的小道上疾速踏行,车内摇摇晃晃好几次两人脑袋磕在一起碰的生疼。

“你怎么样,有没有事?”寒漪摸着晏欣被碰红了的额头,忽然觉得她的额头很热,还冒着汗,又拽起她的手,双手冰凉,“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让车夫行慢点”她是着急着去见荆叔叔,可是也不能累坏了晏欣。

寒漪刚掀开车帘又被晏欣拉了回来,“娘娘我没事,真的没事”

晏欣摇头,她的脸色很红却不大好,一对上寒漪的眼睛立kè

又沁下了头。

“晏欣……晏欣……!!”

寒漪喊了她两遍也不见她回应,捧起她的脑袋,小丫头竟红着一双眼睛忽然扑到她怀里,声音沙哑带着哭腔,“娘娘对不起……我们快逃吧……”

晏峰被人绑架了,匪人要挟她用荆镀辉把寒漪骗出宫,否则就杀了晏峰。她只有这么一个哥哥。

车帘被风掀开,马车快要行到无望森林,她们走的小路,所以很快就到邺城。

“现在逃已经来不及了,你先下车吧”

“那娘娘你呢?”

“他们的目标是我,我不走了”

“不,娘娘不走,晏欣也不走”晏欣紧紧抓着她的衣袖,她非贪生怕死,寒漪待她不薄,如今出卖了她,还有何颜面独活。

寒漪抓着她的手怎么也扯不开,“你有你的苦衷,我不怪你,如果不走就是等死,现在走还能回去找人来救我”

“娘娘……”

202. 第202章 险些丧命

晏欣被她推下马车,孤零零地站在那儿看着马车从身边驶过,远去,最后缩成黑色的一点。

寒漪很清楚,她们是乘马车来,现在让晏欣走回去搬救兵是不可能的,这么做无非少死一个人。

无望森林这条路并不平坦,马车行的很是颠簸,突然一阵剑qì

将车帘削断,马车骤停,车夫一声惨叫栽下马车。

挡在前方的身影多么熟悉啊。

寒漪慢悠悠地跳下马车,“我以为会来很多杀手,没想到只有你一个”

“对付你,何必浪费他人”傅瑾言举起手中长剑,耳边的风因内力而凝聚,刮在刀刃上发出锃锃砺响,杀气颓然上升。

傅瑾言一如当年,一身素白,衣袂随风蹁跹拽出道道狠戾的杀意。

傅瑾言喜红色,如今这身素白为她而着,要用她的血成就自己的喜好。

寒漪当年险些栽在她手里,现在更没把握。她想拖延时间,而对方却想着速战速决。

邈远的视线一经交汇,积聚内心的仇思恨意一齐迸发。

空中飞来的白影,速度敏捷,寒漪下意识地侧身,长剑从她胸前的衣襟刺入贴着脖颈穿出。

她闪身一手劈在傅瑾言的手腕上避开长剑,足尖奋力一点纵身跃上马车顶端。脖子上一丝痛意,食指摸上去一抹红色留在指尖,赫然醒目。

傅瑾言行事向来雷厉风行,杀人也不例外,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挥动手中长剑劈向马车,剑qì

穿梭,只听一声爆裂,马车四崩五裂。

“马车已毁,我看你还往哪躲”

仿佛看出她在拖延,傅瑾言紧随其后,手中长剑更是招招狠绝。

寒漪手无寸铁,就这样赤手抵挡她的剑招竟也能抵挡数招。

不知是她低估了寒漪的武功,还是自己的剑法退步,为何次次都让寒漪避开了最险的招式。傅瑾言越想越觉不对劲,手里的长剑越发的快、狠。

寒漪渐渐的体力不支,双手虽抵住她刺来的剑,身体却硬生生挨了她一掌,整个人飞出数丈远,跌在地上吐了口血。

一般人在杀人之前会说一堆什么,而傅瑾言却非一般,生怕错过机会,冲上前举剑就朝寒漪砍去……

寒漪脑中一片空白闭上眼等着死亡降临,耳边‘当’的一声,预期的痛觉并未袭来,睁开眼……一道纤瘦的粉色的身影挡在她前方。

这身影……

“茹雪姐姐?”寒漪轻声唤道。

夏茹雪回头,素雅如红梅般净丽的面容上带了一丝笑意,“雨骁”

雨骁……

多久没人这么叫过她了?

夏茹雪脸上的笑意很快湮没在一片浓郁的杀意中,只见她身形一转,握在手中的宝剑剑锋寒芒乍现,直指傅瑾言。

“又来一个送死的”

傅瑾言满是不屑,手中长剑一转,身姿如矫燕般迎了上去。

寒漪双手撑着地面狼狈地爬起来,夏茹雪刚刚那笑分明视死如归。

她伤的不轻,加之自身的状况,只能扶着一旁的林木支撑。

林木晃动,吱的一声被剑qì

削断,枝叶刷刷地压在她身上,刮的皮肤生疼,两剑相碰,摩擦之声尖锐刺耳。

“茹雪姐姐小心呐!”寒漪大声喊道。

她没想都夏茹雪会突然出现救她,更没想到傅瑾言的武功如此阴狠。

她的一招一式都如此迅速,声势穿云裂石,迅捷狠毒,一白一粉两道身影在空中纠缠,突然刀剑没入身体的声音在耳边炸开,两道纠缠的身影就此分开,夏茹雪的身体直线下落,重重地摔在寒漪前方。

茹雪姐姐!!!

寒漪嘶喊着踉跑过去。

“夜无殇一时半刻赶不来,夏茹雪也死了,我看还有什么人来救你”

傅瑾言恶狠狠地说完,再次举剑,唇边绽出嗜血的笑容,心里认定了寒漪必死无疑,不会再有人来救她,可是却少算了一个‘它’。

寒漪坐在地上抱着奄奄一息的夏茹雪,身后是傅瑾言就要砍下来的宝剑,电光火石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卷起的落叶砂砾弥漫了傅瑾言的视线,迷蒙之中一条红色巨蟒从林中蹿出。

沙叶落定傅瑾言才看清面前的大蛇,通体的红色,鳞片放光,吐着蛇信子攻向自己。

从未见过如此大蛇的她,双腿不由自主地发软,握剑的手异常沉重,反守的动作也比之前慢了几拍。巨蟒如离弦之箭攻向她,巨蟒口中的利齿宛如倒插在嘴里的刀刃,清晰了然,令人望之生畏。

傅瑾言慌乱之中竖起长剑抵住蟒蛇的进攻,不想身体却被它缠住,整个人腾空,手中宝剑握的紧,死命地朝蛇身砍去。

蟒蛇因痛,蛇尾一甩,将其掷出十丈远。傅瑾言连人带剑重重地摔在地上,吃痛的右手已然握不住剑,眼看着大蛇向她过来。

临死的恐惧将其包围,张开着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顾不得痛,双手抵着地面绝望地后退。

寒漪还在那儿安然地抱着夏茹雪,她不甘心,不甘心死在寒漪前头。

拼命地摇头,却不得不面对,原来面对死亡她还是会害pà

的。

大蛇逼近,迫在眉睫,千钧一发,面前突然一阵黄雾,那蟒蛇竟退回原处,是雄黄!

“走”

男子喊出声,傅瑾言未从惊恐中晃神,感觉肩膀一道大力,人已被他就走。

黄雾飘散,螣鳍奄奄地卧在寒漪身旁吐着蛇信子,它受了伤,鳞片上有血液流出,还有黏在伤口上的雄黄粉末。

蔽日的乌云被风吹散,阳光照射下来,螣鳍不适合在日光下久晒,它往寒漪身上蹭了蹭,掉头滑入无望森林。

夏茹雪口中溢出的血染红了寒漪的衣裳,寒漪为她擦拭怎么也拭不尽,眼泪不住地往下掉,“茹雪姐姐,你要坚持住”

“二皇爷……”夏茹雪抓着她的手艰难地开口“二皇爷一直在祭坛……从……从未离开”

杀不了傅瑾言,却发xiàn

了她与祭坛的合zuò

,这些年她一直在调查祭坛,唯一的收获便是祭坛的地下室,可惜她已经没有时间详细地告sù

寒漪了。

“我还是……不能替他……报……报仇”

夏茹雪望着天空,长长的眼睫上沾满泪珠又挂着满足的浅笑,满足于自己就快要见到寒魇了。

抓着寒漪的手,指甲深陷,挣扎着,“把我……和他葬……葬在……在一起……”手指蓦然松开,一种释然,一种解脱,一种再也无法相见的诀别。

“茹雪姐姐……!!!”寒漪哭喊,声音沙哑到再也发不出声来。

远处马蹄声如密集的鼓点笃速踏来,近了,不等马儿停下,夜无殇突然地从马背上翻下来。

“寒漪”

他几步就迈到她身边,见到浑身是血的她,心下一阵惊慌,细看之下才发xiàn

那不是她的血,这才暗松了口气。

途中遇到晏欣,就顺着这条道一路驰骋,刚听到她的哭喊声,他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给紧紧地揪了起来,幸好她没事。

夜无殇脱下外衣盖在她身上,蹲下身将抽泣不止的她揽入怀里,望着已死的人叹了口气,“死者已矣,把她好好安葬了”

寒漪靠在他怀里,一边落泪一边沙哑着嗓音说道“茹雪姐姐想和哥哥葬在一起,我们先去看望荆叔叔,然后再送她回竹楼”

林溪涧水,潺潺水声很是清泠悦耳,傅瑾言捧起水清洗了手臂上的伤口。那道身影一直站在她的左侧数米外,一动不动,墨黑色的衣襟任风拉扯。

伤口清洗好后放下袖子,她起身走到他面前,“想不到救本宫的会是你”

唐郢将手中的黑色面巾扔掷一边,“微臣也想不到,刺杀皇后的只有娘娘一人”

“半路杀出一条红蟒,就算刺杀她的杀手再多,结果还是一样”一样以失败收场,傅瑾言无耐地冷嘲,猛然想到什么“你怎么会用雄黄击退红蟒?难道你早已知dào

那条蛇……?”

唐郢似乎早料到她有此一问,上前走了几步,不紧不徐,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要对付皇后,自然要了解她的一切,包括无望森林里的那条蛇”

他要对付寒漪?

“莫非本宫也在你的计划之内?”

利用她来对付寒漪,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微臣计划中对付皇后的应当是祭坛所派的杀手,不想只有贵妃娘娘一个”他忽然笑道“看来娘娘对皇后的仇恨很大啊”

“唐郢,你竟敢利用我!”

傅瑾言抬手就朝他劈去,却被他一手扼住手腕,丝毫不得动弹。

“娘娘又何尝不是在利用微臣”他将傅瑾言的手甩在一旁“利用鲛绡嫁祸皇后,再给微臣留下线索……可惜最后害了自己的亲妹妹,比起娘娘你,微臣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既然知dào

瑾瑜是无辜的,就不该抓她!”

“我无非是将错就错,利用傅三小姐绊住巫灵国主从而牵制住皇上,再以荆镀辉诱皇后出宫……可惜还是失败了”他叹息道,突然又大笑起来“好在我已经除掉一个荆镀辉,还剩下刘长役、马世荣,他们兵旗十二部迟早都会为姣姣陪葬”

都说最毒妇人心,却不知男人狠起来才是最毒的。

203. 第203章 竹楼深谈

在外人眼里,兵旗十二部的三位副将领仍是情同手足的好兄弟,刘长役背叛兵旗十二部一事只有二皇爷和夜无殇等人知晓,幸亏夜无殇和寒漪没有悬赏缉拿刘长役,若让唐郢知dào

刘长役早已叛离了兵旗十二部,那还怎么利用。

傅瑾言心中盘算着,忽然一阵晕眩感袭来,扶着唐郢干呕起来。

唐郢握着她的手腕,眉头深蹙,万分肯定道“你怀孕了”

傅瑾言呕了一会儿,直起身子,捋了额前的碎发,望着他握住自己的手,笑道“没想到尚书大人不仅文采过人,还精通医理”

唐郢神色晦暗,两眼顿失了光彩,喉咙滚动,缓缓道“姣姣怀孕时也同你一般……”

她早就知dào

自己怀孕了,而且是樊余的孩子,本是一件喜事,却挑起了唐郢的伤疤。丧子之痛,痛入骨髓,何况他所丧的不但是子,还有妻。许是感同身受,傅瑾言不想彼此沉浸在过往的悲痛中,转移话题问他可有雄黄。

“你还要雄黄做什么?”他带的不多,可以买,但是好奇。

“被一条畜生伤了,你让本宫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无望森林里瘴气遍布,我们根本进不去”

“你查的到本宫和祭坛的关系,怎么查不到祭坛以什么著名呢?”她递给他一枚药丸“吃下它,半个时辰内不会被瘴气入侵”之前怕寒漪躲进无望森林才准bèi

此药,确实派上用场,却为了一个畜生。

祭坛除了杀手就是毒药,他还真是小看了傅瑾言。

寒漪和夜无殇赶到太守府,还是晚了一步,荆镀辉已经死了,老将军还是没能撑到他们到来。

游太守将荆镀辉临终前的遗物交给了两人,那是六年前从巫灵国带走的兵符,此兵力一直镇守着旬阳城。

这也是夜无殇为何那么爽快地将旬阳城赠给巫灵钰的原因。

城是巫灵国的城,听从的却是苍冥国的令。

巫灵钰的狡猾可谓防不胜防,旬阳城又与苍冥离的远,想不受巫灵国骚扰最好的办法就是赠给巫灵钰,受巫灵国的保护却不受其管制,这便是夜无殇的目的。

竹楼一如既往的静,寒漪六年前种下的两棵针叶松如今已化作一片松林,荫凉了松下的四座墓——

洪曼君、寒魇、荆镀辉和夏茹雪。

寒漪焚了香,逐个祭拜后站起身来,面前的松林真的很大,凭她所种的松树很难化作一片林,她望着夏茹雪的墓,心底由衷的感激。

洪姨和哥哥的墓没有被荒草欺埋,还被成荫的松林遮护,除了夏茹雪还会有谁呢。

“别再伤心了,至少他们现在已经在一起了”夜无殇以为她还在难过,搂着她的肩膀走向竹楼木屋。

“我已经不难过了”很快她的生命也将走到尽头,很快就可以和他们见面,如此一来还有什么可难过的,若说不舍,也只有他和陌陌。

寒漪依偎在他怀里,视线落在山丘那的方的夕阳上,一天又过去了。

夜无殇问“你在想什么?”

寒漪抬头看着他绝美的侧脸,俏皮道“在想你啊”

“真的?”

“嗯,还有陌陌”

她垂下脑袋,两人都陷入一片沉默中。

静静的竹楼,静静的风,静静的夕阳洒在静静相依的两人身上。

沉没的夕阳最美最红,也是停留最短的。如果时间能停留在此刻该多好,拥着最爱的人,赏着最红的夕阳,听风在耳畔呢喃。

奈何天若有情天亦老,夕阳终究是沉没。

晚风习习,吹醒了睡梦中的寒漪,她揉着眼睛发xiàn

自己仍卧在他怀里,而他深邃的目光正望着远处,没有一丝倦意。

寒漪顺着他看的方向望去……是皇宫。

寒漪摇了摇他的胳膊,“我们明天回宫吧”

夜无殇摇摇头“不急,再缓缓”

“少明一个人撑不了多久,一个巫灵钰就已经很麻烦了,如果傅瑾言回到宫中,我怕少明会有危险”

“我出宫前已经将擎苍调回宫中协助少明,他不会有事的”

“擎苍回宫了?”

“现在应该在回宫的路上”

寒漪抿了抿干涩的嘴唇,虽未语,还是有些担心。想起傅瑾言,不由一阵恶寒。

“你担心少明、擎苍和青冥都不是傅瑾言的对手?”夜无殇道出她心中所忧,寒漪点点头,听他继xù

说“如果他们三个能制住傅瑾言,那傅瑾瑜就没的救了”

“什么意思?”一听瑾瑜没救,寒漪急切追问。

夜无殇道“朕不能为了傅瑾瑜和巫灵钰结下梁子,但傅瑾言可以”

寒漪一思索,顿时了然,“我明白了,你延迟回宫,就是为了给她时间,借她之手把瑾瑜救出来!”

瑾瑜是她的亲妹妹,所以傅瑾言无论如何也会趁夜无殇不在皇宫时将她救出来,而且会做的滴水不漏,到时候夜无殇回宫,瑾瑜已走,找不到人也没有证据,既不用向巫灵钰交代,也不会陷入两难境地,却是一个好办法。

可是,那还让擎苍回宫做什么?擎苍一直在调查祭坛,若被傅瑾言抓住,不也危险吗?

寒漪不解地看向他,夜无殇早料到她会疑惑,便道“让擎苍回宫一来是协助少明,这是在他没被傅瑾言抓住的情况下”

“如果他被抓住了呢?”寒漪急切道。

“朕不在宫中,她和少明都无权杀人,如果擎苍被她抓住了,必然是以刺客的身份和瑾瑜关在同一处地牢。不论是傅瑾言暗中救人还是巫灵钰暗中杀人,都要先支开青冥。如果是傅瑾言那倒无妨,若是巫灵钰……那擎苍待在牢里至少可以保护傅瑾瑜”

说白了,不论怎样,傅瑾瑜都是安全的。

他把一切都替她想好了,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两人继xù

挨在一起听风赏月。

“无殇”

“嗯?”

她回头看着他,挑眉道“我想以后和你像现在这样,搭个小院,种一片小树林,还要一片花园,我们闲时赏苍穹满月,坐时数庭院落花,你说好不好?”

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夜无殇嘴角噙着笑意搂着她的腰肢,埋首在她耳边答道“好,都依你……”

尾声拖的很长,就像月光,绵绵无垠,流转在一片欢笑声中。

皇宫东厢阁,寂月皎皎,几只灯笼悬在檐下被风吹的左右摇晃,渺渺烛光将院子照亮。

巫灵钰正与他的男宠姬源坐在院中青石桌旁弈棋,突然探子来报说傅瑾言把地牢的守卫给换了。

棋盘于巫灵钰已是一片不败之景,又闻此消息,巫灵钰灿然一笑,重重落下一子“姬源,你又输了”

那叫姬源的男子如葱白般的手指捏着一枚黑子,棋子漆黑,颇有光泽,更衬的捏着它的手指更见白皙,姬源温声细语地说道“主子棋艺精湛,姬源佩服”

巫灵钰将棋子一颗一颗收进棋盒,脸上的笑容也在同一时刻敛去,“本国主正在琢磨夜无殇离宫所为何事,这会儿他的后妃就把地牢的守卫给撤了,还真不把皇帝放眼里,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做呢?”

姬源将黑棋放进棋盒,收手时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愤愤道“当然是冲进地牢把那丫头给杀了,替公主报仇”

“你怎么可以这么残暴呢”巫灵钰翘起的兰花指中正捏着一颗白棋,突然冷言说道“你以为凶手真是那丫头?”

言下之意凶手不是傅瑾瑜。

姬源不解道“那国主为何几次三番派人去地牢刺杀她?”

“虽然凶手不是她,但她也是凶手的亲属,既然杀不了凶手,那就杀了她最亲的人,让她也常常亲人离逝的滋味”两指突然一用力将白棋给捏碎。

“国主高明”姬源吹捧。

外面有脚步声临近,下人上前禀报“贵妃娘娘邀请巫灵国主上未央宫一聚,共审凶手一案”

“姬源,准bèi

一下,随本国主一同去未央宫”

贼喊捉贼,倒是挺有趣,他倒要看看傅瑾言是怎么个审法。

————

月上中天,密闭的牢房犹如一座大铁笼隔断了与外界的联系,只留下一扇铁棍密排的窗牖。

银白月光倾泻,透过窗牖洒在地面,映出几根细长黑影,似琴弦,仿佛在等着之音人弹奏它。

蜷缩在角落里的傅瑾瑜看到这情景,嘴角不自觉咧开一道清冽的弧度。犹记得小时候,二姐弹琴,大姐舞剑,她则唱歌。春和日丽,鸟语花香,莺啼婉转,她们三人配合的天衣无缝,不知有多惬意。

想着想着瑾瑜檀口轻启,清伶婉转如莺啼的歌声,烟雾薄纱般飘出:

月儿弯

一泓清泉了然

船儿漾

泛湖中青丝漾

蝶儿飞

萤火点点幽光

乌篷舟

轻轻晃

落叶缱绻向阑珊

一曲阑珊不写意

笑叹凭栏望

繁华易转

花自水东流

……

一曲罢,女子抬头看向窗外清辉淡淡的月光,不禁忧伤蹙眉。若是她们三姐妹还能回到从前,还能在一起弹琴唱歌舞剑,那该多好啊。

沉思之间不知从何处传来掌声将她的沉思打断。瑾瑜环视四周,除了一片黑寂,再无其他。当她以为是幻觉时隔壁分明传来男子的惊赞之声——

“没想到在这种地方还能听到如此动听的歌声,难得,真是难得”男子声音醇厚又赋穿透力,隔着密牢铁壁亦能清晰入耳。

204. 第204章 哑言

傅瑾瑜忙撑地站起身,来不及拍落衣上灰尘,立马扑到牢壁上重重捶拍,“隔壁有人对不对!”

皇宫的地牢极为严密,每间牢房都以铁壁阻隔,除非开门,否则看不见任何人,就连窗子也是密实的只有月光能闯进来的那种。

同是坐牢,同为阶下囚,即便有人,此刻也没心情陪她说话解闷。傅瑾瑜悻悻地收回手,沿着牢门铁壁无力地滑坐到地面。

月光清冷,照在她的薄衫之上一种单调的白,女子将头沁在膝盖上,说不出的孑然与萧索。

“姑娘的声音可谓天籁,在下有生之年能闻此仙歌阙乐,倒也无憾了”

再次听到他的声音,傅瑾瑜猛地抬起头,瞳眸与月光交映闪着灼灼精光,但很快又归于平静,女子失意问道,“真的无憾吗?”

她还有好多遗憾呢,楼外楼的酱鸭肘子,和大姐二姐弹琴舞剑赋歌,重建丞相府……

瑾瑜思考遗憾之余,隔壁又传来男子的声音,混着轻笑嘲讽之声,倒有种比她还失意的惆怅之感,“若说遗憾……便是不能再见她一面”男子对月叹息,尾音之中满是无缘再见的遗憾。

“一定会再见的,人生的转角总有奇迹在等你,要乐观一点”傅瑾瑜安慰他道。

隔着牢壁,他问“你知dào

我说的是何人么?”

“我猜应是公子心上之人”

“你猜的不错,可惜我已经六年没见过她,亦没有她的消息,你说真的会有奇迹吗?”

六年没有见面,好久啊。傅瑾瑜靠在墙壁上静默不语。她很想说只要出了牢门就一定有机会找人,可惜自己还身处牢狱之中自身难保,还是沉默的好。

隔壁传来他的笑声,很浅似哼,可她却听的一清二楚,许是他们之间只隔了一壁之遥吧。

“你笑什么?”傅瑾瑜清脆的天籁之音在铁牢之中回响,宛如丝缎划过人心间,说不出的柔软舒适。

男子笑声转停,半晌,才道出自己笑之缘由——

“我总感觉她就在我的身边,都出现这样的幻觉了,你说好不好笑”说着又轻笑了两声。

“这里离你最近的人是我”傅瑾瑜摸着铁壁,上面有着温热的感觉,应是对面的他正靠在这里,“你是把我当作她了”

“可惜你不是”斩钉截铁的否定传入她耳中。

瑾瑜的心莫名的刺痛了一下,她收回紧贴在牢壁上的手掌,咬着唇坐在冰凉的地面上不发一语。

隔壁忽然没了动静,男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话,再次开口解释,“她和姑娘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了?”傅瑾瑜问的迫不及待。

又听到那宛如天籁的声音,男子嘴角勾起浅浅的笑靥,“她没有姑娘那么动听的声音……”沉了沉又道,“她是个哑巴!”

她是个哑巴!女子的心咯噔一下,一道黑色俊朗的身影在脑海里渐渐明晰。

她极速爬起来,跪坐在地,伸手朝那铁壁重重敲了两下,唇瓣抿了抿终是开口问道,“我叫傅瑾瑜,你叫什么名字?”

“你是傅瑾瑜?”男子也着急的敲着铁壁,咚咚声撕开夜幕“你就是傅相的女儿傅瑾瑜?”原来皇上让他保护的女子就是她。

“你还没告sù

我你到底叫什么名字?”瑾瑜显然有些着急。

咯吱的开门声打破牢中静谧,也将月光碎了开来。

东方未晞,灯笼烛火映入,瑾瑜不适应地抬袖半遮着脸,盈香将手中的灯笼递给一旁的嬷嬷,面无表情道,“贵妃娘娘让我来带傅姑娘前去问话”

二姐找我?傅瑾瑜神色凝重,随着盈香走出牢门,跨出石阶之际,牢中传来那道醇厚的男声,划开淡淡月光直入她耳,“擎苍,我叫擎苍”

傅瑾瑜瞳孔剧收。

擎苍,是他!

