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刀夜雨听风录 - xp1024.com
《冷刀夜雨听风录》


第一章 十步杀一人

大街两侧的楼阁屋檐下倒吊着彩灯,映衬着站在楼阁,将弓弦半拉开的射手。

他们将箭簇对准大街的前侧,在街的前侧对面有个男人披着灰色的大氅,右手压着长剑默然的盯着怀里的孩子。

他左手轻轻的晃动,于风飘动的长发染满了血迹。

“挞挞挞”

马蹄声在他背后响起,一个少年翻身下马,直接抽出自己腰间宽厚的刀刃,他单手按在男人的肩膀,“大哥,我回来了。不要畏惧,我们可以杀出去。”

“对不起了,这件事恐怕要把你牵连进去。”

男子咽喉仿佛壅塞着混沌不堪的气流,他看着怀里的婴儿翕动着嘴唇,无奈而惝恍的露出一个笑容,用手勾了勾婴儿的鼻梁,嘶哑无的传出声,“麟牙,我想求你一件事。”

“大哥,我愿意为你杀人,纵使死在敌人的剑下。”

此名被唤作麟牙的少年目光冷峻,瞥了眼楼阁俩侧的射手,豪迈笑道,“我七岁杀人,怕得要死,我记着是大哥将我从狱里救出。”

男人看着少年白皙的脸庞,有些说不出话,麟牙是个孤儿,七岁那年杀了个玩弄他的同龄人,以倔强的姿态站在孤冷的街头,面对着气势汹汹的权贵。

那时的他不过是偶然遇到,见到麟牙萧索无依的背影,他起了恻隐之心,掀开垂着的帘幕,从冷清的茶舍提剑而出,亲自救下眼前的孤儿。

曾经倔强的孩童,如今已经长成了一个素衣少年,在江湖里有了自己的地位。

一时间,男人心里有了喟叹,环住婴儿的左手推向麟牙,踟蹰的说道,“麟牙,我不祈求你为我拔刀,只希望你能帮我照顾这个孩子。”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麟牙侧按着刀镡,往前大跨一步,远眺街尾,慷概大笑,毫不畏惧大街弥漫开的戮杀之气,“我还记得大哥那年提剑挡在我身前的背影。现在我站在大哥的面前,愿在绝境之为大哥杀出一条血路。这孩子,大哥还是杀完了人,自己照顾吧。”

“麟牙”

男子轻轻的说了声,他依稀的记得那年的雨特别大,自己的剑锋切过倾盆而下的雨水,斜割开别人的脖子,看着飙射的血液散开成血滴子融入雨水之,再在古街的石板汇聚成血流。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他那年为了救麟牙不知杀了多少人,可他的剑锋在杀了人之后依然干净。

“什么?”

麟牙扭头看向背后的男子,吹了吹额头的发梢。

“有些时候身不由己,我老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剑邪,曾经的鲜衣怒马,让我现在无路可退。这是个死局,迟暮的剑客迎来的终究是死。”

男子无力的摇了摇头,勾了勾怀里孩子的脸颊,“在遇到顾惜时,我曾想过退隐,封存自己的长剑,可在江湖行走,我得罪了太多人。这些早晚有一天会让我还,麟牙,你说我杀了如此多人,该如何还?”

麟牙沉默,看了眼男子怀的婴儿,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他知道顾惜的死是仇家而为。

在半年前,那个刚刚成为母亲的女人,行走在大街被人一刀封喉。

“谁敢取,我斩断他们的手,大哥觉得他们有资格让我们还嘛?”

麟牙晃了晃手的刀,远眺着远处,“我不怕,难道大哥怕嘛?”

男子摩挲着婴儿的脸颊,眼神变得不舍,他有时候觉得自己若不是个江湖人,兴许古巷的一隅有他安居之处,过着三人一盏灯,两手温情的日子。

男子想了想又无力的晃了晃头,年轻之时只记得盛名功德,何曾想过河畔小桥人家。

在他踏入江湖的那刻,他以为自己还会有退路,可当顾惜死亡后,他才知道江湖是个让人身不由己的地方,该还的终究要还,自己早已无路可退。

“我记得大哥以前对我说自己不爱白,不喜黑,独怜灰,行走在黑白之间,不受任何约束,不受所有规则拘禁,独仗一剑杀天下所有挡路之人,现在的你可还记着?”

麟牙看着沉默不语的男子,向前走了一步,“大哥难道是忘了,所以怕了?”

男子闻言,他慢慢的弹出剑锋半寸,看了看映衬着月华的寒光,苦笑了声。

江湖人都叫他剑邪,游走在黑白间的剑客做事向来没有任何规矩可循,曾经用癫狂不羁的剑法换来的名讳让他恐惧。

“我不怕,难道大哥会怕嘛?我是杀着人长大的,我相信自己的刀别人快。”

麟牙的声线变得不稳,男子沉默不语而惝恍的样子让他焦急,对自己手长剑失去兴致的剑客,在敌人的面前,不会有时间拔出剑。

“麟牙,谢谢你能来。”

男子笑了声,依然留念自责的看着怀里的孩子,继续说下去,“他叫楚忘,顾惜和我都希望这个孩子能够忘掉江湖,不入我的后尘,过着安静的生活。”

麟牙嘴唇微张开,一时间有些颓废。

“顾惜不是江湖人,可却因为我牵扯进来,白白送了性命。”男子眸子之露出悲伤和自责,声线嘶哑下去,“她只是河畔家的一个船家的女儿,我有时候也在后悔自己仗剑出现在她的面前。”

“我若也是一个船家该多好,剑邪这个称号定义了我的一生。我年少时不遵规则,不拘律法,自认为仗剑走天涯最重逍遥,可我的剑为自己换来了新的规则,世人称我为邪,这也是我作茧自缚后的囚狱。”

男子说到此处,他仰头癫狂的大笑起,“我楚歌作茧自缚的囚狱里留一人足矣,可我的孩子不该继续背负着江湖的恩怨。麟牙,我希望你带走楚忘,去个与世无争的地方,过着安安静静的生活。”

麟牙偏着头,握着刀镡的拇指蹭了蹭刀锋,刺疼感让他更加清醒。他不敢相信曾经提剑饮酒杀人的男子会成这样,希望自己的后人绝迹于江湖,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有人的地方有恩怨,有恩怨的地方有出鞘的刀剑,刀剑厮杀有江湖人的存在,这是大哥教我的,敢问大哥想让我带着少主去哪儿?”

麟牙压低了嗓音,跨步向前,指着楼阁两侧的射手,咆哮道,“他们都是你出生入死的兄弟,难道大哥想用他们的生死换取少主的一朝康宁嘛?大哥是打算死在这儿以换取恩怨的清算,为我带着少主离开拖取时间?”

“大丈夫死得慷概也不憾于生!少主是大哥的孩子,纵使生存无望,也该和兄弟们死在拼杀的道路。”麟牙远眺这前方,狠狠道,“我麟牙回来是为大哥杀人的,而不是为大哥的孩子争取一尺康宁之地。”

男子听到麟牙近乎咆哮的话,他沉默了下去,右手揽衣,抱着怀的婴儿,双膝弯曲跪拜在地,将孩子举过头顶。

第二章 游走刀锋

双膝叩拜在石板的声闷响而出,麟牙身子颤栗,他侧偏转过身,死死地盯着跪拜在地男子,握刀的手在抖。

“人人都有死,那也算不了什么,可他太小了,只是个婴儿。”男子看着怀里的孩子,有些哽咽,“我称不一位称职的父亲,可也绝不是个冷血之人,他是我楚歌的孩子,年少风衣仗剑杀人惹下的祸,我绝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去偿还。”

“大哥,你老了!谁敢让我们还?谁敢!老子一刀劈死,游走刀锋的人不该怀着胆怯的情怀,你若是真想自己的孩子好好的活下去,该带着兄弟们杀出去!杀得让天下人胆寒!”

麟牙身子僵硬下去,拧着头不去看男人手的婴儿。

“再好的剑客也会有迟暮的那天,我不能保护他一辈子,顾惜的死已经够了。”男子晃了晃头,单压着剑格,弹出半寸,“这把剑能保护自己已是最好,它能杀人,却不能保护持剑外的人。”

“大哥说的我不懂,我只知女人总是新的好,而朋友却是旧的好。如今大哥为了一个女人的死亡,而不顾兄弟们的前途,这不是江湖人该有的行径。”

麟牙扭头在楼阁俩侧的射手扫视过去,压低了嗓音,“他们是你的兄弟,也有家,有妻儿,他们跟着你厮杀为的是财富、女人、情义。你要我抱着少主离开,心已经有了退隐死亡之意,你若是死了,那你的兄弟们呢?也要跟着你去死嘛?”

男子没有回话,抬起头,其目光在阁楼俩侧的射手一一看过,咽喉的哽咽声愈加沉闷,他心情沉重,眼前曾经患过难的兄弟,如今却成了他想清算恩怨的工具。

“若是大哥觉得少主的康宁大于了兄弟们的生死,我--麟牙带少主走,可以后我再也不是剑邪宗的死侍,我们也不再是兄弟!”

麟牙揽衣跪拜在男子的面前,同样的哽咽,“大哥,麟牙不是个在大敌面前后退的人,我们可以杀出去,江湖依然是我们剑邪宗的,以后少主也将是江湖的主人。谁敢复仇,我继续杀!”

男子看着眼前麟牙,恍惚间仿佛看见了以前的自己,满目的戾气,这样的人在江湖又能走多远。

“这条道儿,暗箭难防,麟牙,你还记的”

男子说到这里,他的话猛地戛然而止,从怀里摸出一颗散发着炽焰色的圆球,“武林的传言没错,十六年前,我的确是七人之一。”

“麒麟兽元?”

麟牙话里传出了惊异,双眼圆瞪,恍然间,他蓦地有些明白为什么眼前的男子会害怕,传言夺麒麟兽元者,可号令武林。

“十六年前,二百九十三人死在我的剑下,麒麟兽元一分为七,我们七个染血的剑客杀了太多的无辜之人。”

男子晃了晃头,继续说下去,“半年前,我收到一封信笺,当初我们七人已经死亡了三人,我不知道这是当年部落幸存者的复仇,还是其他人的贪欲而为,可这股力量让我害怕。”

“大哥该杀光当年部落所有的人,斩草除根,游走刀锋的人不该心存怜悯。”麟牙看着男子怀里的孩子,他知道男人为何害怕,这个剑客有了牵挂,“纵使如此,我也不退!我们可以杀出去!”

“呵呵”

男子苦笑,麟牙是由他一手带入江湖这条道儿,一直相信自己的刀别人的快。

他有些后悔,这条道儿没多少退路,迟疑了下继续说下去,“你可以看出我胆怯,是好事,可你明明知道了前辈之人的悔恨,却一意挥刀杀人,这是坏事。”

麟牙不说话,死死地盯着男子手里的麒麟兽元,得七可独霸武林,来者若是七人之一,也可得到另外一枚麒麟兽元,剑邪宗在武林的地位也将更加稳固。

他不惧怕死亡,只是害怕活着庸庸然。

“我只求你一次,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的无畏会害死自己,我知道自己仇家的厉害,带着我的孩子走。我若死了,你不要露头,寻个安静的地方活下去。”

男子探出手重重的拍了拍麟牙的肩膀,将麒麟兽元放入婴儿的怀里,又取出,放入自己的怀里,“不要让我的孩子踏入江湖,这是个不祥之地。”

麟牙咬着牙,不说话。

“我知道你是抱着赴死的决心到来,渴望着杀出一条血路,纵使在绝境,可你依然渴望着江湖的地位。你总觉得自己的刀要别人快,挥刀的姿势要别人更洒脱,我带你入江湖,是件错事,无畏的人容易死,所谓的英雄活着太少。”

男子无力的晃了晃头,“麟牙带着我的孩子走吧,所有的恩怨都该我去承担,他还只是一个孩子。”

麟牙瞪大了眼睛看着男子,背脊笔直。

“麟牙,你是我唯一求过的人我楚歌不曾求过人”男子低头,双手抱住婴儿托举向,压低了嗓音,“我是位父亲,他是我和顾惜的孩子。”

男子嘶哑的声让麟牙难以接受,对方半月前的信笺已经向他透漏了厚重的悔意和惧怕。

他出发前怀着一颗复杂的心,可当眼前的人说出此般的话,他才明白曾经被称为剑邪的顶尖剑客的确是迟暮了,心里有了太多的顾忌和牵挂。

蓦然间,麟牙想起十几年前在暴雨杀人的背影,萧索而无畏,牵着他的手,淡淡问他,“孩子,你怕嘛?我带你去杀人,杀红了眼,你不怕了。”

十几年弹指而过,他已忘记了死亡的感觉,游走刀锋不曾蹙过眉,可曾经教他杀人的剑客却怕了。

“你怕嘛?楚歌”

麟牙缓缓地站起,低着头看向男子,深吸了口气,“我欠你恩情,你若是执意让我带着你的孩子退隐,我无话可说,这是我欠你的。但是以后你不再是我的兄弟,我也再也不是剑邪宗的死侍。”

男子沉默着,托举着婴儿的双手在颤抖,在麟牙的凝视下,男子慢慢的抬起头,一双眼睛猩红,泪水轻滑出眼眶,咬着牙说道,“带他走,不再过问江湖事,不要让我的孩子踏入江湖。”

第三章 桃花源

“江湖事,身不由己,大哥真觉得自己的孩子可以守住康宁嘛?”

麟牙得到男子的回复,他苦笑接过男子怀的婴儿,扭头在两侧的阁楼慢慢环视而过,在沉默之,他缓缓的转身,走向那头枣红色的高头骏马,翻身马。

男子看着麟牙的背影,拄着重剑站起,哽咽自责没有说话。他想起十几年前,麟牙站在暴雨下,仰头看着自己问的话。

“我可以跟着你嘛?”

“叫什么?”

“二狗子,他们都这样的叫我,这是我唯一的名字,他们说二狗子在乱世下好养活,靠着残羹冷炙可以活下去。”

“哦?是嘛?可这个名字太xià jiàn了,活下去并不难,只是没有尊严。”

“尊严是什么?”

“是你刚才愤而杀人的怪玩意儿,二狗子要活着没用的东西,你以后叫麟牙吧,一个影刺的名字。”

男子苦笑了声,他将麟牙训练成为一个影刺,死侍最为锋利的尖牙,虽然给予了对方尊严,可却游走刀锋,从此生死渺茫,连二狗子都不如,对方其实没欠自己什么。

麟牙坐在马背,抓住缰绳隐隐有些发颤,他闭眼睛,深吸了口气,猛地扯下腰间的玲珑玉,在面刻着一把出鞘的利剑,他看着看着,露出惝恍的表情,高举过头,抛开,于马背大呼,“从今日起,我便不是剑邪宗的影刺,也不再是你的兄弟。”

“咣当!”

玉落地而碎,男子看着几截碎片,他喉结滚动,扬起了自己的头,双眼猩红的望着半轮残月,单压着长剑的他两鬓发丝被风撩起,于沉默之拔出了自己的剑。

两侧楼阁的所有射手皆是沉默,无言之捻住箭杆的手贴至自己的脸颊,以半轮残月为背景,面对着未知的命运。

“挞挞挞”

急促的马蹄声在长街响起,麟牙带着怀的婴儿绝尘而去。

男人扭头看了眼,双眼似乎有解脱之色。他解下腰间的白铜酒壶,捏开塞子,仰头灌了自己一口烈酒,悲怆大笑。

半个时辰后,数不清的黑影在男子对面出现,一字儿排开,为首六人皆是戴着斗笠,身披黑色外袍,右手的大拇指轻扣在剑格边,遥遥的朝男子看去。

“杀了他们,夺取麒麟兽元。”

正的人发出嘶哑的声,大拇指弹开利剑,露出一截寒光,“阁主不希望剑邪宗还存在,这是大祭司的意志。”

黑影散开,快速向前,在箭鸣声响起之际,男子抛出自己手已空的白铜酒壶,持剑的手转动,一线寒光映衬着他凄凉的双眼。

“惜儿,你说我们的孩子该叫什么?”

“楚忘吧,自幼不问江湖事,忘却恩怨厮杀,别像你”

“我不好嘛?”

“好,可我终究是个女人楚大哥,孩子出生时大概是采藕的时令,我想回去。”

“好,我伴你回去”

【桃源村】

十四年后

一条小船沿着蜿蜒的河流向前,两侧的峭壁尽是盛开的桃花,一直连绵向前,映照着河面也略显粉色。

“兔崽子,你晓得吃。”

船艄处,一个年男子收拾着渔,瞥了眼翘着二郎腿,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躺在船的少年,轻轻的一脚踹去。

少年故作的轻喊了声疼,伸出手捻住落在他脸的桃花瓣,露出和煦的笑容看着从峭壁桃花树掉落的花瓣,眯起了眼睛,说道,“麟叔,你这话说的可不对,会吃的人往往都知道拉,你不能光说我晓得吃。”

正在船艄收拾渔的年人一愣,继而猛踹了脚少年,有些哭笑不得的摆弄着手里的渔。

“你别老踢我呀,我又没说错。”

少年猛地站起,伴随着摇摇晃晃的船踉跄了下,看着年男子手摆弄的渔,叫了声,“麟叔,你怎么没抓到鱼呀?我们往后几天吃什么?”

“吃什么?昨日的饭菜不是还没吃完嘛?”

年男子将渔完全从河水下拉了来,一兜里只有大片大片的花瓣和一堆青色的水草,笑着说道,“得嘞,有花有草,也可以吃几天。”

“呵,你吃吧,我还是吃剩饭好了。”

少年晃了晃头,看了看眼四周落英缤纷的景色,又扬起头望了下扎根在峭壁岩石的桃花树,双臂缓缓的伸展开,打了个呵欠,“春意盎然惹人睡,奈何船人孑然?”

年男子瞅了瞅又躺在床,翘起二郎腿的少年,无奈的摇了摇头,将手里的渔丢到少年的脸,取下腰间的酒壶喝了口。

“呦呦麟叔,这渔是湿的,一股腥臭味。”

少年一把扯过渔,‘呸’了声,斜睨着眼睛去瞅坐在船艄尾的年男子,叫了声,“穷的只能喝劣酒了,你也不晓得多抓些鱼去卖?懒呀!唉,落魄呀,只是可怜了我这样的翩翩少年,跟了个懒鬼。”

“少年,你该起来划船了。”

年男子放下手的酒壶,用脚踩了踩船板,“别懒,我们要回去了。”

“得嘞,你够懒,连这种事都要我做。”

少年站起,开始划船,顺着河流向前,峭壁两侧的桃林渐渐往后退,终是到了尽头,一座山矗立在他们二人的不远处,山间有小洞口,从罅隙透出微亮的光。

少年跳下船,顺着狭窄的洞口往里面穿,囔了声,“不能长胖呀,否则家都回不了。这吃坏喝差的倒也是件好事,至少没多少食欲,身体胖不了。”

年男子跟在后面,猛力的喘了一脚少年的屁股,叫道,“别废话,看路。”

少年摸着屁股,撅着嘴安静了下去,顺着狭窄的洞口继续向前走了百来步,视线变得开阔明亮起来,一排排整齐的房舍矗立在不远处,几缕炊烟若有若无的升腾起,田间有小路交错相通。

几个小孩领着自家的杂毛狗在田垄疯跑,在狗的后面还跟着一两个光着腚子,抓着狗尾巴狂甩的孩童。

少年瞅着远处的炊烟,偏着头说了句,“麟叔,别人做饭了。”

“嗯,我知道。”年男子从洞口走出,推了把少年,“往前走,别挡道儿。”

“该吃饭了,我饿了,我们吃啥。”少年眼巴巴的看着走到他身侧的年男子,舔了舔嘴唇。

“你回去把剩饭温一下。”年男子笑了声,摸着自己的肚子,“我也饿了,别偷懒。”

“告辞!”少年拱手,敛了敛自己的衣襟,一溜烟跑开,大喊道,“温姨说若我馋了,便去她家吃。”

“臭小子”

年男子在少年的后面叫了起来,追了几步又停下来缓了口气,没再去理会。

第四章 自作多情

“忘哥儿,你说我家隔壁的小莲怎么样?”

两个少年趴在树,用两片叶子挡着各自的双眼,翘着的二郎腿时不时的抖一下。

“啧,这个要怎么说呢?”

楚忘咧开嘴,抖动的腿停了下来,思索了片刻后,他说了起来,“长的还不错,是脾气坏。”

“我也觉得,小时候,她总是追着我俩打。”

趴在楚忘身边的少年将树叶捻开,翻身坐起,看向田垄间的桃树,又憨厚的摸了摸后脑勺,嗫嚅道,“不过小莲是长得真好看。皮肤白,身材好。嘿嘿,屁股还很大,我娘说屁股大的女人超级能生孩子。”

“温姨屁股也大,可她为什么只有你一个孩子。”

楚忘翻了白眼,将覆盖在自己眼皮的叶子吹掉,拧着头去看身侧的少年。

坐在楚忘身边的少年一下子沉默了下去,一个翻身从树跳了下去,径自的朝着不远处的柴扉而去。

“喂,苏觅?你怎么不说话了?”

那位叫做苏觅的少年听到楚忘的话,他停下了脚步,在原地呆呆的站了一会儿,扭回头眼楚忘,压低了嗓音开口,“我爹死得早,连见都没见过。”

楚忘听后,幡然醒悟过来,他听麟叔说苏觅一家子也是在十四年来到的桃源村,温姨一个女人抱着孩子,自个儿身子瘦弱,可怀里的苏觅却是白白胖胖的。

他连忙翻身跳下,自知说错了话,几个跨步追,扯住苏觅的手臂,“我嘴贱,你别在意。”

“没有,只是听你话,我有些心疼自个儿娘。”

苏觅朝着不远处的柴扉望去,一个身材纤细的女人正逗弄着柴扉处的一头大花猫。

“小莲,你快来看看喜不喜欢?”

柴扉内松柏小屋的门被推开,从其内走出一个鬓角有些染灰的妇人,她双手捧着一件大红衣裳,兴奋的朝着柴扉处的女人招了招手,“小莲,你快过来瞅瞅,合不合身。”

楚忘看着那件大红衣裳楞了下,这样的衣裳是成婚之人才穿的,他又看了看小莲,忍不住用手捅了捅身边的苏觅,疑惑的问道,“喂,你娘和小莲干嘛呢?”

苏觅显得有些不好意思,黝黑的皮肤爬了紫霞,他双手绞在一处,憋了半天,在楚忘不耐烦的眼神下,憨厚的笑出声,“我和小莲要成亲了,在我成年后,还有大概半个月左右的时间。”

“成亲?你和小莲?”

楚忘觉得苏觅是疯了,对方要和幼时追着他俩打的女人结婚,这简直是主动跳入火坑呀。

“嗯,在我小时候订下了,我娘和小莲她娘在十四年前商量好的。”

苏觅点了点头,眼睛时不时偷看几下小莲,黑不溜秋的脸庞仿佛要沁出血滴子。

“十四年前?”

楚忘听到苏觅的话,他显得更加震惊。

十四年前,温姨一家子才刚到桃源村,若是同苏觅说的这样,自己这个发小是刚到村子,其终身大事定下来了。

“嗯,小时候小莲还有些不愿意。我长得太黑了,她嫌我不够好看,看见我,总是气恼的追着我打。”

苏觅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小时候我还连累了你,其实如果你不跑,小莲也不会管你,她是追着要打我。”

“什么?”

楚忘听到此话,头脑晕乎乎的,自觉过往的生活欺骗了他,他以前还总是一个劲儿的想要跑在苏觅的前面,让苏觅为自己挡刀。

现在听苏觅的话,他蓦然觉得自己小时候落在苏觅的后面也是那回事。

楚忘一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有点可怜,居然自个儿自作多情如此多年。

“忘哥儿,你怎么了?”

苏觅瞅见楚忘的脸庞似乎有些僵硬,他推了推楚忘的肩膀,迷惑的问了声。

“没什么。”楚忘摆了摆手,拧过头去看田垄间掉下的桃花瓣,问道,“小莲也打我呀,我小时候要是不跑,我不会被她打死嘛?”

“你不用苍耳子丢她头发,她不会打你,若是你站着不动,她是不会理你的。”苏觅晃了晃头,小声的嘟囔了下,“忘哥儿,你用苍耳子丢小莲头发这事是真不好,我小时候都舍不得惹她生气。”

楚忘瞬间哑口,脸红了又白,他僵硬的拧着脖子去看身侧的苏觅,张了张嘴,又将话重新咽了下去。

“你想说什么?”

苏觅注意到楚忘欲言又止的神情,他拧了下眉头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要说一些祝福你的话,可又觉得俗套。”楚忘表情讪讪,他本想问长大一点的小莲见他俩为什么会红着脸低下头,可转念一想,这可能压根儿没自己什么事,准又是自己以前自作多情。

“嘿,我俩哥们儿说这些话干嘛。反正到了我结婚那天,麟叔也会提着礼而来,到时候你陪我多喝几杯好了。”

苏觅拍了拍楚忘的肩膀,看着小莲跟着自己的娘亲走入房间之,将门带,他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乐呵呵的冲着楚忘笑了笑,“忘哥儿,我娘说小娘现在对我印象很好,愿意嫁给我。”

“小时候她追着我打,我从来没还过手,她觉得我人实诚,话少做事儿多。”

“哦”楚忘应了声,他记得自己小时候一个劲儿的丢苍耳子到小莲的头发,从来没吃过亏。他瞥了眼还乐在其的苏觅,转过了身去,朝前慢慢的走。

“喂,你去哪儿?快吃饭了。”苏觅冲着楚忘的背影喊了几声,愣愣的看着楚忘越走越远。

“回家吃剩饭,今儿不吃,明儿也会继续吃,味酸难咽。”

楚忘背对着苏觅挥了挥手,循着乡间小路向前,他一想到慢点吃饭时,自个儿坐在小莲和苏觅的身边,顿时没有了继续蹭吃蹭喝的想法。

苏觅看着楚忘的背影,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也没有挽留,只是回头瞥了眼柴扉处,脸颊又滚烫起来。

他站在原地僵硬了会儿,在看不到楚忘的背影后,他自顾自地朝着院子内走去。

第五章 释怀

“啊呃”

麟牙背靠在椅子,拍了拍自己腆着的肚子,重重的打了个嗝,他瞥了眼自己正前方蹲着啃骨头的楚忘,双腿顺势压在桌子,叫了声,“去,把桌子收拾一下,碗筷也洗一下。 ”

正蹲在地啃着骨头的楚忘抬起头,看向麟牙之时,他翻了个白眼,想不到这老家伙居然如此不厚道,暗地里杀了家里豢养的母鸡。

“唉,骨头太尖了,肉都没有。”

楚忘站起,俯瞰着麟牙,也不生气,只是跑到麟牙的背后,伸出双手按住对方的肩膀,轻轻的揉了揉。

“混小子,你手有油。”

麟牙眯着眼睛,懒散散的掀开白铜酒壶的塞子,反手拍了拍楚忘的手臂,“把你脏手给我拿开,你小子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嘿嘿,气度不凡的麟叔,瞧你说的这话。”

楚忘讪讪的拿开自己的手,从麟牙的背后走出,将油腻的双手在自己素白的衣裳擦了擦,转而鞠着腰去捶麟牙搭在桌子的双腿,“我这般聪慧贤达,还不是托麟叔的教诲,你怎么能说我在打鬼主意呢?”

麟牙撇了撇嘴,睁开眯着的眼睛,警惕的看着楚忘,压低嗓音道,“我说小子,你哪次拍马屁不是在打鬼主意。”

“呵呵”

楚忘干笑了声,在麟牙警惕的注视下,他干咳一声,说道,“温姨要我告诉你,她儿子苏觅要成婚了,你倒是别喝醉了,误了参加喜宴的时间。”

麟牙看着楚忘,慢慢的眯自己的双眼,玩味的朝着楚忘笑了起来,用食指戳着楚忘的脸晃了晃,从袖口内缓缓地摸出一张鲜红色的帖子,压在桌子,用指节敲了敲。

楚忘挑眉,看的出这是喜帖,想来温姨已经提前告知了。他不禁讪讪,轻揉着麟牙的腿发出尴尬的笑声。

“小子,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快说,老子看到你这贼兮兮的样儿,心里慎得慌。”

麟牙抬了抬腿,将楚忘的手踢开。

“嘿嘿,温姨早在十几年前替苏觅寻好了亲事。哈,麟叔有没有”

楚忘没有把话说完,他干巴巴的搓着手,脸堆满了笑,显得有些扭捏。

“噢?”

麟牙拍了拍脑袋,心里知道楚忘想要说什么,他瞥了眼桌子的喜帖,晃了晃头,“没有,老子孑然几十载也没去找过女人。”

楚忘脸露出释然又失望的表情,打直自己的身板,坐在麟牙的对面,啃着骨头的肉,拍了拍桌子,“自己洗,老子还要吃饭。”

麟牙笑了笑,微微的靠近楚忘,言语戏谑,“怎么?想让我为你在成年之前找个婆姨?”

“呵?要你找?我这种翩翩公子会让你找?”

楚忘斜睨着眼睛,使劲吹了吹耳鬓处的头发,眉飞色舞间舔了舔自己油腻的指尖,嗫嚅的说道,“喂,我还有一年左右的时间成年了。我那时候必然是要游走四方的,你可别指望我守着那条小破船呀,我可不想当渔夫。”

麟牙没有说话,他看着楚忘沉默了下去,自顾自地走到门口,喃喃了声,“会怪我嘛?”

冷刀如风,船坞的尽头站着一个妇人,她提着一盏纱笼蓦雪灯,眼神忧郁的看着水残月的倒影。

“嗒嘎吱嗒”

松木的栈桥随着麟牙一踩一个声,他瞥了眼船坞尽头处一株倾斜压低的桃树,在昏暗的光线下,纷纷落下的桃花瓣无声无息的掉在妇人的头顶。

麟牙在距妇人十来余步的地方停下,脚步声和栈桥压水的嘎吱音随之戛然而止。

妇人提着灯盏慢慢的转过身,一头的发丝被高高的盘起,隐约间染了灰。她看向正前方的麟牙,随着她手臂抬高,其套在手腕处的几个莹绿色镯子发出清脆的响音。

两人对视了眼,各自的脸露出浅谈的笑容。

“你来了,何必如此呢?”

妇人语气孱弱,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那小子快要成年了,他要游历四方,我便给他备好一份礼物。”

麟牙轻轻的回答妇人的话,从怀里摸出几截碎玉,眼神黯淡了下去。

妇人看着麟牙沉默了会儿,喉结滚动了几下,又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麟牙低头凝视着手里的碎玉,回想起拄着长剑屹立在寒风的背影,以及两侧阁楼倚栏压满的尸体。

他在十四年前,终是忍不住回头去看了眼,可见到的却全是死尸和已经被他摔碎的玉佩。

“有时候,我也会疼,兄弟的死,我不能释怀。温绥,你能嘛?”

麟牙轻轻摩挲了几下手的碎玉,向前走了几步,隔着纱笼内的火光去看自己正前方妇人的双眼。

“无法释然也要活着,少主不该背负着仇恨生活下去,宗主他希望”

妇人没有把话说完,在剑邪宗在洛城的据点被毁之时,她恰好在淮阳的一户人家之,借着采茶女的身份蛰伏在东晋最富庶的水乡之。

十四年前,她没等来剑邪宗的下个任务,而是收到了剑邪宗总舵被黑衣人铲除的消息。

“你在恨我嘛?如果没有我的螳臂当车之举,你们这些活下来的影刺可以及时的隐退江湖。”

麟牙盯着妇人的眼睛,一只手探出压在对方的肩膀,张了张嘴,“是我带你们去复仇,也是我毁了你们的一切。”

妇人身躯颤抖了几下,在得到剑邪宗大势已去的时候,她放下了袖口的冷刃,寻了个樵夫,安静的过了些时日。

但是入江湖易,退江湖难。

她无法抹去记忆的那场熊熊大火,亲眼看着自己的男人被大火活活烧死,发出惨绝人寰的嘶吼,这真是一件极为残酷的事情。

“你想复仇嘛?人活着有希望!”

麟牙压低了嗓音,五指微屈,攥牢了妇人的肩膀。

妇人扬起自己的头,双眼之盈满了悲戚的味道,她抬起自己的手臂,轻轻推开麟牙的手,坚定的摇了摇头,回答道,“想,可我不想自己的孩子卷进去。他若是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如何死的,必然会一辈子活在痛苦和仇恨之。”

“我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受,他不该承受这些。而且我们报不了仇,我的孩子只是一个愿守着几亩薄田的老实人。”

麟牙盯着妇人的眼睛沉默了下去,十四年前的那场大火的确是让人印象深刻,他看着那个樵夫从烈火跑了出来,完全成了火人,在地打滚嘶吼。

他们俩人隔着老远听着樵夫的嘶吼声,几个骑着骏马的黑衣剑客举着火把,在樵夫身边绕着圈子。

麟牙记得当年自己捂住妇人眼睛时,自己掌心的湿润。

夜色下,一个微腆着肚子的女人,于繁星的夜幕下亲自看着自己的男人被活活烧死,这的确是件十分残酷的事情。

麟牙的心里有愧,若不是他执意复仇,那个樵夫不会被牵连进去,以至于被大火烧死。

第六章 天下会

“影刺是不该有归属的,你袖口中的利刃早已迟钝,我并不会勉强你。”

麟牙松开按住妇人的手,侧着身子去看船坞尽头侧的纷纷落落的桃花瓣。

妇人沉默了会儿,她从怀里摸出一封天蓝色的信笺,缓缓地递给麟牙。

麟牙瞥了眼妇人手里的信笺,他看了眼又移开自己的目光。

“他们会帮助你,淮阳的李子可依然愿意为剑邪宗做些什么。”妇人轻轻的开口,她看着麟牙刀削般的侧脸,心里叹了口气,继续补充的说下去,“还有冀州的杨副宗主,可他对”

麟牙扭头,看向预言又止的妇人,接过对方手中的信笺,拆开看了眼,“他送来的嘛?”

“嗯,半月前送来的。”妇人点了点头,眼神复杂,“今江湖混乱,麒麟有三已归天下会。”

“哦?是嘛?那些黑衣人可是天下会的人?”麟牙似在喃喃自语,他抬起头遥遥看着远方,整个人透出一股悲怆的味道。

妇人看着他没有说话,天下会是近二十年崛起的宗派,可如今在江湖上的地位却是如日中天。

“好了,我要是回不来,那把埋在桃花下的刀就有劳你挖出来交给少主了。我想去天下会看看,这是不多的线索。”

麟牙边说边走到了船坞的尽头,伸出手去解系在倚栏上的揽绳,一个跨步跳到船上,背对着妇人挥了挥手,“往后一年,少主由你照看了。”

妇人看着麟牙的背影,在小船逐渐驶入黑暗中时,她终于是忍不住叫了声,“保重!”

也不知麟牙是否听到了她的话,逐渐驶入黑暗中的小船没有丝毫的停顿,缓缓的被黑暗吞噬掉。

楚忘翻了个身,一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家的大母鸡窝在自己的身侧,他抬起手拎着母鸡的翅膀甩了出去。

在母鸡‘咯咯咯’的叫起来的时候,他翻身坐起,伸了个懒腰,叫道,“麟叔,要不我们把这只鸡也杀了吧,我大早上看着它怪饿的。”

四周静谧一片,没有人回应楚忘的话儿。

“麟叔?”

楚忘跳下床,朝着房外走去,再次叫了声。

在大厅内的桌子上压着一纸信笺,楚忘的目光在房内扫视而过,没见到麟牙的身影后。他自顾自地走到桌旁为自己倒了杯茶水,单手捻着信笺看去。

“已走,勿念;勤练,勿懒。”

信上有着八字,楚忘只是看了眼就是再次叫喊起来,“麟叔”

他跑了出去,不远之处苏觅正慢悠悠的朝他走来。

“忘哥儿,我娘让你去我家吃饭,麟叔昨夜外出经商去了。”

苏觅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楚忘,隔着老远就是大喊起来。

“经商?”

楚忘挑了挑眉,他俩人穷了大半辈子也不见麟牙有什么进取之心,如今只是一晚,对方居然就不辞而别了。

他看着苏觅慢慢的朝他走来,斜靠着大门,问了句,“他多久回来?”

“这我可不知道,我娘也没说,你慢点自己去问吧。”苏觅摇了摇头,脸上有喜色,看着靠在门口的楚忘,嗫嚅着补充了句,“小莲也在我家吃饭,忘哥儿可别惹她生气。”

楚忘埋下头,无力的晃了晃,平时去苏觅家蹭吃蹭喝还好,可如今去,他却有些不自在,谁知道苏觅和他那相好会不会在吃饭的时候眉来眼去。

“嗯,我知道了。”

楚忘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子,将声音拉的老长,他自顾自地朝前走去,翻了个白眼,心里小声嘟囔起苏觅的重色轻友。

苏觅看着楚忘的背影追了上去,从楚忘背后揽过其右肩,好奇的问道,“忘哥儿,你走路怎么从来都没声呀?”

楚忘耸了耸肩膀,并没有将苏觅的话放在心上。

“大概是我太过不凡了吧,十几年了,你居然都还没习惯我的不凡。”

苏觅看了眼沉浸在自我陶醉中的楚忘,拧过头去,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眼楚忘的双脚,心里面疑惑。

早在幼时,苏觅就觉得楚忘身姿轻盈无比,每次小莲追着他二人打,楚忘都是跑在他的前面,并偶尔停下来冲着小莲做鬼脸,在小莲恼怒的时候就折返回来,将藏于掌心中苍耳子丢到小莲的头上。

楚忘见苏觅并不理睬自己,他自觉有些无趣,干咳了声后,大步向前走去。

两人顺着蜿蜒狭窄的乡间小道,翻过了横亘在两所屋子的田垄,他们二人就是站在了柴扉外面。

正逗弄着大花猫的小莲瞥了眼苏觅后,便扭捏的站在原地,小声的叫了句,“苏哥哥,我们吃饭了。”

说完这句话,楚忘就是看到小莲羞红了脸跑入屋内。他拧头看了眼身侧的苏觅,见对方傻呵呵的点头,完全沉浸在幸福之中。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学着小莲的口气,阴阳怪气的叫唤道,“苏哥哥,我们吃饭了!”

“嘿,你别学我的小莲说话,你叫的不好听。”

兴是楚忘叫的有些刺耳,苏觅抬起红彤彤的脸,使劲的撞了下楚忘的肩膀。

“嘿,你别学我的小莲说话,你哈哈哈别撞了,别撞了,我不学了。”

楚忘想要继续戏弄几下苏觅,其话没说完,他整个人就是被苏觅撞开,怪笑着去躲向他继续撞来的苏觅。

“你还学”

“苏哥哥,你快点来呀”

苏觅抬起手准备去捶楚忘的胸口,正欲打下的时候,房内又传出了小莲清脆的嗓音,他急忙扭头,应了声,“好嘞,马上来”

“好嘞,马上来”楚忘趁机跳开,学着苏觅的语气干吼了声。

苏觅见楚忘跳开,又学自己说话,他心里有些恼怒,本想着拎着楚忘的脑袋,教训对方一顿,可房内又传出了催促声。

楚忘埋头偷笑,阴阳怪气道,“好了,我的苏哥哥,你倒是快进去呀,你的小莲可等的着急呀。”

“青山依旧,老窝不挪,你给我等着!”

苏觅瞪了眼楚忘,显得有些无可奈何,他急忙推开柴门跑了进去。

“老子不挪窝,跑人!吃了饭就跑。”

楚忘跟在苏觅的后面,大大咧咧的喊道。

第七章 深藏不露

桌子上一片狼藉,苏觅喝醉了酒,趴在桌子上打盹。

楚忘斜睨着双眼,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他打了个酒嗝又瞅了眼同样喝的醉醺醺的小莲,站了起来。

“还想打我,呵呵,我先把你们二人灌醉。”

他得意洋洋的转身,瞥了眼趴在门口啃着骨头的花猫,眼神有些迷离。

“你给我站住,我有些事要和你说。”

一道温和的话蓦然从他背后传来,一个妇人拉开帘子,怀中抱着一个梨花木的匣子,缓缓地从房间中走出。

楚忘脚步一顿,脸上推挤着笑意转过身去,“温姨,什么事?”

妇人没有回答,自顾自的再次走入房间。

楚忘站在原地,他摸了摸额头,在片刻的踟蹰后,有些不情愿的跟着走了进去。

匣子被半推开,露出里面的一截寒芒,冰冷的锋刃尖端有一寸鲨齿,上面流泻着一线猩红的光晕。

妇人单手压着匣子,低着头去看冰冷的端刃,她沉默了会儿,问道,“你也不问问他去了哪儿?何时归来嘛?”

楚忘看着匣子内的一线寒光,心里微微讶然,在他的印象之中,温姨可是位地地道道的村妇,可如今却拿着一柄看似不错的武器。

“你在想什么”

妇人见楚忘不说话,她抬起头,逼视楚忘的双眼,冰冷中带着点犀利和压迫感。

楚忘微楞,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他从来没见过温姨如此犀利,像一柄出鞘的好剑,直逼他的咽喉,一股死亡感瞬间就在他的心头滋生开。

“温温姨,你怎么了?”

“唉,还只是个孩子而已。”

妇人低语,犀利的眼神在倏忽间平淡下去,将匣子完全推开。

一柄宽刀映入楚忘的眼帘,刀身宽厚,偏锋之上呈现一线血色,刀柄上刻着被击碎的王冠。

这是一把看上去极其霸道的刀,凝重、冰寒,仿佛尘俗之中的逆流,带着逆天下之志的杀戮。

“冷饮魄魂刀,它祖传的名字,刀由钢制,出自七百多年前的玄工匠人--司马宣之手。”

妇人摸着刀锋,缓缓地说,“这是一口暗藏杀机的嗜血刀锋,没有多少人能够驾驭,许多用刀者都被它承载的杀戮而控制。”

楚忘静静的听着妇人的话,拧了拧眉宇,温姨忽然间拿出一柄刀来,让他十分疑惑。

“它的上任主人是你的麟叔,我现在提前交给你。”

妇人抽回摩挲着刀锋的手,侧着身子往前走了步,

楚忘沉默了下去,盯着匣子中的刀久久不言。

“你似乎不是很惊讶?”

妇人笑了声,回想起曾经那个心思稠密的剑邪宗主,她心底间有了喟叹。

“活在尘俗中的人忙碌着生存,麟叔却十分不屑于钱财,这不是渔夫所为。他每日让我吐纳,亦异于常人。”

楚忘嘴角勾起,看向妇人的侧脸,笑了笑,“麟叔说温姨也是十四年前来到桃源村,今温姨捧刀而问,我倒是好奇温姨和麟叔之间的关系。”

妇人眼神沉淀下去,没有去看楚忘的眼睛,而是自顾自地说道,“这不是你最感兴趣的事情,你不用问这些试探我,你直接问自己最感兴趣的吧。呵,他说得不错,桃源村不适合你。”

楚忘盯着妇人不说话,拧过头去端详匣子内的宽刀,探出手去摩挲着刀锋,发出喟叹,“好刀,定然是染了不少的鲜血。一把尘封的刀,一个迟暮的渔夫,一处与世隔绝的小村落?”

他将话拉长,透着玩味。

“一个自幼跟随刀客的你,一段甚至是乱编的故事,一处让你呆不下去的小地方。”

妇人抿嘴轻轻的笑了笑,偏过头看着楚忘,意味深长的问道,“你何时思考这些的?我说的是你怀疑自己的身世以及他的过往。”

楚忘耸了耸肩膀,脸上有了苦笑。

他与麟叔十四年间的相处,让他太过于迷惑对方的种种行径,他从来没见过其他的渔夫会像麟叔一样。

“九岁时,有人骂我没爹没娘。他拉着我的手说带我去杀人。”楚忘苦笑,晃了晃头,“我想知道自己是不是他在大街上捡的,我不信他的话。”

妇人的笑意变得玩味起来,她握住刀柄,将刀缓缓地抽出,直视着刀背,用扁平的指甲弹了弹刀锋,冷言,“这是你最感兴趣的事情嘛?”

楚忘点了点头,一个避世的刀客纵使收留了一个孩子,可未必会事事迁就于他。

“我不知,可他的确没成过婚,你可能就是他捡到的孩子。”

妇人淡淡的回答,将手中的刀递给楚忘,“当他知道你的志向时,他很犹豫,他深知外面世界的危险,可他也希望你有更广阔的世界。”

楚忘接过刀,盯着妇人古井不波的双眼,他深知对方可能在说谎,可若自己继续执迷于这个问题,温姨这个态度也不会说。

“温姨现在可以告诉我他多久回来,去哪里了。”

“外而行事粗犷不拘,内则心思慎密。若对你看走了眼,倒是件吃亏的事。”

妇人敛起笑意,她瞥了眼宽刀,自知刚才推开匣子,将半截寒光露出,让楚忘明白了此事的不同寻常。

一个村妇又怎会带刀,而且此刀霸道无比,定不是女人所用的武器。

微露的刀锋让楚忘心里起了疑惑,眼前这个小子现今才问麟牙的事情,想来也是在等自己多说一些有用的事情。

妇人一想到这里,她心头苦涩,若楚忘是个愚笨之人,麟牙也会打消复仇的念头,可眼前的这个少年却异常机灵,这让麟牙看到了希望。

十四年前,剑邪宗主对麟牙的嘱托,对方忘却了,或者说麟牙放不下,还是觉得自己的刀比别人快。

“也许是你成年礼的那天回来,他去淮阳,若他没有回来,届时你可以去找他。”

妇人按着的额头轻揉了下,她早早将冷饮魄魂刀交给楚忘,其实在她心里就已经有了担忧,天下会的势力全然不是个迟暮的刀客可以对付。

楚忘握着刀没有动,他看着妇人勾起嘴角,敲了敲匣子,自顾自地说了句,“马鞍配好马,缺一不可,没有人会只送其一。”

妇人听到楚忘的言语,从袖口内摸出一本皮革的书籍。

第八章 七十二刀诀

楚忘低头,看见在皮革之上有着一滩暗红色的血渍,下书写‘七十二刀诀’五个大字。

“他要我交给你的。”

妇人将手中的书籍缓缓地递给楚忘,盯着对方的双眼,见楚忘并没有立即伸手去拿,她笑了笑,“你在迟疑什么?还是对刀法不感兴趣?”

楚忘凝视着皮革封面上几个大字,久久的没有说话。

他对江湖可没有太大的兴趣,刀光剑影的生活太过残酷。

“你游历四方想要干些什么?”妇人见楚忘不说话,她接着问道。

“找个婆姨,开家客栈,吃好睡好。”楚忘干脆的回答后,他又晃了晃头,指着皮革封面的几个大字,犹豫道,“麟叔不会招惹了什么大仇家吧?他此次出行抱着死志,若死了,便是指望着我持刀复仇?”

妇人听到楚忘的话,有些哭笑不得,直接将刀谱搁在桌子上,也不去勉强楚忘,只是淡淡道,“我不太清楚,可这行走江湖的刀客有几个仇家是太正常的事。你不想去深思复仇之事,倒也该想想他垂老之时,何人可以保护他?”

楚忘闻言,斜眼去看刀谱,探出手去将其攥住,在妇人的注视下,他有些不自然的放入怀中。

“麟叔将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给温姨”楚忘语气顿了顿,向后退了几步,接着说道,“而且温姨知道麟叔如此多事,你们俩个什么关系?兄妹?亦或者老相好”

“你若再不走,我的孩子便是醒了。”

妇人侧着身子,对于楚忘的问话,她没有回答。

楚忘抿了抿嘴,自知温姨在赶他走,他将刀重新放入匣子之中,抱着走了出去。

妇人转身,盯着楚忘的背影,眼神复杂。

十四年前,剑邪宗主将自己的孩子交给麟牙,让其带着自己的孩子寻个安静的地儿生活,这本就是很矛盾的事情。

麟牙执着于江湖的厮杀,或者是剑邪宗主没有太多可信之人,想来也不会将自己的孩子托付给麟牙。

亦或者剑邪宗主在十四年前,其心情也是复杂矛盾的,在挣扎中,他不愿自己的孩子庸庸碌碌的活下去,可又怕自己的孩子太过涉入这江湖的凶险。

“这退也不是,进亦不是,当真江湖无路呀。”

妇人收回自己的目光,发出无奈的低语。

楚忘躺在床上,借着月光翻阅起刀谱,他打着呵欠,看了几眼纸面上画着的小人儿,又瞅了瞅在小人儿边上的几段字,觉得有些乏困。

他一脚踹开被褥,将手里的刀谱甩了出去,双腿叉开呈八字。

这看了半宿也没看出什么花样来,他忽然觉得成为一名刀客有些无聊,心里不禁憧憬起外面的世界。

半年前,他听一个偶然入桃花源的书生说及外面的世界,说是外面的城中楼阁如云,夜间也灯火似昼。

楚忘心想自己若是出了桃源村,便是要成为一个富人,时不时同佳人花前月下,三妻四妾的生活倒也是舒坦。

这江湖的刀光剑影,他还是能避开就避开,日子若是过得不舒坦,那活着也是件很累的事情。

他一想到此处,便是翻了个身,头颅侧压着床板,看着不远处被他扔在地上的刀谱,眼睛骨碌碌的转动。

麟叔待他不薄,若对方真是惹了什么了不起的仇家,到了年老时,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富人’拿什么去保护对方,更重要的是江湖人多有斩草除根之徒,到那时自己必然也会被牵连进去,三妻四妾定然成为他人的刀下鬼。

一念至此,楚忘又翻身坐起,隔着老远盯着刀谱发愁。

“其实刀客也不错,我这出去难免遇到歹人,这有个自保的能力也是不错。”

他托着腮帮子劝慰自己,想到歹人,他又想到一些被迫害的佳人,一时间心绪起伏,这成了个江湖人,还可英雄救美,书中常有这样的桥段。

英雄救美之后,便可取得佳人芳心,到时花前月下,三妻四妾也是顺理成章。

楚忘在自己的宽慰之下,他脸上的愁苦之色顿时减轻,在片刻的思索后,他光着脚丫踩在地板上,快速的朝着那本倒谱走了过去,弯腰拾起。

“本公子的大好锦程就全靠你不,麟叔晚年的宁静生活就全靠你了”

楚忘将刀谱翻开,搁在自己的怀中,喃喃自语一番后,他便是走到桌子边上,将匣子推开,取出那把冷饮魄魂刀,照着刀谱上的画面练习起来。

一年后

白驹过隙,一年时间眨眼即过。

楚忘坐在田垄间,双腿之上全是泥淖,他看着郁郁葱葱的秧苗,咀嚼了几下嘴里的青草,一股苦涩的味道在其舌尖弥漫开。

“忘哥儿,你喝口水?”

苏觅双手捏着铜壶,笑呵呵去看隔着他老远的楚忘,爽朗的叫了声。

楚忘寻声看去,此时小莲正腆着大肚子为苏觅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他抿了抿嘴,将嘴里的青草吐出,摇了摇头,“不用,我不渴。”

“哦,忘哥儿体力真的是好嘞。”

苏觅大声的笑了句,俯下身子,将自己的右耳贴至小莲的腹部,屏住呼吸认真的听了起来。

小莲脸上露出怡然的笑容,她轻轻的抚摸着苏觅的头发,静静的没有说话。

楚忘隔着老远搓着双腿上的泥,时不时的偷偷拧头去瞅苏觅二人一眼,这已是小莲怀胎的七月,大概还有一月,苏觅这个呆子就将成为一个父亲。

亲眼看着自己的发小结婚、成为父亲,这其实是件很复杂的事情,至少楚忘是这样认为的。

“苏觅,我还有两天就成年了。到时候我走,你可要备好酒。”

楚忘低着头,呆然的说了起来。

气氛一下子就静谧了下去,苏觅缓缓地抬起头,嘴唇张开,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其实想等到小莲生下孩子,看着你俩为人父母再走的,可麟叔一直都没有回来,我有些担心,想早点出去找他。”

楚忘嘿嘿的笑了下,语气极为自然,可他的眼睛一下子就酸涩起来,蒙上了层水雾。

“那那”

苏觅本想劝着楚忘多呆些时间,可话却说不出口,他深知麟叔对楚忘的重要性,自己的想法太过狭隘。

小莲拍了拍苏觅的手,拉着苏觅缓缓地朝着楚忘走去。

第九章 雪瑶阁

小莲拉着苏觅的手走到楚忘的身前,她伸出手轻轻在楚忘的肩膀上拍了拍。

楚忘扭头向上看去,苏觅和小莲朝着他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面对着并肩站在一处的二人,他有些恍惚,许多年前,他们三人曾在村落的田垄间一排排的跑过,他总是跑在最前面,如今以前落在他后面的二人已经走在了一起,组成了家庭。

“楚大哥,你愿意做我们孩子的干爹嘛?”

小莲凝视着楚忘的双眼,很认真的说道。

楚忘楞了下,微拧头看向苏觅,见对方冲他点了点头。

在二人希冀的目光下,楚忘有些拘谨的点了点头,如今他还才未成年,可就要成为一个小家伙的干爹了,不知为何,他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

“忘哥儿,我娘可能有些事要交代给你。”

苏觅似想到了什么,他拍了下脑袋,补充的说道。

“嗯”

楚忘应了声,昨日拂晓时分,温姨就曾嘱咐过他,只是没有说是何事,他站了起来,甩了甩脚边泥淖,朝着远处的柴扉走去。

院子中,一个妇人压着封蔚蓝色的信笺,微露出边沿,她瞥了眼推开柴扉的楚忘,没有说话。

这封信笺早在半年前就已到了他的手上,并没有署名,但是她认识麟牙的字迹,信上的内容是关于一个叫做‘雪瑶阁’的组织简单介绍。

麟牙甚至没有在信上告诉她雪瑶阁的位置,只是粗略的告知她这是个恐怖的组织。

她纵横江湖十几年,未曾听过雪瑶阁这个组织。作为一名影刺,温绥大部分时间都在和各种隐秘接触,可即使如此,她也从未听过雪瑶阁。

温绥看着逐渐朝她靠近的楚忘,心中充满了犹豫,她想将手中的信笺交与楚忘,可她心里又很明白,这份信笺牵扯的事情太多,到时楚忘问及麟牙的过去,反而成了多此一举。

蔚蓝色的信笺被她重新放入袖口之中,她敛了敛眼神,站了起来,做出了决定。

“明早走嘛?依你的性子,到时也不会让觅儿去送你。”

楚忘楞了楞,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下去,他的确是这个想法,在成年礼那日,一个人偷偷的走。

“行囊已经帮你收拾好了,你若是不清楚去哪儿,可先去淮阳,他是淮阳人,那儿有他的兄弟。”

温绥不动声色的撒着谎,淮阳的李子可是个忠信之人,他们是最先加入剑邪宗的影刺,拥有着相似的幼年。

“淮阳?”

楚忘轻念了声,麟牙从未对他提及过这个地方,他认真的看了眼温绥,见对方怡然自得,也不清楚眼前之人是否说谎。

“你不信我?”温绥嘴角露出了似有似无的笑意,轻柔的说道。

“不是,我只是在想这是不是麟叔的安排。”

楚忘晃了晃头,他只是觉得这是麟牙交代给温绥的事情。

“淮阳是个水乡之地,那儿楼阁如云,灯火璀璨。”温绥瞟了眼楚忘,从怀里摸出一枚清幽色的玉环,在上面单刻一个‘邪’字,她将其缓缓递给楚忘,“到淮阳天易居酒肆,将这枚扳指交给酒肆老板,他会收留你。”

楚忘瞅了眼温绥手中的扳指,他注意到在玉环的表面还刻着精美的云纹。

“麟叔在淮阳了嘛?”

“你觉得他可能会在淮阳撑船嘛?我诓骗你千里迢迢赶去接手他的小船,做个船夫?”温绥话里透出了严厉,像个长辈般的逼视楚忘的双眼,“你拿着这个去淮阳,这样我们至少知道你去了哪儿。”

楚忘表情讪讪,接过温绥手中清幽色扳指,套在大拇指上,细细的把弄了一番。

“这枚扳指不要让外人看到,作为一名刀客,他手中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你若是让他的仇家看到了,他们手中的重剑会砍下你的脑袋。”

温绥话里透着清冷,提醒楚忘。

这枚扳指是影刺执行任务之时佩戴之物,在任务结束,返回剑邪宗之时,所有的影刺都会取下大拇指的扳指,在腰间佩戴暖玉。

拂晓清幽冷,白日玲珑暖。

这是许多年前,江湖之人对他们所有影刺的描述。

“呦,这还是枚不详的扳指。”

楚忘闻言,急忙将套在大拇指上的扳指取下,在温绥的逼视之下,他尴尬的将扳指放入怀中,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堆满了笑,问道,“温姨,还有什么事要交代嘛?”

“人多的地方酒辣心寒,处处有着利益的纠纷,你要照顾好自己。”温绥看着眼前的少年,心头踟蹰。

“嗯,我知道这些,有酒的地方就有故事,有故事的地方就是江湖。我少喝酒,多习书,自是不会去招惹那些在刀尖上讨生活的人。”楚忘点了点头,对于温绥的嘱咐,他稍感温暖。

温绥看着楚忘纯澈的眸子,心里动了恻隐之心,这一去,也许多年归来的就不再是少年,而是一个背负着江湖仇杀的刀客。

她伸出手,轻轻的摩挲了下楚忘的脸庞,声线柔了下去,问道,“楚忘,你可愿就此待在桃源村,做个农夫,老老实实的守着两三亩薄田?”

面对着温绥忽然间的问题,楚忘误以为这是对方舍不得他走,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在沉默中,楚忘强挤出笑容,摇了摇头,说道,“大丈夫理应志存高远,我不愿一辈子都待在村落里。”

温绥的眸子逐渐黯淡了下去,多少少年志存高远,意气风发,可年迈的老者之中又有几人高坐其上。

她见过太多人在岁月中被磨平了棱角,成了个在权贵中攀爬的小人。

“有时候,我们选的路未必有后退的机会,你将来也许会后悔,可却没有机会挽回。”

温绥摇了摇头,她深知楚忘的身世,若是对方一旦走到有酒有人的地方去,早晚有一天,楚忘会被迫的知道自己的身世。

温绥只希望那一天来晚些,至少要等到眼前的少年有面对自我身世的勇气。

“温姨不必担忧我,若是外面的世界不好,我便回来。”楚忘看着转身朝着屋内走去的温绥,他追了过去,爽朗的说道。

“那到时你记着回来,我为你空着两三亩薄田。”温绥苦笑了声,自顾自地往前,“陪我去准备一些酒,今晚你和觅儿多喝一些。”

“得嘞。”楚忘大笑了声,赶在了温绥的前面,跑进了屋子。

第十章 桃花潭水

桌子上杯盘狼藉,苏觅手里死死地捏着酒坛子的一角,醉眼朦胧的看着对面的楚忘。

楚忘低头,缓缓地为自己倒了碗酒,抽了抽鼻翼,静静的聆听着苏觅说起二人以前的事情。

他们两人,他要比苏觅小一岁左右,但苏觅喜欢叫他忘哥儿。

十年前,苏觅手里攥着小石块,正被其他小孩嘲笑没爹的时候。

楚忘一个人搬着大石块就挪到了苏觅的前方,面对着肆虐大笑的众人,他涨红了脸,大声的吼着,“你们有爹照样被打,我还没爹没娘,你们敢笑我不?”

说完此句话,楚忘就是将抱在怀里的大石块朝着众人丢了出去。

苏觅还记得楚忘因此被砸了脚,瘸着腿坐在门槛上发了半个月的呆。

但是从那以后,楚忘就被苏觅叫做忘哥儿。

“那块石头真的是很大,你都还没丢远就砸在了自己的脚上。”

苏觅话里有笑意,伸出手去拍了拍楚忘,“后来,我再也没见过你丢过大石头。”

“嘿,我只是怕把他们砸死。”楚忘晃了晃自己乏晕的头,他回想起自己七岁的时候,他一个人撂倒了七个比他还大些的孩童,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笑他和苏觅。

“我以前一个人打七个,你不行,你啊额”

楚忘打了一个酒嗝,眯着眼睛笑了起来,继续说下去,“你总是躲在我的后面,人家骂我们,你也不打他们。”

苏觅扭头,指了指自己背后隔着一扇门的房间,使劲的摇了摇头,“小莲不喜欢爱打架的男人,我知道。”

楚忘抓着粗碗的手抖了抖,他听到苏觅说的话,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忘哥儿,我以后不能陪你三妻四妾了,你自个儿六妻八妾去吧。”

苏觅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为楚忘倒满酒,他记着两年前,他和楚忘曾经跑到后山腰去偷看女人洗澡,可后山腰的水潭里挤满了男人。

楚忘和他趴在巨石的后面,看着在水潭里游来游去的男人,神情无比黯淡。

“我以后一定要找很多很多女人,要让整个水潭都容不下,我要看着她们在水里游来游去。”

这是两年前楚忘说的话,苏觅至今都还记着,他以前还曾在一侧附和过,表明自己将来也要三妻四妾。

“这女人总是新的好,而朋友却是旧的好。你现在想要抛下我,独自吊死在一棵树上嘛?”

楚忘握着粗碗,坐在苏觅的身边,用手肘撞了撞对方,独自灌了口酒。

苏觅笑了笑,再为楚忘倒满了酒,自己又喝了口,满意的笑道,“不是的,小莲是我的女人,也是我的挚友,更是我的亲人。她待我极好,我也很满足,这辈子能守住她一个女人,便是我的幸福。”

楚忘没有说话,看着醉醺醺的苏觅,他一时间有些羡慕。

“忘哥儿,你不醉嘛?真是奇怪,你不仅打架厉害,而且喝酒也甚是厉害。”

苏觅见楚忘不说话,他笑了声,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端着粗碗,不解的说道,“邻里七八个人都打不赢你,也喝不赢你。”

楚忘看着苏觅的那张脸,对于苏觅的问题,他不知该怎么回答,他自四岁时,麟叔就教他吐纳,还让他记下了一段口诀,自他七岁将邻里几个孩童撂倒时,他就发现自己的力气出奇地大。

“喝酒喝酒,这些我也不清楚。”

楚忘含糊的回答,暗自估量了下时间。

半晌之后,苏觅倒在了桌子上,侧脸压着自己的左臂膀,在其脚下有四五个空了的酒坛子。

“挞”

酒水滴落在碗里,楚忘眼神复杂的看着苏觅,又仰起头,在屋子中缓缓地环视而过,灌了口粗酒,将搁在边上的外袍套上,戴上帽子,一个转身,萧索的朝着屋外走去。

“嘎吱”

推门声重合在了一起,徒留着回响。

温绥站在房门口,看着一手握着门闩的楚忘,轻轻的叫了声,“要走了嘛?”

楚忘脚步一顿,微拧着自己的头颅,用眼角的余光去看温绥,于无言中点了点头。

“我送你。”

“无需,送一个人走太伤感。温姨若不亲眼见我离开,也好过一些。”楚忘摇了摇头,将门闩放在地上,“我回去拿你为我备好的行囊,趁着月色走。”

“半夜月寒,一个人走也很伤感。我不是第一次送人走,无妨。”

温绥径自的走到楚忘的身侧,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你要在成年那天离开桃源村,我便提前祝福你。”

楚忘没有说话,在沉默了片刻后,他向前走去。

方许,楚忘系开船绳,一个人背着把刀和行囊跳了上去,拿起竹篙,不去看站在岸上的温绥。

“临别之时,我送你一盏油灯。前行渺茫,希望你不会在黑夜中迷路。”

温绥将手中的灯挂在竹篙上,沉默了下去,平静的看着楚忘头顶上的桃花瓣。

楚忘低着头,捏着竹篙的手微微颤抖,在岸边桃花瓣掉落在灯盏之内之时,他猛地用力,撑着竹篙乏水而去。

幽幽的桃花潭水掠过涟漪,水面上一轮圆月,在圆月边一记小船慢慢游过,艄尾有半团罩在灯罩内的流火,隔着水中的圆月如坠落水中的星矢一般。

船上,灯火摇曳,楚忘看着水中灯火,又看了看溪边两侧石壁上桃花,终于是有些忍不住去远眺岸边。

温绥依然孑然的站在原处,在楚忘抬头向她看来的时候,她右手慢慢的抬起,轻轻的挥了挥,低喃了声,“保重呀,傻孩子。”

楚忘站在小船上,遥遥望到温绥向自己挥手道别,他终是有些不舍,眼睛酸涩的要掉下泪来。

他仰头,望着石壁上连绵向前的桃花,扬起自己的手使劲地挥了挥,大声的吼道,“你们要照顾好自己,温姨我走了,你跟苏觅说一声,让他不要怪我我怕自己会舍不得”

岸上的温绥听到了楚忘的吼声,她淡淡的笑了声,在船上灯火化作一点之时,温绥蓦然转身离去。

第十一章 豪赌

【东晋淮阳】

半月后拂晓

“买定离手嘞,买对是你家祖坟冒青烟,没买对是你自个儿没那个运气呦。”

一个赌肆的小厮使劲摇晃着手中的木盅,有气无力的吆喝着,时不时抬头偷瞄几眼前方之人。

在小厮的正前方,一个衣着华丽之人正死死地盯着木盅,右手里攥满了大把的银票,他甩开折扇,使劲扇了扇自己满是汗水的额头,抬起一条腿压在椅子上,大声的囔了起来,“还开不开呀,你摇个骰子用了两刻钟了!还做不做生意?”

“就是,还开不开呀?我家祖坟青烟正浓,你倒是开呀!”

“再不开,老子就砍断了你的双手!你个狗娘养的!”

四周喧哗声骤起,赌场所有的人都站在华丽衣裳之人的背后,每个人手里都攥着大把的银子,满脸的不耐。

正摇晃着木盅的小厮,其双手抖动的厉害,额头上满是汗水。他抬头,遥遥望了眼赌坊的二楼,眼神之中透着征询的味道。

在那儿,一个右手捏着俩颗核桃转动的独眼男子正沉着一张脸,面对着小厮的眼神,他无奈之中点了点头。

“买大买小,各位请下赌注了!”

小厮见对面之人点头,他咬牙间,重重的将手中的木盅压在桌子之上。

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皆是紧张的看向那个华衣之人。

那名华衣之人淡淡的笑了笑,晃了晃手中的纸扇,将手中所有的银票都推向赌桌,慢悠悠的说道,“买大,你开吧。”

“买大,买大,快开!”

其背后所有的赌徒随之将手中的钱财丢向赌桌,大声的催促起来。

他们已经跟着这位衣裳华丽之人赢了二十多把了,每把必中,眼前之人简直就是传说中的赌神。

小厮压着木盅的手颤栗了下,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斜眼瞟着众人,五指屈拢,暗自发力扳动木盅下的扣板。

“啪!”

站在最前方的那人,他纸扇折叠,狠狠地拍打在小厮的手背上,翘起嘴角,言语间透着戏谑,“怎么?你忘了赌场的规矩了嘛?这压下的木盅可有重摇的事?”

小厮嘴皮翕动,面对着对方犀利的目光,他咽了咽口水,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对方的手就重重的压在了他的手背之上,带动了木盅下的扣板。

木盅之内,骰子弹跳了几下。

“开吧!”

衣裳华丽之人甩开纸扇,松开压着木盅的手,懒散的说道。

小厮身子在众人的注视下,也开始颤栗起来,他抹着额头上的汗水,时不时抬头去瞄几眼那个独眼的中年男子。

“快开呀,磨蹭什么?老子可是带刀来的,你个挨千刀的想死是不是?”

“我祖辈皆乃赌徒,此时祖坟青烟正浓之时,你莫不是想要我死去的祖辈掐死你,他们也正看着呢!你倒是开呀!哎呀,急死我了。”

四周哗然之声再次响起,口沫飞溅之际,众人皆是恶狠狠的瞪着小厮。

小厮咬牙闭眼,抓着木盅的手抖动的厉害,他在深吸了口气后,猛地移开木盅,将骰子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下。

六六六,大得不能再大。

众人看着正中的三枚玲珑骰子,皆是倒吸了口气,紧接着欢呼起来。

“祖宗还阳了,青烟正浓呀!老祖宗,你们看到了嘛?你们的曾曾曾孙子赢钱了”

“发了,发了今晚找小翠、小兰喝花酒去”

四周皆是欢喜之声,只有那位衣裳华丽之人脸色淡然,他平静的晃着手中的扇子,开始慢悠悠抓回自己赢来的钱财。

赌坊二楼的那位中年男子,他整张脸都黑了下去,自开赌肆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输钱,而且是把几年的盈利全部输了出去。

这群狗娘养的赌徒胆子是真肥,手上有多少钱,便是全部押进去,利滚利,众人赚得让他心头在滴血。

独眼的中年男子朝身侧的仆人使了眼神,吩咐了几句,一脸恨意的盯着正中的那名衣裳华丽之人。

仆人快步走向衣衫华丽之人,一手抓着钱袋子偷偷放入对方的腰间,在其耳侧低语道,“我家大人望你收手,这是报酬!”

“哐当!”

钱袋子落在地上,衣裳华丽之人解下腰间的酒壶,一个转身,坐在赌桌之上,半抬起右腿将仆人踢开,翘着二郎腿之时,她潇洒的捏开酒塞子,仰头喝了口酒,斜睨着眼去看那位独眼中年男子,开口道,“怎么,杜老板是不打算做生意了嘛?这天底下哪有给客人钱让客人走的事?”

四周围观的赌徒皆是看到了地上的钱袋子,他们从仆人躲避的眼神之中看出了猫腻。

“娘的,你心真黑呀!老子好不容易遇到了财神爷,你他娘的想请他走不成?”

“就是,就是,杜老板是想坏了规矩嘛?”

脾气暴躁的赌徒们开始破口大骂起来,逼视不远之处的独眼中年男子。

独眼男子瞥了眼地上的钱袋子,又看了看坐在赌桌上的人,他在众人的怒气下,转而一笑,也不避讳,慢慢地朝着众人走去。

“呵,开门做生意总讲一个‘利’字,我开赌肆数十载,可曾私底下让门中的小厮抽老千?这是赌场的规矩,我可没这个胆去坏了这个规矩,各位可是要谨言慎行才好,我杜淳可不是白白被泼脏水长大的!”

独眼男子拨开人群,言语平淡间,他走到赌桌前,单手按住木盅,环视了眼四周之人,“我私底下给他钱,让他走,也是为了利,这同诸位一般,我可没有坏了规矩。”

众人哑口,这话粗理不粗,他们心头都是明白得很,只要‘财神爷’不走,也没有什么必要节外生枝。

众人悠悠的看向坐在赌桌上的人,显然对方拒绝了杜老板给他的台阶,这走定然是不会如此轻易的了。

“狂言莽行可活不长,做人要知进退。”

独眼男子单手压着木盅,盯着坐在赌桌上的人,说道,“你既然不走,那么可有兴趣陪我赌一把,把钱都吐出来!”

“哈哈,我只怕杜老板到时候的吃相太难看,你都不怕出丑,我又怕什么?”

正喝着酒的人将手中的酒壶抛开,甩开扇子,侧压着手中的银票推到桌子上,戏谑的问道,“杜老板想怎么赌?”

“你坐庄!”

独眼男子咧嘴一笑,做了个手势,“请!”

“娘的,这还是断老子的财路呀,现在我怎么赌?”

四周之人听到独眼男子的提议,他们瞬间就是坐不住了,若是‘财神爷’成了庄家,他们到时就站在了‘财神爷’的对面,可赢不到钱。

“好,庄家就庄家!”

在众人担忧之时,衣裳华丽的那人随口答应了下来,一手捏着木盅,将骰子放入其中,扬起自己的下巴对着独眼男子,“这把我赌了!”

第十二章 苏圆圆

其声落下之际,四周鸦雀无声,众人心头失望,带着怨气瞥了眼独眼男子。

独眼男子缓缓的把钱袋子捡起,丢到桌子上,又从怀里摸出大把的银票,悠哉游哉的转动掌心中的桃核,淡淡的说道,“请开始吧,一把定输赢。若是我输了,这轩赌坊你也拿去,若我赢了,你就把吞到肚子里的钱都吐出来吧。”

“倒也是个爽快人,那这赌坊我就提前收下了!”

衣裳华丽之人揽衣坐下,瞥了眼赌桌上的银票,笑了声,“你再压上这赌坊,我倒是占了不少便宜!若是我加上这紫琉璃水烟镯就刚好了。”

说完此话,他将掌心所有的钱财推出,又从手腕处取下一个品质极佳的镯子,嘶哑道,“本公子不爱占小便宜!”

众人脸上露出了惊异的表情,这紫琉璃水烟镯看上去是女人才用得首饰,他们眼神怪异的偷瞟了几眼那位衣裳华丽之人。

“呵,这是倒追本公子的女人送的,你们这副皮囊,自然是觉得有些怪异。这渡着金粉的出墙红杏,各位想来也是没有机会接触。”

衣裳华丽之人笑了笑,摇动手中的木盅,勾起嘴角,向众人快速的扫视而过,话锋一转,“各位,还有谁要赌,机会可不待人!”

四周的赌徒面面相觑,攥紧了手中的钱财,没有一人发声。他们默默地看了眼正在摇骰子的‘公子’,快速的摇了摇头。

“确定嘛?杜老板可是深知赌道,各位要错过一个发财的机会了。”

在众人摇头之际,其手中的木盅重重落下,盅内骰子弹跳发出‘啪啪啪’的声响。

众人噤声,他们可是跟着这位‘爷’连续赢了二十几把,这要是贸然去赌,到时恐怕只有钱出,没钱进。

“信一个人又怎会轻易的站在那个人的对立面呢?呵呵,这位公子还嫌钱不够多嘛?”

独眼男子似笑非笑的冷哼了声,当木盅声响骤停之时,他将面前的钱全部推出,“买大,你开吧。”

衣衫华丽之人轻轻的笑了笑,刚欲离开木盅的右手僵硬了下去,他盯着独眼男人,右手顺其自然的痉挛抖动起来,食指轻摸了下木盅,快速的移开。

“嗬,让杜老板见笑了,这赌注有些大,我手都绷到抽筋了,有些紧张。”

他表情讪讪,看似有些拉不下脸。

独眼男子冷哼了声,见对方只是指尖轻触了一下木盅,他皱了皱鼻子,并没有怀疑什么。

“开吧,等待是件很难受的事情。”

他揉了揉自己故意绷紧的右手,左手掀开木盅。

“咝”

四周之人随着木盅被掀开,他们齐齐倒吸口气,眼神玩味的在二人身上游弋而过。

木盅内的三枚骰子化作齑粉,平铺在赌桌之上。

独眼男子阴霾着脸,摊开的双手缓缓地攥紧,他抬起头,死死地盯着衣裳华丽的‘少年’。

“哎呀,骰子怎么都碎了?”

‘少年’拧起了眉宇,故意拉长了嗓音,有些错愕,“莫不是这骰子都是用来抽老千的?”

“混账东西,你是来砸场子的嘛?”

独眼男子一拳砸在桌子上,猛地站起,倾轧着自己的身子,凑近‘少年’,尖锐的说道,“看来这位公子是有点不懂规矩?敢在我这轩赌坊砸场子!”

“杜老板说此话难道是不想愿赌服输?”

‘少年’的神色淡然,敲了敲桌子,“这开得可不是大,杜老板输了。”

“砰!”

一把明晃晃的柳叶状长刀扎入桌板之中,掀起桌子上的齑粉。

独眼男子单腿压在椅子上,右手握住斜切入赌桌内的长刀,声线嘶哑中带着点咆哮,“输了?你他娘的可以试着伸出手来?狗崽子,我倒想知道你有没有那个胆子?”

围堵在周围的众人双手抱胸,一副期待好戏登场的样儿。

虽然赌坊的杜老板曾在巨鲸帮做事,懂一些武道,可显然一指扫过,能将木盅内的骰子震碎之人,也绝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杜老板是觉得自己刀比别人快嘛?”

‘少年’抽出腰间的匕首,扎入木板之内,言语透着戏谑,“愿赌就要服输,自己脑子不够用,还要赌!怎么能怪别人算心机呢?这开的不是大,你就是输了!”

“你把手伸出来试试?”

独眼男子冷语,其身后围上几个仆役装束的男人,撸起袖子。

赌坊内安静下去,静谧的氛围中透着淡淡的压抑。

‘少年’在众人的注视下,她莞尔一笑,缓缓地将右手伸向独眼男子身前那一叠银票。

“嘎吱”

刀锋撬动长板,木屑从刀口处弹出。

独眼男子狠狠地瞪着‘少年’,把着刀柄微微向外拔,眼神变幻间没有说话。

“砰!”

‘少年’猛地缩回手,右手攥住自己身前的钱票和紫琉璃水烟镯子,其左手顺势抽出匕首,猛地一脚将赌桌踢翻,转身一个纵跃,发丝如瀑布般散开。

独眼男子愣了下,瞥了眼从『少年』头发上抓落下来的纱巾,神色更加恼怒起来。

“想剁本姑奶奶的手,你可以上来试试!”

满头黑发摇摆间,那位‘少年’抓住吊着火巽九龙烛盏的缆绳,她扭头间,在灯火下巧笑嫣然,梨涡浅浅。

“苏圆圆,是你!”

独眼男子看清女子的模样,大怒道,“我早该想到是你,也就你个野丫头会装扮成男人的模样。”

“你想不到是你傻,怪我哟?”

苏圆圆抓住缆绳,脚尖轻点,跳到二楼,翘起嘴角,戴上紫琉璃水烟镯,扬了扬自己的手臂,露出得意的神情,“蠢货,你有本事就上来抓我呀!”

“想跑,让你的亲爹带着钱来赎你吧。”

独眼男子仰头看见苏圆圆挑衅的嘴角,他欲要带人趋步向前之时,站在阁楼上的苏圆圆嘴角的弧度一扬,攥着银票朝外抛洒而出。

“钱钱”

四周乱成瞬间一团,独眼男子背后的众人推着各自向前,摊开自己的双手去抓洋洋洒洒的银票。

“你们好大的胆,这是老子的钱!”

独眼男子在混乱中大吼了声,一脚推开身侧的臃肿男子,恶狠狠的瞪着苏圆圆。

“哈哈,真是一群笨蛋!这天下哪有掉馅饼的事儿。”

苏圆圆冲着独眼男子做了个鬼脸,将手中的匕首抛掷出去,化作一线寒光,斜切过缆绳的一端。

独眼男子被吓了一大跳,他立马屏住呼吸去看头顶上的火巽九龙烛盏。

上面九个玲珑剔透的灯碗出现了倾倒,丝许的灯油沿着碗口滑出,掉落在赌坊内的丝制帷幕上。

“滚开,烛盏要掉下来了!”

独眼男子大吼,看着被斜切一端的缆绳还残留着一线,他立刻推开身侧的众人,倾轧着自己的身体向后。

众人都忙着抢钱,在独眼男子的声音完全落下之时,他们才微反应过来,仰头发现那火巽九龙烛盏已经摇摇欲坠。

“咝咝嘭噗”

缆绳断裂,灯盏一下子就落了下去,灯碗碎裂之际,灯油泼洒而出,四周的丝织品一下子就着起火来。

四周瞬时乱作一团,苏圆圆站在阁楼上,看着尖叫咆哮的众人,她拍了拍手,潇洒的转身,从楼阁的窗口处跳下,轻巧的落在长街之上。

于此同时,街头的另一面,一位青衫少年背着把宽刀,牵着匹白马走入城中,双眼兴奋的环视过四周,口中喃喃,“淮阳,我来了,但愿来此,不会成为一个船家麟叔你在淮阳嘛”

第十三章 英雄救美

“羊鞭子呀,各位白脸小生可不要错过喽!”

“糯米花生粒,先小菜后羊鞭,给你不一样的体验嘞,各位快来看”

一个蹲坐在地上的老头儿不断的吆喝着,在其身侧不远处有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人正切斩着肥羊,看着街上络绎不绝的公子哥儿,他嘴角露出似有似无的笑意,故意大声的吆喝起来。

楚忘牵着白马从络腮胡子男人面前走过,瞥了眼被丢到切板上的羊鞭子,他后背微微有些发凉。

“这位公子哥儿,买一条羊鞭子回去吧,这夜夜笙歌也需个补物。”

中年男子头也不抬的对楚忘说了起来,指了指其身侧老者筐里的花生粒,“下酒菜吃多的人,多是空有色心而无能力者。酒能乱性,而他们只能苦咽下酒菜。”

楚忘抿嘴,他有些听不懂络腮胡男人的话,只是瞥了眼血淋淋的羊鞭,而后就是快速的摇了摇头,拒绝道,“太脏了,我吃不下。”

络腮胡男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抬起头看了眼楚忘,又低下头一刀切断羊鞭子,声音洪亮道,“的确是污秽之物,这北方西凉的铁军逼临平遥,穷人之子都被强征去了北方塞外,可这富家之子却终日都在夜夜笙歌,外强中干,倒是白脸小生的行径。”

楚忘看着砧板,听出了一点讽刺的味道,他看了看自己的青衫,右手将宽刀取下,扬了扬,故作豪迈的弹出刀锋半寸,压低了嗓音,“我可不是什么白脸小生,我手中的刀很利。”

“可屠羊宰狗否?我手中之刀虽满是切口,但比你手中之刀更有用!”

络腮胡男子嗤笑了声,晃了晃头。

在其身侧蹲坐的老头儿抽着旱烟,眯着眼睛去剥脚边的莲蓬,笑吟吟的瞅着楚忘手里的宽刀。

楚忘被盯着有些不自然,大拇指松开,他摩挲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刀,笑道,“这把绝世好刀,若是用在屠羊宰狗之上岂不是可惜。”

“呵呵,连屠羊宰狗都无法用到的刀又有何用?”

络腮胡男子讥笑了声,看了眼楚忘手里的刀后,又是低头砍宰肥羊,“权贵者多爱佩剑,可他们连挥剑冲杀的勇气都没有。他们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女人身上,除了吟诗还会做什么?”

楚忘缄口,他表情讪讪,没有继续说下去。

在赶往淮阳的路途中,他也多见山野间未曾掩埋的尸骨,可这淮阳是真的富庶,所见之景无一不透着繁华。

北凉尚在塞外,对于他而言实在是有些距离。

楚忘收好刀,拍了拍白马的头颅,牵着它继续往前走。

“公子,你快让开!”

一道尖锐的嗓音的响起,楚忘循声望去,不远之处一个发丝凌乱,穿着男装的女子朝着他跑来。

其模样俏皮中带着一股英气,皮肤宛如羊脂,透着殷红,她瞪大了眼睛,身姿轻盈的朝着楚忘跑来。

在女子的背后跟着十来个手持利剑的江湖人士,嘴里大声的怒骂,“苏圆圆,你个野丫头!”

“彭!”

苏圆圆撞在了楚忘的胸口,她将头藏于楚忘的怀里,声音忽然间就变得温温柔柔起来,“公子救我,他们要把我卖到青楼里去。”

话断之后,苏圆圆便是断断续续的抽泣起来。

楚忘低头瞥了眼怀里的人儿,见对方娇躯颤栗,又瞥了眼不远处正追来的十来人。他心中有了犹豫,这淮阳的街道宽敞,可眼前的女子却能撞上他,显然也是有意而为。

但楚忘念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只是渴望需求帮助,他也并未多想。

在犹豫间,他右手轻轻揽住苏圆圆的纤腰,松开牵着的缰绳,转而猛地将背后的宽刀拔出,面对着气势汹汹的众人,宽慰道,“姑娘莫怕,有我在,无人敢强抢你。”

“谢谢公子!”

苏圆圆发出娇滴滴的声,瞄了眼楚忘揽住她腰身的左手,她嘴角勾起一丝发怒的弧度,转而在楚忘的怀里扭动了几下,贴在楚忘胸口的手,在其绕后之时顺势往下,叫道,“公子,他们要来了,我好怕”

“别怕,我保护你!”

楚忘将全部的心思都搁在了不远处十来人的身上,他大概估量了几下来者的实力,这打可能是打不赢的了,但是挨几拳后,再带着怀中的娇倩女子乘马逃跑,这倒是有些希望。

这出鞘的刀,也不知可不可以得到对方的芳心。楚忘心头有了得意,他神情大义凌然,往前大跨了步,手中刀锋指向众人,眼神之中带着一股沧桑。

苏圆圆躲在楚忘的背后,摊开自己的掌心,掂量了几下自己从楚忘怀里偷来的钱袋子,又瞥了眼背后的白马,在楚忘大步向前之时,她一脚朝着楚忘踹去,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敢揩本姑奶奶的油,你这匹马,我收下了!”

繁忙的长街上响起了苏圆圆空灵的嗓音,楚忘被踹的身形一个踉跄,再回头之时,它的那匹白马早已载着苏圆圆跑远。

“喂,姑娘,别丢下我呀……我俩可共骑一马…”

楚忘冲着苏圆圆大吼了声,慢慢的扭过去。

十几个气喘吁吁的壮汉瞪大了眼睛,盯着这个想‘英雄救美’反而被苏圆圆当猴耍的少年,一时间散开,将楚忘包围起来。

“嘿嘿,那个你们要追的人快跑远了,你们还不追?”

楚忘强挤出笑容,往后挪了挪脚步。

“小子,你当我们傻子嘛?这人跑得过马?”

为首的是那位独眼的中年男子,他本就一腔的怒火,眼见马上就可以抓到苏圆圆,怎知中途遇到个牵马的少年让苏圆圆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逃跑掉了。

“嘿嘿,你们把我围着干嘛?我又”

“给我狠狠地教训这个臭小子一顿,狗娘的养得多管闲事!”

独眼男子不等楚忘说完,便是大吼了声。

楚忘一听,立刻拨刀向前,刀光辗转间,其一头的长发飘起,满目的嗜杀之气。

欲要围上的众人显得有些犹豫,看楚忘这个架势也是个了不得刀客。

“你们想打我!呵,可以上来试试!”

楚忘微低头,手腕转动带着刀锋入鞘,露出一寸寒光,语气狂放,“刀剑无眼,我不介意让你们几招,一起上吧!”

众人互相看了彼此一眼,正在踟蹰间,本还透漏着杀气的楚忘扭头就跑。

“追,给我追!”

独眼男子一愣,转而反应过来大吼道。

在一侧剥着莲蓬的老者看着混乱的街道,他眯着眼睛笑了笑,“云舒不头疼嘛?这绝尘的琴音倒是落了个坏去处。”

“那家酒肆不简单,此女虽有些顽劣,倒也是个不羁狂放之人,她有什么好头疼的。”

正宰杀着肥羊的络腮胡男子抬头瞥了眼楚忘的背影,露出似有似无的笑意,“这个少年倒有些意思,他手中的刀极好。”

老者闻言,没有说话,闭起眼睛打起了盹。

第十四章 小二,上酒

青墙瓦漆,洒雨屋檐,灰色茶幌子傍着青墙,在沾了雨水的月季下晃动。

楚忘光着脚丫,低头瞄着雨水从其脚缝间流过。他咬着粗碗,轻摸了下自己肿大的脸颊,歪起了嘴巴,露出悔恨的神情,狠狠地拍了下桌子,“店家,上酒!”

“客官,老夫这是喝茶的小铺子,哪来的酒呀,你都喝三盅了,怎还向老夫要酒嘛?”

不远处,一个老头儿鞠着腰躲在屋檐下,他瞥了眼横刀咬碗的少年,苦笑了声,“客官可真是勇猛,十来人都不是你的对手。”

楚忘晃了下头,他本以为自己跑的快,在占得先机后,无人可以追的上自己,怎奈那独眼男子居有飞檐走壁的本事,生生将他的肩膀按住。

“我无畏,他们忌惮我手中的刀,怕无眼的刀剑伤到自己。我若真是打得赢他们,怎会被他们揍成猪头一般。”

楚忘摸着自己的脸颊,瞥了眼不远处的老头儿,扬了扬自己的双腿,抬手摸向自己的怀里。

他双眼的瞳孔散开,表情僵死在脸上,右手抓空,怀里空无一物。他细想了片刻后,忽然站起,一脚将椅子踢开。

那该死的丫头不仅抢了我的马,还偷了我的钱。

楚忘在心头咒骂起来,此日也就苏圆圆撞进了他的怀里,有机会将钱袋子盗走。

“客官”

一侧的老头儿瞄了眼楚忘僵硬在怀间的右手,又瞅了眼楚忘搁在茶桌上的刀,他欲言又止,眼巴巴的看着楚忘。

楚忘注意到老者的神情,将手伸出,干咳了几声,“店家,多少钱?”

“五文钱!”

老头儿踯躅的抬起手,比划了下,干笑了声,“小本买卖客官”

楚忘将自己的青衫脱下,丢到桌子上,看着老头儿,问道,“可值五文?”

老头瞥了眼搁在桌子上青衫,点了点头,这料子就远远不止五文。

“够了,够了,只是这衣服,公子还回来换取不?”

楚忘没有回答,持刀转身之时,发现青衫被撕裂的领口,他又脱下自己的里衣,丢在茶桌之上,光着膀子走入大雨中。

“店家,天易居酒肆怎么走?”

楚忘背对着老头儿,大声询问。

“公子一路往前,在绿烟亭处左转既是。”

“多谢!”

楚忘扬了扬手,光着脚丫踩着滑溜的雨水往前。

老头儿盯着少年立于大雨滂沱中的背影,小心翼翼的走到茶桌边,小抿了口茶水,低语,“咦,奇了怪了,这是老茶,不醉人呀!年轻人没喝醉犯什么傻,跑进大雨中去找罪受。”

一个撑着把油纸伞的女子站在酒肆门口,她背着华锦包裹着的长琴,一头雪白的头发高高盘起,微微拧头望着不远处奔驰而来的白马,嘴角淡淡的勾起笑意。

白马新泥,哒哒的马蹄声在长街上漾开。

苏圆圆遥遥的望见门口的女子,她立刻拉住缰绳,满身湿透的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咧开嘴,清脆的叫道,“云舒姐姐,你是特意站在外面来接我的嘛?”

“你呀,怎么又惹祸了,如今店里可都是怒气冲冲的人。”

女子晃了晃头,轻解下自己的外衣,撑着油纸伞款款向苏圆圆走去,为苏圆圆披上,抬起右手食指轻推了下苏圆圆的额头,撇了眼在原地兜转的白马,轻笑了声,“这白马又是抢得谁的?”

“一个臭小子占了我便宜,他理亏,便顺其自然把白马给了我。”

苏圆圆歪头往店内瞄了眼,压低了声,怯生生的问道,“云舒姐姐,这次来了多少人?”

“十来人,皆是带了剑而来的江湖人,你呀,你呀”

女子无奈的晃了晃头,将苏圆圆额头处的湿漉漉漉头发挽于耳后,拉长了声音,“怎么现在是怕了?你总是那么不长记性。”

苏圆圆皱了下鼻子,松开抓住的缰绳,将白马赶走,歪着头道,“才不怕呢,他们是去寻我爹要赔偿的,我怕什么,我又不在店内。”

“咯咯”

女子笑了起来,挽着苏圆圆的手,撑着油纸伞,往前走去,“我们去绿烟亭处躲躲,等你爹料理好了再回去。”

苏圆圆一把就扯住了女子的手腕,脸色发苦,讪讪道,“云舒姐姐,我们若在那儿躲雨,那岂不是我的仇家一出店就可以发现我,我到时怎么办?”

“他们到时发现你又何妨?他们拿到了好处又怎会再为难你。”女子笑了声,拍了拍苏圆圆的手背,“莫怕,你哪次闯祸,你爹没处理好。”

苏圆圆眉头舒展开,回想过往,她闯下太多祸事,可无论有多棘手,自己的爹似乎都可以解决。

“也是,他们拿了好处又怎会再为难我,顶多隔着老远吓唬吓唬我,我到时还可以还还嘴。”

“走吧,莫要再去闯祸了。”

女子叹了口气,牵着苏圆圆的手走到亭外边,将手中油纸伞收好,缓缓地走了进去。

苏圆圆坐在女子的身边,心不在焉的四处张望。

大雨滂沱中,一个光着膀子的少年从其右边缓缓地走过。

他们隔着十几步的距离,苏圆圆只能看清对方的侧脸,她稍微的楞了下,便是抓住女子的手臂,使劲地晃了晃,笑着说道,“云舒姐姐,你快看,那儿有个傻子,大雨天光着膀子走。”

女子的目光循着苏圆圆的手指望去,那个光着膀子的少年在酒肆的门口停了下来,仰头目视匾额,停顿了片刻,声音洪亮道,“小二,上酒!”

她微楞,目光下移,注意到对方光着脚。

“能解茶的酒,我喝醉了!”

少年站在大雨之下,抹了抹满是雨水的脸庞,大喝了声,“小儿,外给准备一碗牛肉,酒钱算是店家的。”

少年的声音洪亮,苏圆圆盯着对方的背影,隐隐之中感觉有些熟悉,她指着少年的背影,笑道,“他莫不是喝茶喝傻了,这天下哪有解茶的酒,茶又如何能喝醉?要我爹为他付酒钱,他怕是不想要命了!”

女子闻言,她笑了笑,扭头瞥了眼远处折返而回的白马,她摸了摸苏圆圆的额头,玩味的说道,“熟人,你爹会请他喝酒的。”

第十五章 恶人先告状

楚忘站在大雨之下,肩头扛着一把宽刀,他仰头瞥了眼匾额上的‘天易居’三字,心头舒畅,这迢迢千里路,此时终是到了尽头。

一个穿着杂衣的男子慢慢的走了出来,隔着洒雨的屋檐,他看着站在大雨中扛着把宽刀的楚忘,脸色瞬间苍白了下去,转身就是跑入酒肆之中,大吼道,“老爷,店外又来了一个寻仇的,他好像连衣服都被小姐扒了去,拿刀来的江湖人!”

楚忘楞了下,刚欲往前解释,那头折返而回的白马就是停在了他的身边,抖了抖身上的雨水,溅了楚忘一脸。

“呸,你这畜生倒是回得巧。”

楚忘将溅入嘴里的雨水吐出,拍了拍白马的头颅,牵着它走入酒肆之中。

酒肆内的正中央摆着一张八仙桌,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人正襟危坐,在他面前摆放着一壶茶水,三四个杯子。

中年男子的对面是个独眼男子,一条腿压在椅子之上,他身子前压的看着正慢悠悠品茶的中年人,其背后的十来人无一不是衣衫凌乱。

“小二,你跑什么跑,这千里长路”

当楚忘踏入酒肆的时候,两拨人齐齐的向楚忘看来,他嘴里的话戛然而止,楞了楞,认出了追着他打的独眼一行人。

他看了看双方之间的气氛,又联想起刚才小儿说的话,一时间有些反应了过来。

“小哥,你若也是来讨债的,不妨来我这儿喝口茶,久等片刻。”

中年人指尖捻住壶柄,自顾自的倒了杯茶,也不去看楚忘,便是平静的说道。

独眼男子狠狠刮了眼楚忘,没有说话。

楚忘没去理会独眼男子的目光,这些人都是些投鼠忌器的怂货,他虽然打不赢,可显然独眼男子很忌讳刀剑无眼,不敢拿自己的身家安全和他拼命。

“茶便是算了,店家,给我上一壶好酒。”

楚忘寻了个位置,将宽刀搁在桌子之上,心里寻思着偷了他钱袋的丫头。

“那便给他上一壶酒,算是我请的。”

中年人淡淡的喝了口茶,从怀里摸出一块铜牌,丢在桌子之上,“令女顽劣,我这当爹的也该担负些责任,杜老板要是觉得斩下我李某人的手可以消气,便是将我的手和这鲸符令一并带走。”

独眼男子盯着桌子上的铜牌,脸色苦青,这鲸符令乃是巨鲸帮的信物,他虽已不是帮众,可也深知得罪持牌者的后果。

“呵呵,不敢不敢,砍你的手可是赔命的买卖,我今日来不过是要回损失而已。”

“轩赌坊的损失,我会赔上,只是希望杜老板不要记恨我那顽劣的女儿。”

中年人神色淡然,其目光在众人的脸庞上快速的扫过。

“既如此,那我杜某便不再打扰,只是还请令女勿要”

“她要是再去你轩赌坊,我便将她的双腿打断。”

中年人从怀里摸出一叠银票,压着桌子推向独眼男子。

独眼男子接过银票,眼角的余光再次瞥了下桌子上的铜牌,客气的带着人转身离去。

楚忘自顾自地喝着酒,也不去理会双方的交谈,待独眼男子走后,他朝着小二挥了挥手,“有酒怎可无肉,小二,给我去切五斤牛肉。”

候在一侧的小二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盯着桌子上那把宽刀。

“肉也算我请的,凌风,你去切五斤好肉给这位小哥下酒。”

中年人拧头打量了一下楚忘的背影,心中压抑着怒气,若楚忘的这身衣裳真是他女儿给扒的,他着实有些无脸见人。

小二急忙应了声,跑开。

楚忘环视了眼四周,见客栈只有他和中年人俩个,便是摸出怀里清幽色的扳指,快速的走了过去,小声道,“在下楚忘,见过李叔,可问麟叔在这里嘛?”

中年人楞了楞,盯着楚忘向他递来的扳指,他的肩膀隐隐有些发颤。

拂晓清幽冷,白日玲珑暖。

往昔的刀光剑影仿佛还历历在目,如今看着一个少年手持着这拂晓的‘喉头血’而来,他竟有些惝恍。

清幽扳指喉头血,玲珑暖玉琴端音。

这影刺夜间和白日的生活正如诗句所言,他们白日蛰伏在市井中喝酒抚琴,夜间便是做些杀人的勾当。

“是温姨让我来的”

楚忘看着中年人有些恍惚,他拧了下长眉,刚才分明是听到此人自称为‘李某人’,对方又是店家,他觉得自己应该没有猜错对方的身份才是。

“哦,让令侄见笑了。麟兄三月前便是说令侄要来,我今日见你,难免有些激动。”

中年人接过楚忘手中的扳指,放入怀中,重新打量了番楚忘,心头满意。

楚忘见对方将他扳指收走,手往前抓了一下,又尴尬的缩了回去,他没有说什么,这枚扳指本就是见不得光的东西,否则他也不会将小二支开。

“倒是生的俊俏”

中年人笑了笑,似乎想起了什么,看着光着膀子的楚忘,踟蹰的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黄毛丫头抢了我的马,还顺带偷了我的钱袋,我喝茶没钱,便是把衣服拿去抵押了。”

楚忘听到了刚才的对话,他知道两人的关系,便是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说道,“我这脸颊上的伤也是因为那个丫头造成的,哎呦咝”

楚忘捂住嘴巴,倒吸了口气,心里偷着乐。

中年人正要说话的时候,门口传来了苏圆圆尖锐的嗓音。

“屁,谁抢你马,偷你钱了,你这下流胚子,还敢诬陷我。”

苏圆圆露出委屈的神情,快速的跑向中年人,带着哭腔诉苦道,“爹,他在大街上轻薄我,掐我腰,还把我抱在怀里,我一时情急便骑着他的白马跑了。”

楚忘瞪大了眼睛,看着楚楚可怜的苏圆圆,他有些错愕,麟叔说得对,这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狡猾,不能轻信。

“爹,他轻薄了我,还恶人先告罪,我我”

苏圆圆欲言又止,低着头小声地抽泣起来。

中年人看着自己的女儿,他有些头疼,拉下了脸,吼道,“够了!”

声音落下,酒肆内静谧无声下去。

第十六章 知忆

中年人看着苏圆圆有些头疼,他并未指望自己的女儿在琴棋书画方面上样样精通,温婉贤良的做一个深闺小姐,但是苏圆圆自幼古灵精怪,爱舞刀弄剑,一腔肝胆义气游走于市井,完全没有女人样。

八年前,他牵着苏圆圆的右手走上淮阳的街道,于乾枯的树杈下,默然的仰头望着头顶上的寒鸦,悲怆中将自己的女儿改姓为苏,随其母。

自那以后,他便是凡事都是依着自己这个女儿。现如今,中年人有些后悔,若是自己没有太过于宠溺苏圆圆,自己的这个女儿也不会成天出去闯祸。

“爹,真是这下流胚子先轻薄于我的。”

苏圆圆抿了抿嘴,收拾起哭腔,抬手指向楚忘,“你要是不信就问问这臭小子,是不是想揩本姑奶本小姐的油。”

楚忘眨了眨眼,双手交叉环住光溜溜的胸口,反驳道,“我何时轻薄于你,是你自己往我胸口里撞的。”

“哼,反正你不是什么好人,你若是继续一手牵马,一手持刀便不会吃了我的亏,你就是想占我便宜,我抢你马是给你个教训,让你长脑子!怎么?你还想忘恩负义不成?”

苏圆圆冷哼了声,双手叉腰,不屑道,“不长脑子的小痞子,还想占本小姐的便宜,你”

“苏圆圆!”

中年人再次大吼了声,抬起了自己的手。

苏圆圆急忙朝着酒肆外跑去,在门口站着一个满头银发的女子,丹唇轻抿间透着似有似无的微笑。

楚忘扭头望去,在他看见门口的女子后,微微楞了楞。

他从未见过如此的女人,对方双眼冰寒,眉如匕首,宛如冰霜中透着英气,可女子抿嘴下又有几分娴静之感。

“李大哥,你不必生气,天下不靖,女子当如此,这是幸事。”

女子站在门口没有动,隔着背后的一帘大雨,她轻轻的露出笑意,“你莫不是希望自己的女儿泯于犬马声色之中,成为权柄之下的玩物?”

“叶”

“人生不过数十载,李大哥又能护得圆圆几时?这不怀好意的男人,若是我遇到了,我便斩下他的双手,丢给狗吃!”

门口的女人言语中透出了寒意,打断了中年人的声音,慢慢的看向楚忘。

“就是,该斩下这臭小子的手。”苏圆圆躲在女子的背后,见对方替她出头,她冲着楚忘扬了扬攥紧的拳头,用着挑衅的目光瞪向楚忘。

楚忘反应了过来,面对着门口女子犀利的目光,他拧过头,只是侧对着二人露出似有似无的笑意。

“李大哥,我先带走圆圆了。待你消气后,我再送圆圆回来。”

门口处的女子见楚忘并不说话,她收回自己的目光,转身捻起门口的油纸伞,缓缓地撑开,带着苏圆圆走入滂沱的大雨中。

楚忘扭头,偷偷看了眼女子的背影,露出明媚的笑容。

“让贤侄见笑了,你莫要介意。”

中年人晃了晃头,神色有些无奈。

“李叔,那个白发女子叫什么呀?”楚忘犹豫着问道。

“噢,叶氏之女--云舒。”

中年人淡淡的回答,他从怀里摸出尺许大小的木匣,色泽乌黑,上用铁钉嵌入一笺信封,半折叠的压在木匣表面。

“这是麟兄半月前托付给我的东西,他临走时曾叮嘱我届时交给你。”

楚忘接过木匣子,将信封拆开,信纸上留着‘已走,勿念;勤练,勿懒’八个大字,他看了眼便失去了兴致,继续掰开匣子的纽扣。

“麟叔有说自己去哪儿了嘛?”

“济州,跟着商队去的。”

中年人朝着小二招了招手,继续对楚忘说道,“我让凌风为你收拾房间,你先在我这儿住些日子。”

匣子被推开,里面是根翠绿色的簪子,上刻‘惜歌’二字,他楞了下,而后开口骂道,“麟叔是傻了嘛?居然给我留下女人才用的簪子!”

中年人盯着楚忘手中的簪子,隐隐有些发呆,他楞了楞后,朝着楚忘走了过去,说道,“随我来吧,我带你去看看房间,这淮阳热闹非凡,你安顿好后,可独自到处去逛逛。”

“哦”

楚忘点了点头,将木匣子放入怀中,跟着中年人走向后院。

隔着曲径幽深的走廊,楚忘四处张望,院落之中假山碧水,一个拿着木槌的小女孩站在池边,脸庞有些脏,她手里捏着鱼食,斜着眼去看冒出水面的锦鲤。

“她是谁?”

楚忘见那小女孩五六岁,心中猜想着这李叔居还有个小女儿,倒也是可怜人,俩个女儿够对方伤神费脑的了。

“知忆,赵老汉儿带着身边的小丫头。”

年人淡淡的回答,带着楚忘向前。

“赵老汉儿?”

楚忘抿了下嘴,笑了声。

远处正蹑手蹑脚向前的小女孩注意到楚忘的目光,她抬起头,胆怯的看了眼楚忘,拿着木槌转身就跑开。

“李叔,她想干什么?”楚忘望着小女孩转身就跑,笑意更浓。

“这丫头嘴馋,水里游的,天上飞的,她都能抓到。她多是垂涎池子中的鱼了,要逮来烤着吃。”

中年人说到这里,他话里也是有了笑意,“不过知忆怕生人,不爱说话。我听老赵说这丫头是他从死人堆里捡到的。”

说到此处,中年男子叹了口气,“前些年,边塞之城平遥失守,北凉的士兵入城便是屠杀,生还者不过十之一二。”

“哦,是这样嘛?”

楚忘心里微微沉重了下去,天下不靖的乱世,活下来的皆是逆命,他收回目光,轻声道,“换我心,为我心,始知相忆深。她这名字倒是好听,看来是出自书香之家。”

“那有个屁用,年年战乱,北凉的士兵攻下一城,便是屠杀一城。书香之家的女子只有被蹂躏的份,还好她年龄小。”

中年人晃了晃头,领着楚忘来到一间屋子门口处。

“你暂时就和赵老汉儿住一起了,他是个说书老头儿,你要是闷得慌,还可听些故事。”

楚忘向内望去,屋内的陈设十分简单,只有连着的三张床和摆于正中的圆桌及椅子,他瘪了瘪嘴,问道,“李叔,这房间还有谁?”

“还有知忆那丫头儿,你就暂时住在这里吧,酒肆内也暂时没有别的房间。”

中年人推着有些不情愿的楚忘走了进去,笑呵呵的说了起来。

“哦”

楚忘垂头丧气的应了声,将行囊搁在桌子上,环视了一眼房间,好在房间十分干净。

“那好,你先休息会儿。到晚上,酒肆内有场说书,你到时感兴趣可以出来看看。”

中年男子转身,边走边说道。

楚忘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应了声,将鞋脱去,倒在了床榻上。

第十七章 酒楼听书

【淮阳天易居酒肆】

高台中央

“天下不靖,却是武林盛世;多事江湖,说与过客听。”

高台上的老人盘膝而坐,身边的小桌上搁着铁板长琴,压着一坛子烈酒,粗口一碗,在碗口边有着一碟豆子。

老人倒了碗酒,刚一开口,便是引得酒肆内震耳欲聋的喝彩声。

楚忘换了身衣衫,悠悠的坐在倚栏之上,将一条腿伸了出去,背靠在廊柱之上。他遥遥的望着高台上的老人,微微的一惊,认出了这个老人就是蹲坐在络腮胡男子身边的小贩。

“各位且静,容老夫向各位娓娓道来。”

老人喝了口酒,左手攥拳高举过头,向四方致意之时,他右手单握着铁板扣在长桌之上,搏得一个满堂清声。

饭桌上的客人仰头看向老者,屏声之间喝了口酒。

“上回最末,说到那魔道万剑崖势强,八派联袂上崖欲要拨乱反正之际。”

老者抓住铁板,欲要敲下之时,他打了一个酒嗝,惹得高台下笑声渐起。

“砰!”

铁板扣桌,老人仰头,目光矍铄的在高台下众人脸上扫视而过,右手快速的抚琴而过,朗声道,“乱世纠纷,是邪或正,一剑不问俗人语。醉可当歌,不问西东,一马踏遍逍遥路。”

“老赵儿勿要废话,快讲故事!”

高台下有个听客听的不耐烦,伸长了脖子喝了口酒,扯声说道,“你这老头儿上回就卖了个关子,此时勿要再废话,说正事。且说那林翼遥携妻归崖,面对气势汹汹的八派弟子当如何?你这老头儿倒是说于众人听听!”

酒楼上下,众人脸上愤然,等待几日,却不料这赵老头儿废话连篇。

楚忘挥了挥手,瞅着满楼的喧哗,有些兴奋,他平生还是第一次在酒肆中听人说书,放眼整个酒肆,四处都是人,空气微热中带着点酒和汗水的味道。

他手臂挥舞间,跟着众人喝起倒彩,吹起了口哨。

高堂上老头儿眯起眼睛笑了起来,喝了口酒,清了清嗓子,十指扫琴而过,铁板一扣,悠然道,“各位听客勿要心急。话说上回,老夫说到八大门派联袂上崖,誓要铲除魔道万剑崖,万剑崖少主游历十年而回,面对着八派名门,他只是轻描淡写的提剑而出。”

“嘿嘿,这万剑崖少主林翼遥年少成名,在他拔剑而出之时,三千剑鸣响彻断崖,八大门派此时才知眼前此人的另外一个身份。”

高堂上的老头儿说到此处,他停了下来,舒爽的喝了口酒。

“可是鬼面剑圣--无间?那个‘三千剑气无间路,莫问鬼道有正邪’的鬼面无间?”

酒肆上下两楼起了喧哗,传言数十年间,名盛于江湖的剑邪宗--楚歌继承了鬼剑之道,非黑非白,快剑一柄行走无间。

只是可惜,剑邪宗虽曾名盛江湖,不过也只是昙花一谢,十五年前被神秘黑衣剑客一夜铲除。

不少将刀剑搁在桌子上的剑客,扯着嗓子朝着高台上的老者儿问道,“那剑邪宗楚歌可是师承于剑圣--无间?”

“嘿嘿,那剑邪宗楚歌正是林翼遥的弟子,话说当年淝水战役时,林翼遥在十里死尸岗中”

“砰!”

铁板重重击打在长桌之上,几十酒桌边的客人正听的认真,见高台上的老头儿忽然清嗓,十指扫过琴端,沉声说道,“那已是后话,容老夫先说说这鬼剑无间一人独战八大名门正派之事。”

“却说林翼遥手中剑气睥睨间,八大门派无人敢与争锋。他一人踏出,一头披发间,仰头大笑,面对着联袂而至的江湖豪客,放声质问众人何为正,何为邪?”

“西鹫峰的高僧弘一手持僧杖而出,在林翼遥的喝问之中,他只是淡然的说出‘施主放下屠刀,回头是岸’十字,对于林翼遥的问题避而不答。”

老头儿说到此处,其十指之下的琴音忽然高亢,徒然之中有着一股肃杀的味道。

酒楼上下二楼中,无数的客人心神摇曳,盯着高台上的老头儿,等待着下文。

此时小厮打扮的男人从后台而出,手里捧着托盘从酒肆上下二楼各个酒桌边上走过,听得兴起的客人从怀里拈出碎银丢入托盘之中。

楚忘看着小厮从自己身边走过,他也想随手丢几个银子,可右手摸空,他不禁神情讪讪,对着小厮苦笑,“自家人,自家人。”

小厮看着楚忘的窘迫,笑了笑,也不恼,继续自顾自地捧着托盘往前走去。

楚忘看着小厮的背影,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扭头继续向高台上望去。

高台上的老头儿慢慢压住琴弦,待漾出的琴音在酒肆间弥散开,他才猛地抬起头,本舒缓的声线一开口竟变得沙哑而激扬起来,“是非何人定?圣人也心虚!”

“在西鹫峰弘一高僧开口之后,鬼剑无间说出弘一在寺庙中和老尼厮混之事。而在武林众人看向弘一露出不耻,羞与为伍的眼神之际,这鬼剑无间继续抖出各门各派私底下的丑事。”

“哈哈,这三千剑气无间路,莫问鬼道有正邪的剑客这番说辞让各大门派下不了台面,众人不与林翼遥多说,却无奈不是万剑崖的对手。”

“各大门派在围攻万剑崖一役中损失惨重,连那西鹫峰的高僧弘一也葬送在了万剑崖总舵之中,不可谓不惨重。”

“嘭!”

老头儿再次扣下铁板,喝了口酒,眼中全无听客的样儿,沙沙的嗓音徒然间变得乏重,“这江湖的是非曲直,本就是恩怨情仇,利益仇杀之事,江湖中的正与邪也在鬼剑无间的一剑之下出现了裂隙。此万剑崖一役,八大门派的丑事在江湖中传开,成为了游侠豪客嘴里的笑料,这天下持剑握刀的人至此更加相信自我手中的刀剑,而不问江湖中正邪。”

“好!”

酒楼之中响起了叫好之声,如同潮涌。

楚忘只觉双耳发溃,小心的站在倚栏之上,双手拍手跟着叫了起来。

“天下扰攘不休,时值乱世,多事之秋,说完了这江湖恩仇,容老夫下次再与各位说说那英雄笑谈生死事,跨马挥剑边塞间,说那伏尸千里路,我辈岂是蓬嵩人!说那边塞危急,江湖驰援之事!也正是此淝水之役,鬼剑无间得遇剑邪楚歌,欲听这江湖国事,且容老夫下回详解。”

铁板重重叩击在桌子之上时,高台上的老头儿提酒而起,背对着众人,仰头灌酒后,举酒洒然大笑道,“好酒,携与诸君同饮。”

第十八章 紫尾白鸽

“同饮你个屁,赵老头儿你才说多久!”

高台下,众多听客站了起来,伸长了脖子,望向背对着他们的老头儿,不耐的高喊道,“话说万剑崖一战之后,那鬼剑无间为何走上沙场?”

“嘿嘿,为何?啊呃”

背对着众人的老头儿,喝了口酒,重重的打了个酒嗝,脚步踉跄间,振臂而言,“时逢国难,男儿岂可醉酒朝夕死?大丈夫手持三尺利刃,自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好!持剑而行,也不枉大好男儿在这扰攘不休的乱世中走一遭。那鬼剑无间于淝水战役之后,江湖便再无他的消息,他他可是死在了战场上了?”

一个持剑的少年游侠往前趋了步,心旌摇曳间,他盯着高台上老头儿,脸上露出担忧之色,犹豫的问道。

四周之人皆是被他的问题所吸引,淝水战役已是四十年前的事情了,可这场战役的惨烈,纵使他们并未亲身经历,可也能从前人的回忆中感觉到那股惨烈。

东晋三十万铁军从淝水归于洛阳的人不过一二万,当年偌大的洛阳城户户夜间挂一盏『望思』烛火,不知多少老人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多少女人失去了自己的男人,孤儿无数。

“呵呵,他虽已不在江湖,可江湖人都知他,这弹指四十余年,英雄早已迟暮,此时死与不死又有什么区别?大江翻腾,自该有后浪推前浪,新人赶后人。你们不问自我,却去问前人往昔事,庸人矣。”

高台上,正背对着众人的老头儿似乎喝醉了酒,他摇摇晃晃的转身,沧桑的面容上爬上了酡红,咧开嘴,露出一口缺了门牙的黄牙,右手钳住酒壶口高举过头顶,朗声而语,“醉酒夜雨听风,冷刀沙场悍行,诸位欲知这鬼剑啊呃知这鬼剑在乱世厮杀下的生死,要听老夫下回讲解,正所谓老子手中有酒当骄纵,老汉儿我活了一大把年龄,为何要依你们这帮黄毛小儿的兴致行事。你们他娘的想听便是等到下回,嘿嘿老汉儿我”

“哐当”

摇摇晃晃的老头儿眼神之中露出了傲意,话还未说完,他就是醉倒而下,压着桌子,将一口大碗掀翻,撞碎在地上。

酒肆中众人听得大怒,正要上高台之上,可听到老头儿醉倒后发出鼾声,他们能在微微一愣后,低头骂一番。

正在忙碌的小厮急忙跑上高台,搀扶着醉了酒的老头儿走入后台。

楚忘从倚栏上跳下,伸了伸懒腰,他听得有些不尽兴,远远的看了眼被小厮搀扶入后台的老头儿,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笑。

楚忘和这老头儿同居一室,待老头儿醒来,也许就能听到后文。

他跑下楼,持刀匆匆走入后院。

于此同时,酒肆后院某间屋子中,李子可站在轩窗边,背着双手,仰头望向一只朝他飞来的紫尾白鸽。

“扑哧”

紫尾白鸽拢起羽翼,落在窗边。

李子可看了眼鸽子瘦长的右爪,在上面系着一小节的竹格,在短暂的沉默后,他轻抓起白鸽,取下爪子上系着的竹格,从里面倒出一卷信纸。

“雪瑶阁?”

他看着信纸上的里面,喃喃嘀咕了声,自他踏入江湖,已有二三十年,可他却从未在武林上听过『雪瑶阁』这个字号,更未曾见过一个自称为雪瑶阁的江湖人。

李子可思索回忆了半许,重新确认了眼手中的信函,在书信的末端印有一记桃花瓣,的确是从桃源传来的书信。

一年前,数十载未曾见过的紫尾白鸽忽然落于他的脚边,捎着一封信函而来之时。

归隐已久的他从密封许久的匣子内取出玲珑暖玉,小心翼翼的佩戴在腰间,将涂了蜡油的信笺撕开,读阅上面的内容后。他坐在酒肆屋檐下的台阶上,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昼无话。

待的夜间,他才从台阶上站起,望着凄清的长街,喟然叹道,“起风了,该上船了!浪花涛涛,不知我这年老的身子骨能否禁得起颠簸?”

在他背后的小厮听后,遥遥望了眼长街,问道,“何来的风,我怎没有感觉到?”

李子可转身,用力拍了拍自家小厮的肩膀,释然的说道,“起了,你放纵而疾至长街上,便可起风,这风呀由人起。”

说完此句话,李子可就是走到酒肆后院之中,将他那封藏许久的长剑取出,眼露寒光,指尖沿着剑纹摩挲而过,沉声低语道,“老伙计,我们要重现江湖了”

自李子可那日收到信后,他就是一直在淮阳等待麟牙,可麟牙并未前来找他。

苦等无果半年有余,他终是回信一封至桃源。

在四个月前,温绥再次回了他的信,上面寥寥几字尽是交代,今日他对楚忘说的话,便全是温绥在信上交代的事情。

李子可没有想到,麟牙那般无情狂妄之人,也会有孩子,只是楚忘的长相和麟牙并不是很像,依他看来,也许温绥并未对他说真话,影刺头号的杀手怎会娶妻生子,这简直就是个笑话。

他看着刚收到的信函,染灰的眉毛拧成一线,温绥要他打探‘雪瑶阁’,可他却并未听过这个雪瑶阁的字号。

走廊上有脚步声,他将手中的信纸撕碎,推开房门,看到正好路过的楚忘,他露出笑意,问道,“听书可好玩?”

楚忘笑了笑,从门缝的罅隙里,他注意到窗口处的紫尾白鸽,叹道,“好是好听,只是不尽兴?”

他边说着边往前,问道,“咦?李叔,你屋内的鸽子翼尾怎么是紫色的呀?”

李子可楞了下,转而笑了笑,“我哪知道?下人买来炖汤吃的,我见他有些奇怪,便是带回房间看看。”

“哦,原来是这样。”

楚忘点了点头,又笑问道,“那还吃它不?”

李子可眼神怪异,他微不察觉的瞥了眼楚忘,回答道,“吃,自然还是要用来煲汤吃。”

“嘿嘿,我小时候常爬到树上去掏鸟蛋,但还未吃过鸟肉。”楚忘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没有再去往屋子内看。

“哦?是嘛?”

李子可似有所想,忽然故意说道,“你爹小时候”

“我爹?”

“他可是将你当作自己的孩子对待,我这话可没有说错。”

在李子可还未将试探的话说尽,楚王就是惊疑的打断了他的话,一脸疑惑的看向他。

李子可立马就明白了过来,不动声色的拍了拍楚忘的肩膀,说道,“我可有说错?好了,你去休息会儿,慢点出来尝尝这鸽子汤的味道。”

“好”

楚忘点了点头,循着长廊走远。

李子可盯着楚忘的背影,眼神复杂间漾出无奈的笑意,这种一问便知的事情,可温绥却故意在信上说楚忘乃是麟牙的孩子。

他有些想笑,使劲的拍了下头,忽然明白温绥的言外之意,“他姓楚呀,我为何没有想到呢?少主没有死嘛?哈哈,我明白了,若他羽翼微丰,他可以是任何人的孩子,却唯独不能是宗主的孩子。”

第十九章 穷鬼

酒饱饭足的楚忘双腿叉开,舒爽的躺在床上。

知忆双手抱着双腿,下巴枕在膝盖上,歪着头去偷看右侧的楚忘。

房间中的赵老头儿鼾声正浓,月光倾泻在知忆枯黄的发梢之上。

“丫头,你不睡觉嘛?你这样看着我也是怪累的。”

楚忘双手枕在后脑勺下,慢慢的屈膝,笑了一声。

知忆被楚忘忽然间的话吓了一大跳,她赶紧收回自己的目光,整个头颅都缩进双膝之间,只露出一双眼睛,并不回话。

楚忘拧头,见知忆缩在床角,他心头有些不是滋味,总有种欺负了小女孩的错觉。

“嘿嘿,丫头,你不用怕我,我也不是什么坏人,你姓什么?”

知忆歪着头去看楚忘,翘了翘自己的小脚丫,踟蹰了下,怯生生的回道,“徐我叫徐知忆”

“徐知忆?慢徐知忆?倒是有些意思,那丫头你几岁了?”

楚忘见知忆肯理会自己,他心里有些窃喜,明是个害怕生人的丫头,可却不是很怕自己,虽然这个丫头整个人都缩在了床角,可至少还敢和自己搭话。

“七岁六岁”

知忆掰着纤细的手指数了数,不确定的应声道。

楚忘向她看去,见这个丫头指甲尖长,指缝间满是泥垢,他轻微的蹙了蹙眉头,笑了声,“小丫头片子,你怎么连自己多大了也不清楚。”

知忆扭过头,盯着正在鼾睡的赵老头儿,沉默了下去。

房间中一下子就寂静了下去,楚忘翻身下床,拿了把剪刀回来,小心翼翼的靠近知忆,笑道,“小丫头,你指甲那么脏,吃东西可不香。”

知忆屁股挪动,向后移,时不时的抬头看下楚忘,一双水汪汪的眸子之中盈满了害怕。

“丫头,剪了指甲,我带你去找好吃的。”楚忘语气柔下去,诱惑着知忆,“我管你吃饱吃好,可好?”

“不要,隔坊的阿蛮会欺负我我打不赢他便是只能去抓他脸”

知忆盯着楚忘手里的剪刀,使劲的晃了晃头,将整张脸都是埋进自己的臂湾之中。

楚忘有些想笑,这才多大点的丫头,打架心眼倒是不少,不过也怪可怜的,跟了个老头儿,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朗声道,“下次阿蛮再来欺负你,我便把他丢到河里去。”

知忆仍然使劲的摇晃着自己的脑袋,楚忘并不勉强,他将手中的剪刀放下,柔声道,“那我帮你洗洗手,爪子洗亮了,抓人会更疼。”

知忆抬起自己的小闹袋,迟疑着怯生生的问道,“真的嘛?你没骗我?”

“自然没骗你,我何时骗过人?”

楚忘跳下床,双膝微弯,叫道,“来,我背你去,下次呀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知忆盯着楚忘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甲,她在片刻的犹豫后,将有些颤栗的小手环住了楚忘的脖子,头歪向一边,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

“走嘞!”楚忘欢愉的喊了声,背着知忆跑了出去。

待他俩再次回来,赵老头儿已经醒来,背靠着墙壁,时不时的喝上一口酒,摇摇手中的酒葫芦。

楚忘见老头儿醒来,有些兴奋,主动的凑了过去。

“小子,你是店里新来的小厮?”

赵老头儿醉眼惺忪的看向楚忘,一把拉过知忆,道,“你倒是有些本事,我这小丫头平时极怕生人,她见你倒不是很怕。”

“嘿嘿,我和这丫头性子投,我倒不是店里新招来的小厮。”楚忘朝着赵老头儿靠了靠,乐呵呵的说道,“那个鬼剑无间去了淝水之后,他到底”

“你想听?”

楚忘话还未说完,便是被赵老头儿打断。

楚忘点了点头,脸上堆满了笑,“想听。”

赵老头儿摇头晃脑间,他清了清嗓子,就是慷概激扬地说了起来。

“兵戈戮血,沙场纵横,那鬼剑无间也算是个响当当的英雄,纵使面对千军万马,他一人也不惧,话说四十年前,边塞紧急,北凉铁军于茫野之中,挥军南下。在尸骸满地的地平线上,那鬼剑无间青衫白马,面对着数万北凉铁骑,他背对着残阳,放声高歌,踏马而去”

赵老头儿正讲到精彩之处时,其激扬的嗓音骤然止住,他慢悠悠的捏开酒葫芦的塞子,吃了一口酒。

“后来呢?那鬼剑无间岂不是去送死?在北凉铁骑千军万马之前,他一人如何可挡!”

楚忘听得兴浓,在赵老头儿缄口不言之时,他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臂,问道,“后来啦?”

“后来”

赵老头儿将声音拉长,吊着楚忘兴致之时,他伸出两根手指头,使劲的搓了搓,“后来嘛,那鬼剑”

“鬼剑无间怎么了?”楚忘一时急于知道结果,完全没有看到赵老头儿伸出的手。

“咳咳”

赵老头儿将手抬高,又使劲的搓了搓。

楚忘楞了下,紧接着反应了过来,他干瘪着嘴,摇了摇头,有些丧气的说道,“没有。”

“没有?”

赵老头儿瞪了眼楚忘,挪了挪位置,又晃了晃手中的酒葫芦,悠然道,“小子,我这葫芦里的酒快没了,你”

楚忘再次摇了摇头,抿嘴道,“也没有!”

赵老汉儿闻言,立即掰开楚忘的手,喝了口酒,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冷言道,“下酒菜总该有吧。”

楚忘沉默了下去,在赵老头儿的注视下,他强挤出笑,无奈道,“夜半三更了,我去哪找吃的!要不明日…”

赵老头儿猛地站起,跳下床榻,吹胡子瞪眼,不屑道,“你什么都没有,还听个屁的故事。不想着早睡早起好闻鸡起舞,却想着卧在床榻上听前人往昔之事,庸人!”

楚忘翻了个白眼,眼前这个老头儿脾气倒是有些怪,翻脸比翻书还快。他哭丧着脸,盯着赵老头儿不知该说什么。

一侧的知忆小声的笑了起来,楚忘揉了揉她的头。

“小知忆,我们去找东西吃。”

赵老头儿将酒壶系在腰间,冲着知忆招了招手,“我们走!老子看着这什么都没有的小子就觉得晦气。”

“你我臭老头儿,你不说就算了。”楚忘看着赵老头儿转身牵着知忆走远,下床握刀,扬起下巴,“我有刀!”

“有个屁用,既不能除暴安良,又不能保家护国,落在你手上就是件饰品而已咣当”

门重重的撞上,门外传来赵老头儿略微不屑的话,楚忘听后,不禁使劲的扬了扬手中的刀,边向外追去,边扯着嗓子叫道,“谁说的,谁说的?我手中的刀至少可以可以劈柴……”

第二十章 刀痴云远

一堆薪柴堆积在墙角,楚忘握着刀,愣愣的站在原处,扭头去看身侧的赵老头儿,欲言又止。

“我说小子,你刚才不是嘟囔着自己手中的刀可以劈柴嘛?还愣着干什么?快劈柴呀!”

赵老头儿手里握着一只大白碗,瞥了眼站着不动的楚忘,他敲了敲锅,“你难道是要老头儿我吃冷食不成?”

“仗剑去国,辞亲远游的少年岂能干些劈柴的糙活儿,我将来好歹也是个徧干诸侯,历抵卿相的大人物。你现在待我好些,我以后准大碗酒,大碗肉的让你吃个饱。”

楚忘踢了下脚边的干柴,打了个呵欠,他对于劈柴完全没有兴致。

“呵呵,你小子可曾听过‘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赵老头’这句话?老子闻达于诸侯之时,你这臭小子还只不过是个孤魂野鬼,不知在哪个鬼地方瞎晃荡,连个投胎的地儿都还没找到!像老子这样的人,即使是王侯也只当作平交人,你要徧干诸侯,历抵卿相,也只不过是个庸人;给老子劈柴温酒,休要屁话!”

赵老头儿斜睨着眼睛,乐呵呵的说了起来。

楚忘抿了抿嘴,这老头儿吹牛不打草稿也就罢了,居还摆出一股凌驾于他人之上的气势,让他心里十分不舒服。

“老头儿拍人马屁亦有度,你这吹牛也太过了吧。”

“嘿嘿,你只当老头儿我说的大话,你劈好柴,老子再给你说说那鬼剑无间的事情。”

赵老头儿坐下,从怀里拿出莲蓬子,边剥开边递给身侧的知忆,“大半夜的,你也别磨蹭,老子吃饱喝足给你说说故事后,也好去睡觉。”

楚忘翻了个白眼,挥刀劈柴,用的是七十二刀谱上最为简单的三式,刀锋还未触到柴木,其锋刃前端汇聚的刀煞之气就是将薪柴劈成两块震飞开。

“杀人之刃?”

赵老头儿看着劈柴的楚忘,他笑了声,江湖之中,狂暴的刀煞之气可破甲,持刀者与人对弈,在刀锋未过之时,其刃上的刀煞之气就可切断敌方的喉管,能在刀刃上汇聚刀煞之气的刀客,无一不是内功强劲之徒。

赵老头儿觉得有趣,楚忘年纪轻轻,挥刀随意间就可汇聚刀煞之气,更让赵老头儿觉得有趣的是楚忘将这戮杀之道用在了劈柴之上。

“小子,你想听故事嘛?一段血雨腥风,一个刀客的事情。”

“刀客?”

楚忘拧眉,他就是好奇鬼剑无间是否死在了淝水战役中,对刀客没多大的兴致,但是闲来无趣,他只能耸耸肩头,无所谓的回应道,“你说。”

“臭小子,你似乎有些不感兴趣。老子当年见过太多戮杀的刀客,他们都和你一样,挥刀间讲究刀煞罡气!这种快速杀敌的血腥之道。汝可知这『刀煞之法』源于谁?”

楚忘劈柴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刀,轻轻的挥了挥,刀锋前端一线寒光往前掠去,带起破空声。

他挥刀只是觉得这一线寒光有气势,虽然每次挥刀,他都能感觉到丹田一沉,但是刀锋带来的气势有点让他沉沦。

“老头儿,你说的刀煞罡气是刀锋前的一线寒光嘛?”

赵老头儿看着楚忘挥刀而出,点了点头,“此刀术源于三十七年前的天山论战--刀痴云远,他以刀入武道,在天山论战中,这刀痴因功法走火入魔,悟出刀煞罡气,无人敢与其交手,他以一刀杀百人!”

“走火入魔,这刀煞罡气是他这样子悟出来的?”

楚忘楞了下,自是万万都没有想到有人还可以如此创造出刀术。

“嗯,刀煞罡气讲究得是个‘戮’字,刀客杀人之时,满心戮杀,最是一个暴戾!武林之中,大部分刀式只是空有了当年刀痴云远的刀法之形,却无人敢真正去钻研这刀煞罡气的韵!”

赵老头儿慢悠悠的说下去,手中壶里的酒已然不多。

“依老头儿你的意思,我这刀式只是空有架子不成!”

楚忘再次将薪柴劈开,扭头瞅了眼赵老头儿。

“废话,天下能有几个人会以亲人性命入刀道?唯有他--江云远一人矣,你可知他在天山论战之时,何以陷入癫狂之中?悟出这刀煞罡气,戮杀之技?”

赵老头儿翻了个白眼,瞪着楚忘,手里的酒壶抖动了下,“其妻儿子女都死在他自己刀下,他至此陷入癫狂,真正堕入杀戮中的人才可深知这刀煞罡气的韵味,比鬼剑无间追求的剑道还要邪乎。”

楚忘沉默了下去,七十二刀谱中每招都要运用刀煞之气,他看着自己手中的刀,不禁去想自己的麟叔曾经是个怎样的人,刀法居然如此戾气。

“小子,勿要被刀法误了心性,堕入邪道!”

赵老头儿看着楚忘,吃了口酒,摇头晃脑间,乏重的说道,“满腔杀戮的刀客又会获得个怎样的下场?你自个儿掂量吧。”

楚忘抬头看了眼赵老头儿,忽然问道,“那刀痴最后又落得个怎样的下场?死在天山论战中了嘛?”

“无人敢与其论战,他杀了人,便是疯疯癫癫的下山去了。江湖中再也没有他的传闻,不过这世间自是又多了个疯子,一个六亲不认,以刀入武道的刀痴。”

赵老头儿笑了起来,抬起手指着楚忘脚边劈好的柴火,推了推知忆的肩头。

知忆立刻起身,小跑到楚忘身边,抱起薪火就是放入炉灶之中。

“此生他断天休问,横刀饮血道难容!这句话说的可是他?”

楚忘蓦然想起七十二刀谱尾页的落款,看着赵老头儿的双眼急切的问道。

“正是,江湖上的人都是如此评判他,三十多年过去了,他即使没死,也是个疯老头儿了。”

赵老头儿望着炉灶中的火光,瞄着眼去看空了的酒壶,发出沉重的叹气声,“唉,没有了,没有了。”

“疯老头儿?我麟叔顶多四九年华?”

楚忘蹙了蹙眉头,忽然意识到自己多想了,他抬起瞥了眼赵老头儿,起身走了过去,将已打起瞌睡的知忆抱起,转身走出,淡淡道,“老头儿,你自个儿吃吧,这小丫头我带走了。”

赵老头儿没有回话,伸着舌头去舔酒壶,待楚忘走远,他才淡淡喃喃道,“熔炉重铸之刀,嘿嘿,店家把这小子安排到我身边,真是有些意思”

第二十一章 巨鲸帮

【淮阳巨鲸帮总舵】

江中心

百余艘黑甲木船安静的悬在江水之上,如黑云一般向着江水东面连绵而去,数百头灰嘴尖头鸥从其上空掠过,散落在各艘黑甲木船的桅杆之上。

十来人站在船坞的尽头,他们等待着远边的大船缓缓靠近,站在他们背后的是七个巨鲸帮的帮众,左袖口之上刺着一头露出尖牙的蓝鲸。

七人百无寂寥的盯着十来个船工,正时不时的打一个呵欠。

他们巨鲸帮主要是靠着贩运商货以及收一些保护费为营生,在偌大的淮阳中毁誉参半。

淮阳商会这个庞然大物也默许这个江湖帮会榨取一些小本生意的店家,他们的货物运转至洛城需要借助巨鲸帮在水运上的优势。

此时,通向码头的熙攘大街之上,两男两女持剑朝着七人走去,神情无比倨傲。

“快叫你们帮主滚出来,我们连少主要见他!”

四人之中走出一位劲装女子,她腰间挂着弩箭和精致的箭囊,眼神犀利的看向前方,手中的利刃露出一截寒光。

七个靠在倚栏上的男子双手抱剑,皆是侧转过身去,看向女子。

他们皆是看出来对方气势凶狠,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要知道整个淮阳,谁人不知此处是巨鲸帮的总舵,纵使是淮阳商会的大人物前来也不会如此嚣张跋扈。

七个人对视了眼,都是看出了各自眼中的疑惑,他们可不认为对面的女人是个缺心眼的傻子,看女人的装饰也是江湖人,而且异常华贵不凡,想来也是出自名门望派之中。

纵观整个武林,没有几个门派敢在淮阳商会盘踞的地方放肆。

虽然他们巨鲸帮也不过只是淮阳商会豢养的地头蛇而已,在互利共生的基础上,有限度的在淮阳商会的眼皮子底下发展,但是江湖中人也要给几分薄面。

七人中走出一位中年男子,他将心中对女人的不喜生生压下,往前走了十来步,在离女人一剑之隔的地方停了下来,言语平淡而有礼的问道,“敢问”

“休要废话,在我家少主来之前,让你们的帮主滚出来,跪在船坞前恭候我家少主前来!”

劲装女子狠狠地打断中年男子未说完的话,剑鞘中的利刃露出半截,嗓音嘶哑道,“迟则死!”

中年男子微微失色,对方的口气如此狂妄,让他心头又怒又惊之时,他脸皮抽搐了下,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江湖人出来混总是要给对方三分薄面,你等啊”

“放肆!尔等区区巨鲸帮众,也敢如此向我等说话!斩你一手,算是教训!”

剑光化作一线寒影而过,随之猩红的血液在中年男子发出惨叫的刹那,从其切口处喷涌而出。

女人微微向后退了步,滚烫的血液从其侧脸飙射过去,在她眼眶边上滑出一截血色,给她徒增几分妖冶之感。

她眨了眨眼,淡漠的看着中年男子捂住切口向后踉跄挪步,恐惧而痛苦的张开嘴嘶吼,痛晕的栽倒入水里。

--噌

地上中年男子被斩下的手扭动了几下,大拇指弹开利刃,露出半寸寒光,响起刺耳的声。

“呵,有意思,可就是太慢了!”

女子看着船坞松木板上血淋淋的手,她露出了讥诮的笑容。

在中年男子背后的六人微微的楞了下,电光火石间的血腥让他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中年男子的惨叫声让他们心头发毛,远在他们背后的十几名船工早就缩成了一团,瑟瑟发抖的注视着笑靥如花的女人。

“你们几个,谁跳下水去叫你们帮主滚出来?”

女人的目光移向中年男子的背后六人,冰冷的开口。

六人各自看了彼此一眼,年少怒血涌到喉尖,他们本就是刀尖上讨生活的剑客,平时飞扬跋扈惯了。

此日,他们好不容易夹着尾巴待了会儿,如今见女人亲手斩下他们帮众的右手,一时间皆是难以抑制住怒火,面对着女人的问话,他们以拔剑的方式给了女人最为粗暴的回应。

“叫你娘!臭女人,给脸不要脸!”

六人拔剑中,往前冲去大骂道。

“杀了他们!”

女人狭长的双眼瞬间迸发出杀气,其背后的三人从她两侧走出,安静的站在女人前面,左手大拇指轻叩在剑格之上。

六人刚见三人冲来,他们就举剑欲要砍下,咽喉中壅塞着紧张而愤怒的哽咽声。

三人左手大拇指一弹,右手顺势迅速将剑鞘中的利刃拔出,在对方剑锋的寒光映衬着他们的双眼之时,三人挥剑半轮斩而下。

“嘭!”

剑气呼啸的从六人之间掠过,其中五人的身体齐齐爆炸开,血雾瞬间弥漫而起。

--咕噜咣当

正中的一人被吓得不轻,咽了咽口水,手中举起的利刃落在了地上。他与三人只有两步之距,是最为靠前的一人,此时他额头满是大汗,双腿无力的想要瘫坐在地上。

他只是听人谈过剑诣不错的剑客出招之时剑气冲星斗,如今见三人用剑的方式,简直是与传言中的有过之而不及。

三人缓缓地收剑,锋刃之上不染一滴的鲜血。他们慢慢地看向前面的那人,神情冷漠。

正中的少年面对着三人的目光,他后背凉飕飕的一片,喉尖怒血在胆怯之中,早已被咽入肚子之中。

他僵硬的扭动脖子,想要看看背后是否还有存活的帮众,只是一眼就差点要了他的魂。

在他背后的男子,其左肩头至右肋骨被剑气穿透而过,在他回头之时,男子被斜切而过的上半身缓缓滑落而下,血液如潮水涌出的刹那,破碎的脏器一并掉在了地上。

“我我的娘呀”

正中的少年人双腿无力,一下子就瘫坐在地上,胯下一滩黄渍向前延伸,传出一股骚臭味。他哆嗦着,双唇有些闭不拢的小声呢喃。

三人背后的女人慢慢走了出来,她只是冷冷瞥了眼面前的少年,就是大步往前跨去,一手抓住少年的头发,拖着走向船坞的尽头。

十几名船工在女人越来越靠近他们之时,都是跳入了冰寒的水里。

“游过去,叫你们的帮主滚出来。若是游的慢,我便用手中的弩箭射穿你的狗头!”

女人将少年一脚踢入江水之中,迅速的取下腰间的机弩,扣上短箭对准对方的脸门,冷声道,“还不快滚,愣着做甚?”

少年被呛得厉害,女人冰寒的话让他打了个哆嗦,他急忙的在水里一个翻转,朝着不远处的一艘大船拼命游去。

四人站在船坞的尽头,望着雾岚中隐约的大船,陷入了死寂之中。

第二十二章 官居小二

“何物等流,焉敢如此造次!”

--扑哧嘎

洪亮的嗓音从江中心散开,惊吓到上百头在桅杆上休憩的灰嘴尖头鸥,它们齐齐振翅飞起,发出尖而沙哑的声音。

一个壮硕的人影隐约出现在雾岚之中,身姿轻盈间踏水掠至船坞尽头。

站在船坞尽头处的四人一字儿排开,为首的女子将手中的劲弩快速系在腰间,在壮硕的人影破开雾岚并向她一掌拍下之时,她隔空一掌迎去。

衣衫猎猎间,两人掌心硬碰在一起,船坞两侧的水面上数十道水柱冲天而起。

劲装的女人双腿搽着地面倒退,一口血吐出,其余三人齐齐拔剑。

那踏上船坞的是个灰发老头儿,双目矍铄,眉骨处有道狰狞的刀疤,在三人拔剑之时,他冷哼一声,往前大跨了步,一拳朝着三人挥去。

狂劲霸道的力量直接崩碎三人手中的利刃,残片四溅开之时,灰发老头儿右手夹住一块铁灰色的碎片,朝前抛掷而出。

血液随着铁灰色的剑光掠过,三人喉管处出现一线血痕,在他们扭头之时,血液飙射而出,随后压断倚栏栽入水里。

几个呼吸的时间,四人就是三死一伤。

女人右手拄剑,左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她望着前方的灰发老头,刚欲要拔出剑,漫天的花瓣就是飘落至她的肩头上。

她神色大喜,急忙单膝跪拜下去,高声而呼,“雪芍恭迎少主,天下风云际会,万里山河龙啸!”

船坞尽头处的灰发老人紧缩眉头,微仰头望去,在他正前方不远之处,四人抬着一顶轿子踏空而来。

在轿子两侧,八个手挽花篮的娉婷女子,身姿轻盈间仿佛扶风弱柳,她们面部皆掩面纱,一身青色裙装。

“天下会?”

灰发老者眼皮骤跳,盯着轻功绝佳的十几人,从轿子的灰色锦帘看出了端倪,在灰色锦帘之上用着墨黑的丝线刺着一汪翻滚江水,朝天咆哮的蛟龙头颅微冒出江面,灰色的锦帘之上扭曲间如骤雨时的狂风。

这是『天下会』的徽记,武林之中无人不晓。

轿子轻轻的落下,八个宫装女子抛洒的花瓣飘至雾岚之中。

灰发的老头儿脸皮抽搐,一时间笑也不是,怒也不是,天下会在武林中的声望崇高,八大门派在面对着天下会之时,他们也绝不会贸然如灰发老者一般当场杀死三人。

锦帘被掀开一角,一个青年男子探出半个脑袋,瞅了眼倒在灰发老头儿身侧的三具尸体,他捻着锦帘的手指松开,帘幕落下,轿子内散发出他慵懒的嗓音,“杀了吧,他拒绝了我的好意!把他的头丢给淮阳商会那群老家伙,我们这也算是杀鸡给猴看。”

“是,连少主。”

轿子侧的四个轿夫鞠身应答,往前大踏一步,他们的气势骤然间变得凛冽。

灰发老头儿眼皮狂跳,挤出笑,站在原地,刚欲要解释,一支弩箭就是朝着他的咽喉射来。他急忙侧着头躲过,转身踏水而逃。

楚忘歪着头坐在门槛上,穿着小厮的衣服,肩头上搭着一条白色帕子。

一夜醒来,昨日是客,今日便是成了酒肆中的小二,这云泥之间的区别差点让楚忘晕厥在地上,他觉得麟牙的这位好友不靠谱呀!

若是麟牙在淮阳城中,他好歹也可以得到麟牙手中的那一艘小破船,成为一个自由自在的船夫,也不用在酒肆中当一个小二,看人脸色。

“嘿,客官快进来看看,进来瞅瞅呀,店中好酒好肉招待!除了没女人,什么都哎呀”

楚忘看着长街石板上快速走过的行人,他坐在门槛上,有气无力的将肩头上那张白帕子取下,冲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挥了挥,正打算站起来,他就是觉得头一疼,捂着头转身去看背后。

李子可站在他的后面,敲打过楚忘后脑勺的双指微曲。

“臭小子,你是不是觉得我亏待你了?”

李子可推了下楚忘的头,揽衣坐在门槛上,拍了拍楚忘的肩膀,叹气的说道,“这人呀,若是非出生在王侯之家,他就必须学会怎么看人眼色。你成年了,先不说历抵卿相,可总要活吧?这看人眼色是门学问,学好了,以后步步高升,不用遭人在背后捅刀子,若学不好,你就要习惯被人踩着。”

“我有三尺刀,何人敢踩我?”

楚忘不以为然的晃了晃头,虽然他并不向往什么血雨腥风的生活,但是若有人要踩着他怒骂,他便是拔刀。

“你一把刀能杀几人?天下的人都在往上爬,你可能杀尽天下人?你不想同世人一般,也该学会识透他们的心性,有个明哲保身,置身事外的能力。”

李子可笑了声,年少游侠狷狂豪放,虽可十步杀一人,但终究一剑无法喝问天下人。

“李叔,你不要告诉我这是你的一番苦心?”

楚忘拉着一张脸,歪着头去看笑吟吟的李子可。

“正是我一番苦心,你这小子可勿要辜负了我的一番苦心。”

李子可大笑了声,重重拍了拍楚忘的肩膀,起身向店内走去。

楚忘盯着李子可的背影,无奈的抿了下嘴巴,冲着李子可的背影,爽朗的喊道,“得嘞,吃你的,喝你的,做个店小二也是应该。”

“哈哈,你能如此想也算个明白人。”李子可背对着楚忘,笑着应声,走上二楼。

楚忘收回自己的目光,使劲挥了挥手中的宽帕子,正欲要卖力的嘶吼之时,他看到长街东侧一个黑衣男子策马而来。

“滚开!不长眼的东西!”

--啪

马背上的黑衣男子面对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大吼,左手的马鞭挥向前方。

街道上瞬时乱成一团,众人挤压着跑向街道两侧,为这位秉性暴躁跋扈的黑衣男子让出一条路。

楚忘斜着眼去打量黑衣男子,在黑衣男子快速策马路过酒肆之际,黑衣男子右手握镖一掷。

楚忘眼皮跳起,一种飞来横祸之感让他有些想骂人,他歪着头,破空声刚在他耳侧掠过,他就是一口咬住飞镖,‘呸’的声吐出,狠狠地瞪向策马而去的黑衣男子。

“他娘的,你想杀人呀!”

楚忘隔着对方老远破口大骂,马背上的黑衣男子扭头瞥了眼楚忘,眼神微微讶然,他只是和楚忘对视了眼,就是收回目光,快速的策马向前。

“嘿嘿,怕了吧?毕竟是有刀的人,气势怎会输你!”

楚忘见自己大骂,对方都没有停下来,他心里有些得意,其喃喃间,瞥了眼地上的飞镖。

在飞镖的一角系着细线,而细线则是缠绕着小纸条。

楚忘好奇的俯下身子,将折叠的纸条拆开,只是看了眼,便是急忙跑入酒肆之中,大吼道,“李叔,有个叫做天下会的组织,他们下月要来打劫,让你备好四成的收入”

第二十三章 双方接洽

“四成收入?”

李子可接过楚忘递给他的书函,双手隐隐抖动了一下,眉头紧缩间陷入了沉默。

楚忘等人都是站在李子可的身侧,扭头往店外看去,此时大街上已经乱成一团。

北方边塞危急,各大城池都在出人出钱,光是朝廷的每月瑶税便已是很重,如今天下会要其收入的四成,这还叫人如何活。

“巨鲸帮呢?”

李子可看着纸张上‘天下会’的字号,他气恼的将信函揉成一团,朝身侧的人吩咐道,“你们出去打探打探,巨鲸帮怎么样了?”

在楚忘背后的两位小厮闻言,他们立刻就跑了出去。

平时淮阳之地,大部分商铺都是向巨鲸帮上交一些保护费。除了烟花之地和赌肆上交的保护费多些,其他正当营生的店家每月倒不会上交过多的钱财。

楚忘瞅了眼满目愁云的李子可,自顾自地走到窗前,对面茶馆走出一个花甲老头儿,跪拜在地上,仰天而叹。

在他背后,一对夫妇牵着几个始龆孩童追了出来,双膝跪拜在地上之时,夫妇边宽慰着老人,边搀扶起。

几个始龆孩童呆呆的站在一侧,楚忘数了下,这是个七口之家。

“李叔,朝廷不管嘛?”

楚忘趴在窗侧,好奇的问道。

“管?”

李子可冷笑了声,走到楚忘身侧,望着对面仰天而叹的花甲老头儿。

他们都叫那花甲老者孔老头儿,对方年轻时曾是一个秀才,四十左右了才有子女,经营着茶馆已经有了三十余年,为人勤恳而死板。

他看着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若是没人孝敬,淮阳的狗官会跳出来管,他们拿到了钱,自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山高水远的,洛城的君王又对淮阳了解多少?”

楚忘表情变得不自然,嘴唇翕动间,他将话咽到肚子里去。

“老爷,老爷,巨鲸帮被天下会接手了,连梁帮主也重伤而逃了!”

打探消息的小厮跑了回来,喘着粗气,盯着逐渐转过身的李子可,接着吞吐的说道,“如今淮阳商会的人正往巨鲸帮的总舵赶啦,多半又要掀起一场厮杀了。”

“那淮阳尹--左大人呢?他可是”

李子可端着茶水,朝着跑回的小厮递去。

“没动静,也没人去管咳”

小厮喝了口水,呛着打断了李子可未说完的话。

楚忘拧头向楚忘看去,见对方脸上有怒气,他犹豫了下,忽然开口,“李叔,你不必太过担心,天下会要四成的收入,你送给他便是。”

“那可是四成!”

喝够水有气力的小厮冲着楚忘大叫了声,伸出了手指头。

楚忘反手就给了小厮一巴掌,拍在对方后脑勺上,“闭嘴,听我说完。李叔,我们可以在帐薄上做些手脚,这样”

李子可不等楚忘说完就是抬起了手,摇了摇头。

这作假账哪有如此容易,先不谈天下会,光是朝廷方面就是个麻烦,作假账若是被知道,这可是重罪。

“李叔”

楚忘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似乎周边的人都不太认同自己的想法。

“臭小子,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能想到的,天下会和朝廷怎会想不到?记着我的话,在相对强大的人面前别耍小聪明,这会要了你的命!”

李子可拍了拍楚忘的肩膀,眼前这个从桃花源走出的年轻人,虽然有些聪明,但却很缺乏与人打交道的经验,不知人心险恶。

“唉,难哟!”

李子可颓废的坐了下去,朝着小厮挥了挥手,“你们俩个去码头看看,小心一点,别靠太近。”

“好的”

两名小厮急忙的点了点头,转身就是跑了出去。

楚忘看了看二人的背影,他右脚挪动了一下,犹豫着看了眼李子可,问道,“李叔,我也想去看看。”

李子可抬起头看向楚忘,踟蹰了会儿后,他点了点头,“去吧,跟着凌风后面,别乱跑!”

“知道,知道”

楚忘应了声,冲着两个小厮追了去。

此时,酒肆后院之中,一个黑影翻墙而入,缓缓地靠近李子可。

--咣当

酒壶轻轻的敲打着桌面,李子可循声望去。

在他正前方,一个戴着斗笠,手捏横刀的壮硕身影矗立在方桌边上。

李子可蹙起眉头,对方握刀的手正漓着血,“你胆子真是大,居然来我这里!”

“嘿嘿,你这店里又没人,码头那边正热闹,何人会注意到这里。”

手捏横刀的人取下斗笠,露出一张沧桑的脸庞,他自顾自的坐下,按着伤口,自嘲的笑一句,“老友,我是来见你最后一面的。你也应该知道了,我做好了打算。”

“跟我来后院,我为你包扎一下伤口。”

李子可起身将门关掉,迳自向后院走去。

楚忘站在楼阁倚栏上,惦着脚尖遥遥望向远处。

码头处,两拨人正持剑对峙,他隔着太远,也不清楚双方到底在说什么。

“小风,他们怎么还没打起来?”

“忘哥儿,天下会和淮阳商会都是大势力,他们都不太想直接撕破脸皮,哪有那么容易打起来!”

站在楚忘背后的一个小厮拉长了脸,解释起来,“你看他们手中的刀剑都未拔出鞘,我看呀,淮阳商会是在试探天下会的胃口,可打不起来!”

“巨鲸帮不是为淮阳商会做事嘛?他们不为巨鲸帮稍微出下头嘛?”

在楚忘看来,淮阳商会至少要做做样子,告诉天下会的人,这打狗也要看主人,否则以后谁会替淮阳商会办事,毕竟这狗主人如此没出息。

“出头?忘哥儿,巨鲸帮只是换了个主子而已。这以后水上贩运的事情,可能天下会要插一手。淮阳商会也只在乎这个,只要天下会在这方面不太过分,淮阳商会干嘛出头!”

楚忘背后的小厮笑了声,言语中充满了无奈。

“哦?”楚忘似懂非懂的点了下头,望着远处正心急之时,他注意到淮阳商会的人忽然开始撤离码头,双方不再对峙。

“怎么回事?这是和天下会谈妥了嘛?”

楚忘张开嘴,四周的人都小声的议论起来。

第二十四章 旧友相别

窗口侧的幽水兰开得正灿烂,在窗帷上留下一袭剪影。

--嘎吱

门被推开,两个人影走入房间,挡住了窗帷上幽水兰的剪影。

“你不怕天下会的人跟着我追来?连累你嘛?”

眉骨处有道狰狞伤疤的灰发老者坐下,将手中的横刀搁在桌子之上,吁了口气,玩味的笑道。

“怕,可你已经来了!”

李子可剪下半尺白纱,瞥了眼灰发老者的伤口,“呵,深可入骨,天下会派了何人来?居然能把你伤成这样。”

“连城,天下会的少年翘楚,他的掌法不错!”

灰发老者看着李子可将金疮药倒到他的伤口上,他面不改色,单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回想起自己和连城交手的事情,他笑了下,“可少年就是狂妄无比,他伤我一手,我毁他半载。”

李子可看着灰发老者笑了起来,三十年以前,他身侧这位可是在江湖上被戏称为‘唐门瘪三’的人物,也是唯一出自唐门的影刺,擅用毒而无下限。

“老家伙,你对那天下会的翘楚做了什么?”

“他中了老子的交冥散,哈哈,那小子现在脑海里可尽是男女兼爱、日夜**之事。没有半载,他休想剔除交冥散的**之毒。”

灰发老者心头畅快,他喝了口茶,大笑了起来,“黄口小儿也敢让老子跪!天下会要巨鲸帮,那便拿去,老子大把年龄可不想为了帮主之位去当狗。”

李子可闻言,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交冥散乃是合欢宫的催情之药,作为一个唐门之人,本就是用毒的行家,可却想着用合欢宫的毒物。

这活了一辈子,他眼前这位老伙计还是如年少之时一般,用毒丝毫没有下限。

“梁老,交冥散的药效可持续不了半年。”

“若是再加上万花谷的情花呢?”被李子可称作梁老的灰发老者洒然一笑,他看着被李子可包扎好的手臂,迟疑了下,问道,“李兄,你可有退隐之心?天下会势大,现已经对淮阳之地动手,我们剑邪宗恐难再屹立于武林之巅了。”

李子可凝视着梁老矍铄的双眼,摇了摇头,“这天下之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江湖宗派的衰盛和帝国更替没什么区别,三千影刺尚有一千有余,我不想退隐。早晚有一天,我会佩戴着玲珑暖玉再次出现在江湖之中。”

梁老看着李子可,他眼神复杂,慢慢的从怀里摸出一个锦囊,双手摩挲着解开,将锦囊内的清幽扳指和玲珑暖玉倒出。

“拂晓清幽冷,白日玲珑暖。”

他低语起来,三十年前的他不过只是唐门的弃徒,过着被仇人追杀的生活,若是没有剑邪宗的接纳,他恐怕早已被仇家乱刀砍死了。

“人之有德于我,是不可忘,我有德别人,这不可不忘!当年,宗主手提一剑替我诛杀仇家,乃重德!剑邪宗被毁,老夫追查十五余年而无果,我所做之事又算得了什么呢?只是我老了,就算知道剑邪宗背后的仇家,可我还能做些什么以报宗主当日的恩情?”

梁老说到此处,他的神色变得疲惫无力下去,“那些黑衣人,你我都知道可能和天下会有关,可我们又能做什么?我们也不确定他们到底是不是天下会的人。”

“麒麟兽元有三归天下会,这是温绥信中的话。麟牙在半年前已经去查探,只是现在毫无音讯,恐怕他已经凶多吉少,你要隐退,我并不会拦你!你我都是被追杀之人,十几年前我救你,并不是为了让你跟着我去赴死!”

李子可拍了拍梁老的手背,起身走向酒窖。待他回来之时,他手中提着一坛子酒,怀里揣着两个大白碗。

“我无法送你出城,唯有以酒敬你!若是我辈事有所成,梁老当手戴清幽扳指而再入江湖;若事败,梁老记得替尔等建个衣冠冢,年年烧个纸钱,如此在酒泉之下,我也有钱买酒,也不枉我等相识一场。”

李子可将大白碗在方桌上摆开,亲自为对方倒满。

梁老看着桌子上的烈酒,周身颤抖得厉害,他眼眶绯红,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面对李子可这位有生死相交的老友。

“在江湖闯荡上,你不如我;而在德行才识上,我不如你。我老家那儿,要是受人恩惠不还,必为不耻之事,我承蒙宗主与你搭救,却只想苟活几载,老夫不配成为你的朋友!”

“梁老说话严重了,你大半辈子都行走在刀尖之上,现在的确是老了,你想要几载的康宁日子,又有什么错呢?”

李子可摇了摇头,主动将碗端到梁老的面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勿需心中有愧,江湖有我等影刺流亡客,宗主之恩,我等一并给你还上!”

“李子可哈哈,我梁千裘有你这种的朋友也不枉此生!”

梁老盯着李子可的双眼,声音哽咽之时,他忽地大笑,于双手颤抖中伸出接过酒碗,他在大笑中,为了抑制住颤抖,其双手变得僵硬起来,“以酒送我远去,当一口饮尽!”

李子可托主酒坛子,在梁老话落之际,他举坛轻叩在对方的碗口之上,仰头畅饮烈酒。

梁老热泪涌出,只是豪爽一笑,一口将碗中的酒喝个精光,又抢过李子可怀里的酒坛子,灌了自己大口酒,爽朗而伤感的重重拍了拍李子可的肩膀。

两人于无言之中,梁老戴上斗笠,一手抓过锦囊和横刀,大步向房外跨去。

李子可扭头看着梁老的背影,心头空落落起来,他轻轻的缓了口气,仰头让泪不流出。

待梁老走到门口,他忽然停了下来,在迟疑之中,他右手大拇指戴上了清幽扳指,高举过头顶,轻言,“待你事成,我便再入江湖与你畅饮”

李子可盯着梁老的手势,纵使微微仰头,他眼眶中的热泪也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我等你再入江湖,那时的江湖也是康宁地!”

李子可洪亮的开口,右手食指扣动空无一物的大拇指,仿佛那儿有着一枚清幽扳指。

梁老听到李子可的话,他嘴角掀起笑意,没有回话,干脆的推开门,握着横刀走出。

阳光照了进来,窗帷之上一袭影子孑然的站在幽水兰旁,抬手抹眼。

第二十五章 碰瓷儿的老头

--咚咚

“喂,李叔快开开门呀。”

楚忘使劲的叩了叩门,凌风二人站在他的身后。

--嗞嘎

门被推开,知忆站在门背后,仰头看着门外的楚忘三人。

“嘿,小丫头,怎么开门的是你?”

楚忘跑了进去,弯下腰揉了揉知忆的头发,抬头快速的在酒肆内扫视而过,“咦,李叔的人呢?”

“他好像在后院里?”

知忆侧着身看向楚忘,抬起手指向后院,“好像是在后院。”

“在后院?大白天的关门,李叔是打算不做生意了吗?”楚忘两指夹住倒扣在方桌上杯子,为自己斟满了茶水,轻抿了口,随口道,“天气乾热,我们天易居的酒也好卖些。”

“忘哥儿,这乾热之际,大伙儿喝酒放屁辣臊,喝酒图得就是个热闹。要那凛寒冬日,我们这天易居生意才好。”

凌风紧接着坐下,也为自己倒了杯茶,翘起了二郎腿,抬起手遥遥指向对面,“忘哥儿,你瞅见对门儿没有?乾热之时,大伙都爱去茶馆,听听曲,打打麻吊!”

楚忘歪着头向对门儿望去,只觉门庭若市,好不热闹,“如此多人?那一定能赚很多钱吧!”

“赚不了多少,那孔老头儿是出了名的老实,这就算门庭若市,孔老头儿也赚不了多少钱。一月下来,指不定还没有我们酒肆赚得多。”

凌风摇了摇头,在对面喝一壶茶也就两文,比外面的茶摊子还要便宜,这能赚多少钱。

“喂,莫不是李叔往酒里掺了水?对门儿怎会没我们酒肆赚的多?”

楚忘朝凌风凑了过去,压低了嗓音问道。

凌风瞪眼,他们天易居怎会卖掺水的劣酒!他狠狠地摇头,正要开口解释之时,便是注意到李子可慢慢的朝他们二人走来。

他急忙站起,弯着腰擦拭起桌子,笑着道,“东家,那码头处没发生什么打斗,天下会接手了整个巨鲸帮。”

“哦”

李子可应了声,坐下。

楚忘连忙给李子可斟满茶,看到李子可绯红的眼眶,他手一抖,茶水倒在了桌子上。

“李叔,莫要太担心了,何必躲在后院里嘿嘿”

楚忘边擦着桌子,边笑着去宽慰李子可,“要不我在你这里吃好喝好,那工钱你就别给我了,这有什么好”

“混小子,你莫不是以为老子躲在后院抹眼泪去了!”

李子可沉着声喝问,轻拍了一下桌子,笑道,“你不想要工钱,也好!我每月给你管吃管喝就行,也不用给你发工钱了。”

楚忘的表情僵死在脸上,他本是打算月末拿到工钱,就在这繁华无比的淮阳到处玩玩。

“凌风,你们俩个去把我那个不成器的女儿找回来,别让她去惹事儿!”

李子可没去看楚忘发苦的脸色,他喝了口茶,脸上有愁容,回头瞥了眼楚忘,“你也跟着去,顺便在城中到处逛逛。”

“喔”

楚忘起身,跟着凌风走了出去。

“知忆,你去把门关上,我们今个儿不做生意!”

李子可在知忆跑去关门的时候,转身再次走向后院。

--嘭

在楚忘几人正走出之时,门猛地被知忆关上。

三人走上街头,瞥了眼右侧的绿烟亭,在亭子之内,站着一位模样清秀的姑娘,右手挽着花篮。

“可真俏儿!”凌风忍不住赞叹了一声,在楚忘两人向他看来,露出讶然之色时,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厚着脸皮继续说了下去,“我以后要把她娶过门,她其实是我隔坊一户人家的女儿。”

楚忘的眼神变得玩味起来,不过看凌风这个样儿,他也知凌风可能还没和亭子内的女人说过话。

“他爹走得早,我小时候看见她提着篮子每家每户的吆喝,尽卖些小玩意儿。”凌风脸颊滚烫,在楚忘几人的注视下,他不再向烟亭望去,“我我唯一一次和她说话还是七年前呢,嘿嘿,那个时候,我我和她”

凌风停了下来,没好意思说下去。

“你你什么?别结巴呀,说下去!”

楚忘拍了拍凌风的肩头,三人边往前走,边四处张望几眼。

“我食指的小指间摸到了她的手,嘿嘿”

凌风嗫嚅的说下去,不好意思中笑着露出一口好牙。

楚忘朝凌风看过去,心里有些好笑,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精瘦的少年居然是个痴汉。

“哟,你们这也算肌肤之亲吧?小风哥真是个认真负责的好男儿!”

“他就是想瘌蛤蟆吃天鹅肉,人家一个俊俏的女孩可看不上他!”

一直站在楚忘左侧的憨厚小厮开口,横眉冷目间,说起了荤段子,“他瘦得跟猴儿似的,洞房时,他的哼声怕是比女人还歇斯底里,这折腾不了几天,人家好姑娘就要成寡妇。”

“丁大牛,你少他娘的脱了裤子就放臭屁,上次我俩去喝花酒是谁先禁不起折腾的!”

左侧被叫做丁大牛闻言,他沉默了下去。

上月,他和凌风领了工钱便是去喝了花酒,十几年没摸过女人的手也怪不容易。

他俩叫了六个姑娘,这酒是喝了一杯又一杯,看着眼前如花似玉的六个女人,他们二人心头火热,搂着女人摸了个遍后,便是没有了下文,不过的确是他先醉倒在桌子上的。

待他们二人醒来已经是早晨,怀中的钱早被摸了去,横躺在大街上。

“你俩还去喝了花酒?”

楚忘听着俩人的谈话,他楞了楞,凌风去喝花酒,他还想得通,可丁大牛看面相是个老实人,怎也会去喝花酒。

凌风不太想提及喝花酒的事情,见楚忘好奇的要继续问下去,他急忙支开话题,“忘哥儿,我们还是先找到东家的女儿吧,她是个闯祸的主儿,这要是惹到天下会的人,可就麻烦了!”

楚忘表情讪讪,只好往前走。

“哎呀,你撞到我了,我的腰呀!”

一个老人倒在了楚忘的前面,隔着两步之距,在楚忘一脸迷茫的时候,地上的老头儿抱住了他的大腿儿,暗中使劲的掐了掐。

楚忘下意识的蹬了蹬腿,那老头儿顺势就倒在了地上,捂着自己的手,“哎呀,打老人了!你们快来评评理呀!”

第二十六章 千面郎君

“老头儿你是找碴儿的吧!”