瑾瑜顿住脚步,心潮如江水澎湃,激动难掩“其实我是……”

“快走吧傅姑娘”盈香打断她欲出的话,将她推出牢门外。

其实我是玉儿,你的玉儿。这是她想说的,却是没机会道出。

不过知dào

擎苍一直心心念念着自己,瑾瑜的心里还是暖暖的。

擎苍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来,不管你犯过什么事儿。她最后望了一眼地牢,暗下决心。

月色隐入云层,星光黯淡,远空寂明辽阔,天将亮。

未央宫中,傅瑾言一身镂金五彩宫装半倚在贵妃榻上,小憩将眠。

从太子侧妃到母仪天下的皇后,再又皇后沦为阶下囚,如今又成了今日的言贵妃。几起几落,流年辗转,岁月不曾在她脸上留下任何辄迹。美貌依旧,美得惊心动魄摄人心魂。

只道是朱颜未改,心境不再。岁月所刻下的痕迹在心不再脸,如刀剑深雕琢刻,每一划都于心中,刻骨难销。

宫门被推开,盈香遣退了所有人,余下傅瑾言和自己。

软榻上的傅瑾言美眸微睁如出鞘宝剑,寒芒剑光刺的人眼睛生疼。

“想清楚了没有!”血色朱唇轻轻启合,吐出的字眼清晰慎人。

瑾瑜迎着晨光,煦日在她脸上洒下洁白光辉,她不卑不亢仰面对上傅瑾言威胁的目光清冷之声如银瓶乍破“所有的事情都想清楚了,就是想不明白二姐为何处处针对大姐!”

啪——

又是一记耳光甩在她脸上,傅瑾瑜白皙的脸颊上瞬间多了五道红色指印,在白茫的晨光下更显清晰。

傅瑾言朝她歇斯底里“我说过她不是你大姐,你的姐姐只有一个,就是我!”

脸火辣辣的疼,却不及心痛。傅瑾瑜没有捂着脸,不哭不闹平平静静,似麻木一般对她说道,“我的姐姐从来不会打我,就算她姓寒”瑾瑜戳着自己心口的方向对说“她永远都是我的大姐,我也不会与你狼狈为奸,将莫须有的罪名嫁祸与她”

傅瑾言脚步迟缓地退后,她都忘了,六年的时光可以改变很多,比如眼前的傅瑾瑜,就不再是以前的小姑娘。瑾瑜长大了,懂得分是非对错,懂所有人的难处,唯独不懂她这亲姐的心。

傅瑾言苦笑,强压住心中勃然,伸出手欲抚她红肿的半边脸,却被她侧首避开。

也罢,她们这样的姐妹关系早已维持不下去了。傅瑾言收回手,看着她看的方向,语气冷冷似寒冰乍破“只要你承认子衿公主为皇后所杀,我就放了你”

傅瑾瑜猛然转头,以极度陌生的眼神看着她,轻摇头颅不可思议道,“你要我作伪证诬陷大姐?”甚至以自己的生命做要挟,后面的话她不敢问,她怕问出后,姐妹之情就不复存zài



“没错,我约了巫灵国主,他就快来了,只要你到时候大呼皇后是凶手,毒杀了子衿公主,我便放你离宫,离开这深宫大院,过你想过的自由生活”

傅瑾瑜眸中含泪,直逼向她,“怕是子衿公主为你所杀吧,二姐!”饶是再笨,此刻也该想清各中缘由。

傅瑾言并未否认,只是对她道“知dào

的太多对你没有好处,照我说的做,我保你无事”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压抑又颤抖,这是探子的暗号。盈香提醒“巫灵国主已经从东厢阁出发在来的路上,娘娘还是早做决定吧”

傅瑾瑜趁她不注意,拉开未央宫门朝外大喊“子衿公主是我杀的,与皇后娘娘无关,皇后娘娘是冤枉的……”

“把门关上,差人绊住巫灵钰”傅瑾言一把将她拽回,甩到地上,力道大的惊人,盈香向门外吩咐了一声趁机关紧了门扉。

皇后娘娘是冤枉的?!!

为什么你宁愿死也要护着寒漪!我才是你的姐姐,唯一的亲姐!!

傅瑾瑜的喊声依旧,一声高过一声,盈香急的手无足策又不敢伤她分毫。只看着傅瑾言的脸色阴沉的厉害。

傅瑾言脚步软在床榻边,指尖因勃怒而颤抖异常,心中不甘之火熇熇而起,仿佛下一刻就会将她吞噬。

心中炽火与愤nù

瞬间化作一道平静的命令,一道做梦也未曾想过的血腥与残佞,她朱唇微启,轻轻吐纳“来人,把她的舌头给我割下来”

傅瑾瑜的喊声骤停,时间在此刻凝滞。如流水瞬间结冰。她听到太监迟疑的推门声,以及盈香吸冷气之声,那么清晰,那么刺耳……

行罚的太监和宫娥即刻走从外面走进未央宫,鬼魅一般的步伐踩在地上无声无息,正是这溺静的脚步令瑾瑜倒吸了口凉气。

空气中的温度瞬间将至冰点,傅瑾瑜惊恐万状地望向面前的女子满脸的不可置信,铜铃般的大眼星光黯淡,盈盈渗出了晶珠。

未央宫的昏暗令人窒息,傅瑾言背身朝向有光的方向,精致绝美的侧脸被微弱的光线照射的清晰明了,这绝美似谪仙的女子,没有人知dào

她心中所想,也没有人敢去窥探。

行罚的太监一人手拿着缠带,一人手拿着锐利的短匕,纷纷朝瑾瑜走过去。

如地狱锁魂使靠近,眼泪肆意布满面容傅瑾瑜惊恐地摇头“不,不要,大姐救我!!”

大姐?寒漪?!面朝阳光的傅瑾言瞬间回头,投向她的目光夹着无数的利箭。自己才是她的亲姐姐,此时的她却声声念念喊着寒漪的名字,一股宿远的怒意直冲到喉间化作一道嗜血而平静的命令“还不动手!”

“是”两名太监听命再次向瑾瑜靠近。

“大姐,大姐救我,大姐,啊——”

两名宫娥强行按住瑾瑜的手臂,一名太监强行张口她的嘴巴,一名太监将她的舌头用缠带绑住扯出来。

“唔——唔——”

瑾瑜脸色苍白,瞳仁爆突,头颅挣扎乱甩,汗湿的青丝错乱地黏在脸上蓬乱错落如鬼魅。

盈香青袖下纤指攥握,指尖泛白,清颜素面之上无法掩饰的动容,皓齿噙下唇,隐隐一丝血迹至于唇边,惊悸的心强装这镇定。

啊——

一名太监匕首一划,未央宫血雾弥漫,地上出现了一块血淋淋的弧形肉块,受罚人凄厉的声音响破整个未央宫。

行完罚,宫娥和太监已松开瑾瑜,舌头被割离的切肤之痛几欲让瑾瑜晕厥过去,这种非人的折磨让瑾瑜恨不得可以立马死去,舌头如今烫得如同火涂,刚割离的舌根不停有腥甜的血流出唇缝,滴溅在地上。

血腥弥漫暗案,浓呛入鼻,刺激着在场人的神经!

此时,她连喊痛的力qì

都没有。只能瞪着一双黯然失色的铜铃大眼,绝望地看着面前这个熟悉到陌生的‘姐姐’。呵,这个女人还是她的亲姐姐么?!

舌尖的痛楚蔓延至全身,瑾瑜只身痉挛地在地上挣扎翻滚着,以求缓解这种非人的痛苦。

这一幕,让所有人为之动容,盈香不忍看下去,两眸渗泪地别过头。她深知傅瑾言的手段,亦知她残忍,却不知她残忍至此,竟会对自己的亲妹妹下此极刑……

蓦地,黑暗将其吞噬,瑾瑜慢慢闭上双眼。

“将她带下去吧”傅瑾言轻描淡写一句话,结束了这血腥的场景。

包括盈香在内,闻此情景,在场的宫娥太监无不胆颤心惊。傅瑾言,言贵妃,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用这么平静的口吻下达命令,面无愧色,亦无表情,这是人该有的情绪么!

“盈香?!”

“……是……娘娘……”盈香这才从石化中回过神,扬手吩咐众宫娥太监将傅瑾瑜抬走,便清理了未央宫。

未央宫不时便恢复了往日的华丽干净,可这‘干净’仅属表面,那份血腥和罪恶,无论如何都洗不去。

东厢阁与未央宫有些距离,巫灵钰偏偏不喜欢乘轿子,和姬源在去未央宫的路上边走边欣赏沿途的风景,根本没把傅瑾言口中的‘共审凶手’当作一回事。

两人并排走着,忽然一阵歌声传来,幽咽凄凌,似诉一段悲伤往事,又似一种亲人分离之痛。

姬源已被这凄惨的歌声撩拨的双腿发抖,而他却并不排挤这令人寒颤的歌声,反而有种共鸣,许是巫灵子衿刚死,他忽然对着歌声后的主人产生了兴趣,停下脚步对姬源道,“我们去看看这歌声背后到底是怎样凄惨的故事”

姬源双腿发软,哀怨不敢言,为难道“那贵妃娘娘那边……?”

“天刚亮,路程远,本国主迷路了不行么?”

这理由……姬源竟无言以对,被自愿随他往歌声方向走去。

205. 第205章 与二皇爷交战

来到邺城不进楼外楼仿佛人生一大憾事,楼外楼外人来人往,楼外楼内酒氛浮动,夜无殇和寒漪携手走进楼外楼。

通常他们都会在二楼寻个包厢坐下来浅酌小憩。算算时间,宫里要救的人也该救了,所以他们打算吃过饭就回宫。

索性在一楼寻了出空桌坐下来。桌子离大门很远,却正对着大门,往来进出的人潮看个一清二楚。刚有客人吃完离开马上就会来人补上之前的空桌。寒漪这桌也是赶上客人吃完刚走,否则以楼外楼这么好的生意,他们在一楼未必有位置坐。

小二还没上菜,寒漪无聊地拨弄筷子,边道“想不到楼外楼的生意这么好,不知dào

还要等多久”

夜无殇拨出一双筷子递给她,寒漪微讶,然后就听到小二的声音“二位客官,菜来了”

小二个不高,肩上搭着一条白色布巾,他一边端菜一边赔笑着说“真是不好意思,让二位久等了”

夜无殇道“楼外楼的生意一直都这么好?”

“这两天是今年中最好的”小二如实回答。

楼外楼的生意是今年才开始好转的,明确的说是夜无殇即位免除了苛捐杂税后才渐渐好转,只不过最近两天尤其的好。

小二摆上最后一道菜转身欲走,却被寒漪叫住。

寒漪揭开那道以砂锅盛放的菜肴对小二说“我们没点这道菜,你是不是上错了?”

这是一道荤菜且色香味俱全,寒漪记得他们没点过荤菜,刚从竹楼祭拜过故人,她想着斋戒,夜无殇一个荤菜也没点。

小二拉下肩上的白巾,弯下腰来得yì

地解释道“我们不会上错菜,两位来得巧,这道麒麟煲我们每座桌上都会上,是楼外楼额外送的,要不然今天客人也不会这么多”

寒漪执着筷子指了指那道菜,“这麒麟煲究竟是什么做的,如此受欢迎?”

“蛇肉”小二笑得更欢,“就是无望森林的那条大蛇,莫名其妙地死在森林外,老掌柜的刚好路过,瞧着又没毒,就带回来做成蛇羹和麒麟煲”

啪……

寒漪手中一支筷子掉在桌上又滚落在地,沾上无数尘埃。

小二一见她神色不对,以为她因筷子落地而不满,连声歉道“姑娘莫慌,我这就去为姑娘重备一双筷箸”

夜无殇扼住他伸来拿筷子的手,厉声道“无望森林里的那条蛇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力道之大,痛的小二脸上泌出汗来,低沉的声音又带威胁与警告,小二吓的双股战战,“小……小的也不清楚,跟老板到那的时候那大蛇就已经断成三四截躺……躺那儿了……”

夜无殇松开手,小二连滚带爬地逃开。

“寒漪……”夜无殇轻呼。

“我要去无望森林看看……”

‘螣鳍’二字突然变成一块铅,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胸口更是窒息般难受。

毒蛇再毒,猛兽再猛,也不过是为了生存。人若狠毒起来,比毒蛇猛兽更怕。

无望森林外是一片旷地,空旷的红壤,和傅瑾言打斗的痕迹早已消失,有的只剩被血染成红色的土壤,弥漫着血腥与杀戮,再也不见那个救自己于危难的庞然大蛇。

青绿的树木或削断,或弯曲,大片林叶上染着已经干涸的血迹,红不红,绿不绿,却又黑的可怕,有些树干上甚至有划痕,不似刀剑,更像是一条生命临死前的挣扎。

寒漪脚下踩到一块鳞片,红色,泛着光,她小心地捡起来,这鳞片不是螣鳍身上的又是什么,小二说它被砍成三四截躺在森林外。

她捏着鳞很是自责“是我连累了螣鳍”

夜无殇按着她的肩,安慰道“不关你的事,是她们太过残忍”

连只畜生都不放过,这该有多残忍。

从夏茹雪到荆镀辉,再到现在的螣鳍,不论是人还是蛇,与她沾边的都没个好下场。

寒漪无力地蹲下身来“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等你们都死了,不就是尽头了吗?”一道温雅的男声响起,却说着最血腥的话语。

洁白的身影踏着残枝从两人身旁闪现。

“好久不见冥王爷,不,应该是皇上,我都忘了你已经不是当初的冥王”

“可你还是当初的盛樊余,那个败在朕手下的祭坛少主”

盛樊余亦不怒,从袖中拿出一张洁白的丝帕“我们第一次交手是在这无望森林,今日又在此处见面,看来老天也想让我们在此做个了结”

他用丝帕擦拭长剑剑刃,然后松开手,任风将其吹走,他淡然一笑“今日你没带玄铁,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夜无殇上前将寒漪护在身后,伸手拔下她发间一支银簪,以银簪为利器“你我终有一战,出手吧”

盛樊余等的就是此刻,与夜无殇的几次交手已经在他心底形成了一个决念:不是夜无殇死就是他亡。

长剑应念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寒芒,以迅雷之势攻向夜无殇。

寒漪被这突来又强烈的剑qì

逼的连连后退,只见夜无殇手中银簪一转,以同样的迅速与迎上去,长剑与银簪在空中交汇划出一道刺眼的火花,又很快被剑风湮灭。

以往和夜无殇交战都败在他的玄铁宝剑之下,盛樊余以为他没了玄铁会容易对付,不想没有玄铁的夜无殇出手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快,内力也深厚,却像并没有使出全力对付自己。

盛樊余不觉手上力道加重,出剑速度也加快。须臾之后,盛樊余只觉右手手腕被划了一道,顿时没了力qì

,长剑从手中掉落在地,一支泛着光泽的银簪抵在自己的喉咙上。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只要夜无殇稍稍运功便可以银簪刺穿他的喉咙。

他,又输了。

盛樊余目光落在他抵着自己喉咙的银簪上“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夜无殇将银簪扔给寒漪,以两指扣住盛樊余的脖颈,道“杀了你,我们拿什么筹码冲出这重重包围?”

重重包围?

盛樊余和寒漪同时环视四周,草木摇曳,却是暗藏杀机。林中鸟雀忽然四散而飞,像逃命似的蹿出无望森林。

盛樊余肯定道“今日只我一人来和你一较高下”

傅瑾言回宫后飞鸽传书于他,知dào

夜无殇不在皇宫,他便孤身一人在无望森林一带等着他,如他所说,他们之间迟早得分个高下,只是没想到会分的如此之快,如此的彻底。

草木摇晃,恍有风声鹤唳之势。无望森林中冲出数百个黑衣人,里外三层,弯弓搭箭将他们三人包围起来。

而森林对面的空旷高坡之上赫然立着一个人影。

“父亲”盛樊余惊叹出声。

“殇贤侄,好久不见”二皇爷居高临下,睥睨着夜无殇。

夜无殇讽刺道“二皇叔别来无恙”

寒漪靠到夜无殇身旁,也望向上首的中年男子,“他就是二皇爷?”

夜无殇早已松开盛樊余,他将寒漪的手握的紧紧的,环视这杀手的阵势,二皇爷应该是想鱼死网破,今日要亡的可能不止他和寒漪。

二皇爷笑面虎般又道“只可惜,刚见面就要分别了,而且是天人永隔的分别”他在心里笑道。

寒漪闻言弯下腰捡起盛樊余掉在地上的长剑,顺势架在盛樊余的脖颈上,对上首的中年男子大声道,“二皇爷莫不是忘了少坛主还在我们手上!”

她以为盛樊余还是她的筹码,可惜只是她以为。

二皇爷一扬手,那些弓箭手就将弯弓拉满,只待他挥手的那一刻放箭击杀他们。

“樊儿若是为了我的大业而殒命,那也不枉此生了”他说着已将那只扬起的袖子挥了下去。

盛樊余不可思议地望着那只挥的异常决绝的袖子,高坡之上站着的他已经陌生到痛心,整个人呆立在旷野之中一动不动。

顷刻间,四周乱箭像飞蝗似的向他们射来,也在同一时刻,铁戟带着他的影卫铁骑兵从天而降,坚实的遁甲将三人围在中间。

“末将来迟,请皇上恕罪”铁戟靠着夜无殇的后背将飞来的箭羽砍断。

夜无殇闻言笑道,“不迟,来的刚好”他抽出士兵腰上的佩剑劈断射过来的箭支,对他喊道“保护皇后”

“是”铁戟领命。

二皇爷见杀不了夜无殇,将弓箭杀手分为两组,一组以弓箭射之,一组冲向影卫铁骑兵与他们短兵相接。

无望森林里杀声震天,外有箭雨密布,内有杀手袭击。

盛樊余如木桩般定在原处,寒漪手里还握着他的长剑,却不是挟持他,而是……保护他。

她也不想保护他,可是那些箭羽像长了眼睛般拼命地往他身上射,而他现在又如一只丧失斗志的雄鹰。

没有亲人固然可怜,但若被亲人背叛甚至抛弃……盛樊余此刻就是这样,寒漪会救他一半出自同情。

她只顾着箭羽,完全忽略了杀入遁甲内的杀手。

寒漪转身,一把锃亮的砍刀竖在自己眼前,已触到睫毛,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等了片刻又睁开眼,利刃还在眼前,只是有点不对劲,那杀手突然嘴角流血,身子通的一声倒在地上,面朝下死,在地上手里握着刀还保持着砍人的姿势,而他的后背一个碗口大的血窟窿。盛樊余手里的短匕正滴着血,是他救了她?

206. 第206章 擎苍玉儿终相见

又一黑衣人袭来,盛樊余身形一转,匕首由下往上一挑,挑开黑衣人的刀,刀锋忽地转而向朝黑衣人脖颈挥去。

血珠如线般引颈飞出,黑衣人倒地身亡。

“跟我走”盛樊余抓着寒漪的胳膊,踩过道道甲遁跃出双方的包围。

他的轻功很是了得,风卷残石,砂砾迷蒙,寒漪眼睛根本睁不开,耳边只听到一阵浅短的若有似无的闷哼声。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双方战场。

人算不如天算,二皇爷千算万算搭上自己的儿子也没算到会半路杀出个影卫铁骑兵,更没算到马世荣会带着聚虎寨的强盗前来支援。他的精心策划及部署很快败北,自己也是落荒而逃。

马世荣的出现并非偶然,而是皇宫被傅瑾言借口寻找夜无殇为由给撤出宫的,现在宫中的禁军怕是由原来那个匹夫王莽统领着。

无望森林一战算是结束,可是寒漪和盛樊余却不见了踪影。马世荣和铁戟劝夜无殇先回宫,可是没找到寒漪,他怎么安心回宫。

————

月染霜华,银白的月光洒在身上比往昔寒凉。夜静如水,傅瑾言站在窗前,月光将她的身影倒映在地,黑压压如鬼魅一般。她的脸被月光照的苍白,伸手摸着自己的脸颊,冰冷的触感令她心惊。

宫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盈香提着灯笼匆匆忙忙地从外面赶来。

匆忙的脚步一声重过一声,似踩在傅瑾言心脏上,不知会带来什么样的消息。

她的手环在双臂上来回地抚摸摩擦试图生些暖意,却是寒凉的彻底。似看透了情势一般,凝视冷月寒声轻吐,“她……还好么?”

突然间竟不知dào

该怎么称呼,是称呼妹妹?还是称呼瑾瑜?有了距离,再亲切的称呼也是枉然。

盈香将灯笼挂在墙壁上,慢慢走到她身后将傅瑾瑜今日的情况告sù

她,“太医这几日不分昼夜的照顾调养,三小姐的身体已无大碍,只是……”

“只是再也不能说话了”傅瑾言说的轻轻然,清冷的声音如一曲幽怨的曲子回荡在未央宫上空,说不出的凄凉悲寂。

盈香沉默,事到如今她也没什么可说的,即便有,也只能压在心底,傅瑾言已经不是当初的傅瑾言。

“你心里一定在数本宫的不是”

寒凉的眸光掠过灯笼微弱的光扫在盈香身上,盈香站直的身子猛然一凛,只觉一股寒气沁入脾肺,冷得浑身发颤。她略带哆嗦违心道“盈香不敢,娘娘做事定有自己的道理”

“你猜错了,这次做的毫无道理,完全是被妒忌蒙蔽”其实她一直都被妒忌蒙蔽,傅瑾言语意萧索,淡漠的说道,“本宫妒忌寒漪,为什么所有人都向着她,爹娘是,皇上是,就连本宫的亲妹妹也一心一意的向着她护着她”她说的薄凉寡淡,其中哀怨不难听出。

眼角有什么在闪烁,是泪花么?在月光下看不真切,却能真实感受到那份伤痛。无法释怀的伤,无法倾诉的痛,在灯火晦暗的夜色里悄然散发。

傅瑾言悄悄拭去眼角那不该属于她的伤感,语气毅然坚定“不过本宫从不后悔”

也是,她若后悔,也不会走到今天,时至今日,已然没有她后悔的余地。

屋外的灯火将未央宫照的通明,火光中,王莽带刀上前跪在未央宫外请罪“罪将王莽叩见贵妃娘娘”

盈香打开宫门,傅瑾言披上件狐裘锦衣便踏出,只见王莽单膝跪在地上,蹙结着眉头煞有所忧“王将军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傅瑾言既然把夜无殇的踪迹透露给盛樊余和二皇爷,就没打算让夜无殇活着回来。皇宫里还有个夜均,虽然夜无殇没有册封太子,但若皇上出事,新主也只能是夜均。

她都不打算让皇帝回宫,撤了马世荣任命王莽就更不在话下。

一个大将军本就不该待在后宫,可她傅瑾言的未央宫是个例外,王莽深夜来此,傅瑾言已然猜到了开头。

王莽犹豫了一下,终是叩首道,“擎苍逃出地牢……是末将守护不利,望娘娘责罚”傅瑾言是什么样的人他还是懂的,求饶是不可能的,还不如装作无畏生死赌他一把。

他赌赢了。

只听傅瑾言大怒道“现在罚你有何用?还不给本宫去找,把他捉回来。”

擎苍是天机阁的阁主,若是逃出宫,那夜无殇和寒漪就多了一层胜算,她不能,不能让他们有任何机会翻身。

王莽是草莽匹夫成不了大事,傅瑾言带着盈香亲自去捉拿擎苍。

奈何一夜的灯火通明,却是一无所获,反观整个后宫被弄的乌烟瘴气。

最后众人围在傅瑾瑜的云瑟宫外。

王莽哪壶不开提哪壶,不开眼地问她,“后宫就剩傅三小姐这儿还没查,是否让属下带兵进去查……”

傅瑾言一道阴戾的目光扫来,吓得王莽不敢作声。

盈香看到傅瑾言眸中聚集的杀意越来越浓,手下人已少之又少,盈香怕她真的杀了王莽,于是朝王莽挥手道,“你先退下吧,傅三小姐是娘娘的亲妹妹断然不会窝藏罪犯,她的屋子就不用查了”

自从那日之后,傅瑾言便下令除了盈香和太医,任何人都不得接近云瑟宫,连她自己也不曾踏进云瑟宫半步。

这个王莽真是人如其名,鲁莽莽撞。

盈香是傅瑾言身边的红人,她的话便是傅瑾言的意思,王莽哪敢违抗,握着腰间的佩刀便要离开。岂料身后傅瑾言竟叫住他,“你这么聪明,不如出宫守着冥王府去”

这是要降职的意思吗?

王莽面露难色的望着她“贵妃娘娘……”

“还不快退下”盈香眼神示意他快走,王莽这才带着手下不情不愿的离开。

王莽走来,那些侍卫也都撤了。傅瑾言看着那间昔日充满欢声笑语的屋子不禁愁上眉梢,脚下忍不住上前几步,却又匆匆退回,只轻轻道了声‘回吧’便和盈香离开。

傅瑾瑜现在最不想见的应该就是她,那她又何必去打扰呢?其实她不是不愿打扰,而是不敢,不敢看那如水如铃的双眸,那双眼睛仿佛会说话,她怕从她眼里看到哀默看到灰烬看到恶毒的自己。这才是她几日来担忧却不敢来看她的真zhèng

原因,也只有她自己心里最为清楚。

屋外没了动静,屋内的擎苍这才松开捂着傅瑾瑜嘴巴的手。转而握着她的双肩,激动的双眸染上一层亮丽的色彩,万分激动地摇晃着她确定不是做梦,悄声带着喜悦“玉儿,真的是你,太好了”

他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没想到时隔六年竟然还能见到她,感觉是上天的福泽眷顾。擎苍将她揽入怀中,紧紧的拥着一刻也不敢放开,仿佛自己一松手怀中的人儿就溜走了。

傅瑾瑜的下巴抵在他阔实的肩膀上,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让她心安,眼泪再也止不住,在夜色阑珊里蔓延。她的手缓缓地抬起,慢慢地搂着他的腰,紧紧地拥着他,就像他拥着她一样紧的松不开手。

就像久别重逢的夫妻,紧紧拥着对方,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地点,仿佛阑珊月下只有他们两个。

擎苍松开她的时候才发xiàn

伊人已经泪满衫,六年了,整整六年,她还是和那年一样雅致清丽,楚楚姣容似海棠润晓露,又像一朵含苞的出水芙蓉,纤尘不染。可是为什么她的眼里满是伤痕呢?那些青春活泼的气息又去了哪儿?

铜铃般的大眼里不再是星光璀璨,竟是黯淡了还泛着泪光,就像屋外天色渐明时的星光,暗淡稀疏,让人看着只觉得心疼。

擎苍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衣袖轻轻地将她眼角的泪花拭去,动作轻柔的让她几乎感觉不到。

东方未晞,接着微白的昼色,傅瑾瑜竟在他脸上看到了心疼,是心疼她么?原来这世上还是有人爱她疼她的。

擎苍将她额前的发丝带在耳后,借着微光将她凌乱的发理好,这才想起较为重yào

的问题“这六年你去了哪儿?怎么会在宫里?”

傅瑾瑜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一个清晰的音。她急于解释,又无法表达,激动的连脸色都变了。

擎苍拉着她的小手顺势将她拽入怀里,紧忙道歉安慰“对不起,我忘了,你根本不会说话”

傅瑾瑜像个受惊的猫一般猛地挣开他的怀抱,冰冷的眸子里充满了恐惧,她的手拼命地朝他比划,可是他却不能理解她的意思。

擎苍,我是会说话的,你还赞美过我的声音,你说我的声音很好听……傅瑾瑜在心底拼命地呐喊,最后也只能化作无尽的泪水。

擎苍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吓到了她,忙搂着她安抚着在她耳边说,“不想回答就不要勉强自己,能见到你是我此生最大的愿望,我不在乎你会不会说话”

我不在乎你会不会说话

我不在乎你会不会说话

……

这句话明明很好听,为什么却像一根刺一样扎在她心里。傅瑾瑜认命似的靠在他胸前感受着他的心跳。

不论是肩膀还是心跳,都能让她心安。这几日来她一刻都不敢入睡,一闭上眼就是那血腥的噩梦,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心安。她真的好累,身心俱惫,好想就这样枕着他的怀抱睡去。

“玉儿,我要离开这里,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擎苍的话语惊扰了她的美梦,却又把她带入另一个希望的幻境。

傅瑾瑜飞快的点头,盈盈水眸满是对宫外的希冀,她是真的想离开皇宫,离开这个噩梦的源头。

见她同意,擎苍将她带到云瑟宫的正厅,墙壁上挂着一副红梅画卷,他将那幅画卷向左一推,阁旁的墙壁出现了裂痕,一道石门乍开。

再看向身旁的女子,已然震惊的瞠目结舌。

擎苍笑着向她解释,“皇上曾经说过云瑟宫有通向冥王府的密道,就是墙上这副红梅图”他指着墙上被推到左边的画卷道,“要不然我也不会想到逃到云瑟宫,更不会在这里遇到你”

擎苍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感激夜无殇的。他带着傅瑾瑜走入密道,身后的石门关闭,雪白的墙壁上不留一丝裂痕。

黑漆漆的密道中,擎苍紧紧握住她的手,两人一同摸索着前进,半个时辰便到了一处地牢。

傅瑾瑜以为又是皇宫,吓得躲到擎苍身后瑟瑟发抖。在地牢待的久了,人都变的杯弓蛇影,见着和地牢一般的地方都会害pà

,更何况她。

“别怕这里不是皇宫的地牢”

不是皇宫的地牢?他为什么要告sù

她不是皇宫的地牢?

“玉儿,你是不是……”

他的话还未问完,傅瑾瑜就拼命地摇手,两只手交叉着拼命地摇晃否认。

感觉到她对自己的每一个问题都很敏感,很回避,擎苍也不敢再多问,转移话题道“这里是昔日冥王府的地牢,从这里出去,离开冥王府我们就自由了”

自由……?

多么令她向往的字眼啊。

自由两个字里全是条条框框,看起来就像个笼子,但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关在同一个笼子里,亦求之不得。

她不再害pà

,挽着擎苍的手恨不得马上离开这个地方。

只能说想象是美好的,万万没想到,王莽竟在冥王府外守株待兔……

擎苍早前就受伤未愈,如今带上傅瑾瑜他更是无法脱身,好几次将瑾瑜甩至门外,她都不肯离开。

一场以一敌百的恶战不知何时结束,擎苍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带着她逃出来的。两人躲过重兵搜索一路跑到农舍,农舍果真是个好地方,是她和他三次相聚的地方,虽然之前的回忆不完美。

“为什么要救我,刚刚那么危险你怎么不跑?”擎苍握着她受伤的右手是刚刚替他挡了王莽一刀所致。鲜红的刀痕正流着血,他撕开衣裳替她一圈一圈的包扎,这一刀虽砍在她手却痛在他心。

擎苍语带责备,心里却有着甜腻的感觉,因为她没有离弃他。

傅瑾瑜摇着头,右手为他挡了一刀伤的不轻,她滞慢的比划,“傻瓜,没有你,我也不能活着出宫,我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207. 第207章 真相真残酷

傅瑾瑜摇着头,右手为他挡了一刀伤的不轻,她滞慢的比划,“傻瓜,没有你,我也不能活着出宫,我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你才傻瓜呢”擎苍轻点了她的鼻子。

傅瑾瑜眼眸一亮,继xù

比划着,“太好了,你能看懂我的比划”

擎苍这会儿笑得更加欢乐,在她的搀扶下艰难地站起身,“这儿也不是久留之地,我们快走吧”

他走了几步突然想到天机阁也不安全,至少现在不安全,那还能去哪儿呢?

傅瑾瑜看出了他所想,拉着他往静月庵的方向指了指。

他们还可以去静月庵,那儿毕竟是娘生前居住的地方有娘的庇佑,虽然毁了,但他们还可以自食其力将它修葺好。

————

嶙峋的峭壁之间夹着一条潺潺的溪流,溪流蜿蜒而下,两岸长着几簇上绿下白的细草,小草儿随风摆动,摇曳生姿,然后……然后被一只爪子给生生掐断。

有水源的地方就有絮央草,果然不错。

溪流旁不乏鹅卵石,寒漪捡了一块鹅卵石攥着采到的絮央草走进山洞。

她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帛摊在一旁的石墩上,将采的絮央草放在上面用鹅卵石捣碎。

盛樊余带她逃离无望森林时后背中了一箭伤的不轻,现在还在昏迷。

他仰面靠在石壁上,双目紧闭,泛白的嘴唇不停地颤动好像在说些什么。寒漪捣药的速度减慢,杂音小了,便能听清他嘴里所念的——言儿。

言儿,言儿……

想不到盛樊余对傅瑾言如此情深,连梦呓都是她的名字。

絮央草捣好了,寒漪将布帛卷起托在掌心。

寒漪走到他身边又走回去,想了想又走回来,思想斗争了许久才缓缓地蹲下身来解他的衣服。

她的手还没碰到他的衣裳就已经被他一把钳制住。

“你要做什么!”盛樊余睁着一双赤红的眼睛,警惕的盯着她。

手腕被他捏的生疼,他的狠绝比她掐断絮央草还绝,寒漪疼的嘴角俎咧,“帮你敷药啊”

盛樊余见她另一只手里托着一坨绿绿的东西还有淡淡的草香味,这才松了手。

寒漪见他人醒了,力qì

大的差点捏断她的手,索性把手里的草药扔向他,“我手痛,你自己敷吧”

她握着被他捏的肿肿的手腕,气呼呼地坐在他对面的大石块上。

两人中间隔着火堆,盛樊余开始脱外袍,寒漪双手捂着眼睛,却在指缝里偷瞄着——

盛樊余受伤的是后背偏右肩,右手手腕本就被夜无殇用她的银簪划伤,他只能用左手笨拙地扯掉白色衣袍,左手够不到伤口,回头也看不到,倒是那回头的表情笨拙中有些滑稽,倒把寒漪给逗笑了。

寒漪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绕过火堆走到他面前,将他左手里的草药拿在自己手中,“算了还是我来帮你吧”

他现在这样,墨迹到天黑也不能把药敷到伤口上,把脖子扭了转不过来也说不定。

寒漪心里想着,嘴上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盛樊余嘴角微抽,“有那么好笑吗?”

“还……还好……”

盛樊余伤口处的血迹已经干涸,衣裳和血肉沾粘,更本分不开,可是不分开又无法上药。寒漪将草药放在一旁,双手捏着他后背的衣裳对他说,“衣服和血肉沾粘,我必须把它撕开,可能会很痛……”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盛樊余打断,“我能忍,你动手吧”

从小到大哪次受伤不比这次严重?又有哪次会有人替他上药并在乎他的疼痛?

比起被父亲抛弃后的心痛,这点疼痛……真不算什么。

长痛不如短痛,寒漪狠了狠心,捏着他衣裳的两手向外突然一用力,只听撕拉一声,原本和衣服沾粘的伤口又溢出血来,而盛樊余本人却一声不吭,这种忍耐非常人所能及。

衣服和血肉已分离,

为了方便敷药,何不将其撕的更大些。

寒漪想着,着手又是一声布帛撕裂声,看到他裸露后背上的一处印记,这……

盛樊余的后背上有一个状似蝴蝶的印记,她伸手轻轻地抚上,又像触到火炉般迅速地缩回,是胎记没错。

她的迟钝令盛樊余蹙眉,“你怎么还不敷药?”

“哦……这……这就敷”

盛樊余惊恐地看着她抓起一旁的泥土就往他背上去……

他忍无可忍大喊住手!

寒漪被为他喊声惊觉,看到自己满手的泥很是尴尬。

“我……我先出去洗个手……再帮你敷”

她是出去喘息。

来到溪流旁除了洗手,还洗了把脸,想让自己清醒些。清醒的好处就是更清楚的回忆过去,清醒的坏处也是更清楚的回忆过去。

“是胎记,我哥哥身上也有的”

“爹娘说我哥哥一生下来就被坏人抱走了”

“可娘说哥哥的胎记在背上”

小晨的话仿佛昨日,清晰的在她耳畔穿梭。

回到山洞,盛樊余已经替自己敷好了药,之前因为衣服和伤口黏在一起他没法敷药,寒漪把他衣服撕开后他自己就可以敷药了。

药敷好了,也没寒漪什么事了,她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拾起一根树枝,垂着脑袋在地上不知画什么,只知逃避对面人。

加上二皇爷之前对他的所为,寒漪可以肯定盛樊余不是二皇爷的儿子,而是小晨的哥哥。

盛樊余如果知dào

自己并非二皇爷亲生子,只是被二皇爷利用至今的杀人工具,他一定会受不了的。如果他受的了,那自己是杀了他的妹妹,他一定会找自己报仇。

她到底说不说呢?

正确的做法是不说,可是她答yīng

过小晨要替她找哥哥,之前一直没努力找如在今机缘巧合之下碰到了怎能不信守承诺呢,而且自己误杀了小晨已经很后悔了,如果再不说出真相,到了黄泉还怎么面对小晨呢?

黄泉,对啊,她也没多久活了,如果盛樊余真要杀她,那她就……就死呗。

盛樊余斜倚在石壁,看着她“你在想什么,心不在焉的?”

“我在想你会不会杀我”寒漪脱口而出。

盛樊余“……”

火把已灭,寒漪倾身向前凑过去问他“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自己并不是二皇爷……亲生的……?”

“原来你挑拨离间的技俩也不过如此”盛樊余左手握起同靠在石壁上的长剑,支撑着站起来往山洞外走去。

他显然不相信她的话。

寒漪也站起身来,连衣上的尘土也来不及拍,追在他身后,“我没有挑拨,你可能真的不是二皇爷的儿子”

沧啷一声,寒漪面前掠过一阵风额前的一缕青丝被削断,飘飘扬扬,晃悠着从她眼前落地。盛樊余左手握的剑,剑尖指向她“我不杀你,但你若再胡言,我可保不准手中的剑会不会再次出鞘”

洞口的阳光将他的冷峻的神情照得透彻,剑尖离寒漪有些距离,寒漪有所畏惧,却还是硬着头皮缓步走上前,“小晨手臂上有个蝴蝶胎记,她说她有个哥哥,且他的后背上也有同样的蝴蝶胎记,而你后背恰好就有”

盛樊余握长剑的左腕忽然一抖抵在地上,眉目间流露出挣扎。

寒漪见他对自己并无杀意,上前一步继xù

说“所以你应该是小晨的哥哥,与二皇爷并无关系”

他是小晨的哥哥,小晨……

山洞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由缓而急,武者听觉的敏锐,不是杀手,那便是来寻她的人。

“他来找你了,后会无期”

寒漪面上又是一阵风扫过,面前哪还有盛樊余的影子。

洞外的呼喊声很熟悉,是无殇。

她就知dào

他会没事,会来找她。

————

未央宫中杯盏琉璃摔个粉碎,狼藉遍地。

“本宫给你一百多人,你竟连个受伤的擎苍都抓不到!”傅瑾言一拂袖,又是一只杯盏落在王莽面前碎开了花。

他万分委屈地跪在那儿,小声地解释“是傅……傅三小姐她……她挡在擎苍面前,卑职才……”

“别说了,还不快退下”盈香朝门外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王莽走后,盈香吩咐下人将满狼藉打扫干净,一只信鸽停在栏杆上,她取下信笺一窥之下心惊肉跳。

“拂狸信上怎么说”傅瑾言问道。

能给盈香回信的出来二皇爷身边的拂狸还能有谁。

“半路杀出的影卫和后来的聚虎寨救了皇上皇后,还险些抓住了二皇爷……”盈香犹豫着要不要继xù

说下去。

傅瑾言一掌拍在案桌上,怒火中烧,恨铁不成钢般,“想不到二皇爷也这般窝囊,本宫都替他把寒漪和夜无殇引到无望森林,他竟然还让他们给跑了”气愤之后又有些后悔“真不该放过马世荣”

聚虎寨,她还真是放虎归山。

“通知唐郢,让他尽快解决掉马世荣”

当初之所以不杀马世荣,是看他老,放他回聚虎寨颐养天年,可惜他不懂得知足常乐偏要搅和进来,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了。

擎苍逃出宫外还拐带了傅瑾瑜,如今又加上寒漪和夜无殇……傅瑾言真真是累了,心力交瘁,以手抚额舒缓片刻又发xiàn

盈香一直愣愣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

傅瑾言放下手“你怎么还不去?”

“我……还没说完……”

“还有什么事?”

“少主失踪了……”将信笺递给她。

二皇爷为剿杀夜无殇和寒漪竟将无视盛樊余的死活,以箭射之。

怎么会这样?

虎毒还不食子……

樊余现在一定很痛苦。

208. 第208章 乌篷月下泛舟湖上

夜无殇以‘微服’为由已离宫数日,和寒漪回宫当日正赶上傅瑾言教唆王延昭等人奏书立太子。

没人知dào

夜陌寒的存zài

,他们所拥的自然是夜均,可苍冥江山岂可落入外人之手。

夜无殇将此事镇压,眼前要解决的还是傅瑾瑜越狱一案。

巫灵钰将巫灵子衿的尸身存入冰窖玉棺,玉为蓝田和玉,可保尸身长时间不腐,所以他有的是时间等,等夜无殇回宫,等他就傅瑾瑜之事给巫灵子衿一个交代。

人是傅瑾言放的,她既能明目张胆地救出傅瑾瑜,必然已想好应对之策,若无应策,正好趁此机会光明正大的除掉傅瑾言。

夜无殇给巫灵钰的交代自然是傅瑾言,奈何傅瑾言说自己已经怀孕,太医诊断也确实属实,因此,只能革去其贵妃头衔,待其生产后打入冷宫。

至于傅瑾瑜,夜无殇给巫灵钰的解释是“朕会继xù

派人追捕,不知巫灵国主可有时间暂居皇宫继xù

等待?”

巫灵钰笑了笑,说“本国主就暂居东厢阁,静候皇上捕获凶手的佳音”

巫灵钰果然是只笑面虎,难缠的很,他是铁了心要为巫灵子衿报仇。

————

离开皇宫后的傅瑾瑜和擎苍一直住在静月庵,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可惜大夫说她的右手废了,刀伤伤到筋骨,这辈子都不能用右手干重活,更别提写字画画。

可是这些已经无甚关系,傅瑾瑜的世界只要有擎苍有明天,其他都无所谓。

这是一个初夏的夜晚,两人吃过晚饭,瑾瑜正收拾着碗筷,擎苍将她手里活统统放到一边,硬是拉着她往外跑。

他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

瑾瑜被他拉着,在月光铺就的银白道路上边跑边走。

耳边的风柔和的吹着,偶尔还有水流的声音,月光幽幽,流水潺潺,实为良辰美景。

很快擎苍带她来到一处僻静的小河边,借着月光远眺还能看到一只乌篷船正躺在水面上,轻摇小晃,像鸭子一样悠哉闲晃。

擎苍率先踏上乌篷船,朝她伸出手,月光下那手掌阔实又安全。

傅瑾瑜把小手搭在他掌心,擎苍轻轻一拉,将她带到乌篷船上。

两人卧在船头,头挨着头亲密无间。

月光似乎很懂人情世故,将一片银白洒向河面,仿佛无数星星浸浴爱河闪烁跳跃,用光亮来展示一番喜悦。

瑾瑜不能说话,自然很安静,可风却怕她寂寞,有意和她嬉戏,撩动她的青丝,将树叶送到她身边。

一片一片的树叶,或绿色,或墨色,被风带着在空中打着旋儿然后落入河中,落入河中仍不安静,摇摇晃晃像缩小的乌篷舟载着欢悦在水面上飘荡。

“把眼睛闭上”擎苍在她耳边轻轻吐气。

瑾瑜很是乖巧的闭上眼。

耳边能听到嗡嗡的风声,细细的水声,还有擎苍的低喃声,“睁开眼吧”

瑾瑜缓缓睁开眼,湖面竟飘着数盏莲花灯,粉色的,其中烛光摇晃将河面照亮,与月光交相辉映,迷迷蒙蒙,就像一面未经打磨的镜子。镜子里还倒映着零散的星星点点的萤火虫。

瑾瑜抬起头,乌篷之上,苍穹月下,竟是一片泛着幽光的萤火虫一闪一闪飞来飞去。

“喜欢吗?”

恩,瑾瑜点头,眼中倒映的是满天空飞舞的萤火虫,她咧开嘴笑了。擎苍看着她的笑靥,道是姣美不可方物。

他拉着她再次坐下,乌篷随波逐流,轻飘飘,宛如坐在云端。

有灯,有月,有乌篷,还有泛着幽幽绿光的萤火虫。擎苍耳边忽然回荡起那日在皇宫地牢中听到的宛如天籁般的歌声。

他揽着傅瑾瑜,望向河中的莲花灯说,“我唱歌给你听吧”

擎苍会唱歌?她怎么从来不知dào



傅瑾瑜微笑着点头,耳边是擎苍的歌声:

月儿弯

一泓清泉了然

船儿漾

泛湖中青丝漾

蝶儿飞

萤火点点幽光

乌篷舟

轻轻晃

落叶缱绻向阑珊

一曲阑珊不写意

笑叹凭栏望

繁华易转

花自水东流

……

擎苍唱第一句时,她的眼眶就湿润了,待他唱完,她眸中一滴清泪悄无声息地落入河中,打碎了一片寂静。

“怎么了,玉儿?”擎苍最怕她的眼泪,她若流泪最先湿的就是他的心。

我没事是风吹的。傅瑾瑜打着手势比划着。

擎苍立kè

脱了外衣披在她身上,“其实这首歌是一个女子唱的,那时她就住在我的牢房隔壁,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一个女子乐观成那样坐牢还唱歌”

“那你喜欢她的歌声吗?”傅瑾瑜比划着,满脸期待地望着他。

“喜欢啊,那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好听的歌声”

擎苍如实道,待看到傅瑾瑜眼中的黯淡,他立kè

解释道,“我只是喜欢她的歌声而已,擎苍最喜欢的还是玉儿你,如果玉儿会说话,声音一定是这世上最好听的”

瑾瑜眼睛红了,那些隐忍的泪水终是流露,带出心中的遗憾。

擎苍,谢谢你。若得我心中挚爱,饶是粗茶淡饭,我也甘之如饴。

可是,好景不长,天机阁的暗号在空中炸开……

擎苍心系天机阁的兄弟,从天机阁回来时被埋伏在天机阁的祭坛杀手打伤,他躲过穷追的杀手,拖着重伤的身体坚持到静月庵,傅瑾瑜等到他时,他已经躺在庵门外昏迷不醒。

傅瑾瑜替他买药,来到药铺向大夫比划了半天,人家愣是没搞清楚她要买什么。

她的右手已经写不了字,情急之下瑾瑜拔下发间银簪向自己掌心划去,白嫩嫩的掌心顿时血流如注……

老大夫被她的激烈的举动吓的浑身颤抖,连忙从药柜里拿了些蒲黄算是给她的手止血。

傅瑾瑜来的急也没带银子,索性将手里沾了血的银簪塞进老大夫手中当作药钱,然后带着蒲黄往静月庵方向跑去。

老大夫握着血淋淋的银簪望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这才晃过神来唉声叹息着,多么水灵又懂事的姑娘……偏偏是个哑巴。

擎苍醒来时天还未明,昏黄的烛火将傅瑾瑜恬澹的睡颜映的温煦怡人,她坐在桌子旁,脑袋压在撑起的葇胰上,模样甚是可爱迷人。

烛火突然啪嚓一声爆鸣,傅瑾瑜被惊醒了,第一件事就是看向床边的人,擎苍正凝视着她,这种她看向对方,发xiàn

对方正凝望着自己的感觉真好。

擎苍伤好的差不多,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来,傅瑾瑜忙上前阻止。

“你的手怎么了??”擎苍看到她裹着纱布的手整个人都紧张起来,以为是祭坛的杀手找上她,待看清她比划是做饭弄伤的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傅瑾瑜说他昏迷的两天把她吓坏了,幸好现在醒了。

傅瑾瑜将桌上的茶几撤了放上好几盘菜,盛了两碗米饭,摆好筷子,过来扶擎苍下床时发xiàn

他盯着手上的令牌发呆,她认得,那是天机阁的令牌,他应该还在担心着天机阁。

一时间瑾瑜又不知dào

该不该伸手扶他叫他吃饭。

这回发呆的换她了。

最后还是擎苍喊她,她才晃神,两人面对面坐在桌前默默地吃饭,擎苍一句话也没说,她也没有比划,只是吃饭时不停地偷瞄对面的人。

擎苍吃好饭,她也放下碗,光明正大地瞅着他。

“你吃饱了?”擎苍问她。

傅瑾瑜点点头,脸色有些微红。只见擎苍起身来收拾碗筷,在灶房又是涮又是洗的,很快将碗碟整干净了,比她弄的还干净。

瑾瑜坐在一旁耐心地看着,想不到擎苍竟会洗碗,还比她细心。

幸福有时候很简单,比如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对方,不论是忙碌还是闲暇,只要在自己的视线内。

擎苍从灶房出来,傅瑾瑜还在痴痴地看着他。

他拉着傅瑾瑜没受伤的手,带着她跑到之前去的小湖边。

流水、月光都在,一如那晚,景色依旧。

成群的只萤火虫从芦苇丛中飞出来,仿佛恋上了这片月下小湖,却又跃过湖面飞向他们。

擎苍一直没松手,握着她的手忽然转为执起,贴在自己胸前,“嫁给我好不好?”

傅瑾瑜一双大眼睁的圆圆的,吃惊地盯着面前突然向她求亲的男子。耳边一直柔和的风突然涌动起来,吹来一种叫激动的情绪,她重重地一点脑袋。

擎苍大喜,上前抱住她纤细的腰肢在月色下转圈“太好了,玉儿答yīng

嫁给我了!”