楚忘看着瘫在地上的老人,他明显的有些没反应过来。

“唉,当街打老人了,各位快来评评理呦”

趴在地上的老头儿仿佛没有听到楚忘的话,直接撸起袖子,露出手臂上大片的淤青,大声的哀嚎,“呀,要打死人了,要打死人了。”

凌风二人向楚忘看去,他们刚才可是看到楚忘只蹬了蹬腿。

“不是我弄的,他刚才还掐了我大腿!”

当两人看向楚忘时,他急忙的摇了摇头

四周的人都探过头来,慢慢的朝着楚忘三人靠近,想要凑凑热闹。

“走”

楚忘低头,转身冲着凌风二人喊道。

趴在地上老人伸出双手连忙抱住楚忘的大腿,哀吼道,“打了老人要跑呀,还有没有天理呀!”

他边说着边双手缩在袖口中,狠狠地再掐了掐楚忘的大腿。

“老头儿,你还来,快松开,快松开”

楚忘被掐得都要掉眼泪了,眼瞅着四周之人越围越多,他不由狠狠地甩了甩被抱着的大腿,急着想要脱身。

--砰

尘灰四溅而起,在楚忘使劲甩腿之时,老头儿整个人都是飞出去,重重的落在地上。

几个少年游侠急忙跑到了老头儿面前,将楚忘的后路堵住。

“唉,我的老腰哟,要死了,要死了!”

老头儿探出一只手,双臂以及手背都笼罩在宽大的袖口之下,他无力的抓住身边一个少年游侠的脚,“大侠,可否扶老汉儿站起来,我我哎我的腰”

楚忘瞪大了双眼,他深知自己不可能将老头儿整个人都甩出去,对方明明是打算讹诈自己。

“老头儿,你可别装呀!”

楚忘瞅着老头儿被几个游侠搀扶而起,对方佝偻着身子,双腿都在打摆子。

老头儿闻言,扭头向楚忘看来,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他干咳了几声,只是一个劲的呻吟叫唤。

“汝当街殴打老人,此乃射天笞地之事,必遭雷电击之。”

一个游侠站出,目露怒色,大声的叱责楚忘。

“你眼瞎呀!这老头儿是想讹诈我!”

楚忘不忿,眼瞅着不断喊疼的老头儿,他扬起了自己下巴,虽然双颊绯红,可他依然和四周对他指指点点的路人对视,吼道,“你们眼瞎嘛?”

--呸

“殴打老人,畜生!”

“此子必遭雷劈,做此大逆不道之事。”

四周围观的人向楚忘吐口水,看着还强词夺理的楚忘大骂而起。

楚忘发窘,他忽然明白四周之人都是跟着起哄的,没几个看到了刚才之事。

“忘哥儿,要不我们赔钱走人吧?”

凌风拉了拉楚忘的袖口,凑过去小声的说道,“人越围越多,这要是把官差招过来,我们可就不止是赔钱了,可能还要挨板子。”

“来了正好,我”

“忘哥儿呀,官差可比这老头儿还会讹人!”

凌风打断了楚忘的话,小声的劝解起来,“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们”

楚忘甩开凌风攥住他的手,大步走向正不断低声嚎叫的老头儿。

“哎呦我的老腰呀”

老头儿看见楚忘朝她走来,她叫的更加急促起来,脸庞上全是恐惧之色。

持剑的少年游侠将手中的剑弹开,挡在老头儿的前面将靠近的楚忘狠狠推开,“竖子干甚?”

“干卿底事!”

楚忘被推开后,他心头有些不畅快,反骂道,“你们给我让开,我倒要看看”

“嘿嘿,老人家不要跟我这个兄弟计较!”

未等楚忘说完,凌风和丁大牛走了上去,一个架住楚忘,一个拿着钱,鞠着身子去赔不是。

老人不动声色的把钱放入怀中,只是一个劲的喊痛。

凌风再次咬了咬牙,从怀里又摸出一个钱袋,塞到老头儿的手上,“你大人不计小人过,你看”

“算了,算了,我老矣,自是打不赢他。”

老头儿接过钱,挥了挥衣袖。

凌风急忙转身,架住楚忘,同丁大牛拖着楚忘走出人群。

四周之人依然指指点点间,毫不顾忌的唾骂。

“尔等蠢如猪狗,我唔”

楚忘的嘴巴被凌风捂住,凌风心头在泣血,两月的工钱交出了大半。

“忘哥儿,走吧,我们快走吧!别说话了!”

两人架着楚忘推开人群,快速走远。

待楚忘三人走远,四周之人才散开。

老头儿支开几个十分热情的游侠,走入巷子之中,掂量了几下掌心中的钱袋子。

“凌风和大牛也是大笨蛋,居然为这个下流胚子出头。”

老头儿嘶哑低沉的声倏地空灵起来,她佝偻的后背慢慢打直,右手按住脸颊的一角,狠狠地撕拉开,一张面皮就是出现在她掌心中。

“哼,臭小子如此狷狂,姑奶奶要让你吃不了兜子走!”

她轻哼了声,拍了拍手,走入里巷之内,再次出现之时已经是个仪表端庄的妇人,眼眸流转间有着一股成熟的韵味。

--挞

她遥遥望着楚忘消失的那个街头,俏皮的打了个响指,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得意的笑了起来,喃喃道,“云舒姐姐从千面郎君抢来的易容之术真好用,这小子一定认不出我。哼,姑奶奶让你张狂!”

她边说边蹦蹦跳跳的跨出巷子,抄了近道儿朝着楚忘几人追去。

楚忘想起自己刚才吃的暗亏,他心间一时难填怒火。

他何时吃过这样的亏,平时都是他算计人家,如今被人家算计,他咬牙切齿间,一腔怒火无处释放。

“忘哥儿,你也霉,这大街上人来人往那么多人,那老头儿偏偏讹你。”

丁大牛似乎没有注意到楚忘脸上的怒色,自顾自地说起,“可别再来一个老头儿讹你,我和凌风可都是没钱了。”

“我还你,我月末死皮赖脸去找李叔要工钱。”

楚忘知道丁大牛二人话中的意思,毕竟三人也才认识两天而已,对方愿意替他解围,这已经是很够意思的事情了。

正当他们三人说话间,在他们前方一个妇人打扮的女子远远就是注意到了他们三人。

她喘着粗气,深吸了几口气后,其眼眸流转间一股淡淡雍容透出来,她站在三人的前面,轻捻起胭脂摊子上的饰品,等待着楚忘的主动靠近。

第二十七章 初吻

“姑娘,这可是刚从洛阳城运来的胭脂”

摊贩看着眼前的‘妇人’,他卖力的说了起来。

妇人捻着胭脂水粉细细的看着,颦笑间询问起价钱。

“不贵,四十文。嘿嘿,巨鲸帮刚运到淮阳的好东西。”摊贩双眼眯成一条罅隙,捧着胭脂盒给妇人瞧。

妇人接过,边和商贩交谈,边用眼角的余光瞅着不断向她靠近的楚忘一行人。

楚忘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妇人,他还沉浸在被老头儿讹诈之事中,不停郁闷的说着,“我跟你们俩个说,若不是你俩拉着我,那个老头儿一定占不了我的便宜。”

凌风二人讪讪的点了点头,并不回话。

站在摊贩边上的妇人手里捻着胭脂水粉,装作头晕目眩的样子,在楚忘即将和她擦肩而过之时,她侧倒了下去。

楚忘的瞳孔散开,这走着走着,居然就有一个女人倒在了自己的怀里。

他看着自己怀里的女人扶着额头,对方的眼睛有些迷离,昏昏欲睡的样子,嘴唇也是苍白无比。

“多谢公子奴家昨日偶感风寒有些难受”

楚忘闻言,他急忙伸出双手将其搀扶住,生怕对方倒在地上。

当楚忘双手搀扶住女子之时,楚忘明显感觉到对方在往自己怀里钻。

他心里诧异,低头看去,只见女子冲他灿烂的一笑,借着他手臂的遮挡,女子轻拉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将羊脂般的香肩露了出来,讶然而惊慌的一把将楚忘推开,踉跄的倒在胭脂摊子上,仿若被羞辱了一般。

楚忘呆呆的看了眼自己的双手,又瞅了瞅露出香肩的妇人,一时间,他忽然觉得自己又要被讹诈了。

“公子,你你奴家如何去见人?”

妇人半掩住自己的香肩,并不急着将衣服拉上去,而是轻掩着嘴唇嘤嘤的哭泣起来,偷瞄着楚忘。

“光天化日之下,你居然敢调戏良家妇女!”

摊贩看见妇人裸露的一抹雪痕,他急忙扭头,脸颊绯红间,捡拾起身边的扁担,大声的吼了吼。

周边的人围了过来,妇人见此,才忙不迭然的将衣服往上拉,掩住外泄的春光,掩面大声的哭泣起来。

她的恸哭之声让四周众人闻而愤然,纷纷一脸不忿的看向楚忘。

凌风和丁大牛咽了咽口水,瞥了眼脸皮有些抽动的楚忘,不知该说什么。

楚忘回头望了眼,后路已经被看热闹的人群堵住,他脸上有怒色,一个老头儿讹诈自己也就罢了,如今一个妇人也要诬陷自己。

“我没有,她自己脱的!”

楚忘挺起自己的身板,大声的为自己辩解,他抬起手指着妇人,继续解释道,“方才是她主动倒在我的怀里,并且”

“并且是人家主动脱了衣服,是吧?”

“哈哈,兄弟,你的女人会主动投怀送抱不?我去你家守着!”

未等楚忘说完,四周之人就是接过楚忘的话调侃起来,哄堂大笑而起。

“你羞辱了别人,还去诬陷她人的清白,此非君子之行。”

一个手捏油腻砍刀的屠夫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唾沫四溅的骂起楚忘,“你这贱而无廉耻的直娘贼,他家嫩妇,你扒人家衣服干甚?莫不是起了色胆,既有色胆,为何不敢承认?”

楚忘见屠夫大骂自己,他心头怒火涌上,撸起袖子挥起之时,破口大骂,“入你娘,老子没有轻薄她!”

话断,他一拳将没有防备的屠夫打倒在地,大步朝着正嘤嘤哭泣的妇人跨去,猛地探出手一把抓住对方。

两人四目相对,妇人低着头,眼神之中满是恐慌,娇躯不断发颤,哭泣的厉害。

“你别装了,我可不是白吃亏了。你既不顾自己的清白,那便不要了,这样我被人诬陷也不亏!”

楚忘看着对方楚楚可怜的样儿,他冷笑了一声,左手猛地掐住对方的嘴唇,俯身贴了上去。

嘴唇间淡淡的冰凉让两人同时有些清醒过来,他们甚至可以感受彼此的鼻息之声,四目再次相对。

妇人的眼神不再是楚楚可怜,而是错愕,紧接着转为愤怒,她狠狠咬了口楚忘的嘴唇,再将楚忘推开,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

“下流坯子,姑奶奶我要杀了你!”

轻灵而尖锐的嗓音从妇人嘴里吐出,四周之人都被吓了一大跳,哪怕是楚忘一时间也没有立刻反应过来,这声分明就是少女的嗓音,而且他感受到了一股熟悉。

--啪

不等楚忘反应过来,妇人就是狠狠地踩了下楚忘的右脚,在楚忘感受到一股巨痛欲要俯身之时,妇人干脆的挥手煽了楚忘一个大耳光子。

行云流水的动作让众人大惊,这哪是个病殃殃的妇人,分明就是悍妇呀!

“小姐?”

在后头的凌风和丁大牛都是听出了苏圆圆的嗓音,他们惊疑的叫了声,看着被打得晕头转向的楚忘,却不敢上前。

方才被楚忘打倒在地上的屠夫站了起来,他使劲晃了晃头,瞥了眼前面的楚忘,一把抓住楚忘的领口,抡拳就是狠狠砸在楚忘的脸门之上。

楚忘本就被苏圆圆扇得双耳嗡嗡作响,还未反应过来就又是被屠夫结结实实的揍了拳。他感受到一股钻心的疼,鼻腔内似乎有只小虫子要爬出去,带着一股温热。

尘灰四溅而起,楚忘倒在了地上,满嘴是血。他眼皮乏重,翻白的望着蔚蓝的天空。

在他看来,这天似乎都在旋转,四周的人凑了过来,挡住旋转的苍穹。

“呀,这鼻子都被揍歪了!”

“不会死了吧,他双眼都在翻白”

“可能要晕死过去,胡屠户下手可真是狠!”

凑过来看热闹的众人小声议论,鞠着身去看楚忘的惨状。

楚忘只觉得自己连睁开眼睛都快没了,他感受到了一股眩晕,在他闭上眼睛之时,他还能依稀听到一个女人的咆哮声。

“凌风大牛你们俩个不要拉着本小姐,我要打死这个下流胚子,他居然敢吻我!”

“姑奶奶,别闹了,东家让我仨寻你回去”

第二十八章 点穴之法

灯火摇曳下,几个人守在床边。

楚忘睁开了双眼,随之感受到一股巨痛,他抬起手摸了摸鼻子,紧接着咧开嘴,倒吸了口冷气。

“总算醒了,苏圆圆,你给我过来!”

床榻边上的李子可舒了口气后,看向站在门口的苏圆圆严厉的大吼了一声。

“爹,他占了你女儿的便宜,你不帮着我教训他,还尽帮着外人欺负我。”

苏圆圆拉着一张脸,瞅着躺在床榻上的楚忘,她懊恼的叫了声,“他就是个下流坯子,都轻薄我两次了!”

“那是你自找的,你要是觉得有损你的清白,我便把你许配给楚贤侄!”

李子可背着双手,一脸愤怒的看着苏圆圆,心中也颇感无奈。

两人初来淮阳之时,各大酒肆中常有善口技者,苏圆圆初学口技之时,便是展现了极高的天赋,她仅学四月就可在八尺屏障后配合口技者表演,仿若口有百舌,其声多变,让人难辨真声。

如今叶云舒将千面郎君的易容之术全部授于苏圆圆,熟练的口技再加上超绝的易容之术。李子可知道苏圆圆在行事上会更加肆无忌弹,这真是一件让他十分头疼的事情。

“爹,你真若要把我许配给这臭小子,我便是嫁给他!”

苏圆圆翘起了嘴角,玩味的盯着刚翻身坐起的楚忘,笑着道,“但是他敢娶我嘛?”

楚忘闻言,脸色有些难看,他的确不敢娶苏圆圆,如此刁蛮的女人,这世上有几人愿娶。

苏圆圆缓鬓倾髻,一袭的白衣长裙,颦笑间露出浅浅的梨涡,在李子可的眼色示意下,她缓缓地朝着楚忘款款而去,红唇轻启,“小女圆圆,今日多有得罪,冒犯之处还望公子多多见谅。”

当苏圆圆说此话之时,她故意歪着头,一副愧疚难以面对楚忘的样子,脸颊白里透着红,宛若红玛瑙一般,眉宇间还隐隐透出一股媚意。

楚忘打了个寒颤,听着苏圆圆酥麻的嗓音,再看着对方如今这个期期艾艾的模样,他心里觉得邪乎,苏圆圆这个女人绝对不可招惹。

“没没事”

“爹,他说没事了,那也就没我什么事了。”

苏圆圆眼神之间的愧疚之感转瞬间消失,她瞪了眼楚忘,冷哼了声,“我可以走了嘛?”

“给我回闺房老实的呆着,这几日不准出去闯祸。天下会的人,你别去招惹。”

李子可冷哼了声,在苏圆圆张嘴准备反驳之时,他抬起手,隔空封了苏圆圆的穴位,瞥了眼身侧的凌风二人,无奈的挥了挥手,“把她给我抬回去,将门给我锁死,你们谁要是敢放她出来,这几个月的工钱都别要了!”

“是”

凌风和丁大牛相互递了递眼色,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李子可又不能关着苏圆圆一辈子,待苏圆圆出来,他二人准会被报复。

苏圆圆嘴不能言,手脚不能动,她只能狠狠地瞪大双眼,怒视着众人。

“小姐,得罪了,这可都是东家的意思。”

凌风二人表情讪讪,一人抬着苏圆圆的腿,一人拖着苏圆圆的腋下,往外走去。

楚忘心里暗喜,摸了摸鼻子,光着脚丫子走下床榻,看着李子可问道,“李叔,你刚才那指如疾风,势若闪电的本事可不可以教给我?”

李子可拧头看向楚忘,见眼前这小子满脸谄媚,他心里有些想笑,剑邪宗主不遵规则,不拘律法,可楚忘的德行却和其宗主大不相同。

“你想学?”李子可玩味的问道。

“嘿嘿,想学!”楚忘笑着回答,心里盘算着将来如何收拾苏圆圆。

“你学来干什么?”李子可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凝固下去,死死地盯着楚忘。

“自是保护麟叔,温姨曾言麟叔是个了不得的刀客,在江湖中仇家众多。我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如何护得了麟叔晚年生活?”

楚忘双眼流露出无力和焦虑,低着头暗自假装埋怨自己太过弱小。他心里得意,自是知不可说我学点穴之法就是为了收拾你女儿这样的话,他楚忘也是个心思慎密之人。

李子可瞅着楚忘眼神中的自责之意,隐隐中看到了苏圆圆的影子,他露出似有似无的笑,大有深意的拍了拍楚忘的肩膀,沉着声道,“点穴之法不是朝夕间就可学成,需持之以恒。”

“我愿意吃苦。”

楚忘用力的点了点头,双眼之中满是希冀。

李子可转身离开,在楚忘摸不着头脑之时,他手中拿着一书出现在楚忘的面前,将其交给楚忘,“这本《百穴手札》记录人体的大多数穴位,你先拿去看,你何时能记下过半的穴位,我便何时开始传授你点穴之法。”

楚忘接过,直接翻开,他的眼皮跳了跳,众多穴位的描写让他有些头皮发麻。

“怎么?你觉得很难?”李子可沉声问道。

“没有,没有,我能记住!”楚忘使劲晃了晃头,将《百穴手札》放入怀中。

李子可正要在交代几句,凌风就是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喘着粗气说道,“东家,不好了!有个天下会的人跑到了后院里,他要带走小姐!”

李子可脸色大变,盯着凌风着急的问道,“后院如何有天下会的人?”

“东家,是轩赌坊杜老板的人,他现在投靠了天下会,怀疑梁帮主躲在我们天易居中,暗中叫了人潜入后院之中。”

凌风小心的看着李子可,接着说下去,“小姐恰巧被天下会的人看上了,他们要”

“混账,带我去!”

李子可心头焦虑,他未等凌风说完,就是打断了对方的话。

凌风急忙转身,楚忘在犹豫了片刻之后,他跟着追了出去。

三人大步往后院跑去,在长廊的西头,他们看到十几个人围着一位华发女人,而苏圆圆就站在华发女人的身边。

李子可缓了口气,好在叶云舒在附近,否则苏圆圆在被封住穴位之时,早已被天下会的人掳去。

他看着剑拔弩张的双方,快步往前,心头斟酌着将说的的话。

第二十九章 名剑蝶袖

朱红色的廊柱上纵横交错着许多斑驳的剑痕,十几人围着叶云舒不敢靠近。

苏圆圆躲在叶云舒的背后,轻扬了扬自己的拳头,嘟着嘴巴,略挑衅的看向众人。

众人心惊,忌惮的瞥了眼叶云舒手中的一柄长剑,此剑通体晶莹,剑身修颀秀丽,一线寒刃之上绣有竹纹,居中开有狭长的血槽,看上去虽为利器,却无丝毫的血腥之气。

“敢问姑娘,玄工剑师--庄周是汝何人?”

十几人为首的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他满脸横肉,穿着短衣,袒露出满是密密匝匝黑毛的胸口,他把着双柄长斧,虽是粗声粗气的开口,可他的神色却十分忌惮。

“你不过只是一头狗而已!何须问这些问题!”

叶云舒把着利剑往前走去,毫不客气的开口。

围着他的十几人在眼神变幻间,纷纷向外散开。

李子可在不远之处看的心惊,叶氏之女屈居在他的天易居做一个琴手已不是什么秘密,两人虽相熟许久,但李子可还是第一次见对方拔剑。

据李子可了解,叶云舒手中之剑名为‘蝶袖’,乃是出自东晋国玄工剑师--庄周之手,在他所有作品之中排名第七。

此剑素有百步杀人,徒梦一场的称号。

满脸络腮胡的大汉露出怒色,他虽忌惮叶云舒手中的‘蝶袖’,但如今天下会刚接手了整个巨鲸帮,在淮阳之地也绝非等闲的势力。

“滚开,我手中的剑素来不沾贱奴之血!”

叶云舒见十几人有围拢之势,她一双锋锐的眉宇拧起,怒喝了一声。

大汉提着长柄巨斧往前,正要动手之时却被他身侧的杜淳拉住。

“胡兄,她乃叶氏之女,在武林中声望崇高,切不可鲁莽行事。”

轩赌坊的杜淳早就听闻在天易居酒肆中,常有一个华发女子于高堂上弹奏兵戈之曲,知晓她乃名门叶氏之后。

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闻言之后,他微微讶然,边塞平遥失守,城中守将叶辰星在面对北凉铁骑之时,选择同城中五万人共同赴死,不愿弃民而逃。

东晋的武林中人向来仰慕忠义之士,他若是对叶云舒动手,只怕会遭天下人的唾骂和追杀。

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退了步,正色道,“呵呵,原来是叶将军的后人,多有得罪,还望叶姑娘海涵。”

他边说着边看向躲在叶云舒背后的苏圆圆,心中有怒意。

两拨人正对峙之时,楚忘跟着李子可走了过去。

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见有人朝他们走来,侧转过身体去。

轩赌坊的杜老板贴耳轻语,将李子可的身份告知给对方。

“原来是天下会的好汉,酒楼中备有好酒,几位好汉为何跑到酒楼后院中来?”

李子可皮笑肉不笑的站在大汉的面前,瞥了眼对方袖口『天下会』的徽记,接着说道,“刀剑无眼,大人可不要伤到了叶姑娘。”

“我若想杀他,只需两招!”

当李子可的话刚刚落下,一侧的叶云舒轻缓的接过话,扭头看向大汉之时,她语气冰寒的开口。

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眼皮跳了跳,叶云舒毫不客气的话让他心头一腔怒火难填,区区一个女子,纵使是名门之后,那又算得了什么。

“叶姑娘的语气是不是太过狂妄了一些!”

络腮胡子的大汉冷哼了声,有些不屑,刚欲继续开口,他的咽喉仿佛就被一双无形的大手钳住了般,嘴巴大大的张开,可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嗓音。

他袒露的胸口位置,密密匝匝的黑毛被剑锋斜切而过,露出下面的横肉。

叶云舒收剑,凌厉的锋刃之上不染一物。

络腮胡子的大汉脸皮抽搐,他甚至还没有看清叶云舒挥剑的姿势,其胸口上的毛发就是被整齐的切落而下。

“呵呵,叶姑娘毕竟是名将之后,大人败在她手下也不是什么耻辱的事情。只是不知几位大人闯入我这酒肆后院之中,所为何事?”

李子可轻笑了一声,眼角的余光似无意间瞥了下轩赌坊的杜老板。

络腮胡子的大汉敛了敛失惊的眼神,看向苏圆圆,朝身侧的一位青衫剑客示意了一下,“前来迎娶令女,我家连少主看上了你的女儿!”

“狗屁,我从来没见过你家连少主,我才不要嫁给他呢!”

苏圆圆躲在叶云舒的背后大叫了起来,脸憋得通红。

“闭嘴!”

李子可向苏圆圆吼了句,微微的变色,天下会的人不直接前来搜查巨鲸帮的梁老,反而是想带走苏圆圆,这真是诡异。

“哈哈,这天下岂有还未成婚就带走的道理,再说令女顽劣不堪,恐怕配不上天下会的连少主。”

李子可瞥了眼杜淳,天下会的人是对方带来的,恐怕这鬼主意也是对方出的。

“无妨,我家连少主早已看过令女的画像,对令女十分仰慕。”络腮胡子的大汉晃了晃头,在其身侧的青衫剑客捧着聘礼往前,“这是连少主让小的带给你的,略表心意!”

李子可脸色沉了下去,对方分明是有强抢的打算,这所谓的聘礼只不过做做样子罢了。

如今天下会势大,他若是如此直接的拒绝,只怕会招惹许多麻烦事。

“怎么?你是觉得我们连少主的身份配不上你的女儿嘛?”

络腮胡子的大汉见李子可迟迟不接聘礼,他露出了怒色,直接一把抓住聘礼,硬生生的将聘礼塞入李子可的怀里。

李子可低头看了眼怀中的聘礼,心头升腾起怒火,他生生的压制住,脸上露出为难之色,目光在苏圆圆和楚忘二人身上逡巡而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楚忘被李子可这般看着,他打了个寒颤,心中涌起浓浓的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众人的目光随着李子可落在楚忘的身上,露出不善。

“老汉儿,你到底同不同意?我今日一定要带走人!”

络腮胡子的大汉不耐的喊了声,往苏圆圆靠近。

叶云舒不动声色的弹开剑锋半寸,将苏圆圆整个人挡在身后,怒视大汉。

一时间,气氛压抑下去。

第三十章 精湛的演技

“令女早已许配给他人,只怕”

李子可踟蹰的开口,向楚忘看去,张着嘴巴,没有把话说尽。

楚忘整个人僵住,络腮胡子大汉一行人也向他看来,细细的打量。他强挤出笑容,往后挪了一步。

苏圆圆双眼转动,自是听得懂李子可话里的意思。

天下会的名气整个江湖都是知晓,这般的大势力可不是寻常人家可以得罪。

往些时日,她要是闯下了什么祸事,李子可都会很平静的处理掉,可这次明显的有些忌惮。甚至连叶云舒似乎也在以不变应万变,并不想直接就同天下会的人闹翻。

苏圆圆斟酌了一番,在心里很快就计较了一下得失,做出了决定。

她装作十分惧怕而希冀的眼神看向楚忘,在楚忘往后挪了一步之时,她的眼神变得悲戚和失望,半咬着嘴唇,似乎鼓足了勇气一般从叶云舒背后站了出来,冲着楚忘跑了过去。

楚忘眼皮一跳,浓浓的不安感让他下意识的想要转身逃跑,他只是刚刚侧转就是被苏圆圆一把抓住。

“忘哥儿,圆圆好害怕”

苏圆圆轻轻环住楚忘的腰,在楚忘的背后狠狠地掐了下,这个被自己父亲称为楚忘贤侄的小瘪三,尽占着她的便宜。

“你你害怕掐我”

“忘哥儿,你说什么呢?”苏圆圆再次狠狠的掐了下,温婉害怕的说道。

“呀哈哈我”

楚忘痛的想落泪,他看向李子可,露出哀怨的神情。

络腮胡子大汉一行人迷惑的眯了下眼睛,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楚忘和苏圆圆,倏地开口,“哼,看这位小哥的样儿似乎很不情愿呀,你们莫不是想要诓骗于我!”

“若不是令女早已许配给他人,我自然是想要攀上天下会这高枝,可我有”

李子可打着哈哈,看向楚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苏圆圆见楚忘无动于衷,再次用力的掐了下对方。

楚忘低头看了眼苏圆圆,心中有了怒气。他一把揽过苏圆圆的纤腰,使劲的摸了摸,在苏圆圆变色之时,他又猛地伸出双手将苏圆圆整个人抱住,一副生怕苏圆圆被抢走的担心样。

“李叔,这可是媒妁之言,我和圆圆也是两厢情愿的。”楚忘瞥了眼李子可,又看向络腮胡大汉一行人,装作有些惧怕的样子,死死的搂住苏圆圆,沉声开口道,“你们天下会强抢他人未过门的媳妇儿,难道就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嘛?”

李子可看着楚忘这副模样,心里有些哭笑不得,只是暗道这小子倒也和圆圆有些般配,鬼心眼都如此之多。

“呵,臭小子,我刚才可是注意到你想逃跑,我们天下会虽然不做强抢他人未过门媳妇儿之事,但也绝不会被人当作傻子耍。你分明就是不愿意,莫不是想当我们眼瞎不成!”

轩赌坊的杜淳深知苏圆圆的德行,她可不相信苏圆圆早已被许配给了他人。

楚忘安静了下去,眼神之中流露出无奈。他看着怀里的苏圆圆,知道天下会的人一走,苏圆圆必然会做出过河拆桥之事,他伸出手轻轻挽住苏圆圆额头前的秀发,在苏圆圆再次狠狠掐他之时,楚忘俯身深情的吻了下苏圆圆的额头,抬起头目露决然。

唇间的冰冷让苏圆圆整个人僵在楚忘的怀里,她使劲的扭捏了下,可她的腰肢却被楚忘死死的环住。

“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店小二,在面对着你们要强抢圆圆的时候,我能怎么做?我羞愧自己的无能无力,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我无法面对圆圆的双眼,所以才往后退了几步!”

说到此处,楚忘声线不稳,眼眶也绯红,他恶狠狠的瞪了眼络腮胡大汉几人,抱着苏圆圆,语气忽然坚定而低沉了下去,“你们要是想把圆圆带走,就先把我杀了!”

楚忘浑然天成的演技让众人愕然,瞅着背对着他们的苏圆圆,连轩赌坊的杜淳都有些拿捏不住,这刁蛮的野丫头何时有个如此深爱她的臭小子。

李子可和叶云舒注视着楚忘二人,心里已经笑起。这两小家伙都是个狡猾的主儿,他们若是不了解楚忘和苏圆圆的关系,恐怕也会被骗过去。

“圆圆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楚忘趁机揩油,右手摩挲着苏圆圆细嫩的脸庞,含情脉脉的低头凝视着苏圆圆的双眼。

苏圆圆双肩有些颤栗,这下流胚子居然得寸进尺,她有些想将楚忘推开,可在天下会众人的注视下,她也只能咬牙切齿的将怒火咽下。

“忘哥儿,我不想和你分开,我还想为你做很多事呢!”

苏圆圆一边凄婉的说着,一边再次用力的掐了掐楚忘,继续的说道,“我们俩还有很多很多事要一起做呢,没你不行”

楚忘痛的绷紧了身体,揽住苏圆圆纤腰的手老实了下去。

络腮胡大汉和杜淳闻言,他们二人对视了眼后,杜淳站了出来,笑了起来,问道,“呵呵,李兄嫁女真是可喜可贺,我们天下会可不会做出强抢他人未过门妻子之事,只是不知令女何日成婚?我们自当登门祝贺。”

李子可笑了笑,对方分明还是不太相信,他看了看搂抱在一起的楚忘二人,开口说道,“下月初三,正是黄道吉日。杜兄和天下会众好汉要是愿前来喝一杯喜酒,自当是他二人的福气。”

“既如此,那我们告辞了,下月初三必当来此讨一杯喜酒喝!”

杜淳皮笑肉不笑的说了声,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楚忘和苏圆圆二人,侧着身子同络腮胡大汉走了出去。

李子可贺叶云舒二人看着渐行渐远的众人,他们不禁缓了口气,只是不知苏圆圆这丫头又是闯了什么祸事,竟让天下会的连少主派人找来。

楚忘脸上堆满了笑,深知天下会众人走出后院之后,便是苏圆圆过河拆桥之时。

苏圆圆抬头,其额头只是刚到楚忘的下巴而已,她脸上露出玩味的笑意,搂着楚忘的手并没有松开,只是温温柔柔的问,“忘哥儿,圆圆的皮肤可还细滑?摸着可舒爽?”

楚忘整个人僵住,边苦笑着,边去掰苏圆圆搂住他的双手。

“忘哥儿,你怎么不说话了?”

苏圆圆笑吟吟的看着楚忘,狠狠的掐住楚忘腰身上的肉,声音一下子就尖锐起来,“下流胚子,居然敢吻我!”

楚忘挣扎的一下子就推开了苏圆圆,躲在了李子可的背后,大叫道,“李叔,你女儿疯了!”

李子可无可奈何的笑了声,玩味道,“下月初三,便是你们二人的婚配之日。”

两人一下子就僵住,刚才只是逢场演戏而已,他们齐齐看向李子可,张大了嘴巴。

第三十一章 狠人

幽深的大殿之中安放着一张冰床,于朦胧的冰霜气流之中露出一个男人赤条条的上半身。

他眼神坚忍,目视着逐渐被推开的铜门,一个玄工匠人走出的时候,外面的两人并排的走入。

“胡三刀,我要你们带的人呢?”

端坐在冰床上的男子站了起来,披上银白色的外衣,渡步向二人走去。

两人中的一个络腮胡大汉立即跪拜了下去,不敢去看男子的眼睛,急忙的说道,“那个丫头早已被许配给了他人,我们”

“你们难道不知道抢嘛?”

男子打断了胡三刀的话,嘲讽的笑了句,“你胆子如此之小,我留你何用?”

“我们遇到了名将叶辰星之女,她的实力极强,我不是对手!”

跪拜在地上的胡三刀犹豫了下,开口解释起来。

男子沉吟了下去,他中了合欢宫的交冥散,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男女兼爱的**之毒。

据轩赌坊的杜淳所言,那位天易居的李子可也算是梁千裘的半个挚友,他要抓了梁千裘挚友的女儿来迎合自己的**之毒,将自己所忍受的痛苦加倍施于苏圆圆的身子上。

他倒也看看巨鲸帮逃跑的那个老家伙,在自己挚友女儿被凌辱之时,对方是否还能沉着气。

“叶氏之女?”

男子揉了揉眉心,睁开眼睛之时,他双眼绯红无比,充斥着一股野兽般的**。

跪拜在地上胡三刀肩膀颤抖了下,男子的眼神让他害怕,他下意识的敛了敛胸口处的衣服,咽了咽口水,小声叫道,“连少主,那丫头将在下月初三出阁”

--轰

胡三刀的动作落到男子眼里,他仿佛受到了极大羞辱一般,气恼的甩袖,一脚将胡三刀踢倒,大叫道,“给我盯紧那丫头,弄清她和叶辰星之女的关系,必要时将她抢回来!”

“是是是,属下现在就去办。”

胡三刀急忙的爬起,惶恐的跑出大殿。

“巨鲸帮的老家伙居然有合欢宫的毒物,淮阳商会的人是一群傻子嘛?居然让邪魔教徒混入淮阳之地!”

男子大吼了一声,扯着自己的外衣。他感觉自己的胸膛发火,两股之间的坚挺几欲让他发狂。

站在大殿中的唯一女子低着头,面对着男子满目的**,他双颊绯红,仿若要沁出血滴子一般。

“雪芍,淮阳商会的那群老家伙有什么要求?”

男子返身走入冰床之上,脱去外衣,露出被自己抓的遍体鳞伤的身子,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眉宇间透出阴霾。

雪芍抬头看了眼后,便是急忙的收回自己的目光,躬身回答道,“他们要求我们天下会不再插手巨鲸帮的事务,让巨鲸帮独立出来,夹于我们俩家生存!”

“哼,这群老家伙让步了!”

他狰狞的笑了起来,双手捂住冰块畅爽的发出轻哼声。

雪芍神色怪异,脸颊更加绯红。

“那我们该如何做?继续”

“不,淮阳商会的势力庞大,他愿给我们一个台阶,我们就踩上去。”

男子晃了晃头,思忖间继续说下去,“淮阳等地不可能一口吞下,巨鲸帮作为淮阳商会的牙齿,我们将其打掉,对方愿意吞咽下去,我们也不用打到对方吐出来,让轩赌坊的杜淳接手巨鲸帮吧。”

“他?”

雪芍挑了眉头,轩赌坊的杜淳在他看来实力并不是很强,只是一个喜欢脚踩两条船的墙头草而已。

“对,就是他!一个实力并不出众,但知道审时度势的墙头草,淮阳商会的人也会同意我的这个意见的。”

男子说完此话后,鞠下了身子,发出愈加剧烈的喘息声。

雪芍盯着半掩于雾气中的男子,嘴唇翕动间欲言又止。她身子僵硬的走入雾气之中,看着遍体都是抓痕的男人,雪芍忽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一副娇羞的样子。

男子看着她露出了**,可他却生生的将自己的**压抑住,埋着头只是一股劲的像野兽般低吼。

雪芍红着脸解开翠纱衣带,脱下了薄薄的外衫,然后再除去中衣,只穿一条绣着粉红月季的雪白抹胸,俏生生的站在男子面前,她面对着男子贪婪而压抑的目光,羞红的垂下头,慢慢解开丝绦,褪下劲装,扭捏着身子往前。

她一把抱住坐在冰床上的男子,瞬间就是感受到对方胸膛间的炽热。

--哼

男子瞅着雪芍细软腰肢和那胸前的一抹雪痕,他像再也抑制不住似的,发出粗重的嗓音。

雪芍扬起了头,整具身子在男子双手覆上她时僵硬下去,她正半闭着双眼之时,男子就是猛地将她一把推到地上,朝着她大吼道,“滚,我连城岂是受**之毒掌控的奴隶!连自己的**都无法把控的男人和牲畜没有什么区别!”

他大吼着,一头的黑发鼓荡开,瞥了眼雪芍衣物间虚掩着的匕首,直接俯身拔出,倏地扎入自己的掌心之中。

滚烫的鲜血沿着刀锋漓下,在如碎玉般的冰面上溅起一朵朵殷红的血花。

剧烈的痛楚让男子稍微清醒了过来,他额头上满是大汗,身躯发颤。

雪芍趴在地上,仰头看见男子的右手被钉在冰床之上,她露出了愕然的神情,原本她只是打算让对方在**之毒下好受些,可她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会对自己如此凶狠。

“滚!”

男子歇斯底里的吼了一声,左手攥拳猛地砸裂冰面,如同蛛网一般的裂纹以他拳头为中心,立刻朝着四周延伸开去,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儿。

雪芍咬着自己的嘴唇,将散落在地上的衣物捡拾起来,胡乱的穿在自己的身上,羞愧的跑向大殿外面去。

男子盯着雪芍的背影,时而清醒,时而陷入**之中,他仰头发出令人发毛的嘶吼声,“老家伙,我一定要抓住你,让你也尝尝这交冥散的味道。”

偌大的大殿随着男子的吼声散开,再次陷入空寂之中。

那位玄工匠人再次走入大殿内,扳动铜门的机括,于此同时,在门稍上,六七支银白色的弩箭对准了冰床上的男子。

第三十二章 仗剑走天涯

楚忘背着《百穴手札》的内容,时不时对比着书上所画的位置,扭头看了眼坐在他身侧的知忆。

知忆双手捧着肘子埋头啃着,像是没注意到楚忘的目光一样。

“小丫头,天易居会被你吃垮的。”

楚忘有些好笑,揉了揉知忆的头发。

知忆抬头,眼巴巴的看着楚忘,嘴里还咬着一块油腻的肉,她沉默了下后,又吧唧吧唧的咀嚼起来,瞥了眼不远处桌子上的行李。

“忘哥儿你要走了嘛?”

楚忘闻言,楞了下。若真是要和苏圆圆成婚的话,他的确是打算先离开天易居。

“还没有想好呢!”

楚忘抿了下嘴,心里估摸着此时是否还有转圜的余地。

“苏姐姐人可好了还很漂亮,忘哥儿占了大便宜呢!”

知忆再次抬起头,看向楚忘,将手里的肘子递给楚忘,“你吃嘛?苏姐姐做的。”

“她做的?”

楚忘楞了下,没有想到苏圆圆这种刁蛮的丫头居然还会做菜,他看着知忆递来的肘子,又瞅了瞅对方始终盯着肘子的样子。他忽然没有忍住,笑了声,眼前的这小丫头分明是很舍不得。

“早吃饱了!”楚忘摸了摸自己肚子,倏地躺下,将手里的书丢在一边。

整个屋所内就他和知忆二人,赵老头儿基本都不回来,他连故事都听不成。

楚忘正觉得百无寂寥的时候,嘴里忽然有了点辣意,知忆撕了块肉,塞入楚忘微张开的嘴巴中,笑吟吟的看着他。

楚忘咬住,随便咀嚼了几下,入口的辣味减弱,变得有些甘甜起来,一股香醇在他舌尖弥漫开去。

“好吃吧,苏姐姐用杏花酒弄的。”

知忆嘟着嘴巴,歪着头去偷看楚忘的表情,又继续说道,“你不会吃亏的,苏姐姐才吃亏呢!赵老头儿说你什么都没有,还可以找到媳妇儿”

“咳”

楚忘听后,他呛了起来,脸色难看的瞥了眼知忆,翻身假装睡去。

凄静的街道上,苏圆圆背着行囊,右手持着利剑走向前方。

一个人影落在了前方飞峭的屋梁之上,长裙猎猎之间,背对着残月一轮。

苏圆圆仰头看去,只见飞峭的斜梁上,那个女人背着什锦包裹着的琴,末端微露出倒扣于琴板中的利刃剑柄。

“你可是想好了?要同我云游天下,仗剑而行。”

只身站在斜梁上的女子轻解下嘴角处的面纱,盯着长街上的苏圆圆,迟疑的开口问道。

苏圆圆咬着嘴唇,低头瞅着自己的脚尖,半晌没有说话。

“你呀,其实心里都很清楚,没有人能放下所有。”

斜梁上的女人晃了晃头,无奈的叹了口气。

苏圆圆抽泣了一下,盯着女人开口说道,“云舒姐姐,我若是不走,便是真要嫁给那下流胚子了。”

“为何要嫁?我虽没有同天下会对抗的能力,但保你一人尚可!”

叶云舒沉声说道,脚尖一点,轻盈盈的落在地上,遥遥看着有些委屈的苏圆圆,继续说道,“你何时惹得了天下会的人?”

“我没有惹天下会的人,巨鲸帮的梁伯伯与我爹私交甚好。前些日子,天下会夺得巨鲸帮,梁伯伯重伤而逃,我恐怕是被牵连进去的。”

苏圆圆撅着小嘴,忍不住将利剑弹出半寸,恶狠狠的说道,“天下会的连少主与我素未相识,他怎会如此平白的娶我?本姑娘手里的剑要是利,必要杀了他!”

叶云舒无奈的晃了晃头,慢慢的走了过去,推了下苏圆圆的额头,无可奈何的笑道,“小妮子,你倒是看得清楚,天下会在江湖中颇有建树,你可不能去找他们麻烦。”

“可他们却找我麻烦了!”苏圆圆气恼的叫了声,遥遥望了眼街尾之后,她沉默了下去。

叶云舒盯着苏圆圆的脸庞,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暗箭难防,云舒姐姐就算护得了我,又能保护得了圆圆的亲爹嘛?”

苏圆圆抿了下嘴巴,侧转过身体,瞅了眼天易居的方向,她在片刻的沉吟后,又重新折返回去,背对着叶云舒,抬起握剑的手使劲挥了挥。

“云舒姐姐,我先不和你仗剑走天下了。本姑娘要问问家里的老人,他同意了才能走!”

叶云舒看着苏圆圆颇为豪迈伤感的背影,忍不住笑了声,心里明白。

这天易居酒肆扎根在淮阳已有八年,李子可全部的家当都在这座水乡城池之中,李子可要是为了自己女儿远走他乡,这份苦心积累的家业必然是带不走多少。

其实能安全的离开已经是万幸,只怕天下会的人不会轻易的放走二人。

他们二人一旦选择了偷偷的离开,便是向天下会的人透露他们可能知道巨鲸帮梁千裘在哪。

届时,他们恐怕只有在天下会的追捕下亡命天涯了。

这是心虚的表现,也是寻常之家面对难事常做出的选择。

叶云舒揉了揉头,她帮不了苏圆圆多少。

在街尾,苏圆圆走入天易居酒肆内,迳自朝着李子可的居所而去,一脚踢开,将背上的行李丢了进去。

屋内一盏孤灯,李子可被吓了一大跳,翻身坐起之时,右手握住床被下的刀锋,露出一线寒芒。当他看清门口的人是苏圆圆之时,不禁恼怒的大叫了声,将手里的刀锋不动声色的藏好。

“臭丫头,你半夜不睡,跑我这儿来干什么!”

苏圆圆将门带上,直接坐下,喝了口水,干脆的问道,“爹,你真要把女儿嫁给那臭小子呀!”

李子可穿上外衣,瞥了眼苏圆圆丢到桌子上的行李,玩味的笑了声,“嘿,你还算有点良心,跑了又回来。”

“哼,你以为我想回来呀!”

苏圆圆嘟着嘴,转动着桌子之上的杯子,“爹,天下会要的是巨鲸帮,梁伯伯跑了就跑了,他们为何还要抓着不放?”

“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子可将苏圆圆的行李搁在怀里,笑着道,“带的东西还蛮多,还全是值钱的玩意儿。”

“你不废话嘛?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没数呀!天下会的人都来要你女儿了,你个老狐狸会不清楚。”苏圆圆翻了个白眼,继续问道,“你把梁伯伯藏哪儿去了?”

李子可抬头,凝视着苏圆圆的眼睛,露出难言之隐。

第三十三章 两股痒痒

“丫头,你这秉性多受那老家伙的影响。你说,他会让我给他安排住处嘛?”

李子可晃了晃头,看了眼苏圆圆。无论是机关暗器,还是毒药炼制,梁千裘都毫无保留的传授于苏圆圆。

梁千裘曾作为唐门的人,在行事上诡秘而飘忽,苏圆圆跟在他身边多年,这性子多多少少也有些亦正亦邪的味道。

“不会。”苏圆圆毫不脱泥带水的说下去,“那天下会的连少主是在梁伯手上吃了什么亏?对方已经得到了巨鲸帮,他们居然还不肯放过梁伯伯。”

李子可咂了咂嘴,自顾自的喝了口水,在苏圆圆的注视下,他有些不情愿的说道,“什么亏?那老家伙尽是用些无耻手段。”说到此处,他顿了顿,翻了个白眼,继续说道,“合欢宫的交冥散,还是加入情花炼制的那种。”

苏圆圆楞了下,紧接着欢悦的笑出了声。她知道情花炼制的交冥散的厉害,要是寻常人中此毒,那么此人必然男女兼爱,在**之毒爆发之时,中毒之人会毫不顾忌伦理,见人就扑上去。

“情花绵长似水,哈哈,这连少主中了交冥散,恐怕一年半载都无法空出手来,他要时不时的压制体内的**之毒。”

苏圆圆嘴角翘起了讥诮的弧度,用食指敲了敲桌面,“淮阳商会也不会白白看着巨鲸帮归附于天下会,嘿嘿,他麻烦事多,可管不了我们。”

李子可瞅着自己机灵的女儿,有些想笑,压低了嗓音道,“他要和你成婚,你可知什么理由?”

“报复呗,他可是中了**之毒,这抓我一个女人能有什么其他原因。”

苏圆圆拉高了声调,将李子可怀里的行李一把抢了过来。

“你都知道原因了,那还笑得出来?”

李子可凝视着苏圆圆的双眼,意味深长的说道。

“怕什么,他中了如此剧毒,淮阳商会又会找天下会的事,他哪有什么心思管我们。至于爹和梁伯伯私交甚好,也多半只是轩赌坊杜老狗的一面之词,我们老实一点,让他们抓不到尾巴就是。再说有叶姐姐在,他们多多少少也会有些顾忌。”

苏圆圆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手上的行李,转身走到门口,潇洒的挥了挥手说道,“我回房睡觉了。”

李子可盯着苏圆圆的背影,倏地问道,“那你打算嫁给楚忘嘛?”

“不嫁,凌风瘦的跟个女人似的,他和我也差不多高,到时候让他嫁给那下流胚子。我这易容术可是出神入化了,保准让他看起来像个女人,本姑娘可是为他们几个牺牲了那么多!让他做一回女人也没什么!”

苏圆圆清脆的笑出声,不等李子可回答,她就是猛地将门带上。

李子可看着被关上的大门,无可奈何的笑了笑。

苏圆圆折返而回,却丝毫不求他一起逃走,李子可知道苏圆圆有替凌风几人着想,他们可以逃,但是凌风几人一家老口都在淮阳,却是不能逃,轩赌坊杜淳手下的人尽是些无赖,他们二人要是逃走了,恐怕凌风几人的生活就不好过了。

“终究还是个小姑娘,拜堂只是个形式,外人以后可就是将你当作楚忘的女人了”

他扶着自己的额头,笑了起来,苏圆圆耍得小聪明很拙劣,淮阳之地怕是没有一个人会娶一位有夫之妇,外人会将她当作成过婚的女人。

李子可摸出怀里的清幽扳指,陷入了沉默。

同一时间

淮阳某处酒楼

胡三刀带着六七人喧闹的走到酒楼门口,正要进去之时,门口的小厮鼓着勇气迎了上去,赔笑着说道,“几位爷,我们打烊了。”

“打烊?”

胡三刀拉长了嗓音,瞥了眼酒楼内,在正前方,一个人身着冰蓝色华服坐在桌子前,右手钳住壶口正慢慢的饮着小酒,对方左手搭在桌上的斗笠一侧,显得娴雅无比。

“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打烊了嘛?害怕到连谎都不会说的蠢货!”

胡三刀一把扯过小二的衣服,狠狠给了小二一个大耳光子,怒骂道,“我们可是天下会的人,你不长眼睛了,赶来拦我们!”

说完,胡三刀一把推开小二,带人走入酒楼之中。

“这家酒楼今晚我包了,各位要进来喝酒可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女人放下手中的酒坛子,慵懒的目光变得戏谑。

胡三刀闻言,他笑了起来,江湖之中何人不知天下会的名声,这女人居然还敢让他们付出代价,别说是在酒楼里喝酒,他们要是愿意,对面的女人还得脱了衣服陪他们喝。

“姑娘,我们几个今晚有些累,可不想要了你身子。”

胡三刀坐下,冲着店家和小二吼道,“大碗酒大碗肉,别愣着!”

坐在胡三刀对面的人听后,他慢慢抬起了头,轻笑了起来,随后清洌的酒水滑过她的嘴角,她抹了下自己的嘴唇,问道,“你们天下会的人好大的气魄,敢要我的身子!”

胡三刀眯了眯眼睛,抬头朝着女人看去。

在晦暗的烛火下,那个人的样子俊美无比,皮肤宛如羊脂一般,吹弹可破的样子,一双大大的眼睛在颦笑间漾出媚意,可对方的长眉却微微破坏了这股妩媚,徒增一股威严霸气的韵味。

胡三刀楞了下,不得不说对方的模样很让他心里痒痒,他想去征服这个看上去又妩媚又威严的女人。

“姑娘,你可是两股痒痒了,你狷狂的话成功吸引了本大爷的注意,我今晚就要在这酒楼中要了你的身子!”

胡三刀玩味的说了句,坐在他身边的几人哄堂大笑了起来,从座位上站起,提着剑向女人走去。

“天下会的人很贪心呀,恐怕要不了几年,你们的触角就要伸到柴桑去了。”

女人摇了摇头,眼神在倏忽间犀利了下去,她瞥了眼众人,左手轻轻拍了拍桌子,箸笼内的筷子就全是跃了出来,她左手随即再狠狠一挥,所有的筷子朝着众人狂飙而去。

--噗

几人应声而倒,连剑都未来得及拔出。

胡三刀变色,倏地从椅子上跳起,抡起了长斧,目光忌惮的看向对方。

在胡三刀的注视之下,衣着华丽的女人淡淡吃了口酒后,再抬起头看向胡三刀,双眼中漾出媚意,讥讽的问道,“我的身子,你还敢要吗?”

第三十四章 丽人莫如此

--咕噜

胡三刀咽了下口水,瞥了眼地上的几具尸体,皆是被筷箸穿透额头而亡。

在偌大的武林之中,纵使抛掷飞镖,也极少有人可以借此贯穿额骨。对方仅仅只靠筷箸就可将其击穿,这定是内力十分雄厚的高手。

“那个,你过来陪我喝几杯酒。”

坐在椅子上的『女子』轻夹了一块食物放入嘴里,轻轻咀嚼了几下,抬起头来看向胡三刀,她眼神在倏忽间就是温和下去,“呵呵,你不是想要我的身子吗?”

胡三刀后脊发凉,四肢僵硬无比,他看了眼门口,小二和店家早已目若呆鸡,瑟瑟发抖。

“来,我将自己的身子给你!”

女子拉开自己衣服的领口,露出自己精致无比的锁骨和胸前的一抹雪痕,她很豪爽的摆开大白碗为胡三刀倒了一碗酒,大笑而言,“江湖寻欢,本是冢外事。今个儿畅爽后,我也好送你下去。”

胡三刀瞅了眼女子白嫩如霜的胸口,哆嗦了几下。他知道自己是踢到铁板上去了,自个儿绝对是打不赢对方。

“我是天下会连少主的人,你”

“打狗也要看主人嘛?连城不过只是一个黄毛小子而已!”

女人喝了口酒,抖动右手,一线白虹随之从她袖口中掠出。

纵使胡三刀一直暗中观察着女子,可那一线白虹极为渺小,当他发现之时,白芒已经逼近。

他急忙偏头避开,一枚十分细小的银针划伤他的咽喉,扎在梁柱之上。

在胡三刀脚腕转动之时,女人猛地站了起来,一双水吟吟的眼睛狠辣无比,她右手转动,只是听得‘撕拉’一声,胡三刀的整个头颅就是被切割而下,滚落在地上。

在无头尸体即将倒下之时,大量猩红的血喷涌而出。

此时,小二和店家才发现悬空之中有一线血芒。

女人歪着头,长发掠过她的脸颊,她右手一扯,扎入梁柱内的银针随后掩入她的袖口之中。她一口将桌子上的大白碗端起,仰头灌了自己一口酒,歪着头去看地上的头颅,眼神悲悯而伤感。

她本打算便宜胡三刀半宿,再吸尽对方的功力,可胡三刀如此没骨气的承认自己是头狗,她忽然间就没有了兴致。

女人将衣领拉起,戴上斗笠,缓缓渡步走到无头尸骸身边,从她怀里掉落一朵紫铜色的蔷薇,在紫铜花瓣之上镌刻着交合的少男少女,栩栩如生。

这是柴桑合欢宫的标识,江湖中人鲜有不晓。

她看也不看的将头颅踢到了小二和店家的面前,迳自地朝小二两人走了过去。

小二和店家脸色惨白,两股战战之间直接瘫在了地上。

“我长得可是美?”

女人俯下身子,微开叉的长裙露出她莹白细致的小腿。她边说着,边探出一只手扶起小二的下巴,斗笠的黑纱下漾出她略带媚意的笑声。

“美,天下最美”

小二声线不稳,在他身侧的店家紧闭着双眼,一股劲的点着头。

“噢?是这样嘛?你看清我的样子了!”

黑纱后面的笑容渐渐凝固,店家和小二听到女人毫无感情的话,他们的表情一下子就僵死在了脸上,未等他们反应过来。女人扶住小二下巴的手往前半寸,轻轻一划,拉至店家的咽喉。

她自顾自地站了起来,五指间有鲜血滴落在地上。

--嗬嗬

小二和店家咽喉里发出壅塞的嗓音,他们双手捂住自己的咽喉,滚烫的鲜血从他们十指间的罅隙渗了出去。

女人没有理会,只是仰头看了眼夜空中的那一轮残月,在叹了口气后轻盈的走出。

她背后跪拜在地上的店家两人随后倒入血泊之中,压住胡三刀的头颅。

天易居酒楼

晨曦

昨夜的女人略疲惫的走入酒楼之中,楚忘赶快迎了上去,笑道,“客官里面请,敢问”

“最好的位置,最好的酒,最好的肉。”

不等楚忘问话,女人就是快速的说了起来。她取下斗笠,露出她那一张俊秀无比的脸庞。

楚忘表情讪讪,半张开的嘴在他一愣后,发出笑声,“客官真是个爽快人,请跟我上二楼。”

女人盯着楚忘的背影,踏上木阶,似是无意的问道,“小二,最近淮阳似乎有些不太平,街上人心惶惶的。”

“客官是外地人呢?近些日子巨鲸帮被天下会接手了。”楚忘脚步顿了下,他眯了下眼睛,一个年纪轻轻的女人游走天下,居然可以如此坦然。

“算是吧,巨鲸帮可是淮阳商会”

“客官,我就是个店小二,可不敢过问江湖事,这些都不清楚。”

楚忘笑着打断了对方的问话,微侧转过身去,说道,“客官一个女人来这淮阳干嘛?乱世之下,城池之间往来路程中可不太平。”

“我若说自己是男人,你信嘛?”

女人盯着楚忘的侧脸,温温柔柔的问道。

楚忘脸上的表情僵硬下去,他拧过头看了眼女人,嘴角抽了抽,拥有如此俊秀脸庞的人怎会是男子,而且对方胸前之物足以笑傲百花丛。

“咳咳,客官可真会说笑。你一个美得不可方物的丽人又怎会是男子?”

“噢,是嘛?”

女人自顾自地笑了笑,跟着楚忘走上二楼,在一个可以看到高台的位置停步。

“客官等等,好酒好菜等会儿就给你送过来。”

楚忘遥遥看着高台,手里的方巾掸了掸桌子上的灰。

女人的目光在酒楼中逡巡而过,虽是晨曦,可酒楼中满是喝酒的人。她有些好奇,便是问道,“在这酒楼中有什么热闹可看嘛?我看他们都翘首以待的样子。”

“客官不知,我们天易居的赵老头儿说书可是称得上一绝,他们都是在等赵老头儿说书的。”

楚忘开口解释,自从上次赵老头儿在高台上开口,距离此日已经有十余天了。他记得赵老头儿上回说到林翼遥远赴淝水,要行兵戈之志。

“说的是什么故事?”

女人扭头望向高台,随口问道。

“是那三千剑气无间路,莫问鬼道有正邪的林翼遥。”

楚忘回答,正当他话落下,他看到赵老头儿踉跄的步上高台,在他的背后跟着轻掩面纱的叶云舒,对方背着琴款款走向前方。

“丽人莫如此!小哥觉得呢?”

女人瞅楚忘看得发神,玩味的问道。

楚忘笑了声,转身跑下二楼。

女人的目光在楚忘的后背上移开,转而去看高台上的叶云舒两人。

第三十五章 喝酒论天下

“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北凉,异族耳!”

赵老头儿饮酒间,晃头高言。

酒楼中的众人引颈而闻,听得赵老头儿说起天下兴亡,匹夫有则,他们不由拍手叫好。

北凉同他们东晋拥有着不同的文化,各自拥有自己的文字和语言。晋人温和谨慎,然北凉民风彪悍凶猛。

楚忘蹙眉,他不懂国与天下间的区别,这保天下和保国又有何区别?这不禁让他苦思难解。

“上回最末,老夫说到那林翼遥在万剑崖以一剑退八大门派,边塞危急之时,欲要赶至淝水。”

赵老头儿同叶云舒坐下,在众人心旌驰往之际,叶云舒解开布锦,将七弦琴取出搁于长桌之上,十指慢拢之间,琴音缓缓地流出。

“快剑江湖踏马,悍刀沙场兵行!”

赵老头儿扣下铁板,倏忽间双眼露出骇人的光彩,“好,老夫上回说完了江湖,今日翻来说说林翼遥的兵戈之行。生年总有尽,笑饮北凉血!哈哈,话说当年北塞紧急,那左司之宰刘伍竜心里畏惧,竟要劝诫帝王尽弃北地,迁都长安。好在这晋武帝也不是怂货,面对左司之宰的劝诫,他拔出腰间的长剑,砍其桌案一角,大呼何人再劝我,犹如此案!朝殿上遂无人敢再言,次月,洛城北调三十万大军赴边塞淝水!”

“那万剑涯林翼遥退了八大门派,本就打算携妻归隐。他听得向来溺于酒色的帝王有如此气魄,又念及淝水城破后,北凉将长驱南下,千万晋人恐会沦为奴隶,便是备了好马一匹,单骑趁着月色赶往淝水,誓要同洛城三十万铁甲共抵抗北凉锐骑!”

赵老头儿说到此处,他右手握住了酒壶,朝着酒楼中的众多听客笑言道,“淝水之战,容老夫润嗓酝酿,各位听客少歇,且听听这云舒小姑娘的兵戈之曲。”

酒楼中各位听客看见高台上赵老头儿摆手示意,他们不禁无奈笑起,转而将目光移至叶云舒身上。

叶氏之名,中原的江湖何人不晓!

叶云舒拢琴,十指倏地由缓渐快的扫弦,指间的力道也由轻渐重。正当众人沉浸在轻缓的琴音之中,仿若天地萧索寂静之时,那琴音骤然加快,力道十足,宛如冲锋的号角。一时间,众人仿佛听到了遥远战场上的嘶吼长啸声,他们心旌摇曳,不禁感概这叶氏的兵戈之曲。

纵使东晋有名的琴师钟云翳也恐难弹奏出如此热血萧杀的曲音,人心若无兵戈意,指间怎有沙场行!

“好呀!”

众人齐声喝彩,屏神去听叶云舒指间下的曲音。

楚忘躲在酒楼的一侧,遥遥望着华发的叶云舒,他虽无见过沙场,可在曲声之下,他心神激扬,也有提刀杀敌的冲动。

他瞥了眼坐在二楼侧那位疑似外地的女子,犹豫了下,便是问出刚才自己苦思难解之事,“姑娘,我见你听得津津有味,那你可知这保天下和保国之间有何区别?”

正在饮酒的女子听到楚忘的问题,她笑了下,将一个粗碗的肉倒到另外一只碗里,亲自为楚忘斟酒,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位,“小哥陪我喝一杯酒!”

楚忘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下人打扮,指了指自己肩头的帕子,苦笑道,“我只是一个店小二,可不敢和客人一同喝酒。”

“那我还只是一个小女子呢,小哥敢以此话问我,想来也不是个迂腐的人。这世间的男儿都视女子为财物,笼中鸟只需知琴棋书画即可,何需懂这天下和国家之间的区别?深闺之囚,只管为男人续子嗣!小哥敢问我,那么你我自是同阶人,只看心,不分地位性别。”

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嘴角露出似有似无的笑,接着说道,“反正你也是个偷奸耍滑之辈,站那儿也是懒,同我喝酒论天下也是懒,那为何要站着行偷懒之事呢?”

楚忘闻言后,他楞了下,紧接着豪爽的笑起,这女人说得有理呀,反正自己站着这儿也是偷懒,何不坐着喝酒偷懒,对方邀他喝酒,他岂有拒人之理。

“有理,知音难觅!”楚忘边坐下,边说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这男人和女人有什么区别,男人所做之事,女子亦可做!”

“知音难觅”

女子端起了酒碗,遥遥往前一叩,似笑非笑的说道,“小哥真是个明白人,这酒敬你。”

楚忘右手钳住碗口,轻叩了过去,舒爽的吃了口酒,遥遥望向高台,此时赵老头儿正唾沫四溅的说起淝水战役。

“小哥哪里人?你说话说起来不像是本地人。”

女子喝完酒,边听着赵老头儿说书,边问道。

“哦,我桃源村人,此城南行千余里就是。”楚忘爽快的回答,他毫不客气的夹菜吃下,爽朗的问道,“那姑娘呢?来自何处?”

“柴桑,此城西行七百余里就是。”女子学着楚忘的口气回答,接着说道,“不知该如何称呼小哥?”

“姓楚,单字一个忘。”

楚忘自顾自地为自己倒了碗酒,又看到女子的酒碗已空,他便是也为对方倒满酒,喝了口后,问道,“姑娘芳名呢?”

“姓蒋,后押二字怀灵。”

女子也喝了口酒,瞅着楚忘端碗的姿势,她不由轻笑,他从来没见过楚忘这种店小二,喝客人之酒怡然自得,仿若自己的酒一样。

这样的人不像个店小二,更像一个仗剑而行的游侠,性子不拘小节,干脆豪爽。

“噢,原来是蒋姑娘,幸会,幸会。”

楚忘举酒去敬蒋怀灵,开口说道,“我刚才所问,蒋姑娘可知?”

蒋怀灵并不知该如何清楚的解释,只是打了个比方说道,“中原武林门派更替是中原武林的事情,若是塞外的江湖人要一统这中原的武林,众人自然是要群起抵抗。”

楚忘瞪眼,这姑娘说了跟没说似的,他是一点也没听明白。

他正要继续问下去之时,高堂上的赵老头儿扣下铁板,讲道,“话说当年林翼遥从乱尸岗的尸堆之中抱出一个十来岁的孩童,这个孩童正是二十几年后名震江湖的剑邪宗主人!”

酒楼中众多听客屏声,剑邪楚歌谁人不知,纵使剑邪宗在江湖上已经匿了踪迹,可在江湖上依旧流传着楚歌的各种事迹。

蒋怀灵挑眉,单手压住酒桌,静听赵老头儿开口。

楚忘见她这个模样,也不由朝赵老头儿望去,等待着对方的后续之话。

第三十六章 老子是大人物

酒楼中的不少听客往高台扔赏钱,情绪高涨。

“万道寂古天渺渺,我自破道逍遥去!”

剑邪之名,纵使是黄毛小儿也是有所耳闻,四十多年前的鬼剑林翼遥游走于黑白道,以无间之名自诩。

可即使如此,林翼遥也会时常按照黑白两道的秩序行事,当年八大门派攻上万剑崖,鬼剑喝问众人何为正,何为邪!

这事若搁在剑邪楚歌身上,他便是直接提一剑而出,管他娘的什么是正是邪,他站在那里就是正就是邪。八大门派何人敢上,他一剑杀了即是。

林翼遥的这个弟子比他还要狷狂,不拘任何律法,以武破禁,也正是由于如此,剑邪宗为江湖黑白两道所不容,只在江湖上短短存在了十余年,便是被神秘组织铲除了干净。

“你好像对剑邪楚歌很感兴趣的样?”

楚忘盯着蒋怀灵的侧脸,边喝酒边问道。

“他不仅仅是个将律法视为禁的剑客,剑邪宗的主人甚至将武道视为禁,以武破禁,千百年的中原武林从未有过如他一般想法的人。”

蒋怀灵解释的说道。

以武破武道?

楚忘楞了下,他前些日子听赵老头儿说刀痴云远在走火入魔之时,创下刀煞罡气。他便觉得很奇怪,想不到还有人比刀痴更怪。

“你还懂这些?江湖人?”楚忘为蒋怀灵倒酒,敲了敲桌面。

“你问的都是屁话,这柴桑距此八百余里,我若是个弱女子,恐怕早就成一具尸骨了。楚兄见过娇羞女子独自一人步行八百余里的事嘛?”

蒋怀灵笑了声,接过楚忘倒的酒,只是一口饮尽。

楚忘不禁哑然,乱世之下,四处皆是不太平,乡间的农夫白日耕地,夜间便是行凶。故此,往来于各大城池的旅商出行一般都雇佣野军,像蒋怀灵这种女人,没一点本事倒也的确不能从柴桑到淮阳。

“楚兄呢我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一个店小二。”

蒋怀灵歪着头,话里似有所指。

楚忘抿嘴吧唧一声,指了指偌大的酒楼,抬腿踩在椅子上,拍了拍胸脯,畅然笑道,“再过几年,我便是店家,守着一家酒楼,一个女人过下去,自不是什么店小二。”

“呵呵,那也是个庸人,店家行事处处要看眼色,被人踩。这做店家有什么好?”

“我有三尺刀,何人敢踩我!若是有人敢把脚向我踩来,老子便将他的脚砍了,喂狗去。”

蒋怀灵听闻,不禁表情讪讪,这握刀白日行的都是不安分的人,然而愿守着一家酒楼,一个女人过下去的都是本分人。

握刀守着酒楼女人的生活,这江湖里不曾有人如此行事,江湖外的人也不会握刀开店,更不可能有。

她瞥了眼楚忘,觉得对方有些意思,“楚兄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彼此彼此”

两人同时端起碗,轻轻一叩,各自将碗中的酒喝了一大半,扭头去看高台上的赵老头儿说书。

“乱尸岗中尸骸手足相枕,残肢断体散落满地,那叫一个惨不忍睹。于马背上的林翼遥见此也不禁嘘唏,他纵横江湖数十载,经历过了太多的血雨腥风。但与今日所见之景比较起来,那些血雨腥风又算的了什么!”

高台之上的赵老头儿说到此段,他的语气乏重,吃了口酒后,继续讲道,“正当林翼遥打算策马离去之时,那乱尸岗中的某处尸堆上,忽然一只血淋淋的小手从尸骸中探出,将一具尸体推下。”

“当下众人被骤然间发生的事吓了一大跳,以为诈尸。在众人心慌之时,一个满脸血垢的十来岁男孩从尸堆中爬出,站在尸山之上,背对着落日,目若呆鸡的盯着一行人。”

“披甲的士兵绷紧的神经不由舒缓开,松了口气后,众人脸上都是露出了喜色。他们路过的边塞村庄中,还有一人活着,全村之人并没有全部被北凉锐骑屠杀得干净。”

“队列之中跑出个士兵,小心翼翼的爬上尸堆,将小男孩抱住,折返而回。林翼遥见年幼的楚歌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他心里只是暗想道楚歌怕是被吓傻了,却不料站在他面前的楚歌忽然仰头,目露凶光的瞪着林翼遥讨要杀人之法!”

--嘭

赵老头儿说到这里,他扣下铁板,歇了歇。

酒楼中的所有听客都张大了嘴巴,他们哪知剑邪宗楚歌是这般的出生。当赵老头儿说完,酒楼中就是响起了杂乱的质疑声。

“赵老头儿,你就使劲的编吧。我可听人说那剑邪宗楚歌可是个生当鼎食的娇贵人儿,出身于世袭之家!怎么到你嘴里就是个乱世孤儿了呢?”

一个持刀的中年男子站了起来,冲着高台上的赵老头儿扯着嗓子吼道。

端坐于高台之上的赵老头儿听后,他横眉竖眼间冷哼了声,吃了口酒后大声讲道,“那你可曾听过‘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赵老头’这句话?剑邪楚歌若真是出生于钟鸣鼎食之家,我这般的大人物岂能不知?”

酒楼中的众人一愣,紧接着爆发出哄堂大笑,只当赵老头儿喝醉了酒,说起了胡话。

楚忘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将手放于唇间,吹起了尖锐的口哨,喝起了倒彩,大叫道,“狗屁的大人物!淮阳中的权贵们谁人知你赵老头儿?”

蒋怀灵看着楚忘,玩味的笑了笑,坐在他二人前方的一个臃肿大汉踉跄的站了起来,遥遥望着赵老头儿,大声的说道,“赵老汉,剑邪宗十几年前被神秘仇家一夜之间铲除,而后天下会崛起,你若能说出这两者之间的猫腻,那你便也是个大人物。”

酒楼中听客们噤声,在十几年前,剑邪宗被铲除之后,天下会暗中接手了剑邪宗大部分地盘。

江湖中都有传闻,一夜铲除剑邪宗的神秘组织可能就是天下会。

可这也仅仅是猜测,无人可以拿出具体的证据。

“好嘞,赵老头儿,你倒是说说!”

在短暂的死寂之后,酒楼中再次爆发出了吼声。众人都是好奇,怂恿着赵老头儿分析分析那剑邪宗和天下会之间的恩怨。

正当酒楼中叫声如雷之时,雪芍在无声无息之中已经带人走到了酒楼门口。

第三十七章 剑拔弩张

酒楼中的众人正引颈而望,指望着赵老头儿可以说出个所以然来,并没有注意到酒楼门口处的雪芍众人。

在高台上的叶云舒眼尖,她双手按住了琴弦,右手轻抽出琴板之下的利刃。

赵老头儿顺着叶云舒的目光望去,见十几人披着衣袍站在门口,他立即就认出来了雪芍众人的身份。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这天下会的徽记,中原幼儿也知。

赵老头儿灌了自己一口酒,在高台之上默不作声。

“赵老头儿,你不是说自己是个大人物嘛?何不说说这剑邪宗被铲除之事同天下会崛起有何关联?”

楚忘对面一桌的魁梧男子扯着嗓子眼吼道,他大碗的喝着酒,脸上有笑意。

--咳咳

赵老头儿故意咳嗽了一声,右手重拍着身前长桌。

正当众人不解其意的时候,雪芍带人冷漠的走入了酒楼。

在她背后的十几人抬着几具尸体,其中一人手里还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酒楼中的所有人都噤声,用眼角的余光偷看了下那几具尸体。

死者也全是天下会的人,其中无头尸体的切口处血液已呈黑红色,显然对方是死了一段时间了。

“好大的气势,他们抬着尸体来干嘛?”

楚忘站了起来,瞥了眼蔣怀灵说道,“蔣姑娘慢用,我去去就来。”

蔣怀灵默不作声的喝口酒,面对着天下会的人,她脸上的神情不起波澜。

人是他杀的,可这又能如何,毕竟胡三刀等人只是天下会的几条狗而已。

雪芍的目光在酒楼之中快速逡巡而过,在那体型壮硕的男子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她自顾自的坐下,盯着高台之上的赵老头儿,丢了几个险些砸到赵老头儿脸上的赏钱,让赵老头儿继续说下去。

赵老头儿一手将长桌上的银两扫开,挠了下裤裆,喝了口酒后,他露出一口黄牙,看向雪芍,似笑非笑的说道,“女娃娃,老夫好歹也是和东圣西皇,北癫南鬼四人年龄相仿,你区区一个黄毛丫头对我如此不客气,倒也是狷狂!”

雪芍挑了下眉头,区区一个说书老头儿,她何须以礼相待。

酒楼中的众人也皆是哑然,心中在佩服赵老头儿好胆量时,他们对赵老头儿说得话也表示嗤之以鼻。

这东剑圣,西刀皇;北赵癫,南林鬼,哪个不是响当当的人物。

赵老头儿这番话也太啼笑皆非了,虽说赵老头儿年近六旬,在年龄上倒也是和四人差不多,但那四人是何等的大人物,赵老头儿岂能和他们相比。

在雪芍的背后走出了一人,神色不善的走上高台。

一线寒光露出琴板,叶云舒半拔出蝶袖,十分冷漠的看向走上高台的男子。

面对着叶云舒略带杀气的目光,男子瞳孔一缩,瞥了眼剑身修頎秀丽的蝶袖,他僵硬的站在了原地,不敢继续向前。

雪芍望向叶云舒,她早从胡三刀嘴里听过叶云舒此人,蝶袖一出,她便是猜出了叶云舒的身份。

“老头儿,这酒楼中的众人想要知道十几年前的事,你若是知道,便是说说!”

“呵呵,我虽不知这二者间的猫腻,可剑圣江乐贤也绝不是什么好东西!天下不靖,路有冻死骨。他不行仗义疏财之举也就罢了,却还任由着你们这群黄毛小儿欺压百姓。这四成的收入,你们天下会莫不是想将淮阳的老百姓推入火坑不成?”

高台上的赵老头儿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看向雪芍的目光无比嘲讽。

雪芍大拇指搁在剑格之上,盯着高台上的赵老头儿,微微弹开半寸剑锋,目露不善。

酒楼中的众人错愕,剑圣江乐贤何许人也!偌大的天下会便是由他一手建立,这赵老头儿居然敢当着天下会的人说出如此的话,也算是一个狂人。

“那鬼剑林翼遥和赵癫于淝水战役中豪饮北凉血,刀皇也曾横刀跨马入北凉,他们三人都是响当当的好男儿。而那剑圣江乐贤又算是什么狗东西!举国危难之际,他还想着欺压百姓,狗都尚知护主,老子说他是狗,都是高看了他几分!”

高台上的赵老头儿对雪芍的威胁无动于衷,扬起下巴高言。

——砰

桌子上的茶几掉落在了地上,摔成碎片。雪芍拍桌而起,其背后的十几人也一脸不善的看向赵老头儿。

赵老头儿醉眼惺忪的盯着雪芍,笑了声,开口高问道,“老子可有说错?家事,国事,天下事!那都是一剑之事。剑圣之名,你家主人江乐贤不配!”

“好呀!”

正当赵老头儿说完,酒楼之中有些江湖豪客拍手叫好,毫不顾忌雪芍众人。

天下会的十几人立刻就拔出了鞘中的利剑,冷眼向叫好的游侠剑客瞪去。

那些叫好的游侠剑客也毫不示弱的拔出利刃,一脸不耻的看着天下会的人。

一时间,酒楼之中的气氛就是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雪芍扫视了眼众人,如匕首般的眉毛拧成一线,尖声开口,“各位是打算和我们天下会结下梁子嘛?”

“哼,是又如何?赵老头儿都不惧,我等仗剑而行的人又怎可畏畏缩缩的喝酒看戏!”

方才楚忘对面桌侧的大汉提着一把巨剑,斜眼看着雪芍,粗声粗气道,“你们天下会的人在国难之际,如此欺压百姓,老子和你们结下梁子又如何?人人都有一死,老子可是窝囊等着老死之人?”

雪芍闻言,直接拔剑。

在高台上的叶云舒也是持剑而起,往前踏了一步。

死寂之中,众多初时低头不愿掺合的刀客少侠在沉默之中,他们见叶云舒往前之后,便是漠然的为自己倒了杯酒,干脆的喝光。

他们在喝酒思忖之间,慢慢拔出了搁在鞘中的利刃,站了起来。

女人和老者都不畏惧,他们的血不凉,在生死荣辱之间做出了抉择。

天下会的众人变色,看着一个个手持刀剑的游侠豪客慢慢的站起,不善的盯着他们,其原本气势汹汹的神色僵死在了脸上。

楚忘攥着李子可从后院中跑入酒楼之中,他们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可不敢像酒楼中的客人一样!

第三十八章 一石二鸟

李子可被楚忘拖着走入酒楼之中,满酒楼的人尽是握刀持剑的江湖人。

淮阳富庶,每日大街之上车马如龙,这走南闯北的侠客或断魂人就喜欢往淮阳跑。

“各位有事好说,有事好说,天易居可经不起刀光剑影的洗礼。”

李子可出来便是陪着笑,瞥了眼高台上醉眼惺忪的赵老头儿。他想破口骂娘,可赵老头儿的身份神秘,其也只能表面上笑笑,心里骂娘。

“各位都是大人物,何须跟一个醉了酒的老头儿计较呢?”

“李鳖孙,老子何时醉过?”

赵老头儿听到李子可的话,往前了步,一个踉跄却是摔倒在地上,翻了个白眼晕了过去。

叶云舒搀扶住赵老头儿,背着他走入后院。

“今日酒楼中的所有好酒免费,各位也给我个面子,勿要在天易居闹事,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

李子可仰头看着二楼处持刀握剑的好汉大声叫道。

那手持巨剑的大汉冷眼瞅着李子可,笑了声,“天下会要你四成的收入,你这店家却还要陪着笑割下自己的肉好生送上,也是孬!”

李子可闻言,当着雪芍的面破口大骂,“这能叫孬嘛?这叫识时务!淮阳之地,天下会能人无数,你等能在此地安然温酒找天下会的碴,可曾想过天易居外的天下会高人?一群不识时务的玩意儿!”

大汉噤声,平时店家可不是现今这个样。他也不是蠢人,李子可如此喝问自己,他自是很快明白过来,这是李子可叫他赶快走的意思。

若是迟了,天易居外面的天下会门徒赶来,别说他们温酒找碴,只怕命都要丢在酒楼里。

大汉冷哼了一声之后就是安然坐下,其四周的人也一个个坐下。

站在李子可一侧的楚忘心头松了口气,形势比人低,总得有低头的耐心。

他好歹也是暂时跟着李子可讨生活的人,可不想看着天易居被毁掉。

李子可看见酒楼中的众人将利刃收回鞘中后,笑着将一个钱袋子递给雪芍,扭头看了楚忘一眼。

楚忘会意,将账本一同交了过去。

“这是本店此月四成的收入,大人……”

雪芍将钱袋子丢还给李子可,没什么好脸色,“听说下月小女出嫁,这钱就算我送的贺礼。”

站在一侧的楚忘挑了挑眉头,在他看来天易居不过一家小店,天下会的人又怎会和一家小店的人如此较真,他不可能真和苏圆圆成婚。

可雪芍再次提及此事,让他意识到这事恐怕不简单。

偌大的天下会居然有如此闲心关注一个小人物的婚礼?楚忘打死也不相信,多半李子可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若大人能来,自是蓬荜生辉。”

李子可笑笑,不经意间瞥到胡三刀的人头,他佯装被吓了一大跳,哆嗦道,“这位大人可是前几日……”

“正是!店家觉得他这颗头颅如何?”

李子可苦笑不言,雪芍提头而来,他当然是知道对方的意图。

多半是天下会的人误以为胡三刀是梁千裘杀的,现在提着人头便是前来试探。

只是不巧,此日天下会的人在天易居遇到了硬碴儿,一身的麻烦事,怕是没多少闲心试探他了。

雪芍正欲要说话,就是注意到酒楼中的人三五成群的要离去。她自顾自的吃了半碗酒,露出戏谑的神情。

热血润刀是最好不过,若不杀鸡给猴看,路过淮阳的豪侠剑客在将来只会更加的肆无忌惮。

她搁下酒碗,丢了几个酒钱,提剑带人而出。

还坐在酒楼中的其他刀客豪侠见此,也随之鱼贯而出,再不走可能就走不成了。

楚忘和李子可并排站在一处,见酒楼中的客人走完,他赶忙跑去将门关上。

“李叔这一石二鸟之计真是不错,一方面给客人们提个醒,还能借此将天下会的人支开。嘿嘿,老狐狸呀!”

楚忘返身而回,走到李子可的面前,开口说道。

“你这小子倒是聪明,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李子可笑了笑,往后院而去。

楚忘跟着跑了上去,一把抓过李子可的肩膀,话锋一转道,“李叔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天下会的人怎么如此关注我和你女儿的婚事?”

李子可正思忖着天下会的人会不会再来试探自己,毕竟轩赌坊的杜淳认定他和梁千裘关系匪浅,如今胡三刀死了,天下会的人只怕会认定是梁千裘杀的。

他一把被楚忘抓住后,微偏过头看向楚忘,就想着糊弄过去,“那天下会的连少主看上我的女儿,他要娶,自然是要多留心留心!我能有什么办法?”

“少来!”

楚忘揺了揺头,盯着李子可说道,“我楚忘又不是什么三岁小儿,李叔这话说给没奶吃就嘤嘤嘤哭泣的幼儿听还有用,想骗我没门儿!”

“淮阳之地,妙龄女子多得是,那天下会的连少主想在床上大开大阖,多得是女子排队,他吃多了,才会盯着一个顽劣成性的疯丫头……”

——哎呀……疼……

楚忘话还没说完,他就是被李子可抬手赏了一掌。他摸了摸自己被拍得生疼的后脑勺,盯着李子可不说话。

“小子,你心眼还蛮多,不过你这嘴也真是臭。”

李子可不怒反笑了起来,扳开楚忘的手,穿门过廊,步入后院。

“怎么?你还觉得吃亏了,我李子可的女儿还配不上你这穷小子?”

楚忘闻言,只是笑了笑,摆手道,“嘿嘿,莫欺我穷得叮当响,身上没个子儿。我楚忘虽寄人篱下,但也是有血性的人,我若不喜便是不娶,李叔勉强不来!”

“呵,倒是有血性!”

李子可笑了声,一把扣住楚忘手腕处的脉门,“老子倒想看看此事能不能勉强一下?”