人一兴奋,什么病痛都没了,更别提养了两天的旧伤。

抱着傅瑾瑜仿佛不觉得累,一直转到她脑袋发晕,才肯放她下来。

双脚落地的瑾瑜,脸上的红霞一路铺到耳后根,她羞涩地沁下头不去看他。

擎苍拿出天机阁的令牌,对她说,“我想娶你为妻陪你归隐山林,但在这之前我必须回宫一趟……”擎苍说道皇宫之时,感觉到她的身躯微颤,一股寒意从她手心传来,顺势将她搂在臂弯下,护得紧紧的,“我要将天机阁之事告知皇上,并将令牌一同交给皇上,向他辞去天机阁阁主一职,只有这样我才能无牵无挂地和你归隐”

擎苍重情重义,如今愿意为她放qì

天机阁已实属不易,她又岂能无理取闹。

晚风将她眼角吹的干涩,傅瑾瑜眨巴着眼睛朝他比划,“你放心去吧,我会在这里等你”

擎苍将她两颊的发理顺,在她额头印上一吻,“三天,最多三天我就会回来,然后我们成亲”

去皇宫来回路程各一天,三天时间绰绰有余。

209. 第209章 玉儿是傅瑾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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擎苍走后,傅瑾瑜就开始全面打扫静月庵,她要成亲了嘛,自然要里里外外都仔仔细细地打扫一番。

她和擎苍来到静月庵时这里还只是一片废墟,那时为了落脚擎苍简简单单地搭了个木屋,一直都没打扫过,现在她要把屋子打扫的干干净净,让擎苍回来后眼前焕然一新。

一直到第三天,傅瑾瑜早早便起床来打扫,最后一处角落,就是房泠月经常诵经捻佛珠的地方。

打扫的时候也想到娘亲,应该说一直没忘过,也许是天意,她要和擎苍在这里成亲,娘亲泉下有知一定也会替他们高兴的。

她手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一手拿着扫帚一手搬开砖块,扫开一片灰土,却发xiàn

一只泛着金光的坠子。

瑾瑜顺手捏起又拿到光线明亮的地方察看——

这不是大娘送给二姐的镶金的耳坠吗!

这耳坠为何会在这里?或者说二姐她来过这里?还是说静月庵的那场大火以及娘的死和她有关……?

回忆以往二姐对爹娘的死讯似乎并没有过多的哀伤……

傅瑾瑜颓然跌坐在灰烬中,大娘、爹、娘……她们的死因究竟是怎样的呢?

这后知后觉的真相着实对她打击不小,傅瑾瑜坐在尘土里一直待到晚上,天色从昏暗,到伸手不见五指,擎苍却一直没有回来。

瑾瑜在静月庵一直等到第七天还是不见擎苍归来,她的心开始忐忑不安。

“三天,最多三天我就会回来,然后我们成亲”

她摸着自己的额头,那是他亲吻的地方,现在早已没了之前的温度,就像她现在的心,一截一截的发凉。

木屋外的天色很不好,风卷残云,是大雨将至。等他还是找他,就像理智和潜意识,两道思想在她的脑海中激战不止,她咬了咬唇,最终还是遵从了自己的潜意识。

……

乌云压顶,天空中一道闷雷,闪电如白刃般将苍穹撕裂,很快又恢复阴沉,而雨却迟迟未来,就像她等的人一样。

天色阴沉的厉害,黑压压的乌云聚集在一起。路上的行人往来匆匆,加快着脚步往家赶,不多时,苍冥的街道上便空无一人,除了躲在城门内守城的兵卫。

乌云笼罩下的苍冥城很是昏暗,在这明暗昏晦的天地之间,一抹白色显得格外突兀——那是一素衣女子撑着同色的油纸伞在街道上行走。

最后一道惊雷炸开,豆大的雨点掉落,打在纸伞上泠泠作响,却怎么也谱不成欢悦的调子。

纸伞幽幽,半遮了容颜,虽显得突兀,却也成了这晦暗雨天里一道靓丽的风景。将一众守城兵卫的目光成功的吸引过来。且窥那双执伞的纤纤玉手,那伞下的容颜就算不是簪缨闺秀,也定然是个小家碧玉。

女子身上的衣服很快被雨水浸湿,而她的脚步却不见停歇,而是更加坚定地朝城门方向走去。

守城士兵的兵戟也不留情面地拦了下来挡在女子面前,“你是何人?”

女子握着伞柄的手微微一滞,却是握的更紧,她将半遮住面容的伞正了正,一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出现在他们面前。

“傅……傅瑾瑜……来人呐,快抓住她”领头的士兵一声令下,城门内瞬时涌来一批士兵,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抓住面前的逃犯。

傅瑾瑜如雕塑般站在那,一动不动,看着十多个士兵朝她涌来,她还是头一回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犹豫到接近她时的害pà

再到轻松抓住她后的欢悦,他们定是把她当作武功高强的杀手了,否则又怎叫她见到他们如此变幻又精彩的表情呢。

她说不了话,被他们押着冒着雨往皇宫的方向走去。城墙上的通缉令被风雨带到她脚下,那上面画的人和她一点也不像,傅瑾瑜莞尔,沾了水的绣鞋从浸湿的画像上跨了过去。那个令人惊惧可怖的高墙深院,可是那里又有她爱的人。所以她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前进。

长鞭由蛇皮所制,皮鞭两侧生出倒刺,傅瑾言扬起鞭子抽在绑在架上的擎苍身上,擎苍闷哼一声,白色中衣绽出一道鲜红的血痕来,这是第几鞭他忘了。

擎苍从进皇宫开始就被她的人盯上,加之之前他为祭坛杀手重伤,她能轻而易举地抓住他也不足为奇。

“天机阁的令牌究竟在哪里?!”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开口,奈何他的嘴实在太硬。

擎苍哧哧地笑着,就是不回答她的所问,两颊的鞭痕因他的笑变得更加的讽刺。

“你的嘴比本宫想象中要硬的多,但是从不缺乏耐心”傅瑾言突然将鞭子扔到盈香手中,“给本宫打到他说为止”

“是”盈香接住鞭子,继xù

在擎苍身上抽打起来。

傅瑾言则坐到一旁的座椅上悠然地看戏一般欣赏着,右手不时摸着自己隆起来的的腹部。

时间在流逝,她要的答案却一直没有回音。擎苍已经被盈香抽的昏死过去,盈香听傅瑾言吩咐,又是一桶凉水将他给浇醒。

傅瑾言从椅子上站起来几步走到他面前,擎苍垂着头,嘴角的血蜿蜒,滴在潮湿的地板上,他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着傅瑾言还是一翻讽笑。

傅瑾言已经习惯他这副宁死不说之态,转移话题道“既然你不愿将令牌交出来,那就把本宫的妹妹交出来!”

擎苍笑容凝滞,隐隐有中不好的预感,他终于开口“你妹妹是谁?”

他话一出口,傅瑾言立马甩了他一耳光“你少给本宫装蒜,瑾瑜是被你带出宫的你又岂会不知dào

!”

他带出宫的女子不就一个玉儿吗,怎么会是傅瑾瑜呢?可是“玉儿”是他取的……

傅瑾言见他一脸茫然,突然想到什么,缓和了语气道“忘了告sù

你,本宫的妹妹不会说话,自然无法告sù

你自己的姓名”

不会说话!!

他胸前,破裂的衣裳露出一截翠绿,傅瑾言眼疾手快将之拽出,一只青色的翠玉蝴蝶栩栩如生,“瑾瑜翠玉蝴蝶都在你身上,你又怎么会不知dào

她在哪儿呢!”

玉蝴蝶是傅瑾瑜的!

玉儿是傅瑾瑜?

傅瑾言终于在他脸上看到了讽刺、漠然以外的神情,那是一种震惊,再到悲怜,更多的是担忧与爱恋。

翠玉蝴蝶是一对,擎苍身上只有一只,难道另一只在瑾瑜那儿?瑾瑜不是一个会把自己心爱之物随便赠人之人。

他和瑾瑜到底是什么关系?

来不及多想,盈香便闯未央宫告sù

她傅瑾瑜被抓了……

————

“既然离开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密闭的牢房,寒漪的声音回荡着,久久得不到回音。

她就站在傅瑾瑜面前,近一个月不见,对面的人儿竟瘦成这样,着实令她难受。傅瑾瑜始终无声地望着她,眼里写满她看不懂的情绪,似感伤,又像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悲痛。

晏欣上前,道出了她这辈子听到的最惊悚的事实“傅三小姐的舌头被人割了,她无法回娘娘的话……”守卫来通传,她也是从守卫口中得知。

“什么!!!”寒漪双瞳猛然睁大,悚亮的眸子里装满无法相信,傅瑾瑜最美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她的声音,怎会……怎么可以……她拽着傅瑾瑜的胳膊,“瑾瑜你说话啊……告sù

我这不是真的,你说话啊!”

她的双手攀上傅瑾瑜的双肩拼命地摇着,回答她的只有傅瑾瑜的眼泪。

“到底是谁这么狠心,你告sù

大姐,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她从来没听她的大姐说过什么狠话,如此一句竟让她更为惊恐,下意识地摇头,拼命地摇头,眼泪模糊了整张脸,她紧紧抓着寒漪的手一刻也不敢放,生怕自己一松手,寒漪就会找她报仇。

傅瑾瑜从来都不是个吃哑巴亏的人,从小到大她都不是,将她变作哑巴又让她不忍出卖的……还能是谁?

“傅瑾言对不对?”她脱力一般,虚弱地吐出那个名字。

傅瑾瑜的手在听到她的名字那一刻遽然变冷,身子变的僵硬如行尸般了无生气。

“果真是她!”

寒漪从她冰凉的掌心里抽回手,隔着泪看着傅瑾瑜。

傅瑾瑜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用手往脖子上比划,随即又拼了命似的摆手。

看懂了她要表达的意思后,寒漪竟是笑了,笑得惨淡,“如果我一定要杀了她替你报仇呢?”

傅瑾瑜一听,脸色刷白,她咬着嘴唇突然跪了下来,跪在寒漪的面前,不停地叩头。

瑾瑜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竟然两次为了傅瑾言叩头求她。脑袋砸在地板上,一下一下,却又砸在她的心里,她将她的心砸出一个窟窿来,无数难言的不甘与心痛一齐涌上心头。

“就因为我和你没有血缘关系,所以你处处向着她,那怕她割了你的舌头伤害了你,你也还要保全她性命?!”有那么一刻,寒漪真的好恨她。

傅瑾瑜还是一个劲的摇头。

“你摇头是否认吗?那好,如果我和傅瑾言只能选一个,你会选谁?”

寒漪从发间拔下两支发簪,一支银簪,一支玉簪,她道“这只玉簪代表我,另一支代表傅瑾言,必须要作出决定,你会选择哪支?”

她将两支发簪呈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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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 第210章 长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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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瑾瑜伸出手颤抖着停在玉簪处,半晌,又移向银簪将其拔出攥在了手心里。

她到底还是选了傅瑾言,寒漪握着玉簪的手,无力的垂下,声音凉凉,语调轻缓“你放心,我不会杀她的”忽然,她眸光一转,直直的盯着傅瑾瑜,一字一字道“我也不想再见你”

“本宫会想法子救你出去,以后别再回宫了,别让本宫再见到你”

别让本宫再见到你……

寒漪转身,玉簪脱手,掉在地上断成两截,清脆的声响宛如一根冰凌刺入身体,冷的彻底,断的彻底。

她忘记自己是怎么走出地牢的,前方是她不想见到的人。

傅瑾言抚着腰挺着微隆的肚子,由盈香搀着走来。

寒漪不想理会,转身欲换个方向,却被快步走来的盈香给挡住去路。

“见过皇后娘娘”盈香微微福身向她施礼。

傅瑾言也慢步赶上来“姐姐走的这么急做什么,不知dào

的还以为姐姐不待见妹妹我呢?”

“我本来就不待见你”话一出口寒漪就后悔了,她在妒忌傅瑾言,居然会妒忌她……

既然两人都不看重形式,傅瑾言便也不再奉承

“看这情形,皇后你是什么也没问出来呀!”

寒漪不想和她多费唇舌,打算就此离开,而地牢中有人神色匆匆地跑来“启禀皇后娘娘,贵……娘娘”突然想起来傅瑾言已经不再是贵妃了。

傅瑾言问“何事如此慌张!”

“傅三小姐她……她自杀了……”

轰——

仿佛什么在脑中炸开来,两人一同往地牢跑去。

傅瑾瑜侧躺在地板上,双眸紧闭,额头大片血污,左手沾满血渍,鲜血还在往外淌,汩汩的,将洁白的衣裳染成骇人的红。

“瑾瑜———!!!!!!”

傅瑾言失声扑了过去,将傅瑾瑜抱在怀里,沙哑着嗓子大喊“叫太医,快叫太医!”

盈香捏着傅瑾瑜的手腕,悲声道“三小姐已经去了……”

瑾瑜死了?

瑾瑜死了!

寒漪如遭雷击,脚步踉跄如浮萍,捂着嘴望向牢中的人和那面沾满鲜血的墙。

墙面上用血书了两行歪歪扭扭的字:子衿公主是瑾瑜所杀,与他人无关。

这是她用左手所写。

————

巫灵钰是在第二天向夜无殇辞行,傅瑾瑜死了,他也没什么理由再留在皇宫。

高堂之下傅瑾言坐在巫灵钰对面,一身素色衣缎,脸色有些苍白。

巫灵钰端着酒樽笑意盈盈,却还时不时提起两国不能联姻的遗憾。

饯行酒都喝了好几回,他还是不忘联姻之事,目光从高台掠过,落在傅瑾言隆起的腹部,继而又对上龙椅之上的夜无殇,收敛了笑容说道,“九公主病笃,而舍妹又……”巫灵钰长叹一声,悲哀道“总想和苍冥联成姻亲国,却总不能如愿,让人好生遗憾”

先帝是把夜九儿许配给了巫灵钰,嘉和帝也照做了,只是那时九儿中途被救走,那时的皇后傅瑾言以夜九儿病笃为由推了巫灵国的亲事。如今虽然九儿仍在宫中却是以锦容长公主的身份居之,即便人人都知她是当年的九公主,却也没人敢提起。

夜九儿与巫灵钰的亲事算是不了了之,虽是不了了之,可巫灵钰居留宫中这段时日九儿还是不敢抛头露面。

没想到巫灵钰对联姻之事还是念念不忘。

“子衿公主一事却是苍冥之过,巫灵国主也不要过度悲伤”

夜无殇也摸不准他究竟是个什么意图,反正夜九儿被封为锦容长公主之时婚事已经定下,放眼苍冥境内能联姻的公子王孙似乎没什么人是巫灵钰中意的。只能就事论事,只当是送佛前的寒暄吧。

奈何巫灵钰偏偏扎在联姻这条路上,他的脑袋里不知装了些什么,总能把一些有的没的哪怕千丝万缕也不着边际的事给连在一起。

他的桃花眼朝一直低着不语的傅瑾言瞥了一眼,便对夜无殇道,“这位娘娘想必年底就能诞下婴孩,不如我们就此定下婚约如何?”

傅瑾言猛然抬头,聪明如她,此刻竟半点也想不通巫灵钰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只听寒漪开口道“孩子是男是女尚未得知,巫灵国主是否太过着急了”

巫灵钰仿佛有所准bèi

,不疾不徐,打开手中折扇,慢慢分析道,“若是个皇子,他日我巫灵国必将嫁来一位公主。若是公主,就再好不过,他日定将是我巫灵国的皇后”

“皇子眼下便有一位,不知国主何时将你们巫灵国的公主嫁来?”寒漪说的自然是夜均,她知dào

巫灵钰根本没有孩子,更别说公主。如此一问并非在帮傅瑾言,只是傅瑾瑜之事让她对这位国主只能冷言相对。

巫灵钰粲然一笑,脸上不显丝毫尴尬,折扇一合指着傅瑾言就道,“实不相瞒,舍妹死后我曾在梦中见到她,后来就听说皇上的这位娘娘怀孕了,总想着这会不会是舍妹转世,若是个公主,那便是缘分,若是皇子,那也是苍冥之福,所以本国主只想和娘娘的孩子联姻,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他竟拿巫灵子衿来说事,还说的在情在理,让人无从辩驳。巫灵子衿毕竟是死在皇宫,苍冥在这件事上本就理亏,如今除了答yīng

还能作何应对?

他还真是给夜无殇出了一个难题,只听夜无殇道,“投胎转世之说朕也不甚了解,不过孩子是母亲心头肉,朕把这个决策留给孩子的母亲”

他指的自然是傅瑾言,一句‘不甚了解’既道明了巫灵钰的迷信又讽刺了他的幼稚,顺便把这烫手的山芋丢给傅瑾言。

傅瑾言、寒漪和他都心知肚明,那个孩子本就与他无关,决定权自然由她自己决定。

见夜无殇将全权丢给傅瑾言,巫灵钰的话锋便转向那座上的白色身影,“本国主都将娘娘孩子的封号给想好了,娘娘可莫要辜负了我的一番心意”

“封号?”傅瑾言疑惑,她孩子的封号不是由夜无殇赐封么。

“长宁,长久安宁,不论男孩还是女孩都受用”见夜无殇不反对,巫灵钰继xù

道,“若是娘娘生了个公主,那可是我巫灵国的皇后啊”

在这母凭子贵的后宫,生个儿子还好,若是女儿,那就没有丝毫出路,况且她的孩子还不是夜无殇的,若是他国的皇后,那就另当别论了。可是巫灵钰为何独独看中她的孩子,傅瑾言摸了摸肚子怎么也想不通个中缘由,却想通了一条后路,一个他国的后盾,于是乎她答yīng

了。

夜无殇也当下拟旨,傅瑾言的孩子他日若是男孩那便封为长宁王,他日迎娶巫灵国的第一位公主,若是女孩就为长宁公主,及笄之后再行册封,以长宁长公主的身份嫁入巫灵国为后。

那道夜无殇的圣旨,巫灵钰仿佛吃下一颗定心丸,这才带着自己的随从离开苍冥皇宫。

寒漪和夜无殇站在城楼上目送巫灵钰离开,他的随从竟从皇宫排到城楼外。华丽的马车行在最前端,浩浩汤汤的一众人带着一口棺材一路驶出苍冥城,棺材四角各撑了一根木棍,木棍之上各系着一把伞,遮阳效果比巫灵钰华丽的马车还好。

巫灵钰这尊大佛终于送走了。

“你给了他多少东西?”

“旬阳城、联姻圣旨外加一副棺材”

旬阳城虽赠巫灵钰,但实权还在自己手里,联姻圣旨联的是傅瑾言的孩子与他无关,最多巫灵子衿的棺材用上好紫檀木所制,若亏恐怕也就亏在木头上了。

他不明白寒漪脸上的疑惑是怎么回事。

寒漪道“我还以为你给了他很多金银财宝”

夜无殇笑道“何以见得?”

“棺材都没盖严”

寒漪指着那刚出城门的棺材,紫黑的棺材盖分明没有盖严,露出的缝隙都能肉眼看到,不是里面塞的金银财宝太多,就是……尸体也要呼吸??

夜无殇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

殊不知那口棺材里确实有需yào

呼吸的,却不是尸体。

一连发生了太多的事,猝不及防也防不胜防,寒漪也是心力交瘁,无奈地靠在夜无殇胸前,只有这宽实的肩膀只有这结实的胸膛才能让她依靠,让她焦躁的内心得到片刻安宁。

脸颊触到一丝坚硬,她抬起头,从他衣襟里找到一颗绿色的玉坠。

状似蝴蝶,清脆晶莹,这是……瑾瑜最喜爱的翠玉蝴蝶!

“这不是翠玉蝴蝶吗?怎么在你这里?”

“擎苍那日落在御书房,朕就顺便收了起来,找机会还给他”

夜无殇说完,又看了看她手里的玉坠,日光下玉坠无论是外形还是色泽都不是一般的玉,都不像男子佩戴之物。

“擎苍回宫做什么?”

“你认识这玉坠?”

两人几乎是同时问出口。

夜无殇“擎苍是来向朕辞去天机阁阁主之位,朕准许了,这玉坠是第二天发xiàn

的,应是他不小心落下的。”

“这玉坠瑾瑜的,瑾瑜生日时爹……”她突然改口“傅相送给她的,瑾瑜很珍惜这玉坠”她说着说着声音就哑了,心里酸酸的,说不出是何滋味。

夜无殇忽然想到玉斛山庄时曾派擎苍先回苍冥找寻梓棠花的下落,那时擎苍的表情,那是一种焦虑,一种牵挂,也是一种归心似箭的释然,就像请辞的那晚,原来他心心念念的女子是傅瑾瑜,他早该想到的!

寒漪突然道“瑾瑜和擎苍”

她捏着玉坠痛心道“瑾瑜会突然回宫一定是为了擎苍”

她自私的以为瑾瑜为了傅瑾言而回宫,生怕自己会杀了傅瑾言,所以提前回宫来阻止。

夜无殇从她的话里听到了另一个讯息“你说瑾瑜回宫是来找擎苍,难道擎苍还在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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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 第211章 玉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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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瑾言一回未央宫就逢盈香匆匆赶来禀报擎苍之事,擎苍几次挣脱了捆绑了绳索,也因此受了极重的内伤,幸好她赶到及时将他给制服,现在以铁索绑在架上。

盈香一口气禀报完,只得傅瑾言淡淡的四个字,“放他走吧”

盈香错愕,以为自己听错了,“娘娘不想要天机阁令牌了?”

“不重yào

了”她抚上自己的肚子,她要好好保护自己的孩子,比起一个天机阁,巫灵国要更为重yào



眼下要做的就是除掉寒漪。

她将一张染了血的锦帕交给盈香,“把这个交给擎苍,顺便告sù

他瑾瑜今日戌时下葬,地点是相府后院”

那张锦帕只写了四个字——放过擎苍。

傅瑾瑜左手写的,用血写的,她的亲妹妹,最后的愿望她又岂能敲碎。

坐在榻椅上准bèi

小憩,屋外又传来窸窣的脚步声,仿佛很是着急,小宫女进门就噗通一声跪到地上朝傅瑾言使劲地叩头,定是做错了事。

傅瑾言有些艰难地从榻椅上站起来,面前这小宫女会些拳脚功夫,是她派去未央宫后面有座空院监视贾宝贤的,小宫女这回过来,莫不是贾宝贤死了?

却是她想岔了——

贾宝贤失踪了!!!

“……失踪”

好端端的怎么会失踪呢?

她若回来报复怎么办?

有了孩子,她不得不为孩子着想。想到此处,傅瑾言不禁抚着肚子失魂落魄的坐在榻椅上。

日沉西山,余辉透过树叶将斑驳洒在未央宫的大殿之上,稀稀疏疏,参差不齐,此时已入酉时。

巫灵子衿的事算是告一段落,余下的就是家事。

傅瑾瑜到底是受害者,她是巫灵子衿一案中最为无辜的,不知dào

瑾瑜喜欢哪儿,但是落叶归根,相府里愉快的回忆最多,想着就让唐郢把她葬在相府后院。

她没有去相府,一是没有勇气,二是……瑾瑜应该不想再见她吧。

寒漪留在云瑟宫收拾着傅瑾瑜的遗物,瑾瑜的东西不多,却每样都有回忆,比如胭脂盒,胭脂用完了盒子还留着,这是她和傅瑾言一起在街摊上买的,还有就是鲛绡……

从前是快乐的回忆,如今却成可怕的噩梦。

她将那件淡紫色的纱衣执在手中,突然胸口生出熟悉的痛,一阵一阵的钝痛,是弱水毒发。

她挨着床沿倚坐下来,疼痛使她扯落了床头的帷幔。

晏峰正好赶来向她禀报傅瑾瑜被擎苍劫走,且唐郢已经去追。

寒漪一听,钝痛的胸口仿佛一只无形的手给箍住,窒息感将脑子冲刷的一片空白,眼前一黑,整个人就这么直直地栽了下去……

————

微风吹过平静的水面拂起道道波澜,乌篷船轻轻摇晃,远远望去,就像一片枯叶在水中漫溯,没有目的,了无牵挂。

柳絮在漫天飞舞,掠过湖面,散落在成群的杜鹃花上。风声簌簌,衬着泠泠的流水声,使这如画般的山谷看来更为平和安静。

山谷杜鹃盛开最为茂盛的一处,那里已被挖出一个大土坑,周围杜鹃环绕。

杜鹃本生红火,加之夕阳渲染,如血一般簇拥在一起,一圈一圈成为中央人儿最忠实的拥趸者。

傅瑾瑜如睡美人一般躺在花丛里,洁白的脸颊被杜鹃花映的微醺,犹如酒后酡红,双眸紧闭,长长的眼睫浓密而弯曲,只是这回她是彻底的睡着,再也醒不来。

擎苍跪在那儿弯着腰沾满血污的双手扎进土里一点一点的将她身侧的黄土刨出,直到她身旁的空间足够大为止。

身后有身影闪过,不用想也知dào

是唐郢。

唐郢一路追他至此,却还是晚了很久,久到擎苍已经为傅瑾瑜找好了墓地。想不到擎苍的轻功如此了的,受了伤还能带着傅瑾瑜逃的如此之快,让他很难不生敬佩。

“你是来抓我的?”擎苍头也不回地问他,手下却是摘了几朵殷红的杜鹃花戴在傅瑾瑜的耳边。

唐郢被他漠然的冷静给震慑,立在他身后,半晌才道“皇上让我把这个物归原主”他从怀中拿出一只玉坠托在掌心里。

最后一只杜鹃花戴在她的发间,擎苍站起来缓缓转身,距离之进,唐郢这才看清了他,衣裳残破之处算是鞭痕,鲜血早已凝结不见一丝完好,擎苍之伤远比他想的还要重。

只见他的目光全部聚集在那只翠绿的玉坠上,眼波柔和,仿佛正对的不是玉坠,而是心爱之人,他伸出同样鞭痕累累的右手,轻轻拿起那只翠玉蝴蝶“代我谢谢皇上”

“代你谢皇上?”唐郢不解“你不随我回宫?”

擎苍没理会,径自摘了些花,跳进自己为傅瑾瑜建的墓地。

上面依旧是唐郢的大喊“难道你不想替她报仇了吗?!”

包括巫灵钰在内,谁人不知dào

躺在这儿如花一样的女子是被冤死的。就是他唐郢也算个间接凶手。

“报仇?”擎苍苦笑了两声,望着花丛之中的傅瑾瑜,说道“我和玉儿不想到了九泉之下还要被打扰”

不报仇,只因那些人,玉儿不想见到。

他说过要陪她归隐山林,要娶她为妻……既然生不能在一起,那就死起在一起,让那些活着的人继xù

活着,黄泉碧落只有他们俩,永远的不被打扰。

唐郢反应过来时,擎苍已经躺下了,就在傅瑾瑜的身旁,就在他徒手刨出的土坑,黄土还沾着血,血腥味在唐郢鼻息间往返流窜。

唐郢扑到他们面前,隔着一丛杜鹃花惊慌失措的朝他大喊

“你在做什么!!”

“劳烦唐大人替我做最后一件事”

唐郢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却还是答yīng

了,他的心——不允许他拒绝。

“你说”

“替我们把这土掩盖上”

擎苍说的云淡风轻,一种视死如归超脱俗尘之外的洒脱。就是这种不羁,像一团烈焰在唐郢心中燃烧,孙玉姣死后,他学会杀人且从来不知害pà

为何物,如今让他活埋一人却比手染鲜血更为困难。

可是他知dào

擎苍已经料好一切,就算不是他,他日经过此处的路人也定然会为他们掩上黄土。

擎苍侧过身子面朝傅瑾瑜,将怀里的玉坠拿了出来,与之前的刚好凑成一对,一对翠绿的玉蝴蝶。

右手紧攥着那对翠玉蝴蝶,左手挽着伊人之手,十指相扣,执子之手,此间再无甚可以将他们分开了。

蝴蝶本该成双成对,玉儿,我来陪你了!

世事无常,再多的无可奈何,一晃之后,便如春梦般了无踪迹可寻。擎苍和瑾瑜,宛如一场春潮,来的急,去的也快,来不及细品,便已悄然无声,不是湮没在朝堂,便是深埋于黄土。春梦无痕,大抵是这样。

山谷之下仍是一丛杜鹃,围着木屋盛开一季繁华。远处的青山被雨水洗得青翠如玉,一双蝴蝶飞入花丛,又飞出来,木屋空荡,孤冢寂寂,仿佛已隔在红尘之外。

耳边有风在吹,吹得树叶飕飕作响,但也只不过使得这寂静平添了几分萧索之意。唐郢速速离开了静月庵,离开那座孤冢。

柳絮仍在四处飞散,杜鹃越发的红火,更接近于血的颜色。

月,不知何时爬上了树梢,坟冢前随风摇曳的杜鹃花里生出几只萤火虫,三三两两飞向湖面,将墨一般的湖面点缀。

乌篷船随水飘动,此刻又像个没了家的孩子,晃动着不知飘向何处。乌篷月下,风拂叶落,萤火点点,景色依旧,独独少了赏月之人。

————

御花园外环了一侧竹林,一路延伸至回廊。

让晏欣回去后,寒漪独自坐在回廊上赏月听风。赏的是月,听的是风,心里想的却是漓江,漓江风月无限好,那是因为有无殇有陌陌,说到底她还是想陌陌了。

新月如钩,照在回廊被竹叶分割成细小的斑驳,风一吹,地面上叶影摇晃,倒生出几分俏皮来。

忽地,这片斑驳被掩住,挡在寒漪面前的是夜无殇伟岸的身躯,明晃晃的龙袍在月光下更显高贵。

他的胸膛有些起伏,面上极力压抑着喘息,黯淡的眸子在看到她后赫然生出一道亮色,虽是脚步无声,却也是赶的急。

寒漪浅浅一笑,从袖中抽出一方丝帕,莲步前移,迎上前替他擦拭额前的细汗“让你担心了……”

她的话还未说完,腰间倏然一紧,被他伸出的大掌揽如怀中“见到你醒来,我已经很满足了”

寒漪闻到一股淡淡的梅香,是他身上的,很是令人心安。

夜无殇搂着她坐在回廊上赏月,皇宫的回廊经重修后和玉斛山庄的有七分相似,却也只是相似。

寒漪抬头看了看夜无殇,又低下头默不作声。

夜无殇问道“想陌陌了?”

寒漪点点头,仍是没有说话。

仅一个眼神便能知她心中所想,他应该也同她一样的想念。

淡淡的月光像水一样倾泻在两人身上,寒漪突然想到两个很久没见的人“少明和戚染去哪儿了,我有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们了?”

明确的说,应该是他们回宫以来就没见过游少明和戚染。

夜无殇“你不是想陌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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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 第212章 好奇害死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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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漪惊讶“你让少明和戚染去了漓江?”沉思后又道“不是说等苍冥安定了再接回陌陌么,眼下二皇爷和刘长役还未被擒”

她是很想陌陌,加之弱水频频发作,甚至不知dào

下一刻会不会醒来,恨不能马上见到陌陌。可是她不能为想见陌陌而陷他于危难。

“所以……”夜无殇拖长了尾音道“我打算明日去祭坛”

“不可以”寒漪想也不想,矢口否决。

“祭坛太危险了,擎苍查到现在也没能查出梓棠花的下落,我不要你去”

夜无殇不说,她也知dào

是为自己找解药。二皇爷本就阴险狡诈,再加上刘长役,祭坛无异于龙潭虎穴。

可是夜无殇却觉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二皇爷在暗,他们在明,不去祭坛根本解决不了事情,更加找不到弱水解药。

两人就此事相持不下,寒漪最后还是被夜无殇给说服。

“朕明日离宫,你也不便待在宫中,不如就让九儿陪你待在太守府”

有傅瑾言的地方就有危险,她就像条毒蛇环在身侧,让人不得不防。

“我想去静月庵看看瑾瑜和擎苍”她的声音低低的,压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让九儿陪我去,然后我们就在太守府等你回来”

“也好,朕会让唐郢和青冥随行保护”

一切交代清楚后,就待第二日的出发。

晚风徐徐,朦胧的月色将客栈檐下摇曳的旌旗照个清晰了然,赫然可见四字——漓江客栈。

游少明和戚染当下就入了这家客栈,谁叫这是方圆十里唯一一家客栈呢。

漓江客栈并非漓江本处,但是到了漓江客栈,距离漓江就更近了,一般而言就剩十天的路程,但他们还偏得把这十天的路程拉成一个月来走,原因夜无殇之前有交代。

夜无殇要在秋末之前把祭坛给解决,在这期间他和戚染就负责去漓江把陌陌接回来。由于二皇爷爪牙众多,所以不能太早接回陌陌,说白了就是:原先去漓江来回要花上两个月的时间,现如今他们得拉成四个月,要在二皇爷被捕之后寒漪毒发之前将陌陌平安带回苍冥。

所以少明和戚染两人一路上游山玩水赏花惜草悠哉悠哉晃荡着,最后还是比预期早半个月晃到此处,眼下只有在这漓江客栈打发些时间再走。

夜深的厉害,两人刚上阁楼,就听见楼下传来一阵躁动声,还有小二委委的谄媚声,听着音便觉架势挺大。

两人站在阁楼上悄悄往下望去,一排侍卫抬着一口棺材浩浩汤汤地走进客栈,他们把棺材放在后院靠山体一方,侍卫们让去两旁,从中走出两个素衣男子,是巫灵钰和姬源。

“没想到他们如此迅速”游少明匐在门栏上感叹,目光盯着那个被抬进后院的棺材。

戚染一个板栗敲在他脑门上,“不是他们迅速,是我们速度太慢了,回去睡觉吧”说完将游少明拽回房间,自己则在相邻客房睡下。

侍卫整顿声一直到亥时停止,将近两个时辰的嘈杂早已让游少明睡意全无,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始终装着一口棺材,巫灵钰带进来的棺材。

约摸子时,游少明终于按捺不住,翻身从床上跳下来,打开门悄悄走了出来,巧的是戚染也在同一时间走出客房。

“你你……你起来做什么!”游少明惊恐万状,显然是被这突来的身影吓的不轻。

“如厕啊”戚染伸着懒腰,手腕上的铃铛叮叮当当,睁开迷蒙的双眼懒散道“你半夜起来做什么?!”

游少明脚步一滞,慢吞吞道“……如厕”

“茅房在这边”戚染指着相反方向。

见他脚步不曾移动,戚染很是不解。

只见游少明上前两步,手掌挡在嘴边对她神mì

道“你想不想知dào

那棺材里装的什么?”

戚染望着他一脸鄙夷“死人有什么好kàn

的啊”

游少明被她瞅的尴尬,脸刷黑线,可是又很快精明过来,继xù

小声对她说“你见过棺材不盖严的吗?”

“什么意思啊?”

“我怀疑里面不是尸体”

“那也不关我们的事”

“我好奇”

“我要如厕”

“……”

最后两人没有达成共识,游少明去后院揭棺材,戚染如厕,他们各干各事。

戚染从茅房回来,睡意也去了大半,腰间绳索突然断裂,小包包掉在地上,月色下两块灵卦呈弧型散在地面。

戚染圆眸大睁状类恐惧——阴阴大凶!

是少明哥哥有危险还是她有危险?

“抓刺客……”

守卫的大喊声震耳欲聋,彼时火把将整个客栈照得透亮。

怎么这么快!!

戚染急急忙忙地抓起灵卦往后院方向跑去。

守卫在客栈里挨个搜寻刺客,还没后院,呃……漓江客栈的后院根本不是院,而是距离客栈有些路的郊野,一面靠着山体,阴森森的半点人影都没有,更别提游少明了。

一副紫黑的棺材挡在戚染面前,棺材四周还以黑布罩着,棺材盖微微颤动,戚染以为自己眼花,伸手揉了揉眼睛,再看时——整个棺材盖都翻在地上,这肯定不是眼花了,戚染吓的腿脚发软竟迈不出步子,一双眼睛无比惊恐地看着眼前这副诈尸出棺的场面——

一双雪白水嫩的手掌攀上棺沿,黑发从中冒出,然后是侧面,长发白面素裳……直到整个人从棺材里爬出。

“鬼啊————!”

戚染一声惨叫,双脚竟生出气力,拔腿就跑,那被她称作‘鬼’的素裳女人跟在她身后穷追不舍。

这边游少明算是被诓了,在后院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棺材,后来小二告sù

他漓江客栈没后院,真zhèng

的后院在郊野靠山处,之前的客官只是把棺材暂时放这里,连夜就搬到‘后院’去了。

还说‘后院’那边荫凉,日里也见不到太阳,就是山路不好走,陡峭的厉害,不乏悬崖峭壁,经常有人坠下悬崖。其余的废话游少明也懒得去听,不见戚染,茅房又不在,想想还是去了真zhèng

的‘后院’。

戚染被那白衣女子一路追到悬崖边上,脚步一动就有石子滚落还听不到落地声,身后是不见底的崖,对面……对面的人她终于看清了——

“你是贾……贾……”贾什么来着她记不清了。

“贾宝贤”贾宝贤提醒道。

“对对对,你……你不是在……你怎么在棺材里啊?”戚染声音颤颤,语无伦次。

贾宝贤唇角上扬,弯起一道嗜血的弧度,和当初的傅瑾言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从袖中抽出一把亮锃锃的匕首,笑着上前方“你都见到我了,我应该不能留你在这世上了”

“你说什么呀,我听不懂”戚染撅着发颤的小嘴哭着喊道,眼泪扑刷刷地直飙。

贾宝贤道“我要你死,只有死人才不会将我的行踪暴露”

好不容易从那吃人的皇宫逃出来,她不能再被傅瑾言抓到。

听明白后的戚染四肢发软,吓得双手一松,灵卦掉在地上,平整弧型各占一半,一阴一阳是圣卦,还有希望。

戚染脑中精光一闪突然目灿如炬,她伸手止住贾宝贤前进的步伐,咽着口水,义正凛然道“你别过来”

贾宝贤被她突然的转变弄得晕头转向,以为她要奋起反抗,紧握手中匕首正想着一会儿刺向哪里才能一击即中,岂料对面女子好没出息地朝她吼道,“你站那别动,不就是要我死吗,我自己跳”

戚染说到做到,转身一挥衣袖就朝崖底跳了下去。

惨绝人寰的叫声从悬崖下愈来愈小,直至无声。

贾宝贤有些不敢置信,眼角不停地抽搐,她走到悬崖出观看,却是一片云海看不到底,那丫头就这么死了?好没出息啊!!

头顶传来一片阴影,是伞,巫灵钰正撑着一柄油纸伞站在她身侧。

魅惑的声音自她头顶飘下“她已经死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还有一个游少明”

“他没有看到你亦不知dào

你的行踪,不需yào

杀他”

游少明长得还不错,对于好男色的巫灵钰来说,他自然不希望游少明死。

贾宝贤看透他心中所想,勾唇只笑不语。

巫灵钰并不因她怪异的笑容而恼,另一只手伸向怀中拿出一道明黄的圣旨交到她手中,“联姻一事本国主已经替你办好,接下来该怎么做?”

贾宝贤接过圣旨,展开,上面的内容正是她计划的一部分,她笑着说“接下来要找一个人”

既然离开苍冥,她当然要找到流落在外的夜楚樽,她的儿。

山崖不远处传来游少明呼喊戚染的声音,贾宝贤和巫灵钰闻声隐退而去。

游少明赶来时就发xiàn

悬崖边上的灵卦,戚染从不离身的,他是听到戚染那惨绝人寰的叫声才赶来的,当时整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上。

“戚染”

“戚染,戚染……”

他朝崖底拼命地喊着,回答他的只有呼呼的风声。

少明颓废地坐在地上,捡起那对散落的灵卦,一直不相信这对木块,但又几次凭它找到了寒漪,如今却把它的主人弄丢了。耳边没了叮叮的铃铛声,没了戚染的喋喋不休,却怎么……是真的……不习惯。

一直都在排斥她,却在失去的时候才发xiàn

自己早已经适应了她的存zài



戚染一定是来找他才……

心莫名的痛了起来,一抽一抽的痛,少明眼眶红了,执起润湿的灵卦纳入怀中,他提着袖子抹去满脸的泪,望着悬崖,悔不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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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 第213章 联手盛樊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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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时分,寒漪和夜无殇从皇宫出发,马车到了邺城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夜无殇带着庐舟子、晏峰去祭坛,寒漪和夜九儿则由唐郢、青冥护送去静月庵。

夜九儿临走前可怜巴巴地望着庐舟子,庐舟子朝她挥手的那一刻,九儿眼泪都快落下来。夜无殇向她保证会将庐舟子平安带回,她这才安心地和寒漪去静月庵。

寒漪这一路都是风平浪静,马车经过一颠簸的路段,很快就到了静月庵。

昔日的庵堂今变成一座小木屋,屋子内的摆设极其简单,檐内挂着的红绫上蒙了层灰……红绫?他们打算成亲?

“原来他们打算成亲了”夜九儿哀叹一句,却是道出寒漪所想,两人心中皆是一番难受。

唐郢上前禀报“擎苍和傅姑娘的墓在屋外,还请娘娘移驾”

寒漪点点头,和夜九儿相携着走了出去。

唐郢、青冥跟在两人身后,四人穿过一片杜鹃花海就见一座孤冢立在柳树下,坟冢四周绕满杜鹃花,走近了才发xiàn

坟冢四周的杜鹃花比别处的红。

杜鹃随风摇摆,很多花瓣不住地往地上掉落,在坟冢四周形成一圈花毯,很美,很凄凉。

唐郢递上一束香,寒漪接过撂开坟前的杂草,将焚香插在上面,无尽的话语悔意在此刻全都凝结在喉中只化作一句‘对不起’。

她不该因为嫉妒傅瑾言而对瑾瑜说那样的狠话,可是她现在连后悔都无法向瑾瑜诉,只能无奈地站在他们的墓前。

身侧的唐郢比她还惆怅,双眼紧盯着坟冢,眸光中流露的尽是哀恸悲伤之色。

余光察觉到她的注视,唐郢转身拱手对她说“微臣有一事相告”

“尚书大人请说”

唐郢望了望寒漪身后的两人道“娘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夜九儿挑眉“有什么事连本公主都要回避!”

青冥拔刀“皇上有命令属下不得离开皇后娘娘半步”

“擎苍临终前让微臣带给皇后娘娘的话,微臣不想食言于擎苍兄……”唐郢拱手,眉宇之间自成的为难。

旁边就是擎苍的墓,寒漪相信擎苍,于是让夜九儿和青冥待在原处,自己则跟在唐郢身后,虽然如此,却也一直处在青冥和夜九儿的视线之内。

离坟冢有些距离,寒漪蓦然停住脚步,对正走在前方的唐郢说道“这里离墓冢相隔甚远,九儿和青冥不会听到,尚书大人可以安心地告sù

本宫”

闻其声,唐郢也顿住步伐,倏然转身,眉宇间的为难化作一抹嘲弄,看得寒漪心下一惊,只见他双手插进广袖中,微一抬头对上寒漪探究的目光“其实擎苍并没有话让微臣带给娘娘”看到寒漪脸上诧异到神情,脸上嘲弄之色更甚“不如娘娘先听微臣说个故事,如何?”

“本宫还能说不吗?”

眼下的情形根本由不得她说不!

“先帝在位时国舅爷的少公子曾于邺城娶亲,迎亲队伍排了整整一条街,奈何新娘心有所属,成亲当日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劫亲之人逃逸,此事在苍冥传了好些时日,不知皇后娘娘当时可有听闻?”

寒漪敛眸“略有所知”

贾宝宝的亲事被劫正是寒漪所为,她又岂会不知,只是不知dào

唐郢出于何目的,只能佯装略有了解。

“劫亲之人就是我”

听他说着,寒漪心头一震,脑海中蓦然闪现一道青色身影冲入迎亲队伍的情形。

“……那后来呢”寒漪小声问道,因为她发xiàn

唐郢脸上的血色正在一点一点的消褪,很快整张脸苍白一片,甚是骇人。

像是被触到逆鳞,唐郢心下一恸,握在身后的双手发出咯吱一声脆响,声音也便的嘶哑起来,“后来她死了”

“杀死她的就是你兵旗十二部的人!!”

宛如洪水决堤,唐郢压抑在心底的仇恨瞬间倾泄,他双眼赤红,从袖中抽出一把早已备好的匕首,以迅雷之势横在寒漪脖颈。

此时此刻,他如洪水猛兽,挟持寒漪一路退到她身后的柳树,寒漪背抵树桩,力道之大,顷刻间飞絮四散,耳边是他暴戾阴沉的声音“姣姣她已经怀孕了,我的妻儿全部死在你兵旗十二部的手里!”

“这其中定有误会,本宫的兵旗十二部并非顽戾之徒,此间定是被人栽赃”

“误会……?”唐郢似笑非笑,眼底深处却是嗜血的寒芒,刀刃往寒漪脖颈又靠近一分,冰凉的触觉混着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刘长役可是你兵旗十二部三将领之一”

寒漪抬首,唐郢目光藏箭威煞赤红的仇视,仿佛她一句谎言,下一刻便将其射杀,寒漪犹豫道“……是”

“你承认了”

“刘长役曾经是,他早已叛离兵旗十二部……”

寒漪竭力解释,但她的解释在唐郢听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唐郢此刻如同脱了缰的野马,随时都会结果了她的性命。

不远处还有青冥和夜九儿,她想呼救,趁着唐郢分神之际一掌将其推开。寒漪跌跌撞撞一路跑到坟冢,可是青冥和九儿早已晕倒在坟冢边。

焚香冉冉,只是周围一片杜鹃全部枯萎,唐郢一步步向她走近,“焚香是迷烟,眼下没人能救的了你”

“本宫命不久矣,你杀了本宫也于事无补”

“谁说我要杀你,我要你活着,看着兵旗十二部瓦解”

脖颈上的血濡了雪白的衣襟,丝丝痛意令她清醒“荆叔叔是你杀的!”

唐郢扬眉,嘴角间是瘆人的狠绝“可惜只杀了一个荆镀辉,下一个就是马世荣,然后再是刘长役和你,我要你们为姣姣陪葬”

————

夜无殇、庐舟子按擎苍提供的线索很快找到祭坛,原以为无望森林一战祭坛会损失惨重,如今看来是想法相左了。

精兵良将手执甲盾步法整齐,走过一批又一批,夜无殇一眼就看出他们出自皇宫禁军,一半是先太上皇赐给二皇爷的缇骑,一半是刘长役带出的兵旗十二部精兵,庞大的队伍正在向两人隐藏的假山进发。

夜无殇扣住庐舟子的肩膀将其拽入假山,躲过巡视兵卫,祭坛不仅守卫云集还训liàn

有素,若非两人警惕性强怕是早已打草惊蛇。

好在一场虚惊,两人躲在暗处,庐舟子拍着起伏的胸膛,神色甫定“想不到二皇爷竟养了如此多精兵,皇上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先找到盛樊余,擎苍的线索再细致也不及祭坛内部的人带路”

庐舟子仿佛听到好笑之事却又屈于夜无殇的天威,

忍住胸口迸发的讪笑意味反问道“他是祭坛的少主二皇爷之子,怎么可能会帮我们”

夜无殇却是平静异常,手按在山石间,目光随着走远的兵卫变得深沉,眸色深处洇出无比坚定的光色,“如果他背弃了二皇叔,必然也只能投靠于朕”

盛樊余并非二皇爷之子,寒漪早已告sù

了他,加上傅瑾言和她腹中胎儿,倘若盛樊余离开祭坛,能投靠的只有他,这一点夜无殇无比坚定。

庐舟子始终未能捋清各中缘由,只听耳边一阵兵戟交接声,紧接着便是那些卫兵的大喊声——少主在这里,快抓住他!

什么?少主……抓住少主?是盛樊余??

祭坛人起内讧了?这都是什么事啊?!

庐舟子正思绪打结,回头已经不见了夜无殇,回想起夜无殇刚说过的话,似懂非懂,似懂夜无殇说的是真,毕竟盛樊余背弃这事发生了,不然他们自己人喊抓人,非懂他们为何要抓盛樊余,归根到底好像还是不懂。

算了找到皇上要紧,取下腰间镂空的瓷瓶,拔开瓶塞,里面飞出两只幺蛾子,呃,是药蛾。

祭坛不同于天机阁,却也大相径庭,机关总设在出口关卡处。身前是密林箭羽,身后是追堵的守卫,夜无殇手中玄铁如银蛇狂舞瞬间斩杀数人。

他回头望向正在破机关的盛樊余问道“还需多久?”

盛樊余当时正被拂狸带的人追杀,以为自己穷途末路,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人来救他,更没想到此人竟是夜无殇!

震惊只持续了一瞬,两人便开始齐心对付众杀手。

石洞中射出的毒箭越来越密集,也是那些杀手不再靠近的原因,只要将石壁凹岩转动便可破了机关将石门打开,可是如今凹岩根本转动不了,若以刀剑劈毁,那机关就再也停不下来。“机关被父……被二皇爷改了,我需yào

半个时辰来将周边岩石去除”他差点说了“父亲”,那个从没熟悉过的二皇爷。

“半个时辰太久,二皇爷很快就会到来,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

“周遭岩石不除,我动不了机关”

“我有带了化尸水”庐舟子左挠右掏从袖中拿出一瓶化尸水。

盛樊余看向他的目光冷冽中镶着利箭,仿佛在说‘你怎么不早些拿出来!’