楚忘顷刻间歪着身子,疼得张大了嘴巴,连忙去掰李子可的手。他手腕处的那股疼痛感,简直让他无法承受,“李叔,你……你轻点……呦…疼疼疼…”

李子可皮笑肉不笑的盯着楚忘,问道,“我女儿如何?”

“温婉贤良,沉鱼落雁……”

楚忘心头大骂,咧着嘴笑着回答道。

“那你可愿娶她?”

李子可加重了扣住楚忘手腕的力道,再次问道。

楚忘又疼得歪下身子,看着李子可的双眼,嘴唇翕动间,咽下口水。

他想了想,心里盘算着计谋,张开了口。

第三十九章 天机阁

“小子,你想说什么?”

李子可扣住楚忘的脉门,似笑非笑的问道。

“李叔是得罪过天下会嘛?为什么人家盯着你不放?”

楚忘歪着身体,咧嘴继续说下去,“说李叔得罪,也不全然!若真的得罪死了,人家可不会给你先礼后兵,管你女儿嫁不嫁做人妇!直接抢去就是。在我看来,天下会的这个做法分明不坚决!他们为何不坚决?又为何会要找上李叔?我楚忘可不是什么糊涂鬼。”

李子可的眼睛里露出笑,若楚忘真的是个蠢货,剑邪宗永远也不可能重现武林。

“跟我来!”

李子可松手,转身而去。

楚忘扭了扭自己酸疼的手,他盯着李子可的背影,瘪了瘪嘴。

在他看来李子可不仅不厚道,而且不靠谱。

他无缘无故就捡了个未过门的媳妇儿,一时间心绪复杂。

片刻后,他跟了上去,心里想着实在不行就逃离天易居酒肆,要他娶苏圆圆,这不可能!

……

雪芍跪拜在地上,衣裳凌乱,在她的脖子之上有着微红的勒痕,她往上扯了扯胸前的衣物,将胸口的那抹雪痕轻掩住。

“情花!老头儿,我一定要杀了你!”

朦胧的雾气之中,一个男子裸露着满是抓痕的上半身,歇斯底里的吼道。

他原本以为交冥散的药力只有几日,可半月都过去了,他双股之间依然难受无比,满身酥痒。

雪芍娇被吓得躯一颤,胸前的豪物在她轻颤间几欲撑破凌乱的衣裳。

“胡三刀如何死的?”

朦胧的雾气之中,男子左手压着右手,尖锐的问道。

“属下在他的尸体上发现了合欢宫之物,这可能是梁老头儿的报复,他可能真的是合欢宫安插在中原的人!”

雪芍低头快速的回话,不敢去看雾气中的男子。

男子此时心智已经凌乱,雪芍细软的腰肢和高耸雪白的双峰早已勾住他的心神。

他发出如野兽般的嘶吼,两手微分开后又死死地叠合在一起。

雪芍注意到了男子贪欲般的眼光,她用手掩住胸前的春光,双颊绯红无比。

男子狠狠地吸了口气,几欲癫狂的眼神逐渐清醒过来。

若不是提前封住了自己大半的穴位,他早已再次扑上去,将雪芍的衣物彻底撕碎。

“那丫头呢?”

“她……天易居的店家好像是个老实人,我并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大人若真的想那个,属下就将……”

雪芍迟疑了下,羞涩无比的开口。

“雪芍,你应该知道我在乎的是什么,我不稀罕女人的**!为了一具**,而毁了我的名声,那个女人也配?我要得是梁千裘的狗命,他在哪里!”

男子压抑着自己的气息,狠狠地吼道,“去查!合欢宫已经占据了大半个柴桑,别让他们的触角再伸到淮阳来,这事容不得他们掺合!”

“是”

雪芍微抬起头,瞥了眼前方的男人,继续说道,“据下属收到的消息,王护法将在半月后抵达淮阳……”

——砰

弥漫的雾气之中传出震耳欲聋的响声,男子阴沉着脸,站了起来,“那老家伙来做什么?淮阳之地由我负责,他现在来是什么意思?”

“是为了万剑山庄的宋清扬,天机阁售卖给我们天下会的消息!宋清扬在万剑山庄被毁之后,独自一人手携麒麟兽元藏身于淮阳某处。王护法正是为此而来!”

雪芍急忙的回答,万剑山庄的宋清扬对于他们天下会的意义重大。

冰寒的雾气之中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在雪芍眼神变换间,雾气里传出男子深沉的嗓音,“雪芍,你先别管那老头儿了。这半个月,你带人暗中好好找找那宋清扬。”

“可是……”

“去做!”

男子扯着嗓子眼说话,他看了眼雪芍,心头的**让他忍不住吼了声,“如果没其他事情,你就下去吧。”

雪芍抬头看了眼男子,沉默间,她站了起来,转身向外走去。

在大殿门口,一个玄工老匠人低头摩挲着剑锋,他看也不看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的雪芍。

在对方走出之后,他立即扣动机括,大门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尘灰四溅而去。

“大隐住朝市,小隐入丘樊。万剑山庄的小主人有所忍,必有所望!天下会诛其全族之仇,他握着的剑会暴露出自己的杀意。”

“第四枚麒麟兽元了,这消息若是走失,淮阳必然会掀起腥风血雨。”

男子倾听着玄工老匠人嘶哑的嗓音,他轻吼了声,天下奇物『麒麟兽元』被传开是在十四年前,天机阁向整个武林公布的秘密。

有人说得麒麟兽元七者,可号令江湖;也有人说得麒麟兽元七者,可长生不老。

江湖传闻诸多,可没有一个确切。

收集天下隐秘的天机阁也在一次发声之后,彻底的沉寂了下去。

可在这十四年间,凡是有麒麟兽元消息的地方,必然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蝼蚁知道了又能怎样?他们能抢到嘛?不过是让本公子的剑染血厚些而已。”

男子冷哼了声,拽住自己的大腿。

“呵呵,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连少主的剑有太多的过虑,你在乎世人给你的名头,而压制住自己鞘中之刃。那些蝼蚁有太多在你剑下活命的机会,但不是所有人会一辈子苟且,你的傲气得罪了太多人,也放走了太多人!连少主刃上的血不够厚!”

玄工老匠人戏谑的笑着说起,在兜帽下的一张脸负着铁皮面具,让人看不出他的神情,“宁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人!那个丫头该抓回来做鼎炉,老头儿我这可有不少合欢宫的采阴补阳之法。你为了世人给你的名声,而……”

“铁奴!”

男子怒喝了一声,打断了玄工匠人未说完的话。

铁皮面具下的脸庞僵硬住,而后发出嘲讽的笑声,“你太看重虚名了,在剑道一途上走不远。”

男子没有说话,只是垂涎的瞥了眼铁奴手中的利刃,他没有再说下去,闭上了眼睛。

铁奴揺了揺头,两指摩挲间,将长剑折断,丢在了地上,喃喃自语,“可惜,此剑不入老子的眼……”

……

第四十章 骨骼惊奇

楚忘推开门,肩上扛着行李,知忆在其背后眼巴巴的盯着他,嘟着小嘴。

“我走了……”

楚忘抬头望了眼湛蓝的夜空,小声的说道。

方才,李子可将大部分的事情都告诉了他,想不到区区一个小店家居然和巨鲸帮的梁千裘有如此交情。

他不能继续呆在这儿,只是略微思索了片刻后。楚忘就是打算趁着夜色而走,他回头揉了揉知忆小家伙的额头,便是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知忆失望的低下头,用手收拾着被楚忘揉成一团的头发。

“小丫头,他有什么好,一个穷鬼走了就是走了,你难过干啥?”

坐在床榻上的赵老头儿双手搓着灯芯,头也不抬的叫道。

知忆没去理他,只是惦念着楚忘带她去偷鸡摸狗的日子。

隔坊柳大娘的桂花糕,还有孙二狗家的母鸡,朱大壮家做的酥肉,她都惦记着。

正当她失望的时候,楚忘又跑了回来,大口的喘着粗气。

知忆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咯咯笑着蹦跳到楚忘身边,伸出双手去取楚忘的行李。

“不走了,不走了!”

楚忘将不爱说话的小知忆抱起,走上前去,爽快的说道,“我楚忘虽然不是什么快意恩仇的豪客,但也绝不是薄凉无情的男子。”

赵老头儿一脸戏谑的盯着楚忘,嘿嘿的干笑了声。

这样被赵老头儿盯着,楚忘神情有些不自然,他继续解释道,“老头儿,你有所不知,这天下会的连少主要抓那臭丫头当炉鼎,这其中的恩怨,我也不方便给你说。不过,我确实是有些古道热肠,即使我看不惯那疯丫头,也不忍她落入虎口。”

“嘿嘿,忘哥可真是个侠义人士。”

“那是,轻义者寡情!李叔好歹对我有些恩情,我岂能一走了之。”

楚忘笑了下,同赵老头儿坐在一排,玩味道,“老头儿,你倒是有趣,明明得罪死了天下会的人,到最后又装晕。我还以为你真的是胆肥呢!嘿,敢情到了最后关头却临阵脱逃,也太没骨气。”

赵老头儿双眼眯成一条缝,得意洋洋的瞄了眼楚忘,不知廉耻的反问道,“骨气?骨气是什么?能让老子活命嘛?不能,这满楼的年少男儿,面对欺压百姓之人却没有一个敢站起来,若不是我一语惊醒梦中人,他们就只能做一辈子的孬种。这打打杀杀有骨气的事就交给年轻人算了,我老了,醉酒也是常事。”

楚忘翻了个白眼,对于赵老头儿的话嗤之以鼻,“赵老头儿,你不怕天下会的人杀了你?”

“嘿,老子我当着众人的面骂他们是硬气;他们当着众人的面杀了老子是狭隘。天下会的人杀了我,只会让江湖的人看笑话!让人觉得偌大的一个天下会连位老头儿都不容不下。老子怕什么,我的头颅又没天下会的名声值钱。”

楚忘闻言后,他愣了下,显然眼前这个赵老头儿把全部的事情都算计了进去。

如此的有恃无恐,定然是很有把握。

“老头儿,你可真奸诈,老物可憎呀。”

“哼,你小子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什么古道热肠?你折返而回不过是顾虑外面可能有天下会的人。再者,你怕是无法在李子可眼皮底子下溜之大吉吧?”

赵老头儿冷笑了句,对于楚忘的嘲讽施以颜色回击。

楚忘表情讪讪,对于赵老头儿的回击,他没有反驳。

本来就是这个理儿,鬼知道天易居酒肆外面有没有人盯着。并且李子可是个精明人,他不一定可以在对方的眼皮底下溜走。

“老头儿,你说我俩也算是志同道合的人。”

楚忘厚着脸皮笑了下,伸出手去拿赵老头儿怀里的酒。

“有我的口水。”

赵老头儿没有去阻止楚忘的手,而是笑着露出自己一口的黄牙。

楚忘看着赵老头儿那一口黄牙,顿时没有了喝酒的兴致。他讪讪的收回自己的手,躺在了床上问道,“老头儿,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你个穷小子担忧什么,这得财得色之事,多少人求之不来。那苏丫头也算是个美人儿,只是性子有些顽劣而已。说来说去,还是便宜了你。臭小子,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赵老头儿吃了口酒,打趣道,“怎么?你是怕娶了苏丫头后被管教?也是,依你们二人各自的性子,你成婚后多半会成为一个软骨头。”

楚忘瞪眼,先不说他会不会娶了苏圆圆,就算是娶了,对方也会被他调教得温婉贤良。

“你懂个屁,我虽说没什么志气,但也绝不是个被女人欺负的主儿。”

楚忘恼怒的翻身坐起,跳下床将门推开。

——砰

瓦片砸落在了地上,楚忘被吓了一大跳,他急忙仰头,看见一个黑衣人在夜色的掩护下,身姿轻盈的朝着对面的楼阁掠去。

“天下会?”

楚忘第一个反应就是怀疑对方的身份,心里头有些庆幸。这好在自己没有偷溜,否则被抓到了,定会被拷问一番。

他可不认识梁千裘,也不愿去掺合。

黑衣人站在他对面的楼阁上,长发飘飘间,对方脸庞掩着黑纱,似有似无的盯着楚忘,露出了笑。

楚忘愣了下,总觉得隔着不远的女人有些熟悉,他挑了下眉头,还是装作没看见的将门关上,翻身跳回床上,冲着赵老头儿小声的叫道,“老头儿,方才有个人在我们屋顶。”

赵老头儿闻言,忽然将门打开,对面的阁楼上早已空空如也,他回头瞥了眼,问道,“你看清了?”

“是个蒙面的女人,也是怪了!天下会的人要是监视这里的话,干嘛蒙着脸呢?”

楚忘有些想不通,面对着赵老头儿的眼神,叫道,“赵老头儿,你说是不是天下会的人打算暗地里杀了你!”

一侧的知忆被吓着抱紧了楚忘,瞅着门口的赵老头儿。

“别乱说,要杀我早杀了!她跑什么跑。”

赵老头儿有些索然无味,将门关上,喝了口酒后继续睡觉。

楚忘拍了下知忆的头,歪着头看向赵老头儿。

赵老头儿盯着楚忘,忽然开口,“小子,老夫见你根骨惊奇,必是练武奇才,将来为江湖拨乱反正就靠你了。老子这有本《千剑谱》也算无价之宝,你可愿意拜我为师?”

第四十一章 葵花宝典

“千剑谱?”

楚忘瞪大了眼睛,见赵老头儿忽然没头没脑的说出一席话,他只当对方闲得发慌,要寻自己乐子。

“正是,这《千剑谱》可是出自北赵颠之手。他一生钻研武道,创立出的《千剑谱》绝对是他的呕心沥血之作。怎么样?小子,你可是愿意拜老子为师?“

楚忘玩味的瞅着赵老头儿,忽的笑起,“老头儿,你是不是接下来要说自己是北赵癫呀?”

赵老头儿露出自己的一口黄牙,一把抓住楚忘的手,脸凑了上去,精神矍铄道,“正是,你小子倒是会上道,比以前楚歌那小子强!”

楚忘翻了个白眼,赵老头儿无比认真的眼神让他有些哭笑不得,这小老头儿是戏瘾上来了,越演越真,他扳开赵老头儿的手,佯怒道,“你北赵癫,我还剑邪楚歌之子呢!”

赵老头儿听后也不怒,干脆的从怀里摸出一本纸页泛黄的书籍,上写『千剑谱』三字。

楚忘目瞪口呆,险些一口骂娘,“老头儿,你这是有预谋的想耍我是不是?你真要寻我乐子也要拿出诚意来,我用刀的……”

赵老头儿挠了挠头,又从怀里摸出一本泛黄的书籍。

楚忘斜眼瞟去,只见首页有『七杀刀法』四个烫金大字,他抿了抿下嘴,抬头看了眼正得意洋洋的赵老头儿,没好气道,“老头儿,你怀里还有什么?”

“如来神掌、天禅腿、七杀拳……“

一本本页面泛黄的书籍被赵老头儿翻出,楚忘看得目瞪口呆。

“噢,老子好像还有一本《葵花宝典》!嘿嘿,这些都是老子年轻时抢来的好东西,任何一本武学秘籍放在江湖中都会引起一场血雨腥风。”

赵老头儿丢下手中的书,笑着说道。

楚忘瞥了眼那本葵花宝典,好奇的翻开,为首一行的八个大字落入他的眼里。

“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自宫?

楚忘看着最后二字,喃喃一声后,他猛的将书丢给了赵老头儿,一脸玩意的盯着对方,问道,“老头儿,这就是你孤老一生的理由嘛?”

赵老头儿吹胡子瞪眼,瞄了眼已经睡着了的知忆,嘿嘿的冲着楚忘干笑了声,“你随便选一本,拜老子为师如何?”

“没兴趣。”楚忘揺了揺头,直接翻身而睡,背对着赵老头儿说道。

“呵,老子给你机缘,又没让你跪着接住,你小子还不要!”

赵老头儿也没去自讨没趣,嗤笑了声后,也自顾自的去睡觉了。

夜半三更时分,赵老头儿翻身坐起,看了眼睡得香甜的两人,他跳下床榻,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他在江边的一间小屋外停了下来,前边一个屠户披着大衣,提着盏灯火,站在江边。

“要起风了,天下会的人势必会在淮阳有一席之地。”

赵老头儿慢慢的走了过去,盯着屠户的背影,懒散散地说道。

“喝酒嘛?我们听会儿风。”

背对着赵老头儿的屠户弯腰拾起脚边的酒坛子,望着一江夏水,笑了声道。

赵老头儿闻言,走了过去,解开裤腰带,撒了一泡尿,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的石舫,“风起雨来,你做好了准备嘛?”

“没有,只是厌倦了。”

屠户灌了一口酒,摊开自己的掌心,问道,“你当初救我,难道就是为了让我苟延残喘的活下去嘛?”

“不,老夫只是为了知晓三十一年前的那场屠杀,可惜晚了一步。”

赵老头儿抿了抿嘴,回想起被大火吞噬掉的万剑山庄以及那位曾经威名赫赫的老庄主。他叹了口气,说道,“麒麟兽元有七,我没有想到你爹也会参与到那场屠杀中去。”

屠户也笑了起来,万剑山庄的主人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豪客,可就是享有此般声誉的大人物,在私底下也不过只是一位小人而已。

“宋兄的死是天道,你现在想要提三尺剑去复仇,老子并不会拦你。”

赵老头儿喝了口酒,惆怅的继续说道,“剑圣之名可不是虚的,老子可能都不是他的对手,何况你小子?”

“轻仇者寡情,杀父之仇不敢忘却。”

屠户笑了声,忽然向赵老头儿问道,“我叫什么?”

赵老头儿扭头瞅了眼身侧的络腮胡男人,眯了下眼睛,回答道,“宋清扬,万剑山庄的少主”

屠户大笑而起,仰头狠狠灌了自己一口酒,说道,“你个外人都知我名,我又怎能忘掉,去做那苟且偷生的勾当。老子是万剑山庄的少主--宋清扬,起风了,我就听听风,喝喝酒。待雨来,老子就提剑杀人去。不躲了,再躲下去,我满腔的怒血就要凉了。”

赵老头儿盯着络腮胡男子,压低了嗓音说道,“你这是自寻死路,留得青山在”

“我有自知之明,剑圣江乐贤在武道上的造诣,以我的天赋,穷极一生也很难逾越。我没有手刃他的本事,可老子也不是苟且偷生之人。”

屠户打断了赵老头儿未说完的话,将空了的酒坛子丢到江水中去,粗声粗气的说道,“杀一人不亏,杀两人我赚!没什么好怕和犹豫的。”

赵老头儿闻言,沉默了下去。

万剑山庄的主人虽然徒有虚名,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但生出的孩子倒是位铁骨铮铮的好男儿。

那什么他娘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都只是一枕黄粱。江乐贤在剑道上的天赋前无古人,即使有后来者,也绝不是短短数十年间的事情。

宋清扬即使练一辈子的剑,也绝不是江乐贤的对手。

“夜雨时分,我携酒找你听晚风。你要杀人,我便助你一二。”

赵老头儿拍了拍宋清扬的肩膀,转身向来时的路返回。

宋清扬扭头,将手中的灯盏抬起,替赵老头儿照清前面的路,没有说任何的话。

赵老头儿望了望前方,重重的叹了口气。

他走回天易居,想了想,又是走到李子可的门口,一脚将门踢开,朝房内看去。

李子可翻身坐起,盯着门口的赵老头,他警惕的神色舒缓下去。

第四十二章 真香

“前辈……”

李子可披了件衣服,看着门口的赵老头儿躬身行礼。

赵老头儿抿嘴笑了下,缓缓地走入,瞥了眼快燃尽的红烛,内心觉得李子可有些可怜。

“你知道老子的身份?”

李子可抬头看了眼赵老头儿,摇了摇头,他不太清楚对方的具体身份。可一年前,这老头儿由叶云舒带来,又怎会是寻常身份。

“晚辈不知,不过……”

“不过老子个性鲜明,气质非寻常人可相提并论。所以你以礼相待,不敢怠慢。”

赵老头儿不容置疑的说了句,看了眼李子可,“拂晓清幽冷,这漫漫长夜,一根红烛够让你觉得踏实嘛?”

李子可大惊,死死地盯着赵老头儿,往后退了步。

剑邪影刺的身份,他从未向任何人透漏过,可赵老头儿一开口就道出了他的身份。

“你……”

“若没我,你小子早在一年前就死了。一位顶尖影刺的头颅值千两银子,你以为叶丫头是白白领我来的!哼,天机阁背后的神秘雇主可是为了你们这群人下了大价钱。”

赵老头儿眼神玩味的看着李子可,埋下头嘀咕道,“有些心机又有什么用呢,倒是苦了人家小丫头,你的这个做法,老头儿我看不起!”

李子可脸色苦青,知晓对方在说苏圆圆。

他忽的跪拜了下去,重重的磕头,能从天机阁手上买下他踪迹和生平资料的人,决然是顶尖的大人物。

“谢前辈的搭救之恩。”

“不用客气,我出的价格只是比天机阁背后的雇佣者多一贯钱而已。”

赵老头儿摆了摆手,看着李子可哈哈笑道,“那小家伙是什么身份?后院空的房间如此之多,你偏偏将他安排在老子的房间里,倒是有些意思。”

李子可尴尬的笑了几下,他原本以为赵老头儿只是和叶云舒有很大的关连。

将楚忘和赵老头儿安排到一间屋子,要是楚忘的性子讨得赵老头儿的喜欢,可能在武道一途上,赵老头儿会对楚忘提携一二。

赵老头儿瞅见李子可这副样子,夸张的笑道,“你这小心思,老子倒很是满意。老子说自己是北赵癫,那小子硬要说自己是楚歌的孩子。你说,老头儿我和他说的话,哪个更有可信度?”

“北赵癫?”

李子可一时间被震惊到难以复加,天下何人不识赵疯癫,这句话不是白在江湖里流转开的。

赵疯癫虽同其他三位齐名,可年轻之时却是一位柔弱书生,腹中有着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的谋帝王之识。

只是后来这位赵疯癫不得君王赏识,在抑郁不得志之下,他喝醉了酒,步入朝堂,让贵妃为他研磨,至此彻底毁了自己的高居庙堂之志,从此身处江湖之远,变得疯疯癫癫起来。

李子可不知该怎么回答,无论怎么说都是承认楚忘的身份。

“最近淮阳有些不太平,我要离开一段时间,知忆那小丫头就由你照看一二了。”

赵老头儿站了起来,并没有强迫李子可回答。

他瞪了下眼睛,有些不满的说道,“那小子性子傲,恐怕他要辜负你的一片用心良苦了。我传授他顶尖的武学,他都不要,在这方面,他不如自己的老子。”

李子可脸庞抽搐了下,剑邪楚歌在淝水拜林翼遥为师之时,他听闻赵疯癫很是喜欢楚歌,依赵老头儿如今的做法,看来传言非虚。

他沉吟了下,犹豫道,“前辈,十五年前之事,可真的是天下会所为?”

赵老头儿摆了摆手,看着快要燃尽的红烛,说道,“你没有加入这场厮杀的实力,别掺合了。那小子看样子什么也不知道,你也不必告诉他。一年前,我赶赴淮阳,本是顺势买下你的人头,可却没料到会有如此大的收获。”

李子可挑了下眉头,心中有疑惑,他想不通为何赵老头儿可以如此确信楚忘的身份。

“别问老子了,安安静静的做个店家吧。”

赵老头儿注意到李子可的神情,没好气的说道。

李子可表情讪讪,自然是不敢从嘴里冒出丝毫屁声。

“噢,对了,方才那小子在后院发现了一位黑衣人,你自个儿留心一些吧。”

赵老头儿临走之时,转过头提醒了句。

李子可看着赵老头儿的背影发神,过了半晌,他将红烛吹熄。

……

楚忘醒来之时,发现床榻之上没有赵老头儿,一侧的知忆只是捂着自己的肚子,眼巴巴的看着刚醒来的楚忘。

“丫头,今早又想吃些什么呀?”

楚忘翻身坐起,用手勾了勾知忆快要流出口水的小嘴,柔声道,“忘哥儿帮你取来。”

“柳大娘的桂花糕,孙二狗家的母鸡,还有朱大壮家做的酥肉……”

知忆轻咽了一下口水,一口气说完,生怕楚忘跑了。

“丫头,你怎么想吃那么多?”

楚忘推了下知忆的额头,刚要说带知忆去取桂花糕,门外就是响起了扣门声。

他向外看了眼,慢慢的走过去,将门打开。

凌风站在外面,神情有些吃瘪,看着楚忘就是说道,“忘哥儿,小姐要见你。”

楚忘愣了下,反手就是将门关上。那疯丫头要见他,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门外的凌风摸着自己的鼻子,险些哭出来,他一张脸也就笔挺的鼻梁好看些,可别被门撞塌了。

——笃笃……

“忘哥儿,你开门呀。小姐要见你,下月你就是她男人,这躲不了的。”

他在门外使劲的敲了敲门,内心也是一片疑惑和难过呀。

八年前,他和丁大牛就是酒肆的小二。

那个时候,他俩人不过只有十来岁,这把大好的年华都耗在了酒楼里,可这等好事却让刚刚当上小二的楚忘撞到了。

他家小姐苏圆圆虽然性子有些顽劣,但心地善良,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儿。

他与丁大牛也算是苏圆圆的半个青梅竹马,楚忘这种比他二人还穷的小子,这辈子可以娶到苏圆圆,真的是踩狗屎运了。

凌风有些庆幸自己早就心有所属,否则定然会像丁大牛那般愤懑不已。

若是老东家将苏圆圆许配给丁大牛,凌风相信丁大牛一定会兴奋的跳起来。

苏圆圆这般美人儿,他丁大牛亲一口就是不亏了,莫说婚后受些自个儿女人的气,就算苏圆圆让丁大牛去吃屎,凌风觉得丁大牛可能都会屁颠屁颠的去吃。

这理就是如此,男人都贱的很,凌风可是看到过一个老大汉儿舔着女人没洗的脚,还一股劲的说香。

男人要是遇到好看的女人呀,吃人家口水都觉得甘甜,将女人抱在怀里就只晓上下其手,一股劲儿的伸舌头。

自然,凌风和丁大牛在一侧看到的时候。他们二人脸上都会露出鄙视的神色,不耻的学文人说出一两句伤风败俗,下流恶心的话,可心里却还是想着这档子有伤风雅之事。

上次见到这种事,他俩人还没摸过女人的手。

凌风正觉得楚忘占了大便宜的时候,苏圆圆慢慢的走了过来,一脸的不情愿。

第四十三章 狗命而已

“让开!”

苏圆圆一把抓住凌风的衣服,重重的往后扯,抬起腿就是狠狠地一脚朝门踹去。

——哐当

门被苏圆圆踹开,楚忘一脸的难以置信,瞥了眼地上折断的门栓,眼皮跳了下。

“关门有用嘛?本姑奶奶要见你,又不是要吃了你?这有什么好怕的。”

苏圆圆抱住兴高采烈向她跑来的知忆,看也不看楚忘一眼。

“这有什么区别吗?”

楚忘轻声的调侃了一下。

“凌风,你进来,顺便将门给我带上。”

苏圆圆没去理会楚忘,只是瞅了眼正打算偷偷离开的凌风说道。

凌风满脸的不愿意,心里悱恻又不是老子娶你,你俩小夫妻的事,我留下来干嘛!

“小姐,啥事呀?”

凌风站在门口不想动,在苏圆圆犀利的眼神下,他僵硬的走了进去,将门带上,“前几日抬你之事,小姐骂也骂了,若没我……”

“有你的事儿。”

苏圆圆直接打断了凌风未说完的话,抬头缓缓向楚忘看去。

“嘿,别看我,不关我事儿。”

楚忘连忙摆了摆手,前几日李叔点了苏圆圆的穴位,他可没帮忙。

“小痞子样儿,谁愿看似的。”

苏圆圆抿了抿嘴,挖苦一番后继续说道,“我是来和你谈婚事的。”

悍女如此,婚事有甚相谈!

楚忘歪头看了眼床榻上的行李,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你想走?”苏圆圆露齿一笑,逼视着楚忘,“不想娶我?”

“呵,你觉得呢?”

楚忘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说道,“小爷我对你不感兴趣,你我都是性情中人,可同桌饮酒,但不可同床翻云覆雨……疼……”

“下流无耻!”

苏圆圆狠狠地踢了楚忘一脚,脸颊有些羞红,她愤怒的瞪了眼楚忘,话锋一转,“既然你不想娶我,那就娶凌风吧!”

正在一侧闲的打盹的凌风闻言后,立即打了个寒战。

开什么玩笑,男人可以娶男人嘛?他和楚忘都是男人,自家小姐说话越来越没个方寸。

“姑奶奶,你说啥呢?我可不是戏园子里头卖笑的呀。”

苏圆圆看着凌风,一点点露出狡黠的笑意。

【淮阳旧码头】

同一时间

雾岚被庞大的船只撕拉开,船头处隐隐约约中有个老者,他抬起手中的纱笼,遥遥望了望港口的尽头。

“风云际遇,英雄辈出……”

老者佝偻着身子,叹息了声。

站在他背后的是俩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年轻人,他们单手死死地握着腰间的重剑。

“我们提前了十日到达淮阳,你们说连城那小子见到老夫会是怎样的神情。”

老人笑了笑,丢下手中的纱笼,拍了拍手,“连家堡的后人的确让老夫觉得惊艳,可他终究是头狼。”

“王护法,主子为何要豢养一头小狼崽在身边?斩草要除根,小的不懂。”

老人后面的一个年轻人抬起头,迟疑的问起。

“连家堡唯一的后人也想不通这个问题吧,你明白替自己仇人做事是怎样的感觉嘛?”

年轻人揺了揺头,没有说话。

老人笑了笑,转身间一线剑光掠过他混浊的双眼,站在年轻人身侧的一人捂住自己的咽喉,血液从其十指的缝隙间飙射而出。

他满眼的迷惑,咽喉中发出嘶哑的抽气声儿。

老人走了过去,一把将他推入江水之中,歪头去看那位问自己话的年轻人。

那人立即跪拜了下去,双腿哆嗦。

“老夫杀你兄,你的第一反应不是拔剑复仇,而是跪拜苟且。你觉得老夫会杀了你嘛?我们这群在刀尖上行走的亡命徒做事向来斩草除根。”

老人笑了笑,盯着跪拜在地上的年轻人,将其视如蝼蚁。

“求王护法……”

“想杀老夫嘛?”

老人脸上的笑敛起,抑头望了眼灰蒙蒙的天空。

跪拜在地上的年轻人使劲儿的揺头,喉咙里挤出颤抖的嗓音,“不……不敢……”

“不敢?看来你下意识里是想杀老夫。”

老人笑了下,背着双手,悠悠问道,“现在的你站在连城那小子的立场上了,可看得懂?老夫不会因为你对我的仇恨而杀了你,蝼蚁的性命在老夫的眼里算不得什么。”

“是,小的明白了谢王护法”

年轻的男子不断的磕头,内心的仇恨被恐惧完全吞噬掉,他的眼神没流露出丝毫的恨意。

老人看了眼,叹了口气,在他看来连城是头小狼崽,而眼前此人不过一条狗而已。

杀人起不了乐子,自个儿的生活也是无趣,豢养一头狼崽儿倒是件好玩的事儿。

大船缓缓地靠岸,在港口边上,雪芍陪同着那位玄工匠人并排的站在一处。

大船和港口之间架起了板子,老人慢慢的走上码头,看了眼雪芍,他微微的吃惊,想不到对方早已在此等候。

“见过王护法。”

雪芍众人微微的行礼,瞥了眼庞大的船只。

“是他叫你们来的”

老人走了过去,抽出腰间的软剑,交给一侧的玄工匠人,神色恭敬。

雪芍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让出一条路。

“你查得怎么样了?”

老人扭头戏谑的看了眼雪芍,环视了下四周,“巨鲸帮算是瓦解了,你们居然可以提前赶到码头,这片江域已经在你们几个小辈的掌心之中了。”

雪芍眯了下眼睛,对于老头儿的问题,她选择了缄口不言。

“呵呵……”

老人笑了笑,对于连城的秉性,他多少有些了解,提早的将消息暴露给眼前的这批年轻人,让对方去探探路也是好事。

“天机阁给了我们天下会俩个月的时间,不久后,这条消息将在整个江湖里传开。”

老人低沉的说了起来,关于万剑山庄少主的踪迹,在天机阁背后一个强大的雇主已经买下。

他们天下会不过只是提前知道,再通过一些手段让消息公布的晚些而已。

雪芍愣了下,她一直以为这条消息只可能他们天下会知道,可老人话里的意思明显很严峻。

“王护法什么意思?”

“有个组织比我们天下会还要强悍,天机阁卖他们的面子。”老人眼神深邃,缓缓而言。

雪芍张开了嘴,偌大的江湖,纵使是八大门派,他们天下会都不放在眼里,这天底下还有哪个组织有如此大的魄力,敢凌驾于天下会之上。

“是合欢宫嘛?”

“合欢宫?”

老人笑了起来,看着雪芍的双眼,玩味的问道,“你想要知道?”

第四十四章 云阁

淮阳的街道上挤满了人,从洛城远渡而来的黑羽犀甲船让所有人都叹为观止。

第一艘黑羽犀甲船乃是出自于天机阁,这集暗杀、情报和工匠之术的江湖组织凭借黑羽犀甲船堂而皇之的步入庙堂。

水军战役中,黑羽犀甲船名声极大。

江湖之中能拥有黑羽甲船的组织屈指可数,这般的阵仗自然可以吸引到众人的目光。

雪芍等人簇拥着老者走上淮阳的街头,他们的目光在街两侧的人群里逡巡而过。

楚忘趴在栏杆上,目视着天下会的人,他注意到走在最前方的老头儿脸上有一个刺青,对方虽然佝偻着身子,可目光却是十分矍铄。

“喂,何人是连城?”楚忘向身侧一脸愁容的凌风问道。

凌风摇了摇头,他哪知何人是连城,那天下会的大人物,岂是他可以轻易见到之人。

“忘哥儿,你何时走呀?小姐像是认真的!”

楚忘闻言挑了一下眉头,苏圆圆打算狸猫换太子,让凌风同他拜天地。他知道如今凌风巴不得自己赶快走,否则到了下个月,凌风便是要下嫁于他。

这是多么荒唐的事情,亏苏圆圆可以想的出来。楚忘心里有点烦躁,他扭头看向凌风,问道,“我要是跑了,你觉得天下会的人会放过酒楼里的众人嘛?”

凌风被楚忘的眼神吓了一大跳,后退了一步,立刻捂着自己胸口,“那忘哥儿不会真打算娶我吧?我……我……我可是个男人!”

楚忘翻了个白眼,这要是能走,他早就走了。

“哎呀,要是小姐没去得罪轩赌坊的杜淳就好了……”

凌风看见楚忘收回了目光,不由松了口气,一个劲儿的无奈说道,“以前巨鲸帮的老帮主私底下同东家关系匪浅,那杜淳看见我们天易居的人都要夹着尾巴走。现在倒好了,他投靠了天下会,该我们天易居的人倒霉了。”

楚忘瞅了眼雪芍的背影,疑惑道,“那轩赌坊的杜老板如此记仇?你家小姐不就上次砸了场子嘛?”

“哦呦,忘哥儿,你是不知道。前几日,那杜老板敲碎了自己一口的好牙,将其全部换上金牙。”

凌风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小声道,“我听说呀,这杜老板年轻的时候是被巨鲸帮里的人丢出来的!前几日,他得到了天下会的信任,换了口金牙就把以前踩他的人都杀了!”

“敲碎了所有牙?”

楚忘暗暗咋舌,如此之人,恐怕翻了身就要将所有人踩在脚下。

人若有所忍,必有所欲。

楚忘还是懂这个道理,只是不知杜淳为何有权在巨鲸帮内杀人。

“凌风,巨鲸帮不是天下会掌控的嘛?他如何敢杀人?”

“我听说这杜老板将要接管巨鲸帮。”

凌风迟疑的说了句,他也只是道听途说,不知话里的真假,不过最近几日杜淳的做法,让凌风觉得道听途说得来的消息可能是真的。

“他?”

楚忘瞪大了眼睛,区区一个赌坊的老板居然摇身一变成为巨鲸帮的主人。这天下会如此用人,居然也能在江湖上站稳脚跟。

正当楚忘疑惑之时,雪芍众人走远,众人忙着朝港口而去。

“忘哥儿,我们也去瞅瞅,听人说是黑羽犀甲船,可气派了。”

凌风急着跑下楼,楚忘没有跟去。

天下会的人都来了,这几日黑羽犀甲船也只会停泊在港口,他虽然有些好奇,可却没有挤着去看的心思。

人去楼空,不一小会儿,楼阁之上便是空旷了起来。

楚忘抬头望了眼天,悠悠的缓了口气后。他扭头看了眼自己左方,一个体型壮硕的男人正盯着天下会众人离开的那个方向。

对方腰间插着俩把数十把尖刀,满身的油腻衣裳。单单只是侧影,楚忘就能看出对方是个屠户。

“你不去看看?”

“为何要去?你呢?”

屠户慢慢的转身,淡淡的瞥了眼楚忘。

“人多,晚点去。”

楚忘愣了下,他认得身侧之人,这是他第一天入城之时见到的屠户,似乎和赵老头儿还有些关系。

“小哥不是个凑热闹的人,却是个好奇的主儿。”

屠户笑了笑,双手拍了拍栏杆,自顾自的走下楼阁。

楚忘盯着屠户的背影有些发呆,对方衣着打扮虽是屠户的样,可这个男人的眼神却十分清澈,倒像个隐居山野的高人。

大隐住朝市,小隐入丘樊,说不定对方就是一个高手。

虽有怀疑,但楚忘很快的就收回了自己的心思,对方是不是高手关自己何事。倒是赵老头儿的身份,若眼前之人是隐士,恐怕赵老头儿也是不凡。

楚忘想了想赵老头儿平时的举止,苦笑了番,去他娘的隐士,赵老头儿那番德性,怎么可能是位世外高人。

随着屠户走远,楚忘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眺望至远处,喃喃自语,“麟叔呀,麟叔。若不是关乎自己的身世,我早就走了,天易居的东家到底和你什么关系?”

……

一个老妪站在晦暗的墙角处,提着一盏人皮灯笼,她披着宽大的外衣,几缕乾枯的白发从兜帽中露了出来。

叶云舒背着七弦琴缓缓地朝着老妪走了过去,满眼的肃杀之色。

“姑娘,天机尽在掌纹中,覆手翻转风云起。起风,要下雨了。”

老妪抬起头,露出兜帽下一张沧桑的脸庞,她提着人皮灯笼往前探了探,嘶哑的笑了声,“船已备好,姑娘要去哪里?”

“云阁中,你渡我去吧。”

叶云舒从怀里摸出一块夔纹铜牌,丢给干笑着的老妪。

老妪接住铜牌,细细的看了眼后,她提着人皮灯笼转身,面对着一堵石墙,伸出自己的右手,转动起一块岩石。

——咔嚓咔嚓……

沉闷的声儿从二人脚底下传出,老妪正前方的石墙撕拉开,露出前方一条宽广的道路。

在叶云舒的凝视之下,道路裂开,逐渐向两边延伸,一条黑魆魆的隧道随之暴露在她的眼皮底子下。

“叶姑娘请……”

老妪的声音绵长,连带着夔纹铜牌和人皮灯笼一同递给叶云舒,她朝着墙侧走了过去,整个人掩在黑暗中,慢悠悠的说道,“云阁中有叶小姐想要知道的答案,去吧。”

叶云舒蹙了下眉头,她提着灯笼,没去理会老妪的话,直接走了下去。

第四十五章 云中君

火光在黑魆魆的走廊里亮起,斑驳的地面上散落着尸骨。

叶云舒渡步走过走廊,在尽头处有几个黑影慢慢向她走来。

她停了下来,一个披着红袍的女人同她擦肩而过。叶云舒扭头去看了眼,只见在对方的红袍袖口之上有着合欢宫的标识。

“合欢宫?”

叶云舒蹙了蹙眉,淮阳局势如今真是复杂,连合欢宫的人也掺合了进来。

“身份牌……”

前面的二人面无表情的说了句,朝叶云舒伸出一只手。

叶云舒收回自己的目光,将手里捏着的令牌交给二人。

两人核实了一下后,淡漠的转身,“叶姑娘,请跟我们来……”

“有劳了。”叶云舒慢悠悠的跟了上去,同二人穿过走廊。

在走廊的前方是横跨南北二十几米的深渊,仅用一道钢索贯穿南北,若人要走过去,就必须借着这道钢索。

两人轻飘飘的落在钢索之上,缓缓往前走去,步子轻盈。

叶云舒瞅了眼两人,内心有些诧异,这二人的轻功居然如此了得。她略微思索,起身落在钢索之上,小心翼翼的朝对面而去。

三人落下,在他们不远之处有座恢宏的宫殿坐落于黑暗之中。

偌大的广场之上,每隔十步便是有一人手持着火把。

三人漫步而过广场,两个黑衣人在台阶下停了下来,将夔纹铜牌归还给叶云舒,冰冷的问道,“掌中乾坤,叶姑娘可是带来了换得乾坤的等价之物?”

“这些事由不得你们这群奴才管。”

叶云舒踏上台阶,毫不客气的回答道。

台阶下的二人抬头盯了眼叶云舒的背影,没有说话。

叶云舒拾阶而上,大殿之中灯火摇曳,一个男人站在日轨星盘的右侧,微仰头看着壁案的图腾,背对着她。

“你是我今日的第三位客人,你可知天机阁的规矩?”

男人侧转过身子,右手按在星盘之上,轻轻的转动了一下。

叶云舒往前,取出云笺朝男人掷去。

男人右手快速夹住,取出信件瞥了眼,声线舒缓下去,“赵前辈引荐叶姑娘而来,自然是我云中君的座上客,不过交易的代价不能免,你有资格询问『乙枢』以上的江湖事。”

叶云舒微微的拧眉,天机阁将收集而来的消息分为甲阙、乙枢、丙栾、丁卯四个级别,可是以北赵癫的名望却只能换取『乙枢』级别的江湖隐秘,这着实让她心中诧异。

大概是看出了叶云舒心中的疑惑,云中君彻底的转身,他一袭的灰衣,脸上覆盖着云白色的面具,在额头正中有一记红点。

“若是赵前辈亲自前来,我们天机阁大部分的江湖隐秘皆可同他交易,但叶姑娘……”

云中君没有把话说话,淡淡的笑了声。

叶云舒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她的眉头舒展开,陷入了犹豫之中。

“叶姑娘不妨说出自己要询问的事情,若是你没有资格换取,我自会告知。”

云中君歪着头,摆弄起日晷星盘,面具下的嘴角拉开一丝弧度。

“破晓时分,天下会的王护法前来淮阳之事,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了吧?”叶云舒思忖了片刻,仰头盯着云中君开口说道,“三年前,万剑山庄被王护法带人铲除,如今他赶来淮阳可是为了万剑山庄的少主?”

“丙栾,叶姑娘有资格换取这则隐秘。”

云中君缓缓地开口,伸出两根手指,“此隐秘值二百银锱。”

叶云舒从怀里掏出钱袋,轻轻的晃了晃,“请说,区区二百银锱,叶氏的后人还拿得出。”

“王彦这次前来的确是为了万剑山庄的少主,准确的说是为了麒麟兽元。”云中君平缓的开口,他注意到叶云舒的脸色有些疑惑,不禁抿嘴笑了笑。

“麒麟兽元?”叶云舒自然是知道此物,只是不明白天机阁的人为何这般轻易的说了出来,这等消息绝不会是丙栾级别的隐秘。

“丁卯,一百银锱,我为你解惑。”云中君看着叶云舒轻笑了声。

叶云舒仰头瞥了眼云中君,沉默了会儿,开口道,“云中君真是个心思缜密之人,那有劳了。”

“这则隐秘将在不久后告知江湖各派人士,自然是值不了多少钱。”云中君抽回手,回答道。

“你们要将此事告知整个武林”叶云舒神色大骇,麒麟兽元现世总是会掀起腥风血雨。到那时,万剑山庄的少主境况就危险了。

云中君没有回答叶云舒这个问题,他自顾自的看着身侧的日晷星盘,仿佛没有听到叶云舒的话语一般。

“你们天机阁向来不做折本的买卖,居然愿意将此事告知武林”叶云舒吸了口气后,快速的反问道。

“丁卯,五十银锱。”

“说吧。”

“这则隐秘之事由雇主提供,我们天机阁接下这个任务,只是为人办事而已。”

“你们背后的雇主是谁?”

“甲阙,叶姑娘没有资格换取这等隐秘。”云中君晃了晃头,缓言道,“即使是赵前辈亲自前来,我也无法告知。”

叶云舒沉默了下去,在天机阁中被划分为『甲阙』的隐秘之事并不多,她很难想象雇佣天机阁之人的身份,也不清楚此人到底出于何种目的。

片刻后,叶云舒紧绷的神色舒缓下去,她看了眼云中君再次问道,“你们天机阁何时将消息散布出去?”

“丁卯,五十银锱,一月半之后。”云中君干脆的回答。

叶云舒闻言,缓了口气,一月多的时间,已经够万剑山庄的少主宋清扬离开淮阳。

她沉默了会儿,想起长廊中遇到的那位合欢宫的门徒,不由好奇道,“方才那位合欢宫门徒问得可也是此事?”

“呵,这问题不值钱,算是本公子送你的。”

云中君笑了起来,慢悠悠的回答道,“她没有问天下会的王彦为何前来淮阳,而是问了天易居的一个小二身份。”

“天易居小二?”叶云舒一惊,天易居正是苏圆圆所在的酒肆,区区一个店小二居然引得了合欢宫的注意,倒真是稀奇事,她不由的好奇问道,“那小二叫什么?”

“楚忘,刚来的。我们天机阁没有收录此人的任何事,不过有人来问,我们自会着手开始调查此人,也许哪天他的隐秘就值钱了。”

云中君生硬的笑了声。

叶云舒眯了下眼睛,脑海里浮现出楚忘模糊的身影,她揉了揉眉心,将手中的钱袋子丢给云中君,蓦然转身离去。

第四十六章 知音难觅

两人于厅中看雨,苏圆圆醉倒在酒桌之上,凌风和丁大牛二人将其架走。

楚忘站在不远之处,细细的打量了几眼。他没有想到叶云舒和屠户居然也是相识,看两人交谈的姿容,恐怕二人关系匪浅。

“小二,你在远处看了如此之久,何不过来喝喝酒。”

叶云舒歪头看了眼楚眼,抿嘴笑了句,“站着不累吗?”

“我只是好奇二位何时将苏丫头灌醉,既然两位有事要谈,又何必邀我喝酒呢?”

楚忘瘪嘴,这二人灌了苏圆圆如此多的酒水,明显就是怕苏圆圆打扰,如今却要邀请自己喝酒,也真是奇怪。

屠户和叶云舒对视了一眼,微微的有些吃惊。

“无妨,大不了再花些时间将你灌醉。”

叶云舒斟了一杯酒,边拉开椅子,边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楚忘扫视了一眼二人略微的沉吟了片刻后,他走了过去,干脆的坐下,看着厅外的雨水。

夜已微深,整栋酒楼之中就只有叶云舒两位客人。

“醉酒夜雨听风,倒也不错。”楚忘轻抿了一口酒,瞥了眼叶云舒二人的坐姿,有些感慨。

两人的姿势都是怀袖杀,这是久在刀头上讨生活的人才能养成的姿势。

这喝酒畅饮之间,反手就是可以抽出桌子上的利刃,其身子和桌子之间的距离恰到一剑杀人的好处。

“不知这位大哥如何称呼?”楚忘看着屠户,举杯问道。

“你叫我宋屠户就好,杀鸡宰狗之辈没个好名。”

宋清扬端起酒坛子,重重的碰了下楚忘手中的杯子,笑道,“小哥不像是个店小二,我从未见过你这般的小二。”

“宋大哥也不像是屠户,我也没见过你这样的屠户。”楚忘将手中的杯子放下,端起桌子上酒坛,灌了自己一口酒,看着外面说道,“怀袖杀,宋大哥的剑在哪儿?”

宋清扬微愣,转而大笑,声音散尽,他的眼神又是凄然下去,饮了口酒后,悠悠说道,“这离开江湖的人,要那剑有何用?放情山水,取逸丘樊,怀中二三人,这才是老子要的生活。你小子倒是有意思,虽不是江湖人,可却知怀袖杀。”

楚忘舔了下嘴角的酒水,瞥了眼宋清扬,钳住壶颈,轻轻叩了下对方的酒坛子,“美人入怀,醇酒下胃,也不枉白走这尘世一趟。”

他说完便是先喝了口,纵使宋清扬隐丘樊做屠户,可喝酒吃肉却依然保持着怀袖杀的姿势。那江湖怕是个身不由己的地方,退亦不可退。

宋清扬也吃了口酒,指间在桌子上有规律的敲了敲。

二人一侧的叶云舒瞅见宋清扬敲动桌面的手指,她识得此般指间规律,这是名曲《高山流水》的指间法。

“哈哈,小哥知我,不知小哥该如何称呼?”宋清扬大笑,举酒畅饮。

楚忘微仰头,脸颊酡红,有些醉了,他拍了拍桌子,笑言道,“姓楚,后押一个忘字,桃源村人,此地南行千余里就是。”

“来,喝酒!”

宋清扬大喝了声,冲着凌风二人吆喝了声,“小二,上酒!”

凌风和丁大牛瞅了瞅同客人坐在一处的楚忘,他们心中有些佩服,满堂高座皆友人,也就楚忘这个小二可以做到。

他们二人捧着酒,小跑到宋清扬身边,将酒放下,艳羡的瞥了眼楚忘,这做到白吃白喝还有工钱拿的小二,简直就是他二人的榜样。

坐在一侧的叶云舒偷偷瞥了一眼楚忘,她没听过桃源村这个地方,可天下之大,她倒也不是怀疑楚忘撒谎。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酒桌上一片狼藉。

楚忘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背对着二人,缓言道,“酒也喝够了,我就不叨扰二位说正事了。”

叶云舒和宋清扬二人都没有阻止愈走愈远的楚忘,扭头互视了眼。

“云舒,你为何邀请这小子喝酒?他的酒量可比你还好一点,有些意思。”

宋清扬晃了晃坛子中的浊酒,低着头说道。

“你觉得他如何?”叶云舒看着宋清扬问道。

“不错,蛮合老子的性情。”宋清扬笑了句,“可惜认识得晚。”

“我不是让你说这个,寻常人家喝上一坛子喉尖烧,踏出五步即倒。可你看他喝了几坛?甭说寻常人,就算是苏丫头也不过三四坛而已。”

叶云舒压低了嗓音,继续说道,“他看上去虽不像江湖人,可内力却不在我之下。”

“那又如何?”宋清扬无所谓的晃了晃头,吧唧一声咬碎花生粒。

叶云舒一把按住宋清扬的手臂,严肃道,“天下会的王彦已到淮阳,你可知道。”

“自然是知道,我的剑要用他的血封鞘。”宋清扬点了点头,眼神一下子就狠戾下去。

叶云舒沉吟了片刻,她盯着宋清扬的双眼,缓缓地松开手。

“我去云阁之中,他为了你手中之物而来。一月半之后,你的踪迹将在武林中散开,此时走还来得及。”

“不走。”宋清扬斩钉截铁的回答,他看着外面晦暗的烛火,嘴角露出似有似无的笑意,“三年苟且,也该到头了。”

“你疯了嘛,王……”

“嘿,云舒,那小子是什么底细,值得你如此留意。”

宋清扬打断了叶云舒未说完的话,身体前压,凑过脸去,露出小痞子般的笑容。

面对这般的笑容,叶云舒没给宋清扬什么好脸色,狠狠地踩了脚宋清扬,“合欢宫的人貌似对他很感兴趣,这天易居的小二身份恐怕不简单。”

“你不是说这店家也不简单嘛,你不会怀疑他是天下会的人吧?”宋清扬痛得咧开了嘴,质问道。

叶云舒沉默,关于李子可的身份是赵老头儿说不简单,具体是什么人,赵老头儿倒是没对她说过。

但是李子可绝非天下会的人,否则赵老头儿早就察觉了。

“不是天下会人就好,赵老头儿都不说的事,你不必去掺合。”宋清扬看着沉默的叶云舒,他慢慢的摸出银两,搁在桌子上,渡步走入夜色之中。

叶云舒瞥了眼屋外的雨,抓起门口的油纸伞追了出去。

此时,在二楼墙角的暗处,李子可慢慢的走了出来,远眺着叶云舒两人模糊的身影,他叹了口气,喃喃自语,“一个屠户能让叶氏长女伴其左右,真是有趣呀。淮阳风云渐起,少主也该踏入江湖了……”

第四十七章 头上长草

楚忘走入后院之后,他的步子立刻稳健起来,喉尖烧虽然醇烈,可四五坛下喉,也不至于站不稳。

他使劲晃了晃有些晕沉的头颅,整个人靠在漏窗之上,变得积郁茫然起来。

淮阳繁盛,可烦心事太多,倒不如那小小的桃花源。

“我以为你会走,既然不喜欢,难道要勉强自我?”

李子可从黑暗里走出,掸去肩上的雨水,看着靠在漏窗边上的楚忘说道。

“我又不是那三千弱水只取一瓢的男人,李叔的女儿长得还不错。”楚忘笑了声,低着头继续说道,“不亏,不亏,李叔对于自己女儿的终身大事如此随意,当真是苏圆圆的亲爹?”

这句玩笑话让李子可动容,他快步走到楚忘的面前,一把按住对方的肩头,怒笑道,“臭小子,一瓢就可以撑死你!我女儿真要是嫁给你,嘿嘿,你不想做老实人也得做!”

“疼……疼,李叔轻点……”楚忘歪着身子,咧开嘴,急忙说道,“强扭的瓜不甜,大牛是个老实人,你要是将女儿嫁给他,那才是好事。”

凌风和丁大牛于八年前就在酒楼中工作,李子可自然是知道大牛的性情憨厚,他明白楚忘话里的意思,只怕是这小子心里有疑惑,想套他的话。

“嘿嘿,老子看你顺眼,我家姑娘嫁给你,这酒楼以后也是你的。再说,我和你麟叔也是兄弟,亲上加亲岂不是更好?”李子可松开按着楚忘肩头的右手,笑着道,“大牛虽然是个老实人,可太过于厚道。甭说将女儿交给他,就是让他单独做事,我都有些不放心。”

楚忘耸了耸酸疼的肩膀,脸色吃苦,他来淮阳有一半是不甘落寞,还有一半是好奇桃源村外的世界。

掐指算算,自己离开桃源村也不过五六月,而且大部分时间都在赶路。

若他早知道自己到淮阳后,会遇到这档子事儿,他是决然不会赶赴淮阳。

“你女儿像个游侠,性子洒脱自在,我管不住她。要是她婚后有了喜欢的男人,那我岂不是头上要长草”

楚忘翻了一个白眼,回想起苏圆圆提出的计谋,他打了个寒噤,已经不能用鬼灵精怪来形容苏圆圆了,他觉得用肆意妄为来评述苏圆圆才是最适合不过。

这番话让李子可愣了下,继而有些哭笑不得。

“那你就让我女儿喜欢上你呀,你有时间想这个,倒不如好好想想该如何讨圆圆的欢心。”

“没兴趣。”楚忘摆了摆手,话锋一转道,“对了,关于《百穴手札》,我已全部记下,李叔何时传授我点穴之法?”

李子可有点错愕,那《百穴手札》虽不是什么晦涩难懂之物,可在短短半月就全部记下,也算难得。

“我明日考考你,若是过了,便是教你点穴的方法。”李子可满意的拍了拍楚忘的肩膀,笑问道,“你小子急着学点穴之法,为的又是什么?”

“我要说是对付你女儿用的,李叔信嘛?”楚忘轻笑了声,慢悠悠的朝走廊一侧而去,“我困了,就不和李叔瞎扯了。”

李子可盯着楚忘的背影,眼神一点点的沉了下去。苏圆圆本就是个锄强扶弱的女人,从小到大就四处给他惹祸,楚忘要是娶了苏圆圆,不入江湖太难。

楚忘自然是不清楚李子可心里头的想法,但要是真娶了苏圆圆,也并不全是坏事,麟叔和李子可算是挚友,他以后也好凭借着这层关系探探李子可的口风。

其次是他不愿苏圆圆去当连城的炉鼎,麟叔挚友之女,他还是得帮衬。

穿廊过门之后,楚忘瞅了眼已经熟睡的知忆,从怀里摸出一张折叠的糙纸。他缓缓地摊开,摩挲着纸张上的印记,他自言自语道,“清幽扳指,麟叔他们是什么人?”

刚至淮阳之时,李子可收取了他带来的信物。他明面上虽没说什么,可私底下向酒楼中的江湖人士询问后,他才知道自己所带来的信物居然是清幽扳指。

这可是剑邪宗影刺的东西,一枚独属刺客的扳指。

“可惜赵老头儿走了,否则也可以问问他关于剑邪宗的事。”楚忘拍了拍头,将自己的画作凑近烛火,烧成飞灰。

他屈膝而坐,开始静心下来,呼吸吐纳。

十几年间,他都是这样,在麟牙的教诲下,他已经将这个当做了习惯,当初那大段大段的口诀,他现在已经可以倒背如流。

起初在年幼之时,他还能感觉到自己丹田温热,可到先如今,他越来越难有这种感觉。

“麟叔传授我的口诀到底是什么?”

他喃喃了声后,闭上了双眼。

此时,房外掠过一袭黑影,轻盈的落在对面的屋顶之上。

黑衣人背上负着竹格,他将一张宣化纸画像卷成一团,放入竹格之中,轻飘飘的再次跃起,落在街道之上。

凄清的街道上,蔣怀灵一袭红衣,她撑着把黄油纸伞,左手拎着酒壶,孑然的站在灯火阑珊下,饶有兴致的看着刚刚从屋顶落下的黑衣人。

“呵呵,这是你们天机阁的作风,如此短的时间就开始收集资料了,也不愧天下第一情报阁的称号。”

黑衣人瞳孔一缩,他可不认为是偶然遇到,明显对方是早有准备。他立即转身,朝着蒋怀灵相反的方向跑去。

蒋怀灵玩味了看了眼黑衣人,勾勒着简单青花瓷图案的伞面落在地下,她从伞骨处抽出一把狭长的刀,快速的朝着黑衣人追去。

——呼呼

黑衣人喘着粗气,一回头险些吓破他的胆,冷冽的刀光掠过他的双眼,其背后的竹格落在了蒋怀灵手里。

蒋怀灵将宣化纸从竹格里倒出,看了眼纸张上楚忘的肖像,她笑了声,“没有神韵,可惜。”

在拉开蒋怀灵的距离后,黑衣人站在不远处,手里捏着飞镖,冷言道,“阁下可知我是什么人?”

“你是什么人关我屁事,你回去告诉自己的主子,就说那小子,我合欢宫要了,你们天机阁不要掺合进来。”蒋怀灵揉碎手里的画像,迳自地走回,将伞刀扣回伞骨之中,拎着酒,轻跃至屋顶之上,朝着楚忘的房间方向走去。

黑衣人盯着蒋怀灵的背影,犹豫间转身离去。

蒋怀灵站在房外,轻抬起手来,在叩击之时,她又收回了手,露出了犹豫之色。

片刻后,她抬起的手落下。

第四十八章 爽,真爽

——笃笃

房外的敲门声让楚忘睁开了双眼,他看了眼外面,在门口处有团黑影。

他起身走下床,隔着门小声问道,“谁呀?”

“楚兄,江湖悠悠,你可有兴趣陪我这个江湖人醉看淮阳的夜间灯火?”

房外的声儿很熟悉,楚忘拧眉,认真的想了想后,直接拉开门。

“夜雨灯火阑珊,梦里几多忧愁。楚兄,你可有兴趣伴我看看灯火阑珊,去他娘的梦里忧愁?”

待门开,蒋怀灵的脸凑了过去,她晃得壶中的酒水叮当响,双眼笑得眯成弯月般,有些促狭的说道。

“蒋姑娘真是奇女子。”楚忘的目光在屋檐上扫过,能翻过高墙的人定然轻功了得。

他和蒋怀灵仅仅只是一面之缘,可对方居然知道自己具体的住处,他往后退了步,开口问道,“蒋姑娘可是天下会派来监视此处的人?”

“不,我只是淮阳的一个过客,于陌路觅得知音,也是幸事。楚兄这番话有些意思,天下会居然会派人监视这里?”蒋怀灵笑了下,撑着伞转身,仰头看着夜幕下的淅沥沥雨水,感慨道,“入秋了……”

楚忘表情讪讪,知是自己说漏了嘴,好在对方对于自己刚才的话似乎不太感兴趣。

即使蒋怀灵并非天下会的人,可他也没什么兴致陪一个不熟悉的人看城中灯火。

“蒋姑娘,男女有别,夜半时分……”

“狗屁的男女有别,皆是庸人语。”蒋怀灵抿嘴一笑,不屑的说道,“圣人语而已,圣人已死,今人言行举止关他个屁事。”

此番大逆之语让楚忘吃惊,纵使是男子也鲜有这份气魄。

“莫非楚兄也是个庸人?不知书中也有对错,楚兄上次说女子和男子都一样,莫非是戏言耳?”蒋怀灵扭头盯着楚忘的眼睛,慢悠悠的问道。

楚忘揺了揺头,指了指天。

蒋怀灵立即晃了晃手中的黄油纸伞,楚忘翻了个白眼,他的意思是天色已晚,可蒋怀灵却误以为他说的是天正下雨。

片刻后,楚忘往前走了步,抿嘴问道,“在哪看呀?”

他的话刚刚落下,蒋怀灵就是攥住楚忘的手臂,脚尖一点,带着楚忘整个人跃上高空,再轻盈盈地落在屋檐上。

楚忘的双腿有些发软,狠狠地嘘了口气,双手死死的抓住蒋怀灵的手臂,讪讪道,“蒋姑娘真是奇女子,厉害,厉害。”

“不过只是会点轻功而已。”蒋怀灵抿嘴玩笑了句,“吓到楚兄了。”

她边说着,边坐下,将手里的黄油纸伞丢给楚忘。

入手有丝温热,楚忘接住黄油纸伞,小心翼翼的坐下,极目远眺。

偌大个淮阳城的灯火都落在他双眼之中,秋雨渐凉,为淮阳城徒增几分萧索的味道。

秋风袭来,吹起楚忘耳鬓处的黑发,微压住他的眼角。他眯起了眼睛,一手撑着伞,一手接过蒋怀灵递来的酒壶,仰头喝了口,舒爽的吐了口气。

“这满城灯火真是好看,我要是文人骚客必然吟诗一首。”楚忘喝完酒,笑言道。

“呵呵,没那才华,那就用粗鄙之人的举止来表达自己心头的愉悦吧。”蒋怀灵微抬头望着黑魆魆的苍穹,轻柔的问道,“赋诗作词这等风雅事做不出,难道楚兄连粗话也不会说?”

楚忘看向蒋怀灵,将酒还给对方,问道,“怎么个粗鄙法?”

蒋怀灵接过酒壶,舒爽的吃了口,看着满城的灯火,畅言道,“他娘娘的,爽,真爽!”

话未散开,楚忘的表情就僵死在脸上,他没有想到像蒋怀灵这般的美人儿,在说起脏话来一点也不比市井之徒逊色。

当真是粗鄙,可见一个美人儿在灯火阑珊下说脏话也是件有趣的事,不比那些风雅之事差。

两人对视间,楚忘忍不住笑了起来,一把抢过蒋怀灵手中的酒,狠狠地喝了口,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笑着大声说道,“他娘娘的,爽,真爽!”

蒋怀灵轻拽住楚忘的裤脚,远眺了眼淮阳北处。

凉风习习,楚忘打着伞坐下,他顺着蒋怀灵的目光望去,指着极远处的一座楼阁道,“好璀璨的灯火,那儿恐怕是仙人住的地方。”

“仙人?”蒋怀灵闻言,露出讥讽的笑容,远处的楼阁叫做『飞阙阁』,乃是有名的烟花之地。

每到夜间,飞阙阁就是灯火璀璨,住在那儿的姑娘,月上柳梢头时就起,让那客人不思蜀。

“楚兄想去?”蒋怀灵问道。

“想去,登高而望,要比我们在屋顶处看淮阳灯火更爽。”楚忘点了点头,目光死死地盯着飞阙楼。

“哦,是嘛?”蒋怀灵似有所思,点头赞同道,“楚兄要真是想去的话,我们明日就相约月上柳梢头之时,那飞阙楼,我明日全包下了。”

“全包下?”楚忘瞪大了眼睛,飞阙楼如此恢宏,要是全包下来,那得花多少银两?想不到自己傍上了一个富家女,这真是幸运。

“千金散尽难买我意,明日见。”

蒋怀灵点了点头,站起来,拿回自己的伞。她身子一跃,轻盈盈的落在街道上,朝着楚忘挥了挥手。

楚忘抬起手,正打算告别,忽然意识到自个儿还在屋顶上,他看着蒋怀灵的背影,大声叫道,“喂,我还在屋顶上呢!蒋姑娘别走呀,先把我弄下来!”

“自己跳下来!”蒋怀灵大声的回应,话里有断断续续的笑声。

“太高了!”楚忘看了眼屋顶下面,双手下意识的按住瓦片,不敢乱动。这要是掉下去,不瘸都有鬼。

“蒋姑娘,你别走……”

街道上,蒋怀灵撑着伞越走越远,她没有再理会楚忘的吼声。

“喂,喂……我不会轻功呀……蒋姑娘……”楚忘坐在屋顶上,盯着越走越远的蒋怀灵大声叫道。

“大半夜,你瞎叫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正当楚忘不知所措的时候,在他的背后传出轻灵的嗓音。

他慢慢的扭头,往后看去,只见苏圆圆双手掐腰,正不满的瞪着他。

第四十九章 月上柳梢头

“苏姑娘,我下不来!”楚忘看着满是怒气的苏圆圆,露出温和的笑容,内心悱恻。

苏圆圆假装没听到,置若罔闻,似乎连见都没见过楚忘,她转身离去,心里偷笑。

入秋时令,雨水虽然不是很凉,可白白坐在屋顶一宿,也是十分难受。

眼瞅着苏圆圆要走,楚忘有些着急,他怎会不知这苏圆圆是在落井下石。

“媳妇儿,快弄你相公下来……”楚忘站在屋顶上,盯着苏圆圆的背影小声的吼道。

苏圆圆脚步一顿,咬牙切齿间,她却没有转身,略微停顿后,继续往前走去。

楚忘见苏圆圆是铁了心要看他笑话,于是他慢慢的转身,面对着淮阳街道,扯开嗓子囔囔道,“苏圆圆,我的好媳妇儿。你家相公……”

“闭嘴,无赖!”苏圆圆双肩发颤,她猛的转身,咬牙切齿道,“你是猪嘛?知道怎么上去,不知道怎么下来?”

“好媳妇儿,你见过会上屋顶的猪嘛?”楚忘厚着脸皮笑问道。

“见过,还有谁是你媳妇儿?”苏圆圆毫不客气的回答,咬牙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说这话也不先照照镜子?瞅瞅自己什么样儿!”

“照了呀,我长得跟粪一样,你这般娇艳欲滴的美人儿,和我绝配呀。”楚忘坐下,一点也不羞耻的说道,“媳妇儿就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我那,就是薰臭不堪。”

略自嘲的语气逗的苏圆圆有些想笑,她板起一张脸,问道,“臭蛤蟆,那本小姐问你,你是怎么上去的?”

“跳上去的。”楚忘坐在屋顶上,晃了晃双腿,没个正形道。

苏圆圆翻了翻白眼,作欲要离去状。

“爬上来的,爬上来的,想看满城的灯火。”楚忘连忙改口,恳求道,“苏姑娘,弄我下去吧。”

“叫小姐。”苏圆圆嫣然一笑,脸颊间梨涡浅浅,她双眼虽有怒气和不耐,可看上去却有些小可爱,“还有,你求我就考虑考虑。”

楚忘点了下头,见得苏圆圆的笑容,他有些感慨,这模样好看的女子即使是自己冤家,可也别有一番情调。

遗憾的是苏圆圆样子虽是标志,可胸前山峰不太蔚然大观。

“喂,你在发什么呆?”苏圆圆盯着楚忘问道。

“羞愧之心难以言表,正不知如何开口求小姐。”楚忘瞅着笑得灿烂的苏圆圆,心里有了提防,他估摸着苏圆圆心里可能还有什么坏念头,自个儿必须多提防才是。

苏圆圆得意洋洋的站在原处,等待着楚忘来求她。

“小姐,我求你了。”

“嗯……”

……

“咦,你怎么不说下去了?”

“你……我求你了,仙女小姐,帮帮我这只癞蛤蟆吧。”

——噗嗤

苏圆圆笑出了声,露出不情愿的神情后,又转而大气道,“好吧,看在你这只癞蛤蟆腿短的份上,本仙女就帮帮你。”

说完此话,苏圆圆就是纵身一跃,几个跨步间落在屋顶上。

楚忘往后挪了步,提防着苏圆圆一脚将他踹下去。

“小人秉性,本小姐是出尔反尔的人嘛?”苏圆圆注意到楚忘的动作,没好气道。

楚忘干笑了声,正要解释,他就是被苏圆圆一把抓住。

“别乱动!”苏圆圆冷冷的说了句后,带着楚忘就是从屋顶处跃下。

两人落地之后,脚步都有些不稳。苏圆圆松开抓住楚忘的手,什么也没说就是迳自的离开。

楚忘缓了口气,苏圆圆的轻功比不上蒋怀灵,可好歹带他下来了,他有些意外,苏丫头居然没使什么把戏。

他原以为苏圆圆会在半空之时把自己丢下来,都做好了随时双手抱住苏圆圆的打算,可对方居然没有戏弄他。

“我小人,你君子……”

楚忘看着走远的苏圆圆,自嘲的说了句。他想了下,若是自己腆着嘴脸去求李子可要武林秘籍,对方未必不会给他,只是不确定李子可有没有上乘的轻功。

这间酒楼不简单呀,父女皆会武功。

楚忘又陷入了思考之中,李子可收走了他的扳指,即使对方不是剑邪宗影刺的身份,恐怕也是知晓一些事情。

如果直接跑去问李子可,楚忘并不觉得对方会一五一十的说出麟牙的过往,还有自己的身份,他不是很相信麟牙的话。

一个背负江湖恩怨的刀客,岂会随意的捡一个孩子,连自己性命都顾不上的人会自找累赘嘛?

楚忘越想越疑惑,他叹了口气,知道这事不可心急。他走入房间,沉沉的睡去。

待得第二日醒来,楚忘窝在角落里打呵欠,看着凌风和丁大牛两人将酒楼收拾干净,准备迎客。

凌风擦拭了板凳后,慢慢的朝楚忘走了过去,问道,“忘哥儿,你昨晚是去偷牛了嘛?客人还没到呢,你就萎靡不振了。”

楚忘摆了摆手,没去解释,瞄了眼凌风,说道,“想去飞阙阁不?”

“飞阙阁?”

凌风一惊,飞阙阁可是淮阳城中最好的烟花之地,共七楼,分为春夏秋冬四苑。那儿的姑娘个顶个的好看,皮肤就跟羊脂似的,吹弹可破。

“怎么,你不想去?”楚忘反问道。

“忘哥儿,那儿可不是寻常人家能去的,光是一晚上就要好几十银锱呢。我们仨一个月的工钱才半贯钱,不敢去,不敢去……”

凌风连连摆手,姑娘是好姑娘,但是贵呀,他可没这个钱。

“无妨,有人请。”楚忘拍了拍凌风的肩膀,无所谓的说道。

凌风闻言,大喜过望,他扭头瞥了眼不远处的丁大牛,连忙问道,“大牛呢?他去不成,我也不……”

“自然是一起呢。”楚忘笑了声,这凌风倒是够义气,“我们都是兄弟嘛,自然是有福同享。”

“那忘哥儿先歇着,夜间对擂,四五十回合也见不得什么真章法,要大战八百回合,人家才能使出十八般武器。”

凌风连忙应了声,朝着丁大牛跑去,将晚上相约去飞阙楼的事情告诉对方。

丁大牛有些扭捏的朝楚忘看来,就像个即将要被自家男人扒去衣裳的小娘子一样。

楚忘挑了下眉头,有些不清楚这二人为何如此兴奋,还有凌风刚才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他打了个呵欠,昨夜没怎么睡,现在也该养精蓄锐一会儿,静等月上柳梢头之时。

第五十章 相约去青楼

拂晓的余光爬过门槛,几个客人正不满的朝着小二吼道,“喂,你们三个磨蹭什么?上个菜要那么久。”

凌风仿佛没有听到一般,慢悠悠的走了过去。

楚忘坐在门槛上,斜着眼去瞅发怒的客人,懒洋洋的伸了伸腰,他们三人偷了一天的懒,都在养精蓄锐,偌大的酒楼里早已有人对他们不满。

人去楼空之时,三人换下衣衫。楚忘瞥了二人一眼,好奇的问道,“你们俩个怎么如此兴奋?”

“能不兴奋嘛?那可是飞阙楼的姑娘呀。”凌风激动的搓了搓手,他上次和丁大牛去青楼,只是简单的摸了下人家姑娘的手,如今又有了机会,他发誓再也不会在青楼中喝得酩酊大醉,否则又只能摸摸姑娘的双手。

“姑娘?”

楚忘愕然,他从未想过飞阙楼是烟花之地,蒋怀灵是个女子,怎会邀请他去那种地方。

“对呀,忘哥儿的兄弟真是仗义!飞阙楼的姑娘,嘿嘿嘿,那简直就是人间极品。”

凌风双眼之中露出一抹精光和猥琐,十分兴奋的说道。

“那是青楼?”楚忘急忙问道。

凌风和丁大牛点了点头,疑惑的问道,“忘哥儿,你不会是连……”

——嘎吱

话还未落下,半掩的门就是被推开,在门口处有位白衣男子走入,透出一股飘逸之感。

楚忘三人朝男子看去,那人唇红齿白,眸子似一剪秋水。

凌风和丁大牛从未见过如此俊秀的男子,纵使飞阙阁的小相公也没如此好看的皮囊。

“楚兄,我们该走了。”

在三人盯着男子之时,那位男子将手里的折扇甩开,轻晃间,露出笑意道,“今日之乐,定不减王公,楚兄也陪我去做做那风雅事。”

“蒋……”

楚忘张着嘴巴,试探性的叫了声,不能直视蒋怀灵的装扮。

山无棱,安能辩她是雌雄!当真是妖孽。

蒋怀灵轻轻点了点头,似笑非笑的站在门口。

“狎妓可不是什么风雅事,蒋……”楚忘说到这儿,他语气一顿,继续说下去,“更何况以蒋兄的身份去那风尘之地,怕是不合适吧?”

“合适合适!”

凌风在楚忘的背后推了推,脸上堆满了笑,恭敬的对蒋怀灵说道,“公子风度翩翩,一看就不是俗人,这等风雅事最合适不过。”

丁大牛连忙在一侧点头,不善言辞的他憋红了脸,生怕错过了去飞阙楼的这等好事。

“楚兄,这二位是……”

“我兄弟。”楚忘回答,心里叹了口气,要是凌风和丁大牛知道蒋怀灵是个秀气的美人儿,不知作何感想,“他们二人也想去凑热闹。”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那就一起吧!”

蒋怀灵转身,凌风和丁大牛二人立即十分兴奋的跟了过去。

楚忘脸色铁青,他从未和一个女子相约去青楼。

淮阳富庶,青楼歌馆尤多,每到夜幕降临之时,清冽的月光下,站在香楼上的佳人垂下香巾,熏得满城的人不知回家的方向。

楚忘仰头,遥遥望了眼远处的飞阙楼,即使隔着老远,他也能看出飞阙楼恢宏的气势,可就是此般的楼阁却用来招蜂引蝶。

一行人没用多少时间就是来到了飞阙楼,此时老鸨正为难的站在门口,不断的唯唯诺诺解释,生怕惹怒了她眼前的一帮人。

楚忘望去,只见站在老鸨面前的是一群穿着黑衣的男子,在每个人的臂膀袖口上都有着浅紫色的淮绣,手工精湛不凡。

他细细的看了眼刺绣,才看清是头貔貅,“他们是什么人?”

“淮阳商会的人,貔貅乃是淮阳商会的徽记。忘哥儿,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凌风和丁大牛在一侧解释,他们忽然攥住楚忘的袖子,使劲的扯了下,压低了嗓音,“忘哥儿,杜金牙也在那儿!”

楚忘斜着去瞥了眼,在前方有个独眼的男人正站在一位衣着华丽的老者身边,大声的呵斥老鸨。

此人正是轩赌坊的杜淳,由于他前些日子砸碎了自己一口的好牙,换上金牙。所以私底下,众人都叫他杜金牙。

正当楚忘一行人细细打量淮阳商会众人之时,那群人也注意到了他们四个。

老鸨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忙的朝他们跑来,看着蒋怀灵,苦笑道,“灵公子,你总算来了!”

蒋怀灵推开老鸨,淡漠的盯着一脸怒气的杜金牙众人。

“你就是今晚包下整座飞阙楼的公子灵?”

那个衣着华丽的老者干咳了几声,看着蒋怀灵戏谑的说道,“公子真是好大的手笔,我们淮阳商会也只能望其项背呀。”

“前辈说笑了,淮阳商会富可敌国,怕是看不上这飞阙楼。”

蒋怀灵笑了笑,淮阳商会的高层绝不会傻着来飞阙楼消遣。

江湖人都知道飞阙楼背后的金主是天机阁,这本就是用来打探消息和刺杀重要人物的地方。

也许上一刻躺在你怀里的佳人,下一刻就会割开你的咽喉。

淮阳商会的高层最是谨慎,决然不会前来冒这个险。

蒋怀灵心里明白,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个老者也算不得什么大人物。

她迳自朝老者走了过去,竖起自己右手的两根手指,缓缓道,“晚辈只是出了两千金铢而已,要是前辈不在乎这些钱自是可以把飞阙楼包下来。”

四周之人暗暗倒吸了口冷气,两千金铢绝对不是什么小数目,放眼整个淮阳,一点也不在乎这些钱的大人物也是屈指可数。

老者脸皮子抽搐了下,即使他拿出自己毕生的积蓄也不足两千金铢。他不想得罪蒋怀灵这种财大气粗的人物,只能强挤出笑容,问道,“不知公子灵哪里人?老夫在这淮阳四五十载,倒也没听过公子的大名。”

“那是你孤陋寡闻。”蒋怀灵笑了下,揺开自己的折扇,伸出一只手。

片刻就有一个衣着清凉的女人小跑了过来,温温柔柔的说道,“灵公子,你可来了,姐妹们都盼着你来啦!”

老者脸上的笑容僵死,盯着蒋怀灵。

“前辈还有事嘛?要是没有就让开,别碍着我做事。”蒋怀灵扫了眼老者,不客气的说道。

老者站在原地没有动,拉不下脸来。

在他背后的数十人立即半拔出利剑,将队形拉开。

凌风和丁大牛二人被吓得不敢乱动,楚忘立即往前跑去,站在蒋怀灵的前面。

第五十一章 江湖水深

“是你小子!”

轩赌坊的杜金牙一眼就认出了楚忘的身份,苏圆圆的男人,他可一并记恨着。

“好久不见,杜老板。”楚忘拱了拱手,皮笑肉不笑的喊了声。

杜金牙看也不看楚忘一眼,冲着蒋怀灵问道,“公子,这是你带来的狗嘛?淮阳最不缺人,公子何必找个店小二当狗。”

“狗?”

楚忘闻言后,他瞥了眼淮阳商会的老者,笑言道,“杜老板是在说自己吗?别人都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可杜老板这一嘴牙不比象牙差,你也算得上是狗中的极品。”

“你……”

杜金牙张了张嘴,想一耳光拍死楚忘,可他心头有顾及。

在淮阳,可以一口气拿出两千金铢的浪子多多少少也是个人物。他混迹在淮阳,靠的不是通天的武学,也不是什么家族的势力,而是不要脸和谨慎。

刀头上讨生活,刀不利而又不知看人眼色,那早晚都得被人砍死。

“楚兄,你打狗也要看主人。淮阳商会豢养的金牙狗,你可别去招惹,狗中极品是疯狗,当心被它咬!”

当杜金牙朝着蒋怀灵看去的时候,蒋怀灵轻笑了声,推开楚忘,冷眼瞅了下脸色都不太好的杜金牙和老头儿,继续说道,“前辈,牵着你的狗走吧,别挡道儿。”

老者的双眼眯成一条罅隙,再次打量了番楚忘和蒋怀灵,他并没有让开,而是冷笑了声,“小辈,江湖水深,你可别太嚣张,当心翻了船淹死。”

“江湖水深,一浪接过一浪。前辈可要当心被拍死在沙滩上!”

蒋怀灵收拢纸扇,往前走去。

老者脸皮抽搐,他本想找个台阶下,可奈何蒋怀灵没有给他台阶下的意思。

这要是乖乖的在一个晚辈面前让开,他这张老脸该搁在哪儿?他看着逐渐向自己走来的蒋怀灵,右手一抖,半截利刃露出剑鞘。

在他身后的数十个淮阳商会的护卫拔出重剑,齐齐往前跨了一大步。

飞阙楼前的阵仗立刻就吸引了过往的路人,他们隔着老远而望,有些好奇蒋怀灵的身份。

若不是天下会瓦解了巨鲸帮,淮阳商会定然是一家独大,何人敢去招惹淮阳商会的人。

杜金牙心里冷笑,他身侧这位欧阳克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对方唯一的儿子却被淮阳高层寄以厚望。

他本就打着围魏救赵的算盘,这种舍近求远的巴结做法也算是出于无奈。

淮阳城中,直接去巴结欧阳靖的人太多,与其厚着脸去攀欧阳靖的高枝,倒不如投他老子的嗜好。

“小辈,这浪可不是……”

“聒噪!”

蒋怀灵抬手,直接将手中的纸扇拍打在老头儿的脸上,不等老头儿说完话,她就是一脚朝老头儿踢去,“本公子看你年老,给你几分薄面。你倒是不知趣,怎么?想倚老卖老?”

话还未完全落下,老头儿背后的数十人就齐齐向前杀去。

楚忘拧了下眉头,得罪淮阳商会可不是一件好事,他本就猜测李子可是位隐姓埋名的江湖人,这要是将天易居卷入进去,对李子可自然是件麻烦事。

三个天易居的小二在这里,真要是动了手,他就将酒楼也牵扯进去了。

“楚兄先听听风,看看戏,容我先杀杀人!”

蒋怀灵似乎看出了楚忘的顾虑,她微偏着头,笑了声道。

数十位持剑的护卫十分有默契的摆出阵型,却不是江湖中的剑阵,而是沙场上小股兵士冲杀的阵仗。

淮阳商会势大,所雇佣的护卫自然不是什么江湖人士,而是生活在城池中的野军。

乱世比不得盛世。

盛世下,千把人的山寨纵使有些势力,可也入不得朝廷的眼,势越大反而被剿灭得更早更绝。

可乱世就不一样,落草为寇的亡命者有的是机会扶摇直上,千把人足以被朝廷招安,得个正经身份,上了战场要是能够回来,最不幸也可以加入一些野军组织,日子过得也比寻常人家要逍遥些。

晋朝默认了野军的存在,面对着北方的游牧铁骑,野军是一股不小的助力。

数十位护卫散开,并不急着围上,而是隔着距离晃着手里的剑,目露凶光。

上兵伐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

十几个护卫也希望蒋怀灵能知趣一些,主动的低下头。他们将在战场学来的东西用到江湖里,也是少事。若不是看出了蒋怀灵的不凡,他们早就持剑杀人了。

蒋怀灵看出了护卫们的顾及,她笑了声,“我算不上什么大人物,只是有些钱而已。你们剑已拔出,焉有不见血的道理?”

“拿人钱财,帮人做事。我们这些在道上混得也不能坏了规矩。公子诚心找死,那就得罪了。”

为首的护卫边说,边用袖口擦拭了下剑锋,骤然间,他忽然动了起来。

靠后的两人在侧翼上压阵,取下腰间的弩箭,右手横握重剑,将左手搭在右手之上,呈现十字。

野军可不会看重什么江湖道义,能杀死敌人的方法就是好方法。在侧翼上的射手并不是起掩袭的作用,而是威慑,让敌人拼杀之时蹑手蹑脚。

楚忘在后方看得心惊,有心向前,但却被凌风和丁大牛二人死死架住。

“忘哥儿,别惹事儿!我们命贱,他们可不会对我们手软。”

“是呀,忘哥儿,灵公子看上去气势不凡,他们淮阳商会的人动手也会有顾及。”

凌风二人压低了声儿,死死地按住楚忘的肩膀。

淮阳商会的老头儿看着蒋怀灵冷笑,他们雇佣的野军都是从尸堆里爬出来的人,要比寻常人冷血。

当护卫们朝着蒋怀灵冲去的时候,蒋怀灵优雅的抖开折扇,她宽大的袖子也随之一抖,几缕白芒快速的被她甩出。

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临近的一个护卫就是瞳孔散开,猛的倒下,银针扎入他的脑袋里。

众人大惊,侧翼上的两名护卫在惊讶之中,下意识的扣动扳机。

短矢被蒋怀灵避开,她朝地上的重剑伸出手,那剑隐隐的发颤起来,仿佛要主动飞到蒋怀灵的手中。

第五十二章 剑十三

长剑‘咻’的声落入蒋怀灵的手中,发出轻微的颤鸣。

“驭剑?”

众人发出惊疑的声音,剑道一途渺茫飘逸。初入剑道者,手中握剑,心中亦是有剑,他们以剑道破禁。

凡是能用丹田真气驭剑者,入破禁,破禁之下为九品。

在破禁之上的剑修者,他们手中无剑,心中有剑,虽赤手空拳,却能用剑气杀敌于百步之外,谓之为真玄。

真玄之上以气血养剑,剑修者绝不会轻易将利刃拔出剑鞘,讲究用侠义问世,希冀达到人剑合一、剑随心发的境界。

欧阳克一群人决然没有想到眼前的年轻人居然已经以剑破禁,如此天赋,堪称妖孽。

箭已发,断然没有回收的道理。

淮阳商会的护卫只是皱了眉头就是继续冲杀过去,蒋怀灵左手搭在剑柄之上,姿势优雅的回拢长剑,单压重剑入鞘。

刹那间,在蒋怀灵的衣裳鼔荡,似流水涟漪一般,层层叠叠的推进继而舒展开。

数十人刚一靠近,蒋怀灵的背后就是剑气纵横,倏地往前掠去。

“剑十三!”

惨叫声几乎是在欧阳克惊呼之时爆发,数十位的护卫手腕处一线血痕裂开,猩红的血液飙射而出。

——咣当

数十柄重剑落在地上,护卫们齐齐握住自己飙血的手腕,脸色骇然的盯着蒋怀灵。

江湖中,破禁入真玄,多少剑修一生都无法迈入真玄,可眼前的年轻人居然可以用剑气杀敌于百步之外。

“万剑山庄的宋尚烈是你何人?你怎会剑十三?”

鬓发苍白的欧阳克后退了步,万剑山庄于三年前被天下会剿灭,传言万剑山庄的少主手握麒麟兽元,侥幸逃脱。

他的呼吸都变得有些喘息起来,得麒麟兽元七者雄霸武林,江湖之中无人不晓。

“破甲!”

蒋怀灵往前大跨了一步,其身后的剑气倏忽间迸发出去,堪堪压碎护卫们披着的鱼纹夔甲。

“好见识,淮阳商会豢养的一头老狗能识得此门剑技,也算难得。”

欧阳克脸皮抽搐,双肩发颤。

站在欧阳克身侧的杜金牙似有所思,天下会的雪芍在前些日子,曾叮嘱过他好好查查淮阳是否有万剑山庄的剑客。

“楚兄,我们走吧。”蒋怀灵撇头看了眼楚忘,揺开手中的折扇。

“嗯。”

楚忘点了点头,大有深意的看了眼蒋怀灵,他纵使不太清楚万剑山庄,可也看清了对方剑技的不凡。

他有些后悔接受了蒋怀灵的邀约,从欧阳克等人复杂的眼神之中,他觉得自己就像卷入漩涡的游鱼一样。

“楚兄?”蒋怀灵见楚忘站着不动,不由再小声的叫了下。

楚忘叹了口气,这个时候想回头,似乎太晚了。

无论是淮阳商会的老头儿,还是杜金牙,此时都必定认为他和蒋怀灵有些关系了。

他跨步向前,凌风二人战战兢兢地跟着他靠近蒋怀灵。

“还不让开!”蒋怀灵看着欧阳克两人说道。

片刻的沉默后,欧阳克僵硬的挪动着脚步,让开一条路。

蒋怀灵笑了声,渡步走入飞阙楼。

欧阳克盯着蒋怀灵的背影冷笑了声,万剑山庄的少主出现在了淮阳,尽管蒋怀灵的身份值得推敲,可剑十三也绝非万剑山庄以外的人能够使出。

待得楚忘四人走入飞阙楼,他随即带人快速离开。

楚忘扭头看了眼急匆匆离开的欧阳克,忍不住问了句,“蒋兄,你是万剑山庄的人?”

“万剑山庄在幽州,我只是略懂万剑十六式而已。”蒋怀灵缓缓回答道,“年少有幸见过宋前辈,并偷学了一二。”

“哦,蒋兄天赋异禀,我看淮阳商会众人的眼色,他们似乎都很……”

“都很震惊和恐惧嘛?”蒋怀灵接过楚忘的话,看了眼四周,话锋一转道,“黄姨去哪里了?转眼就是人都看不到了。”

“我们不管她,上了楼,自然是有姑娘来招待我们。”

楚忘也跟着看了周围一眼,方才的老鸨早已不知去向。

他们一行人上楼后,立刻就有许多娇美人主动朝他们走来,一个个皮肤白皙,腰细臀圆,让人看着眼花缭乱。

处在后面的凌风二人顿时心思龌龊起来,目光在姑娘们的胸脯上游离,忍不住咽喉里咕哝一声。

这细腰,这胸脯,自然是绝了,寻常窑子中的姑娘完全比不了,而且飞阙楼的姑娘伺候人可是出了名的好。

凌风和丁大牛互相看了彼此一眼,回想起上次在窑子里醉了一宿的事情,他们两人就有些红脸。

“你们俩个的口水都要出来了,就这出息!”

楚忘拍了下凌风的头,没好气道。

俩人嘿嘿的尴尬笑了下,看着迎面而来的姑娘,伸展开了双手,左拥右抱之间不忘朝姑娘凑过脸去。

楚忘双手叠在胸前,有些放不开,毕竟他知道蒋怀灵是个女子。

“怎么?楚兄是看不上这些女人?”蒋怀灵笑了下,打了一个响指,几位涂了胭脂水粉的小相公从楼下走来,娇弱间扑向楚忘。

……

同一时间

飞阙楼的老鸨跪拜在台阶下,单手握着匕首,小心的瞅了眼身前的云中君,快速道,“大人,计划有变了。方才有人在飞阙楼使出了剑十三,麒麟兽元之事恐怕……”

“那个人长什么样?”云中君慢慢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渡步走下台阶,从袖子里拿出卷轴,直接拉开,问道,“可是此人?”

老鸨抬头看了眼,揺了摇头,回答道,“不是,他是个俊秀的年轻人,自称为公子灵。”

“公子灵?”

面具下漾出冷笑声,云中君看了眼星盘日晷,沉沉的说道,“无碍,我们背后的雇佣者巴不得局势乱些,如今只是提前了一些时间而已,天下会的人才该烦恼。”

“大人,天下会和淮阳商会的人恐怕已经赶至飞阙楼了。”老鸨急忙的说道。

“那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吧,王彦那老匹夫恐怕要失望了。”云中君揺了摇头,戴上兜帽,慢慢的向外面走去。

老鸨立刻站了起来,小跑着跟上。

第五十三章 犯我大晋者

这些小相公都是狐白脸儿,他们同女人一般涂了胭脂水粉,样子一个比一个俏。

楚忘赶紧搂住身侧的姑娘,看着迎面而来的小相公后退了几步。他没有什么特殊的癖好,达不到‘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境界。

“呵呵,看来是我误会楚兄了。”蒋怀灵在一侧说笑了句。

楚忘没有吭声,他瞅着没被自己宠幸而撒娇的小相公们,嘴皮子忍不住抽搐了下。

四个小相公完全没有了阳刚之气,一副娇滴滴的样子,他们的模样要比一些女人还秀气。

“讨厌,哼……”

小相公们挥了挥手中的香帕,娇嗔一声。

楚忘揽着姑娘的纤腰,侧转过身子,没去理会小相公们的娇嗔。

晋国疆域内,不乏热血男儿,他们面对着数万的北凉铁骑,也敢一人跨马横刀,大呼,“犯我大晋者,虽远必诛!”

可眼前的这几个小相公,虽也是男人,但已经沦落为他人的玩物,雌雄难辨。若是将这几个小相公派到前线去,面对着彪悍的北凉铁骑,他们恐怕会被吓到嘤嘤哭泣,攥起小拳头,小声呢喃,“犯我大晋者,讨厌,讨厌……”

楚忘一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这些‘男人’恐怕还需要女人们的保护。

他跟着蒋怀灵登上最高楼,倚栏而望,整个淮阳城都在他们的脚下,城内楼阁如云,灯火连着灯火,一片繁华的景象。

“这真的是乱世景象嘛?”

楚忘拍了拍栏杆,忍不住感慨的说道。

“嗯,淮阳不及洛城。”蒋怀灵点了点头,同楚忘站在高楼之上,俯瞰整个淮阳之城。

不远之处,底下有许多举着火把的人,他们朝着飞阙楼而来。

蒋怀灵眼角漾出笑意,扭头冲着楚忘说道,“楚兄,今晚恐怕要让你败兴而归了。我有些私事要处理,你且带着他二人回避。”

楚忘朝火光摇曳的街头望去,他担忧的看了眼蒋怀灵,开口道,“我们一起走吧,多半是淮阳商会的人。”

“不瞒楚兄,方才恰巧遇到淮阳商会的人,我为难欧阳克是有意为之,你不必担心。”蒋怀灵开口,负手而望,“望楚兄不要见怪。”

楚忘直接转身,对方话已言明,他自然是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淮阳商会的人来了,我们走。”他冲着凌风二人喊了声,此时二人正被飞阙楼的姑娘们灌着酒,脸色酡红。

他们二人听到楚忘的话,打了个激灵,想起方才蒋怀灵和淮阳商会的争斗,立即站了起来,这多半是淮阳商会的人复仇来了。

“灵公子呢?”

丁大牛冲着楚忘跑去之时,不忘看向背对着他们的蒋怀灵问道。

“我们先走。”楚忘干脆的回答,带着凌风和丁大牛两人跑下楼。

他们三人跑到街道上去,大口的缓气。人群倏忽间挤动起来,他们三个被推着站在了街侧。

街中露出一条路,数百位举着火把的黑衣人小跑着将飞阙楼包围起来,两个鬓发苍白的老头儿从队列中走了出来,迈步走向楼中。

“还有天下会的人?”凌风小声的惊呼道,“他们来干什么?忘哥儿,你那朋友是什么身份?”

“我也不太清楚!”楚忘晃了晃头,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他盯着数百位杀气凛然的黑衣人,开口道,“我们先看看。”

此时,飞阙楼顶端,蒋怀灵背对着屏风,衣物落下,她重新换了衣物,一袭红裙从屏风后走出,在她的红裙之上刺着紫铜色的蔷薇,气质冰艳华贵。

她自顾自的走出,坐在椅子上,在桌上摆开四个酒杯,依次倒满酒。

王彦和淮阳商会的老头儿一同步入高楼,他们一眼就是看到正在缓缓喝着酒的蒋怀灵,露出疑惑的神情。

“二位在等等,云中君还未来。”蒋怀灵踢开自己对面的椅子,淡淡道,“坐吧。”

“合欢宫?”

王彦和淮阳商会的老头儿注意到蒋怀灵红裙上的蔷薇徽记,他们愣了下,接着问道,“刚才可是阁下使出了万剑山庄的剑十三”

蒋怀灵戏谑的笑了声,缓缓地喝着酒,“这飞阙楼可还有其他人?”

王彦二人看了彼此一眼,走了过去,不情愿的坐下。

片刻后,楼阁阶梯上传来渡步声,云中君步入高楼,掀开自己的兜帽,看了眼不远处的三人。

“久等!”

面具下传出飘渺的声,在楼层中散开。

王彦猛的站了起来,瞪着云中君,怒问道,“你们天机阁违背了约定,别忘了你们答应我们天下会的事情!”

“呵,我们天机阁并没有提前将宋清扬在淮阳之事公布天下,但我们背后的雇主是否有这个耐心,我们天机阁不得而知。”云中君讽刺的笑了声,看向蒋怀灵,“我是该叫你一声宫主灵呢?还是公子灵?”

云中君的话刚刚落下,王彦二人脸色大骇,一下子就往后退了几步,忌惮的瞪着蒋怀灵,大拇指弹出半截利刃。

“哈哈哈,不愧是天机阁!”

蒋怀灵大笑,她上次去云阁,云中君都还未完全的怀疑她的身份。

时隔几天而已,云中君居然就知叫她一声宫主灵。

“麒麟兽元有七,你们天下会独占三枚。这枚麒麟兽元,我合欢宫要掺合一下。”蒋怀灵喝了口酒后,说道,“四月之前,有一人不远万里赶赴柴桑将此事告知给我,呵呵,我自然不会让他失望。”

淮阳商会派来的老头儿露出了笑,他重新坐下,大有深意的看了眼王彦,玩味道,“天下会好心机,这次王护法亲自赶赴淮阳,看来不是为了让天下会在淮阳站稳脚跟,而是为了麒麟兽元。这浑水,我们淮阳商会也要掺合一下。”

王彦脸色铁青,狠狠地瞪了眼淮阳商会的老头儿,又看向蒋怀灵道,“就算你要掺合此事,也不该使用万剑山庄的剑十三。此事要是传开了,整个淮阳的江湖人士都会沸腾起来。”

“他人交待之事,剑十三乃万剑山庄不外传的剑技,我会此式也是由他传授。”蒋怀灵淡淡回答道,“云中君,我很好奇他的身份,不知云中君是否可以为我解惑一二?”

王彦二人同时向云中君望去,他们也很好奇,江湖上有哪个组织居然可以雇佣天机阁。

云中君面对着三人的目光,面具下的脸庞露出一丝冷笑。

第五十四章 占便宜

“宫主灵真是好计谋,你是打算联合天下会和淮阳商会同时向我天机阁施压嘛?”

云中君盯着蒋怀灵,不咸不淡的说道,“可能要让你们三位失望了,『甲阙』等级的隐秘要通过三方会谈后才能有结果,阁中的杀手门和玄工堂都要参入进来,我现在无法告知你们任何有关雇主的事情。”

“江湖哪个组织有这等魄力?你们天机阁也甘愿成为一头维护主子的狗。”王彦站了起来,不善的说道。

云中君没去理会,蓦地转身,“宋清扬在淮阳之事,合欢宫和淮阳商会都已知,那么明日我天机阁也会将此事公布天下。”

王彦没有吭声,先机已逝,天机阁说了也无碍。

淮阳商会的老者见云中君离开后,他也站了起来,急忙跟着离开。

王彦冷冷盯着云中君二人的背影,攥拳冷哼了声,他心头愤懑,合欢宫和淮阳商会的掺合,将会使局面变得复杂起来。

“王护法,淮阳商会要是得到了麒麟兽元,你们天下会当如何?”蒋怀灵冷笑道。

王彦闻言,撇了眼蒋怀灵,冷哼了声,甩袖离开。

站在飞阙楼外街侧的楚忘三人,看见淮阳商会的老头儿刚走出不久后,王彦也一脸怒气的走出。

“忘哥儿,灵公子……”

“应该没事,不要担心。”楚忘开口,他并不担心蒋怀灵,对方有意挑衅欧阳克,自然有把握全身后退。

让楚忘不解的是,欧阳克乃是淮阳商会的人,天下会的人怎么会前来。

“忘哥儿,要不我们进去看看”凌风犹豫的提醒道。

楚忘揺了揺头,在他看来蒋怀灵的身份恐怕不凡,此事也定然不简单。

他并不太想卷入江湖恩怨之中,对于蒋怀灵的身份,他也没再去深想,“走吧,这次白叫你们来了。”

“怎么能叫白来呢,飞阙楼的姑娘摸一下也是赚的,何况我和大牛还亲了。”凌风赧颜的笑了笑,“真他娘的爽,窑子里的姑娘没一个可以比得上,那身段,那小嘴……”

晚风声大,扯乎。

楚忘没听清凌风后面的话,不过看凌风猥琐的表情,他也知道对方后面说了什么。

丁大牛在一侧边听,边嘿嘿的笑着搓手,大有一番知音地意思。

“得嘞,等老子有钱了,你俩看上了哪个姑娘就跟我说。”楚忘抬起双手,搭在两人的肩膀上,边走边说,“他家嫩妇不行,老子不做抢人媳妇儿的事。”

“哪能干那事呀,忘哥儿要是有钱,请我俩吃一顿好的就是。我凌风也是个要攒钱娶婆姨的实诚人,以后可干不了去窑子里找女人的勾当。”

“放屁!”丁大牛叫了声。

“怎么?你是在怀疑我的人品不成?”

“不是,哪家的姑娘看得上你?人家姑娘跟着你穷不要紧,成了婚当了寡妇就可怜了,你这小身板经不起折腾。”

“我不行?我经不起折腾?”凌风撸袖子,大有一番要和丁大牛干一架的气势。

楚忘揉了揉两人的肩膀,推着二人走回天易居。

酒肆之内有四五个买醉的失意人,苏圆圆清理着地面,李子可站在柜台上上,皱着眉头看着帐本。

“爹,他们回来了,扣他们工钱!偷溜着出去,也不叫我。”苏圆圆停下手中的动作,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嘟囔着小嘴不满的问道,“大牛,你们三个去哪里了?”

“看热闹去了,方才我们三个看见一大批人举着火把往飞阙楼赶去。”丁大牛小跑到苏圆圆身边,接过扫帚,憨厚道,“我们一时好奇,便跟着去看了下。”

苏圆圆一把扯住丁大牛的衣领,使劲的嗅了嗅,戏谑道,“大牛,不老实呀!身上那么香,你是不是去飞阙楼喝了花酒?”

“唉,我的姑奶奶,飞阙楼一个姑娘可要花掉大把银子,我哪来的钱,你说笑了。”丁大牛脸皮子僵硬,回头看了眼正低头干事的楚忘二人,他苦笑了声,“小姐,你要是不信去问老东家嘛,他清楚飞阙楼的行情……”

“大牛,做事去。”

李子可脸色煞白,险些将手里的账本砸到丁大牛的脸上。他可没去过什么飞阙楼,不过在淮阳城中的男人,多多少少都有听过飞阙楼。

“爹……”

“回房去!”李子可瞪了下苏圆圆,看着店内几个醉酒的人依次走出酒楼。

他叹口气,这几个人都是小店铺的老板,月末要到了,不知除去朝廷的收税和天下会的‘强夺’,能剩下多少。

“下月初三快到了,我为你们俩个的婚礼也准备的差不多了,到时好好热闹一番。”

楚忘和苏圆圆闻言,皆是看向李子可,下月初三的婚礼该怎么样,大家其实都是明白人。

凌风脸色煞白,自个儿还没娶到一个白白嫩嫩的女人,如今却要嫁出去,这他娘的叫什么事。

他愁眉不展的看向李子可,开口道,“东家,其实小姐打算……”

“我知道。”

不等凌风说完,李子可就是接过话说道。

“那……”

“劳烦你了,下月工钱加倍。”李子可淡淡的回答,婚礼只是一个过程,结果才是最重要的,往后偌大的淮阳城都会将苏圆圆当做楚忘的女人,他也算是把这个让自己头疼的女儿嫁出去了。

“可……”凌风还想争取一下,可苏圆圆狠狠地向他看来,他一下子就把话咽了下去。

楚忘心里有些纠结,他虽然不想苏圆圆落入到天下会的手里,可白白得了个媳妇儿,还是让他有些若有若失的惆怅感。

随着最后一个客人离开酒楼,楚忘将门关上,李子可将楚忘叫到一旁,从怀里摸出本泛黄的书籍,交给楚忘。

“疾雷点穴手?”

楚忘看了眼书面上的几个大字,赶紧把秘笈收起来,又问道,“李叔,还有轻功的秘笈嘛?”

李子可闻言,立马翻了个白眼,小声道,“你当我这里是藏经阁呀?”

楚忘笑了下,瞥了要苏圆圆,说道,“你女儿轻功那么好,甭说没有?李叔也别小气,就当是你女儿的嫁妆得了。”

李子可大有深意的看了眼楚忘,嘴角露出似有似无的笑,说道,“随我来,不过要不要是你的事?”

楚忘愣了下,他当然要了,有便宜不占是王八。他看着往前走去的李子可,立马跟了上去。

第五十五章 一剪梅

紫檀木的箱子被掀开,李子可从里面摸出一本皱巴巴的书籍。

楚忘盯着那大口箱子,弯下腰去拍了拍,说道,“李叔可真是富贵人呀,要不把这也当你女儿的嫁妆,送给我得了。”

“你想得美!”

李子可将书丢给楚忘,拍了拍手上的尘灰。

“梁上君子……”

四个扭扭曲曲的大字落入楚忘的眼里,他皱了下额头,这叫哪门子的武学秘笈,字写的丑也就罢了,连秘笈的名字也如此‘独树一帜’。

楚忘连翻开的**都没有,使劲抖了下,尘埃蔓起。

“这是教人做梁上客的秘笈嘛?”

“诶,什么梁上客!你拿回去好好研究。”李子可没有对楚忘多说这本秘笈的来历,他得到《梁上君子》也有二十年左右的时间了。

那时幽州有个叫做“一剪梅”的盗贼,他不仅喜欢偷盗东西,而且还爱在梁上偷窥他人的房事,要是看得不尽兴,他便会让房中的男人一剪没,并出言讽刺。

『一剪梅』在幽州臭名昭著,奈何他轻功甚是了得,在偷盗之后无人可以将他抓住。

当时,幽州有人出了三千金铢要一剪梅的性命,足以看得出一剪梅在幽州有多招他人仇恨。

剑邪宗接下了这门大单子,足足二十几人,提前设计好了陷阱才抓住一剪梅。

他们从那个盗贼里摸出了这本秘笈,时不时也私下研究一二。

“李叔,你年轻的时候不会……”

“臭小子,你看我像嘛?”李子可反手就是敲了下楚忘的后脑勺,“说话没个分寸!”

楚忘表情讪讪,翻开看了眼,书上的字迹十分潦草。他看了眼就是收拾起来,转身离去。

李子可看着楚忘的背影,他笑了下,“这小子……”

楚忘拿着两本秘笈回了房间,看着知忆手里揣着一串铜铃,愣愣地窝在角落里。

“给你,老头儿要我交给你的。”

“赵老头儿?他回来了,人呢?”楚忘接过铃铛,看了眼,注意到在铃铛上面镌刻着一个酒葫芦,他使劲晃了晃,啧了声,“他送我串破铃铛干嘛?揺不响。”

知忆揺了摇头,继续说道,“老头儿说要你戴着,他又走了。”

“走了……”楚忘抿了下嘴,仔细的看了眼手中的铃铛,也没有看出什么来,他随意的将铃铛放入怀中,倒头就是大睡。

次日晨曦·天易居酒楼。

整个酒楼内人满为患,喧哗声盖过了酒楼外的叫喊声。

酒桌之间,有剑客正襟危坐,一手握剑,一手握着酒杯,竖起双耳听他人的言论。

短短的一夜之间,关于万剑山庄少主宋清扬之事就是传遍淮阳,整个江湖的人都知道,在宋清扬手上有枚麒麟兽元。

这麒麟兽元得一可参悟武道,得七可称霸武林。

“听说了嘛,昨日有人在飞阙楼使出了剑十三!”

“这等大事,何人不晓?天机阁的人可是说了,那宋清扬就在淮阳。”

“我听人说,那使出剑十三之人可是和天易居的小二关系匪浅……”

酒楼中,此话刚刚落下,大部分人都是抬头看向正忙碌的楚忘三人。

昨晚,有人在飞阙楼曾见过楚忘三人,这也是他们一行人前来的部分缘由。

楚忘三人身体僵住,看着杀气腾腾的客人,他们有些懵。

“呦喂,可是饭菜不合各位客人的胃口?”

楚忘平静的看着众人,笑了声问道。

“小子,我们问你一个问题,你可要老老实实回答!”

一位脸上满是刺青的大汉半抽出刀,粗声粗气的问道。

“客官,你且说!”

楚忘敛住笑,目光快速在酒楼中扫过,心里觉得奇怪,暗想到莫不是全酒楼的人都走火入魔了,杀气居然如此之重。

“你昨夜可是跟宋清扬在一起?还一同去了飞阙楼。”大汉把刀抽出半许,吓唬道,“甭说假话,否则老子一刀砍死你。”

楚忘缩了下眼瞳,并不是由于大汉的气势,而是因为大汉所问的话。

他从大汉的话里听出了一点味道,敢情这群人一脸杀气的看着他们三个,可能是和蒋怀灵有关。

但大汉嘴里的宋清扬是谁?莫非是蒋怀灵隐藏了自己的名字,那宋清扬才是她真正的名字。

“宋清扬是谁?昨夜,我们三个的确是去了飞阙楼,但并认识此人。”

楚忘只是略微思索了下,就是飞快的回答道。

凌风和丁大牛二人慢慢向他靠拢,他们俩个被眼前的阵仗吓得不轻。

“小子,不说真话嘛?”大汉站了起来,瞅着始终神色淡然的楚忘,他心里有些吃惊,眼前小二的胆量倒真是让人佩服,不是孬种,也算是个男人。

“各位冷静,江湖上的事,几个店小二知道什么……”

本还在后院的李子可被知忆拉来,他在大概的知道来龙去脉后,虽然是心中大惊,但也来不及多想,就是挡在楚忘三人的前面,开口道,“各位是不是误会了?”

“误会?”

大汉冷笑了声,发狠道,“一个店小二可以包下整个飞阙楼?你们这酒楼怕是卧虎藏龙吧?”

当大汉的话落下,几个剑客依次站了起来。

楚忘心里骂娘,蒋怀灵到底什么身份,居然有如此之多的仇家。

他已经确定蒋怀灵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不过蒋怀灵连天下会的人都不怕,又怎会将这些不入流的剑客放在眼里。

“各位,你们知道如此之多,想必也知道天下会的人也有去飞阙楼吧?”楚忘站了出来,瞪着握刀的大汉,缓缓道,“这不是握刀杀人的姿势,你不必吓我!你想知道的,我区区一个店小二也不清楚。”

“你找死!”大汉听到楚忘的话,猛的抽出环首刀,大叫道,“黄毛小儿,这可是握刀杀人的姿势?”

楚忘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

“小子,你甭用天下会来吓唬我们。”大汉往前跨了步,说道,“你只要说实话,我们也不会为难你。”

“我们真的不知谁是宋清扬!”凌风缩着脖子,小声的回答道。

“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好大的胆子,斩你一手一脚算是给你个教训!”

在大汉不耐烦之时,酒楼外传来尖细的声儿,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话。

第五十六章 雷霆之势

在酒楼外站着一个白衣青年,缓缓地走入酒肆之中,她看向大汉说道,“是你自己动手,还是让我亲自砍下你的手脚。”

大汉见是个小白脸,愣了下紧接着发出大笑声,侧转身子看着白衣青年,啧啧的戏谑道,“有几分娘们儿像,洗干净了也可以去做那双洞齐开的生意。”

他的话刚刚落下,酒楼中就是爆发出哄堂大笑声。

楚忘叹了口气,白衣青年正是蒋怀灵,他看见对方毫发无伤,也应了他心里的猜测。蒋怀灵身份不俗,这酒楼中不入流的江湖人怕是有苦头吃了。

“兄台,当心祸从口出……”

“老子说了又怎么样!”

楚忘本是好心提醒一下,可大汉立刻吼了句,“识相的就乖乖把那人交待清楚。”

“交待?”蒋怀灵笑了句,一个混迹于江湖的野军,也敢如此狂言莽行,真是不知死活的狗东西。

她整个人跃起,一掌向大汉拍去。

大汉不以为意,单手握着长柄环首刀,抬起左手同样一掌拍了过去。

——咔嚓

一道骨头碎裂的声刚响起,血雾就是弥漫开去。

大汉的左手骨头扭曲折断,生生的在手肘处捅裂开肌肤,他还未来得及大声的惨叫,蒋怀灵掌心处的内力就是将他的整只胳膊给震裂成两截。

大汉半条胳膊落在酒桌上,他整个人后退了十几步,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右手握刀横封在自己的胸前。

“我就是昨日去飞阙楼的男子,你们要是感兴趣大可找我。”蒋怀灵摊开自己的右手,一个剑客鞘中的长剑隐隐发颤,一下子就飞到了她的手里,她盯着骇惧不已的大汉,冷冷的说道,“还差一腿!”

“蒋……”

楚忘刚刚一开口,蒋怀灵就是一剑挥去,剑气纵横间,大汉胸前的环首刀崩裂,他的右腿更是被一剑生生削去。

楚忘来不及阻止,大汉的右腿就是被砍下。酒肆之中除了大汉的哀嚎声,其他人都是默然无语下去。

短暂的血腥画面已经让他们心神摇曳,蒋怀灵丝毫没有犹豫的手段,让众人都是不敢大声呼吸。

“各位也是亡命人,以你们的手段就算得到了麒麟兽元也是死的命。可即使如此,你们也心存侥幸,要趟这浑水。”蒋怀灵坐下,拎起桌子上的半截胳膊,丢到街上,戏谑道,“既然如此,那各位就做好死亡的准备吧。我并不是宋清扬,否则天下会早在昨夜就已经抓走我了。”

说到这里,蒋怀灵停顿了下,喝了口酒,缓缓道,“各位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我话里的意思。”

在酒楼中的众人眯了下眼睛,他们当然听得懂蒋怀灵话里的意思。

天下会的人亲赴飞阙楼,在毫无收获的情况下,居然没有迁怒这个使用了剑十三的年轻人,他们都不是蠢人,自然是明白这其中的猫腻。

“宁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人。各位不看重自己的命也就算了,连我兄弟的命也不看重。”蒋怀灵笑了下,眼前之人多多少少都知昨夜的事情,只要不是太傻,稍微一思索就都能知道她不是宋清扬。

面对仇杀,宋清扬又怎会主动使出剑十三,将自己的身份暴露。

可纵使如此,这群本事不强的亡命人依旧心存一丝的希望,拔刀逼问一个店小二。

在贪欲之下,他们宁可错杀一人,也不会放走任何的机会。蒋怀灵砍断大汉的手脚也多有震慑这群人的意思,楚忘因她昨晚一时兴起而卷入,她也不能坐视不顾。

难得知己,酒还未喝尽兴,自然是不能死。

酒楼中的气氛凝重下去,也没有一人站出来。

楚忘盯着趴在地板上晕死的大汉,又瞅了瞅酒馆里忌惮无比的众人。

他刚怜悯了下大汉的遭遇就是收回了自己的心思,与其同情要宰了自己的刀客,倒不如冷静下来分析一下自己的处境。

“麒麟兽元?”楚忘嘀咕了声,他刚才注意到蒋怀灵说起这四字之时,整座酒楼中的江湖人都有些不同。

片刻后,一个剑客从怀里摸出碎银丢在酒桌之上,小心翼翼的走出酒楼。

蒋怀灵没去阻拦,剑客们纷纷站起,一溜烟的往外跑去。

“站住,把他给我拖出去。”蒋怀灵瞥了眼最后要走的几人,冷冷道。

那几个人身子僵住,回头看了眼晕死过去的大汉,他们观察了一下蒋怀灵的神情后,扛着大汉就是跑了出去。

满地都是血,李子可大有深意的看了眼蒋怀灵,扭头对凌风说道,“收拾一下,今日不做生意了。”

凌风忙着点了点头,看蒋怀灵的眼神再也不敢像昨夜一样。他和大牛没有说话,忙着去后院拿水,将地面上的血清理掉。

楚忘站在原地,盯着蒋怀灵看。

“江湖儿女,江湖生,江湖死,这算不得什么,楚兄是在怜悯他嘛?怪我做得太过极端。”蒋怀灵头也不抬的问道。

“我楚忘算不得什么江湖人,只是一个店小二。”楚忘揺了揺头,接着说道,“我也不是个任何人都同情的君子,不过斩他一手一脚后,还将他丢给几个陌生人,他的命……”

“不值钱。”蒋怀灵接过楚忘的话,抬头盯着楚忘,反问道,“我要是不血腥点,楚兄可能会有些麻烦。出头鸟死了,余下的也会安分点。”

楚忘沉默了下去,浓郁的血腥味让他皱了下眉头。

蒋怀灵的目光移开,抹去脸上斑驳的血。

“楚兄有什么想问的嘛?”

“麒麟兽元,我想知道这东西的全部。”

“楚兄想做一个本分人,那就不该问麒麟兽元。你的好奇心太重,做不了本分人。”

楚忘沉默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我想知道,他们是在为麒麟兽元而来,是吧?”

蒋怀灵似笑非笑的抿了下嘴,在危机下保持灵敏的嗅觉,这很难得。

她为楚忘倒了一杯酒,踢开对面的椅子。

楚忘走了过去,坐下,开口道,“请说吧。”

第五十七章 寻仇

宋清扬擦了下满是油腻的双手,取下灯盏往前移了一点。

光亮一点点的往前爬去,在他脚边咬着一簇影子扯长。

在门口处,一个女人矗立在昏暗的角落里,戴着斗笠。

“天机阁提前散布了消息,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黑暗中,女人微扭头看着宋清扬,担忧的开口。

宋清扬摊开了自己的左掌心,皮肤油腻的发光,指甲缝里满是肉渣子。他摸了下自己浓浓的络腮胡子,又狠狠拍了拍臃肿的肚子,苦笑了声,悲怆道,“真他娘的像个粗人,一个屠户。这邻里街坊的都叫我牛屠,我习惯了,有时也就接受了。”

“云舒,牛屠其实是有名字,有姓氏的。老子的剑承载着万剑山庄的荣辱,可它却被我埋在地底下,被人践踏……”

叶云舒盯着光晕边上的宋清扬,沉默了下去,咬着嘴唇,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梆

宋清扬单手握住刀把,将卡在砧板内的刀尖抽出,狠狠地用刀背敲打了一下砧板,把刀刃上的肉沫子掸去。

他将尖刀收回皮鞘中,用力地吸了口气。

死即死耳,但不能将这一世的屈辱都带到下面去。他好歹也是生于钟鸣鼎食之家,自幼习惯了站着挥斥方遒,现如今哪能跪着苟活于世。

“我要是一直夹着尾巴苟活,这辱没了祖宗的声望,怕是要遭天谴。”宋清扬苦笑了句,“不走了,趁着自己胆子正壮的时候杀人,要比亡命天涯等心凉来得好。”

叶云舒又抬起头,盯着目光坚定的宋清扬,没有劝下去。

劝解朋友偷生,这不是君子的行径。

她盯着宋清扬,慢慢的走过去,将一只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只是平静道,“我陪你!”

“不必,天下会的人……”

“『它们』于国难当头之时欺压百姓,我陪你当一回屠户,杀尽天下会的狗。”叶云舒打断了宋清扬的话,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看着对方欲言又止的神色,接着说道,“我不劝你,你也不必劝我,你我君子之交,自当明白对方的心意。”

宋清扬愣了下,紧接着笑出了声,晃了下头,调侃道,“叶屠这称呼不好听,不像是个美人的名字。”

“对的,本姑奶奶天下最美。”叶云舒脸红之时,又难为情的叫道。

宋清扬抿了下嘴,看了下赧颜的叶云舒,笑了声,“你和苏丫头相处久了,也带着刁蛮气了。”

叶云舒没有回话,让开一条路。宋清扬提着灯盏往前走去,步上台阶,推开门之时,他们两人同时愣了下。

在房间之中,一个老人佝偻着身子,坐在桌子旁。

灯光照进去,露出老人的大半张脸,他的嘴唇翕动了一下,“进来吧,老夫回来了,给你们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同一时间

楚忘坐在门槛边上,看着街道上络绎不绝的行人,他打了一个哈欠,咀嚼着从蒋怀灵那儿听来的事情。

关于麒麟兽元的种种,他大概知道了一些,传言剑邪宗和万剑山庄的覆灭都是由于麒麟兽元。

万剑山庄的少主,更是因为身怀麒麟兽元被江湖各派人士追杀。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楚忘不禁感慨了一下,天下会有三枚麒麟兽元,可在江湖上却没有一人敢声讨。

其实江湖里也尽出小人,柿子专挑软的捏,这和市井中的青皮没什么两样。

他没有问蒋怀灵的具体身份,对方没有明说,他也不愿去问。

“在想什么?”

李子可揽衣坐在楚忘的身边,开口问道。

“呵,李叔,你这是想绕个圈子问我关于她的事嘛?”楚忘扭头看了眼李子可,打了个呵欠,继续说道,“李叔听过麒麟兽元嘛?”

“听过,邪剑宗被毁之后,天机阁把有关麒麟兽元的隐秘公布武林。道上的人,没几个不知道麒麟兽元。”李子可缓了口气,笑了句,“怎么你那朋友和麒麟兽元有关?”

楚忘点了点头,没有隐瞒。

“那离她远点吧,你不是握刀杀人的料。”李子可叹了口气,他虽然希望楚忘踏入江湖,但却不想楚忘因为麒麟兽元而步入江湖。

一个连杀心都没有的刀客,直接走入波谲云诡的武林,只会被别人一刀砍死。

这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在李子可看来,此时的楚忘明显没有去接触麒麟兽元之事的资格。

“为什么要握刀杀人?”楚忘问道。

“有些人不会在乎你的命,就跟你不会在乎蝼蚁的命一样。”李子可回答,“你今日看到了嘛?酒楼中全是蛇欲吞象的亡命之徒,他们会怜惜一个小二的命嘛?他们不会,在贪欲之下,他们连自己的命都敢赌上。”

楚忘哑然了下去,摸了摸怀中的两本武学秘笈,有了练习的念头,他想拥有自保的能力,而且麟叔的处境也不知怎样。

“李叔想得到麒麟兽元嘛?”楚忘沉默了片刻后,迟疑的问了句。

李子可揺了揺头,没有开口,他拍了拍楚忘的肩膀后站了起来,转身向后院走去。

楚忘盯着李子可的背影,眯了下眼睛,又环视了一下酒楼,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纵使李子可以前是江湖人,可对方早已归隐,有了这家酒楼,好不容易得来的安逸生活,应该不会为了麒麟兽元而放弃。

他也站了起来,揉了揉有些发麻的双腿。

“楚公子……”

街道上忽然传来一道爽朗的笑声,六七人从晦暗的灯光下走了出来。

楚忘眯着眼看去,为首一人张开着嘴巴,牙齿闪闪发光,耀眼异常。

这是一口金牙,整个淮阳也没多少人拥有满口的金牙。

楚忘一下子就认出了来者的身份,他从凌风二人嘴里得知,这杜金牙可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

大半夜的时候,酒楼也打烊了。此时对方带着一批人来干嘛?

楚忘皱了下眉头,回想起昨日自己对杜金牙言语上的羞辱,他立刻从酒楼中抡起了一张板凳,心想对方定然是来寻仇的。

第五十八章 叫破喉咙

杜金牙看见楚忘抡起一张板凳就是走了出来,他有些错愕,紧接着反应过来,赶忙让身后的四个大汉站着别动,连忙跑了上去,笑着道,“呦,楚爷,我站着就好,不敢劳烦你搬板凳。”

他边说着,边顺其自然的伸出双手接过楚忘手里的椅子,用袖子仔细的擦了下,“嘿嘿,楚爷坐。”

楚忘瞄了眼杜金牙,又看了下不远处的六个壮汉,抬腿踩在椅子上,没耐心道,“杜老板,有事直说,有屁就赶快放,别耍心机呀!”

“嘿嘿,瞧楚爷说得什么话。”杜金牙皮笑肉不笑的打哈哈,给了六个大汉一个眼神。

六个大汉立即鞠着身子,小跑到楚忘的面前,隔着两步之距,将手里的黑匣子推开。

在匣子之中有一株品质不错的雪参,楚忘瞥了眼,思忖了一下,眼前这个睚眦必报的人没寻他麻烦也就算了,还带了上好的雪参前来,不得不说有些奇怪。

杜金牙在心里咒骂,前夜天下会和淮阳商会皆是空手而回,并在飞阙楼中的事情绝口不提。他本以为蒋怀灵可能是个人物,两方势力私底下做掉了蒋怀灵后,又不想声张。

他哪还能想到蒋怀灵在酒肆中大杀四方的事情,所以他在晌午时分听到蒋怀灵杀了大汉的事情后,内心惶恐不安,生怕自己被报复。

这可是天大的人物呀,两方势力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哪能得罪,杜金牙思来想去之后,决定先讨好一下楚忘。

“楚爷,这株雪参可还满意?”杜金牙笑着问道。

“无功不受禄,我就是一个店小二,杜老板送错人了。”楚忘收回自己的目光,迳自的坐下。

杜金牙俯下身子,缓缓道,“楚爷,前夜之事都是误会。”

楚忘听出了端倪,敢情这鳖孙还是个欺软怕硬的贱骨头,不过楚忘还是有些佩服杜金牙的嗅觉和脸皮。

“好说,好说。”楚忘点了点头,毫不客气的将雪参收拾起来,不客气道,“你回吧,我会帮你解释解释的。”

“呦,那就有劳楚爷了。”杜金牙大笑,注意到楚忘脸上的拒人之意,他脸上的笑容又是僵硬住,小心翼翼的带着四人往后退,说道,“那我就不打扰楚爷了。”

楚忘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他看着手里的雪参,想了下馋嘴的徐丫头,不禁勾起了嘴角。

这狐假虎威白得来的好东西,倒是便宜知忆了。

当杜金牙一行人走远,楚忘搬着椅子走入后院之中,他推开门,知忆那小丫头早已熟睡了过去。

“梁上君子……”

楚忘从怀里摸出秘笈,翻开看了眼,页面上的字迹扭扭曲曲,楚忘叹了口气,确定此书的确是出于梁上客之手。

他强忍着不耐,很认真的看了起来。

夜半三更时分,他开始打盹,屋子内的烛火已经烧了大半。

此时,一个黑影快速从房外掠过,楚忘被惊得睡意全无,摸出自己的那把刀,打开门看了下外面。

苏圆圆一袭的黑色风袍,在他对面的屋顶上快速跑过,一个纵跃,消失在他眼皮底下。

楚忘挑了下眉头,淮阳最近并不安生,他犹豫了一下,照着书上所说,往前大跨了几步,纵身一跃,他本以为自己可以越上高墙,内心颇为自傲的时候,他整个人就是“砰”的声落在地上,连高墙一半都没越上。

“哎呦喂,咝……”

楚忘从地上爬了起来,倒吸了口冷气,撸起裤脚看了眼淤青的大腿,他哭笑了几声,看来自己并不是什么旷世奇才,武学秘笈只看一遍根本就没多少用。

他赶忙小跑出院子,在不远处,一个黑影掠过,楚忘赶紧的跟了上去。

在他的后面,李子可慢慢从晦暗的角落里走了出来,他看着楚忘的背影,露出似有似无的笑意。

《梁上君子》只落在楚忘手上一日时间,就可‘飞檐走壁’,这武学天赋倒是要比一般人强很多。

他盯着街道上一前一后的两人,戴上面具,赶紧跟了上去。

他有些不放心,整座淮阳城里的江湖人如今都是豺狼,麒麟兽元的出现足以掀起腥风血雨。

恐怕要不了多久,淮阳城便是会涌入一群为麒麟兽元而来的亡命之徒。

凄清的街道之上,苏圆圆低着头,等她再抬起头之时,她的面容已经是个病弱的书生,她解开自己的黑色风袍,丢落在地上,里面是一身的道士装扮,她边走边将自己的长发盘了起来。

悄悄跟在后面的楚忘,他这时才注意到苏圆圆穿的鞋子是青丝履,他暗暗称奇,捡起苏圆圆丢了不要的黑色风衣穿起,戴上兜帽,又握着刀跟了上去。

苏圆圆拐过了街尾,再往前走了几步,她在一条巷子外停了下来,大拇指弹出利刃一寸,歪着头看向黑魆魆的巷子里。

“不要……你们这帮禽兽,我要吼了……”

“嘿嘿嘿,小娘子,你叫破喉咙也没有人来帮你!”

“哈哈哈,大哥,快把这小娘子的衣服扒了……”

巷子中传出女人害怕的叫喊声和几个男子猥琐的嬉笑声。

苏圆圆悄无声息的渡步走入,当他走到几人的背后之时,她忽然爽朗的开口,“呦,几位爷好兴致!”

几个按住女人的男子僵住身子,他们慢慢的扭头往后看去,见不远处有一个黑影靠在墙壁上,半抱着长剑。

他们对视了眼,慢慢的站了起来,从怀来摸出火折子,快速点燃。

冷冽的光让逼仄的巷子亮腾腾起来,苏圆圆歪着头,慵懒的靠在墙壁上,拔出长剑。

几个男子捂住女人的嘴,后退了几步。他们都不是愚笨的人,能够悄无声息的走到他们的背后,又如此淡然的剑客,决然是位高手。

“阁下什么意思?你要是中意这女人,我们可以好好商量。”为首的男子小声的说道。

苏圆圆看了眼被捂住嘴巴,大大瞪着眼睛的女人,她挑了下眉头,说道,“她男人是个战死边疆的士兵,你可知道?”

“对,她是个寡妇,要比黄花大闺女会伺候人。”为首的男人笑了起来,右手猛的拍在女人的屁股上,“我们哥几个可是盯上她好一阵子了。”

“噢,是嘛?”苏圆圆抿了嘴角,站直身子,抬起头,冷冷道,“我盯上你们几个也好一阵子了。”

第五十九章 杀杀杀

“呸,臭道士,你他娘的没长眼睛不成。你好好睁大自己的狗眼看看,我们可是巨鲸帮的人,找死嘛?”

为首的男子卡出一口浓痰,吐在地上,恶狠狠地瞪着苏圆圆,“我们巨鲸帮在淮阳也算是地头蛇,你别多管闲事。”

苏圆圆回拢长剑,瞥了眼被死死捂住嘴巴的女人,三枚银针缓缓滑落在她左掌心中。

“呦,你个道士还懂怜香惜玉,她莫不是你在淮阳的姘头!”

为首的男子单手压住腰间的弩箭,骂了句,“狗屁的守妇道,这立了牌坊还做娼妇的女人要比窑子里的女人还脏,他男人也是没用,白白去边疆送死,便宜了这寡妇去外面找野男人。”

几个人放声大笑,女人受了刺激,不断的挣扎,却被为首的男人狠狠踹了一脚。

苏圆圆瞅了眼男子压住弩箭的手,死死地攥牢长剑,有些郁闷。

男人单手压住的箭俗称穿云箭,相当于斥候使用的鸣镝箭。

“依据大晋律法,你可知玷污士卒遗孀是死罪!你不怕死嘛?”苏圆圆呵斥了句,银针沿着她手指间的罅隙划过。

“律法?”为首的男人笑了起来,用刀指着苏圆圆,不可一世的吼道,“人命值几个钱,人肉在集市里待价而沽还不如鸡鸭鹅肉贵。”

“她即使是死了,也算不得什么。我家帮主可是和淮阳的官员有些交情,杀了人只不过是钱的问题。这律法是用来约束老实人的,你莫不是在深山里呆太久了?不懂这市井中的门道。”

男子的话刚刚一落下,在他背后的几人就是大笑了起来。

“哎呀……”

当众人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苏圆圆身上时,女人用力地咬了口为首男子的手臂,疯了般叫道,“我男人是个英雄,我没有偷野男人。”

为首的男子大叫一声,使劲的甩开女人,愤怒中,他侧转身子,一巴掌狠狠拍打在女人的脸上。

苏圆圆手中的银针倏地被甩出,射中三人。

三人的皮肤立刻冒起许多小疙瘩,青筋暴涨,仿佛要炸裂开了一样。

苏圆圆握剑快速前行,在为首男子取下腰间的弩箭之时,她毫不迟疑的一剑斩去。

滚烫的鲜血溅了苏圆圆一脸,为首男子的手被她斩下。

当对方张开嘴痛苦大叫之时,剑光掠过他的双眼,在他的咽喉处一线血痕裂开,猩红的血液飙射而出,他捂着咽喉倒在地上。

苏圆圆的银针上有毒,唐门的梦千秋,此毒能让人血液逆行。

她还未动手,其余中毒的二人眼球就是爆炸开。两人口鼻全是鲜血,倒在地上不断的哀嚎。苏圆圆走过去补上两剑,剩余的一个男子疯了般跑出巷子。

苏圆圆并没有立刻追去,她从怀里摸出碎银,蹲下身子,看了眼趴在地上的女人,将钱交给对方,“拿着钱趁夜离开淮阳。”

说完此话,苏圆圆就是朝刚才逃跑那人追去。

此时在巷子外,楚忘脸上的表情错愕,他万万没有想到平时刁蛮的苏圆圆,居然杀人如此果断。

远看着一人踉踉跄跄的向他跑来,楚忘大骂了声,此地离巨鲸帮的总舵并不远,要是此人成功逃离这里,必然是件麻烦事。

他和苏圆圆都可以安全离开,可那个妇人的命途就多舛了。

当男子刚跑出巷子时,楚忘就是用刀背狠狠砸去。

——砰

男子应声而倒,楚忘咧开嘴笑了下。

苏圆圆慢慢从巷子中走了出来,看着楚忘笑了句,“看了那么久都没出手,我以为你要放走这家伙。”

楚忘拧了下眉头,当即明白苏圆圆知道他在一直在跟踪。

刚爬起来的男子听到苏圆圆的话,他立即跪拜在地上,不断的磕头,求饶道,“不关我事,这都是二顺子的主意……饶了我吧,我不想死……”

楚忘起了动摇之心,他没怎么杀过人。

“喂,你觉得我那风衣的帽子可以遮住你的大脸嘛?”苏圆圆站在原地没有动,指间掐着一枚银针,戏谑道。

楚忘的眼神一下子就是冰冷下去,让眼前之人离开,自个儿的命也会受到牵连。他发怒的瞪了眼苏圆圆,知道这是对方的算计。

“我什么也没看清,别杀我……”

跪拜在地上的男子哆嗦着身子,死死闭着眼睛,痛哭道,“我上有老下有小,举家之人都靠着小的这点微薄收入苟活,你不能杀我……”

楚忘瞥了眼对方绷紧的双腿,收回手中的刀之时,男子猛的站了起来,抽出腰间的匕首向楚忘刺去,歇斯底里的吼道,“去死吧!”

楚忘露出失望的表情,早有提防的他避开匕首,狠狠地一掌将对方推开,在对方又要向前之时,他右手握刀斜切过男子的咽喉。

刀锋过血,男子捂住脖子倒在了地上。

“有两下嘛。”

苏圆圆走了过去,笑着道。

楚忘低着头,看着脚边的尸体,他慢慢的抬起自己的右手,将刀锋对准苏圆圆。

“你想杀我?”苏圆圆抿嘴一笑,歪着头问道。

“温姨曾对我说越是好看的女人,她的话越是不能信。你比温姨嘴里的女人还复杂,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楚忘抬起头,手腕转动间,刀锋一转,冷冷道,“我不喜欢被人利用,你要杀他,自己去杀便是,何必借我的手?”

苏圆圆盯着楚忘的眼睛,忽然间空灵的笑了声,“你管姑奶奶是怎样的女人,给你一个机会杀小人,你还不满了!”

两人隔着十步之距,楚忘听到苏圆圆的话,他没有开口,右手有些发颤。

“想杀我?本姑奶奶给你一个机会!”苏圆圆看着楚忘发颤的右手,抬起右脚往前踏了一步,一点点的向楚忘走了过去。

当楚忘手里的刀尖轻抵在苏圆圆的咽喉上时,她停了下来,盯着楚忘道,“动手呀,别只吓唬人。”

楚忘凝视着苏圆圆,对方明知道他不可能动手,却要说话激他。

苏圆圆背着双手,眨了眨眼睛,笑道,“你要是不动手,我就回去睡觉了。”

第六十章 飞流直下三千尺

——嘀嗒

刀锋上的血落在石板之上,两人相互凝视着彼此。

片刻后,楚忘移开自己的刀,歪着头看了眼脚下的尸体。

苏圆圆同他擦肩而过,擦拭干净手中的利剑,缓缓压入剑鞘之中。

“他只是一个该杀之人,那律法不能定他的罪,我手中的剑可以。”苏圆圆背对着楚忘,平静的说道,“你个大男人也太没血性,杀一个恶人有什么好内疚。”

楚忘歪着头看了眼苏圆圆的背影,苦笑了一声,他在第一次杀人时就没有太多感触,何况这还不是他杀得第一个人。他只是有些侥幸自己是个谨慎的人,否则刚才自己定然已经被对方刺死。

“我只是不想被利用而已……”楚忘自言自语了声,握着刀向苏圆圆追去,这儿可不是什么好逗留的地方。

……

【淮阳·东郊·九池深渊】

次日·晨曦

“头儿,这儿凉飕飕的,我拉不出来。”

一个野军解开裤腰带,打算站在悬崖边撒尿,他低头看了眼黑魆魆的深渊,有些尿不出来。

凉风从他胯间吹过,他感觉自己的三条腿都是软绵绵的,提不起劲。

“朱三,要尿到下面才爽呢,那穷酸文人怎么说的……”

正大块吃肉的男子咽下嘴里的碎肉,抬起右手食指晃了晃,“他娘的,那句话怎么说得呢?”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坐在男子身侧的是位右眼瞎的穷酸秀才,他轻揺着手中的羽扇,赶忙的说道。

“狗日的,老子要说的话,你说了我讲什么!”男子听到后,一巴掌就是将穷酸秀才打倒,懊恼道,“老子记得,不用你提醒。”

“是是是,小的多嘴了。”穷酸秀才捂着自己发肿的脸,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赶忙笑着道,“一时兴起,忘了头儿是个博闻强识的大人物。”

“嘿,这句话中听,该赏。”男子听到后,笑着把手里的烤肉丢给穷酸秀才,歪着头去看站在悬崖边上的野军,扯着嗓子眼吼道,“朱三,听到没?撒尿要飞流直下三千尺才算豪气!”

“头儿,我胯下凉飕飕的,拉不出来。”悬崖边上的野军打了个寒噤,往后退了一步。

“你个没用的东西。”

男人懊恼的大叫了声,他还记得自己上次带朱三去逛窑子。这家伙入道尚浅就是铩羽而归,甭说是和人家姑娘大战八百回合,连起码的三个回合都没有,朱三的那杆银枪就是在溪涧边上弯了去,一点也不尊重『严阵以待』的姑娘,惹得人家姑娘一脚将朱三踢倒在地上。

“你兄弟也真不够硬气,瞧老子的!”

男人跨着大步走了过去,解开裤腰带,随之一线弯弧出现在深渊之间,“瞅见没?这他娘的撒尿才算是豪气万丈,我这兄弟临危不惧,何时何地都能威风凛凛。别说是和别人大战八百回合,就算是三千回合也不在话下。”

“头儿,可你上次吃了药……”

野军小声的嘀咕了句,偷偷瞥了眼对方的兄弟后,低下头去。

“朱三,你刚才在嘀咕什么来着?”男人抖了抖,尿完之后穿好自己的裤子,看着深渊两侧间的栈桥,叫道,“雾气真大呀,都看不清对面了。”

“没什么。”野军使劲晃了晃头,赶忙也穿好自己的裤子,看着在雾岚中半露出的栈桥,打了个呵欠,“清晨都这样。”

两人谈话间正欲转身,三个人影就是从雾岚中走了出来。

栈桥轻轻晃了晃,几块石子掉落到溪涧之中。

男子和野军眺望而去,见站在栈桥的三个人都是披着黑色的斗篷,悄无声息般的朝他们走来。

他回头看了眼后方,数十人正围坐在篝火边上喝酒。

当数十人看见男子的眼神后,立即拿着武器站了起来,赶忙的跑了过去。

“老头儿,有些麻烦。”

栈桥中央,叶云舒抿了下嘴,遥遥看了眼前方,笑着道,“他们以为生意来了,准备点钱财吧,他们要是把栈桥的绳索砍断了就麻烦了。”

“一群找死的兔崽子,慢点给了再连本带利的抢回来。”走在最前方的赵老头儿笑了声,双手抄在袖口里,“他们应该是过往的小股野军,你们俩个打得赢。”

“打得赢,那就杀了。狗屁的野军,也就十几个匪徒而已。”宋清扬右手抓住腰侧的尖刀,无所谓的说道。

两人都没有回话,慢慢的朝对面走过去。

数十人站在栈桥尾,那个为首的男子抽出刀,看着越来越靠近的叶云舒三人,眯起了眼睛。

“头儿,这三个人不简单呀,我们十几个人杀气腾腾的站在栈桥尾,他们居然还可以气定神闲的走来。”穷酸秀才盯着叶云舒三人的腿,压低了嗓音道,“他们要不是傻子,就是有些本事的人。”

“怕什么?他们才三个人!”男子轻笑了声,冲着叶云舒三人吼道,“站住,你们再往前走,老子就把绳子砍断。老实点,你们把钱给老子丢过来。”

穷酸秀才眼皮一跳,狗屁的不怕,要是一点都不在乎,何必用这事威胁对面的三个人。

叶云舒三个人没有站住,边向前走,边摸出怀里的钱财,狠狠地丢给男子。

“爽快人!”男子接住钱袋子,掂量了几下后,他收好刀,满意的笑了声,带人转身走向篝火边上。

叶云舒三人走过栈桥,宋清扬抽出尖刀,赵老头儿一把按住宋清扬的手,“还是算了吧,几个没眼色的小匪徒而已”

宋清扬点了点头,有些不情愿的松开握住尖刀地手。

男子一行人盯着赵老头儿三人看,见三人吃瘪,他们以为赵老头儿三个没啥本事,这被抢了钱,连屁都不敢放。

山风骤起,叶云舒三人的兜帽微微被掀起,露出他们的脸庞。

男子一行人看到叶云舒的模样,不禁愣了下,紧接着笑了起来,细细打量起叶云舒的身段。

那纤腰,那胸脯,那圆臀,绝对算得上一绝,要比飞阙楼的姑娘还要有味道些。

数十人咽了咽口水,本就是在晨曦,他们『兄弟』雄赳赳的时候,此时看见叶云舒此等的美人儿,不由起了歹心。

第六十一章 四大奇兽

男子撸起袖子,弯了弯手臂,露出扎实的块状肌肉,他的胸肌随之抖了下,目不转睛的盯着叶云舒,喊道,“姑娘,我观你也是位琴棋书画皆懂的大家闺秀,我这儿有本奇书,不知姑娘是否有雅兴看一看呀?”

他边说着,边打量了几下赵老头儿和宋清扬。

赵老头儿向他露出一口黄牙,露出笑意。

男子冷哼一声,这老头儿的面相比自己还要猥琐,多半只是个连窑子都没钱逛的穷奴。

昔年一柱擎天举无双,如今五龙抱阳绣花针,可能老头儿的手都起茧子了,也是个可怜人。

男子想了想,他的目光在赵老头儿的身上移开,又看了眼体型壮硕的宋清扬,这一副屠户的样子让他有些忌惮,可双拳难敌四手,也没什么好怕的。

“是什么书?”叶云舒没有立即发怒,面对着众人猥琐的目光,开口问道。

“好书,老祖宗摸索了千百年才总结出来的奇书。今日,你我就将天作被,地当床,好生钻研一下此书。”男子从怀里摸出一本崭新的书籍,封面之上是春宫图,他扬了扬,豪迈道,“本大爷睥睨四野,宿雪风尘时偶遇一世外高人,他见我根骨清奇,一见便是天资不凡的了不得人物,便将此书赠予了我。”

男子说到这儿停了下来,肆无忌惮的打量了几下叶云舒的身材,笑道,“我见姑娘也是位根骨清奇的奇女子,若你我共同探索此书的奥妙,要不了多久,姑娘就能白白得个大儿子。”

在他背后的十几人偷偷笑了起来,穷酸秀才看向男子的目光更是佩服不已,可以用地摊上几文钱的房中术招摇撞骗的人,也就这位脸皮贼厚的大盗--韩小袅。

“怎么样?此书有一法叫做十柱捧峰。得此法,姑娘的双峰将更加的蔚为大观。”男子见叶云舒不说话,咽了咽口水说道。

叶云舒皱了下眉头,抬起手握住扣在琴板间的蝶袖,正要给韩小袅一个教训的时候,宋清扬已经拔出了杀鸡屠狗的尖刀,大步朝着韩小袅走去。

“呦,拿的还是屠户才用的刀!”韩小袅笑了下,拔出腰刀,“罢了,罢了,老子心情好,砍你一条腿就算了,也不杀你。”

宋清扬一句话也没有说,握着尖刀向前,速度越来越快。

韩小袅脸皮扯了扯,大骂了声,明明是个壮硕货,速度却如此之快。

但他不能后退,当即大吼了声,“兄弟们,我们一起上,抢的了小娘皮也一起上。”

众人大喜,虽然看不起自家头儿的胆量,但看在小娘皮的诱惑下,他们齐齐向前。

韩小袅眼前一花,刚握刀往前劈砍下去后。他的右手就是传来一股钻心的疼,随即他手中的刀‘咣当’一声落在地上,整个人被提了起来。

众人大惊,三个回合都没有,他们的头儿就败下阵来。对方如此悍勇,他们上去也是送死,当即停了下来,隔着十几步距离,扯着嗓子吼道,“头儿,你别慌,我们去搬救兵救你。”

丢下这句话,一行人就是跑进林子之中。

韩小袅心中大骂,方圆十里荒无人烟,搬个屁的救兵。

宋清扬抽出自己的尖刀,拧着韩小袅的脖子狠狠一甩,吼道,“滚!”

韩小袅从地上爬了起来,捂着自己的伤口,哆嗦着喊话,“山水有相逢,你给老子等着,我韩大袅会找你复仇的……”

宋清扬瞪了韩小袅一眼,他立刻踉踉跄跄的跑入林子之中。

“唉,没把钱抢回来。”赵老头儿叹息了声,缓缓地走向涯边,盯着黑魆魆的深渊,沉默了下去。

叶云舒和宋清扬对视了眼,跟着走了过去。

“老头儿,你说得坏消息就在下面嘛?”叶云舒眯了下眼睛,她踢了块大石子入深渊下,许久都没有回声。

“对,它若是被人知晓了,别说淮阳,整个天下的江湖人都会陷入厮杀中。”赵老头儿点了点头,脸色凝重无比,“我前些时日偶然路过此处,见深渊下常传出怪异的嘶鸣,便是亲自下去探索了一二。”

“发现了什么嘛?”叶云舒紧接着问道。

“几具骸骨,还有一串铃铛,那是信物。”赵老头儿笑了声,背负着双手。

“那串铃铛呢?”叶云舒急忙的问道。

“送人了,有缘人。”赵老头儿摆了摆手,说道,“你们俩个不用问老夫送给了谁,我们下去找找吧,它定然是受了重伤!”

“它?”叶云舒蹙了下眉头,有些不解。

“四奇兽之一,泗水巫蛟!”赵老头儿咧开嘴,一字一句的说道。

叶云舒和宋清扬两人张了张嘴,脸色煞白。

“不信嘛?”赵老头儿盯着两人的眼睛,沉声问道。

叶云舒和宋清扬沉默了会儿,使劲的揺了摇头。

“其实我上次下去也没看见,只是那紫铃乃巫蛟守护部落的信物。传言他们世代生活在东海,却不想在这儿得到了那部落的信物。”赵老头儿苦笑了声,指了指深渊之下,说道,“若下面真有泗水巫蛟,这座江湖怕是暗流汹涌了。”

叶云舒和宋清扬对视了眼,不知该说什么。四奇兽本只是传言,可随着麒麟兽元出现在江湖,这传言便不再是空虚来风。

早有人揣测,火麒麟已出,偌大的天下必然有泗水巫蛟、幽冥之虎、北琉玄鸟三大奇兽。

“怎么下去?”宋清扬看着陡峭的石壁,开口问道。

“怎么下去?”赵老头儿嗤笑了声,“看见悬崖峭壁上的孤松没?我们借着这些孤松下去。”

宋清扬闻言,瞅了下莽莽森森的孤松,他瞪了下眼睛,就算是顶尖的轻功,如此踏步下去也是凶险异常。

叶云舒同样变色,他们的轻功可没赵老头儿好。

赵老头儿没去理会二人的神情,身子一跃,跳下深渊,借着悬崖峭壁间的孤松,快速的往下而去。

宋清扬两人对视了一眼后,皆是身子一跃,双脚踩在乾枯的树干上,小心翼翼的往下而去。

许久后,三人分别站在树梢上,他们衣衫猎猎之间,同时望向前方。

第六十二章 唐门

——砰

轻薄的门板被楚忘的中指和食指戳穿,他绷紧了牙齿,慢慢将手从孔洞中缩回,淡淡的吹了下,冲着一侧的凌风问道,“怎么样,厉害吧。”

凌风一把抓住楚忘的手,看着肿大的指尖,啧啧称奇,“忘哥儿,你这日是怎么了,没事就用手指戳木板,手指都肿了。”

“你懂什么,要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快如疾风。”楚忘一把甩开凌风的手,洋洋得意道,“木板已经不能满足我了!”

“那忘哥儿去戳石头吧。”凌风背靠在柜台上,瞅着实诚无比的丁大牛忙碌于酒桌之间,舒爽的打了个呵欠,“忘哥儿是打算成为江湖人嘛?怎么想着练点穴之法。”

“是隔空点穴。”楚忘纠正了一下凌风的话,暗暗的摸了摸发肿的指尖,吸了口冷气,他瞥了眼被自己戳穿的木板,脸色有些发苦。

光光是一块木板,他就戳了三刻钟才戳穿,这要是换成了坚石,他的手指都要废掉。

“忘哥儿,我们这些没媳妇儿的男人双手的力道大了,其实不好。”凌风揺了下头,冲着楚忘说道。

“为……”

“别偷懒,大牛一个人忙不过来。”

楚忘正要问凌风之时,他二人的身体就是向前踉跄了下,李子可的话从他们背后传来。

他们两人赶紧闭口,扫视了眼满酒楼的客人,无精打采的吆喝起来。

一群人走了进来,全是野军装束。

“小二,给本大爷上壶好酒!”

“得嘞。”楚忘吼了一声,扭头向那群人看去,只见为首的男子脖颈上有勒痕,右手缠着满是血迹的纱布。

“狗娘养的,丢下老子就跑。”为首男子男子扇身侧一个秀才的耳光,扇的啪啪响,引得酒楼中的众人都是向他们看去。

“呦,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小袅兄呀!”一个大汉戏谑的笑了声,扯开嗓门喊了起来。

满堂笑声骤起,韩小袅以前不过只是淮阳的一个青皮,这文绉绉的名字还是其父花了好几枚铜板换来的,不过如今却成了笑料。

“是大袅,韩大袅!”

韩小袅听到满堂的笑声,脸涨的通红,大声的朝着众人吼道。他找了个位置,带人坐下,故意半抽出刀,一脸不善的扫视众人。

众人只是笑笑,也不去争论,四年前韩小袅落草为寇,后跟随淮阳大军前往北方的边塞成为了士兵,也不知是不是踩了狗屎运,韩小袅居然活着回来了,并成为了小股的野军头目。

“哼,继续笑呀,老子砍死你们,狗娘养的,老子韩大袅岂是好欺负的男人。”韩小袅洒然一笑,看见众人不吱声,他有些得意。

“小二,再拿些下酒菜来。”韩小袅接过楚忘递来的酒,开口说道。

“好嘞,客官等等。”楚忘吆喝了声,余光瞥了下韩小袅脖子上的勒痕,他正要转身,一个挽着面纱的紫衣妇人走了进来,扫视了眼满座的酒楼。

“客官不好意思,人满了。”楚忘开口说道。

紫衣妇人没去理会楚忘的话,只是向韩小袅勾了勾手,小声的叫道,“你们给我起来。”

韩小袅一愣,继而戏谑的笑道,“呦喂,小娘皮的胆子真肥。”

“给你十息的时间。”紫衣妇人轻轻说道,右脚跨过门槛。

朱三站了起来,握着剑扬了扬,“没听到我大哥说嘛?我们看你是位女子也不与你计较,凡事都要有个先来后到,做人嘛要讲礼。”

紫衣妇人看了眼瘦弱无比的朱三,缓缓道,“讲道理是建立在双方实力等同的基础上,你们在坐的各位,在我看来不过只是一堆垃圾而已。”

紫衣妇人狂妄的话让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细细打量了眼对方。

“臭娘儿,要不是看你身材不错,谁他娘的给你先礼后兵。”朱三猛的拔出剑,准备吓唬一下紫衣妇人,“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要当着众人的面扒光你的衣服。”

“你敢!”

酒楼外传来一声暴喝声,一群披着白色风袍的男子鱼贯而入,在他们的衣袍后面画着一头黑色毒蝎。

他们为首之人是个年约六旬的老头儿,鬓发苍白间精神矍铄,他一掌朝着朱三拍去,狂暴的力量将朱三手中的利剑折断。

——轰

朱三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其皮肤在顷刻间就是乌青下去。

“唐门!”

酒楼中一片哗然,川蜀境内的唐门以毒蝎作为徽记已经有百年左右的时间,鲜有人不知。

“朱三……”

韩小袅大叫了声,赶忙将朱三搀扶了起来,看着怀中不断抽搐的兄弟,他怒不可遏,扯着嗓子冲老者吼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百日散,你要是管不住自己的人,老夫帮你管管。”老者笑了下,带人坐下,冲着楚忘道,“拿肉去。”

楚忘瞅了下两拨人,没去多管闲事,点了点头往酒窖而去。

最近两日,他见天易居多了许多生面孔。

楚忘知道这些人都是为了『麒麟兽元』而来,本就是带着杀戮的心境步入淮阳,他可没什么兴趣去多管闲事,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

待楚忘重新回到酒楼中,众人都是盯着韩小袅,此时他怀中的朱三奄奄一息,吐出的血腥臭无比。

“望……望前辈救我兄弟,大人不计小人过……”

韩小袅咬了咬牙,搀扶着朱三站起。

“呵呵,你们方才不是想扒掉洛夫人的衣服嘛?我没有直接杀了他,你不感激老夫的慈悲心怀也就罢了,还想得寸进尺,让我救他。”

老人揺了摇头,嘴角露出似笑非笑的弧度,中了他的百日散之人,必然生不如死,体内仿佛有千虫爬过,筋脉尽损。

韩小袅慢慢攥拳又松开,他看了眼老头儿,沉声开口,“我是他的头儿,此事由我而起,我愿代他承下前辈的怒火。”

“一个黄毛小子而已,不值得。”紫衣妇人眯了下眼睛,揺了摇头,“带着他的尸体活命去,他死了,你依然是头儿,我也不为难你。”

韩小袅将朱三交给穷酸秀才,铿锵道,“他们在危难时,可以抛弃我。但老子却不可以在危难的时候丢下他们的生死。嘿,我可是他们的老大呀,他们的命由我罩着,没什么值不值得。”

“我死去的老子曾对我说过,要在道上混就必须学会讲义气,我韩大袅虽然是个没点墨水的小瘪三,可这点道理还是懂的。希望前辈成全,我愿用自己的命救我兄弟的命。”

紫衣妇人看着一身痞子气概的韩小袅,她拧了下眉头,朝一侧的老者轻点了下头。

老者站了起来,大步向韩小袅走去。

第六十三章 暴雨梨花针

“小子,你要是能在老夫手里撑过十招,老夫就给你兄弟解药。”老头儿冷冷笑了声,摊开掌心,“若是你连老夫十招都撑不过,那你也没活着的必要了。”

“此话当真?”韩小袅往后退了步,他不是没有起强抢百日散解药的念头,只是面对着唐门的人,他没有带着众人全身而退的把握。

但撑过对方十招,他还是有些把握。

众人让出位置,楚忘蹙了下眉头,这是打算把酒楼砸了呀。

“两位爷,小本买卖,可经不起二位这样的折腾。”

——咣当

紫衣妇人丢了一个钱袋子给楚忘,面无表情的盯着前边的两人。

楚忘解开钱袋子,瞥了眼,掂量了下后,他抿了下嘴巴,抱着胸冷眼着看戏。

紫衣妇人给的钱财,足足有五十银锱左右,他们天易居半月也就这点收入,压根儿不亏。

“忘哥儿,老东家让我们不要多管闲事。”

凌风小跑到楚忘背后,小声的说道,“忘哥儿,老东家可是说了,唐门的人性子邪乎的很,我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楚忘翻了个白眼,仅仅是由于言语上的挑逗,老者就要痛下杀手,这岂止是邪乎,在他看来已经是嗜杀。

“东家他人呢?酒楼不要啦?”楚忘撇过头问道。

“老东家说命更重要,要是死了人,官差会来捞一笔,顺带把尸体处理掉。”凌风边说边拽住楚忘的右手,“走吧,我们也站远些。”

“没事,我就站在边上看看戏。”楚忘收回自己的手,屁股压在桌子上,他看了眼不断后退的韩小袅,晃了晃头。

虽然是个野军,但是韩小袅在刀式上毫无章法。面对老者的攻势,韩小袅毫无招架之力。

楚忘瞄了眼戏耍着韩小袅的老头儿,他有些索然无味,唐门的这个老家伙明明没有用尽全力,招式时而快,时而缓。

“小辈,老夫高看你了。”老者避开挥斩而下的快刀,五指如鹰爪般向韩小袅探去。

韩小袅早有提防,他鞠着身体之时,其双脚一转,挥砍而下的快刀立刻回拢,沿着他的腰身一转。

——撕拉

老者急忙后退,外袍被划开一个口子。他眼神阴沉下去,在紫衣妇人面前被一个小辈所伤,他有点拉不下脸。

“不知死活!”老者探出手,甩袖间,扁平的银匣子一闪而过,无数的银针倾斜而出,老者一头灰白头发鼔荡起来,他大笑道,“你想死,老夫就成全你!”

韩小袅连连后退,可他还是没有完全避开,足足有六枚银针扎中他的身子。

在他的背后,数十位凑热闹的剑客都未反应过来,他们就同韩小袅一般中了唐门暗器。

“暴雨梨花针!”

众人骇惧的往后退去,有些眼力劲儿的侠士骇然的叫了声。

『暴雨梨花针』号称唐门第一暗袭武器,以银针制成,长七寸,宽三寸。

凡是中暴雨梨花针者,若三刻钟内没有解药,便会陷入癫狂状态,周身经脉俱裂而亡。

韩小袅脚步踉跄,呼吸厚重,他看着老者嗤笑了声,“前辈好手段,对付晚辈还玩阴的。”

“老子喜欢,我尹靖平就喜欢玩阴。”老者大笑了一声,瞪着双眼,扬起了自己的下巴。

“唐门尹老怪儿?”

众人大惊,万万没有想到眼前之人就是江湖中凶名鼎鼎的尹老怪。

传言尹老怪在自己结义兄弟叛逃唐门之后,他一气之下就是修炼了唐门的太素阴功。

作为唐门的镇派功法,可每任门主都不会修炼太素阴功。

此功法另辟蹊径,虽练此功可以使实力暴涨,但练习此功者必然心性大变,视恶为善,视善为恶。

依靠『暴雨梨花针』暗袭一位晚辈,寻常人必然是视之为不耻,可在尹老怪看来再正常不过。

楚忘看了下中了暴雨梨花针的众人,有些疑惑,他抓住一个打算离开的剑客问道,“他们怎么了?”

“怎么了?要疯了,你没看见他们的眼神嘛?跟狼一样,快松手!他们疯起来会杀人的!”

那位被楚忘拽住的剑客打了一个哆嗦,掰开楚忘的手,急忙退到边上去,说道,“要是三刻钟没有解药,他们全部都会发疯,只知道杀戮!”

楚忘的目光在一群人的脸上逡巡而过,眼皮跳了下,整个酒楼之中有十几人中了暴雨梨花针,唐门的人明显是打算看热闹,并没有给解药的意思。

“小子,你输了,那么陪他一块儿死吧。”尹老怪笑了声,瞥了眼正发疯似的抓着自己脸庞的朱三,冷冷道,“放心,当你毒发之时,必然比他的死相还难看。”

“老毒物,我还没有败!”韩小袅压住自己的脉门,拖曳着刀一步步往前,他的一双眼睛仿佛要沁出血液一般,“老子说了要救他,怎么可以食言。还有三招,尽管来。”

“呵,年轻人!”尹老怪抿嘴,忽然毫无征兆的向韩小袅大步跨去,一掌拍出。

韩小袅大惊,刀锋侧挡之间,他整个人搽着地面撞击在大门之上,吐出一口黑血。

楚忘露出了厌恶的眼神,杀人不过只是眨眼之间的事情,可尹老怪却一直在抓弄韩小袅。

酒楼里中了暴雨梨花针的十几人隐隐有发狂的迹象,个个都是自封脉门,盘膝而坐,想借着丹田内的真气将毒逼出体外。

——呸

“哈哈,还有两招。”韩小袅吐了口血沫子,抬头盯着尹老怪冷笑道,“朱三的命,老子我罩着!”

“他的命,老夫要了。”尹老怪对韩小袅失去了兴致,指着满脸血痕的朱三,平静道,“你保不了他,你太弱了!”

“放你娘的屁。”

韩小袅狠狠将嘴角的血擦掉,瞥了眼正歇斯底里嘶吼的朱三,他眼神发狠道,“来,打趴我。否则,救他!”

尹老怪一步往前,楚忘盯着盘膝而坐的十几人,沉吟了片刻后,他拨开了人群,往尹老怪跑去,“前辈,余下的两招,晚辈替他接下了!”

当楚忘的话落下,所有人都是向他看去。

第六十四章 剑开山门

众人寻声看去,见是一个店小二,他们不由愕然,甭说是两招,一招可能都接不下。

“哦?他是你的好友?”尹老怪有些兴趣的打量了眼楚忘,开口问道。

“不认识,死了太多人在酒楼里,我怕麻烦。”楚忘摇了摇头,要是十几人都死在酒楼里,官差岂能善罢甘休,只怕会将酒楼一起算计进去,能讹多少钱就讹多少。

“小子,你就是因为怕麻烦,连命都不要了。”尹老怪笑了声,“我不会对人手下留情。”

“滚开,老子的兄弟轮不到你救。”

韩小袅按住楚忘的肩膀,佝偻着身子,他猛的一把将楚忘推开,冲着尹老怪吼道,“还有两招,不要食言。”

他的话才刚刚落下,其喉尖就是一热,整个人像失智了一般举刀朝着尹老怪挥去。

暴雨梨花针的毒迅猛无比,其余十几位盘膝坐在地上,额头上大汗淋漓,十几人连动都不敢乱动,一旦体内真气混乱,他们就会直接陷入癫狂。

韩小袅只是简单的封住自己的部分穴位,体内毒性爆发要比他们更快一些。

——砰

尹老怪歪着身体避开刀刃,右手顺势狠狠扣住韩小袅的肩膀,将其用力的一甩,韩小袅整个人就是飞了出去,把一张桌子撞成两半。

他屈指一弹,一枚银针就是扎在韩小袅的右手腕脉门上,陷入癫狂的韩小袅剧烈的抽搐一下,整个人就是晕死了过去。

“店小二,你要是能在我一招之下活下来,他们都不会死。”尹老怪笑意盈盈冲着楚忘说道。

“不错的买卖。”楚忘扬起嘴角笑了下,缓缓地走向韩小袅的身侧,俯身将刀拾起,用扁平的指甲弹了下刀锋,眯着眼朝着一线的刀背看去,半眯着眼道,“前辈,说话要算数。”

“自然算数。”尹老怪点了点头,一步踏出,灰白色的毒气向前延伸而去。

毒气蔓延而过的地方,地面上冰霜骤起。

楚忘缩了下眼瞳,不敢大意,拖着手中的重刀主动朝着尹老怪冲去,动作敏捷的避开向他而去的毒气。

“刀罡煞气?”

酒楼中,随着毒气向四周蔓延,众人往后退去,盯着楚忘手里的刀,惊疑的叫出声。

『刀罡煞气』需要庞大的内力为基础,可楚忘才多少岁?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酒楼之中居然卧虎藏龙,一个店小二竟然可以在刀锋之上凝聚刀罡煞气。

“好,老子没看走眼,你比他强!”尹老怪大笑了声,往前大踏了步。

方才,他便是觉得楚忘不凡,没想到眼前的年轻人在刀法上如此犀利。

“杀人之技。”

此时,坐在不远处的紫衣妇人抿了下嘴,她扭头向二楼望去,在倚栏边上,李子可背负着双手盯着楚忘二人,眼神沉重。

当紫衣妇人向他看来之时,他立刻似有察觉的向紫衣妇人看去。

两人的目光相对后,李子可立刻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转身离去。

紫衣妇人皱了下额头,站了起来,又向楚忘和尹老怪二人看去。

此刻,楚忘双手握着重刀,屏住了呼吸,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他猛的停住,双脚狠狠地向后一蹬,手中的刀横封住自己的咽喉。

尹老怪欺身而上,袖口之中甩出牛皮囊,浓郁的毒气快速的冒出。

楚忘瞅了眼快速干瘪下去的皮囊,骤然停下脚步,一刀将皮囊切成两半。

毒气四散开之时,楚忘屏住呼吸,竖起双耳,朦胧的毒雾之中,一个消瘦的人影奔来,他握住刀,左手肘微向前,在尹老怪距离他两步之距的时候,他往前跑动了两步,刀锋由右向左往上斜切而去。

尹老怪跑过,两人擦肩,隔着五六步距离停了下来。

众人眯眼,紧张的看去,皆是不知道结果如何。

弥漫的毒气散开,众人屏气,楚忘和尹老怪的身影暴露在了他们的视野下。

……

同一时间,淮阳东郊,九池深渊。

赵老头儿吐出一口血,右手死死地压住胸口位置处的伤口,面如死灰的盯着前面。

水面翻腾,形成巨大的漩涡,一只满是灰黑色鳞片的爪子缓缓地从漩涡里冒了出来,爪心之中死死地拽着黄檀木剑匣。

宋清扬和叶云舒拄着剑从地上艰难的站起,他们相互搀扶着对方,背靠着峭壁,喘着粗气。

“泗水巫蛟?居然是真的!”叶云舒震惊的呢喃一声,盯着从漩涡中伸出的巨大利爪,她神色骇然。

墨黑色的江水倒腾而起,一颗硕大的头颅从水下探出,无角,瞪着黄牛一般的大眼,头上有灰白色的绒毛。

它狠狠地盯着赵老头儿三人,一爪子将檀木剑匣按碎,露出森白的巨大牙齿。

齑粉四溅,檀木剑匣碎裂的刹那有六柄利刃从利爪下掠出。

“剑来!”