三个人出了祭坛已是傍晚,天空一片阴森,黑压压的一片。一片黑压之中突然爆出一道厉响,这是青冥发出的暗号,望其方向却是静月庵,难道寒漪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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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 第214章 软禁青山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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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潮湿的暗室里,到处充斥着血腥味。暗室尽头,壁上点点残烛灯火跳跃,光线黯淡,照得四周景物异常诡异。

寒漪双手被分开绑在刑架上,双目紧闭,秀发凌乱,单薄的内衫残破不堪,背部的鞭伤还未痊愈,此时又隐隐渗着黑红的血迹,手臂衣袖破裂之处可见一条蜿蜒的疤痕爬在臂上。

吱呀一声,暗室被打开,刑架上的人儿睫毛微微颤动,眼眸再度缓缓睁开。

衣着高贵华丽的的女子挺着个肚子慢慢走进,微弱的烛光照在她绝美的脸上略添了几分温柔。她的身后,盈香摆手,屏退了所有下人,将手里的灯笼挂在石壁上,暗室瞬间变亮了很多。至少可以让彼此看清对方的脸。

寒漪抬头,对上傅瑾言的双眸,她眸中倒映的自己多么憔悴、可怕啊。

干枯的嘴唇微微张合,吐出一句“你来了。”

“妹妹是来看看姐姐这几日过的如何?”傅瑾言看着她奄奄一息的模样,心里道是说不出的痛快。

唐郢在青山寺没找到刘长役,却将寒漪暂时软禁在青山寺的禅房,待杀了马世荣和刘长役之后再来对付寒漪,他计划虽好却独独忽略了她。

青山寺是刘长役的三窟之一,而刘长役却是她的手下,禅房的暗室她又岂会不知,把寒漪藏在这里无异于将其安置鬼窟,倒给了她方便,方便她折磨寒漪。

寒漪冷哼一声,继而扯出一张苍白的笑,道“我过的很好,累了就睡,睡着了,梦也很美,不会出现我举刀杀人,也不会出现别人掐着我的脖子来向我索命”

她是故yì

说给傅瑾言听的,而那张精美绝伦的脸上也起了微漾,虽然只是小小的涟漪,却也没能逃过寒漪的眼睛。原来人杀多了,坏事做久了,真的会做噩梦。

唐郢只是将她软禁并未折磨她至此,不想半路杀出她傅瑾言,她算是想清楚各中缘由,只怕唐郢还蒙在鼓里不知dào

自己被傅瑾言利用了。

“这些场景应该都在你的梦里出现过吧!”寒漪追问,此刻竟然有些同情她。

傅瑾言像是被其说中,蓦然转过身背对着她,厉声道“没有,本宫从来不做梦”

眸光闪烁如烛火跳跃,时明时暗,波谲云诡。

身后寂静了然,傅瑾言回首便看到她臂上的疤痕,那疤明明长在她手臂上,却像一条吸血虫一样爬在自己身上,甩不开,脱不掉,任由它吸食自身的血液。

傅瑾言对身后的盈香道“把她手臂上那疤给剜了,本宫看了碍眼”

盈香福福身从袖中拿出一把小刀靠近寒漪。

“呵呵……呵呵呵……”

寒漪突然发出的大笑声,怔住了盈香。

“你笑什么!”傅瑾言道。

寒漪平静地答道“我笑你,笑你胆小,为何不自己动手,偏偏要叫身边侍女来剜,呵呵……”

她手上的疤痕是小时候为傅瑾言挡开水时烫出来的,只因烫伤面积过大,至今都无法全部抹去。每每瑾言看到自己手上的伤疤时,心里都非常愧疚,好几次摸着自己的疤痕默默垂泪。没有寒漪手上了疤痕,何来傅瑾言今日绝美倾城的容貌,怕是早就烫毁了吧。

傅瑾言看到那疤痕,心痒难耐,往事欠她的一幕重回脑海,所以她才要剜了那疤,剜了过往欠她的那些回忆。

只是回忆真能剜的去吗?

“本宫怕脏了自己的手”这话说的连自己都听出了底气不足。

只见寒漪不怒反笑“明明自己还有心,还知dào

愧疚,却偏要装作没心没肺的,真是可悲”

“你胡说什么!”

傅瑾言怒了,掐着她的脖子,手下力道不住加重。寒漪漠然地闭上眼似是解脱一般微笑着,这浅浅的笑很美,很晃眼,傅瑾言倏然松了手,差点中了她的计,她就是想故yì

激怒自己,好求个爽快的解脱。

脖颈上的力道突然松开,寒漪睁开眼,只见她朝盈香挥了挥手,盈香退下。

暗房里只剩下她们俩。

傅瑾言就着一张椅子略显吃力地坐下,看着刑架上的寒漪道“你知dào

我最讨厌你什么吗……我讨厌你明明输了,明明快死了,还要强逞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你确定这是讨厌而不是嫉妒?”嫉妒我比你活的轻松,过的比你快乐。

似是被说中的心事,戳痛了伤处,傅瑾言胸口急速的起伏,像是极力压制什么往外冲出,是怒,她强压这自己胸腔中的怒气。

忽然身形一转,露出一张狠毒绝美的笑靥,她道“还记得你身边的那个小晨吗?还记得你杀了她,喝了她的血吗?”

“你想说什么”刑架上的铁链咯咯作响,寒漪动容了。小晨是她今生的伤痛,她无意杀她,却是害了她一条活生生的性命。

“你终于生气了”傅瑾言在她脸上看到了怒意,心情大好,笑道“告sù

你一个更生气的……”

傅瑾言踮起脚靠近她的耳后根,温热的气息吐在她脖颈“小晨其实是我杀的,那日你弱水毒发,她竟割破自己的手腕以血救你,她救活了你,我就一刀就砍死了她,我清楚地记得当时她脖颈的血像一片红雾噗的洒出,还有那胳膊上的胎记,像蝴蝶一样,染了血,艳的很呢。”

“你好歹毒”寒漪眼睛红了,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她不杀伯人,伯人却因她而死。小晨的死是她心底一直过不去的坎,到底还是自己间接害了她。

傅瑾言伸手接住那滑落的泪水,忽然开心地哈哈大笑起来“看来你午夜梦回的时候,也并非自己说的那般轻松那般绮丽。你到底还是为自己杀了人而内疚,就是不知dào

你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什么样的感觉,你很快就知dào

了?”寒漪抬头,又是一滴清泪滑落。

傅瑾言摇头轻笑“本宫第一次杀人的感觉可刺激了,和你完全不同”

“是吗?”寒漪紧盯着她的双眸,忽然严肃道“如果我说小晨是盛樊余的亲妹妹呢?!”

宛如一道惊雷在头顶炸开,傅瑾言脸色惨白,失了血色的唇瓣嗫嚅片刻后化作一道鬼戾嘶喊——

“你说什么……!”她不由自主地倒退两步,踩到地面上的刑具险些跌倒。她下意识地伸手护主自己的腹部,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包围过来,摇头否决“你在胡说!!”

“你也说了她胳膊上的蝴蝶胎记,怎么盛樊余后背上的蝴蝶胎记你就没看到?”

“不,不……不会,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傅瑾言忽然双手抱着头,揪着两鬓的青丝拼命地摇头,呐喊……

“我以为自己杀死了小晨,当时的感觉就像你现在这样,惊慌,恐惧,不敢相信。你是否还觉得这种感觉很刺激?傅瑾言,收手吧,别再错下去了……”

“你给我闭嘴!!”

一旁的鞭子泡在盐水里,久不饮血变得有些泛白,傅瑾言顺手拿了鞭子,有些吃力地往寒漪身上挥下。

怀孕的缘故,她下手的力道比起之前狱卒下的手算是轻的,可那盐水濡进伤口还是火辣辣的疼,寒漪忍住没出声。

暗室外却传来打斗声,很快牢门被踢开,唐郢竟挟了盈香闯进来。

“唐郢你在做什么!!”

傅瑾言朝他吼道,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往牢门移去。

“当然是做对的事”唐郢一把将盈香推上前,宝剑横在盈香脖颈上,近乎咬牙切齿“刘长役早就叛离兵旗十二部,你利用我来对付兵旗十二部,可真下的一手好棋”

没有找到刘长役,只能先去聚虎寨杀了马世荣,不想自己还未进入聚虎寨就被半路的机关所伤为马世荣所擒。荆镀辉临死前未说出的真相,马世荣全部告sù

了他,还将他放回。

“被本宫利用只能算你蠢”鞭子如红蛇般袭向唐郢,唐郢身形一转避开长鞭同时扣着盈香脖颈的两指被迫松开,岂料长鞭如有灵性般朝他相反的方向直接卷住盈香的身体将她带离他的挟制范围。

唐郢方才明白傅瑾言意在救盈香,而非取他性命。

“怎么,知dào

了真相就想着来救她了?本宫不会让你得逞!”傅瑾言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送到盈香手中,眼睛却是一刻不停地看着面前后悔莫及的唐郢,就着唐郢的面对盈香说“把寒漪杀了,现在,马上!”

她言语间的平淡宛如吩咐盈香踏死一只蚂蚁,微不足道又充斥着血腥,让人不寒而栗。

“把皇后放了,此事与她无关”

“寒漪可是你抓来的,现在死了也是你的责任,尚书大人,此事可与本宫一点关系都没有,哈哈……哈哈哈哈……”

傅瑾言丧心病狂都的大笑声令唐郢握在袖中的右手隐隐发颤,眼看着盈香举着的匕首离她越来越近,自己又被傅瑾言绊着,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

此刻的寒漪如砧板上鱼肉,毫无还击的余地,只能看着危险逼近。当死亡化作实质,也没有那么可怕,所剩的唯有遗憾,好想见见陌陌,强烈的思念已然令她闭上双眼,在脑海里勾勒出一道小小的身影……

耳边突然叮的一声,捆绑自己的绳索突然松开来,盈香刺向寒漪的匕首被击飞的同时割断了她的绳索,寒漪睁开眼只见落地的匕首旁一块断玉还有唐郢伸出的右手。

是他掷出玉器救了她!

得空的双手凭着仅存的一丝力道以迅雷之势点上盈香的昏睡穴。

“既然你事事与本宫作对,那就不要怪本宫!”傅瑾言积怒于心,胸口微微起伏,从她以鲛绡丝设计寒漪开始,唐郢就不停地破坏,如今更是得寸进尺。

“刘长役,这个人交给你了”

傅瑾言怒红了双眼对着空茫的暗室一声冷喝,暗室闪过一道黑影,落在唐郢面前堵住其去路。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唐郢如暴起的凶兽,全身血液不断翻腾,眼下只有一个目的——杀了刘长役替姣姣报仇!

趁两人相持之际,

寒漪扶墙而逃,傅瑾言怎肯放qì

这个杀她的好机会,握着长鞭紧随其后。

两人跑出暗室来到青山寺外。一个受伤一个怀孕,倒也平衡了两人的速度,但傅瑾言挥动的鞭子速度惊人,本就伤重的寒漪被此一鞭击中了双腿,寒漪跌倒在地,双腿先是被鞭子所伤后又为石子所割,痛到极致她艰难地撑着地面,却发xiàn

根本站不起来。

“我本命不久矣……你又怀孕在身……何苦……何苦再造杀孽……”寒漪断断续续说完一句,额头已布满豆大的汗珠,膝盖上的血洇了出来,腿上的痛令她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作孽?我唯一作的孽就是一开始没有杀了你”傅瑾言面目狰狞,双手绷紧长鞭朝寒漪步步逼近,寒漪手撑地面无处可退。

与寒漪相隔咫尺,她缓缓弯下腰将缠在手上的鞭子瞬间勒上寒漪脖颈,声嘶力竭“你死了我就解脱了”

“我活着唯一的支撑就是看着你死,你去死吧——”鞭子与勒着皮肉不断收紧,寒漪面色赤红,张着嘴竟说不出一个字,双手不停地抓着颌下的鞭绳,窒息感将她包围,双耳嗡嗡作响晕厥之际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夜无殇的声音如从遥远天际飘来,浑浑噩噩间沉重的眼皮终于垂下。

傅瑾言筋疲力尽,松开紧握长鞭的双手,寒漪的身体顺势栽了下去,倒在她面前。一种力竭之后的快感在身体里蔓延,傅瑾言伸手准bèi

探她鼻息,手指正要触及时身后的声音如雷电般击中她——

“言儿……”

这声音何其熟悉,不是盛樊余又是谁。

如此熟悉的声音本该带来久违的温暖,而她脑海里却浮现了小晨的死,至此那些未来的温暖皆化作冰冷,彻底的寒凉。

傅瑾言像见了鬼似的,丢下寒漪,把腿就跑。

盛樊余急忙跑去扶起寒漪,探其脉搏还在悬在半空的一颗心总算放下来。他但不是担心寒漪,只怕寒漪死了,夜无殇必然不会放过傅瑾言。他和夜无殇约定以弱水解药换傅瑾言性命,所以在此之前寒漪不能死。

掌心覆上她的后背,盛樊余将自己的内力输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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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5. 第215章 回头不是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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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祭坛夜无殇和庐舟子赶往静月庵救寒漪,他却想着来青山寺找傅瑾言,却是在此处遇到寒漪。

盛樊余几乎是将所有的内力悉数灌入她体内,本就受伤未愈的他如今连站起来都变得吃力,可他不能倒下,他还要将那个因他而误入歧途的女子拉回来。

“夜无殇很快就会来找你,你坚持住”即便保住了寒漪性命他还是有些担心。

将寒漪背到青山寺外,放在门前的大石柱下显眼的位置,他才敢离开,去追傅瑾言。

青山寺暗室内的打斗几乎被忽略,可这场生死搏杀并未因忽略而减少半分血腥。

坍塌的禅房豁然飞出两道人影,一道举着宝剑屹立在砖瓦狼藉前,一道摔在地上倒在一片血污之中。

屹立不倒的是唐郢,地上苟延残喘的则是刘长役。刘长役双手捂着眼睛在地上不停地翻滚嘶喊,手指缝间伸出的血越来越多,他不敢相信自己会败在唐郢的手中。

一双眼睛血肉模糊,眼球被其宝剑挑出,痛苦的呻吟声还未停歇,但听唐郢宝剑在手里挽了个剑花横在脖颈之间,冰凉的触感与这炎热的天气格格不入,道是死亡逼近。

“我日夜苦练,为的就是今天手刃你替我妻儿报仇”唐郢恨不得一剑结果了他性命,但想到姣姣惨死之相,唐郢横在他脖子上的宝剑毅然移到他右手腕处。

刘长役看不见却能感觉到恐惧,“你……你要做什……啊——”

一声惨叫,右手经脉被挑断。

刘长役仰着脖子痉挛痛苦嘶吼道“你杀了我,杀了我啊!!!”

唐郢置若罔闻,俊朗的面庞上几处伤痕,面无神色倒让伤痕显得诡异起来,他剑尖移到刘长役的左手,缓慢地刺入再以迅雷之势挑出,伴着一道惨厉声起他又将其脚筋挑断,彻底废了刘长役。

唐郢虽不杀他,却毁了他的双眼挑断他的经脉,这对一个武者来说比杀了他还痛苦。唯一的听觉还在,听到的却是唐郢脚步离去声和自己血液流失的汩汩声,刘长役彻底的绝望了。

青山寺外夜无殇和庐舟子已经赶来。

“寒漪醒醒,快醒过来!!!”他轻拍着寒漪苍白的脸,声音颤抖的厉害。

一会儿搓着她的手,一会儿按其人中,奈何伊人总是不醒,一颗心就这么悬在半空中。

庐舟子检查了她的双眼又把其脉搏,蹙额道“皇后娘娘本已性命垂危,多亏她体内有股内力护着方脱离危险”

“那她怎么还不醒?!”

“这……”

庐舟子正思索着原因,青山寺内走出一人影,唐郢浑身是伤,衣襟处的伤口渗出血色,看着极为狼狈,他拎着一只水袋向三人走来。

“喂她喝些水试试”

他将水袋递上,却得来夜无殇一记狠厉的目光“朕还能相信你么!”

他赶到静月庵虽没找到寒漪却救醒了九儿和青冥,两人将唐郢掳走寒漪的事全都告知于他。

“朕之前是如此的信任你”

“是微臣之过,微臣甘愿受罚,眼下先救皇后要紧”

眼下寒漪如此这般他也没理由再害她,夜无殇接过水袋喂了些水给她,见寒漪有些好转,随即将水袋放在一旁替她顺气。

寒漪干涩的喉咙遇水仿佛润进甘泉,她咳嗽了两声微微转醒,迷蒙的双眼缓缓睁开,夜无殇含泪的脸庞在她眼前不断清晰。

她微微抬手触摸,声带沙哑“这不是梦?”

夜无殇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喜极而泣“不是梦,是朕,寒漪你终于醒了!”

————

屠灵石出自苍冥皇室,具有灵性,嗜血而存,坚不可摧。历代帝王以它作为石棺主石,以其盖棺之后石棺难以打开,需在其上滴入皇室之人的血液方可将石棺打开。

祭坛恰有一块屠灵石铸成的石箱,就安置在二皇爷寝殿,里面装有祭坛所有毒药的解药。盛樊余从小就知dào

,只可惜那时的父亲一直不让他靠近。

寒漪说他并非父亲亲生,他在意了。回忆从小到大的种种以及无望森林里的舍弃,心底的声音不断折磨着他,令他回到祭坛鬼使神差地潜入父亲寝殿找到石箱。

自己的血液滴在屠灵石箱上怎么也打不开……

寝殿之外有人走动,不止一人。

“樊儿这次回来变了很多,我担心他知dào

了一些事,你给我处处盯着他”说此话的正是二皇爷。

“二皇爷多虑了,少主可能是因无望森林一战您没救他而耿耿于怀,并非因其他的事”刘长役又道“再说知dào

他生世的只有我和您,属下只字未提,所以少主不可能知dào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还是留在青山寺替我继xù

盯着傅瑾言,我要知dào

她的一举一动,万一将来樊儿背弃了祭坛我还有可以擎制他的筹码”

“二皇爷英明,属下这就去办”

刘长役退下。

盛樊余靠在石壁上心凉了半截,原来寒漪说的并非胡话……他真的不是父亲的儿子。

小晨、沽酒村,他的妹妹和村庄,全部毁在他手里。小晨是傅瑾言所杀,他清楚地记得那日瑾言笑着对他说自己杀了小晨嫁祸给寒漪,那种感觉是前所未有的痛快。那时他还对她的改变和适应投以赞赏。

原来一切都是造物弄人。

呵呵……老天可真会和他开玩笑。

小晨的死他不怪傅瑾言,因为他没资格怪任何人,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回忆至此,往事如包袱,现在他只想丢下包袱,找回傅瑾言,带她远离尔虞我诈,离开祭坛归隐山林。

他一路追至静月庵的小湖边,夕阳西下,伊人就站在岸边,一头青丝被夕风撩拨,凌乱不堪,一身的锦衣华服也变作褴褛,硬是将一美丽的女子累成恶魔。

傅瑾言扶着一旁的柳树不停地向后退,盛樊余前进一步她就退后一步,曾经温柔如他,此刻在她看来均像来寻仇的

“你不要过来,我什么都不知dào

,不知dào



“言儿你先过来,我不会再逼你报仇,我们离开这里过我们想过的生活”

盛樊余伸出手得到的却是她更为激动的躲闪“你不是樊余,樊余会支持我报仇,会教我杀人,他从来不会劝我放手”

她折断柳枝直指盛樊余“说,你到底是谁,你是来杀我的对不对??”

“不是,我是来救你的,皇上已经答yīng

放过你,瑾言回头吧,别再错下去了”

“我杀了寒漪,夜无殇不可能放过我”

你和夜无殇一直都是水火不相容,怎么可能站在一条线上,一定是来杀我为小晨报仇的。

傅瑾言越想越害pà

,紧紧握着柳枝恨它不是刀剑,不能很好的保护自己。

“寒漪没死,就因为她没死皇上才答yīng

放过我们”盛樊余继xù

规劝道。

寒漪没死!

傅瑾言闻此一句如遭雷击,她千方百计的要弄死寒漪,为什么她总是死不了,为什么!!

届时唐郢带兵包围了整个静月庵,禁军守卫里三层外三层可谓插翅难飞。

“皇上口谕傅瑾言意图谋害皇后,罪无可恕,念在盛公子及时救驾,遂免其死罪将其即刻打入冷宫”

因与巫灵国有婚约,傅瑾言的孩子出生之前不能逐出皇宫。

唐郢说完便有两个侍卫上前将她挟持,傅瑾言也不反抗,大势已去,反抗也无用。

“盛公子及时救驾?原来寒漪是你及时救下的?盛樊余真有你的,不仅回到岸上还救驾有功?”她说的字字诛心,竟被自己孩子的父亲背叛,这种感觉真刻骨。

盛樊余上前两步,白色的身影挡在她面前,洁白的就像仙人一般,唐郢挥手摒退左右,反正现在谁也逃不掉。

盛樊余伸手将她凌乱的发丝掠过,“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将来”

盛樊余语调平缓若绸缎,却抚不平她心中的褶皱。

“不要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傅瑾言拂去他的手,红了双眼含泪对他说道

“你说过对敌人心软就是对自己残忍,很多时候就像围着桃花坞在跑,起步了就不能停下,一停下就会气不择喘难受至极,甚至是窒息。”

摊开空落落的双手,声音嘶哑中带着悲悯的哭腔,“如今我做到了,双手沾满了鲜血,阴谋算计坏事做尽,我开始了就停不下来。你突然叫我放下仇恨回头是岸,我做不到!!”

突然双手抓着他的肩膀发疯似的不停地摇晃“我做不到……!”

盛樊余站在那儿一动不动,雪白的衣襟被她扯出褶皱丝毫未觉,心里却因她的话语无限的自责。

唐郢见状命人将傅瑾言带走。

临走时傅瑾言回头看了眼离在原地的盛樊余,心里五味陈杂————

樊余,是你教会了我在仇恨的道路上奔跑,于是我终其一生都在奔跑复仇,根本无法停下。你说回头是岸,因为你已经站在了岸上,而我早已泥足深陷,陷在自己筑造的血湖里,没有船也没用岸,只有无边无际的血和恨。如果你知dào

我亲手杀死了你的妹妹,你还会叫我回头是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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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 第216章 皇后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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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年岁岁总有一场大雪在领略三季风光之后悄然降临。

今年的雪,来得特别早。

寒漪今年还是和往常一样,带着陌陌打雪仗、堆雪人,玩的不亦乐乎。

夜陌寒两个月前就已回到宫中,如今已被夜无殇封为太子。少明把陌陌接回的很及时,寒漪自青山寺回宫便一直卧床不起,刚刚伤愈,睁开眼就见到了朝思暮想的陌陌。

福祸总相邻,伴随太子回宫的另一消息是戚染的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这么消失在去山庄的途中。

游少明的纨绔气息也从那一刻消散殆尽。眉宇间多了几分沉重,坐在亭廊的身影,萧索的可堪枯枝。

见寒漪从雪中走来,他才慢慢起身,恭恭敬敬地朝她行了一礼。

天气寒冷,回廊里一桌三椅,旁边一只小炉煮着酒,淡淡的酒香弥漫,令人闻之欲醉。寒漪拢了拢肩上的狐裘,就着身旁的红木椅子坐了下来,她伸手示意游少明不必拘礼,随她一同坐下。

游少明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寒漪也不拘谨,开门见山就问他“你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游少明知她所问何事,沉默片刻后将温好的酒液斟入酒樽,亲手递到她面前,淡淡道“还能有什么打算,顺其自然呗”

沉着的语调在回廊里穿梭着,就像杯中酒,甘醇清冽,耐人寻味。

他说的清淡寡凉,寒漪却从他沉着的语调中听出了不折不饶的坚定,她执起酒樽靠近唇边微微抿了一口,又听他道“我打算在去一趟漓江客栈”

因为有任务在身,他没能好好地去山崖下寻找戚染,可是潜意识里,他总觉得那个女子没有死。

她就像个精灵,时而糊涂,时而清醒,精灵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亡了呢,况且夜无殇后来派去的人什么也没找到,就连衣冠都没有,没找到就意味着另一种可能,就是戚染还活着。

他相信戚染只是暂时的离开,带走了时间,也带走了他的脚步,他打算从苍冥出发,在车水马龙的邺城走她走过的路,观她赏过的花,最后站在漓江的悬崖峭壁等她……

————

大雪一直下了六天,将皇城彻底地粉砌了一遍。

寒漪和日前一样站在回廊观雪。

今年的雪是她有生之年可见的最后一场雪,六年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却也无憾。

从她将生命定格六年起,她的每一天都是充实的。

雪地里跳跃的小小身影就是她充实的最好证明。

前几日堆的三个雪人还在,那是他们一家三口。陌陌又在它身侧加了一个小雪人,小雪人头上还别了一枝红艳艳的梅花,是从云瑟宫外摘的,谁都知dào

云瑟宫外的梅花最美、最香。

陌陌早上告sù

她,那个头戴梅花的小小雪人是妹妹,他希望有个小妹妹可以让他宠着护着。

寒漪当时只是会心一笑,笑过之后不禁有些惆怅,她想到钟粹宫的那位,钟粹宫就是冷宫。算着时日,傅瑾言的孩子开春就该出世了,男孩或是女孩她应该看不到了。

“叹什么气呢?”

夜无殇不知何时来的,站在她背后,将她的叹息都窥个一清二楚。

一袭白衣比雪还白,上面映着的梅花图案栩栩如生,寒漪瞬间就生出赏梅的冲动,她要看看,梅花和他,孰美?