闪烁着莹白色泽的利剑呼啸而下,贴着水面飞到赵老头儿的面前,组成一个小圆,不断的转动。

赵老头儿看着身前的六柄利剑,眼神有些惋惜。

这六柄飞剑,他用体内的气血养了十六年,如今面对着泗水巫蛟,他却不得不手握利刃,功亏一篑。

“你们俩个小辈速速离去,老夫不想伤它,想不到这九池深渊之下居然真的有泗水巫蛟!”赵老头儿背手而立,衣袍和鬓发猎猎作响。

叶云舒和宋清扬对视了眼,脚下一点,攀附着岩石而上。

——吼

江水翻滚间,泗水蛟龙嘶吼一声,张大了嘴巴,猛的向上一跃,想要一口将叶云舒二人吞咽掉。

赵老头儿单手一挥,六把利刃似流水一般朝着泗水蛟龙刺去,在他的背后,剑气纵横间,一柄柄利刃漂浮在虚空之中,几乎如同实质一般,发出呼啸之声。

“剑开山门?”

宋清扬扭头间看到赵老头儿背后的利刃,他头皮发麻,剑开山门是剑道者踏入人剑合一的标志。

犀利的剑势将泗水蛟龙逼退,巨大的水柱爆发开,在水汽弥漫之间,赵老头儿整个人漂浮起来,六柄飞剑掠至他的脚下,将他整个人托浮起来。

他盯着咆哮不已的泗水蛟龙,重重的叹了口气。

“唉,淮阳恐怕不会太平了……”

……

第六十五章 一老一少二和尚

——嘀嗒

猩红的的血滴落在地板之上,楚忘狠狠吸了口气,不由感叹自己这些时日都在练习‘梁上君子’,若非他前一刻身手敏捷,那枚碎裂的铁片定然割开了他的咽喉。

他低头瞅了眼手里的刀,二尺左右处有半寸的缺口,他暗暗咋舌,对方弹指之力居然可以碎甲。

方才,他大踏步往前跑去,借着冲劲,双手快速一拧,重刀离肩而上,可尹老怪只是右手轻轻一弹,便是化解了他的攻势。

“可惜,空有其形。”尹老怪慢慢的转身,盯着楚忘说道,“刀罡煞气是用来取他人头颅的刀技,你没有杀气,浪费了绝好的刀技。”

楚忘不以为然,洒然一笑道,“前辈,承让。”

尹老怪没有再说什么,他甩袖间,两白瓷瓶向楚忘飞去。

一招定生死,他没有手软,楚忘可以侥幸避开那枚碎片,也是实力。

楚忘伸手接住,直接将药交给中毒之人,瞥了眼紫衣妇人,抿嘴笑了下,暗自揣测了下俩人之间的关系。

紫衣妇人看样子只是和尹老怪有些交情的样子,不像是出自同一个门派,用毒之人多少有些药香味。可紫衣妇人身上连胭脂水粉味都没有,性子淡然到如此地步,也是罕见。

紫衣妇人没去理会楚忘的目光,迳自的走了出去,淡淡道,“尹老头儿,我们去见见淮阳商会的人吧,八大门派终究会赶来,你们唐门在他们眼中算是什么呢?”

“怕个屁,合欢宫的人都敢来,那又有什么好怕的!”尹老怪冷哼了声,意味深长的瞥了眼楚忘后,他慢慢的带人离开酒楼。

楚忘盯着尹老怪的背影,暗自松了口气,他扭头看了眼服下解药的众人,揺了揺头。

一群没有实力的亡命人不值得同情,他出手仅仅是由于心贪手辣的官差,否则绝对不会贸然出手。

他没有再去理会,兀自的走入后院,一群王八蛋,作为小二和掌柜,面对危难局势居然都跑了,一个比一个胆小。

……

同一时间,淮阳东城门。

“师父……师父……我们到淮阳了嘛?”

“小北辰,你不识字嘛?”

“识呀,但我又没看到,师父,你是猪嘛?”

“猪?贫僧饿了,小北辰去化缘吧,你长得白白嫩嫩的,男人也不会拒绝你。”

一秃顶老头儿摸了下自己的肚子,推了推身侧的年轻人。

“师父,我们为什么不和方师叔走在一起,其他七大门派老阔气了。”年轻的和尚打了个呵欠,从怀里摸出钵和木筷,疑惑的问道。

“瞎说,那群臭道士比我们还寒酸。”老和尚赏了年轻和尚一巴掌,怒道,“你看他们一个个瘦成什么样了?啧啧,仙风道骨不容易呀,一饿就是好几载,亏得你跟着我入了佛门。”

“出家人不打诳语,阿弥陀佛。我们师徒俩个连一枚铜板都没有,那群道士虽然瘦,但好歹也是吃肉喝酒的人。”年轻和尚摸了摸被老和尚拍疼的后脑勺,嘀咕道,“师父入佛门不是秃顶嘛?人家都说你老人家回头是岸,可我却知道你是秃了顶,心里不畅快。”

老和尚闻言,脸上尴尬的抖了下嘴角,摸着自己光秃秃的头颅,发怒道,“老子何时秃顶过?昔年老子玉树临风,不知多少姑娘投怀送抱。”

“可贫僧心旌巍巍然如山阿,为了断了她们为我独守闺房的念头,我只能忍疼遁入佛门,削去了三千华发。阿弥陀佛,出家人以慈悲为怀。”

“分明是你秃了顶被人嫌弃,然后……”

“去化缘,得道高僧也会发怒的。”

“是,师父。”年轻的和尚瘪嘴,缩了缩脖子,转身同老和尚走入淮阳城中。

俩人顺着纵横交错的街道往前,老和尚盯着过往的女人,嘴里念叨着‘罪过,罪过’。

年轻的和尚东张西望,嘴里不时发出惊叹声。

“小北辰,瞅见没?前面有家酒楼,门口有位姑娘,此乃善缘,你这就去化点斋饭来。”老和尚眯着眼,乐呵呵的摸了摸年轻和尚的头,笑道,“记着,要说些好听的话。”

“师父,要肉要酒不?”

“废话,经书上说女人是祸水,酒是穿肠毒药,鸡鸭鹅肉更是我们出家人的生死大仇。贫僧遁入空门几十载,终不得其意,现今也只能以行动检验真理了。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何人入地狱?毒药、生死大仇有何惧哉。”

老和尚大义凛然,摆出一副道行高深的模样。

年轻的和尚向前望去,在酒楼口有个女子坐在板凳上,嗑着瓜子。

“师父,她会给我们酒肉嘛?”

“怎么不会?大不了,你就说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就爱喝酒吃肉想姑娘。”老和尚推了一把年轻的和尚,不耐烦道,“别怕,为师在你后面呢!”

年轻的和尚步履踉跄,他稳住自己的脚步,强挤出一丝笑容,朝着酒楼门口的女子走去,在台阶处停下,施了个礼后,说道,“仙女姐姐,小僧可否……”

“姐姐?我很老吗?”

他话还没说完,便是被门口处的女子打断。

苏圆圆坐在板凳上,细细的看了眼年轻的和尚,感慨这和尚皮囊好,一时起了逗弄的心思。

“仙女妹妹……”

“仙女就是了,本仙女吃不了亏,谁是你妹妹?”苏圆圆抿嘴笑了下,背着手,一蹦一跳的走下台阶,问道,“说吧,你来干什么的”

“店里可有酒?”

“有。”

“那店里可有肉?”

“也有。”

“那好,小僧是来拿酒拿肉的。”

苏圆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还没见到要喝酒吃肉的和尚。

“小和尚,你可有钱?”

“化缘不要钱。”

“和尚不吃肉不喝酒。”

“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就爱喝酒吃肉想姑娘。”年轻的和尚憋红了脸,急忙的说道。

苏圆圆愣了愣,这算哪门子和尚,除了话说得实诚,其他都没出家人的样子。

“你怕是个假和尚。”苏圆圆转身,边踏上台阶,边调侃道,“年纪轻轻,还想着姑娘。”

年轻的和尚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木愣愣的拿出紫钵,扭头向老和尚望去。

第六十六章 旧友重逢

老和尚干咳一声,背侧转过去,摸了摸鼻子,装作不认识。

苏圆圆注意到了不远处的老和尚,笑了声,问道,“他是你师父?”

“对的,所有话都是他教我的。”年轻的和尚点了点头。

“哦,你们俩个是不是和尚?”苏圆圆重新坐下,随口的问道。

“是呀,我和师父都是西鹫峰的和尚。”年轻的和尚走上台阶,晃了下自己手中的紫钵,“小僧想要化缘,有点饿。”

苏圆圆抿嘴笑了笑,她还是第一次遇见如此有趣的小和尚。

“你等着,我去酒窖给你拿酒去。”苏圆圆站了起来,拍了拍手,迳自的走入酒楼中,瞄了眼坐在酒桌边上的楚忘,冷哼了声。

楚忘当做没听到,大口的吃着肉,喝着酒,完全没有店小二的样子。

穷酸秀才和朱三正捏着他的肩膀,说着奉承他的话。

“小哥真是威猛,连唐门的尹老怪也不怕。”

“谢谢小哥的救命之恩,就算给小哥做牛做马,我朱三也愿意。”

“诶,举手之劳,路见不平一声吼,没什么好谢的。”

楚忘乐呵呵的笑了声,舒爽的轻哼了下。

这真是爽,喝酒吃肉还有人伺候,穷酸秀才和朱三揉捏肩头的力度刚刚好,一看就是常常干此事的人。

在桌子的对面,昏迷的韩小袅慢慢醒来,穷酸秀才一行人赶忙扑了过去,泪眼婆娑的把刚才发生的事说完。

韩小袅扯了扯干涩的嗓子,站起来冲楚忘问道,“兄弟谢了,敢问兄弟名号?”

“名号?哦,楚忘。”

楚忘愣了下,马上就是反应了过来,他敲了敲桌子,大有深意的瞄了眼韩小袅。

“这顿饭,我请了。”韩小袅立刻会意,从怀里摸出从叶云舒一行人手里抢来的银两,朗声道,“我叫韩大袅,大是非常大的大,鸟是一鸟惊人的鸟。楚兄以后叫我大鸟就行,道上的人都是这样叫我。”

韩小袅说此话面不改色,他识不得几个大字,可也知‘鸟’是要大得才好。

粗人行径,俗不可耐,这是穷酸秀才暗地里对韩小袅的评价。

楚忘表情讪讪,这名着实有些‘意思’。

“大鸟兄,我去忙事了。”楚忘不知该说什么,他笑了声,看见正跨入酒楼的年轻和尚,赶忙走了过去。

韩小袅盯着楚忘的背影,露出失望的眼神,他看的出来,楚忘似乎并不想和他有过多的交集。

他放下所有的银两,洒然一笑走出酒楼。

楚忘表情讪讪,有些过意不去,他晃了下头,看着步入酒楼中的年轻和尚,说道,“客官里面请。”

“小僧站在此处等等就好。”年轻的和尚揺了摇头,盯着前方。

“等谁?”楚忘皱了下眉头,眼看对方如此拘谨,他觉得有些好笑。

“等我。”

苏圆圆空灵的嗓音从楚忘背后传来,楚忘回头瞥了眼,见苏圆圆手里提着一坛子酒。

“拿去,小和尚。”苏圆圆走了过去,将酒交给年轻的和尚。

“仙女姐……施主,还要有肉。”

年轻的和尚乐呵呵的接住酒坛子,赶忙说道。

“那你再等等,我给你去拿。”苏圆圆立即转身,回答道。

楚忘一把拉住苏圆圆,细细打量了一眼年轻的和尚,轻咦了声,这算是什么和尚,要喝酒不说,还要吃肉。

“你是和尚?是个光头就敢自称为和尚。”楚忘盯着年轻的和尚吼道,“把酒留下。”

“关你屁事,他就算不是和尚,我也愿意给他酒喝。”

苏圆圆甩开楚忘的手,怒道。

“小僧是西鹫峰的和尚。”年轻的和尚看着争吵的楚忘二人,开口解释。

“西鹫峰?”楚忘愣了下,这个地名有些耳熟,似乎赵老头儿说书提及过。

三人对峙之中,李子可走了过来,拍了拍楚忘的肩膀,说道,“一坛子酒的事情,无妨。”

楚忘抖了下肩膀,事情做的吃力不讨好,他顿时没了兴致。

天易居可以在淮阳存在八年之久,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楚贤侄呀,还有三日就是你和我女儿的大婚之日。”李子可凑近楚忘,贴耳说道,“不必去计较这些小事,凡是讨个好彩头,这天易居早晚都要交到你的手上。”

“我还是当个渔夫比较好。”楚忘耸了耸肩膀,瞥了眼苏圆圆,小声说道,“李叔,天下会最近都没有来找碴了,我看呀没必要举办婚礼了。”

“要是不举办,天下会的人会怀疑。”李子可揺了摇头,拍了下楚忘的肩膀。

两人正小声交谈之时,老和尚从外面跑了进来,一把抢过小和尚手中的酒,叫道,“小北辰,你想偷喝不成?”

“没有,师父。”年轻的和尚郁闷的回答道。

李子可几人向老和尚看去,静默了片刻后,李子可眼神一点点的恍惚下去。

……

“师兄,你杀人手会抖嘛?”

“不会,手抖了会被杀。”

“那我会被杀死吧?我手抖得厉害。”

“不会,师兄罩着你,没有人可以杀死你。”

“师兄会罩着我一辈子嘛?”

“那你早点去死吧,罩着你一辈子,我太累。”

“额,师兄……”

……

老和尚抬起头,当他和李子可的目光触碰在一起之时,他愣了愣,嘴巴微张开,一句话也没有说出。

楚忘三人皆是看出了一丝的眉头,想不到二人似乎还相识。

一个要喝酒吃肉的老和尚,一个酒楼的甩手掌柜,也不知这二人是怎样认识的。

“圆圆,去备些酒菜去。”李子可扭头冲苏圆圆说道。

老和尚见李子可说出此话,他没有吭声,捧着酒坛子站在原处。

楚忘很有眼色,猜想到老和尚可能是李子可金盆洗手之前的老友,旧友重逢难免大醉一场。

他主动的走开,忙着去招呼其他的客人。

“许久不见,没想到你还活着。”李子可张开嘴说道。

老和尚的眼神悲戚下去,他让小和尚跟着楚忘,独自面对着自己这个昔日的师弟,一时间唏嘘不已。

“还活着,还活着……”

第六十七章 人在江湖飘

两人对视间,百感交集,不禁泪眼婆娑。

转瞬十六年未曾见过,李子可还以为自己这位师兄早已死去,可未曾想对方居然还活着,遁入了空门。

两人步入雅间之中,苏圆圆搁下酒菜就是很自觉的离开。

“我的儿媳?”

老和尚盯着走远的苏圆圆,自顾自的喝了口酒,说道,“十六年前,这丫头连话都不会说,可转眼间却已是个大姑娘了。”

“嗯,我女儿……”

李子可面露难色,很久以前,他的确为自己的女儿订下了这门亲事,可由于剑邪宗被仇家一夜铲除,他们二人也失去了各自的音讯。

李子可甚至误以为对方早已死去,当年为苏圆圆订下的亲事也随之被他忘记。

“怎么?你女儿有心上人了?”老和尚见李子可面露难色,哑然失笑。

“嗯,令女还有三天就嫁人了。”李子可没有隐瞒,他停顿了下,继续说道,“就是师兄刚才看见的那个店小二。”

老和尚盯着粗糙无比的桌面,半天都没有说话。他并不是气恼于李子可的失信于人,而是再相逢,两人都已经半老。

“弟妹……走了嘛?”

“走了,她也算是江湖人,江湖生,江湖死,她走得很安详。”

“哦,是嘛?我那傻女人走得有些狼狈,连尸骸都没地方埋。”老和尚吃了口酒,拍了拍桌子,“来,喝酒。”

李子可嘴角下沉,额前灰白的发丝有些掩盖不住他发红的双眼。他坐在老和尚的对面,沉默了会儿,问道,“师兄,外面那小和尚……”

“我孩子,怎么样?俊吧。”老和尚咧嘴笑了句,“那小子还不知道呢,他还以为自己是老子捡到的孤儿。”

李子可挑了眉角,外面的小和尚在相貌上和自己的师兄并不像,他觉得自己多想了,主动为老和尚倒了碗酒,“师兄,你怎么成了和尚?”

“和尚好呀,无忧无虑的。”老和尚舒坦的打了个酒嗝,遗憾道,“就是吃得不行,其他都不错。”

“那师兄是怎么混入佛门的?”李子可忍不住笑了声,“我们影刺有几个可以忍受那些清规戒律,平时野惯了的人崇尚的是逍遥。”

老和尚沉默了下去,剑邪宗初建之时有三千影刺,个个披着灰色的大氅,隐匿于大江南北处,白日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夜间过着过着刀尖舔血的勾当。

拂晓清幽冷,白日玲珑暖。

三千影刺如今又有几人还活着?不过都是一抷黄土而已。

“过去的事情不用再谈,我也早已不是什么影刺。”老和尚放下手里的碗,摆了摆手,“人在江湖飘,总会挨刀。如今你我二人,一个是和尚,一个是掌柜,过着不用挨刀的生活,又何必再去提及影刺呢?”

李子可盯着老和尚的双眼,他还记得对方在江湖中的名号,影刺尚一刀,杀人只一刀。

“我们的江湖老了,半老的躯体又经得起什么折腾。”老和尚自嘲的笑了声,揺了揺还剩一半酒水的坛子。

李子可闷着喝酒,双眼猩红一片,他放不下,脑海中依然不时浮现出自己妻子、老父老母的面容,耳畔仍旧萦绕着亲人们的叮咛。

可如今只有苏圆圆一人留在他身边,其余之人都死了。

“我的江湖未老!”李子可重重把碗压在桌子之上,从怀里摸出扳指,戴在手上,转了一圈后,他死死按住自己的胸口,“还没有!”

老和尚看着李子可坚定的神情,他眼神复杂,微张开嘴巴,半晌沉默后,只是灌了自己一口烈酒,怅然苦笑道,“师弟,我带你入江湖为的是盛名功德,可我俩又得到了什么呢?其实,我很后悔。当年,你手抖握不牢剑,我就不该继续带你入江湖。”

李子可揺了下头,他在年轻的时候选择了这条路,怪不得别人。

“传言宋清扬身怀麒麟兽元在淮阳,如今八大门派就在城外。师弟,我希望你不要牵扯进去。”老和尚看见李子可面露杀气,明白对方依旧执念于江湖,不由提醒道,“跟着自己的女儿好好过下去吧。”

“师兄不用劝我。”李子可揺了揺头,苦笑了声,“操刀为生者,皆死在刀下。我年轻时,尽干着刀尖舔血的生活,没什么好怕的。”

“那你女儿呢?”老和尚盯着李子可问了句。

“早已为她安排好了出路。”李子可沉着一张脸,似乎想到了什么,握着酒碗的手不由抖了下。

老和尚不再说下去,他喝干眼前的酒,站了起来,兀自推开门。

“你的剑呢?”

当他一步踏出门槛之时,李子可猛的站了起来,忽然张开嘴问道。

老和尚吸了口气,仰头沉吟了很久,缓缓道,“丢了。”

“还能捡回来吗?”

“忘记丢在哪里了?”

“我这儿有把剑。”

“握不动了,算了。”

说完此话,老和尚走了出去,嘴里呢喃了句‘阿弥陀佛’。

李子可凝视着老和尚的背影,颓废的坐下,回忆起自己第一次放弃握剑时的场景。

“你的剑呢?”

“丢了。”

“还能捡回来嘛?”

“不知丢在哪里了?”

“我这儿有把剑。”

“我手会抖,握不牢。”

“没事,你拿着剑跟在师兄后面就好,谁欺负你,师兄就削他。”

四十年前,一个青衫少年,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俯下身子,笑着将自己的剑递给他。

他接过了青衫少年的剑,踏入江湖。

数十年过去,那位少年已经是个遁入空门的老头儿,而他也为了躲避仇杀,躲在市井中。

“师兄,保重……”李子可闭上眼睛,重重叹息了声。

老和尚走到酒楼门口,一把攥住小和尚的手臂,叫道,“走了,走了。”

“师父,你哭过了?”小和尚看着老和尚绯红的眼眶,不由问道。

“打了几个呵欠,得道高僧没有眼泪。”老和尚赏了小和尚一个耳光,攥着对方往外走去。

楚忘瞅着两人的背影,勾起玩味的嘴角,他和小和尚聊的还可以,知道对方姓尚,是个孤儿,同自己一般年龄。

两人刚刚走出,赵老头儿就是脸色苍白的走了进来,一个踉跄的倒在了地上。

第六十八章 鬼鬼鬼

楚忘急忙将赵老头儿背入后院之中,苏圆圆随后也跟了过去。

梁千裘不仅教了苏圆圆唐门的用毒方法,而且也教了她部分医术。

赵老头儿冲苏圆圆揺了揺头,咧开嘴说道,“不碍事,休息一下就好。”

苏圆圆瞥了眼赵老头儿手臂上的伤口,抿着嘴许久没有说话。

“丫头,你看什么?”赵老头儿躺在床上,用羊皮裘虚掩住手臂上的伤口,嘴里哼哼道,“死不了,死不了,皮外伤。”

“你等着呀,我去给你拿点治疗外伤的药物。”苏圆圆收回自己的目光,赵老头儿手臂上的伤口十分不平整,切痕扭扭曲曲的,她本以为是剑伤,可看仔细了却不是。

赵老头儿拍了下知忆的头,趴在他身侧紧张不已的丫头立刻会意,乖巧的跳下床,追着苏圆圆跑了过去。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哪怕他步入『剑开山门』的境界,独自一人面对泗水蛟龙也难以应对,好在那头凶兽并不愿意远离九池深渊,否则他可能还在与泗水蛟龙缠斗。

赵老头儿有了悔意,闹出这般动静,也不知在淮阳东郊是否有天机阁的‘影卫’,若是有就麻烦了。

楚忘站在一侧,他看着神色难看的赵老头儿,指了指对方的伤口,问道,“老头儿,仇家所致?呦,老头儿,你以前也是道上的人不成?”

“小子,你给我过来!”赵老头儿没去理会楚忘调侃的语气,向楚忘挥了下手。

“干嘛?赵老头儿?”

“你给老子过来,怎么?你还怕一个老头儿?”赵老头儿揶揄了句。

“怕你个大头鬼。”楚忘笑了句,慢悠悠的走过去,继续调侃的问道,“人老了就该老老实实的过日子,你这几日去哪里了?”

“那梵铃在哪里?”赵老头儿向楚忘伸出一只手,直接开口问道。

“梵铃,那个哑铃嘛?”楚忘回想起前几日那个揺不响的铃铛,从床榻下翻找了出来,丢给赵老头儿,“你送这个给我干嘛?”

“开过光的,老夫见你眉间有黑气,必定有血光之灾。”赵老头儿呵呵一笑,认真看了眼掌心中的梵铃,使劲晃了下,什么声也没有发出来,他重新将梵铃丢给楚忘,郑重道,“小子,收好这串梵铃,以后必有大用处。”

“大用处?”楚忘本想将梵铃归还给赵老头儿,可见对方一脸希冀和郑重,他有些不情愿的将梵铃放入怀中。

“老头儿,你给我说实话,你手臂上的伤怎么回事?”

“划伤的,不碍事。”赵老头儿闭上眼睛,一副不情愿的意思。

楚忘也没有勉强,一个老头儿能得罪什么人,多半真的是划伤。

他盘膝坐下,闭眼间抛去杂念。

赵老头儿偷偷的看着楚忘,武者内功一是心法进境,二是苦修积累,两者缺一不可。常年累月下,武者必能打通自己的任督二脉。

剑邪宗的楚歌十二岁就自行打通任督二脉,可堪称练武的奇才,赵老头儿想起许多年前,那个仰头向林冀遥讨要杀人之技的小男孩,他不禁后背发寒。

作为剑邪宗的创建者,楚歌不仅在武道上颇有造诣,而且还是位胸有沟壑,腹有良谋的男子。

若不是发生了那种事,剑邪宗决然不会出现在江湖上,楚歌定然是位驰骋沙场的将才,留名正史,只是可惜帝王家让人心寒

赵老头儿看着楚忘,抿嘴笑了下,楚忘同他老子比较起来,真是没有一丝的相似,哪怕是在相貌上也不像。

“奇了怪了,李鳖孙莫不是弄错了!”他暗自悱恻了句,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

同一天,深夜时分,九池深渊。

一簇晦暗不明的火光悬浮在黑暗中,随着劲烈的晚风一点点的移动。

十数人披着银灰色的披风,笼罩在火光下,晦暗的火光拉出一点黑影。

“头儿,九池深渊有什么呀?”一位掩着面纱的男子搓了搓手,抬头瞅了眼最前方举着火把的头儿,略带抱怨的说道,“最近屁事可真多,江湖各派都往淮阳跑不说,还有其他事儿。”

“王二娃,你甭他娘的废话。”走在最前方的男子吼了句,“晌午时分,我们的人在这里听到了怪异的吼叫声,上面的人要我们来查看,你敢推辞嘛?”

王二娃低下头,憋着没说话,一脚将地上的石子踢到深渊下面,半晌都没有听到任何回声。

“头儿,九池深渊有多高呀,我踢了块石头下去,那么久都没声儿。”

“不清楚,以前淮阳战乱,偌大的城里不知死了多少人,基本上所有尸体都丢到九池深渊内。老一辈人说这儿怨气重,到底有多高,我倒是也不太清楚。”

走在最前方的头儿停了下来,举着火把侧转过身子,面对着黑魆魆的深渊,狠狠地吸了口气道,“听下去过的人说,深渊下沟壑纵横,别有洞天。”

“那我们还下去不?会不会有鬼?”王二娃众人围了过去,眯着眼睛往脚下的深渊看了几眼,双腿都是有些发颤,“太他娘深了吧,站在这儿凉飕飕的。”

“下去个屁,我们在这儿装装样子就是。”为首的头儿踹了块石子下去,狠狠地卡出一口浓痰吐出,“随便下涯看看,要真是彻底到深渊下面,我们十几人还有活路嘛?”

十余人皆是心领神会的点了下头,放下手中的钩索,借着悬崖峭壁上的孤松,一点点的往下爬去。

片刻后,十余人都停了下来,低头俯瞰了眼深不见底的下方,又仰头看了眼上方,各自抱着粗大的树干,不愿再动。

“头儿,我们还下去不?”王二娃向身侧的男子问道。

“够了,样子装够了,我们在这儿歇息片刻,然后回去交差,大家统一口径就说什么也没发现。”为首的男子晃了下手里的火把,想再试探一下离涯底还有多少距离,他抽出腰间的利刃,使劲敲碎一块巨大的石头,右脚狠狠一跺,庞大的石头就是滚落了下去。

众人都是竖起了耳朵,盯着下方。

片刻后,他们的下方传来‘嘭’的一声。

“头儿,响了,响了,终于他娘的响了!嘿嘿,我还以为又没声啦。”王二娃笑了起来,接过为首男子手中的火把,使劲的往下探了探。

——轰隆

“头儿,又响了……”

他正说着,脸色就是逐渐苍白了下去,仿佛有只无形的大手钳住了他的咽喉。

第六十九章 调教

“二娃子,你怎么了?”为首的男子一把抢过王二娃手中的火把,往下方晃了下。

冰寒的风夹带着水汽迎面向他们扑来,昏暗的火光下,为首的男子看见一张血盆大口向他们咬来,他被吓得一哆嗦,手中的火把也掉了下去。

借着火光,众人都是看清,一头庞然大物跃向他们,血盆大口处是森白的牙齿,他们浑身哆嗦,连叫喊的勇气都没有。

这般的怪物,他们闻所未闻。

——砰

随着水柱爆裂开的声音,泗水蛟龙重新潜入江水中,四周慢慢的恢复了平静,悬崖峭壁上空无一人。

……

【次日晨曦·天易居酒楼】

楚忘推开门,伸了一个懒腰后,猛的两指戳穿门板,轻描淡写的吹了下自己已经麻木的指尖,有些得意。

虽然还达不到快如闪电的速度,可也绝对能够出其不意的点到别人的穴位。再者这力道,戳穿坚石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哇噻,忘哥儿,你的手指那么猛嘛?”凌风跑了过来,仔细的看了几眼楚忘的指尖,又摸了几下,感叹道,“啧啧,好粗好大好硬。”

“那是,我天天都戳!”楚忘抽回自己的手指,他揉了揉自己的大腿,撩起自己的裤脚,双腿之上全是淤青。

凌风看后,他暗暗咋舌,这他娘的是狠人呀,居然每天都戳自己,瞧瞧这满是伤痕的双腿,佩服!

“忘哥儿,真猛人矣!”他竖起大拇指,接着说道,“你不怕把自己双腿戳废了嘛?乱点穴位不会死人嘛?”

楚忘翻了一个白眼,双腿上的伤痕全是他练习轻功所致,即使他现在还不能翻越后院的高墙,但也比第一次好上了不上。

“谁给你说是……”

“你俩还不去干活,又将所有事丢给大牛一个人做!”

楚忘还未说完,在他二人背后就是传来了李子可的嗓音。

楚忘揉了揉腿,站了起来,慢悠悠的走到门口处。

在街道中央有一个小男孩正盯着他,手里握着一把小木剑。

楚忘眯了下眼睛,饶有兴致的瞅了眼小男孩,问道,“小屁孩,又找知忆呀?”

小男孩没有说话,僵硬的点了下头。

“找打嘛?又要欺负她?”楚忘笑了声,眼前的小男孩乃是对面茶馆主人的大儿子,小名叫阿蛮。

平时没什么破事就爱去找知忆闹事,脸上的抓痕总是不能让对方长点记性。

“喂,追女孩可不是像你那样追的,你成天就知道欺负她,有什么用呀?”楚忘揺了下头,开着玩笑道,“小屁孩,要不你拜我为师,老子教你追女孩的三十六计。”

站在街道中央的小男孩涨红了脸,嘴巴张了下,在楚忘调侃的注视下,他转过身一溜烟跑远。

“臭小孩,那么小就有心上人了。”楚忘笑了笑,看着阿蛮跑远。

“忘哥儿,阿蛮成天就晓得欺负知忆,哪是喜欢呦!”凌风走了过来,吧唧了下说道。

“我就试探试探,小孩子心里装不了事,你看他脸红的。嘿嘿,多半是喜欢。”楚忘拍了下凌风的肩膀,吆喝了声,“做事!”

“要遭记恨呀?哪有这样子喜欢人的?”凌风有些想不通,盯着阿蛮的背影,暗戳戳的小声说了句,“蠢,比老子小时候还蠢!”

凌风记着巷子口卖花的姑娘,小时候为了引起姑娘的注意,他就是偷了家里的钱,跑去买姑娘篮子里的花,回去就是被爹娘按在地上暴打一顿。

难以抹去的记忆,即使凌风现在回想起来,他还是觉得有些甜。

“忘哥儿,你有喜欢的人不?”凌风追了过去,向楚忘问道。

楚忘在酒楼里东张西望的几眼,确定李子可不在之后,他舒爽的坐了下去,背对着后院,回答道,“我都是要结婚的人了,你说呢?”

凌风闻言,脸一阵煞白,按照约定,婚礼当天,他要顶替苏圆圆和楚忘拜堂成亲。

他很想拒绝,可李子可对他有恩。他十岁那年,家里穷得揭不开锅,若不是李子可收留了他,也许就饿死在街头了。

“我喜欢你家小姐!”

楚忘看见凌风这副表情,浑身起鸡皮疙瘩,还是女人露出这副委屈的眼神好看。

“真的?忘哥何时喜欢小姐的?”凌风闻言,有些兴趣的追问道。

站在一侧忙事的大牛也停下手中的动作,朝楚忘好奇的看来。

“初见就喜欢上了,你家小姐长得好看。”楚忘在两人的凝视下,他开玩笑道,“以后呀,天易居也是本公子的,这买卖不亏啊。”

“忘哥儿,你这是上门女婿呀!”凌风笑了句,“不过倒真是不亏,我家小姐在淮阳花魁榜上也是排得上名次的,就是性情有些刁蛮。”

“我娶她,她就不刁蛮了。”楚忘悠哉游哉的敲了下桌子,随意的说道,“这天底下还没有我征服不了的女人,那花魁榜上的第一人是谁?”

“赵家的千金,刚出阁。”凌风回答,他刚要继续说下去,就是不经意间瞥到苏圆圆走了过来,话锋一转继续问道,“忘哥儿,你是真的喜欢我家小姐吗?”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好看的女人,我都喜欢。”楚忘点了下头,继续说道,“你家小姐样子虽然俊俏,可秉性太坏了。唉,倒了八辈子血霉,让我撞上这事儿,你说天下会的人要为难你家小姐,我这般豪气人物能不挺身而出嘛?”

“现在好了,进退两难。不过,我还是有把握让你家小姐乖乖听我话的,只需好好调教调教。”

苏圆圆刚一走出就是听到楚忘懒散散的话。她步子一顿,盯着楚忘的背影,眼神一点点的发狠下去。

凌风暗暗懊恼,画蛇添足了,本以为楚忘会继续说喜欢他家小姐的话,但没想到楚忘关键时刻侃大山。

甭说调教,能不被调教都好!

凌风闭嘴,看着苏圆圆快速走来,当苏圆圆一手按住楚忘的肩膀时,他默默的转身,同大牛安静的擦起桌子。

第七十章 天下第二

“你说什么呢?”苏圆圆站在楚忘的背后,按住对方肩膀的力度不由加重了一点,“是说要调教我嘛?”

——啪

楚忘左手猛的拍在苏圆圆的屁股上,传出清脆的声响。

四周一下子就安静了下去,这猝不及防的一巴掌还拍在了苏圆圆的屁股上,太让人意外。

苏圆圆的脾气,谁人不清楚呀,可楚忘明明清楚还干这种事,简直是在找死呀!

凌风和大牛都向楚忘看去,表情凝固。

“臀也不翘……”楚忘使劲揉捏了一阵,感叹的说道,“真是可惜了一张脸,没个好身段。”

苏圆圆浑身僵硬,她扭头看了眼楚忘压在自己臀部上的手,猛的叫了出来,一拳就要向楚忘后脑勺砸去。

楚忘仿佛早有预料一般,扭头避开间,他快速站了起来,拉开和苏圆圆的距离,笑了下,“扯平了,前几日晚上的那件事情,我还记着呢。”

他暗中观察着苏圆圆脸上的表情,那晚在巷子口外,苏圆圆借他之手杀死一位巨鲸帮的成员,让他有心想戏耍一下苏圆圆。

“我要杀了你!”苏圆圆尖锐的嘶吼了声,大踏步向楚忘冲去,“你这个下流胚子,我一定要将你大卸八块。”

“你如果不怕李叔知道此事,尽管来!”楚忘抿嘴一笑,淡然的说道,“淮阳最近有些不太平,要是李叔知道你干那种事,嘿嘿……”

在距离楚忘两步处,苏圆圆停了下来,她眼神之中似乎有顾及,可又咽不下心头的怒火,鼓着腮帮子,瞪大了眼睛。

“你多久干那种事情的?”楚忘凝视着苏圆圆的眼睛,开口问道,“律法都管不到的事,你又何必去掺合?”

“关你屁事!”苏圆圆一把推开楚忘,迳自的往前走去,“那是我的事,你敢说,我杀死你。”

楚忘没有回话,那晚苏圆圆倒给他几分洒脱侠义的感觉。

“律法定不了他的罪,我手中的剑可以。”他想到此句话,不由抿嘴一笑,方才也不仅仅是为了戏耍苏圆圆,更为重要的是他想要知道李子可的态度。

苏圆圆如此忌惮,想必李子可也不知晓,而且很反对苏圆圆持剑杀人,以侠义人士的身份步入江湖。

“忘哥儿,你拿什么事威胁小姐呀?”凌风见苏圆圆走远,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威胁?欠下的总该还。”楚忘拍了下凌风的头,刚站起来,门口就是出现一位戴着斗笠的女子。

对方手里握着一把重剑,斗笠下传出十分嘶哑的嗓音,“小二,上一壶好酒。”

“好嘞……”凌风吆喝了声,转身去拿酒。

楚忘见对方随便找了处处坐下,主动的走了过去,将桌子擦干净。

——铛

“小二,你可曾在淮阳看到过八大门派的人?”

随着一枚银锱重重压在桌子上,女子主动开口问道。

“见过,前两日就入淮阳城了。”楚忘瞄了眼对方纤细的手指,迟疑的问了句,“可是蒋姑娘?”

对方迟疑了一下后,点了点头,问道,“楚兄是怎么看出来的?”

“废话,我凑那么过来怎么也能看清一点。”楚忘翻了个白眼,将到手的银子放入怀中,说道,“为什么穿成这样来喝酒?”

“楚兄不是很忌讳江湖人嘛?掩人耳目用的。”蒋怀灵晃了下头,紧接着说道,“我出了淮阳好几日,这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来喝酒。”

“喝酒?那你问我八大门派的事情干嘛?天下会的人都忌惮你,这些消息以你的身份,怎会不知道?”

蒋怀灵掀开面纱一角,说道,“最近几日忙于打探宋清扬的消息了,没怎么理会八大门派。”

楚忘哦了一声,没有继续问下去。

现在整个淮阳的武林人士都在找宋清扬,天机阁更是在两日前公布了宋清扬的画像。

出于好奇,楚忘去看了眼,画像之上是个白衣青年,样貌倒是风度翩翩,唯一引人注目的是宋清扬左手握剑。

“为什么不把麒麟兽元吞了?”楚忘随口说道,“他要是把麒麟兽元吞了,你们找到他有什么用?”

“吞了?”

蒋怀灵闻言,不由哑然失笑,麒麟兽元所包含的力量足以让人爆体而亡。更有传言,麒麟兽元中暗含了武道的奥秘,若是吞了,岂不暴殄天物,“没有人会做如此愚蠢的事情。”

“吞了会怎么样?”

“轻者丹田碎裂,沦为废人;重者筋脉尽断,七窍流血而亡。”蒋怀灵回答道。

“要真是如此,那些本事平庸的江湖人士瞎凑什么热闹。即使他们侥幸得到了麒麟兽元,也没有能力守住手中的宝贝,白白惹得杀身之祸。”楚忘揺了揺头,有些看不懂江湖人的心境。

“扶摇而上,凤凰涅槃也是一场死劫,可涅槃后便是万人之上。夺得麒麟兽元,那些低贱的人方有涅槃的资格,去争武榜的天下第一。”

“武榜的天下第一?”楚忘愣了下,他还是第一次听人谈及武榜,“如今何人天下第一?”

“天下会的主人——江乐贤,剑开山门后一举踏入伪剑仙之境。”蒋怀灵淡淡的说道,“他自称天下第二,在自己武榜上头空了一个位置。”

“纵使江湖之中卧虎藏龙,不乏有高手不屑于去争这个武榜的排名,但江乐贤说他第二,又有何人敢去质疑这江湖还有第一?”蒋怀灵说到这里,嘴角也泛起一丝沉重,“伪仙一般的存在,不需握剑也可杀人于百步之外。”

楚忘暗暗咋舌,天下会的江乐贤在剑道上的造诣居然已在人剑合一之上!

如此妖孽,数百年的江湖也不会出现两人。

“十六年前,剑邪宗的宗主本是极有可能同江乐贤比肩的人物,只是可惜一夜之间竟发生了那种事。”蒋怀灵有些惋惜的说道。

“剑邪宗的宗主?”楚忘愕然,想不到还真有如此人物,他听赵老头儿说书,提及此人好像是鬼剑林冀遥的徒弟。

“他死了嘛?”楚忘好奇的问道,盯着蒋怀灵的眼睛。

第七十一章 拎刀光作船帆

“没人清楚,江湖传言他已经死了,可没有人亲自看到过他的尸体。”蒋怀灵揺了摇头,剑邪宗的楚歌对她而言更像是一个传说中的人物,江湖私人撰述的裨史中记述了太多楚歌的事迹。

在踏入江湖之前,楚歌曾是一位负甲的将士,马上功夫更是了得。

“哦,是嘛?我听赵老头儿说剑邪宗被人一夜铲除!偌大的江湖除了天下会,还有何人有这等的魄力和实力?剑邪宗定是天下会暗中铲除的。”楚忘双眼之中露出遗憾,接着说道,“他十六年未曾露面,可能已经身死了。”

“那可不一定,几年前万剑山庄覆灭,天下会可是在明面上动的手。”蒋怀灵认真的说道,“听言剑邪宗的楚歌有个孩子,他不一定身死了,也有可能是为了他的孩子退隐了。”

“哦,为亲人而归隐。”楚忘抿嘴,又是转念一想,问道,“剑邪宗的覆灭可也是和麒麟兽元有关?还是只因仇家?”

“十六年前,剑邪宗的势力遍布武林,四处树敌,也有可能是因为仇家,但……”蒋怀灵没有说下去,抬头看了眼楚忘,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楚忘会意,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他明白只要有纠纷就会有恩怨,一旦有了恩怨就会有拼杀。剑邪宗偌大的一个组织,不知同多少人有恩怨,不论是仇杀,还是麒麟兽元引起的血雨腥风,剑邪宗都已经荡然无存。

“拎刀光作船帆,滔天巨浪中前行,蒋姑娘真是好胆量,敢入这江湖!”楚忘看着蒋怀灵说道,“蒋姑娘如今在武榜上可有名字?也是要去争那天下第一?”

“自然,握剑的人哪有不去争第一的道理。”蒋怀灵点了一下头。

“那麒麟兽元,你也要掺合进去?”楚忘犹豫了下,开口问道,“刀光剑影的,生死也是无常。”

“若我死了,楚兄会怎么做?”

“携一壶酒去你坟头走一遭。”楚忘边回答,边站了起来,看向酒楼外。

三四十人成群结队的步入酒楼之中,泾渭分明的寻了位置坐下。

“蒋姑娘,我去忙事了。”楚忘压低嗓音说道。

“他们是八大门派的人,楚兄看见那一伙紫衣人没?他们是崆峒派的人,脾气最为暴躁,你不要惹上他们就无妨。”蒋怀灵喝了口酒,斜眼看向自己的左侧,提醒了一句。

“小二,磨蹭什么!赶快好酒好菜端上来!”

蒋怀灵的话刚刚落下,一位满脸络腮胡子的崆峒派弟子就是朝着楚忘大吼了一声,并使劲的拍了拍桌子,“怎么做生意的?人来了,没人招呼嘛?”

凌风和大牛赶忙跑了过去,笑着道,“各位爷稍等,你们要的好酒好菜马上就送上来。”

楚忘黑着一张脸走了过去,压低嗓音道,“给他们最贵的,交待一下后厨,用最不新鲜的食材做!”

“忘哥儿,会不会……”凌风有些顾及,吞吞吐吐的说道。

“怕什么!菜做的辣些,酒再劲烈些,包他们尝不出来,再说了,他们就好这一口。”楚忘偷偷看了眼那位脾气暴躁的崆峒派弟子,笑了声道,“要是问起来,我们就只管说那些都是小店最好的菜,江湖豪客都喜欢那股味。”

“你们三个在嘀嘀咕咕什么啦!赶快上菜,否则老子砸了你们的招牌。”那位站着的崆峒派弟子再次狠狠拍了下桌子,发狠道,“别磨蹭!”

“好得!”凌风一边应声回答,一边向楚忘点了点头。

“赶快做,我们吃完了还要办正事。”

得到凌风的回答,崆峒派的弟子坐了下去。

一行人神色都有些疲惫,当得到宋清扬藏匿于淮阳的消息之后,他们八派就是马不停蹄的朝着淮阳赶来。

淮阳此处,不仅有天下会的势力,更有淮阳商会这头蛇。

八大门派的人都怕天下会等组织提前一步得到麒麟兽元,如今的天下会已经如日中天,要是宋清扬手中的麒麟兽元再落得江乐贤手中,天下会定然可以独霸武林。

“魏星河,淮阳之行,我们其他七大门派凭什么听你们苍宿派的?”那名崆峒派的男子坐下之后,看向一位白衣男子,愤懑的说道。

酒楼之中,随着男子的话落下,所有人都是向白衣男子看去。

楚忘饶有兴致的站在远处,盯着一行人,如此看来八大门派也并不团结。

据他了解,苍宿派原名苍山派,十九峰之间结盟而成。

在百年前,一位星宿大家步入苍山十九峰,开创星宿卦挂、生死阴阳之术,从而使苍山十九峰名声大震,当那位星宿大家羽化之后,苍山派正式改名为苍宿派。

“各位如有不满,大可慢点在结盟之时提出来。晚辈星河只杀人,不过问结盟之事!”

白衣男子淡淡的回答,隐然之中散发出一股杀气。

众人闻言都是没有发声,哪怕是络腮胡男子也是犹豫了片刻后,选择了闭口不言。

楚忘大有深意的看了几眼白衣男子,对方白衣之上有勾勒着墨黑色的星辰轨迹,侧脸十分消瘦,轮廓线条分明,是位俊朗的年轻人。

苍宿派的一行人都以白衣男子为首,面有不善的看着崆峒派的人。

楚忘向蒋怀灵轻声问道,“这魏星河什么身份?”

“江湖四大翘楚之一,玲珑妙手魏星河,他擅长生死阴阳之术。”蒋怀灵回答道,“天下会的那位连城也是四大翘楚之一,有好戏看了,江湖年轻一辈都为了麒麟兽元聚在一处了。”

“你打得赢他们两位嘛?”楚忘好奇的问了句。

“他们二人可以在我手中撑三十招,如果我心情不好的话,他们顶多只能在我手中撑十招。”蒋怀灵轻描淡写的说道。

楚忘瞪眼,魏星河好歹也是四大翘楚之一,蒋怀灵居然如此之大的口气?两人年龄相仿,在楚忘看来,蒋怀灵最多和魏星河打个平手。

两人低声交谈间,凌风二人将酒菜端了上来。

一行人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也没察觉到肉有什么不新鲜。

三刻钟后,八大门派的人都站了起来,丢下银两向外走去。

蒋怀灵也跟着站了起来,往八大门派的一行人离开的方向看了几眼,“楚兄,要不去看看热闹?八大门派的选举可是热闹不凡呀!”

“什么选举?”楚忘犹豫了下,开口问道。

“八大门此次在淮阳行动的领头人,方才你没听到他们的谈话嘛?”蒋怀灵说完,大步的向八大门派的人追去。

楚忘踟蹰了会儿,也赶忙的追了上去。

第七十二章 砸场子

楚忘和蒋怀灵二人挤在人群里,在他们的前方有着羽木堆砌而成的擂台。

八派人员分列高台两侧,遥遥看着擂台上的白衣青年,彼此之间交头接耳。

“魏星河?”楚忘看着擂台上的白衣青年,有些疑惑,不禁向蒋怀灵问道,“他们在干什么?”

“摆擂台,为了不伤和气,以各派中的年轻翘楚切磋决定临时结盟的领导帮派。”蒋怀灵解释的说道。

楚忘‘哦’了声,瞅见擂台之上的魏星河朝着高台上的一位中年男子一揖到底。

“高台正中的那位是苍宿派的郭锦言,在武榜之上排名第九。”蒋怀灵在楚忘身侧说道。

“第九?那其他七大门派还有高手嘛?”楚忘愣了下,武榜第九居然就可以在八大门派中一呼百应。那天下会等江湖组织,倒也的确可以不将八大门派放在眼中。

“有些常年不露头的隐士高人,他们对武榜上的排名没有一丝的兴趣。”蒋怀灵在一侧解释的说道。

楚忘点了下头,要真是如他猜测的这般,八大门派恐怕难以在江湖上立足了。

楚忘二人挤在人堆之中,看到不断有人掠上擂台和魏星河切磋,不过大部分人在魏星河手上还撑不过三十余招。

“四大翘楚之一果真名不虚传,厉害。”楚忘看到魏星河应付他人的攻势不缓不急,有些感慨的说道,“恐怕此人还没有用出实力!”

“呵呵,的确还没有用出全部实力,不过在我看来,这魏星河就算用出实力也不一定是楚兄的对手。”

也不知是不是有意,蒋怀灵明显提高了嗓音说道。

她“大言不惭”的话立刻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楚忘不禁皱了下眉头,无端又站在风口浪尖之上。

“呦,我以为是什么大人物呢?原来是个店小二!”

在他们左侧有个大汉戏谑的说了起来,斜眼看着楚忘,“不在酒楼里呆着,跑来看什么热闹?”

“店小二,你也不要找不痛快了,你替魏公子提鞋都不配!”另外一位贼眉鼠眼的汉子立刻开口附和,斜瞟着楚忘的衣着打扮,“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一个店小二也敢和魏公子比。”

楚忘表情讪讪,摸了下自己打杂的衣物,没去理会冷嘲热讽的两人,他可没有去争武榜上天下第一的心思,能安安静静的生活才是最好。

“臭小子,怎么不说话了?”贼眉鼠目的汉子看见楚忘不说话,他笑得更为得意,“滚一边去吧,一个打杂的小人而已。”

四周响起笑声,众人不屑的瞟了楚忘一眼,实在有些看不出眼前之人有什么不同。

贼眉鼠眼的汉子看见众人大笑,一时觉得自己比楚忘的身份更显赫些,他学着平时所见的达官贵人的样子,轻咳了几声,就是朝楚忘伸出右手,欲要推搡。

——咔嚓

骨头折断的脆响传出,贼眉鼠眼的汉子刚要张开惨叫,楚忘就是点住他的穴位。

动作一气呵成,迅猛无比,四周之人都还未看清。

“我退了一寸地,你就想要进三尺,给脸不要脸!”楚忘收回自己的手,看着对方扭曲的脸庞,轻声道,“好好站着,看完擂台比赛,我就帮你解开。”

四周之人眼皮跳了下,拥有此等迅猛的点穴之法的人,怎么会是一个店小二?他们不禁重新审视了几眼楚忘,张着嘴欲言又止。

楚忘没去理会四周之人的神情,对自己的点穴之法很是满意,初试牛刀就点中对方的穴位,他心里有些小得意。

“想不到楚兄还会点穴?”蒋怀灵靠近楚忘,压低了嗓音说道。

“蒋姑娘,不厚道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好。”楚忘眉头舒展开,轻声的说道。

“楚兄不要生气,至少在怀灵的眼里,你不比任何男儿差。”蒋怀灵略带媚意的说道。

“蒋姑娘……”楚忘干咳了声,只当是对方在取笑自己,“莫要说笑了。”

“咯咯……”蒋怀灵掀开面纱,偷瞟了眼楚忘,清脆的笑了几下。

两人不再交谈,擂台上的魏星河临风而立,数十位少年翘楚败下阵后,短暂间无人敢上台。

高台中央处的中年男子眯眼抿嘴笑了笑,很是欣慰。

正当他得意之间,几片花瓣掉落在擂台之上。

魏星河摊开手,一片紫鸢兰花瓣落在他掌心中,他侧转过身子,仰头向花瓣掉落的方向望去。

只见几个挽着面纱的女子,手持花篮,轻盈的向擂台飞来,轻飘飘的落在台上。

“天下会?”

擂台下看热闹的众人惊呼出声,天下会的人恐怕是来找碴的,如此阵仗。

“哈哈,郭兄,我们天下会不请自来,你莫要见怪。”

雄厚的嗓音从远处飘来,一时间擂台下风沙骤起,众人都是掩住自己的耳朵,循着声望去。

“好雄厚的内力!”楚忘低声说了句,扭头间看见蒋怀灵平静的看着擂台,一点也不受影响,不由暗暗吃惊,“蒋姑娘,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如此实力!”

“算不了什么。”蒋怀灵淡淡道,“我们有好戏看了,四大翘楚之一的连城多半也要来。”

“他?”楚忘瘪嘴,中了加入情花的交冥散之毒,岂会有闲情来参加八大门派的擂台赛,除非李子可向他说了谎,苏圆圆压根就没有被抓去做炉鼎的危险。

“王彦,今日是我们八大门派之间的事情,难道你也想要掺合一下?”高台中央处的中年男子猛的站了起来,盯着不远之处。

一个灰衣迅速靠近,重重的落在擂台之上,抽出一只手按住魏星河握剑的手,玩味的看着擂台上,缓缓道,“我天下会的小辈想要来看看,老子就带他来看看。你们八大门派的事,老子没兴趣掺合。”

“那你是什么意思?”中年男子面露不善的盯着王彦,一字一句的说道。

当他的话说完,其余七大门派的人也是站了起来。

王彦没有回话,只是笑着扭头看向擂台下。

一位青衫少年缓步走来,在他身侧跟着一位替他持剑的白衣女子。

第七十三章 龙

“想不到天下会的连少主亲自前来了,我们有好戏看了!”

“可不是,你说他们俩个谁厉害?”

“难说,最好是两败俱伤。嘿嘿,这样才有意思!”

擂台下的众人让出一条路,交头接耳的小声说起来。

楚忘瞄了眼白衣女子,对方胸前波涛汹涌。如此尤物,他自然还记着此女子的名字叫做雪芍,见过了好几次。

“他就是连城?”楚忘嘀咕了声,他瞅了下白衣女子身侧的青裳少年,见少年剑眉星目,只是对方面孔有些苍白和阴翳。

依据李子可所言,此时的连城应该饱受**之毒才是,怎会出现在此处?他有些疑惑,不过看连城的脸色,恐怕也好不了多少去。

“气血浮躁,筋骨萎软。嘿嘿,有意思!”蒋怀灵看着连城坏笑了声。

“蒋姑娘,你在说什么?”楚忘扭头问了下,“他和擂台上魏星河比较起来,谁更厉害一些?”

“楚兄别急,你马上就可以知道了。”蒋怀灵笑而不语,盯着跳上擂台的连城,说道,“我们这次是来对了,两大翘楚之间的较量可是很少见的。”

楚忘抿了下嘴,眺望而去,跳上擂台的连城朝着正中的八派之人一揖,朗声道,“晚辈连城见过各位前辈,久闻魏兄之名,不知可否一较高下?”

“如此不客气,直接说明来意!恐怕是位狂傲之人。”楚忘在擂台下听到连城的话,挑了下眉头说道,“话说得委婉一些不是更好嘛?”

“天下会和八大门派私底下就是敌对关系,没有这个必要。再者,他有狂傲的资本。”蒋怀灵说道。

“狂傲的人一般命都不长。”楚忘调侃了起来,看见高台上八大门派的人脸色有些不好,“蒋姑娘,他们是在怕嘛?”

“输了,对八大门派的名声不好。魏星河可是近些年来,八大门派的第一人,如果败在了天下会连城的手上,必然颜面尽失。”蒋怀灵玩味的笑了笑,“擂台下如此之多的江湖人士,天下会恐怕是想借此机会打压一下八大门派。”

——叮铃铃……

楚忘正要回话,其腰间系着的梵铃就是忽然响了起来,他轻咦了声,拎起铃铛看了眼,“怎么自个儿就响了?”

……

【淮阳·东郊·九池深渊】

同一时间

岩洞之内,水波一层接着一层推着往前,打在巨大的岩石之上。

体型硕大的泗水蛟龙从水里冒出一个头,它看了眼洞穴浅礁上的一枚龙蛋后,悲戚的嘶鸣起来。

在外壳呈萤白色的龙蛋边上,数十具尸骸整齐的摆放开,压着已经锈迹斑斑的重剑。

泗水蛟龙游了过去,盯着数十具的骸骨,它竟依恋的用头蹭了蹭,咽喉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嘶吼声。

那枚龙蛋忽然间裂开一条罅隙,泗水蛟龙瞪大了眼睛,转而伸出舌头,小心翼翼的轻舔了一下蛋壳的表面,叫声变得欣慰了起来。

……

此刻,云中君站在星轨铜盘之下,仰头看着转动的轮盘发出感喟,“何人的命轮?竟然牵动的事情如此之多。”

台阶之下,一个黑衣人跪拜在地上,仰头偷偷看了几眼云中君。

“说吧。”云中君慢悠悠的说道。

“大人,我们派去九池深渊的影卫全部没有了音讯。”台阶下的黑衣人犹豫的说道,“可能……可能都已经死了。”

“再派人去探查。”云中君皱了下眉头,又舒展开,问道,“天下会等帮派可找到了宋清扬?”

“没有,天下会和八大帮派都希望我们天机阁可以再透漏一些隐秘。”黑衣人回答道。

云中君转身,麒麟兽元何人不垂涎,若是他们天机阁知道宋清扬具体的位置,早就出手了。

“去查,我们淮阳的全部影卫都去搜索宋清扬的下落。”

“大人,那九池深渊呢?”影卫挑了眉头,有些惧怕的问道。

“先放着吧,此事不急。八大门派已到淮阳,麒麟兽元之事才是重中之重,鹬蚌相争,我们也要多掌握一些事情才是。”云中君思索了下,坚决的开口,“我不希望看到天下会等帮派的人比我们提前知道宋清扬的下落,你明白了嘛?”

“明白!大人,要是我们找到了宋清扬,可是直接对他动手。”黑衣人抬头,目露凶光。

“如今八大门派都已经到了淮阳,让他们拼杀一阵子吧,有人出了价钱,我们也不必违背约定。我们伺机找机会下手,麒麟兽元是个棘手的东西,上面的人还未拿定主意。”云中君挥了下手,吩咐道,“你下去吧,把淮阳所有的影卫集中起来,尽快查出宋清扬的隐匿之地。”

“是”黑衣人站了起来,快速的转身离去。

云中君低下头,从袖口之中抽出一八音盒,透过铁片的罅隙,他可以看到里面转动的齿轮。

他看向黑暗中,无精打采的说道,“前辈都听到了。”

“听到了,看来这笔买卖没有必要谈了。”黑暗中传出嘶哑的话,一个披着大氅的老者,佝偻着身子从黑暗中走出,“你的主子会来嘛?天机阁已经有一枚麒麟兽元了!别太贪心!”

云中君一下子就抬起头,眼神发狠,“赵前辈知道的可真多,此事,我劝前辈还是别掺合!”

“麒麟兽元,老夫也感兴趣。哈哈,你主子到淮阳的时候通知我一声,我和他也算是老相识了。”走出黑暗的老头儿露出一口缺门牙的黄牙,笑呵呵道,“你们背后雇主没有再向你们透漏嘛?”

“没有,他希望看到的是一场江湖厮杀。如今他的目的快达到了。”云中君揺了揺头,“前辈,我们天机阁不接这门生意,他的身份我们无可奉告。”

“你主子到了淮阳,我自己问。”老头儿向云中君晃了下手,没说什么,走入黑暗之中。

云中君一把捏碎手中的八音盒,齿轮滚落在了地上。他扭头继续看向星轨铜盘,眼神逐渐缓和了下去。

第七十四章 我不做大哥很多年

“响呀?”

楚忘甩了几下手中的铃铛,嘀咕了声,他手中的铃铛只是响了几下就又是哑了,无论他如何晃动都无济于事。

擂台上的比赛早已经结束,天下会的连城同苍宿派的魏星河两人不相伯仲,在擂台上对战了百余招都未分出胜负,最后拼的各自身负重伤才停下。

“蒋姑娘就此别过,我要回天易居去了。”楚忘冲蒋怀灵打了一个招呼,自顾自的捏着手里的铃铛往前走去。

待回到了天易居,楚忘立刻跑到后院,看到赵老头儿躺在床上,他有些疑惑的说道,“老头儿,你送给我的铃铛到底是什么呀?它刚才居然自己响了。”

本还躺在床上心事重重的赵老头儿,他一听到楚忘的话就是立刻坐了起来,一手抢过楚忘手里的铃铛,细细地看了遍,问道,“小子,你确定它响了?”

“废话,我看热闹的时候听到的,吓了老子一大跳!”楚忘翻了个白眼,话锋一转,“老头儿,不会这梵铃真的是开过光的吧?我最近真有血光之灾?它莫非在提醒我?”

“都对你说了,不过有这梵铃,你以后完全可以横着走!”赵老头儿笑了笑说道,重新将手里的铃铛丢给楚忘,“小子拿好,算是老夫送你的一场造化。”

“造化?不是用来辟邪的嘛?”楚忘摩挲着梵铃,小心翼翼的系在腰间,反问道。

“你有所不知呀,其实这串梵铃,老夫也是从一位世外高人手中得来的。他见我眉清目秀、根骨清奇,必有血光之灾”

“等等,不对呀,老头儿!你不是说根骨清奇必然是练武奇才嘛?咋扯到血光之灾了?”楚忘打断了赵老头儿的话,露出了玩味的神情,“别欺负我年少,没见过世面就骗我!”

“骗你?”赵老头儿吹胡子瞪眼,“练武奇才都有血光之灾,正所谓天妒英才也。你以为老夫说的‘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赵老头儿’这句话是瞎说?老夫年少之时,绝对是人中之龙。”

“当年,老夫还是少年时,手持一木剑就是闯荡江湖,一世外高人见我不同于凡人,便是将此梵铃交给了我,说是我命格多难,乃是上天妒忌之人!凭此铃铛可逢凶化吉,必要之时还有神龙相助!”

楚忘暗暗咋舌,狗屁的凭此铃召唤神龙,赵老头儿越吹牛越起劲了。

“怎么?你不信?”赵老头儿注意到楚忘玩味的神情,皱了皱眉头继续说道,“年少之时,老夫我混迹于江湖黑白两道,道上的人见我哪个敢不唤我一声大哥!”

“那现在呢?”楚忘斜眼看向赵老头儿,压低了嗓音说道。

“我不做大哥很多年,陈年旧事了,不提也罢”赵老头儿扬着下巴,一股云淡风轻的模样,眼神深邃的可怕。

楚忘看着赵老头儿如此高深莫测的样子,他微微有些失神,心里不知为何觉得赵老头儿可能还真是个大人物。

“怎么样?老子对你好吧。如此不凡之物都送给了你。也许有一天,你小子可以捡到一头神龙。”赵老头儿忽然咧开嘴,露出一口的黄牙,猥琐的笑道。

楚忘看到缺了门牙的邋遢赵老头儿,心头当即破骂自己,狗屁的大人物,赵老头儿也算是大人物,老子去茅厕吃屎!

“呵呵,老头儿,我去忙事了。”楚忘表情讪讪的笑了下,立刻转身推开门,跑了出去。

赵老头儿看着楚忘的背影,抠了几下鼻孔,哼哼道,“给你小子一个机缘,我也不欠楚歌那小子什么了。”

楚忘刚刚一走出就是迎面撞上了苏圆圆,他歪着头,假装没看见。

“你眼瞎嘛?这样都撞上!”苏圆圆冲楚忘吼道。

“你眼瞎嘛?这样都撞上!”楚忘重复着苏圆圆的话,抿了下嘴。

苏圆圆看着楚忘的侧影,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叫道,“你是不是个男人,还和女人如此计较?”

“女人?”楚忘佯装讶然一声,随即反问道,“女人呢?女人在哪里?”

“你”苏圆圆看着楚忘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毕竟自己有把柄落在楚忘的手上,她冷哼了声,侧转过身子,气着就要离开。

楚忘得意的笑了下,想想自己以前在苏圆圆手中吃的亏,他不禁感慨自己很有办法,如此女魔头都在自己手中吃瘪。

他看着苏圆圆走远,吹着口哨走入酒楼之中。

整个酒楼门庭若市,凌风和大牛忙碌于每个客人之间。

他干咳了声,有些不好意思,刚一走出,其左侧的一个屠户就是冲他吼道,“小二,上一壶黄酒,要最辛辣的。”

“好得,客人稍等。”楚忘拉长了尾音,转身拎着一酒坛子走了过去,招呼道,“客人,你要的酒。”

“小二,好久不见呀。”屠户朝着楚忘说道。

楚忘抬头,才发现眼前的屠户正是前些日子遇见的那个,对方平时都是和叶云舒在一块儿,今个儿居然独自来了酒楼。

“哟,客官有愁心事不成?”楚忘擦了桌子,倒满酒,“你的酒慢用。”

“可有兴致陪我牛屠喝上几碗?”宋清扬敲了下桌子,缓缓的问道,“听听我的烦心事。”

楚忘朝四周快速逡巡了眼,凌风和大牛二人此时忙得不可开交,他晃了晃头,说道,“今个儿可能不行,店里忙。我一个小二可不能偷懒喝酒,改天吧。”

宋清扬没有说话,在他后面的一张酒桌有四个人正大声喧哗。

“万剑山庄的宋清扬莫不是缩头乌龟不成?如今天下会的王护法就在淮阳,他竟然没去寻仇!”

“嘿嘿,万剑山庄就剩下他一个了。我猜想呀,那宋清扬可能抱着女人不敢露头了,王护法来了,怕死都来不及,哪有去寻仇的事情。”

“哈哈,刘五哥这话在理,宋清扬就是个窝囊废,他敢报什么仇!”

几人边喝酒,边大笑道。

--咔嚓

宋清扬手中的粗碗被生生捏碎,染血的碎片落在了桌子上。

楚忘眼尖,恰巧看到了这一幕,不禁疑惑起来。

第七十五章 哥哥,抱抱我...

“小二,结账”

宋清扬闭上眼睛又睁开,完全不顾被划破的掌心,他拎起酒坛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冲着楚忘吼道,“顺便帮我来五斤羊肉,我要带走吃。”

“客官,你等等呀!”楚忘察言观色间,总觉得宋清扬有些反常,神情如此惝恍和失落。

“嘿嘿,你们知道嘛我听说万剑山庄的宋小姐可是被上百人玷污过。”

“刘五哥听谁说的?我怎么从未听人提及过?”

“你们有所不知,万剑山庄被屠之日。天下会的王护法找遍山庄上下都未找到麒麟兽元,又未找到宋清扬,于是王护法就怀疑宋清扬拿着麒麟兽元躲了起来,这才用了激将法,将宋小姐吊在房梁之上,扒去衣物,任人玷污。”

“啧啧,居然还有这等隐秘之事。刘五哥是如何得知的?”

“我去天机阁花了大价钱卖的!你要是不信,也可以去天机阁问问。”

在宋清扬的背后,四个人围着桌子,笑着交谈道。

宋清扬浑身颤抖,他仰起头,一行清泪流了出来。

“哥哥,你抱抱我吧,打雷了。”

“哈哈,清雅小妮子还怕打雷嘛?”

“哥哥”

“哥哥帮你捂住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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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雅,你可是有喜欢的人了?整天抱着一个八音盒子,谁送你的?”

“一个陌生人,他声音可好听了。”

“他人呢,我帮你抓来!”

“哥哥会吓走他的,他说自己还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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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他不会来了,他对我说对不起”

“哪家小子把我妹妹的心骗走了,我去收拾他。”

“哥哥,对不起,他骗走了万剑山庄的万剑式,还有还有爹爹的事情”

“他叫什么?我去杀了他!”

“云郎,他叫云郎……他说会娶我的会的……”

片刻后,楚忘攥着用油纸包裹好的羊肉走出,他看到宋清扬眼眶绯红,脸颊上甚至还有泪痕,他一时间眼神沉稳下去,也不去问任何事,只是小心翼翼的将用油纸包裹的肉递到宋清扬的手上,淡淡道,“客官,三银锱。”

“给,不用找零了。”

宋清扬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直接压在桌子之上,接过羊肉之后,侧转过身子朝着酒楼外走去。

桌子上足足有十银锱,楚忘拿住,转身就是又提了一壶好酒朝着宋清扬追去。他看对方双目之中似乎有忧愁,世人都说酒能解愁,他送上酒楼最好的酒,希望能解宋清扬的忧愁。

“客官,钱我就不找了,送你一壶酒,解解烦心事。”楚忘看着宋清扬,咧开了嘴,说道,“这可是我们酒楼里最好的酒了。”

“千剑春,呵呵,我给的钱不够。”宋清扬摇了摇头,失落道,“没钱了,你把酒拿回去吧。”

“算是我送的,不收你钱。”楚忘把酒交给宋清扬,不再说什么,蓦然的转身。

宋清扬抿了下嘴角,浊酒最解忧愁,好酒并不能,烦心事都是红尘浑浊事。

“那宋清扬真不是个东西,亲眼看着自己妹妹被上百人玷污,他也不敢站出来!”

“哈哈,我刚才听说八大门派比试时,苍宿派的郭掌门要集八派之力袒护宋清扬,希望身在淮阳的宋清扬去寻求他们八大门派的保护。”

“狗屁的保护,当年万剑山庄被天下会剿灭,他们八大门派屁都没放。宋清扬要真的是去找他们八大门派相助,恐怕下场也好不了哪里去,八大门派摆明了是为了麒麟兽元。”

“嘘,小声些”

方桌边上的四人边喝酒,边继续说道。

宋清扬步子一顿,紧接着仰起头灌了自己一口酒,轻轻道,“我牛屠也是有名字的清雅不要怪我”

楚忘盯着宋清扬的背影,看着对方一点点的走远。

“忘哥儿,你在看什么呢?”凌风小跑到他身边来,问道。

“没什么,什么事?”楚忘收回自己的目光,瞅了眼凌风。

“掌柜找你商量后日的婚事,你快去吧。”凌风生硬的回答。

楚忘吧唧了下嘴巴,怕什么,又不是和你洞房?他看着凌风紧张的样子,内心暗暗道。

片刻后,楚忘推开房门,李子可正悠闲的泡着茶。

“来了,楚贤侄和圆圆的婚事,我打算简单的操办一下。”李子可笑呵呵的说道。

“明白,做做样子嘛,我懂。”楚忘走了过去,毫不拘谨的喝了一小口茶,话锋一转道,“李叔,我今日看到天下会的连城了,生龙活虎的在擂台上和八大门派的翘楚比武,我看呀也没这个必要装样子了,干脆不办得了。”

“他好了?”李子可皱着眉头,梁千裘不可能说谎,可中了加入情花的交冥散,没有半年的时间休想解开**之毒,如今才短短的三月,对方居然安然无恙的出现在擂台上了。

“嗯,他和魏什么河的大战了百余回合,不相伯仲。”楚忘点了点头,看着李子可沉吟的眼神,问道,“李叔,你莫不是诓骗我?”

“骗你?”李子可翻了下白眼,摇着头,“我骗你干什么?这可是我女儿吃亏!”

楚忘不再说话,右手转动着微烫手的茶杯。

“最近麻烦事多呀,巨鲸帮作威作福,对面的茶馆都快开不下去了。”李子可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有了淮阳商会和天下会同时做后台,嘿嘿,那杜金牙可是不把任何人都放在眼里了。”

“李叔,不就四成的收入吗?对面的茶馆生意那么好,怎么会经营不下去?”楚忘看了眼李子可,歪着嘴巴,“你还是多管管自己吧,我们天易居的生意又没有茶馆的好。”

“你懂个屁,孔老头儿老实,赚不了多少钱。他们一家七口人,三个小孩,不好养活!”李子可瞪了眼楚忘,补充道,“而且杜金牙看上了孔老头儿的儿媳妇,孔老头儿正烦着呢。”

“怕早就看上了,现在才动的手。”楚忘笑了下,“这杜金牙可真等得起,别人都嫁了,他还想去抢。”

“小人得志罢了,巷子口的米店掌柜前天被他打断了一条腿,以前得罪过他的人,如今都在遭殃。”李子可不屑的摇了几下头,“说来也怪,我以前也没给他好脸色看,他竟然还没有来找我的麻烦。”

楚忘闻言,似有所想,上次杜金牙带了一株雪参前来讨好他,恐怕是杜金牙是对自己的身份有些误会,产生了忌惮。

他们二人正说着,门外就是响起了敲门声。

“谁?”

第七十六章 我不是你媳妇儿

李子可正襟危坐,伸长了脖子看向门外。

“爹,是我。”苏圆圆的嗓音从门外传来。

楚忘站了起来,看了眼李子可后,他主动的将门打开,两人相见,气氛一下子就凝固下去。

“圆圆,后日就是你的大婚之日。”李子可朝着苏圆圆挥了挥手,笑道,“你来得正好,我正打算让人去叫你。”

--砰

木门被楚忘反手关上,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坐下,都是板着一张脸。

“李叔,婚事免了吧。”楚忘沉默了片刻,生硬的开口,“天下会的连城并无大碍,最近这些时日也没有人来找茬,我看应该没什么大事了。”

李子可摆了摆手,沉吟道,“楚贤侄有所不知呀,这交冥散本是合欢宫之物。现今淮阳局势错综复杂,武林各派人士为了得到麒麟兽元齐聚此处。我只怕会因为梁千裘的交冥散被卷入此事之中,要是我们被误当为合欢宫的人就麻烦了。”

“李叔和巨鲸帮的帮主是怎么认识的?”楚忘看着李子可,小声的问道。

“我年少之时救了他一命,陈年旧事了。”李子可摆了摆手,接着道,“后日要是不举办婚事只怕会被误会,你们二人要是不成婚,我就把天易居卖了,连日出城。”

“那知忆,还有凌风几人呢?他们会不会受到牵连?”始终红着脸不说话的苏圆圆,当她听到李子可的提议后,反问道,“他们无法离开淮阳!”

“天下会应该会不屑于和凌风几人计较,但是杜金牙就难说了,没想到呀!杜金牙这般的小人都能在淮阳作威作福。”李子可嘲讽的感慨了句,“小人当道,大盗横行,如今的世道容不下本分人。”

苏圆圆一下子就沉默了下去,哪怕是假成婚,她也有些不情愿,毕竟是关乎名声之事。她歪着头,一脸气愤的盯着楚忘,也不说话。

楚忘皱了下额头,苏圆圆不想嫁他,自己还不愿娶呢,本是想着在淮阳闯一闯,可平白无故就捡了个凶悍的媳妇儿,这搁谁身上都难受。

“你们二人自己拿定主意吧,要是打算离开淮阳,我会拿些钱财给凌风几人。”李子可故作为难的看着楚忘二人,暗自偷笑。

“爹”

“嗯”

“还有别的办法嘛?圆圆不想嫁给这种无赖。”

“没有,你要是心里有怨气就去怪你的梁叔吧!用什么不用,偏用合欢宫的交冥散!”李子可气呼呼的抱怨道,“只是可怜了我的女儿,要为死老头儿的行为擦屁股。”

苏圆圆嘟着嘴,眼泪都险些掉下来,她看着楚忘,气不打一处来,尖叫了声,站起来一脚朝着楚忘踢去,半咬着嘴唇吼道,“下流胚子,你记着!假结婚并不能当真,我不是你媳妇儿!”

楚忘捂住自己被踢的小腿子,低着头,歪着嘴小声道,“谁稀罕!”

“听到没?你一个人低着头在说什么呢?”苏圆圆再踢了楚忘一脚,问道。

楚忘一把抓住苏圆圆的脚,抬起头,平缓道,“你这种媳妇儿,我还不要呢。”说完,他松开抓住苏圆圆脚踝的手,接着补充道,“谁稀罕。”

“你”

“你什么你,反正是假的,莫非你真想成为我媳妇儿?”楚忘干笑了声,“别想呀,我楚忘就是单身一辈子,也不会把你当做自己的媳妇儿!”

“那你孤独到死吧,王八蛋!”苏圆圆一脚将楚忘屁股下的板凳踢翻,气呼呼的推开门走了出去。

李子可默默地看着两人的争吵,笑而不语。

“哎呦喂”

楚忘狼狈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将椅子摆正,瞥了眼李子可,抿了下嘴角道,“我这样欺负你女儿,你也不帮帮她。”

“年轻人的事,我何必瞎掺和。”李子可笑了声,淡淡道,“往事不重来,有些不可理喻的人,到了一定年龄,你小子会觉得甚是可爱。”

“哟,李叔,还有你这样夸奖自己女儿的!”楚忘翻了个白眼,喝了口水,挥挥手道,“我走了,放心!我不会跑。”

“我知道。”李子可看着楚忘的背影,笑着道。

楚忘走出门,随手将门拉上,伸展了一个懒腰,余光瞥到自己右侧的知忆,他歪着头看着知忆,楞了下,问道,“小妮子,你一直盯着我干什么?”

“圆姐姐被你气哭了,你是一个坏人。”知忆瞪大了眼睛,很认真的说道。

“哭了?”楚忘挑了眉毛,他感觉自己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苏圆圆怎么就哭了,莫不是太不想假嫁给自己?他看着知忆,抿了下嘴巴,瞎说道,“你小懂什么,你的圆姐姐是太开心了,这叫喜极而泣,她太想嫁给我了。”

知忆仰着头,看着楚忘眨了下眼睛,狐疑的问道,“真的?”

“我骗你干嘛?你圆姐姐的秉性谁敢娶,如今终于嫁出去了,她能不喜极而泣嘛?”楚忘翻了个白眼,回答道。

知忆皱起鼻尖,攥着小拳头向楚忘跑去,鼓着腮帮道,“不许你这样说圆姐姐,你不可以欺负她”

楚忘一把抓住知忆的胳膊,将对方抱起,逗了下对方,“小妮子,信不信我把你丢到水池里去。别乱动呀,否则我还要把你的圆姐姐丢到水池里去。”

“你是坏人”

“乖,赶快改口,哥哥给你买糖吃。”

“不,你是坏人”

“不乖,要打屁屁”

楚忘轻轻打了几下知忆的屁股,在对方奋力的挣扎下,他放下了知忆。

知忆立刻踢了几脚楚忘,慌乱的跑远。

楚忘低下头,拍了几下裤脚上的灰。

“不好了,死人了!”

正当楚忘拍完灰后,凌风急冲冲的跑入后院,脸色苍白道,“忘哥儿,我们酒楼门口死了四个人,你快去看看吧!”

“什么人?”楚忘边向外面走去,边问道。

“不清楚,他们喝完酒刚走出酒店就死了!”凌风惶恐的回答道,“全部都是一刀子捅死的!”

“好,我立刻去看看,你快去通知掌柜的!”楚忘拍了凌风的肩膀,跑向外面。

第七十七章 烈酒撕喉

【淮阳天易居】

门口处堆放着四具尸体,红的发黑的血液沿着石板的缝隙一点点汇聚成血线。

一大堆的人拥挤在尸体边上,指指点点间不时小声谈论着,“好狠厉的手段,四人都是一刀致命。”

“岂止是手段狠厉,刚才那位披着斗篷的人必然是高手呀,你看他们四人的距离,那人一口气连杀四人,而四人连发声的机会都没有。”

“啧啧,多半是招惹不该招惹的人了,那人必然是位顶尖的刺客。”

楚忘听着四周之人的窃窃私语,他推开前边的人,挤了进去,当他看见四人的尸体时,不禁楞了下,这四人皆是刚才议论万剑山庄之人,如今居然都死了。

“大哥,你可看清了那人的长相?”楚忘拉着身边一个人问道。

“哎呀,小二,你可不能这样问呀,我要是看清了那人的长相,那我还有活头不成?”被楚忘抓住的男子使劲摇着头,补充说道,“他披着斗篷,我可看不清。”

“那你可看清那人往何处去了?”楚忘蹲下身子,翻看了几眼尸体,两人胸口刺了一刀,还有两人直接割喉,刀尖一搓一切间形成的切口十分平整,喉管是被瞬间切断的。

显然,可以在短时间一刀封喉,定然是个老手了。

站在楚忘身侧的男人没有直接回答,看似无意的往南边望去。

楚忘立刻推开人群,大街上并无披着斗篷的人,他皱起了眉头,前边有四个官差朝着他而来,“该死,准会被敲一笔钱。”

冷刀如风,烈酒撕喉。

宋清扬一手握着短刀,一手提着酒坛子,眯着眼望向街尾。

刀锋之上有着一线的血痕,血液顺着刀柄漓下,他灌了自己一口酒,在街头尾停了下来。

“江湖隐,市井出”

他低语了声,一个纵跃跳上屋檐,沿着屋檐跑远。

街道上的人隔着老远的距离看着,当宋清扬跃上屋顶,他们随即惊呼一声。

沿着夜幕的降临,宋清扬解开斗篷,扯开裤腰带,站在江口边上,看着江面上的一轮弯月,他直接对准弯月撒了一泡尿,看着漾开涟漪的水面,爽朗的笑了声。

“当街杀人,你是疯了嘛?”在他的背后,叶云舒隔着二十来步的距离,皱着眉头问道。

“云舒,我对你说过,牛屠其实是有名字的。”宋清扬穿好裤子,背对着叶云舒开口,“好久没杀人了,真的很久了”

“你为何杀他们四个。”叶云舒见宋清扬穿好裤子,便是慢慢的走了过去,“平白无故的杀人可不是你的作风。”

“没什么,只是他们的话让我记起了以前痛苦的事情。”宋清扬扬起了自己的下巴,扭头冲叶云舒露出怅惘的笑,“是不是太冲动了?”

“嗯,太冲动了,你想杀天下会的王彦就该本分些。现在还不是一腔怒血就杀人的时候,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毕竟是心无根性之人的行径,可你不同,王彦是头老狐狸。”叶云舒看着宋清扬的笑容,有些难过,她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整个淮阳都是天机阁的影卫,现在江湖各大门派都在找你。”

“我宋清扬好歹也是生于钟鸣鼎食之家,可如今却要夹着尾巴做人。”宋清扬自嘲的笑了声,摊开自己的手,“我这些年来其实一直在找一个人!”

“什么人”叶云舒疑惑的问道。

宋清扬摇了摇头,叹气间闭上了眼睛。

“清雅,你又在想什么呢?”

“哼,不告诉你!”

“哟,小妮子还有心事了,莫不是思春了”

“哥哥,你要是再口无遮拦,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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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什么?我去杀了他!”

“云郎,他叫云郎他说会娶我的会的”

“云郎,我在找这个人!”宋清扬睁开了眼睛,压低了嗓音说道。

叶云舒皱了下眉头,宋清扬口中之人连全名都没有,她迟疑了下,问道,“清扬,你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是嘛?”