“陪我去赏梅吧,云瑟宫的梅花我还没仔细看过呢”

“好,都依你”

盛樊余和庐舟子忙了两个月,依旧没找到梓棠花实,夜无殇心情沉重,可就她刚刚无意间的一笑,竟将他心中惆怅驱散一半。

两人背着陌陌悄悄‘私奔’。

一路上寒漪拉着他冰凉的手,穿过几个宫殿,一边走一边打趣着说“神医和盛公子忙碌了两个月,不知错过了多少雪中美景”

她说的俏皮轻快,看淡生死。可他却无法看淡,无法看淡她的生死。

剑眉不由自主成结,将伤怀暗藏心底——

我也怕错过雪景,更怕错过雪中赏景的你。

云瑟宫的梅香远远就闻个清楚,走到云瑟宫,仿佛踏入了一个雪中仙境。满目的梅花,红的胜血,一团团,一簇簇。若将视线比作画框,这副‘素雪红梅’图已然延伸到画框以外,美的更是没有边限。

“好美……”

寒漪由心赞叹,更是不顾寒冷地步入其中,不由自主地踏起舞步来。

夜无殇很少见她跳舞,她的舞姿并不优美,可是穿梭在梅花从中却是自成一派的清丽脱俗。

同样雪白的锦衣,漩涡的纹络拖在雪地上拽出一道蜿蜒的波纹,袖领部分是绒绒细羽,她停在梅树间伸手将一缠满红梅的枝桠拉下靠近鼻尖,敛眸细嗅,袖口的洁白的细羽与红梅相映,淡淡的温馨流转其中。

夜无殇看得出神,寒漪睁开眼仔细端详着枝间红梅,漆黑的眸子似繁星点缀,微微弯成半月状,唇间浅浅的笑容涟漪般散开,在这白茫的天地间更具清洌。

寒漪的笑容具有感染力,他起初迷上了她的笑,现在更是不由自主地随着她的微笑而欣悦。

只是这微笑仅持续了片刻,寒漪眼角上骤然浮出的暗纹令他心头一震——

“无心水药力完全消褪的警示就是病人眼角浮现暗纹,那是弱水最后一次毒发”

盛樊余之前对他说的话在耳边响起,宛如一记惊雷击中心脉。

前一刻还赏梅言笑的女子,此刻也感觉到身体的异样,单薄的身体不受控zhì

地向后倒去……

“寒漪——”

夜无殇飞奔过去,伸手将她抱个满怀,搂着她卧在一片白雪之中。

天空又开始扬起细白,雪花翩翩而下,每一片都似承载一段浮生旧影。

寒漪口中的鲜血如泉涌,无法抑制,一滴一滴落在雪地,他的怀抱一如既往的冷,她却从中找到安全感,只属于她的安全。

口中含着血,她依然笑得眉眼弯弯,咽了口血水,“不要伤心……咳咳……”抬手想抚平他额前的‘川’字,却只能抓住他的衣襟。

“不要说话,你不会有事,不会……”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颤抖又苍白无力。竭尽全力的去挽留,始终抓不住,生命面前都是脆弱的。

寒漪染血的双手揪紧他胸前的衣服,上面的红络梅花图案真好kàn

,满眼留恋的看着他眼底的疼惜与痛苦,瞬间眉眼一弯笑得水光潋滟,“我这辈子……有你和……和陌陌……足矣”长长的眼睫上沾满泪珠,在雪光下晶莹剔透。

雪中的景色壮丽无限,天地之间浑然一色,只得窥见一片银色与夕阳交替。

黄昏素雪,深深切切,洁白的雪仿佛有千丝万缕的情绪,能覆盖一切,又能不着痕迹地洗濯一切。

红梅在雪中开得更盛,细碎的花瓣自她眼前徐徐飘落,香氛浮动,冷香弥漫。血一样的颜色,在半空飞舞,镶嵌在洁白纷飞的大雪中,美到妖艳又不失清冷。此般美到极致的雪景倒映在她涣散的瞳孔里渐渐模糊。

耳边的声音逐渐薄弱,是风声还是泣声,已然听不真切。

寒漪缓缓的闭上双眼,头无力的在他的臂弯里歪了下去,一直紧紧揪在他胸前衣襟上的气力消散,她的手指渐渐下滑,直到,轻轻落在雪地上。

一湾流水山庄外,几缕炊烟老屋中。山庄环绕千株柳,曲涧萦回十里花——最美的一段时光留在玉斛山庄,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梅香,风凉,夜沉静。

她感觉自己的世界突然宁静了,犹如梦幻寂雪,积攒了几年的光景,终将融于煦阳暖风,什么都幻化成烟,消散溶逝。

————

窗牖被朔风拍的隆隆作响,鹅毛般的大雪从空中而降,傅瑾言站在屋内往窗外望去,今年的雪霰的最久。

寒漪,你终究还是死在我前面。

她死了,自己应该高兴的,可是为何笑不出来呢。

了解自己的除了亲人近人,还有仇人。

寒漪一死,她往后的日子里又少了一份等待,多了一份空寂。

傅瑾言伸手抓在窗柩上,窗柩因长年累月的风吹雨打变的松软腐朽,女子长而尖的指甲只用三分气力便深深陷其中,就像她处心积虑设计谋划怎么也除不掉心中仇恨之人,而那人却在她禁足冷宫后的等待里殒殆薨逝,这种感觉很讽刺。

时间一晃而过。

次年春,傅瑾言于冷宫产下一女,夜无殇照约定封其为长宁公主。

长宁公主满月当天冷宫突然走水,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昔日的钟粹宫在火海中成为一堆废墟,傅瑾言与小公主亦不见了踪影,或被大火涂为灰烬,或失踪,众说纷纭

……

邺城一如既往的车水马龙,来往的人群中辘辘驶出一辆马车,马车出城时被城门守卫所拦,驾马车夫摘下斗篷从腰间拿出一道明黄令牌,守卫立即放行。

马车行至城北荒郊停下,车夫从马车上跳下,将斗篷扔至一旁的草丛,一身青衣与草色交相呼应,此人正是唐郢。

他将车帘掀开,马车内一白衣男子率先跳下马车,随即转身伸出手去扶由马车内走出的女子,女子穿着一身粗布麻裳,却是生得一副好容貌,怀中抱着一个熟睡的婴孩,女子胳膊被白衣男子搀扶着缓步平稳的走下马车。

“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唐郢一边梳理着马鬃一边对面前的两人说“沿着城北这条路一直走,三天即可到达琉璃国”

他头也不抬冷冷的说完,转身已重新跳上马车,“我要回宫复命,后会无期”

“替我们夫妻多谢皇上”

白衣男子说完,唐郢驾着马车已驶出两人视线。

身边的美貌女子抱着婴孩久久伫立,目光辽远,一直延伸到他们出发的那个皇城。

“言儿,你在看什么?”

“皇宫”傅瑾言言简意赅,随即抱着孩子往城北走去。

她那一眼实为疑惑,疑惑皇城中的那人何以放过自己,她仅仅只是疑惑,但盛樊余却理解为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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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7. 第217章 作茧自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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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是苍冥还是祭坛,如今都已无他们立足之地,索性还有苍冥北边的琉璃国。两人依照唐郢给的地图往琉璃国方向出发。

沿途的风景和邺城大相径庭,小贩叫卖,商品琳琅,杂耍卖艺,应有尽有。当一切都齐全的时候却少了赏玩的心情,这也是一种悲哀。

带着不宁的心绪走在路上,不知是她愚弄了世事,还是世事隐瞒了她,明明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却又仿佛刚刚开始。

前方一座石桥,桥身只是半拱,却几乎看不到桥的另一头,不知是水是路。盛樊余松开肩上的包袱放在傅瑾言脚下,对她说“我去桥头看看,你和孩子在这里休息等我”

傅瑾言点点头,目光随他的背影一同走向石桥。

与盛樊余擦肩而过的是一个花甲老人,术士装扮,发髻束起以一支木簪固定,两鬓微白似霜染,长须随风,他正朝着傅瑾言的方向走来,只见他一手提着铃铛,一手握着拂尘,一路走一路摇,铃铛与脚步齐声,黑白相间的服饰上画着一只仰天鸣啸的白鹤,拂尘随着衣摆翩翩摇曳,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

傅瑾言低头逗着怀里的孩子,只是一恍神,再抬首时那花甲老人已然站在她面前。

老人像个孩子一般围着她转了一圈,将左手的铃铛转到右手,捻着长而白的胡须盯着她望了片刻,目光深邃仿佛要将她看穿,傅瑾言被他瞅的毛骨悚然,眄了他一眼,回问“你是什么人?”

“枯木道人”老人家答得爽快,就连答话的当下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他的眼睛炯炯有神又清澈,很少看到年过半百的老人有这么清澈的眼睛,宛如一湾清泉,又似深潭,里面暗藏漩涡,是傅瑾言看不懂的玄机。

被他这清澈的眼神盯上,傅瑾言浑身不自在,有种无所遁形的窘迫感,她抱着孩子转了个身,侧面对着那枯木道人,不耐烦道“我不需yào

算命”

“我没打算替你算命,泄露天机会折寿的,我还年轻不想早夭”

我还年轻不想早夭……此话一出,傅瑾言满脸黑线,转头鄙夷地看向他——

“那你干嘛盯着我看!”

“在你身上感觉到我徒儿的气息,她肯定替你算过命”枯木道人万分肯定,边捋胡须边说着。

“你找错人了,我根本不认识你徒弟”

傅瑾言把孩子还了个胳膊抱的紧紧的,这老头看着仙风道骨正经,实则越老越不正经,说起话来这般浮夸又荒谬,莫不是江湖骗子,想贩了她的孩子?一想到这个可能,她果duàn

退后几步,与这老道拉开些距离。

“我该要去找我徒弟了”枯木道人笑吟吟地捋着胡子,突然中指一不小心捋断了几根长白胡须,他肉痛地捻在手里塞进广袖中。

傅瑾言将他一系列莫名奇怪的动作看在眼里,直到他从她身侧走开,傅瑾言这边长吁一口气,那边老道又猛然退了回来“相见即是缘分,提醒姑娘一句——莫要作茧自缚”

盛樊余回来时就看到傅瑾言站那儿发呆,他走上前将包袱提起来拉着她的手将她思绪拉回。

“桥那头是条河,我们得渡船过去,我已经打点好一切,快走吧”

“樊余,谢谢你”

两人通过石桥来到渡口,小河很宽,只要渡到河对岸就算彻底离开苍冥国境,开始到琉璃国境。船夫带着斗笠将船靠近岸边,盛樊余将包袱放到小船上,余光瞥到船夫,只见那斗笠压的低低的,几乎遮住整张脸,之前和他交涉的船夫也带着斗笠,但他人很随和,没有‘羞涩’到这种地步。

河水泛着涟漪,一圈大过一圈,比之前浑浊些,还带上些血腥味儿。

傅瑾言不明情况,催促着问他何以不上船。

杀手天生的敏锐,盛樊余突然按着傅瑾言的肩膀拉着搂着她的要就往回走,傅瑾言正要问话,却听盛樊余在她耳边悄声道“这里不安全,快离开”

话音刚落,那船夫见他们往回走,紧忙将船桨朝两人掷出,盛樊余眼疾手快单手将横空飞来的船桨劈成两段,搂着傅瑾言飞向石桥。

傅瑾言抱着孩子惊魂甫定,刚在桥头站稳了脚,随后便被一大批银面杀手包围。她要顾及孩子又要抵挡杀手,几个回合交手便处于下风,盛樊余也被数十个杀手围攻,本就自顾不暇,却还拼命地杀到她这边保护她和孩子。

当兵器架在傅瑾言脖子上,四周一片寂静,一拍一拍的掌声从杀手人群中响起,二皇爷从中走出,“想不到樊儿的警觉性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

盛樊余对他的夸奖嗤之以鼻“敏锐又如何,还不是逃不过你的狡猾”

“樊儿这么说可真伤为父的心”二皇爷衣袖掩面佯装泣意。

“你少在这里故弄玄虚,想做什么就直说”

“为父就是想请樊儿回家而已”二皇爷终于道出目的来。

盛樊余不屑道“我已和祭坛没有关系,那里不再是我的家”

他语气生硬的让二皇爷几乎动怒,却偏偏又压制了,矛头转向一旁怀里抱着孩子的傅瑾言。

盛樊余按捺不住,激愤着暴动起来“你别动她们的”

“既然樊儿不愿与为父回家,那我只能将这可爱的孙女带走了”他的手指划过婴孩水嫩嫩的小脸,婴孩立马啼哭起来,哭声惨烈,傅瑾言整颗心都被揪了起来。

她正要开口求饶,盛樊余却抢了先“我答yīng

你,你放过了言儿她们”

“既然樊儿这么在乎,那就一家三口一起回祭坛吧”

说罢,两人被押回祭坛。

祭坛大殿之上两人并排站着,二皇爷居于高坐,俯瞰着两人。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祭坛,樊儿有何感觉?”

盛樊余第一次无所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没什么感觉,放过言儿母女,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如此决绝的说辞倒让二皇爷心中一凛,当初决定用傅瑾言绑住盛樊余是件好事,如今看来又不是那么回事。

不禁有些怒上心来“本座若坚决杀了她呢?”

“二皇爷……”傅瑾言急了,脸色煞白。

盛樊余拽过她冰凉的手,将她护在自己身后“你若杀了她,我便永远不再效从祭坛”

“说的好,只可惜你这般维护她,她却不像你爱她那般爱着你,本座就让你看看她的真面目”

二皇爷拍了拍掌,一侍女从端上一只托盘,上面放了两颗黑色的药丸,侍女将药丸分别放在二人掌心。

只听宝座上传来二皇爷的诡秘声“这是毒药,你们两人只能活一个,我给你们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后我只愿见到你们其中之一,如果两个都没死,那本座就亲手送你们一同下黄泉”

这是让他们自相残杀,好歹毒的手段。

————

寂夜寥寥星茫然,唯孤月悬挂于天际,女子醍醐斟酌,细细酒水之声在暗夜里格外清晰,须臾,两杯清酒立于檀木案几之上,杯盅泛着寒光,傅瑾言执起酒杯朝他莞尔一笑,“樊余,我敬你。”

有多久,他们没有坐在一起举杯对饮了?

盛樊余接过玉杯,伴着烛光月色,清凉酒液中泛三五点的涟漪,将他若有似无的苦笑照得清晰了然,玉杯靠近薄唇边时停顿住,他道“这酒……”

“……好香”半晌,他才道出‘好香’二字。

而傅瑾言的手早在他停顿的时候一抖,杯中溅出几滴清酒,滴落在她红色薄衫之上,濡湿的衣裳如泪痕未干,凄凉绝绝。美眸不再流转,而是看着他仰头将那玉杯清酒悉数饮尽,洒脱潇然绝尘于世。

心中五味陈杂,道不出是何滋味,垂眸,一滴眼泪落入杯中,嘀嗒一声细响,她将手中清酒饮尽。

抬眸之际对上他的眸光——缱绻留恋,如将死之人凝望世间最美好的景物。

盛樊余看着她,那张精美绝伦的倾城之颜……日出前,怕是见不到了。

今晚正是三日期限的最后一晚。

伸手覆上她的脸,苦涩的笑容在他唇边蜿蜒,“如果可以,我愿用自己的生命换回你当初的纯真善良”

‘啪’傅瑾言手中的酒杯落地,裂成无数碎片,“樊余……”

“你知dào

了……为什么还要喝?”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是颤抖的。

二皇爷给他们的毒药,他一出大殿就给扔了,而她却留着,如今正下在他的杯酒中……

“言儿,我愿下修罗地狱,生生世世永沦孽海,只愿你能回到初见时的美好”修长的手指滑过她脸颊,冰冷的触觉那么刺那么痛。

“你……”傅瑾言忽然捂住胸口,肺腑间血气翻涌,一口鲜血自口中哇的涌出。

血液喷出,溅在他的白袍上,瞬间变成黑色——

“言儿——!!!”盛樊余惊喊,抱着她的身子神色俱慌。

傅瑾言艰难地张合着唇瓣,“酒……有毒……”

刺耳的开门声,将两人的视线混合为一道,投在门外的身影上。

二皇爷迈着阔步走了进来,嘹亮的嗓音堪比地狱阎罗,“樊儿,如今你该看清这女人的蛇蝎心肠了吧”

他说的什么,盛樊余一句也没听懂,怨毒的目光射向他转而又变得悲戚,“把解药给我!!”

他伸手,得到的却是他的漠然。

“言儿……”傅瑾言口中的血越吐越多,任他怎么也擦不尽,灼热的血液像开水浇到他心上,痛到极致。

男儿的铮铮热泪在此刻落下,“把解药给她,我什么都听你的”

二皇爷执起玉杯,把玩一圈,随手扔到地上,脆响在房中回荡,他道,“酒本就有毒,但是解药……我早给过你们,是你自己把它扔了”

如闪电划过亘古的黑夜,只短短一瞬,盛樊余脑中一片空白,只有当时,当时他亲手把那颗药丸扔下后山,原来那是解药……

傅瑾言也在此刻方明白枯木道人那句‘作茧自缚’,果真,一语成谶!

她和盛樊余只能活一个,樊余为了她误把解药给扔了,她却为自保而一心置他于死地,结果却阴差阳错解了他的毒,天意,天意呵!

“樊儿应该知dào

,我们祭坛的煞红颜只有两颗解药,你已将另一颗解药扔了,傅瑾言日出之前必死无疑”二皇爷转身阴鹜的大笑,暗黑的袍子在夜空中划出一道残风。

此时的屋中只剩他们和两根残烛摇曳着或暗或冥的烛火。

盛樊余捧着她的脸,将自己的唇贴在她的额间,温热的泪水落在她脸上,从未有过的舒适与温暖。

“樊余……我想去桃花坞……”傅瑾言没有波动的情绪,认命一般,虚弱道。

“好,我马上带你去”盛樊余将她打横抱起,快速地冲出祭坛。

日出之前,她还有两个时辰。

桃花坞,花瓣漫天飞舞,呼啸,翻飞……

花瓣将地面铺了一层又一层,盛樊余倚坐在桃树下,肩膀上三两朵桃花形如孤寂,傅瑾言靠在他怀里,嘴角边的血迹被擦拭干净,苍白的脸色如透明的玉,即便虚弱,却也很美,褪去浓妆的素雅之美,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人生若只如初见,初见时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她的纯真善良,柔美敦厚……

白衣胜雪,红衣如火,两人依偎在桃树下,宛如染了色彩的水墨画卷,令落花为之逊色。

女子泛白的唇瓣,幽幽吐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记得”盛樊余嘴角扯出一道惊艳的弧度,伸出手将她的身子搂紧,让她靠得更加舒服些,适才回忆道,“那时我受了伤躲进你闺房,你正在洗澡,木桶里全是花瓣”

犹记得,当时他身着黑衣,带着铁制面具从屏风处缓缓走出。傅瑾言将身子往水里缩了缩,木桶中的花瓣漫到她的脖子处,俨然一种万花丛中探出头,说不出的美感展现在外,她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当时月光正好,他就觉得面前的女子好美,好可爱。

第二次见她,是她被贾宝贤的人暗杀,他救了她。搂着她的纤腰飞出落于树间,戏谑嘲讽之际为她美貌所摄。

第三次,她于山间救了他。

他说“你为什么对一个要伤害你的人这么好?”

她一边往火堆里添柴,一边道,“你要伤害我是你的事,但我不能见死不救,而且……”

“而且我相信这世上还是有爱和真情,只要一直善良下去,总会有回报的。”她说的很坚定,不容置喙。

他笑了,很冷,很冷“但愿你的善良能得到回报”

“其实你放下仇恨,也可以活的很快乐”

后来,他教会她杀人放火,阴谋算计,把仇恨的种子拨在她身上,将一个纯良温婉的女子拉向地狱。

咳咳咳……

一声声清脆的咳嗽声将他的思绪拉回,傅瑾言气若游丝,静静看着对面的桃花,花瓣飘零似红雨,好美,“木桶里面的花瓣……是桃花”

那时的花瓣澡,是桃花。

盛樊余震惊,眼眶泛起雾气,面前的桃花林越来越迷蒙。

却听到她浅浅道,“盈香曾问我为什么喜欢梅花,你知dào

吗?”

“因为他喜欢梅花”盛樊余直接道,他说的是夜无殇,傅瑾言爱夜无殇,他一直都知dào

,可是他爱她,只爱她,无关她的所爱。

傅瑾言轻轻摇头,虚弱的脑袋仿佛马上会垂下,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她坚持说道,“因为它长的像桃花”

因为它长的像桃花

因为它长的像桃花

……

盛樊余来不及咀嚼便听到她一声高过一声的咳嗽,血沿着嘴角流出,由殷红到暗黑,触目,惊心。

傅瑾言看着天边,一滴清泪滑入云鬓,“天快亮了……我好困……”声音中充满勘破世事后的疲倦。

一生设计者,一生受累,少有善终。

终其一生在仇恨中奔跑,她真的累了,倦了。

“不要睡,不要离开我”喑哑颤抖之声在耳畔低喃。

瑾言感到几颗水珠落在她的脸上,冰凉的,伴随着盛樊余断断续续的呼唤“言儿……言儿……”这声音忽远忽近,来回反复,飘渺若远山上的寒烟,擦过耳边。渐渐的,渐渐的,连这个声音也变得模糊,她有些听不清了。

“其实我心里……喜欢的是桃……桃花……”傅瑾言断断续续的道,脸上犹带着一抹凄美的恸色。

当天边出现火红的晨光之时,盛樊余怀里的声音逐渐细微下去,终于什么也听不到了。

她喜欢梅花是从桃花坞开始的,后来她才明白自己为什么喜欢梅花,因为梅花和桃花很相似,归根结底喜欢的是桃花,傅瑾言喜欢的是樊余,盛樊余!

可惜明白的太晚……

桃花坞的桃花一年四季盛开不谢,如今却像一场大雨,花瓣筑成的雨滴,纷纷扬扬飞红遗落凋零殆尽。盛樊余纹丝不动地搂着她冰冷的身体在漫天飞舞的绯红花瓣下坐了良久,仿佛天地间只剩他们二人。

残红纷飞又是一番凄艳绝美,亦如她的舞姿剑招……归于落红永寂。

留恋时有恨,缱绻意难终。——唐

元稹

《莺莺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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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 第218章 戚染霸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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漓江客栈的“后院”——金乌西坠,老树昏鸦,崖风萧索,游少明扶着老树懒懒的站起身来,在崖边坐久了脚都麻了,他两指成圈轻轻弹去衣角上的尘埃落叶。

夕阳的柔光洒下,周围一片晕黄,一天又在无果的等待中度过。

游少明徒步走回客栈,时隔一年漓江客栈已经发展成了周边有亭台楼阁商贩的街市,热闹堪比邺城,唯独客栈有且只有漓江客栈一家,这种垄断式的发展险些让他露宿街头。

夜幕很快降临,银白色的月光柔柔的像水一般流淌遍布整个漓江客栈。

桌面上摆着几个小菜,游少明正悠闲地吃着,邻座的几桌羁旅游客纷纷离座往客栈外面冲去。

淡定的少明被不淡定的小二哥急急催促“客官你吃快些,客栈今晚早些打烊”

游少明很不爽,筷子往桌上一拍“我缺你银子了还是耽搁你时间了?”

“时间……不不,客官您慢吃,小的得先走了”店小二脱口而出,又立马改口,将毛巾往主柜上一扔,人一溜烟跑个没影儿。

垄断型的客栈就这点不好,手下都登鼻子上脸踩到食客头上。不过今晚似乎比平时热闹。

“你听说没,临街的姻缘树下汇了好些年轻姑娘在那求姻缘,我一会儿也去瞅瞅,指不定哪家姑娘就看上我了”

“等等,我和你一道去”

又有两个小伙计放下活儿开溜了。

游少明咬着筷子不假思索着“真有那么灵吗?”然后扔了筷子鬼使神差地跟着人群跑了出去。

一棵葱郁茂盛的大树底下围了一圈女子,外面围了几圈男子,游少明被拥挤的人群以排山之力推入最前端的女子圈内,只见许愿符一端系着一个橘子,女子们个个手里拿在手里往树枝上扔,仿佛扔的越高越灵验。

好无趣的迷信啊……

游少明心想着觉得无聊,正要往外走打算回客栈补觉去,熟料,竟有人在后猛地推了他一把将他一次性推到许愿树最前方。

“谁……谁推我!!”游少明拍着衣袖在人群中寻找做怪者,青面赤目倒是吓散了好些女子。

吼了一声没人站出来,他想着再吼个第二声,只见一根红色的铁丝从茂密的树枝间伸了下来。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他和戚染不就因一根铁丝相识的么!

当年他无意扯了那根红色铁丝,戚染从姻缘树上摔下来压倒了他,从此以后那丫头就赖上了自己,一口一个“良人”喊的他不胜其烦。

游少明不经意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眼前这根铁丝……怎么越看越熟悉?

耳边突然没人叨嚷着“良人”,生活骤然变得好无趣,他的笑容沉淀,伸手就要去扯那铁丝。

人群之中猝不及防冲出一身穿白色衣袍的翩翩公子,那公子一不小心把游少明从铁丝下撞离了一丈远。

“这位公子你没事吧”白衣公子面带微笑伸手将游少明从地上拉了起来。

游少明其实很想发火的,但面前这男子不仅彬彬有礼还笑容可掬,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忍了。

但是……但是这白衣公子身上这件白衣怎么这么眼熟?