宋清扬沉默了下去,自己妹妹临死也没有说出那位负心汉的名字,他怀疑自己父亲走火入魔之事被泄露正是由于此人。

“嗯,我那傻丫头来不及告诉我。”宋清扬扬起头又灌了自己一口酒,发狠道,“那叫云郎的狗东西从清雅嘴里骗走了万剑式,还有我爹走火入魔的事情。”

“万剑式?可是万剑十六式?”叶云舒盯着宋清扬,开口说道,“前些日子,我听人说有人在飞阙楼用了一招剑十三。”

宋清扬猛地扭头看向叶云舒,瞳孔散开,嘴角有些哆嗦道,“是谁?你可知道是谁?我万剑山庄的万剑十六式从不外传。”

“听说是个出手阔绰的公子哥,天下会和淮阳商会同时对此事出手。”叶云舒回忆的说道,“此人听说还和天易居的小二有些关系,就是上次喝酒不醉的那个小子,好像叫做楚忘。”

“楚忘?你了解他嘛?”宋清扬轻念了声‘楚忘’的名字,凝视着叶云舒的眼睛,有些着急的问道。

叶云舒摇了下头,只是个新来的小二而已,她倒没怎么注意,要不是苏丫头要和楚忘结婚,她可能连楚忘的名字都懒得记。

“听苏丫头说是从一小村庄出来的,大概是和李子可有些关系。”叶云舒沉吟的说道,“我倒是可以向苏丫头探探口风。”

“不用,我去把他抓来,他要是不老实交代,我就杀了他。”宋清扬咬牙,袖口露出一截刀光。

“不可鲁莽!”叶云舒一把按住宋清扬的手腕,冲宋清扬使劲的摇了摇头,“你要是想杀王彦,就该老老实实的等待机会,而不是意气用事。”

此番话让宋清扬双眼中的杀气慢慢敛去,他松开握着短刀的手,僵硬的冲叶云舒点了下头。

“你等等我,苏丫头和赵老头儿都在天易居酒肆,我去问问他们俩人。你不可鲁莽行事,如今淮阳局势错综凶险,一步错,步步错!”叶云舒轻轻拍了几下宋清扬的肩膀,转身走入夜色之中。

第七十八章 少年侠客易早逝

苏圆圆手里拽着一根丝线,绑着块石子无聊的乱甩着,她看到四位官差暗地里拿到钱后,吐着酒气将门口处的四具尸体拖走。

楚忘就站在四位官差的边上,学着李子可说话的方式送走四位官差。

“爹,你怎么连此般棘手的事情都交给他了,不怕搞砸嘛?”苏圆圆张开嘴,轻声说道。

“以后天易居都是他的,早处理些棘手的事情也是好事。”李子可站在苏圆圆的背后,背负着双手看向楚忘,笑着说道,“你还别说,这小子蛮适合当掌柜的,就是时不时要偷奸耍滑。”

“爹,我和他是假成婚,你怎么可以将酒楼交给他,那我呢?”苏圆圆鼓起腮帮子,有些不满的扭头看向李子可,“你可不能认真!他就是一个小痞子。”

“爹随你,这家酒楼,你想交给谁就托付给谁。”李子可拍了几下苏圆圆的肩膀,大有深意的说了句话,“圆圆你知道嘛?入江湖第一步就是嗅觉,要识人眼色。”

“梁叔教我唐门暗器的时候,他对我说过呀。”苏圆圆点了点头,“只要拳头硬,其实嗅觉也不重要。”

“不重要?这就是我不希望你踏入江湖的原因,你知道侠客为什么大多都是少年人嘛?”李子可看着苏圆圆的侧脸,随口的问道。

“大概是老了,人心就不热了,所以侠客大多都是少年人。”苏圆圆露出虎牙,小声的回答道。

李子可楞了下,苏圆圆完全没有按照常理回话啊!不该说不知道嘛!此般颇具惆怅的话语怎么是出自自己女儿之口。片刻后,他沉沉道,“自然不是,因为少年侠客大多意气用事,路见不平一声吼,招惹的人多了,自然死得也早。”

“爹,不一样嘛反正都是死得早,人心不热,过去的侠义就死了,一个是被自己杀死,另一个是被别人杀死,结局都一样。”苏圆圆遥遥看着楚忘,吸了口气后平静的说道,“若是可以,我不希望死在自己的手上,至少现在不愿意”

此番话让李子可安静了下去,他微张着自己的嘴巴,瞅着自己的女儿,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话。当真是造孽,初入淮阳之时,他觉得自己就不该让苏圆圆认识梁千裘,还有叶云舒。一个让自己女儿秉性邪乎,另一个让自己女儿仗剑而行。

“胡闹,女人就该深居闺房,别去想着刀光剑影。唉,琴棋书画你不学,为何偏偏学这些。”李子可叹了口气,瞪了眼苏圆圆,叫道,“回房去,好好反省。”

“爹,你可真无趣,刀剑不是你先教我的嘛?”苏圆圆囔了声,侧转过身子,朝着后院走去。

李子可看着楚忘正在驱散围观的路人,他提着一盏灯笼走了出去。此时月光正明,一条街上灯火璀璨无比。

“掌柜的,怎么样?”楚忘扬起下巴,“我处理事情干脆利索不?”

“可以接我衣钵了,很不错。”李子可赞许的夸奖了一番,把手里的灯笼向楚忘递去,又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一些钱,看了眼楚忘和其背后的凌风二人,慷慨道,“做的很漂亮,拿着钱去玩一会儿吧。”

“掌柜,今晚不做生意了?”大牛问道。

“这两日都不做了。”;李子可摆了摆手,“去吧,去玩吧。”

楚忘也不废话,直接将灯盏交给大牛,搭着两人的肩膀挤入人群之中。

“凌风,大牛我来淮阳很久了,这淮阳有什么好玩的?”

“好玩的可多了,特别是晚上,东郊附近有家老客栈,专弄牵丝戏,可有意思了!”

“忘哥儿,你可别听他的,他偷偷喜欢的那女人就在东郊老客栈卖东西,他就是为了去看看人家姑娘。东郊荒凉得很,最近有人还在九池深渊听到了怪异的叫声,说是闹鬼。”

“狗屁,我是为了见人家姑娘嘛?大牛,你做人不厚道,哪来的鬼,不想去就别去。”

“好了,我们就去东郊老客栈。”楚忘笑了下,轻轻拍了拍凌风二人的肩膀,“去看看凌风夜想日思的姑娘。”

李子可看着三人的背影,无奈的晃了晃头。正当他转身走入酒楼之时,叶云舒随之也走入酒楼之中。

“叶姑娘,我们今晚不做生意了。”李子可看着神色清冷的叶云舒说道。

“无妨,我去后院找赵老头儿。”叶云舒边回答,边走向后院之中。

李子可看着叶云舒的背影,又想了下赵老头儿,他将想说的话咽下。

叶云舒顺着走廊而去,推开了门,赵老头儿坐在桌子边上,正眯着眼,细细地将知忆的头发编织成一束束的辫子。

“等老头儿忙完手中的事,你再说。”赵老头儿似乎知道叶云舒有事,张开嘴说道,“坐吧,可能要等一会儿。”

叶云舒看了眼在赵老头儿怀里打盹儿的知忆,取下背后的长琴,寻了个位置坐下。

三刻钟后,赵老头儿把熟睡的知忆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看了眼叶云舒,问道,“你来什么事?”

“赵前辈可听过前几日有人在飞阙楼使用剑十三?”叶云舒沉吟着开口,“你应该知道万剑十六式从不外传。”

“江湖上不乏聪慧之人,宋老头那几招算不了什么,至少在老夫看来,也就是看几遍就会的事情。”赵老头儿笑呵呵的回答。

叶云舒挑了下眉头,大名鼎鼎的北赵癫看几眼就会万剑十六式,自然有人信服。可寻常人别说是看几遍,就算几千遍也不一定可以入门。

“前辈,清扬如今也不过刚学会剑十四而已,天底下哪有如此之多的天才。”

“也是,现在的晚辈都太没用了,如今的四大翘楚放在老夫的那个年代,其实就是个屁,还是不响的那种。”赵老头儿点了下头,说道,“丫头你比那狗屁四大翘楚好多了,就是对练武没什么兴趣,偏偏去执迷于兵戈戮血和朝政之谋。”

叶云舒没去理会赵老头儿的话,接着问道,“我听说使用剑十三那人认识楚忘,你知道他和楚忘具体什么关系吗?这个楚忘到底是什么身份”

第七十九章 百鬼还阳

【淮阳东郊客栈】

数百位笼罩在黑暗中的人凝神的看向高台之上,在那儿有十几个男子正操控着悬丝傀儡演绎着《东厢记》里的百鬼还阳,数个女子在后台咿咿呀呀的叫着。

楚忘侧靠在朱漆红柱上,从此处俯瞰,他可以看到后台中的人,“凌风,怎么有人喜欢看此曲目,百鬼还阳看着蛮渗人的。”

“忘哥儿,那些可都是好看的女鬼。”凌风想要去楼下的席位上去看,眼巴巴的盯着下方回答道。

“女鬼?不也是鬼嘛?”楚忘嗤笑了声,目光移向被黑暗笼罩的席位处,不用多想,那儿准坐着一群『连女鬼都不放过』的风流男人,“难不成好看的女鬼不吓人了?”

“当然不吓人,我小时候就想着女鬼站在我窗外,含情脉脉的看着我。”凌风很是认真的回答,一侧的大牛点头附和。

“女鬼站在窗外看着你,还能睡得着?”楚忘眯了下眼睛,神色奇怪起来,红尘啊,做鬼也要好看才能受欢迎,只要好看,凌风这般的人都可以看破生死,不过他却是最怕鬼怪,“牡丹裙下死,做鬼也风流,她还可以顺便带走你俩。”

“忘哥儿,你忒不风趣了,书上可有不少女鬼和人相守相爱的奇谈。”凌风斜眼瞥了下楚忘,继续说道,“寻常酒肆茶楼也有不少老生谈及女鬼和人相恋,忘哥儿有空该多走走。”

“哦,是嘛?百鬼还阳中最好看的是哪个?”楚忘瞥了眼楼下了,好奇的问道。

“小倩呀,书上说她生前可是洛城第一美人,冠绝京都一带。”大牛扯着嗓门说了起来,“兰若寺里头的小倩,嘿嘿,我小时候常想她来找我。”

“死鬼,你又没来”楚忘笑着嘀咕了句。

“什么?”大牛问道。

“没什么。”楚忘晃了下手,又是问道,“那女鬼小倩最后去找谁了?”

“冯生呀,书上说这冯生气宇轩扬,乃是洛城第一美男子。不仅如此,他四岁便可吟诗,六岁就会耍剑,十二岁初试牛刀,一举中第!真乃是样貌和才情兼备的奇男子也!”凌风在一侧学着穷酸秀才的语气,仰慕的说道,“悠悠,生子当如小冯生!”

“喔唷,如此俊豪。”楚忘闻言后,调侃了几句,“如此人物也喜欢女鬼?”

“他是和小倩在兰若寺相遇的,那是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小倩初见冯生就爱上了对方。”凌风说道。

“哦,然后呢?”楚忘抿了下嘴角,“他和女鬼在一起了?”

“没有,小倩她姥姥把他们拆散了!”

“为什么拆散了?”

“她姥姥想月月见小倩,她姥姥逼着小倩和自己一起去投胎,来世她成了小倩的小姨妈。”凌风略显失落的说道。

“那冯生呢?他最后怎么样了?”楚忘有些好奇的问道。

“他自杀后立刻投胎,后来在三里岗被武松打死了。”凌风补充的说道,“小倩成了男儿身,一失手就打死了冯生。”

“哦,如此悲剧呀。”楚忘表情讪讪,瞬间没有了兴致,随口的说道,“爱上女鬼有什么好的,命短还坎坷。”

大牛和凌风没有理会楚忘的话,直勾勾的看着楼下,一个提着花篮的女子从席位处走了出来,头上缠着花布,面容娟秀。

“看!凌风,你喜欢的小娘皮在那儿。”大牛用手肘捅了几下凌风,兴奋的叫道。

“小声点,小声点,别被听到了。”凌风一下子就捂住了大牛的嘴巴,伸长了脖子往下瞟了几眼。

“你俩下去吧,我一人在这儿坐坐。”楚忘看见两人眼巴巴的样子,无可奈何的说道,“不用陪我站在上面。”

“忘哥儿,那我俩下去了。”凌风立刻接话,转身往楼下走去。

“嗯”楚忘点了下头,看着两人的背影之时,其腰间的梵铃又响了几声。他低下头,将腰间的铃铛取下,认真的看了几下,脸色凝重下去。

此时,从楼下走上来了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妪,她怀里死死的缩着四个大红灯笼,慢慢的走到客栈的一角,用火折子把灯笼内的红烛点燃,挂了上去。

客栈的四角都挂上了红灯笼,如血般的烛光配合着台子后咿咿呀呀的叫声,显得有些凄寒。

楚忘缩了缩脖子,瞅着佝偻着身子的老妪又慢慢的沿着楼阶走下去。

“百鬼还阳?不会真的有鬼吧!”楚忘瞄了眼手里的梵铃,使劲的晃了几下,嘀咕道,“怎么又不响了?刚才是有脏东西靠近我嘛?”

他一想到此处,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就算是长得再美艳的女鬼站到他面前,他也会毫不犹豫的逃跑,平生最害怕的就是鬼。

“公子,楚公子”

正当楚忘捧着梵铃之时,悠悠的声从他背后传来,他仿佛感觉到了一股寒气,后背凉飕飕的,楚忘没有回头,声线有些发颤的问道,“谁?”

“咯咯,公子何不回头看看?我就站在你后面的不远处。”飘忽空灵的女声继续从他背后传来,柔柔的十分好听,“相见即是有缘,公子不看看我嘛?”

女鬼?莫非这世道上真的有女鬼!楚忘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跑,他咽了咽口水,问道,“姑娘哪里人?”

“黄泉路走了一遭,也忘了以前自己是哪里人了。”

“额?姑娘迷路了,你走错了路,别走夜路,否则会迷失的!”

“公子,不走夜路不是怕遇到鬼嘛?我以前的爹也常说别走夜路,可现在我只能走夜路了。”

“姑娘,你爹呢?去找他吧!”

“他就站在我身边呢,我爹说见你不错,要招你当上门女婿。”

“女婿女婿我有心上人,虽然她秉性不好,但后日就要结婚了姑娘看到楼下的人嘛?他们都喜欢姑娘此般的人。”楚忘狠狠吸了口气,双腿有些发颤,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只见在红灯笼下面,站在一位白衣飘飘的女人,发丝辗转,媚眼如丝间还带一份忧郁的味道,她微侧着脸,让楚忘有些看不清她的面容,不过从侧脸看去倒也是位佳人。

但可惜的是女鬼,就算再好看也不行!

第八十章 姑娘,小生陪你仗剑走天涯

“胆子可真小!”

站在大红灯笼下的女子从暗影中慢慢走出,披着一头散乱的长发。

“楚忘,有些事我得提前给你说清楚了。”

楚忘挑了下眉头,绷紧的身子骨慢慢舒展开,后面忽然间变化的声儿,他听得出,绝不是女鬼,不过也好不了哪里去。

方才灯暗,苏圆圆又侧着脸,他还有些看不清,不过苏圆圆如此打扮倒有几分韵味。

一袭白衣,目光忧郁,要真是女鬼,楼下的男人们决然会欢呼,囔一句小生有礼了,而后思量着『睡鬼』的龌龊胆大之事。

哪家的公子不是嘴上说着‘姑娘,小生有礼了’,私底下想着小娘皮,嘿嘿嘿之事,不过楼下的众人胆子大呀,连女鬼都惦记着,好看的女人死了也得不到安生,普天之下,有鸟的小生有几个不想着黑森林?

“是你呀,我还以为自己见鬼了。”楚忘神情十分的不自然,僵硬的扭过头去看了眼苏圆圆,再次确定对方的身份后,他不由嘘了口气,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嘛?”苏圆圆随手把散乱的头发挽到耳后,瞅着楚忘有些苍白的脸庞,嗤笑了句,“你不喜欢好看的女鬼嘛?胆子也太小了吧。”

“关你屁事。”楚忘嘀咕了声,眼见苏圆圆慢慢眯起了眼,他赶紧岔开话题,“你有什么事要提前给我说?我忙着呢。”

苏圆圆少有的没计较楚忘的言行,她慢慢递给楚忘一条红绳,吩咐道,“给,先帮我把头发绑好,我再说也不迟,扮女鬼真是一件麻烦事。”

楚忘犹豫了一会儿,看着苏圆圆递来的红绳,有些不情愿的接过,绕到苏圆圆的背后,说道,“你不自己也可以把头发绑好嘛?”

“懒~”苏圆圆拉长了尾音,倚靠在栏杆上,用右手撑着自己的下巴,目不转睛的望着台子上的傀儡戏。

楚忘抿了下嘴角,看着苏圆圆已到腰身的长发,有些无从下手。

“下流胚子,你连姑娘都没碰过嘛?”苏圆圆笑了句,说道,“笨蛋,连系个头发都不会。”

楚忘脸皮有点挂不住,在桃源村,他去哪里碰姑娘,他叫道,“谁说的?我可是个风流人物,别说是碰了,我还亲过。”

“亲过?哪家的姑娘不长眼,让你……”苏圆圆忽然间意识到了自己和楚忘亲吻的事情,她不再说话,脸颊滚烫,死死地盯着台子上。

楚忘见苏圆圆不说话,也低下头看着苏圆圆如墨般的长发,手中的红绳比划了一下,踟蹰中,他抽出一只手。顷刻,苏圆圆的长发在她指间划过,似流水一般。

“咝……”

“你头发打结了,我……”

“你又趁机占我便宜,快把我头发系好。”

“我……我没有,自作多情,谁占你便宜。”楚忘手抖了下,快速系好苏圆圆的头发,说道,“好了,说吧,你有什么事要提前给我说清楚。”

苏圆圆待楚忘说完,她立即转身,伸出手使劲拧了几下楚忘的胳膊,提醒道,“占我便宜,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楚忘甩开苏圆圆的手,隔着一段距离,咧开嘴。

女人真是复杂,前一刻还平静无比,后一刻就翻脸不认人,张牙舞爪。

“长记性了嘛?”

“臭婆娘,明明就是你叫我帮你系头发的,摸一下那就占便宜嘛,那叫……那叫系头发的必然过程。”

“油嘴滑舌!”苏圆圆抬手欲打,楚忘立刻缩了下脖子。她收回自己的手,转身道,“婚前,我想和你约法三章。”

“嗯,你说吧。”楚忘干咳了下,还好没有打下来,老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呢,恐怕招架不住。

“第一,我们是假结婚,你不能碰我。”

“鬼才碰你,别多想!”

“第二,天易居是老娘我的。”

“天易居是李叔的,他爱给谁就给谁!”楚忘瘪了嘴,媳妇儿没讨到不要紧,客栈不能放弃,李鳖孙似乎对自己格外看重,不能让!

苏圆圆微拧头看了眼楚忘,犹豫了下,继续说下去,“第三,我要是有了心上人,你不准出来捣乱,以我夫君的身份自称。本姑娘早晚要仗剑走天涯,不会一直呆在淮阳。”

“本来就是假结婚,谁会自作多情?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楚忘耸了下肩膀,无所谓的回答。

得到楚忘的回答,苏圆圆踩着木阶往楼下走去,没有再和楚忘废话。

楚忘看着苏圆圆远去的背影,不知来由的有些失落,竟希冀着能和苏圆圆多拌拌嘴,他忽然张开了嘴,冲着那一袭白衣的背影,小痞子的囔道,“你嫁给我就是我的了,狗屁的约法三章。姑娘,小生陪你仗剑走天涯呀。”

苏圆圆身子骤然僵住,回头犀利的瞪了眼楚忘。

“怎么样?”楚忘随即咧开嘴,甩了甩腰间的梵铃,“做老子的女人,以后老子养你,照顾你。”

——砰砰砰

楚忘趴在了地上,吐了一口的灰。苏圆圆拍了拍手,低头看着楚忘,说道,“不想也得想,连我都打不赢,还想和我仗剑走天涯?”

“嘿,圆圆,要不你罩着我呀!”楚忘抬头,露出笑,厚颜无耻道,“我不介意。”

“滚!”苏圆圆轻啐了口,毫不客气的踩了一下楚忘的手,转身离去。

楚忘疼得摊开了手,一缕长发压在他的掌心之中,他看了眼,轻轻拍了几下自己的脸,喃喃道,“我是疯了嘛?居然和她说出这样的话。”

他抓住那缕长发,抬头瞅了眼苏圆圆的背影,又小声道,“其实无缘无故多了个媳妇儿也不是坏事,至少有人暖被窝。”

“呸,我怎么忘了她的秉性,婚后谁去暖被窝还不好说。”

楚忘患得患失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使劲拍了几下身上的尘灰。他往楼下看去,注意到苏圆圆此时正坐在幕后,操控着悬丝傀儡,用着另外一种腔调唱着戏。

正当楚忘凝神看着苏圆圆的时候,苏圆圆似乎也注意到了楚忘的眼神,她脸颊有些滚烫,恶狠狠的抬头,目光同楚忘触碰在一起。

第八十一章 给他一座江湖

赭红色的机关鸟降落在地上,从上面跳下三个披着风帽的黑衣人。

为首的老者朝他背后俩位把着重剑的侍卫握拳示意,独自步入栈桥,桥下清水随之蔓了上去,微微沾湿了他的鞋子。

在栈桥的尽头是凉亭,云中君坐在里面,面对着一盘旗子,他抬手从棋笥中捻出一枚棋子落下,闲听亭外的秋蝉声。

“一人布棋,无聊嘛?”老者走入凉亭之中,缓缓的坐下,盯着戴了青铜面具的云中君,笑了声,“很难相信,你一个法家之巨是如何混迹于江湖之中?这江湖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

“高居庙堂久了,便是想玩玩。”云中君将身侧装有黑子的棋笥推向老者,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揽起袖子,“塞外兵荒马乱,尸横遍野,可这淮阳却夜夜可笙歌,好地方!”

“是嘛?宋清扬的麒麟兽元会在淮阳引起腥风血雨,淮阳的百姓久闻女儿香,何曾嗅过血腥味?”老者捻棋落下,平淡道,“饥而欲饱,寒而欲暖,别说淮阳,有人而富庶的地方都一样。”

“是嘛?先生一个谋士兵家为何遵儒家之学。”云中君笑了声,同老者一下就是三十二手不停顿。

“儒家?乱世之秋,老夫又怎会遵儒家之学,秩序如果可以礼治,那要你们这群法家又有何用?”老者晃了下头,执黑棋在第三十三手之时露出布局开的端倪,应手九三,开始提吃棋盘上的白子。

云中君看后,微微讶然,瞥了眼对角星位上的黑白两子,这本还该处于对峙阶段的棋局在老者手中变得暗流汹涌,棋盘上的骤然间紧气,也让老者露出了布局中的杀机。他捻棋子落下,面对老者的步步紧逼并没有着急,只是连压几子。

老者不再落子神速,捻棋的右手微微悬在半空,有些凝滞。

“此时压子,你不觉得迟了一些嘛?”

“不迟,塞北兵荒马乱,你我二人不也在偌大的淮阳布局江湖事嘛?不怕做亡国奴,还有什么可怕的?”云中君摇了摇头,捻棋之时有股儒雅之风,可他的眼神却十分犀利。

老者看见云中君如此淡然,于是就不动声色的瞅了眼棋盘中的白棋,连压几子之后居然就有三十二变之多,棋盘刹那展现的危机,让他抚掌而笑。

“好,好你一个法家之巨,布棋凶险不亚于老夫。”

云中君提棋,望着亭外,秋雨泛起,栈桥尽头处的两位黑衣人打着伞纹丝不动,绝顶的杀手让他有些忍不住动容。

“先生带刺客而来,为的是什么?”

“自然是杀人,趁机杀几个人。”老者平静的笑了下,悬浮在半空的手捻棋落下,黑七十三尖,依旧气势汹汹提吃白棋,“该你了,久不逢对手,今日要下个尽兴。”

“先生,赵祁前辈就在淮阳,他当属名家棋士,整个大晋王朝少有人能在他八十手不败下。”云中君抿了口茶,故意在老者面前提起三十几年前塞北的名将--赵祁,瞥了眼老者的神情。

老者闻言,神情隐然有些落寞,三十七年前,他本就是塞北外的一个小谋士,偌大的天下出现了数百年未尝有过的动荡和变局,

面对着北凉锐骑的南下,不同于大部分寻常百姓的忧心忡忡,他满心兴奋,冲入边塞的壕沟边上,仰头看着盘旋在铅灰色天穹下的寒鸦,这位年纪轻轻的兵家谋士激动的吼了声,完全不顾壕沟内手足相枕的尸体。

“那疯癫赵老头儿怕是有些不情愿见我,我和他秉持的欲不同,他想要的是两朝交好,而老夫要的是乱世。”老者自嘲了声,手中棋子落下,至黑一百四十七手,云中君手中的白棋终是难以挽回败事。

“能在先生手中撑到一百四十七手,晚辈可以引以为傲了。”云中君放下手中的棋,对于老者口中的话,他笑而不语,谁人能知道眼前的老者会是三十七年前塞北的三杰之一,若不是出了那般的意外,北凉的锐骑有几人尚存还是后话。

“赵前辈的命都是你救回来的,他又怎会不情愿见你呢?”

“江湖四狂人之一,需要我救?”老者闻言,连连摆了下手,“三十七年的晋惠王应当感叹那时的赵老头儿是心死了,若是匹夫之怒,整个洛城皇宫恐怕都不会太安生。”

云中君收拾棋后,重开一局,执白先行,早早就挑起了棋局中的杀机。

曾经的江湖四狂现如今都是老人,更有甚者已经死亡,北赵癫盛名之时,曾在武榜排第四,匹夫之怒的确不是常人可以承受,不过洛城皇宫中的晋惠王两说。

“先生为何入江湖?”云中君看着老者,迟疑道,“可是由于林冀遥和赵老前辈,他们二人”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三人年少之时,老夫曾劝诫过他们两位,可到底是江湖侠义心性,在塞北出尽了风头后换来满朝的弹劾。”老者抬手,缓了口气,“他们二人平白的被削了兵权是因为年少不懂官场昏暗,可老夫深谙此道。”

“市井是江湖,庙堂是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为何入?大概是还活着就生不由己。人老了就依着自己学生的性子吧,他想复仇,我就陪他复仇,他要江湖,老夫就给他一座,而我呢,只是希望他玩够了就行兵家谋士之举,不要再心念复仇和雪瑶阁。”

云中君瞳孔一缩,三十七年前,北凉出现颓败的局势,正当林冀遥和赵祁摩拳擦掌之际,他们二人却被莫须有的罪名削去了兵权,并被押入了洛城。

“林冀遥的那个学生倒是比他们还懂,只是可惜入江湖不久就身死了。麒麟兽元是个好东西,至少老夫有些兴趣。”老者捻棋落下,此局白棋早早有了颓败之势。

云中君看着棋盘,略显失落的将手中的白子丢回棋笥之中,这已经是死局,先手三七撑不过五十手,他晃了晃头,神情苦涩,看着老者问道,“先生此行是为麒麟兽元而来?”

“我那学生要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老者点了点头,背负着双手站了起来,走到凉亭外。

“请说,云某洗耳恭听。”云中君揽袖而起。

“万剑山庄的宋清扬当年是被我那好友救走的,你们要是找不到宋清扬,便是留心一下赵老头儿身边的人。”老者走上栈桥,对面一个撑着伞的黑衣人朝他快速的跑了过去。

云中君望着老者的背影,他一揖到底。

第八十二章 不经意的一瞥

楚忘捂着自己的右眼从东郊老客栈中走了出来,苏圆圆提着裙裾跟在他的后面,时不时的抿嘴偷笑了一两声。

只是不经意的一瞥,便是瞎了一只眼。楚忘捂着自己的右眼,内心暗自悲楚的想到。

冷冷清清的街道上只有他们两人,楚忘咒骂了几声大刘和凌风二人。

一个重色轻友,提着唯一的灯笼护送心上人回家;另一个看见楚忘被苏圆圆打肿了右眼,不愿趟浑水,背地里独自走了。

“喂,臭家伙,你练过武嘛?我上次见你刀法还不错。”苏圆圆跟在楚忘的后面,显得有些无聊。

“噢,练过。”楚忘点了下头,捂住右眼的手慢慢松开,视线有些模糊,不过好在右眼没有瞎。

“我刚才打你为何不还手?”

“打不赢,还手了会被打得更惨。”

“那要是打得赢呢?你会打我嘛?”

“不会,男人不打女人。”

“喔,那就是还是被我打呢。”苏圆圆清脆的笑出声,看着楚忘的背影,她得意起来,“放心,本姑娘不会乱打人。”

“呵”楚忘冷哼了声,打得赢了自然是要狠狠地教训一顿苏圆圆,实在不行也可以躲。苏圆圆说的是什么话,打的赢还被打?不可能,这世间还没有如此荒诞的事情。

“我累了”苏圆圆站在原地,不再往前。

“关我屁事。”楚忘回答。

“你背我回去。”

“呵,可能嘛?”

“我不打你,可能不?”

“好,我背你回去。”楚忘脸色大变,右眼疼得让他倒吸了口气,若是苏圆圆再往自己左眼打一拳,那还得了。

苏圆圆笑了起来,嘴角边上梨窝浅浅,她看着慢悠悠朝自己走过来的楚忘,得意的微摊开自己的双手,扬起了下巴。

楚忘不情愿的蹲下,苏圆圆一下子就跳了上去,他只感觉一沉,其脖子就是被苏圆圆微微揽住,“走吧,小痞子。”

楚忘没有说话,虽然脸上有一万个不情愿,可他心里却莫名的有种怪异的感觉,拨动着他的心弦。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紧张,掌心都有些出汗,明明自己背上是个经常与自己拌嘴的刁蛮丫头,可就是欣喜。

“你耳根子红了。”苏圆圆抿了嘴,看着前面的路,说道,“其实你吃瘪的时候还蛮可爱,可惜还是太招人嫌了。”

“哦,我也烦你。”楚忘应了声。

“别说话,看路。”苏圆圆拧了下楚忘的肩膀,脸颊有点滚烫。

楚忘不再说话,下意识的放慢了步子,又暗自鄙薄自己的行径,甚至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变傻了。

苏圆圆被楚忘背着走了一段距离后,她终于是有些忍不住再次拧了几下楚忘的肩膀,问道,“为什么走那么慢呀?”

楚忘厚颜无耻的说道,“因为我还想多占会儿你便宜。”

“呀拧轻一点疼”

“那你走快点”

楚忘加快了步子,苏圆圆松开捏住楚忘耳朵的手,咬着嘴唇,憋住自己的笑意,她仔细的看了几眼楚忘的侧脸,又歪过头去看街道两侧挂着的花灯。

二人走了一段距离后,楚忘的速度又下意识的慢了下去,他微拧头,想看看苏圆圆似否生气。

苏圆圆见楚忘的步子又慢了下来,并没有再去拧楚忘的耳朵,而是看着花灯没有说话。她的脸颊绯红,在注意到楚忘拧头的动作后,故意鼓起了腮帮子,当做没发觉的样子。

楚忘松了口气,暗暗骂自己没出息,前几日还在想着如何躲避苏圆圆,可接触没多久便丢下了以前的念头,明知山有虎还向虎山行,简直是在找死。

他背着苏圆圆站在灯火阑珊处,一个卖冰糖葫芦的老人吆喝路过,苏圆圆随手就是取了两串,左手伸入楚忘的怀里,摸出钱袋子,给了老人几枚铜板。

楚忘幽幽地说道,“那是我的工钱。”

“没出息,我回去还你。”苏圆圆边吃,边说道,“走吧,别站在原处愣着了。”

“哦”楚忘反应过来,自己不知何时居然完全停了下来,就这样背着苏圆圆站在灯火阑珊处。

他背着苏圆圆回到天易居,酒楼已经打烊。

苏圆圆给了楚忘一串冰糖葫芦,在楚忘抬手之时,她说道,“给知忆小妮子的,你不准偷吃,否则我打死你。”

楚忘干脆的接过,揉了几下自己依然肿疼无比的右眼,走入后院之中。待回到房间,楚忘发现知忆早已经睡着了,他看了眼手里的冰糖葫芦,犹豫了几下,咬掉最上面的那粒后,吧唧了下嘴巴,酸酸甜甜的。

“我应该很讨厌她才是,刁蛮丫头”楚忘躺在床上,摊开自己的掌心,在小拇指处系着一缕长发,看了很久后,他忍不住凑过鼻子去,轻轻嗅了几下,又很鄙视的拍了下自己的脸蛋,“楚忘呀,楚忘桃源村后山腰的水潭还等着你带回去一池子的女人呢,你就这点出息刁蛮丫头有什么好喜欢的错觉”

他边说,边将系在自己拇指上的长发解开,丢在了地上。片刻后,他又翻身坐起,趴在地上,懊恼的去找那一缕被自己丢在地上的长发,待找到后,又小心翼翼的收拾起来。

“哟,小子,你春心荡漾了。”赵老头儿忽然睁开了双眼,看着趴在地上的楚忘,调侃道,“哪个姑娘的头发。”

“我自己的,不行嘛?”楚忘拍了拍身上的尘灰,做贼心虚的吼道,“赵老头儿,你大晚上的不睡觉就关心这些??”

“人老了睡眠就少了,这头发是苏丫头的?你小子占了个大便宜,白白得了个美娇娘。”赵老头儿笑了起来,露出他的一口牙齿。

“不是她的,我可没占什么便宜,我楚忘好歹也是一个英俊的少年。”楚忘扬了下自己的下巴。

“一个啥也没有的店小二,英俊顶个屁用。老子年少比你英俊多了,可我却没你这个运气,一个媳妇儿也没讨到。”赵老头儿瞪了瞪眼。

“不对呀,赵老头儿,你不是说自己是个大人物嘛?怎么连媳妇儿都没有。”楚忘戏谑的笑了几声。

赵老头儿知道楚忘不怀好意,干巴巴的探出自己一根手指,晃了几下,“因为老子放荡不羁爱自由,不爱女人。”

第八十三章 新人堆旧骨

楚忘没有继续再和赵老头儿说下去,自顾自的倒塌而卧。

赵老头儿翻身下床,推开刀匣子,用着追忆的语气说道,“刀要是够快,血流出伤口的时候就像风声一样好听。小子,老头儿我说实话,这把刀不适合你,跟着我学剑吧!”

“学剑?学你一样做『剑剩』嘛?我没兴趣。”楚忘摇了摇头,表示拒绝,他看了眼赵老头儿,甚至怀疑对方会不会用剑。

“随你,你不学就算了。”老头儿闻言,乐呵呵的笑了下,大拇指使劲弹了下刀锋,说道,“小子,你又不打算入江湖,带着这把刀干什么?”

“我楚忘算不上什么好人,但也绝不是大坏人。我呢,就想当一家客栈的掌柜,悠闲的过下去,可这天下有太多的变故,刀留着,要是有人要拆了我的客栈,我就拼命杀了他。这把刀呀,我是留着身不由己杀人用的,而不是用来行侠仗义的。”楚忘翘起二郎腿,回忆自己从桃源村到淮阳的经历。

几百里的距离中,他也想安安静静的赶路,可路途上总有几个人要拿着刀刃出来害自己,学点武,留把刀伴身侧总是要比那些文弱书生来得好。

“那你小子的确不是什么好人,拿刀干过坏事没?”老头儿嗤笑了句,扭头看向楚忘。

“杀过人,算是坏事吗?”楚忘抿嘴,陷入了安静之中,“几个拿着刀趁火打劫的小人物。”

“谁他娘的不是小人物,不算是什么坏事。”老头儿将刀匣子盖上,重新回到床榻上,“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感觉。”

“落荒而逃,像一头丧家犬,在荒无人烟的大道上。”楚忘笑了声,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也不过眨眼之间的事情,刚出桃源村没走多久就是遇见了一窝贼人,不过个个饿的面黄肌瘦,“杀人不好受,但被杀更不好。我杀的第一个人穷的连上衣都没有,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婆姨和孩子。”

“要是他有呢?你小子是不是要内疚到捂被子偷哭?”赵老头儿回想起自己杀得第一个人,时间有些旧,可第一个被他杀得人就像第一个爱的人一样,时隔很多年,他依然记得很清楚。

“哭?不会,倒是会难受一番。”楚忘很认真想了下,自个儿是不是没心没肺,可转念一想也不是,“我不杀他,我的钱便是没有了,几百里的路,没钱怎么行?乱世之秋,家家都吃不饱饭,我就算想当乞丐要饭到淮阳也难,要不到饭饿死吗?我还不想死。”

“你倒是实诚。”赵老头儿眯眼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喂,赵老头儿,淮阳和别处不一样呀,我在路途中经过了十几个城池,没有一座城池能像淮阳一样富庶。城外的人活得不如城内的乞丐,衣不遮体。”楚忘随口说道。

“你小子还是太年轻,城内的乞丐天天都有死的,可城内的乞丐不见减少,反而越来越多。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嘛?”赵老头儿戏谑的说了句。

楚忘闻言后,他细想了几遍,笑道,“大概城内有的人活不下去了,自然乞丐就多了。”

“在城中有家业的有几个活不下去?连对面茶馆的孔老头儿都可以活下去,他一家七口人全靠一家茶馆养活,而且他是出了名的老实,一壶茶赚不了多少钱,他都没有沦落成为乞丐,其他人更难!”

对于楚忘的回答,赵老头儿嗤之以鼻,指了指外面,说道,“这城中的廉价劳动力都是城外的人,大多数干不动了没了活计,就成为了乞丐。新人堆旧骨,一座城池的富庶少不了骨和血。”

楚忘没有接过话,淮阳城外的穷民很多,他反正是数不完。

“你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店小二,白白讨到了一个美娇娘,你就偷着乐吧。李鳖孙对你好呀,以后天易居多半也是你的了。”赵老头儿看着不再说话的楚忘,调侃道。

楚忘翻了个白眼,细想一下,心里竟真有些乐呵,要不是他抿着嘴,否则一定会笑出声来。

“不过苏丫头是个闯祸的主儿,老头儿并不是说她秉性不好,而是太好了,难得的清醒人,要比一些男子还要懂世道。”赵老头儿补充了说了一句,“你未来的媳妇儿是个要成为女侠的人,可你呢?渴望着用一把刀守着自己的生活。”

楚忘舔了一下舌头,赵老头儿说得对呀,苏圆圆上次还杀了调戏良家妇女的巨鲸帮成员,如此心性,以后定然会麻烦事不断,苏圆圆老想着仗剑走天涯,可自己又没打算做女侠的男人。

“怎么,不想娶了?”赵老头儿笑着问道。

“一直不想娶?”楚忘翻了个白眼,声音轻细了下去,“就方才在东郊客栈有点想,其他时候都没想过娶她。”

“那你为何方才想娶她?”赵老头儿咧开嘴,乐呵呵的问道。

楚忘挑眉,看了眼缺门牙的赵老头儿,翻了个身,回应道,“关你屁事。”

“呵呵,小子,你要是准备为一个女人入江湖的时候,记得来找我,老头儿教你一刀斩,只收一壶浊酒的价钱。”赵老头儿躺下,翻了个身子,想起很久以前沙漠中的老客栈,他杀得第一个人就是客栈的主人,无关情爱,也无关恩怨仇杀。那个人只是刺客任务榜上的一个退隐的刀客,他揭下了任务榜,自然是要去杀了对方。

老客栈的主人临死时,曾要求他将自己的尸骨带回李家村,客栈的主人想回去看桃花,可赵老头儿带着刀客的尸骨来到李家村时才发现,村里压根没有桃花,只有一个嫁给他人并叫做桃花的姑娘。

在大漠,刀客说自己刀快的时候,血流出伤口的时候就像风声一样好听。赵老头儿一直记着那句话,也领悟了刀客的一刀斩,自大漠之后,赵老头儿再也没做过刺客。

“我哪天爱上了苏圆圆,我便求你教我一刀斩,为她入江湖。”楚忘不当一回事的笑着说,他只当赵老头儿说的是吹牛的屁话,眼前的邋遢老头儿怎会一刀斩,能握刀杀人就是不错。

“好,随你。”老头儿说完话后,便是翻身睡着了。

第八十四章 媳妇儿以前是个孩子王

两日后,天易居酒楼

楚忘和‘凌风’当着许多人的面拜了堂,苏圆圆就挤在人堆里,她易容成凌风的模样,一个人饮着水。她很明白有些话说了就是一辈子,有些事做了也是一辈子。苏圆圆不知道如此的‘假成婚’是否也会关乎自己的一辈子,她有些烦心,盯着楚忘的模样又会想起自己剑匣子中的剑。

楚忘沉着一张脸,同一个男子拜堂,他笑不出来,在送入洞房之际,他在人群中找到了苏圆圆,看着对方没有说话。

苏圆圆举起水杯,冲着楚忘的方向遥遥一叩,喝得干净。

众人笑着推挤着新人步入洞房,天下会的雪芍和杜金牙坐在不远处,望着楚忘,眼神闪烁。

“他们真拜堂了?”杜金牙开口说道。

“我看到了,走吧!想不到你一个巨鲸帮的帮主会去忌惮一个小二。”雪芍握剑站了起来,看着杜金牙不屑的说道。

“他可是和上次”

“没什么关系,一头狗而已,你的胆子太小了。”雪芍打断了他的话,走出了酒楼。

杜金牙看向楚忘,目光之中露出狠厉之色,片刻后,他追上雪芍。

苏圆圆看着离开的两人,不觉之中松了口气,想不到天下会真的会派人来,也是稀罕事。

随着推挤着的人群,苏圆圆注意到楚忘和凌风被推入到了自己的闺房,她抿嘴偷笑了一下,也不知两个大男人喝交杯酒会是什么样。

正当她偷笑之时,李子可抓住了她的右手,拉着她走出了人群,一脸的生无可恋,“唉,想不到你真的用这样的办法。”

“那你以为呢?”苏圆圆翻了个白眼,没去理会李子可,甩开对方的手,又再次走入人群之中,跟着瞎喊。

婚房内,楚忘坐在圆桌边上,一指就是将桌子戳穿。

“忘哥儿,你快来掀盖头呀!”凌风坐在边上,小声的提醒道。

“没人了,他们都在外面,自己掀。”楚忘再次郁闷的在圆桌上戳出一个小孔,气着说道,“你是傻子吗?”

“没有,差点没反应过来,假戏真做了。”凌风掀开盖头,说了句让楚忘脸色发白的话。

狗娘的假戏真做,两个大男人如何假戏真做?

“忘哥儿,你以后睡哪里?”凌风问道。

“你说呢?这地方能睡嘛?”楚忘反问之时,一指再次戳穿桌面。

这干脆的一招让凌风啧啧叹奇,他数了数圆桌上几个孔,连忙问道,“忘哥儿,你不觉得疼吗?”

楚忘摇了摇头,将自己的两指伸给凌风看,在他的指尖之上全是厚厚的一层老茧,看着也要大上不少。

凌风好奇的摸了几下,说道,“好大好粗好硬好有手感,忘哥儿,你这是金手指嘛?现在居然如此坚硬。”

“你懂个屁,老子以后连披着铠甲的人都可以点穴,直接破甲。”楚忘抽回自己的手,向上吹了下自己眉梢处的头发,“无坚不破,快如疾风。”

凌风不懂点穴,只是觉得楚忘的手指比他老茧还多。

“我俩现在就呆在房间内,等他们走了,我们再偷偷的出去。”楚忘压低了嗓音说道。

凌风只好点头,看着布置好的床,他又不敢去睡,只能坐着打呵欠。

楚忘也不敢去睡,自顾自的倒好酒,推到凌风的面前,“喝喝喝,你家小姐鬼主意可真多。”

凌风接过酒喝的精光,听到楚忘的话笑了起来。他八年前成为天易居的小二,还只是一个只会放牛的小毛孩,到了酒楼后,他和大牛俩个笨手笨脚,什么也不会做,成天就担心会不会被李子可赶走。

他们二人家里都穷,若是被赶走又吃不起饭,凌风以前记着自己的小名叫做二狗子,大牛的小名也是二狗子,市井中叫做二狗子的人太多。因为二狗子好养活,一口饭的事情,也不会有什么奢望,所以没钱吃饭的娃小名都叫做二狗子。

八年前,凌风和丁大牛的名字还是苏圆圆起的,从此以后不再叫做凌二狗和丁二狗。

自家的小姐是好人,凌风心里一直都很清楚。小时候,他和大牛被其他小孩嫌弃,被堵在巷子口里打。还没有自个儿高的小姐提着板凳就去找人算账,为他们两人撑腰。

至此,他和大牛再也没担心过自己会被赶走。

“忘哥儿,我们店小二见谁都要点头哈腰,活得贱了些,可关心你的人不会在乎这些。小姐是真的好,你见过哪家的小姐会将店小二当做亲人?”凌风喝着酒,自顾自的说了起来,“小姐从来不把我和大牛当做下人对待,你别听外面的人说小姐不好。她其实要比很多女人好。”

楚忘拧眉,盯着喝酒的凌风,有些不懂对方为何突然说起这些话。

“凌风,你想说什么?”

“虽然和你拜堂成亲的是我,可在外人看来,小姐终究是你的媳妇儿。其实你也算是娶了小姐,至少在外人看来。”凌风摸了下自己的头,苦着一张脸,“忘哥儿喜欢小姐嘛?”

“不”楚忘摇了下头又安静了下去,低着头喝酒。

凌风闻言,神色更苦。

“也不是我”楚忘低低说了句,可惜凌风没有听到。他看着凌风,有些好奇的问道,“你家小姐以前是个怎样的人?”

“呵,我家小姐以前打遍了春雨申,算是个孩子王。”凌风笑了起来,春雨申是酒楼外面的巷子,儿时,苏圆圆拿着一把小木剑将整条巷子的男孩一个个的打趴下。

时隔很多年,旧时的小孩都已成年,可见到苏圆圆后,巷子中被苏圆圆打趴过的男子都要叫她一声苏姐姐。

楚忘的脸黑了下去,自己的媳妇儿以前是个孩子王,这他娘的算是什么事。他不再说话,待外面没人后,凌风和他就是偷偷溜了出去,各自回自己的房间。

赵老头儿看到楚忘后,抿嘴笑了声,“怎么?被自家媳妇儿赶出来了?”

“老头儿,喝你的酒去。”楚忘囔道。

“小子,你要是真喜欢,何不死皮赖脸一些?男人要脸干什么?赖在房间里不出来多好,人家都说**一刻值千金,你说自己错过了多大的财富?”赵老头儿喝酒,哼哼道。

楚忘一楞,摸了摸怀中的荷包,在里面藏着一缕长发。他心旌摇曳,又摇了下头,“老头儿,要是被打了,该怎么办?”

“若是脸都可以不要,还会怕被打?”赵老头儿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我见你小子是真喜欢苏丫头了,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荷包里藏着什么。嘿嘿,男人不要活着那么闷。”

楚忘一听有道理,犹豫了片刻后,他又折返了回去。

第八十五章 风起云涌(中秋快乐)

楚忘寻思着苏圆圆可能刚到房间,都大半夜了,想必对方也是困顿不已,他站在门外,估摸着自己敲门的时候,还是不用说话来得好。

透过窓纸,楚忘可以看见一剪斜影,如此行径太可耻了,但我楚忘本就是可耻之人,管他呢!

他抬起手,轻轻敲了几下门。

“谁呀?”房间之中传出苏圆圆有些疲惫的嗓音,楚忘站在门外没有吭声,待门打开,苏圆圆明显得一愣,“你你来干什么?”

“你说呢?这儿可是婚房!”楚忘趁着苏圆圆愣神之际,勾着腰钻了进去。

“滚”

“媳妇儿,我不滚”

连弩床对准了一排的死尸,他们的尸体被挂在乾枯的树杈上,虚掩在黑暗之中。

几个影卫慢慢的靠近连弩床,一脚将其推翻,瞥了眼挂在树杈上的尸体,他们狠狠地倒吸了口气。

“天下会的人嘛?连脸上的皮都剥了下来了!八大门派的手段当真是恐怖如斯。”一个影卫咋舌感叹,手上的火把往前伸了下,“看他们的服饰的确是天下会,我们的人没看错吧,这些人都是八大门派杀的?”

“本来就互相看不对眼,何况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过八大门派的人也是狠毒,还敢自称为名门正派。”在他的后面有一个侏儒蹲下身子,看着被推翻的连弩床,又举着火把瞅了眼周围,这是偷袭,连弩床早早就藏在了此处,趁着夜色的掩护,八大门派的人才会轻易得手。

连弩床本是重甲步兵所用的武器,骑兵大用之际,弓弩极为少用,可一旦骑兵掠阵冲锋后,重甲弩士的作用不言而喻。三十七年前的黄华坡一役,在广坦的平原之上,大晋朝的骑兵败北,北凉铁骑趁势南下之时,晋军正是靠着一轮轮的箭雨阻挡了北凉铁骑南侵的步伐。

行军对战间,培养一个出色的射手往往需要三四年的时间,可训练一个重甲弩手却只需要用短暂的四五天就可行。通过玄工匠人的改造,在战场上出现了用于单兵作战的弓弩,相对于十字弓弩,士兵双手就可以拉开扣箭,行军之时,士兵们就将弩箭扛在自己的肩膀上。

江湖中,弓弩得到了进一步的改善,小巧的可以挂在腰间,配上短弩。在战场上不会用如此小巧的弩箭,主要是由于有效的射程不过百米,弓弦的张力不够。

江湖人士厮杀用还合适,可搁在战场却成为了鸡肋。

“他们大费周章的用连弩干嘛?”侏儒小声的嘀咕了一句,“他们从哪里弄到了这玩意儿?”

“野军呗,多半是不想惹上麻烦才用连弩。”举着火把的男人笑了下,指了指挂在树杈上的尸体,“掩耳盗铃,他们八大门派出手如此狠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闭嘴!”

黑暗中传来一句斥责声,一位披着大氅的男子背负着左手走了出来,在他的背后有两位举着火把的影卫,还有一个沉着脸的半老男人。

站在连弩床边上的几个影卫立即跪拜了下去,一行人哑然,半个时辰前,他们天机阁有人回报在此处看到了八大门派的人杀害了几位天下会的门徒,在江湖之中,不同帮派之间,相互拼杀是常事,可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在淮阳的分阁主会亲自前来。

“八具尸体,王护法,看来是你们天下会失踪的八人了。”云中君没去理会跪拜在地上的影卫,微扬着下巴去看挂在树杈上的尸体,“皮都剥下了,嘿嘿,八大门派何时出现如此狠厉之人了?”

“他们将我们视作为半个邪派,可他们的做法比我们好不了哪里去。”王彦冷哼了声,慢悠悠的举着火把走到尸体边上去,看着被扒了皮,露出满是血液的牙齿,他皱着额头,双眼之中隐然有着压抑的怒火。

“一百七十银锱,王护法别忘了。”云中君笑了声。

王彦转身,从怀里丢出一个钱袋子,没有再说话,直接走入黑暗之中。

待王彦走远,跪拜在地上的侏儒忽的抬起头,指了下边上的连弩,犹豫道,“大人,我们发现的连弩机括有些奇怪,倒像”

“你想说什么?”云中君低下头,看着跪拜在地上的侏儒问道。

“我们需要细查嘛?八大门派为何要用冀州的机括连弩,恐怕是有人栽赃”

“钜齿,这不关我们的事情了。我们只做生意,有人要继续问下去,我们就继续调查下去,可你看天下会的王护法在乎具体是怎么回事嘛?”云中君笑了几声。

“王护法会去找八大门派讨说法,他到时自然会说是从我们天机阁手中得到的消息。恐怕要将我们天机阁牵扯进去?”侏儒继续犹豫的说道。

“钜齿,你太糊涂了。我们天机阁何时说亲眼看到了八大门派的人杀了天下会的门徒?呵呵,我们只是说在附近看到了八大门派的人,此般模棱两可的说法才是最事不关己的做法。你要是想继续查下去,反而会牵扯的更多。”云中君看了几眼树杈上的尸体,缓缓道,“把他们的尸体取下来吧,晨曦之时,当着所有人的面送到天下会去。”

“是”钜齿低下头,压低了声回应道。

“到时,你顺便将消息散开,说我们天机阁在六日后公布宋清扬的去向。”云中君铜皮面具下的面庞露出一丝的踟躇,接着补充说道,“若是他们想知道的,就请他们提前去天易居候着吧。”

钜齿先是一惊,接着就是迷惑起来,天易居不过只是一间酒楼而已,为何要在那处公布宋清扬的消息,也不知眼前的大人到底是何用意。

“记住了?”云中君低头看了眼钜齿。

“记住了。”钜齿连连点头。

“那好,你们也好好准备一下吧,该忙碌的时候了。”云中君转身,不急不缓的走入黑暗之中。

当云中君的身影被黑暗吞噬掉后,几名影卫才狠嘘了口气,抹了抹额头站了起来。

第八十六章 一剑便是万万魂

楚忘趴在桌子上,憋着嘴扭动了几下自己的手臂,他半夜开始就睡在圆桌之上,其手臂酸麻无比。

一夜鸡飞狗跳,他死皮赖脸的抱着圆桌不走,纵使苏圆圆将剑搁在他脖子上也没走。后来苏圆圆一个人离开房间,他又跟在后面,只要对方一转身,他就立刻返回跑。

楚忘觉着自己比淮阳城中的青皮还不要脸,他觉得自己不是喜欢苏圆圆,只是看着对方心里欢喜,大概是垂涎苏圆圆的美色。

“风流的人都不要脸嘛?还是只有我一人矣。”楚忘感叹了一下,盯着背对着自己侧卧的苏圆圆,心中窃喜,赵老头儿说得对,男人要是脸都不要了,挨打算什么。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楚忘十分赞成这个道理,早晚有一天,苏圆圆会率先喜欢上自己,到时就是自己的风流债了。

桃源村后山的池子还空着的,他要将自己的风流债填满整个池子。

苏圆圆翻身,眼瞅着楚忘正盯着自己。她猛地翻身而起,瞪了眼楚忘,怒骂道,“你怎么可以如此不要脸?骂你也不走,打你也不走,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要媳妇儿。”楚忘厚颜无耻的笑着说道,“在东郊老客栈,我都说了,你要是嫁给我了,那就是我的人了。”

“嫁给你的是凌风,谁嫁给你了?”苏圆圆气着吼道,“你今晚要是敢再进来,我就杀了你。”

“杀了我也要进来,你出去问问别人,你的夫君是谁?”楚忘不以为然的问道。

“你”苏圆圆气着说不出话,打一开始,她还只觉得楚忘是个下流胚子,想不到还是个无赖,脸皮比城墙还厚,如此之人,她真想一剑给劈了。

“媳妇儿,该起床了,你爹还等着”

“楚忘,老娘要杀了你”

“媳妇儿那个媳妇儿不是圆圆”

--啪啪

门被推开,楚忘脸颊有绯红的手掌印,他沮丧着一张脸,鼻子里流过温热的感觉,仿佛有东西要爬出鼻腔,他狠狠吸了进去,抬手一抹,看了眼指尖,上面有着血迹。

臭娘们下手真是狠呀,鼻血都两耳光打出来了。

苏圆圆站在楚忘的前面,嘟着一张嘴,满脸的懊恼。她一头的青丝乱成一团,生气反问道,“你不是说自己不打女人嘛?”

“我有打你嘛?我只是按着你的头!”楚忘狡辩。

“你抓了我的头发。”苏圆圆扭头,瞅着楚忘脸颊上的手掌印,憋着没笑。

“那叫打吗?是抓,而且抓的是你的头发!”楚忘狠狠抽了下鼻翼,仰着头不让鼻血流出来。

“无赖,不要脸,贱人,下流胚子”苏圆圆嘟哝的骂了几句,在楚忘仰头之时,她狠狠踩了下楚忘的脚,拔腿就跑。

“喔,我”楚忘一下子就痛得佝偻着身子,鼻血随之流了出来,他抹了几下鼻子,抬头去看苏圆圆的背影,扯开嗓子大吼道,“要进猪笼的”

苏圆圆并没有理会楚忘,小跑着出了后院。

楚忘见后,郁闷的一脚踢向门槛,而后死死的咬住嘴唇,双眼饱含泪水的蹲了下去,抱着自己的脚。

赵老头儿在旧桥头停了下来,他拍了拍胯下的老毛驴,环视四周之时,右手一弹身侧的黑匣子。

枯藤老树间,几片枯黄的叶子落入旧桥下的小溪中。

“出来吧,跟了老夫一路,此处荒无人烟,你们还要跟下去嘛?”赵老头儿朗声笑了下,从老毛驴背上跳下,牵着绳子。

他的话慢慢漾开,四周安静无比。

赵老头儿无奈的晃了晃头,重拍黑匣子,一把利剑掠出,他右手握剑,转身之时,漫漫长风自旧桥上刮起,他的气势犀利得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

老树间,飞鸟掠起。

一个披着斗篷的男人慢慢的从旧桥一边的树林中走出,看着旧桥上的赵老头儿,他一揖到底,言语恭敬道,“赵前辈,冒犯了。”

赵老头儿吹胡子瞪眼,怒道,“你不好好的呆在云阁中,是吃撑了才跟踪老夫嘛?”

“我们天机阁不做无用之事,前几日,一位前辈同我交谈,他偶然间同晚辈谈及麒麟兽元之事。”云中君神色平静的站在旧桥一边,在他的后面有二三十位按刀柄而立的黑衣人。

赵老头儿神色一点点的凝重下去,此时整个淮阳的江湖人都在找麒麟兽元,宋清扬也算是隐忍,一直没有露头。

现如今,天机阁豢养在云阁中的影卫居然找他,而不是去找寻万剑山庄的宋清扬,此事倒也是值得玩味。

“麒麟兽元?老夫也想要呢!那位同你提及麒麟兽元的前辈说了什么?”赵老头儿笑了声,冲着云中君勾了勾手,问道,“把他说的话讲给老头儿听,老头儿我不缺钱,算是卖给我的。”

“前辈想听,我便将他的话说给前辈听,不值什么钱。”云中君回答,下意识瞅了眼赵老头儿手中的利剑,继续说道,“多年前宋清扬能从天下会的手中逃跑,可是赵前辈暗中相助?”

“这是他告诉你的嘛?”

“晚辈自己猜的,他只是说要得麒麟兽元,只需观察赵前辈周边之人就是。”云中君依实而答,“武林之中,敢从剑圣手中抢人的也就赵老前辈一人了。”

“哈哈,你太抬举老头儿我了。我要真是帮助了万剑山庄的少主逃走,江乐贤早就把我杀了。”赵老头儿摇了一下头,话锋一转,盯着云中君,沉吟了片刻,咬字道,“何人告诉你这些话的?他可是打算害死老夫?”

云中君缄口,默而无语。

赵老头儿随之提着剑往他走去,站在云中君背后的影卫立刻拔出刀,往前大踏了一步。

凛冽的剑气爆发开,一股煞气从旧桥那头传来。

云中君神情凝重,昔年在黄华坡一剑便是万万魂的北赵癫决然不是心慈手软之辈,死在对方手中利剑下的士兵不计其数。

他抬起手,轻握拳,示意背后的人全部退下。若真是动了手,他们恐怕都要死在赵老头儿的利剑下。

第八十七章 贵妃研墨

二三十位影卫齐齐回拢抽出的冷刀,在云中君的示意下,往后撤去。

云中君眼神淡然,背负着左手,面对着曾经在黄华坡一役中杀得北凉黄毛小儿也怕的人物,他没有太多的害怕。

赵老头儿一点点的靠近,瞅着始终眼神淡然的云中君,他渐渐地笑了起来,站在同云中君五步之距的地方停了下来,细细地打量着这位法家之巨。

谁能想到一位法家之巨居然处江湖之远,偏居庙堂之外。

据赵老头儿了解,在云中君十六岁那年,于广都师学大会上,云中君舌战群儒,即使是面对广都有名的儒学大家,他犹然遥遥北指,饮酒笑谈,一战成名。

自古俊才狷狂,云中君应了此句古话,在他的身上不仅可以看到一位法家之巨的魄力,而且还能看到道家的逍遥出尘。

云中君于十七岁之时被晋王召至洛城,在朝政之上被封了翰林供奉,帝王并没有重用这位法家之巨。云中君极为失望,他向来有谋帝王之识,志在寰区大定,海县清一。

可帝王却仅将他当做一位文采斐然的年轻人,名满寰区的他不过也只是一位翰林供奉。

“兵戈铁甲非吾志,笑饮掳血乃余愿。老夫若不是早听闻你此话,定然要一剑杀了你。”赵老头儿凝视着云中君的双眼,剑气微收敛,“你的才华不该浪费在江湖里。”

“庙堂的党派倾轧要比武林中的门派博弈来得残酷,盛年不在,我不想再入庙堂。”云中君惝恍的回答。

赵老头儿看着云中君半晌都没有说话,多少怀揣着兵戈之志,伐甲之愿的好男儿蹉跎在朝政党派的倾轧下,这怪不得云中君,庙堂中的局势,他和林冀遥从未看清。

“你口中的前辈是谁?”赵老头儿默然了半晌,再次的问道。

云中君摇了摇头,淡淡开口,“不可说,此消息,我们天机阁不售卖。道上的规矩,我既已入江湖,自然要去遵守。”

“你不怕老夫杀了你?”赵老头儿逼问。

“怕”云中君干脆的回答。

“那为何不说?”

“有些规矩不可乱,我答应过老阁主遵守阁规,我云中君的性命不值信用的价钱。”云中君毫无惧色,纵使赵老头儿再次露出利剑的寒芒,他也没有丝毫的退让。

赵老头儿不怒反笑,并没有为难眼前的法家之巨,将剑收回剑匣子之中后,他走上旧桥头,骑着老毛驴折返而回。

二三十个影卫盯着赵老头儿的背影,他们不知该不该跟上去。

“随他去吧,他肯让步已是少见。”云中君叹了口气说道。

赵老头儿再次返回天易居,此时天微黑,苏圆圆躲在后院之中的坞梨树上,知忆仰着头去看苏圆圆,吧唧着嘴巴。

“小七钱,你要是长大了,千万要睁大眼睛看人,有些男人甩都甩不掉,无赖不要脸。”苏圆圆在树干上荡着双腿,嘟哝了句,“比如楚忘这个王八蛋,下流胚子。”

“嗯嗯”知忆听着苏圆圆叫她小名,不断的乖巧点头,也不去计较蹲在坞梨树下的楚忘怎么想,会不会难过。

“媳妇儿,天黑了。”楚忘仿佛没有听到苏圆圆的骂声,他忽然发现自从自己不要脸后,苏圆圆都不是他的对手了,见着都要躲。

世间不要脸的人绝对有前途,这是楚忘两日总结出来的经验。

“关我屁事,你个小痞子,不准进我房间。”苏圆圆轻骂了一句,手中的小石子不断向楚忘砸去。

“媳妇儿,**一刻值千金,我昨晚丢失了多少钱,要不今晚你都给我补回来?”楚忘拂去身上的小石子,歪着头,不知耻的问道,“可好?”

“好你个大头鬼!”苏圆圆破口大骂,脸色十分的不好,她正打算跳下坞梨树,狠狠地给楚忘一个教训的时候,赵老头儿匆匆的走入后院,他看了眼苏圆圆,神情凝重的朝苏圆圆挥了挥手。

苏圆圆楞了下,紧接着跳了下去,没有理会楚忘,而是冲着赵老头儿匆匆跑去。

楚忘也没有继续纠缠,不要脸也要看时候,此时明显有事,赵老头儿何时脸色如此凝重过,也不知对方把苏圆圆叫去干什么。他出于好奇,便是匆匆的跟了上去。

刚到门口,楚忘就是脸撞在了大门上。

苏圆圆刚一走进去就是毫不客气的把门关上了,楚忘贴耳于门侧。

片刻后,苏圆圆走了出来,将一封信放入怀中,神色匆匆的将楚忘推开。

楚忘看了眼苏圆圆的背影,又看了下房内,他思索片刻后,还是打算问问赵老头儿,苏圆圆不好说话。

当他刚一走入,赵老头儿就是开口道,“你小子什么都别问,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老头儿,你交给我媳妇儿什么东西?我为什么不能问。”楚忘毫不在乎赵老头儿的话,不急不缓的问道。

“媳妇儿?你小子真是怪,前些日子还说自己打死都不娶苏圆圆,这两日叫的倒是肉麻异常。”赵老头儿凝重的神色舒展开,调侃楚忘道,“怎么?你喜欢上她了,要学老夫的一刀斩了。”

“别,我只是发现她怕我,只要我不要脸,她就会怕我。”楚忘摆手,瞥了眼赵老头儿,“你不说算了,我去问媳妇儿。”

丢下此话,楚忘就是走出了房间,有些得意的走到苏圆圆的闺房外,慢吞吞的敲了敲门,“媳妇儿,你在干什么呢?”

苏圆圆没有回应楚忘,稍顷后,从房间之中走出一位婀娜多姿的巧女子,胸前波涛汹涌。

楚忘楞了下,眼前的是张生面孔,可却从苏圆圆的房间中走了出来。他回想起两月前,苏圆圆易容成老头儿和妇人的事情,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媳妇儿,你是怎么做到的?如此气势汹汹。”他盯着苏圆圆的胸口,张开了嘴,惊讶道。

“下流!”苏圆圆一巴掌就是朝着楚忘煽去,恶狠狠道。

楚忘急忙避开,细细打量了几眼苏圆圆的装扮,收起自己吊儿郎当的样子,忽然严肃了起来,“外面乱的很,你想去哪里?”

第八十八章 为你入江湖

苏圆圆恍惚了一下,手里拎着斗笠,盯着骤然间严肃起来的楚忘,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人真是怪,平时一副散漫而下流不要脸的样子,可严肃起来又是另一个样子。

“关你什么事情?”苏圆圆想要一把推开楚忘,可却迟疑了下去。

楚忘露出浅笑,很是认真的说道,“外面乱,我怕自己的媳妇儿受欺负。”

苏圆圆脸颊微烫,楚忘的笑像一头恶犬,撞乱了她的心弦,有时候,她觉得一个男子很认真的说话,倒是像誓言。

“那又怎么样?我保护得了自己。”苏圆圆僵硬的伸出手,一把推向楚忘。

“哦,是嘛?赵老头儿给了你什么?”楚忘握住苏圆圆推向他的右手,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这要是再将赵老头儿当做一个简单的老头儿,他楚忘就是白活了如此之久,但也并不能说赵老头儿就是个大人物,“我想陪你去。”

“你配嘛?只会拖了我的后腿。”苏圆圆狠狠地甩开楚忘的手,同楚忘擦肩而过。

楚忘歪着头去看苏圆圆的背影,市井侠客,仗剑而行,他抿嘴轻笑,想不到我楚忘还讨了一个侠客媳妇儿,刀法没有白练,“喂,我是个犟脾气,说了要陪就是要陪你,我说都说了,没得选了。”

苏圆圆脚步止住,眉眼之间掠过一丝的踟躇,“你,勿要跟着,我和你不是一路人,我自江湖去,你楚忘不过只是一位店小二。”

“哈哈”

楚忘偏着头,笑了几声,爽朗的问道,“那姑娘,我怎么才能和你成为一路人,提刀夜行入江湖吗?”

“姑娘?”

清浅的笑容在苏圆圆面容上浮现,‘姑娘’自是一个陌生人的叫法,至少她觉得是如此。她此时没有和楚忘斗嘴的兴致,玩味的轻点了下头,“大概是这样吧?小二,小二,你要是携酒提刀入江湖,我们就是一路人了。”

“姑娘,你是打算骗酒喝嘛?”

“天易居的酒本来就是本姑娘的,只是路上缺了一个携酒的同行人。”

“那你喝醉酒后,我有机会嘛?”

“醉酒糊涂了也没你机会”苏圆圆扭头瞪眼,看着严肃的楚忘渐渐窘迫,她少有的朝着楚忘露出一个恬淡的微笑,“小二,江湖路漫漫,你要提刀入江湖嘛?”

“嘿嘿”

楚忘严肃的神色骤然间消失,小痞子的笑了声,盯着苏圆圆脸颊的梨涡,说道,“你的笑勾引了我,不亏”

“小痞子,你又想找打了”苏圆圆也随之变色,举手欲打。

楚忘痴痴的笑着,不去闪躲,“男子都是食色的,我那么讨厌你的秉性,可却愿意与你同路。”

“是吧,男人皆是食色的。”苏圆圆把手中的斗笠丢给楚忘,拧头,干脆的说道,“戴上,你要是跟不少,我不会等你。”

当她说完此话,其脚尖轻点,轻飘飘的跃上屋顶之上。

楚忘戴上斗笠,从怀里摸出荷包,只是觉得自己失了魔,明明嘴上说着厌恶苏圆圆此人,可他又想多和苏圆圆拌拌嘴,脑海中浮现出苏圆圆的面容时又会觉得快乐。

他收起荷包,重重一跃,同样跃上了屋顶,他在轻功上说不了造诣不凡,可最近几月,他都在练习轻功,身上为此积攒了不知多少的淤青。

两人轻盈的落在街道上,一前一后的行走在灯火阑珊下。

过了许久,他二人终是到了江边,一个男子的背影矗立在江岸边,在男子的右侧,还有一位抚琴的女人。

楚忘眯着眼睛眺望了下,才看清盘膝在地上抚琴的女子正是叶云舒,而那位男子是牛屠,他和对方见过好几面。

“你在此处等一会儿,赵老头儿有东西要我交给他们。”苏圆圆拧头,小声的冲楚忘说道。

楚忘沉吟了会儿,点了下头。

赵老头儿为何不自己交给叶云舒和牛屠?他心里泛起疑问,叶云舒乃是叶氏后人,一身正气,能入对方法眼的人少之又少,可叶云舒却甘心为一位屠户抚琴,世间怎会有如此奇怪的事情。

苏圆圆不知道楚忘心里在想什么,迳自的走向叶云舒二人,从怀里摸出一封云笺,交给二人,压低了嗓音说道,“赵老头儿要我务必交给你们的,叶姐姐,淮阳风起云涌了,赵老头儿说风太大,怕是暴风雨,他手里的伞恐怕很难为你们二人遮雨了。”

琴声戛然而止,叶云舒蹙眉,北赵癫何等的傲气,可却说出此等无奈之话。她担忧的看了眼宋清扬,知道赵老头儿话中的意思。

起风了,北赵癫都护不了宋清扬。

她接过苏圆圆手中的云笺,没立即去看信上的内容,而是扭头去张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楚忘,玩味的说道,“他是那个店小二?”

苏圆圆羞赧,有些小女子的姿态,点了下头。

“你呀,前些日子整日在我身边念叨着他的不堪,今日怎么把他带身边了?”叶云舒笑了声,“还是提剑夜行的时候把她带上,喜欢上了?”

苏圆圆脸颊滚烫,她只是觉得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回想起和楚忘拌嘴的往昔,自己心里会莫名觉得欢喜。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大概不算喜欢,只是心里欢喜,就像她看着知忆心里也欢喜一般。

“没,是他死缠烂打跟上来的。”苏圆圆吞吞吐吐道。

叶云舒望着楚忘,想起前几日赵老头儿同她说得话,楚歌的孩子居然在一家酒楼当店小二,要不是赵老头儿亲口对她说,她打死也不会相信。

“唉,你若是不喜欢他,就让他安安静静的守着酒楼吧。他若喜欢上了你,只怕会随着你的步子入江湖。”叶云舒叹了口气说道。

苏圆圆闻言,安静了下去,楚忘方才刚说要提刀夜行入江湖,若不是楚忘真喜欢上自己了?可这个小痞子对自己说男人都是食色的,他只是见自己好看,垂涎自己的好皮囊。

她嘟着嘴,没有说话,楚忘这个大猪蹄子,真是个下流胚子,除了想着吃自己豆腐,也不知是不是吃着碗里的,惦记着锅里的。

叶云舒看见苏圆圆沉吟,只是笑着推了下苏圆圆的额头,“你呀,你呀,心里又在想什么?”

“没什么。”苏圆圆边回答,边走向宋清扬,“牛屠,我要借一把刀。”

“用来干什么?”牛屠问道。

“杀一个人,大坏人。”苏圆圆回答,拧头望向楚忘,嘟哝道,“他说了要提刀夜行入江湖,他要入江湖,我便带他入江湖。我苏圆圆缺一个携酒的同行人,他愿意,那就让他跟着。”

第八十九章 带你去杀人

几个巨鲸帮的人聚在火堆边上,不断的搓着手,他们的目光时不时瞅向右侧的房间内。

透过虚掩门隙,他们可以看到屋子内一丝的春光绮丽,女人歇斯底里的嘶吼声从屋子内传出,夹杂着一两声男人起兴的骂声,“臭娘们儿,叫呀,你叫呀,你就算叫破嗓子也没有人来救你。”

“这娘们儿看着真有味儿,嘿嘿,头儿爽了就该轮到我们了。”围在火堆边上的男子用力的搓了下手,眼里放光,冲着身侧的同伴说道,“我们慢点是一起上,还是一个个上。”

“一起上?她一个寡妇怎么受得了。”一位体型臃肿的男人笑了一句,歪着头看着屋子内,他可以看到一条白皙的大腿被人扛在肩头,不断的晃着。

几人听闻后,笑了起来。

陈家的寡妇是出了名的好看,虽然在相貌上比不得那些深闺大秀,可好在颇有几分韵味,身体凹凸有致。

“冯三儿,要是这娘们儿去报官怎么办?”一个猴嘴尖耳搓着的手停了下来,有些迟疑和害怕的说道,“杜舵主会出面帮我们摆平嘛?”

“烦心吧,我们头儿以前可是舵主的结拜兄弟,淮阳的官差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名叫冯三的男子咧开嘴,露出一口歪牙,继续说道,“嘿嘿,这娘们儿也不会去报官,你怕什么?”

“为什么不去?”

“她还有一个未长大的孩子,报官了对她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冯三意味深长的解释,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小弟呀,你还是见识的少,不懂这人情世道。她哪会去报官,只会咬着牙,憋住屈辱拉扯大自己的孩子。”

几人笑了起来,他们加入巨鲸帮也不过几月,不像冯三,在巨鲸帮中也是老人。

“孔老头儿的儿媳要比这娘们儿更带劲,我们舵主可老早就惦念着,你们几个跟着巨鲸帮混江湖,少不了女人。”冯三拍了几下身侧的猴嘴尖耳的男子。

几人闻言,皆是眼睛一亮,天易居对面的茶馆何人不知?孔老头儿的儿媳说是茶馆西施都不算过分,他们知道冯三话里的意思,杜舵主看上的女人,早晚有一天会被糟蹋,到时他们也可以分一杯羹,虽然到他们手上不知是‘几手’的了,可他们不在乎呀。

“上个月,我们巨鲸帮收了孔老头儿茶馆的六成收入。”冯三比了比手指,笑道。

几人暗暗咋舌,孔老头儿是老实人,平时就赚不了多少钱,没了茶馆的**成收入,一家七口吃饭都会成问题。

他们正谈得尽兴,街道的一侧慢慢出现两个身影。

冯三眯了下眼睛,夜半三更,居然还有人在街道上乱走,胆子是真肥。

“呵,抄家伙,我们去玩一下。”

几人顺着冯三的目光望去,皆是大有深意的笑了起来。此处距离巨鲸帮总舵不远,平时夜间没有多少不长眼的人会路过。

他们齐齐站了起来,露出狠色的看着两人慢慢朝他们走来。

隔着十来步的距离,冯三逐渐看清在灯火下的两人样貌,为首的是一个样貌颇有几分姿色的妇人,在妇人的后面跟着一位带着斗笠的男子,看不清样貌。

“哟,又是一个小娘皮,还蛮好看的。”

冯三后面的众人开始起哄,他们的目光肆无忌惮的逡巡而过。

“闭嘴!”冯三吼了声,他注意到了妇人手中的长剑,看样子对方也是江湖人,如今淮阳鱼龙混杂,不能随意的下手。

“朱辛可是在此处?”

苏圆圆在距离巨鲸帮众人十来步之距的地方停了下来,刚开口就是听到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吼声。她蹙眉,大拇指弹出剑锋半寸。

“姑娘,你是认识我们朱副帮主嘛?不知有何贵干?”冯三的目光打量了几下苏圆圆,又看了几眼苏圆圆背后的楚忘,也看不出两人的身份有什么不凡,他的语气变得不耐起来,“你们是八大门派的人?”

“不是,我是来替淮阳街坊取一样东西。”苏圆圆摇了摇头,望向门隙。

“什么东西?”冯三不耐的问道。

“你们朱副帮主的人头。”苏圆圆右手拔出利剑,不在废话,冲向冯三众人。

冯三微微讶然,眼前的人到底是谁?这可是在鲸巨帮总舵不远处,这儿一有动静,马上就会有人来救援。

苏圆圆在众人讶然之时,她已经冲入众人之中,一时间火星四溅而起,篝火乱成一团。几人慌忙的拔出剑,匆忙的应付着苏圆圆的攻势,小腿都在打颤。

他们以前只是淮阳城中的青皮,见巨鲸帮实力不凡,临时加入的,何曾舞弄过刀剑,转眼间就是被利剑割伤。

几人只有冯三懂几招,可也抵不住苏圆圆犀利的剑招。他冲着身后的大门,用力的吼了声,“头儿,有人找渣!”

苏圆圆眉头一蹙,朝楚忘吼道,“别愣着,去杀了房内的人。”

楚忘握着一把尖刀,拧眉间陷入沉吟。他倒不是没有杀人的胆量,只是不太想去惹麻烦。

在苏圆圆的不断催促中,他握牢了尖刀,房内有女人的呻吟声,想必又是和上次相似的事情。

房被推开,一个袒露着胸口的半老男子走了出来,看了眼乱成一团的局面,他十分慌乱地又跑回房间,拿出一把弓箭拉开,一支箭随之跃上半空,发出冷冽的光。

“遭了!”

苏圆圆瞅着半空中冷冽的光,举起剑猛地将猴嘴尖耳的男子砍倒,想要冲开冯三的防御,手刃朱辛,她冲着楚忘吼道,“笨蛋,叫你快一点,现在我们有麻烦了。”

楚忘没有理会苏圆圆的抱怨,横握刀锋的他此时距离朱辛不过五步之距。

这个距离,已经没有退去的必要,而且他也已经看出眼前的半老之人恐怕连武功都不会。

他握着刀锋避近,直接一刀朝着对方咽喉割去。

朱辛大惊失色,连忙的避开,右手下意识的抬起,想要护住自己的咽喉

--噗嗤

四根手指掉落在地上,朱辛右手‘滋’的一声飚出血,他歇斯底里的惨叫了起来。

楚忘没去理会,手腕顺势一抓,尖刀在他掌心中一转。他再次握牢,欺身而上,将刀尖扎入朱辛的心窝,毫不拖泥带水。在他要抽回刀锋之时,朱辛垂死之际,左手按住刀尖,死死的看着楚忘。

不远处,灯火骤然亮起,驻扎在巨鲸帮的一个天下会门徒背着弓箭,站在屋顶上,隔着半条街,他隐约的看到倒在血泊中的朱辛和楚忘,平静的拉开弓弦,在瞄准楚忘后,慢慢的松开捻住箭羽的手。

第九十章 驭剑杀人

“咻”

破空声骤然响起,楚忘眼皮一跳,急忙松开自己握住尖刀的手,抬头望去。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羽箭扎入楚忘的右肩窝,他只是感觉到一股刺疼,羽箭就是扎入了大半,血液瞬间就是飚射出去。

他瞳孔缩进,羽箭带来的力道让他后退了一两步,他隐约的看到不远处的屋顶上站着一位拿着弓箭的黑衣人,正缓缓的再次拉开弓。

“走!”

苏圆圆注意到了楚忘的伤势,她往巨鲸帮总舵的方向望去,只见一簇簇的火光如长蛇般向他们涌来。

她一剑刺入冯三的心窝,收剑之间,一个轻跃来到楚忘的身侧,搀扶住楚忘,带着楚忘欲要转身离去。

楚忘临走时,瞥了眼扎在朱辛胸膛内的尖刀,咬牙之间想要往前。

羽箭扎在楚忘的前方,隔着他半步之距的地方。

“走呀,还回去干吗?”苏圆圆拉扯着楚忘的衣衫,脚尖一点,带着楚忘离去。

灰白色的骷髅头推挤成小山,每一个骷髅头上面都隐约有五个爪痕。

铁奴站在骷髅头的边上,低着头摩挲着手里的铁器,满是茧黄色的指尖在刀锋之上刮过。

雪芍心不在焉的看了眼自己右侧的铁奴,又焦急的看向前方的石门。

“丫头,有王护法在,你不用担心,驭剑之道岂是如此容易?”铁奴笑了句,瞅了眼雪芍,接着说道,“少主太心急了,不知道等!天下会的剑圣同他有杀父之仇,此时锋芒外露不是一件好事。”

雪芍微微拧眉,她和铁奴的身份不同于其他天下会门徒。

作为连家堡的仆人,他们在连家堡覆灭之际,便是随同自家的少主成为天下会的门徒。

“铁奴,你说王护法上次为何替少主剔除交冥散的毒?”雪芍沉默了会儿,又接着说道,“此次,还亲自”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眉头蹙成一线。

铁奴抿了下嘴,王彦作为天下会的护法,近几年可是权利滔天,他也不太清楚王彦心里打得什么念头,只是知道王彦的性子有些难以捉摸,反复无常。

“鬼晓得那老家伙在想什么。”铁奴耸了耸肩膀,抬头看向紧闭的石门,往前走了几步。

雪芍看着他的背影,也随之往前走了几步,“铁奴,你是不希望少主此时达成驭剑之道嘛?”

“废话,入棋局者迷。少主被复仇迷了心性,甭说江湖,单单是庙堂,你见过哪位功勋赫赫的权臣落得一个好下场?少主和天下会的剑圣本就存在仇怨,此时入剑驭,单单是这天赋,恐怕就让人难安。”铁奴嗤笑了一句,嘲讽的笑道。

雪芍沉默了下去,她家少主不过十九,以此年龄步入驭剑之道的确是天纵之才,只是正如铁奴所言,她家少主和天下会的主人其实是敌人。

树大招风,现在的确不是入驭剑之道的时候。天下会的主人说不定会顾忌,杀了连城。

“雪丫头,你为什么不去劝劝他呢?”铁奴犹豫了会儿,又接着嗤笑了声,接着说道,“老奴可是记得清楚,连少主小时候害怕打雷,他便就抱着你,让你哄着他睡觉。”

雪芍脸颊滚烫,她也记着以前的事。

那时候,她不过只是一个比连城高半个头的小丫鬟,可自家的公子却把自己当做了姐姐一般。不过她要比连城小三四个月,只是早发育,要比连城高而已。

连家堡覆灭那日,自家的小主子少有的没有在恐惧之中抱着自己,而是握着小木剑,咬牙跑到天下会主人的面前,举剑刺去。

那木剑自然是折了,刺在江乐贤的青衫上,只是落下了一个淡淡的痕迹。

自连家堡覆灭之后,自家小主人手中的剑就是换成了乏重的铁剑。以前那个要她哄自己睡觉的小主子,再也没有在打雷之时怕过。

“连少主会听你几句劝的,虽然他嘴上不说,但若你说了,他必然是要去思虑一二。”铁奴注意到雪芍脸上的红霞,不由笑了句。

“是嘛?连少主会听我的嘛?”雪芍自嘲的摇了下头,她不敢有过多的奢望,自己只是一个丫头而已。

铁奴见雪芍这般模样,他不再多话,紧盯着前方的石门。

在两人的凝视下,许久之后,石门慢慢的拉了上去。

在石门的后面,站着一位穿着白衣的男子,他一头的黑发无风自摆,周身散发出一股犀利之感。

当石门完全的拉开,男子一步走了出来。

铁奴和雪芍的眼神微凝,此时的连城似乎同以前有些不一样。

在他们二人惊疑之间,铁奴手中的长剑发出颤鸣,隐隐有些想要脱离他掌心。

铁奴大惊,不由加重了力道握牢手中的利刃。

白衣男子缓缓的朝着铁奴伸出手,那柄利剑就是快速脱离铁奴的掌控,化作长虹落到他的手中。

“驭剑?”