这不是那年自己穿的那件?!!

游少明惊恐地盯着白衣男子瞅着。

白衣男子被他看的怪不好意思的,一扭头遇上那根直直垂下的铁丝——

“……这是什么?”白衣男子伸手拉住那铁丝忽然往下一拽……

嘭……啊……

一个绿色衣服的女子从树叶从中掉了下来,正中掉入那白衣男子的怀抱。

女子约摸双十年华,生得玲珑精致,光洁的前额下柳叶似的眉,一双眼睛流光溢彩熠熠生辉。发间一根木制发簪简单的綰了个髻,长发泼墨般披散在腰间,女子手腕上挂着一只镂金的小铃铛,小巧又精致。

是戚染!!

游少明一眼就认出了她。想要上前和她相认,围上来的人群却将他给挤了出去……

白衣男子抱着她在树下旋转一圈后,伴着一阵悦耳的叮当声稳稳当当地将其放到地面“姑娘受惊了,怎从这么高的大树上摔了下来?”

女子见那铁丝挂在他手上,不由得张大着嘴巴,激动地攀上他身“良人,我的良人!!”

“姑娘定是认错人了,在下刘勋”白衣男子向她拱手,谦谦一礼,顺带介shào

了自己一番。

“我叫戚染,我一直坐在树上等我的良人,你拿了我的红绳,就是我的良人”戚染眨巴着眼睛俏皮地说道。

“你说这个是红绳”刘勋手里握着铁丝哭笑不得,“戚染姑娘可真幽默,不过……在下就喜欢像姑娘这般真性情的人”

两人就这么认识了。

某人再次从拥挤的人群中奋力挤回来时正好kàn

见刘勋挽着戚染的手,两人以一副夫妻双双把家还的甜蜜模样给他留下一对恩爱的背影。

他在风中凌乱了,彻底的凌乱了。

“戚染——!!!!”

游少明拔腿就朝两人跑去,边在风中狂呼呐喊“戚染等等我,我才是你的良人……”

游少明的追妻之路就此拉开帷幕。

话说刘勋老家居然在邺城,这是游少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听到的。

报信的人还说那家伙竟带着他的戚染回老家成亲,现在已经出发了。

游少明听了一口气差点没接上来,小二哥好心好意的帮他顺了气,待他好些,道谢没说,从床底下把那尘封了近一年的宝剑抽了出来,吓得店小二连滚带爬的出了房门。

游少明将拔出的宝剑“沧”的一声归回剑鞘,风萧萧兮易水寒,带上宝剑寻了一匹快马,驾马疾驰去找戚染。

他已经决定了,如果戚染不跟他走,他就拔出宝剑架在……架在自己脖子上以死要挟。

原谅他现在就这么点出息吧!

奈何,事与愿违,计划总赶不上变化。

游少明截住戚染,信誓旦旦扬言要带她走时,戚染竟然不认识他。

“戚染,我是少明,我是你的良人啊!”游少明拽着戚染的袖子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可是她的眼里算是陌生,她真的不记得他了吗?

戚染将袖子一甩,指着他的鼻子极其不耐烦道“我再说最后一遍,我真的不认识你,我的良人在马车里我该回去了”

游少明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或是耍赖,总之抓着她的手不依不饶亦不放

“你是不是落崖的时候把脑子摔坏了,随我回苍冥我让老庐帮你治治”

“你脑子才坏了呢,给我放手”

“等等……”游少明叫住她,他还是不相信戚染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他,思考之下决定使出杀手锏。

只见他将随身携带的宝剑抽出来架在自己脖子上,万般没出息道“你要是不跟我走,我就……我就死给你看”

“别,你别动手”戚染朝他摆着手,脸上的担忧尽管是一闪而过,却也尽收游少明眼底,她神色有些不自若,底气缺缺“你先别动,我回马车问一下良人”

游少明眼前一亮,迅速将宝剑从脖子上拿了下来,戚染终于动容了,可惜那句“良人”说的却不是自己。真后悔以前她喊自己良人的那段日子自己没好好珍惜。

当戚染从马车那头走过来时,游少明装模作样的把宝剑又架上了自己的脖子,来来回回真的好麻烦,但是为了戚染,他忍了。

戚染悠悠走来,双手背在身后,小小的绿色身影慢慢靠近“良人他同意了”

“真的!!”游少明闻此一句,仿佛心里霎时间绽放了千万朵小红花,那叫一个畅快淋漓。

“嗯,良人同意你去死”

“……”那千万朵小红花瞬间枯萎。

戚染继xù

残忍打击道“之前怕你死了连累我,所以就去问了一下良人,良人说你是自杀与我无关,你死了,我没什么官司缠身,所以你放心去死吧!”

所以你放心去死吧!

游少明仿佛听到自己的心裂碎了,横在脖子上的剑怎么也抹不下去。

去邺城的路,刘勋还偏偏就挑了条远路,转山转水,山路复迢迢。游少明一路上换了三匹坐骑紧跟两人马车后。

马车颠簸,车帘半掀一条小缝,刘勋沿着日光照射的方向望向后方那个骑着马儿一连追了他们三日的人,那人已是满头大汗,勒着缰绳的手一碰上额头,马儿就撒欢似的险些将其摔下来,最后只得老老实实地顺着马儿,这样的游少明倒有几分滑稽感。

“戚染姑娘不下车去看看?”刘勋随即放下帘子不着痕迹笑了笑,两颊竟漾出两个涡旋,一派翩翩公子模样“还是想要在下替你走这一趟?”

“既然刘公子不嫌劳顿,那就劳烦了”

戚染懒散地靠在车壁上,任由窗外的风时不时地掀起帘子,这种微风习习发丝撩拨脖颈的主动感倒有种莫名的舒适,难得秋高气爽,难得风水轮流。

亏得天气晴朗,万里无云,这一路颠簸总算到了个小尽头————

前方茶棚处,马车停了下来,这是游少明看到的最好的转机。

“戚染,戚染——”

马儿还未歇游少明匆忙地跳了下来,双脚一着地就飞快地往马车方向跑,离马车不过几步远,竟被刘勋的手下给生生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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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9. 第219章 追妻路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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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手下长得五大三粗,一只肉累累的臂膀像横倒的树桩般将游少明的视线拦得严严实实,可怜的少明只窥得戚染半截绿色的裙幅从马车上飘忽而下。

“游公子这样明目张胆地窥视我家未来夫人,似乎有些不合情理吧”

那手下不开口还好,一开口,软喏喏的语气,不足的底气,整个一软柿子嘛……

游少明抬起雪白的靴子,啪的一声跺在他脚上,那手下疼得哇哇大叫,连忙收回肥肥的手臂,抱着自己的脚呜呼哀哉。

“我再说一遍,那是我夫人,跟那个姓刘的没关系!”

游少明颇具胆量的甩下此句,大步朝天走向茶棚。

茶棚两人本来有说有笑,男子白衣胜雪,女子绿裳清雅,戚染执着杯盏优雅地抿着清茶,秋色之中一抹绿影格外地引人注目。

反观游少明,褴褛不说,破烂的衣服上还黏着尘土,面容被汗水腌渍的油光可见。

他一路奔来心无旁物,不料脚下一块绊石将他整个身子直接以平趴的姿势送到戚染和刘勋的脚前“戚染你听我说……啊!”

游少明摔个狗啃泥,狼狈至极,头顶传来一道凉凉的微风,抬头便见到刘勋那张含笑的俊脸,这笑容温文尔雅中多了几分讥诮,

刘勋不知何时手中多了把折扇,“游公子何苦行这大礼,这叫在下如何承shòu的起?”

他的冷嘲热讽游少明不予理会,也没时间搭理,他的目光心意全都集中在戚染身上。

戚染至始至终都没转眼看过他,放下杯盏优雅从容地走回马车内。

他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别走,戚染听我说,我才是你的良人……”

“唉唉唉……”刘勋伸出胳膊拦住他,再度将折扇适展开,把戚染最后一抹身影也给隔挡在他视线之外。“戚染姑娘和我情投意合,我们回到邺城就要成亲了,游公子又何必横加阻拦呢?”

成亲?!

一句‘成亲’,游少明如遭雷击,以最不文雅的武力方式回击过去“戚染不能嫁给你,她只是暂时失忆,你这是乘人之危”

熟料儒雅温润的刘勋也会武功,且不在游少明之下。

两人在茶棚大打出手,伯仲难分,为羁旅游客栖脚的茶棚在两人不断的交战中化作颓垣,茶棚里其他人早已吓得纷纷散逃,唯小二站拎着将要上茶的茶壶在那里不敢上前又焦心虑虑的计算着自己的损失。

马车迟迟不走,戚染不得不走下车来,这才观见两人激烈的打斗。

最后一张完好的桌子在游少明的脚下化作齑粉,他踏上桌面,借着桌子的踏力一跃而上,单手接住刘勋推来的掌力,另一只手已然握紧了拳头,两人纷纷落地,那一拳几乎拼尽全力砸向刘勋,却又在千钧一发之际急急顿停。

刘勋的面前戚染,戚染奋不顾身地挡在刘勋前面,双手横在他面前一副‘若伤刘勋先伤她’的,模样。

面前清风扬起她额前青丝,那时游少明出手时的劲风,又在急速的收手中消散。“你竟然为了他奋不顾身?!”

见他收手,戚染转身以极其亲切之势搀扶并挽着刘勋,一番慰问确认刘勋没事之后这才转向游少明“他是我良人,我的未婚夫,你休要伤害他”

“那我算什么!!”游少明攥紧拳头,妒红了眼。俨然忘了面前的戚染已经不记得他了。

“我说了不认识你,你还要纠缠到什么时候!”

“你跟我走,我有办法让你记起我来”

他上前拉着戚染就要往回走,熟料戚染一脚伸去将其以横趴的姿势送到地面,小二面前。

游少明连呼痛的时间都没有就听戚染在身后骂骂咧咧道——

“说了不认识了还敢拉拉扯扯,刘勋我们走”

多么痛的领悟啊!

他再次握紧拳头,“你们还没到邺城,还没成亲,我还是有机会的……”

小二蹲下身来以极其悲苦的眼神瞅着他“客官,你有机会就将我这儿修葺一遍”

“你觉得我有钱吗?”游少明爬在地上匍匐上前,掸了小二一身的灰。

小二干咳两声,收回悲戚戚的眼神,招手唤来五个人高马大腰跨大刀的伙计,转而以极其严酷的嗓音很是‘人性化’地建议道“那把你的马押在这里,顺便把这卖身契也给签了”

一张方方黄黄的纸张,上面赫赫然写着‘卖身契’三个大字,就这样飘乎乎地落在游少明面前,其中一个伙计从袖子里拿出一方印泥摆在游少明面前。

游少明呆了,嘴角抽搐,嗫嚅着吐出两个字——黑店!

那小二将一壶半开的茶水放在他面前,指着茶壶问“知dào

这是什么吗?”

游少明先是摇摇头头后又点头“……茶?”

“对”小二双手合在一起不停地搓着,啧啧嘴道“这是一壶下了药的茶”

游少明“……”

店小二很平静的摘下帽子扔到地上“刚那华丽的马车一看就非富即贵,可惜我这壶茶还没上上来,人就被你这穷小子赶跑了”

我穷吗?游少明在心里研究他说的话。

店小二突然暴怒跳脚,一把就将游少明拎了起来,扔在卖身契上,其他伙计纷纷上前将他按在地上,店小二伸出两根手指横在游少明面前“我给你两条路,一是把马留下主动签了这卖身契,二是马被扣下你在卖身契上按押”

游少明伸长着脑袋,不假思索“这两条路有什么区别?”

按着他的一个大汉解释说“老大的意思很明显,一个是你主动签卖,一个是你被动画押”

又一大汉道“一个是用笔写,一个是用手画”

第三个大汉说“一个要挨打,一个不用挨打”

游少明似乎懂这两条路的区别了,犹豫了一下下,温柔地问道“我可以选择第三条路吗?”

店小二“给我打”

“慢着……拿、笔、来……!”

可怜的少明趴在地上,拿着笔在‘卖身契’上华丽丽的签了三个大字,开始了自己的奴隶生涯。

其实这茶棚本不是黑店,主要是原店小二被山贼给绑了,就关在这茶棚后院的柴房里天天劈柴生火煮饭烹茶,过着累而无功的黑色生活……游少明为什么会知dào

的如此清楚呢,因为他近距离问过。

“那个新来的,再添些柴,火候不够菜煮不烂”原店小二挥着锅铲吩咐着。

“知dào

了知dào

了,别催,我正在加柴呢”游少明应和着。

游少明往灶里添了几根木柴“你知dào

怎么逃出去吗?”

原店小二不耐烦道“知dào

我还会在这里吗?”

“不过子时他们都睡了,除非你能把这柴房给拆了”

游少明瞅着他手里锅铲,顿时觉得前途又有了星光。

————

落叶积攒堆了好几层,粉粉的木槿零星散落几片花瓣,夕阳故去便是夜色降临,树梢苍穹一片银辉,坐实了那句:闲时赏苍穹满月,坐时数庭院落花。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山,介于山市之间的便是这种以出世之态存于入世之间林园之乐,自然的虫鸣莺呖更胜于朝市的丝竹管弦。

微风徐徐,晃动的竹帘将均匀的月光分割的参差,伶伶几声清响,竹帘被拨开。从中走入一端着茶盘的蓝衣男子,冰蓝色的锦衣与银月交相辉映,又与竹色相互衬托,一种纯粹空灵油然而生。

男子将茶盘放在同样以竹所制的席间,紫色的茶壶,淡淡的茶香飘然。席间冥思神想的女子思绪被拉回,乌黑的眸子盯着紫砂壶望了良久突然激动道“是阳羡贡茶”

男子微微一笑,已然将的茶递与她“尝尝看”

女子接过紫砂杯,茶水里面映着满月,月中飘着细嫩的茶芽儿已经沉入杯底,清香却从茶面漫出,轻抿一口,喉咙间如甘泉流淌,清甜细腻,“比我第一次沏的好喝多了,无殇你是怎么做到的?”

女子赞美之词溢然出口,夜无殇如扇的长睫微敛,目光落定紫砂壶上。

“难道是这紫砂壶?”

夜无殇但笑不语,显然女子说对了。

女子将这紫砂壶托在手中,摸着上面柔和的线条不禁陷入令一段回忆,第一次为他沏的就是这阳羡茶,一转眼已过数年。

“时间过的可真快”

“快到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夜无殇从伸手揽过她的腰肢,在她脖颈间埋首感受这真实的温暖,“再也没有别人,只有我们两个,终于可以无忧无虑的过我们想过的生活”

“我们现在是无忧无虑,不知dào

戚染那边进展怎么样了”女子拽拉下他的手,有些忧心地握在手心。

“这个时间刘勋应该带着戚染回到邺城了,我们还是想想自己吧,陌陌不是想要个妹妹么?”

“你……”

女子垂下脸,娇羞的不知说些什么好。

该女子正是寒漪,她没死。

传说中的弱水解药梓棠花实,十年一花,三年一果,果实呈红色,至今无人所见,但它并非传说,云瑟宫除了那一片洁白的曼陀罗,余下的都是梓棠花,是云锦瑟当年所种,迄今刚好十三年,至于初见时果实并非红色,而是如雪一般的白,三年果实期间就连花茎也是白色的。

医典所记载的果实呈红色,实则是被染成红,比如——血。

盛樊余也是最后才发xiàn

梓棠花,幼时听二皇爷说过一种血染的植物其果实可解毒,大抵说的就是梓棠花实。当他将血滴在那白色的花实上也确实证实了那一说法。

人到临死的时候,才会知dào

自己最放不下的人和事是什么,陌陌和夜无殇就是她生时所念,即便死也是牵挂着,心中有了牵挂就再也不想离开,也是这份信念支撑着她等到解药。

也因如此,夜无殇才履行承诺让盛樊余带走傅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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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第章 少明抢亲

220. 第220章 少明抢亲

邺城好久没办过一场盛大的婚礼,这是继贾宝宝之后又一场声势浩大的官家喜事。

这官家是新到任的尚书大人刘勋刘尚书,前任尚书唐郢莫名其妙的辞退,就像一阵烟火消散在繁华的苍冥,坊间对于他的传闻甚少,几乎是等到刘勋继任之后方才想起前面好像还有一位姓唐的尚书,其他一无所知。

刘尚书很得皇帝赏识,就说他刚刚上任,皇帝就把当朝郡主赐婚给他,可见他有多得恩宠。

迎亲队伍排了一条街,如今的邺城可谓万人空巷,楼外楼比平时热闹了十几倍。往来人群摩肩接踵将道路堵个水泄不通,人群嘈杂。讨论之声此起彼伏,如潮水铺天般袭来。

“这排场比当年国舅爷的少公子娶妾还热闹”人群中有人道了句。

随即又有人补上“国舅爷家的那算什么排场,贾宝宝那是娶妾,怎能跟尚书大人相提并论呢,尚书大人娶的可是当朝郡主,再说贾宝宝那妾后来不是被人给劫了吗?”

“可不是,好像连贾宝宝自己也被人给劫了,那人叫什么虎来着……”

说话者已经想不起来那个劫走贾宝宝的是何人,不过人群中还是暴出一阵爽朗大笑,更有甚者玩笑着说“你们猜猜尚书大人这亲事可能顺利举行?”

“不能!”

不知谁说了句“不能”,声音响亮,声势浩大,嘈杂的人声顿时静了下来。

大家都在四下寻找这放话人的来源,拥挤的人群中挤出一拄着拐杖衣裳破烂,发髻蓬松,走路一瘸一拐还佝偻着腰的年轻小伙子。

“这不乞丐吗,刚刚那话该不会是你说的吧?”

“没错就是我说的”游少明扔了拐杖双手攥拳,咬牙切齿恶狠狠道“郡主喜欢的人是我,怎么能嫁给刘勋呢!”

问话人听完就捂着嘴哈哈大笑起来,还学着那乞丐模样的人佝偻着腰,估计是笑弯了腰。一个乞丐在这大放厥词还扬言自己是郡主心上人,这真真是太搞笑了。

从黑店脱身一路赶到邺城,看他这身惊天地泣鬼神的装束就该知道他这一路吃了多少苦经了多少难。

路人的嘲讽此刻又怎能击倒如今内心强大的他呢。

游少明脑袋向一侧甩去,蓬松的发髻顿时倒向一边,露出一张被晒的乌漆漆且自认为迷倒众生的脸来“你们就看着我怎么把郡主给抢回来吧”

戚染,我来了……

游少明一瘸一拐地往刘府方向奔去。

他不是不着急,而是他认定了戚染,哪怕她和刘勋拜过天地……他也要把她抢回来医好她,除非戚染恢复了记忆还义无反顾地和刘勋走,否则他是不会放手的。

途中偶遇庐舟子,这让少明的信心又增了几分,“老庐,遇见你太好了,戚染失忆被姓刘的拐跑了,你随我去把她抢回来”

“我陪你可以,抢亲就算了”庐舟子扳着手指给他讲解着利害关系“首先我不会武功,其次那是皇上赐的婚,劫亲是抗旨,杀头的……”

他抹脖子的手势还没做完整,人就被游少明拖着走了,“我不信无殇这么不近人情真把戚染赐给刘勋,等我劫回戚染就去找他理论”

“哎……别说我没提醒你,现在的皇上可不是永兴帝”

“你说什么???”

“你去漓江的第二个月,皇上就退位于太子”庐舟子摸出腰间的酒葫芦往嘴里灌了一口,一口酒气喷在游少明脸上。

游少明捏着鼻子嫌弃着问道“陌陌当皇帝更好,他铁定会给我主持公道的”

好歹夜陌寒是他从漓江拼死接回苍冥的。

“皇上日理万机,早在昨晚就已陪太后去青山寺为永兴帝祈福去了”庐舟子提醒道。

太后就是王芙,她始终是夜无殇名义上的芙妃,寒漪和傅瑾言先后消失,后宫只剩下她一人,与夜无殇约法三章后这太后之名还算捡的容易。

昨晚他才刚刚回到邺城,怎么这么巧?

游少明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转过身盯着庐舟子道“你们是不是串通好了在诓我?”

庐舟子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伸了个懒腰抖擞着精神提醒他“我虽然不能帮你劫亲,但能精神上支持你,还能在你被打成重伤之后施以援手帮你疗伤……你看着天色再拖下去他们就该夫妻对拜……啊,我的手,你不能这么拖……我会走会跑!!!”

不知是庐舟子的乌鸦嘴还是游少明赶来及时,刘勋他们正在夫妻对拜,拜到一半被游少明扔上来的大活人给打断。

庐舟子以横趴的姿势摔在新郎和新娘之间,阻断了两人的最后一拜。

他扶着老腰,心里至少把游少明咒骂个遍,再怎么赶不及也不能牺牲他呀,怎么能把他当沙袋扔过来呢,太粗鲁了……真是!

“不管你记不记得我,有些话我一定要让你知道”游少明跨过门槛走到新郎新娘面前,无视一众人的惊讶继续说道“从前一直被你缠着,我嫌你烦嫌你聒噪,直到你坠入山崖我找不到你了。那时我的世界安静了耳边只有风声,可是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才明白原来我早已习惯了你的声音你的存在,没有你在身边的日子就像死水,我已经无法承受那种空落落的落寞”

“今天是我和她大喜的日子,你说再多也是白费,快些离开吧”

刘勋已经命人将他赶出去。

上来三四个守卫拽着游少明就往外拖,游少明哪肯就这么放弃,挥开守卫又奔回礼堂不甘心地大吼着,“我不相信你一点也不记得我,我知道你在怨我气我……只要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好好的珍惜你”

盖头下的新娘子悻悻问道“你真的会好好珍惜我吗?”

游少明火速抽出手来对天起誓“我发誓,我一定会好好珍惜你爱护你,可是戚染……你的声音怎么不对啊?”

新娘子双手捏着红盖头轻轻一掀,露出一张精致陌生却又熟悉的脸蛋“因为我不是戚染呀!”

“……云端???”游少明惊惧“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云端撅着一张小嘴,明眸似秋,水湾湾地盯着他“只准你抢亲不准我嫁人吗?”说着竟把红盖头整个给揭下,略带赌气道“我可是皇上亲封的郡主,刘勋和我在漓江就定亲了,本来想说要辜负你的,谁知道你那些话不是对我说的”

游少明被这阵势弄得糊涂,一旁的新郎牵着云端的手站了出来“戚染姑娘说我身穿白衣很像她的良人,但也只是像……邺城那棵姻缘树还在,她说要在那里等她的良人。”

“我知道了,谢谢你”

游少明向两人道了谢,拔腿就往姻缘树跑去。缘来缘去,源于那棵姻缘树——

戚染,等我……

邺城的姻缘树一如既往的高大苍翠,葱葱郁郁的枝头挂满了红色的丝带,不因春秋而或喜或悲,倒有一种情存永绿的寓意。

戚染靠在一枝最为粗壮的树干上,官绿色的裙裾从枝头垂下,在秋风里飘啊飘,闲适幽散,星眸半寐状态极为惬意。

她悠悠地抬起手,不想那镂金的小铃铛竟从手腕上断开,径直的落了下来。

那铃铛是师傅送给她的,跟了她十几年,怎能这般遗失呢。她急速从树干上坐起来,只见姻缘树下那熟悉的身影——

游少明摊开手,掌心里毅然一只镂金镶玉的玲珑,正是她落下的铃铛。

鸽卵大小的镶玉的玲珑,闪着绚丽的光芒,轻轻一晃,穿越的风声自成一派的悦耳怡人。

“这是我听过第二好听的声音”游少明摇晃着手中铃铛。

“那第一好听呢?”姻缘树上,绿衣女子万分期待道。

游少明将铃铛攥紧,别有意味的勾唇,侧目望向上首的女子,“是一个聒噪的女子成天喊我‘良人’的声音,那是我听过第一好听的声音”

女子有些不高兴,嘟着嘴不依不饶继续追问“既然聒噪,又何为好听?”

“当你真正喜欢一个人时,她的缺点对你而言也是一种魅力,我就被她的聒噪给诱惑了,潜移默化的离不开,很想很想再听一遍她的‘良人’……”

“可是她现在东西丢了,心情不好,聒噪不起来,怎么办呢?”

游少明掂了掂手里的铃铛,微微一笑,抬头望着树上的女子“宝剑酬知己,红粉赠佳人,你喜欢铃铛,我就送你铃铛”

他将铃铛往上一抛,女子温温地接住铃铛,悦耳的声音一路传到手掌心。

戚染捏着铃铛,满心欢喜,清眸流转,目光落在他身上“如果我喜欢你呢?”

“那我就把自己打包,让你带走!”

游少明答的行云流水,亦赢得了女子欢快的笑声。

“良人……”

官绿色的小身影从姻缘树上跳下来,伴着那一声甜糯的‘良人’稳稳当当地落入游少明的怀抱。

姻缘树果真灵验,佳人入怀,游少明抱着戚染在树幸福的转圈,兜兜转转回到了原地,最美好的是伊人还在,感情依旧,就像这姻缘树,郁郁葱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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