铁奴讶然,嘴皮子有些抖动。

“恭喜少主,步入驭剑之道。”雪芍急忙跪拜下去,高呼道。

连城握着利剑,左手食指一弹剑锋,脸颊上依稀挂着癫狂若失的笑容。

入驭剑者,可十步内杀一人。

他握剑往前轻轻挥去,狂暴的剑气汇聚在剑锋之上,随着他一剑挥出,剑气便是摧枯拉朽的往前而去。

铁奴眼皮骤然跳了起来,在他还未反应过来,鬓角的一缕灰发就是轻飘飘的落下。他后脊发凉,剑气贴着他的脸颊而过,刺得他皮肤生疼。

“恭喜少主步入驭剑之道!”铁奴微微鞠了下身子,沉声道。

连城随手将剑掷出,铁剑就是栽到了铁奴的面前。

石门之内传出王彦淡淡的话,“连贤侄,老夫已助你步入驭剑之道。三日之后,天易居之行就有劳你去了。麒麟兽元,我们天下会志在必得。你要提防着天机阁,他们不可小觑,此次淮阳武林动乱,只怕是天机阁有意为之。”

连城微微扭过身子,看了眼石门之内,没有回答,他迳自的朝着雪芍和铁奴二人走去。

石门再次落下,王彦的声散去。

第九十一章 提剑夜行

拐过街角,楚忘和苏圆圆藏到了巷子口内,蹲在一块用于盛放货物的石板下。

两人四目相对,巷子外传来嘈杂的声音。

楚忘压着自己的伤口,竖起耳朵去听外面的声音。他看着苏圆圆的脸庞,苦笑了下,真是中了邪,自己居然陪着苏圆圆去杀人。

虽然被他杀死的半老男子,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可他希冀的是安静逍遥的生活,一家客栈;几个女人以及一堆孩子,安然的生活下去。

提刀夜行,杀人行侠仗义明显是招惹是非的行径,同他的性子有太大的分歧。

“呵,说实话,我遇到你的时候,很讨厌你。”

楚忘咧开嘴,随意的说了句,从腰间拔出匕首,斜搁在箭杆之上。

本聚精会神观察外面动静的苏圆圆,当她听到楚忘的话,明显的一愣,这都是什么时候,楚忘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耍嘴贱。她狠狠瞪了眼楚忘,瞅了下楚忘右肩窝的伤势。

羽箭已经贯穿了楚忘的右肩膀,羽箭若是扎中了楚忘的胸腔,苏圆圆觉得楚忘应该早就死了。

“别说话,他们还没有走远呢。”苏圆圆没有发火,头微微探出石板的外面,看了眼巷子外。

几个一手握剑,一手举着火把的男子站在巷子口外,也不知交谈了什么。片刻后,几个人举着火把快速的走入巷子口内。

苏圆圆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上了,要是几人发现了她和楚忘二人,到时就很难脱身了。

“你怕了?”楚忘垂着头,一头的黑发散乱下去,遮挡住他大张脸。

“别说话”

“我以为你不会怕,那么怕为什么还要行侠仗义呢?”楚忘轻轻笑了下,脸色苍白间,他额头上满是豆大般的汗水,右手握住的匕首猛地刺入右肩窝中,隔着被血液浸透的衣衫,刀锋生生将箭杆割断,血液随之冒了出去。

他瞪大了眼睛,巨疼感让他心神恍惚。他自嘲的想到‘哼,这真他娘的是门技术活。’

“你”

血液溅射到了苏圆圆的脸上,滚烫得让她有些害怕,她发现楚忘那张扭曲的脸庞正慢慢的挤出笑容,不禁有些失神。

“我带你去杀人,别怕!他们靠近了,我们躲不了了。”楚忘抬起自己的左手,伸到背后按住另外一端的箭杆,狠狠地拔出。

他咧着嘴,看着巷子口灰墙上拉长的影子,有些忐忑。

几个巨鲸帮的男子已经距离他们不到七步之距了,他们二人甚至都能听到几人的交谈。

楚忘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哪怕是桃源村,他也是个举止内敛的人,极少的向外人表露自己的想法。

“别怕,这是你自己选的路。”楚忘拉了下自己斗笠,忍着巨疼忽然站了起来。

火光下,影子被拉长。

几个巨鲸帮的男子被吓了一大跳,他们本是怀疑,正打算小心翼翼的靠近,虽然心里早有预想,可也没有想到楚忘居然会自己跳出来。

“他们在这”

一个举着火把的矮小男子率先反应了过来,他张开嘴大声的吼道。

他的话还未说完,楚忘手中的匕首就是扎入他的咽喉之中。

火把随之落在了地上,溅起火星子。

站在火光下的楚忘,骤然之间动了起来,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并立,在靠近一人之时,他的脚腕随之转动,同对方擦肩而过,猛地点住对方的穴位。

几人脸色大骇,如此之快的速度。他们在晦暗的火光下,甚至有些不能反应过来。

楚忘从一个男子手中抢过长剑,一剑砍倒向他冲来的男子,晃了下自己的手腕,他初次将剑当刀用,有种奇怪的感觉,这玩意儿不适合用来砍人。

几个巨鲸帮的男子倒在了血泊之中,火把掉落在血泊之中。

巷子外围满了人,已经将路堵死。

苏圆圆往另外一头望去,同样也全是人。她看着楚忘的背影,暗暗骂了句,如此不能沉住气,虽然方才只有七步之距,但也有一线生机。

“别愣着了,我带你出去。”楚忘用衣衫包扎住自己的伤口,提着剑歪着身子,去看站在自己身后的苏圆圆,沉着声开口道。

“你简直是疯了!”苏圆圆有些不淡然,如今的形势,想走怕是十分难了。

“大概是吧,我也觉得自己疯了。”楚忘嘿嘿一笑,喃喃了声,巷子外的巨鲸帮众人开始向他们冲来。

连城站在阁楼之上,看着巨鲸帮总舵的方向,眉头拧成一线。

雪芍站在连城的背后,欲言又止,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可他们还是可以在阁楼上看到巨鲸帮总舵的那个方向灯火游弋。

稍顷后,一个背着弓箭的黑衣男子慢慢的走入阁楼,站在连城的后面,淡淡道,“连少主,巨鲸帮那儿又有些麻烦事了。”

“杜金牙真是不中用呀。”连城轻轻地开口。

“死了一个副舵主,以前是一家青楼的主人。”黑衣男子继续说道,“巨鲸帮的人正在找凶手,有两人,一男一女。”

“如此小事,你自己看着办就是了,何必回来禀报。”连城眯了下眼睛,不过只是死了一个巨鲸帮的副舵主而已,算不上什么大事。

“两个凶手的后面有高手相助,小的本是打算顺手杀了那两人,可却被他们背后之人偷袭了。”黑衣人沉吟了会儿,接着开口,“他的招式很古怪,小的差点被杀。”

“哦,是嘛?”连城起了一丝的兴趣,眼前的黑衣人是他们天下会的影子,个个本事不凡,能成为天下会影子之人绝对不是什么善茬儿,“带路吧,我去会一会你说的那个人,试试驭剑之道的威力。”

黑衣人一惊,大有深意的看了眼连城,想不到对方已经步入驭剑之道,如此天赋,怕是连城再与苍宿派的魏星河交手,百余招就可打败对方了。

“别愣着了,带路吧。”连城轻笑了声,缓缓的走入阁楼的黑暗之中。

“是,连少主请跟小的来。”黑衣人蓦然转身,从怀里拿出火折子,点燃一侧的火烛,举着在前方带路。

第九十二章 初试牛刀

滚烫的血液浸透了楚忘的衣衫,他看着逼仄的巷子口处,一位位巨鲸帮的成员只能单人提剑而入,不由松了口气。

他握牢手中的利剑,在剑锋之上汇聚出一线的刀罡煞气。

苏圆圆在楚忘的背后蹙了下眉毛,这是弑杀刀者惯用的武技,她没有想到楚忘居然会懂刀罡煞气的催动方法,更加郁闷的是楚忘直接将剑当做刀用。

惨叫声在逼仄的巷子口处响起,许许多多的火把落在地上,楚忘右臂产生剧烈的痛楚,让他挥剑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巨鲸帮的成员围在外面,有些不敢向前。

眼前的男子真是生猛,面对着他们几百号人,居然还敢提剑杀人。

楚忘咽了下口水,心里骂娘,他以为李子可会在附近,否则他打死也不会在苏圆圆面前逞英雄。

方才那位站在屋顶上的射手没有追来,让楚忘觉得李子可也许就在附近,但现如今形势危急,李子可居然还不现身。

“蠢货,一点耐性都没有。”苏圆圆握着剑,站在楚忘的身边,冷冷的盯着巷子口的百余人,忍不住埋怨了一句楚忘。

“你觉得他们不会发现我们俩个嘛?”楚忘扭头去看了眼苏圆圆,冷笑了声。他注意到巷子口处有个拿着雁翎刀的男子,不由舔了舔嘴角,七十二刀诀用在长剑之上,并没有多大的效果。

“我们杀出去,人越围越多了。”楚忘低声对苏圆圆说道。

“废话,我又不是瞎子。”苏圆圆囔了一句,左手五指回拢一抓,袖口之中露出一寸寸寒芒。在晦暗的夜色下,她身体一转,左手顺势露出‘暴雨梨花针’,轻扣了一下扳机。

巷子口的男子乱成一团,唐门暗器,防不胜防。

“唐门他们是唐门的人”

一时间就有人吼了起来,赶紧后退了几步。

“走!”

苏圆圆边冲楚忘吼道,边提着剑往巷子外跑去。

楚忘楞了下,他是见过暴雨梨花针的,苏圆圆居然是唐门的人?他看了眼苏圆圆的背影,顾不得多想,见握着雁翎刀的男子已经倒下,赶紧跟着苏圆圆往外跑,顺势捡起雁翎刀。

众人又围了上去,苏圆圆袖口中飚射出一根根银丝,往前冲的几人,他们的头颅随之被割了下来,沿着石板滚落向前。

楚忘见后,眉头深皱,多看了几眼自家的媳妇儿。

虽然自己的媳妇儿爱打抱不平、行侠仗义,但手段却是十分狠辣。

“唐门太过欺人太甚了吧!不知我们巨鲸帮何处得罪了贵派?”

一道老者的冷哼声从人群外传来,紧接着一个黑影跃出,毫不客气的一掌朝着苏圆圆拍去。

苏圆圆神色大惊,正打算硬抗下来之时。楚忘快速挡在苏圆圆的前面,也拍出一掌。

--砰

楚忘喉咙一甜,左臂酥麻无比,连着后退了**步。

“好深厚的内力。”

老者收手,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戴着斗笠的楚忘,冷哼了句,“阁下有胆杀人,为何没有胆量露出真面目。”

“关你屁事。”楚忘甩了甩手臂,冲着老者不客气的回答道。

“你”老者双眼闪过一丝的戾色,背负着右手。

楚忘和苏圆圆两人右肩相靠,看着围住他们的人,从中间让出一条路,杜金牙在另外一个穿着黑衣的老者护卫下,慢慢的朝他们走来。

“你没事吧?”苏圆圆小声的问道。

“有些麻烦了,这两个老头儿有些本事。”楚忘偷瞄了眼穿着黑衣和白衣的两个老头儿,说道。

“他们是玄冥二老,在巨鲸帮的地位非比寻常。”苏圆圆解释了起来,“我俩现在真的是麻烦了,早知道就不带你这个拖后腿的了。”

楚忘瘪了下嘴,说的好像谁愿意跟着她来似的!

“敢问二位是唐门何人?我们巨鲸帮可从未得罪过贵派,两位在我们的地盘杀人,是不是过分了些。”杜金牙的脸上隐隐堆着冷笑。

“私人仇怨,贵帮的朱辛同鄙人有些仇怨。”楚忘故意压低了嗓音,他扫视了眼四周的人,眼瞅着李子可还未出现,他觉得自己可能推断失误了,此时真是陷入大麻烦之中。

“私人仇怨?”杜金牙冷笑,朱辛作为他的狐朋狗友,也算是亲信之人。如今有玄冥二老在他身侧,眼前的楚忘两人根本就不足为虑。

他抬起手,轻轻往前一挥,百余位巨鲸帮成员就是往前推进。

眼见形势越来越不利,楚忘也是做好了再次厮杀的准备。

白衣老者性子有些暴躁,还未等帮众围上去,他就是朝着楚忘冲去。

楚忘淡淡的收回自己的目光,右手握刀侧封住自己的咽喉之时,他的气势变得凌冽下去,七十二刀诀越到后面的招式,越是难以控制。

可面对着如今的局面,他顾不得太多。

在白衣老者距离楚忘十来步之时,漫漫的刀光交错成一个‘十字’,随着楚忘的挥刀,‘十字’刀光向白衣老者推进,变得越来越狂暴。

“十字刀法?”

老头儿一愣,十字刀法源于剑技‘十字诀’,在刀皇领悟刀罡煞气之后,此武技被无数的刀客改用,能完全施展出‘十字刀法’的刀客,少说也是六品左右的刀客。

他冷哼了声,纵使楚忘是六品刀客,也是不足为虑。

白衣老者往前踏了步,深厚的内力施展而出,在他前方的石板层层掀起,挡在他的前面,将其和‘十字’刀光隔开。

随着‘砰’的一声,石板碎裂,化作碎块炸飞开。

白衣老者的身子骤然动了起来,如同疾风一般朝着楚忘而去。

楚忘站在原地没有动,周身的衣衫无风自动,宛如水波一般叠合推前。他握着刀,丹田中愈发的灼热,所有的力道都是集中在臂膀之上。

“楚忘,他来了!”

苏圆圆大吼了声,在她看来,楚忘明显不是白衣老者的对手,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刀客而已。

楚忘双手握住刀,在两人只有七步左右的距离之时,他猛地挥动手中的雁翎刀,一线刀罡煞气骤然从刀锋之上爆发开。

第九十三章 入魔

宛如抽刀的方式一般,刀罡煞气似白虹而出。

“此子好深厚的内力!”

白衣老者心头大骇,他急忙避开,刀罡煞气贴着他的咽喉而过。

他不禁吁了口气,好在楚忘只是刀式犀利,并无太大的杀意。

楚忘也拧了下眉头,看着堪堪同白衣老头儿脖颈而过的刀罡煞气,他心里又失望又有点庆幸。

刀罡煞气本就是杀人的武技,融于武者的一招一式,没有足够杀心的武者,很难发挥刀罡煞气的威力。

白衣老者盯着楚忘,右掌乌青,散发着一股冰寒之气。在他看来,若是楚忘放开手脚,深厚的内力配合着刀罡煞气,怕是能够达到八品刀客的能力。

只是眼前的年轻人似乎实战经验很少,也不懂如何杀人,刀罡煞气运用的难以入他的眼。

“你还手软,这都什么时候了?”苏圆圆看见楚忘的刀式,她气得有些发抖,毕竟她一人面对的可是百余人,“我快挡不住他们了!”

不远处,那位黑衣老者虎视眈眈,苏圆圆看着心里发毛。

楚忘也是心急,盯着再次朝他掠来的白衣老者,他再也顾不上太多,李子可迟迟没有露面,要么就是被方才那位弓箭手拖住了,要么就是根本没来。

他双手握刀,一头的长发鼔荡而起,七十二刀诀越到后面,持刀者越难以控制自己。

五十招之后的刀式,他在桃源村尝试中险些堕入邪道,庞大的刀罡煞气足以影响持刀者的心性。

可事到如今,轮不到他多加思索。

犀利的煞气在白衣老者刚靠近楚忘之时,猛然爆发。

“入魔?”

白衣老者哑然,看着楚忘满是杀气的双眼,他不敢耽搁,临近之时一掌朝着楚忘拍去。

“小心!”苏圆圆大叫了声。

凡是中了玄冥寒掌的人,体内的内力若非纯阳之气,必然痛苦不堪。

楚忘手中侧封住自己咽喉的雁翎刀一横,以刀锋抵住白衣老者的一掌,在被震退之时,他手中的雁翎刀就是快速扣好『十字斩』,交错往前。

白衣老者轻跃起,方才的位置石板碎裂开。还未等他回过神,楚忘就是拖着刀朝他掠来,停在他四步左右的地方,直接旋斩而下。

刀罡煞气形成一道弯弧,由刀锋飙射而出,刮起破风之声。

白衣老者脸皮抽了下,连续的招式,一招比一招犀利。他急忙避开,不由多想,整个人跃起,欺身靠近楚忘。

“别让他靠近你!当心暗器!”苏圆圆衣衫湿透,眼角的余光瞥到白衣老者的意图后,她立即开口提醒道。

当她的话刚落下,一记飞镖就是被白衣老者掷出。

——咣当

飞镖被格挡住,在刀锋之上擦出火花后,弹射开。

楚忘大口的喘着气,握着雁翎刀的手在发抖,他方才用的皆是四十招之内的刀式,刀罡煞气尚不能完全让他迷失。

“臭老头儿,欺人太甚!”

楚忘大吼一声,再次咬牙,在他刀锋之上的刀罡煞气转眼之间浓郁的吓人,他的眼睛更是在瞬间绯红无比。

一道摧枯拉朽的刀光往前落下,楚忘骤然间动了起来,往白衣老者平斩而去,在白衣老者刚刚避开,他再次使出十字斩,连续的招式,杀气十足。

站在外围的黑衣老头儿不再无动于衷,他整个人掠出,冷笑了声朝着苏圆圆奔去。

“敢动我媳妇儿一下,你的命就别要了!”

楚忘靠着犀利的攻势将白衣老者避开,几个箭步挡在苏圆圆的前面,同黑衣老头儿厮杀在一处,道道刀光在他们二人四周击碎石板爆炸开。

黑衣老头儿一掌将楚忘拍开,满脸的惊疑,“七十二刀诀?你是剑邪宗的影刺?”

他盯着戴着斗笠的楚忘,若他没有看错,楚忘用的正是七十二刀诀,这本是出自剑邪宗一位大刺客手中。他在二十年前,曾和那个人交过手,差点就是身死。

楚忘拧眉,抑制住心中的杀戮。对方说出了自己刀式的名头,可这套刀式和剑邪宗有什么关系?

“我们走!”苏圆圆趁着玄冥二老有些愣神,猛的抓住楚忘的胳膊,轻跃至街侧的矮墙之上,还未松口气,一柄飞剑迳自的向他们二人刺去。

“你先走!”楚忘狠狠地推开苏圆圆,他后脊有些发凉之时,扭转过身子,以刀挡住朝他们二人刺去的利剑。

利剑在半空中一转,飞向一个白衣男子的手中。他握剑慢慢的朝前走去,望向楚忘的眼神似有嘲讽,“七品刀客……”

“连少主,此子可能是剑邪宗的影刺。”黑衣老头看见白衣男子后,急忙说道。

“哦,影刺?”连城眯了下眼睛,剑邪宗早在十六年前就是被人一夜铲除,现如今居然还有影刺大行其道,也真是忠义和胆大。

“还不走!”楚忘捂住自己的伤口,冷冷的冲苏圆圆说道。

“那你呢?”苏圆圆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

“你先走,去找你爹!”楚忘心里骂娘,李子可高深莫测,也只能将命压在这上面了。

“嗯。”苏圆圆点了下头,跳下矮墙。

连城看着苏圆圆居然在自己眼皮之下,还敢逃走。他握住剑,顷刻间朝着楚忘冲去。

楚忘一咬牙,知晓眼前之人绝非玄冥二老可比,他握住刀,只能硬着头皮为苏圆圆拖够时间。

连城还未靠近楚忘,他就是可以感受到一股庞大的剑气。

以七品刀客的实力对战步入驭剑的武者,绝对没有胜算。

连城嘴角有着轻蔑的弧度,他只对楚忘二人的背后之人感兴趣而已,至于楚忘,他甚至连剑都不想拔。

楚忘站在矮墙之上,稳住发颤的双手,整个人的气势再起,一头黑发飘起,他抬头,双眼似红灯笼一般,庞大的刀罡煞气在他刀锋之上汇聚,杀气越来越浓郁。

连城拧眉,他能感觉到那股杀气。江湖之中,凡是会刀罡煞气的刀客,十个有八个在后期会被杀戮吞噬原本的心性,堕入邪道。

此时的楚忘,在他看来神智可能已经模糊了。

第九十四章 装什么装

赵老头儿和李子可两人并排站在屋顶上,背对着一轮斜月,远远眺望着不远处摇曳的烛火。

“这次多谢赵前辈了。”李子可远眺前方,蹙着眉头说道。

“谢我?呵,苏丫头是老夫叫出去的,我叫你出来不过是为了看戏的,你不用谢我。你这丫头有些意思,楚歌的孩子居然会因为你的女儿步入江湖。”赵老头儿调侃了起来,眯着眼睛去眺望远处,自此处望去,只是能看到几簇火光而已,“你还不出手,再不出手,你那两小家伙恐怕要死在那儿了。”

“不急,远处灯火摇曳,还不是时候。”李子可摇了下头,背负着双手,如一头临风剔羽的苍鹰。

赵老头儿闻言,不由多看了几眼赵无可,纵使自己的女儿身陷囹圄,眼前的男人也能淡然无比。

这等心性,绝非常人可比。

“你为的是什么呢?”赵老头儿眯着眼笑了下,拎起酒壶喝了口酒,“你们剑邪宗已经成为过去了,多少影刺也已退隐,你现在要将自己的女儿和楚忘推出去,为的又是什么?”

李子可沉默了会儿,摩挲了几下怀里的清幽扳指,缓缓的摸了出来,高高扬起,让月光洒在扳指的上面。

“我不是一个拿得起,又可以轻易放下的人。呵,我年少入剑邪宗,得到了太多太多,荣誉、爱情、友情”

“天下会势大,你这是在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即使楚歌在世之时,也不是江老怪的对手,何况是你们这些影刺。若放不下,就自己去死算了,干嘛要把自己的女儿推入火坑之中。”赵老头儿冷哼了句,剑邪宗楚歌乃是鬼剑林冀遥的弟子,可对上了江乐贤,最后又落得了一个怎样的下场?不过是身死而已。

“前辈,江湖人总会老,宗主的孩子聪慧,也不是”

“聪慧的人多了,可有几人得善终?你一个疯子,楚歌绝不会希望自己的孩子再入江湖!”赵老头儿摇了摇头,目光之中露出无奈,“好苗子呀,老夫也很看好那小子。你勿要在暗中推波助澜了,一切还要看他自己的意愿。若楚忘那小子愿意入江湖,老夫亲自教他。”

李子可听后,心里大喜,赵老头儿此番话有些矛盾,他不做深究,瞅了眼右侧巷子口跑过一个人影。

“往天易居的方向?呵,是苏丫头吧?”赵老头儿顺着李子可的目光望去,笑了下,“楚小子看来是独自留下了,也算是个男人。”

李子可收起清幽扳指,身影在连绵的屋顶上化作一个黑影,连续跳跃,快速的朝着灯火摇曳的地方而去。

“八招”

连城身形避开交错而来的刀罡煞气,右手依旧没有拔剑的打算。

刀罡煞气不是靠一招一式,而是靠着连贯的招式,将武者所有的杀气爆发出来。

楚忘连贯的八招刀式摧枯拉朽而去,招式愈来愈狠戾,但想杀已经可驭剑的连城,还差的远。

“看你还能坚持多久”

连城冷笑,他已经看出来,楚忘的神智已经越来越不清醒,一旦陷入了疯狂之中,不用等他出手。楚忘的七经八脉中就会逆血而上,届时必然会暴毙而亡。

巨鲸帮众散开,往前推进,将楚忘包围在中间。

楚忘狠狠地嘘了口气,吐出一口血,他满头的头发凌乱无比,随着一刀再次挥空,他脚步踉跄,顺势拄着刀站在原地。他看得出连城对自己十分不屑,六七十余招,对方似乎都未出力。

“呵,江湖四大翘楚也不过如此!”他甩了下自己的头,故作豪爽的笑起,左手抹去嘴角边上的血后,压低了嗓子挑衅道,“在老子面前,你连拔剑的勇气都没有!”

连城挑了下眉梢,右手抬起剑,晃了一下,沉默了会儿,开口道,“你不配我拔剑!”

“哦,是嘛?”楚忘低下头,鼻子里露出的血,一滴滴的落在地上,宛如一簇雪梅。他惝恍的笑了下,抬起自己的左手,伸出食指。

随着楚忘指向连城,他面露不善,区区七品左右实力的刀客,他随手就可以抹去,若不是为了和楚忘背后之人过招,他早杀了楚忘。

“我想看看,你出剑有几分能力!”

楚忘抬起头,背脊一点点的挺直,其右手握住的雁翎刀锋上,刀罡煞气愈加的浓郁,他往前走出一步,透过斗笠的黑纱线,他可以看到连城无动于衷的表情。

“真是让人厌恶呀”楚忘心里叹了口气,弑杀的念头骤然在他心间翻腾,他双腿一躬,骤然快速跃出,挥刀的速度快到让四周之人暗暗咋舌。

“这小子疯了吧?”杜金牙开口。

“呵,不疯等死吗?他只是在绝境中选择了搏命而已。”白衣老头冷哼了一句,“影刺为何还未销声匿迹,真是蹊跷。”

“老夫听说,在徐州那儿,还有不少影刺出没。”黑衣老头儿补充的说道,“也不知他们现在为谁卖命?”

众人不再说话,看着楚忘在靠近连城之后,招式越来越连贯,速度也越来越快。

石板被层层掀起,随着刀罡煞气穿透而过,猛然碎裂开去。

---呼呼

楚忘的呼吸声急促起来,他额头上青筋鼓起,余光瞥到连城封按在剑鞘中的利刃,不由狠吸了口气,一刀回拢之时,趁着连城避让拉开的距离。他整个人的衣裳鼓荡而起,眼眶之中沁出血液。

楚忘握着刀,速度在刹那间慢了下去,可是杀气却在此刻变得无比浓郁。

“呵,有本事别拔剑!”他翘起嘴角,忍受着濒临崩溃的心绪,戏谑的朝着连城开口后,随之一刀落下。

连城左手拇指微颤,庞大的刀罡煞气形成锋利的刀锋猛然的朝着他而来,地板被压成小石子,弹射开去。

在临近之时,他周身的衣裳往后一震,满头的头发鼓荡而起。

纵使是他,面对着楚忘这不要命的一刀,他也是觉察到了一丝致命的威胁。

--砰

连城左手的拇指猛地弹开剑格,他右手拔出剑,一剑朝着前方刺去。

剧烈的轰鸣声由他剑尖出爆发,由刀罡煞气凝聚的刀锋寸寸崩溃。

转眼间,两人之间就是刀光剑影的景象,四周不少围看之人被蹦碎的刀锋刺入体内,惨叫声也几乎是在同一刻响起。

楚忘露出嘲讽的笑,有本事继续不出剑呀!他有些无法再抑制心头的杀戮,七十二刀诀的第五十式是他的极限,再往后就无法自控。

“不错,但也只是如此而已。”

连城回拢长剑入鞘,左手一弹,一枚刀锋碎片就是弹射开去,擦着楚忘的小腿而过。

“呃”楚忘轻哼了声,他小腿子被割裂开一道狭长的伤口,血液飙射而出。他脚步一个踉跄,险些跪下去。

连城环视了眼四周,等待着楚忘背后之人的出手。

在他身侧的黑衣人蹙了下眉头,现如今的局势,方才那位高手居然还不出手。

“去将他的斗笠取下来,再砍断他的双脚。”连城冲着雪芍吩咐道,“他现如今连站着都成问题了。”

“是”雪芍看了眼不远处的楚忘,点了下头后,缓缓的走向楚忘。

第九十五章 归来之际

雪芍拔出了利剑,缓缓的靠近楚忘,她朝四周小心翼翼的扫视了一遍,并没有看见‘影子’嘴里的高手。

楚忘微抬着头,血从他嘴里不断的冒出去,他捂住自己的嘴,盯着雪芍笑了下。苏圆圆那臭丫头应该安全了,不过自己的斗笠要是被取下,到时身份暴露了,恐怕会将整个天易居连累进去。

他仰头,望了眼天穹上的残月,狠吸了口气,回忆起七十二刀诀余下的二十招。

在雪芍距离楚忘十来步的时候,一个黑影忽的落在楚忘的身侧,随即对方手中一花,铁灰色的飞镖被掷了出去。

雪芍匆忙避开,虽早有提防,可也被吓了一大跳。

“呵,你再不来,我就要死在此处了。”楚忘看了眼身边的黑衣人,大概可以猜出对方的身份,他松了口气叹道。

黑衣人没有说话,扫视了眼楚忘的伤势,不由挑了下眉梢。

候在后边的连城拔出剑,毫不废话的朝着楚忘身侧的黑衣人而去。

“你等等!”

李子可看着朝他而来的连城,右手握住剑柄,在抽出利剑的顷刻间,他左手顺势按在剑柄之上,一时间他背后剑影纵横,从其头顶上呼啸而过。

“驭剑大成?”

连城一惊,眉头深深皱起。当他握剑还未靠近之时,李子可背后的剑影就是冲着他呼啸而去。

“走”

李子可攥住楚忘的手臂,脚尖一点就是往后跃去。

围住楚忘的众人立即往前,纵横交错的剑影破空而去,声势浩大间,剑影层层剥离,无数的剑光在眨眼间朝着众人而去。

--噗噗

一个个人倒了下去,血液‘滋’的一下冒了出来。连城挥剑,脸庞也被轻割开一道伤痕。他仰头,不甘心的看着黑衣人带着楚忘离去。

满是罗绮的美人榻上躺着一个媚眼如丝的女人,罗绮半掩住她似雪般的大腿。

一个男人举着烛火慢慢的靠近她,将手中的烛火往女人酥胸处凑近。

雪白的酥胸浑圆,虽被女人的右手臂环住,可却呼之欲出。

“咯咯,你属狗的呀,还吃不饱?想死了嘛?又回来。”女人轻笑了起来,右手臂微松开,又很快的再次捂住自己的胸口,似在挑逗一般,“你自己说,今晚都是几次了?淮阳商会的少掌柜就这副德性?”

“嘿嘿,才七次。”男人笑了声,左手不老实的伸向女人的胸口。

“死鬼,你真不要命了,讨厌”女人故意抬起另外一只手,想要假意的推一推。

--哐当

男人手中的灯笼落在了地上,他伸出的左手忽然僵硬了下去,脸庞扭曲间,他想要扭回头去看自己的身后。

女人瞪着眼前的男人,错愕间,她眼皮跳了下,“死鬼,你怎么了?”

--噗嗤

漓满血液的刀尖刺穿男人的胸口,溅了女人一脸的血,随之女人恐惧的尖叫了起来。

男人倒了下去,在他的背后有个握着匕首的黑衣人,他看也不看一眼女人,自顾自的转身将门打开。

从门口走入一个老头儿,鞠着身子干咳了几声,他看向女人之时,右手的食指贴在嘴唇之上,“嘘”

女人缩在美人榻的角落里,双手抱着罗绮,她看见老者的手势,惶恐的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恐慌,尖叫声骤然间消散,哆嗦着缩成一团。

老人慢慢的走了过去,蹲下身子瞥了眼男人的尸体,看了眼对方的脸孔。他满意的站了起来,瞅着缩在美人榻角落里的女人,抬起自己的右手,在他的大拇指之上有一枚清幽扳指,“你提着他的头颅,去告诉淮阳商会的主人,我们剑邪宗的影刺回来了。”

女人惧怕的没敢吱声,狠狠地点了下头。

老头儿转身,在他背后之人随即弯下腰,将男人的头颅割了下来,丢向美人榻上,女人再次尖叫了起来。

“哼,热闹了。”老头儿自言自语了一句,随之抬脚将灯笼踩瘪,烛光倏忽间泯散。

踏过门槛,四五十位听到女人尖叫声的护卫早已围住了出口,他们往房内伸长了脖子,又忌惮了看了几眼老者几人。

“杀了吧。”老人站在原处不动,冲身后的刺客挥了一下手。

几个刺客立刻走出,随之惨叫声响起。

片刻后,房门外一片狼藉,四五十具尸体陈七竖八的躺在地上,老头儿跨过他们的尸体,慢慢的走了出去。

“压住他的伤口!”

李子可脱掉外衣,看着苏圆圆吩咐道。

苏圆圆瞥了眼楚忘的右肩窝,又瞅了瞅楚忘眼鼻口都是出血的惨状,轻轻晃了下晕过去的楚忘。

“别晃他!”李子可瞪了眼苏圆圆,将楚忘的外伤包扎好,他看了眼手忙脚乱的苏圆圆,心里有些想笑,自家的女儿何时如此不淡定,真是见鬼了。

“爹,他怎么了?”苏圆圆帮着李子可包扎好楚忘的伤口,接着问道。

“不碍事,这小子强行掌控刀罡煞气,丹田有些受损,但并没有损害到经脉,修养一段时间就可以好起来。”李子可沉着声回答,紧接着抬起手,狠狠拍了下苏圆圆的头,“老子和你说多少遍了,别去招惹是非,别去招惹是非!现在,你连天下会的人都敢惹,长出息了。”

“没有去惹,我们杀的是巨鲸帮的人,我怎么知道天下会的人也跑来凑热闹。”苏圆圆抿了下嘴,有些头疼的说道,“真倒霉,早知道就不带他出去了。对了,爹,你怎么知道楚忘身陷囹圄,提前跑去救他。”

“楚小子不陪你出去,你早死了。若不是赵老头儿提醒我,楚小子也被你害死了。”李子可又抬起手,狠狠敲了下苏圆圆的头,“回房间去闭门思过,尽给老子惹事。”

“爹,你又打我”苏圆圆不满的抿了嘴,瞅了眼昏迷不醒的楚忘问道,“他何时醒?”

“看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李子可摇了下头,转身离去,说道,“我把他交给你了。”

“别呀,爹”

“祸是你惹下来的,自己处理。”李子可走出房间,将门关上后,随后朝走廊边上走去。

还未走多久,他就是看见赵老头儿站在不远处,正盯着他,“李鳖孙,老夫有个坏消息要和你说。”

第九十六章 神秘人

李子可看着赵老头儿,有些不懂对方话里的意思。

“三日后,届时武林各派人物都会群聚天易居。”赵老头儿喝了口酒,接着说道,“天机阁将在此处宣布宋清扬的下落,也就是麒麟兽元的下落。”

李子可嘴巴微张开,大有深意的看了眼赵老头儿,开口问道,“前辈,此事怕是和你有关吧?三年前救走宋清扬的神秘人是前辈?”

“呵呵,你小子倒是机灵。不错,正是老夫。”赵老头儿没有否认,点了头,“如果不想被卷入此事之中,我劝你赶紧离开淮阳。”

李子可盯着赵老头儿没有说话,他不仅没有畏惧,反而有些欣喜。

“李鳖孙,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心里的算计。我与你的宗主楚歌也算是忘年之交了,他的孩子要是不想步入江湖,任何人也不能去勉强。”

赵老头儿掏了下耳朵,接着说道,“我见楚小子的内力还行,可他一点也不懂江湖凶险,有些小聪明,可又有什么用呢?背后的刀子不是有些小聪明就可以躲开的,他还没准备好。”

李子可沉默,他心里盘算着让楚忘趁此机会,由赵老头儿带着入江湖。

北赵癫的名气,剑邪宗的少主要是攀附上,也算是天大的好事。

赵老头儿晃了下头,楚忘和他早年认识的楚歌差距太大。

剑邪宗的主人游走黑白两道,做事要比林冀遥还无章法,江湖的残忍于楚歌而言不值一提,这个男人要比江湖的规则还要残忍。

“两日后告诉我答案,晚了,老夫也无法护送你们出去。”赵老头儿转身,接着说道,“宋清扬已经够老子焦虑的了,你可别添麻烦。”

李子可看着离开的赵老头儿,轻揖了一个礼,心里正想着麒麟兽元,他又狠狠揺了头。

此时对麒麟兽元起了贪欲,无疑是在找死。

他很清楚自己的实力,在八大门派和天下会等组织的面前,作为影刺的他不必去掺合。

“唉,可惜了……”

……

插入朱辛胸腔的尖刀被拔出,连城握在手中,细细的看了一番。

“屠户用的刀?”杜金牙看着连城握着的刀,疑惑的说道。

“屠户?”连城轻哼了声,将尖刀丢给杜金牙,“去查,我要在一日后看到结果。”

杜金牙张开了嘴,刚要说话,又将未吐露的话生生咽下去。连城正狠狠地盯着他,让他有种后脊发凉的感觉。

淮阳少说也有百来位赌户,仅凭着一柄尖刀就想将人找出来,这谈何容易?杜金牙心里虽然悱恻,但却没有开口。

“办不到嘛?”连城盯着杜金牙的双眼,缓缓问道。

杜金牙眉头舒展开,赶紧堆挤着笑,使劲晃了下头,说道,“能办到,能办到。”

连城不再说话,带着雪芍众人离去。

垂帘前面跪拜在一个女人,在她脚边有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影刺?”垂帘后响起一道男人闷闷的嗓音,女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他们还说了什么?”男子问道。

女人狠狠地揺了揺头,缩着脖子不吭声。

垂帘后的男子站了起来,背着双手,来回的走了几步。

剑邪宗的覆灭,同他们淮阳商会有什么关系?影刺让女人带这句话给自己,他有些摸不得头脑。

一个灰衣老者慢慢走了进去,他看了眼跪拜在地上的女人,一剑将其人头砍了下来。

血溅起,垂帘后的男子被吓了一大跳。他看着对面的老者,沉默了片刻后,行了一个礼,“叔父……”

“她说的,我都听到了。”老者沉着声开口,“哼,影刺?一群丧家犬而已。”

“叔父,江湖上有传言说是天下会覆灭了剑邪宗,他们不去杀天下会的人,为何杀我们淮阳商会的人。”男子迟疑了片刻,还是开口问道。

“你在猜疑?”老者开口。

“不敢!”男子揺头。

“淮阳商会能和剑邪宗扯上关系,也就老夫了,你会没猜疑?哼,你爹的城府够深,而你不如他。”老者从怀里取出红漆匣子,推开,露出一截铁光,“剑邪宗楚歌的断刃,老夫一直带在身边。”

男子大惊,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可惜了那枚麒麟兽元,老夫为他人做嫁衣。”老夫露出遗憾的神情,重新将匣子合上,“十六年前,我收到了一个神秘人的邀约,参与了那一夜的屠杀。”

“可是天下会的邀请?”男子走出垂帘,问道。

老者揺了一下头,他也怀疑过天下会,可当年那一剑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不像是江乐贤的招式。

“我听人说,在三日后,天机阁将会公布宋清扬的下落?”老者开口问道。

男子点了点头,“叔父,我已经提前派了人暗藏在天易居的附近。”

老者摆了摆手,缓缓的朝着男子说道,“别人在下棋,你要学会做一个局外人。”

男子一愣,有些不解其意的看着老者。

“把人撤回来,不急。”老者抿嘴,似有深意的一笑。

“但麒麟兽元……”

“你以为天机阁的人不想得到麒麟兽元嘛?”老者背转过去,接着说道,“别真把天机阁当做了一个收集消息的组织。”

“叔父,若是天机阁对麒麟兽元有兴趣,那他们为何要说出宋清扬的动向,不亲自动手?”男子疑惑的问道。

“三日后就知道了。”老者摆手,继续说道,“十六年前,我参与屠杀没几个人知道。影刺的人居然会找上门来,这让我很意外。”

男子没有开口,恭敬的站在一旁。

“老夫被出卖了,当年邀请我的神秘人剑指老夫,也不知淮阳商会不会是下一个剑邪宗?”老者叹了口气,眼神有些颓废。

男子看着老者的背影,踟蹰的问道,“叔父,当年邀请你的人……”

“不知,他们在暗处。这十六年来,我暗中探查,可却一无所获。”老者打断了男子的话,揺了摇头,“把我们安排在天易居的人叫回来吧,不着急。”

“是。”男子点了点头,转身走出。

第九十七章 老兵不死

楚忘醒来后,拖着满身的伤回到了房间,靠在墙壁上。

赵老头儿一边喝着酒,一边笑眯眯的看着他,“一刀斩,你学不?”

楚忘摇了下头,摸着右肩窝的伤势,轻微的瘪了下嘴角。

“老夫有时候觉得看不透你,嘴上分明说着厌恶苏圆圆,可又愿意为她提刀夜行。白日里,你言行散漫,但私底下你又是个理智而颇具城府的人,缺一点人情味。”赵老头儿笑了声,垂下头喝着酒,“你都提刀夜行杀了人,可又不愿学老夫的一刀斩,真是矛盾。”

楚忘舔了舔嘴唇,他记得幼时麟牙逼他记下心法口诀,日复一日的修炼,告诉他有些事不能和外人说。

他懵懂的点头,那时的他就清楚,这人呢,难以看全,行事和举止本就该透着矛盾,天下的人有几个不犯糊涂,行事都是按照着自己的意愿。

“老头儿,一个人有很多身份,我只不过在完美诠释那些身份而已。我一个小二,白日里就该那样,该弯腰就弯腰,该偷懒就偷懒,私底下又是另外一回事。”

楚忘咧开嘴,歪着头去看赵老头儿开口,问道,“老头儿,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呀?还有那位牛屠,叶云舒私底下和你们的关系如此亲密,要说你们是普通人,我楚忘是不相信的。”

“嘿,你小子真是奇怪,老子说自己是个大人物,你又不相信,现在又说老夫不是一个普通人。”赵老头儿笑了句,将手里的酒壶丢给楚忘,“女儿红,四五十年的了,我从淮阳左司地窖中偷的。你也尝尝,老头子我够义气吧。”

楚忘喝了口酒,竖起大拇指说道,“我只是觉得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赵老头儿这句话过了,吹牛也该有个限度,你老此般话,鬼都不会相信!”

赵老头儿沉默了下去,北凉初南下挥军之时,他的确是位生不用封万户侯的大人物。

鲜衣怒马,盛名功德在他那时看来也算不上什么,从江湖到庙堂,再从庙堂到沙场,他北赵癫的一生也算颇具传奇。

“唉,老夫以前真的算是个大人物,无论在江湖,还是在沙场都是响当当的好男儿,只是庙堂”赵老头在沉默了片刻后,他开口很快的说了句,又是仰头喝起酒来。

楚忘眯着眼看向赵老头儿,右手摸了下熟睡的小知忆,有些兴趣的问道,“庙堂怎么样?”

“怎么样?满朝文武无一是男儿。”赵老头儿开始仰头苦涩的笑了起来,酒尽之后,他就和楚忘一起靠在墙壁上,透过昏暗的烛火,看向外面,缓了片刻后,叹道,“不如江湖,更不如沙场。”

“沙场?”楚忘楞了下,沙场最是尸骨累累地,天下没几个人愿意踏上兵戈之路。赵老头儿却说江湖不如沙场,真是可笑。

“对呀,老子当年是抬着棺材出塞外的。三十万男儿齐负甲,没有一个人想过能活着回去。在沙场那儿,酒是最烈的,酒过咽喉,如刀锋割过一般。”赵老头儿说着说着,竟豪迈的笑了起来,“要比女儿红好喝,江湖比不上沙场,也算一个人心莫测的地方。”

楚忘盯着赵老头儿,有些恍惚,平时邋遢的老头儿说到沙场之时,居然硬生生的有股铁血和凄凉之感,像塞外的沙漠落日。

“楚小子,你可见过年长的游侠?”赵老头儿话锋一转,问道。

楚忘摇了下头,平时客栈之内,他只见过年少的游侠,极少看见年长一点的游侠剑客。

“你知道为什么嘛?”老头儿神秘一笑,接着问。

楚忘又是摇了下头。

“嘿,这一点,你不如自家的媳妇儿。”赵老头儿看着外面,说道,“我问苏丫头之时,她说是死了,年少的游侠死在了江湖里。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行径,终有一天会害死自己。”

“年龄大一点的剑客,他们懂得江湖的残忍,才不会去做什么游侠。十个年少游侠,有九个死在江湖里,还有一个变得道貌岸然,侠义成了他们嘴上的两字。他们不会是什么大侠,但是世人都称他们为大侠。”

“沙场和江湖不同,十个年少的士兵,九个死在沙场上,剩下的那个只会老去,但依然是将士,只要夔鼓响起,他们依旧会擦亮自己的枪锋,随着年轻的士兵冲锋。”

赵老头儿说到此处,他的双眼变得矍铄起来,似一柄出鞘的刀锋,让楚忘感觉到了一股犀利。在楚忘的注视下,赵老头儿轻抬起自己的右手按住自己的胸腔,轻攥拳,喃喃道,“士兵只会老去,但不会死”

楚忘收回自己的目光,只是惦记着赵老头儿前一句话,苏圆圆明明知道游侠没个好下场,却偏偏要去行侠仗义,这种飞蛾扑火的行为让他感觉到不解。

“老头儿,你以前是个士兵嘛?”楚忘看着赵老头儿说道,“如果是这样,那也算个大人物,至少是个男人。”

赵老头儿没有否认,从沙场退下来,他对洛城的帝王心已死,当年在楚歌和老友的帮助下,侥幸捡回一条命,便是再次踏入江湖。

此次踏入江湖,乃是关乎四神兽,他从自己的恩师嘴里得知,偌大的天下有四个部落,他们过着隐世的生活,世世代代的守护着各自部落中信奉的神兽,四大神兽关乎着一则遥远的传言。

至于那则传言,赵老头儿的师父并没有直接告诉他,这些年来,他也在找寻关于四大神兽的真相。

火麒麟和泗水蛟龙已出现在江湖中,赵老头儿开始相信自己师父临死之时说的话。

“楚小子,有些话,我想问你。”赵老头儿扭头看向楚忘,忽然的开口。

“但说无妨。”楚忘点了点头。

“一刀斩,你不练。可点穴和轻功却不排斥,你要是真不想入江湖,何必去练?”

“自保而已,守住自己最想要的才是最难的,我就想在自己年龄大一点后,有一家客栈,将麟叔也接来。”楚忘回答道。

“麟叔?你嘴里的这位麟叔,他可是叫麟牙。”赵老头儿一错愕后,盯着楚忘的双眼说道。

楚忘眯眼,一时间没有吭声回答。

第九十八章 老子是过来人

赵老头儿看着楚忘,没有逼问,他知楚忘好奇心重,就是自顾自的说道,“以前剑邪宗有一个刺客也叫做麟牙,老夫听过。”

楚忘紧闭着嘴角,他从玄冥二老嘴里听到过『剑邪宗』,在他使出七十二刀诀的时候,黑衣老者正是说出的影刺。

他盯着赵老头儿的侧脸,犹豫了会儿。

“小子,有什么要问的,但说无妨。”赵老头儿眯眼一笑。

“赵老头儿,你对影刺了解多少?”楚忘在犹豫了许久后,还是开口问道。

“拂晓清幽冷,白日玲珑暖。他们是一群白日隐于市井之中的刺客,传言剑邪宗有三千影刺。”赵老头儿随口说道,“各大门派都有剑邪宗的人,建立剑邪宗的楚歌乃是鬼剑林冀遥的弟子。”

“赵老头儿,我对这个不感兴趣,单刀直入的干脆说。”楚忘抿了下嘴角,他在乎的是麟牙的身份,麟牙若是剑邪宗的影刺,那便是一个刺客。

温姨同麟叔的关系十分的要好,还有李子可,楚忘似想到了什么,他挑了下眉梢,有些不敢想下去。

“麟牙,剑邪宗天字号杀手,十二岁杀第一个人,擅用刀,他性子狂妄,曾一人持刀上苍宿七十二峰,挑战过如今苍宿派的掌门,他其实也算是楚歌的徒弟。”赵老头儿透出玩味的神情,看着楚忘,调侃道,“天下有千千万万个叫做麟牙的人,你小子不必多想。”

“赵老头儿,你和我说这些,分明是起了兴趣,不必用话欺我。”楚忘看着赵老头儿,眼前这位在高台上讲书的老头儿,了解的事情还真是多,“我已经多想了,你要真希望我不多想,一开始就不会对我说剑邪宗。”

赵老头儿低头笑笑,默而不言。

楚忘看着眼前的老头儿,深思了一下,叶云舒好歹也是名将之后,对方深交之人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小人。他又想了下李子可,叶云舒时常来天易居,怕是也多多少少了解一些事。

“你小子又在想什么?”赵老头儿看着楚忘问道。

“在寻思着你的身份。”楚忘耸了下肩膀,爬下床,从角落中摸索出一长匣子,他吹了下匣子表面上灰,露出一截铁光,“冷饮魄魂刀,温姨告诉我这是它祖传的名字,刀由钢制,挥刀即可碎甲,出自七百多年前的玄工匠人--司马宣之手。”

“冷饮魄魂刀?”

赵老头低喃了句,二十几年前的江湖,他其实只能算是一个过客,在黄华坡一役后,他和林冀遥士气风发,杀得北凉铁骑心寒,本是想着趁势收复以前被北凉侵占的疆土。

可在洛城那方面,他和林冀遥却被临时召回洛城,晋惠王更是以莫须有的罪名削去了他们的兵权,林冀遥也是惨遭被陷害致死。

他心灰意冷之下,再次踏入江湖,也不过只是骑着毛驴饮酒,寻找四大神兽的踪迹而已,根本就没有再过多询问江湖事。

林冀遥的弟子楚歌自幼在战场上长大,没有过多的江湖心性,当他和林冀遥返回洛城之时,楚歌曾出面劝诫,可他们二人没有听,从未想过洛城的帝王会生出猜忌的心思,要是真听了楚歌的话,林冀遥大可隐姓埋名去,也不至于落得个身死的下场。

在营救赵老头儿后,楚歌也是心死,从沙场上退了下来,踏入江湖,一手创建了剑邪宗,纵使赵老头儿不过问江湖事,也能听到关于楚歌的轶事。

“那便是的了,不过你手中刀,依老夫看,应该是把融炉重铸的刀。”赵老头儿盯着楚忘手中的刀,迟疑了片刻后,继续说道,“你用的是刀罡煞气,乃是杀人之技。老夫不多说,你这个颇具城府的老小子也该明白。”

楚忘摩挲着刀锋,聚精会神之中,他竟没感觉到了右肩窝的疼楚,这次也算是因祸得福,无意中从玄冥二老中得知影刺之名。

他出桃源村,本就有打探自己身世的主意,现如今他知道麟牙的身份,反而有些迟疑,一个刺客养一个孤儿?即使麟牙厌倦了江湖,不再做杀手,养一孩童也算说得过去,但李子可和他却是从未谋面,旧友养的一个孤儿,值得将自己女儿托付给他嘛?

“小子,你寻思着什么呢?”赵老头儿看着楚忘手中的刀说道,“这样的刀最合适用一刀斩,你学不学?”

“没兴趣。”楚忘摇了下头,听刀式的名字也是戮杀的武技,他没有率先出刀杀人的念头。

麟牙曾教育过他‘害人之心可无,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一刀斩像是流浪的刀客用来杀人的武技。

“老头子还是那句话,你想学就来找我。小子,老头子劝你一句话。”

“说,我洗耳恭听。”

“你要真是不想入江湖,就离苏圆圆远一点。人在局中,终究是看不清的。你嘴里的厌恶,只是因为苏圆圆敢做你想做又不敢做之事,真的厌恶,不是你那样的。”赵老头儿嗤笑了声,晃了下头,“你也就只有一些小聪明而已,有些事不是聪明就可以弥补,你和苏丫头相处久了,只怕会喜欢上她。等你小子明白过来,怕是会来不及了。到时候身不由己,为一个女人之事入江湖。”

楚忘盯着赵老头儿,缄口不语,他楚忘绝不是什么好人,苏圆圆做得尽是丢命的蠢事,他又怎会想做?楚忘一想,便是抿了下嘴,冲赵老头儿翻了个白眼。

“你觉得老头子说的是胡话?呵呵,从前难得糊独事,在老夫现在看来,却是难得的清醒事。何不想想你自己为何在苏圆圆面前耍嘴皮子?老子是过来人。”赵老头儿洋洋得意的说道。

楚忘露出鄙薄的目光,赵老头儿孑然一身,此番话不能信,算是屁的过来人。

他合上刀匣子,重新将刀藏好,推开了门,走了出去。

赵老头儿嘴角掀起有意思的弧度,他和楚忘说了关于影刺之事,依楚忘的玲珑心思,不可能一点也不多想。

“李鳖孙呀,老子这是帮你呀,唉”

楚忘刚一走出,他腰间上的梵铃就是再次响了起来。

第九十九章 江湖有傻子

“咦,怎么回事?”楚忘的步子一顿,抓住梵铃看了眼。

片刻后,铃声骤然停了下来。楚忘使劲的晃了几下梵铃,又走了回去,“赵老头儿,你给我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它又响了?”

“辟邪的,辟邪的,它响了说明你身边不干净,也许就在方才有个女鬼从你身边路过。”赵老头儿摆了摆手,躺在床上,“你小子要是不去找李子可就睡觉,别叨扰老子清净。”

楚忘松开握住的梵铃,瞅了眼知晓自己意图的赵老头儿,他叹了口气。

顺着石砌的走廊往前,楚忘又停了下来,若是李子可不愿说,他即使去问,得到的回答多半也有谎言的成分。

在沉吟了片刻后,楚忘收起念头,折返回去。

“老狐狸,老狐狸,你们到底是不是剑邪宗的影刺?”

……

【淮阳·西坊集市】

次日,晨曦

宋清扬一刀切入牛身,传出筋骨和牛皮剥离的声音,极薄的刀锋在牛骨间隙中快速穿梭而过,游刃有余。

俩个男子手里拿着一张白桦纸,比对了一眼宋清扬手里的尖刀,蹙着眉头轻咦了声。

如此之薄的刀锋,少有屠刀会这样,只有娴熟无比的屠户才能用极薄的刀锋剖解开一头黄牛。

“几位客官,你们站在那儿片刻了,可是要买什么?小的还要做生意。”宋清扬头也不抬的说道。

俩人没有理会宋清扬的话语,瞪大了眼睛比对着画像和牛屠手里的尖刀。

“武大郎,你看看,到底像不像?”一个男子舒展开画像,皱着额头问道。

“有点像,刀锋都极薄。”名为武大郎的矮胖男子踮了下脚尖,点头之际,不忘埋汰身边的同伴,“武二郎,你傻嘛,举那么高,老子不好看清楚。”

“腿短怪老子呀?”武二郎嘟哝了句,瞥了眼宋清扬,开口问道,“你叫什么?”

“街坊都叫我牛屠。”宋清扬抬头看了二人一眼,神色淡然间,他心里泛起疑惑。

“牛屠?大郎赶紧把名字记下。”武二郎压低了嗓音,冲身侧的矮胖男人叫道,“你赶紧去喊杜帮主来。”

“老二,淮阳近百的屠户,本事高强,仅用极薄刀锋就可剥离牛皮和筋骨的屠户大有人在。”

矮胖的男子没有动,踮起脚尖,凑近武二郎轻声道,“我俩要是弄错了,杜帮主不会给我们好果子吃!别犯傻,又不止我二人在找昨夜之人,何必出头?我们把人先记下,待其他人没有收获,我们两人再出头。”

“死马当活马医,就算人弄错了,杜帮主也不会怪罪我们。要是弄对了,嘿嘿,本是无望之事,可到最后又柳暗花明,你说杜帮主会怎么赏赐我们?”

武二郎眼神冒光,大哥终究是大哥,为人处事就是圆滑,做事周到。他一喜,主动弯下腰去,使劲点了点头,暗中竖起了大拇指。

武大郎神情淡然,他算不得什么,隔壁的老王才是机智超绝,他家的媳妇儿就经常在自己耳边夸隔壁的老王,他这点的本事都是向老王学的。

后来,他暗中一刀子就砍死了隔壁老王。

别看他矮,凭着沉稳机智的性子,他觉得自家弟妹都以青眼相待他。

武大郎边想着,边往前走了步,冲着宋清扬干咳了声,“牛屠,你可以将自己手中的屠刀借本大爷一看嘛?”

——铛

屠刀落在砧板上,牛屠抬头看着两人,隐然之中有股杀气。

武大郎缩了缩脖子,还是伸出手一把抓住屠刀看了几眼,本是循着顺走的心思。

可在牛屠的目光下,他还是不情愿的放下,带着一侧的武二郎离开。

牛屠盯着二人的背影,眯起了眼睛,猛的将屠刀插在砧板之上。

他扭头看去,叶云舒正缓缓而来。

“麻烦事,昨夜苏丫头和那个店小二把屠刀落在了巨鲸帮手中。”叶云舒没有靠近,站在不远处,旁若无人的说道。

“苏丫头又杀了谁?”宋清扬神情岿然。

“一个青楼的老鸨,刚投靠巨鲸帮没多久。”叶云舒回答道。

“哦?朱老鸨,是嘛?最近他的名声很臭,糟蹋了不少姑娘,尽干着逼良从娼的恶事。”牛屠笑了句,单手握住屠刀,“他们二人怎么样了?”

“那个小二受了些皮肉伤。”叶云舒扭头看向渐渐走远的武大郎二人,“要我帮你杀了他们二人嘛?他们两人应该怀疑上你了。”

“嗯,不要在西坊杀人。”宋清扬点了点头,回想起方才二人临走时的眼神,他倏地拔出屠刀。

叶云舒旋即转身,朝着二人尾随而去,丢下一句淡淡的话,“换屠刀吧,他们死了,下次还有人来。”

宋清扬抬头,盯着叶云舒的背影,随即叹了口气。

赵老头儿送来的信笺,他看了,淮阳城中也已经散布开天机阁群邀江湖各派人士,要在两日后齐聚天易居的事情。

这不是什么好事,赵老头儿就居住在天易居酒楼,恐怕是天机阁得到了不少隐秘之事,想从赵老头儿那处下手。

“云郎……”

他狠狠地低说了一句,收拾好刀具,朝着天易居而去。

早听闻数月前,有人曾施展过剑十三,而天易居新来的店小二似乎和施展之人关系匪浅。

前日,叶云舒只是从赵老头儿嘴里得知楚忘的身份,而关于那人却是没有问出什么。

淮阳的局势留给他的时间已然不多,可他依旧没有找出当年欺骗自己妹妹的男子,这不由让宋清扬觉得很难受。

片刻后,当他到达天易居,在门口处坐着许多双手抱刀,戴着斗笠的江湖人。

他走近,踏入酒楼之中,整个酒楼已经人满为患,天机阁散布的消息,让许多抑制不住自己性子的江湖剑客早早守在酒楼中。

酒楼很静,弥漫着一股剑拔欲张的氛围,在宋清扬踏入之后,大部分人都向他看来。

宋清扬冷笑了一声,一群被贪欲冲昏了头脑的傻子,此时在酒楼占好位置顶个屁用,要是没有实力,两日后还是会被天下会等江湖组织踢出去。

他不顾众人的目光,缓缓地走入,看向正忙碌的楚忘。

第一百章 乱世拔剑

宋清扬迳自的走到楚忘的身前,缄口不语。

“客官,满人了……”楚忘尴尬的笑了下,往外看了眼,居然没看见叶云舒。

宋清扬打量了几眼楚忘,叶云舒说楚忘受了些皮肉伤,可面对面,他还没看出楚忘的伤口在何处。

他久久的不开口,楚忘脸上的笑慢慢凝固,暗想了下,莫非是自己将屠刀丢了,转而让牛屠惹上了麻烦。

巨鲸帮的人现在尽是些青皮,牛屠看起来又像是一个隐士,倒是麻烦了。

“哦,你是来取钱的吧?忘了忘了,今晨运来的肉很新鲜,你跟我来,我去帮你找掌柜要钱。”楚忘一拍脑袋,在众人的注视下,他转身带着宋清扬走入后院之中。

两人停了下来,一前一后隔着段距离。

“你的刀,我没有时间拿回来。杜金牙没有找你麻烦吧?你在屠刀上做过标记?”楚忘看着宋清扬,迟疑了下问道。

牛屠揺了揺头,“这不重要,小子,你给我听好,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楚忘愣了下,果真不是普通人,刀悬在脖子边上,也不重要。

临危淡然如此,汉子也!

“请问,知无不答。”楚忘回答道。

宋清扬死死地盯着楚忘的双眼,很清楚自己问出问题后,将意味着什么。

沉吟了片刻后,他看着楚忘,委婉的问道,“那日同你在飞阙楼引得天下会注意的人,他在哪里?”

楚忘眯了下眼睛,那日蒋怀灵在飞阙楼使出剑十三,引得天下会与淮阳商会同时注意,他记得那剑式出自万剑山庄。

整个淮阳都在找寻万剑山庄的宋清扬,后院外的酒楼都是为宋清扬的麒麟兽元而来。

“客人,我只是一个店小二,你如果要找麒麟兽元,可能问错人了。”楚忘抿嘴一笑,揺头道,“我和她不熟,不清楚她的踪迹。”

“那他叫什么?”

“你若是隐士,在麒麟兽元面前重入江湖,值得嘛?”

“你很有意思,不是看着那么简单。有时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哈哈,你有得选择!”

“不,我没有选择!”

楚忘听后,抬头很认真的打量了几下宋清扬,踟蹰间问道,“为何?”

宋清扬洒然一笑,抬头望了望天,“世人无厌也,将及我;我听说有一个楚人因为一块无瑕的美玉而白白丢了命,我没有选择……正如这个楚人……”

“客人说什么呢?什么楚人……”楚忘觉得眼前的宋清扬忽然像变了性子一样,有些像流浪在远方的剑客,说得话很惆怅无奈。

他有些想笑,刚抬头就是和宋清扬的目光触碰在了一起,低念了几句宋清扬的话,世人无厌也,将及我……“”

他往后退了步,惊疑的开口,“你……你是……”

宋清扬朝楚忘点了点头,他不怕楚忘知道,在赵老头儿嘴中,楚忘是个想守着一家客栈的人。

两日后,武林各派要群聚天易居酒楼,他心里有了猜想,为了获得楚忘的信任,直说也无妨。

“你不怕我……”

“赵老头儿不会看错人,我信他。你即使说出去,但对你有什么好处吗?”宋清扬一笑,看着楚忘,话锋一转道,“回答我的问题,他在哪里?”

“呵,赵老头儿?要不是清楚冒充宋清扬没好下场,我真很难相信你就是他。”楚忘苦涩的笑了下,江湖真是个复杂的地方。

前些日子,张贴在告式榜上的画像,在出于好奇之下,楚忘也去看了几眼,画像上的宋清扬是一个左手握剑的白衣男子,眉目清秀,哪像现在这副满脸横肉,一嘴胡子的恶相。

难怪武林各派人士凭着画像找不到宋清扬,从样貌上完全是两个人,连眼神都变了。

宋清扬注意到楚忘打量的目光,神色依然。

几年之中,他从戴着斗笠,低头走路,过着偷偷摸摸的日子。再到满脸横肉,在砧板上操刀,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不说呢?”楚忘收回自己的目光。

“我拿出了自己的诚意,以前的我习惯了跋扈,如今家道中落,我想换个方式活着。”宋清扬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笑了声,接着说道,“比如先礼后兵。”

楚忘哑然,瞅见宋清扬把手按住腰间处的屠刀,不由缓了口气,问道,“我说了实话,你会杀了我嘛?”

“不会,你的命运和我很像。”

“很像?我是一个孤儿。”

“呵,那倒是比我还惨些。看着有人比老子还惨,我心里痛快。”宋清扬咧开嘴,吐了口气。

楚忘错愕,宋清扬真是实诚人!

极少有人看见别人出丑不笑,俗人的快乐都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他笑了起来,“俗人,不过我和你差不多。我和你说的是真话,她的下落,我不知。”

宋清扬盯着楚忘,看了许久后缓缓地松开按着屠刀的右手。

“名字?”

“蒋怀灵,你可以去烟花之地找她,有人叫她公子灵。”

“多谢。”宋清扬转身,慢慢走向走廊的另一头。

“将刀搁在我脖间,说谢就虚伪了。”楚忘看着宋清扬,虽然好奇对方为何找蒋怀灵,但他还是忍住了。

此事不能问,即使对方要说给自己听,自己也不能听,他可不想卷入江湖事。

蒋怀灵自飞阙楼一事后,也算小有名头,即使他不说,宋清扬也可以打探出来。

对方找上门,毫不顾忌的说出自己的身份倒是让他意外,不过这事问他的确是最稳妥的事情。楚忘一念至此,也不再多想。

他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开口冲宋清扬问道,“噢,对了,赵老头儿到底是什么身份?”

宋清扬步子一顿,嘴角扬起,露出淡淡的消息,朗声道,“大人物,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赵老汉。”

“有多大?”楚忘盯着宋清扬的背影,又问道“喂,你真不怕我说漏了嘴。你对我说这些,我如今活着不安稳。”

宋清扬敛住笑,楚忘的身份要是被传开,在江湖上也能掀起血雨腥风。

影刺还没有在江湖中湮灭,那群人在星空下仰头,等待着一个敢在乱世下举起利剑的人。

那人拇指上一定戴着一个清幽戒指,披着一袭灰衣。

宋清扬歪头,嘴角有着一抹笑,问道,“朋友,你真想知道?”

第一百零一章 犯贱之人

楚忘点了下头,万剑山庄的宋清扬居然因为赵老头儿,毫不顾忌的对他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赵祁,北赵癫,这人物大吧。”宋清扬抿嘴一笑,转身而去。

楚忘愣在原地,满眼错愕,那邋遢的老头儿是北赵癫?楚忘昨夜听赵老头儿谈及往事,他还以为赵老头儿是叶氏的将士,也算是个忠义人物。

可他从未想过赵老头是赵祁,北赵癫是可以和剑圣江乐贤比肩的人物,在江湖上可执牛耳。

至少,楚忘以前都是这个想法,他脑海中浮现出赵老头的模样,不由破口大骂了一句,“狗屁的北赵癫。那东剑圣,西刀皇;北赵癫,南鬼剑都他娘是奇人!一个『剑剩』,还有一个走火入魔。唉,如今又多出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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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阳十里巷,三更时分

一袭红衣的蒋怀灵赤脚踩在石板上,手里拎着酒壶,一副尽态极妍的样子。

在她的对面,宋清扬戴着斗笠,一身的黑衣站在凄寒的月光下,隔着二三十步距离,他左手把着利剑,微低头。

“浮世尘缘,醉酒一宿。你窝在青楼一小半个时辰,何不去找个姑娘,喝几杯花酒?”蒋怀灵轻笑了句,右手食指粘着一根绣花针。

“不用,醉酒碍事!”宋清扬慢慢的拔剑,一截银白露出剑鞘,“我不想在喝酒的时候,把鞋子弄丢了。偌大的淮阳,我为了找你,寻遍了四十八所青楼,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女人!”

“哈哈……”蒋怀灵自顾自的笑了几声,伸出自己的右脚,晃了几下,低头问道,“好看嘛?”

宋清扬没去理会蒋怀灵的问话,轻低着头往前走,压低了嗓音,“公子灵?你的真名叫做什么?”

“这就是我的真名,你为复仇而来?呵呵,我何时没有斩草除根过?有趣,剑客,说出你的名字吧,让我好好想想,我何时犯过错。”

蒋怀灵仰头喝了口酒,盯着按住利剑的宋清扬,她毫不在乎的说道。

“剑十三,你从何得知?”宋清扬抬起头,犀利的剑气爆发而出。

此话一出,蒋怀灵正眼朝着宋清扬望去,她骤然大笑,手中的绣花针顷刻从她指间飙射而出。

一线剑光掠过,宋清扬转眼就是拔出剑,只是一瞬,他背后就是剑气纵横。

他侧封的剑挡住那枚银针,火星四溅之时,数十道剑光朝着蒋怀灵掠去。

蒋怀灵脚尖一点,整个人跃起,原先站在的地方石板碎裂,漫起灰尘,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剑十三?”她诧异了一下,转而大笑,她在淮阳寻找了宋清扬几个月,没想到对方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宋清扬趋步奔向蒋怀灵,从弥漫的尘灰中穿过,随着他手腕一动,一线剑光呼啸而出。

“你从何处得到的万剑式?”

——铛

清脆的铮铮之声传开,蒋怀灵抽出一把轻薄长剑,跃至屋顶,看向宋清扬的眼神之中露出锐气,“随我来,打赢我就告诉你。”

话尽,她脚步一跃,整个人朝着荒郊而去。

宋清扬盯着蒋怀灵的背影,随之追赶而去。

躲在房间中,屏住呼吸看戏的人推开门,看着在屋顶上你追我赶的二人,啧啧称奇。

一道黑影在墙角拉长,随之一个个黑衣人从黑魆魆的墙角处跃出,迳自的冲着某个方向而去。

******

——撕拉

楚忘瘪着嘴,把右肩膀的衣服扯下以后,他咬牙间将满是血迹的纱布撕开。

今晨,他身子绷得紧,虽然脸上神色淡然,但心里还是十分害怕宋清扬出手。

门被推开,苏圆圆端着一盆水,走了进去。

“还没结痂嘛?”苏圆圆边朝楚忘走去,边问道。

楚忘低头,右手摩挲着伤口边缘处的一层薄薄的暗红色血痂,他看了眼伤口中间凹陷下去的窟窿,揺了摇头,“裂开了,还有金疮药嘛?”

“有,先清理吧。”苏圆圆把水盆搁在桌子上,念及楚忘昨夜的事情,她少有的朝楚忘露出了善意。

楚忘没注意到苏圆圆的变化,一心想着赵老头儿和牛屠的身份,市井出卧龙也不是这个出法,两位大名鼎鼎的两人竟然就在自己的身边。

“喂,你在想什么呢?”苏圆圆手里拿着帕子,沾水后轻轻擦拭了一下楚忘的肩膀,脸微红。

刺疼感打乱了楚忘的思绪,他看了眼苏圆圆,反应了过来。

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还是头一回。

他歪着头,用左手撑着自己的下巴,任由苏圆圆擦拭着自己的伤口,故作痴情的看着苏圆圆。

苏圆圆手一顿,有些羞赧,她避开楚忘的目光,嘟哝了句,“你看着我干嘛?”

“媳妇儿,你知道心疼我呢?”楚忘痴痴的笑出声,不急不缓的问道。

“你自己擦去!”苏圆圆手中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随后将帕子甩在楚忘的脸上,怒道,“你不和我耍嘴皮子,心里不舒坦嘛?”

丢下此话,苏圆圆走了出去,轻啐了一口,“混蛋,怎么那么犯贱……”

楚忘左手把帕子从自己脸上拿下,痴痴的眼神在倏忽间消失,他细细的清理了一下自己的伤口,嘴咬着纱布配合着双手把伤口包扎好。

他站了起来,穿好衣物,重新走了出去。

夜半三更,苏圆圆还能想着为他清洗伤口,他微微感觉到了温暖。

凌风坐在外面,已经熟睡过去。

他走过去,轻轻一脚将其踹醒,“走,我俩把大牛换下来,让他休息休息。”

凌风睁开眼,打着呵欠,抱怨着,“酒楼里的客人不睡觉嘛?握着刀剑守在酒楼里,老子困死了。”

“别抱怨,大牛一个人在外面忙碌都没说什么。”楚忘笑了下,也跟着打了呵欠。

他带着凌风走入酒楼,部分人形容枯槁的瞪着前方,身子绷紧的握着武器,即使乏困,也没有一人趴在桌子上睡觉。

门口处传来呼噜声,大牛满头大汗的穿梭在各个客人之间。

在大牛右侧,有一个剑客的头骤然垂了下去,打了一个盹儿。

楚忘走了过去,拍了下大牛的肩膀,他还未接过大牛手里的活,滚烫的血就是溅了他们二人一脸。

第一百零二章 斗胆提问

顷刻间的事情,让他们二人心跳加速,睡意全无。

距离他们不远处,方才打了会儿瞌睡的剑客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声,他捂着自己的右肩,整支手臂被硬生生的砍断,血从平整的切口处喷涌而出。

在剑客的后面站着一个握刀的年轻男子,脸上有着斑驳的血迹,他大口喘着粗气,在剑客向他看去之时,神色发狠。

整座酒楼,所有的人都向此处看来,疲惫的眼神之中带着一点煞气。

这就是他们不愿轻易睡去的原因,外面的人会在他们睡觉的时候,找机会下手。

楚忘一抹脸上的血,瞪大了双眼。

竟然有人为了一个位置就大打出手,而且这个位置还指不定能坐稳。

大晋的律法更是在大部分江湖人眼中,毫无约束的作用。

如今帝国的律法反而让某些贪官污吏钻了空子,让其成为了榨取老实百姓的工具。

“疯子!”楚忘在心里吼道。

断了手臂的剑客被踢了出去,握刀的年轻人坐在剑客的位置上,露出了癫狂的笑意。

大牛拉了几下楚忘的衣衫,率先去拿扫帚和水,准备清理掉地上的血迹。

血腥味在酒楼中弥漫开去,凌风和大牛二人看着地板上握剑的断臂,拿着扫帚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犹豫了片刻后,楚忘蹲下身子,当着众人的面,他捡拾起地上握剑的断臂,慢慢的走了出去。

外面的门口处蹲着不少的人,断了手臂的剑客已经没了人影。在凄清的月色下,楚忘捧着握住利剑的手臂,微微的仰头望月。

断臂留在酒楼里怕是会引来官差的为难,可若是直接丢出去,楚忘又觉得太过薄凉。

他楚忘不是什么好人,可也不是什么薄凉之人。

循着地上的血迹,楚忘往前走去,拐过了几条巷子,楚忘看见了方才那位剑客,正蹲在地上,使劲的捂着自己的伤口,咽喉里发出压抑的叫声。

当他看到楚忘,立刻警觉的站了起来。

楚忘面无表情的把断臂丢给对方,又从怀里摸出金疮药,一并的丢过去。

他并没有去怜悯对方,江湖人,生死都在江湖。做完这些,楚忘缓缓地转身,重新返回到酒楼之中。

酒楼之中的人又换了一拨,各个帮派组织的人占领了酒楼,不过都是一些小帮派。

方才那位刀客又重新蹲在了外面,脸上平添了一道伤疤。

楚忘默然的做着自己的事情,他对事不关己的事不在乎。

他瞄了眼酒楼中的众人,还未见到八大门派和天下会的人,想必酒楼中的众人也待不久。

李子可披着一件外衣朝他而来,楚忘看见后,翻了个白眼,这甩手掌柜总算是还有些良心,知晓酒楼事务繁多,大半夜帮衬伙计。

楚忘刚欲向李子可走去,酒楼外忽然响起了嘈杂的声音,他扭头向外望去,只见许多人举着火把向酒楼跑来。

“门口的滚开!”

一句呵斥嗓音由不远处传来,一个半老男子从马背上跳下,他站在酒楼外,微抬头,似在等待着什么。

片刻后,在酒楼内众人的大惊失色下,另外两批人匆匆赶到。

酒楼外的火光连成一片,不断有人在酒楼外聚拢。

楚忘看着心惊,此般阵仗,他还是在淮阳第一次见。

三个伙计和一个酒楼掌柜靠在柜台边上,望着酒楼外。

凌风问道,“掌柜的,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呀?近两天,淮阳大半的江湖人士都往我们酒楼跑,看着我心惊胆颤的!”

“好像说是天机阁邀请来的,我偷听到了几个客人的谈话。”大牛压低了嗓音,冲凌风说道。

“你们几个慢点机灵些,看见外面没?那些都是一些大帮派。”李子可没有解释,微努嘴朝外,缓缓地说道。

几人点了点头,楚忘往外眺望了下,他看见天下会的连城一身白衣站在火把下,脸色冰冷。

一辆马车打破了酒楼外凝固的氛围,众人举着火把,主动让出一条路。

马夫是个披着黑袍的持剑人,他驾着马车从众人中间穿过,马车在酒楼外的台阶处停了下来,众人窃窃私语起来。

楚忘也向马车望去,他自然是有些好奇,何人拥有如此大的排面,让天下会等帮派组织在外久候。

马车的帘幕被拉开,云中君朝外面探出大半个脑袋,他依然戴着青铜面具,披着黑氅。

云中君从马车上跳下,转身冲着众人一揖,淡淡道,“让各位久等了,请各位入酒楼吧。”

众人面面相觑,本是明日之事,可方才,他们都同时收到了天机阁的密函,要在此日群聚天易居。

紫铜面具下,云中君的脸皮微抽搐了一下,他缩了下袖口中的手臂,将微露出的伤口又藏好。

此伤乃是出自宋清扬之手,他追击对方造成。

他赶去了郊外,当蒋怀灵发现天机阁要插手以后,立即放弃了和宋清扬的缠斗,并随着云中君来到天易居。

云中君转身,率先走入酒楼之中。

酒楼的所有人站了起来,看着外面的众人,他们咬牙间,不得不主动的让出位置,鱼贯而出。

楚忘偷看了几眼云中君脸上的面具,心中暗想自己眼前之人到底是什么身份,这样的人闻所未闻,可天下会与八大门派等帮派似乎都很给对方面子。

“云中君,你应该知道我们为何而来!”

唐门的伊老怪一走进酒楼,就是率先开口说道。

“你们要寻找的人已经出现!”云中君说此话之时,他向蒋怀灵看去。

众人的目光也一并向蒋怀灵看去,眼神带着压迫。

蒋怀灵视若不见,自顾自的喝着酒,淡淡道,“难不成你们天机阁是打算让我说?呵,我可不清楚他在哪里。”

“你们天机阁到底说不说?宋清扬在哪?”一个丐帮长老开口问道。

云中君转身,背对着众人,环视了一眼酒楼,朗声道,“各位真的想知道宋清扬的下落嘛?”

众人眯了眼睛,盯着云中君的背影,开始嘈杂起来。

“赵前辈,天机阁云某斗胆替江湖各位豪雄向前辈问一个问题!”云中君声音更加的洪亮起来,仰头环视着酒楼二楼。

第一百零三章 剑来

云中君的话音刚刚落下,酒楼之中骤然间掀起大风。

站在酒楼门口处的众人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他们衣衫猎猎之间,不由半眯着眼睛仰头看向二楼,心中疑惑无比。

“黄毛小儿,你是想借江湖各派的势力向我施压嘛?”

酒楼中,一道粗犷的嗓音不知从何处慢慢漾了出来。

凌风和大牛立刻痛苦的蜷缩蹲在地上,口鼻出血。

“你三人快捂住自己的耳朵。”李子可急忙叫道,也故作痛苦的趴在柜台上,不忘向平安无事的楚忘使了个眼神。

楚忘立刻会意,惨叫一声,蹲在凌风身侧,偷偷看了下武林各派人士。

当声音散开的刹那,有不少人口鼻也是出血,他们捂住自己的耳朵,骇然的找寻着声音的来源。

“晚辈不敢,赵前辈明知近两日江湖各派人士都会群聚天易居,还如此坦然,江湖各派势力在赵前辈眼中又算得了什么呢?”云中君淡然的站在原地,看向某个地方。

——哒哒

楼阁处传来脚步声,所有人都顺着云中君的目光望去,心旌憾动。

单凭一句话就可以让他们体内真气混乱,对方的内力该是何等的恐怖。

“你们,老子的确都不放在眼里。即使江乐贤赶赴淮阳,老子也会在酒楼中等他。”楼阁转折处传出几句笑声,懒散散的毫无方才的霸道。

可这句话却让在座的众人一惊,何人敢如此口出狂言,先不说他们在江湖中的地位,光是对方敢直呼剑圣的名讳就是透出了狂妄。

“黄毛小儿,老子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他不会来,万剑山庄的少主没有那么傻。”

人走出,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下。

楼阁台阶前方,一位腰系酒壶的邋遢老头儿佝偻着腰,正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挠了下裤裆。

部分在酒楼听过说书的武林人士,他们一下子就认出了眼前的老人,正是时常说自己是大人物的赵老头儿。

楚忘早从宋清扬嘴里得知了赵老头儿的真实身份,可见对方如此模样,他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这可是和东剑圣齐名的大人物呀,可却和路边的乞丐老头儿一样。

“晚辈见过赵祁前辈。”

当着所有人的面,云中君一揖到底,轻声道,“赵前辈在万剑山庄覆灭之时,不顾天下会的势力,将宋清扬救出。如今前辈身陷囹圄,他又怎能安安心心的苟活?”

此话一出,众皆哗然。

三年多前,万剑山庄覆灭,宋清扬被神秘人救走,想不到救走宋清扬之人就是赵老头儿。而且方才云中君故意叫出了赵老头儿的全名,只要不是傻子,皆是知道北赵癫正是赵祁。

“身陷囹圄?呵呵,笑话!难道就凭你们嘛?”赵老头儿的神色倏忽间肃然起来,背脊一点点的挺直,他往前大踏一步。

众人鞘中的兵器在此时齐齐颤动,隐隐之间仿佛被牵引一般,要跃出剑鞘。

武林各派人士大惊,右手死死地按住各自的兵器,看向赵老头儿的目光不再疑惑。

即使赵老头儿和传言中的北赵癫有太大的出入,可此等实力,再加上天机阁的云中君亲口所言,他们面前的老头儿就是北赵癫,这不会有假。

“云中君,你要是让那位神秘人出来见我,也许有得一谈。”赵老头儿盯着云中君,慢慢的开口,“他们威胁不到老夫,宋清扬也不是傻子,他不会来。”

“赵前辈说笑了,我们天机阁向来都是收钱办事,从不会向雇佣者提出价钱以外的要求。”云中君笑了笑后,他往身侧的持剑人看去。

持剑人立刻会意,慢慢的走出酒楼。

众人都是有些听不明白云中君和赵老头儿的对话,莫非此事有人暗中安排?

“天机阁群邀武林各派人士来此逼老头儿,莫非也是你背后神秘人的手笔。”赵老头儿看着云中君,往对方靠近了步,紧接着问道,“哼哼,就算老头儿我亲自出面,也不见得能让你们天机阁躬力亲为。”

赵老头儿的话让众人都觉得此事可能不简单,但他们此行的目的是宋清扬手中的麒麟兽元。纵使有诈,他们也想一试。

“赵前辈严重了,我们天机阁只认钱,不认人。赵前辈要是也能拿出足够打动我们天机阁的价钱,我们天机阁愿为赵前辈做任何事。”云中君开口解释后,话锋一转道,“前辈,你应该知道在座的各位为何而来!”

当云中君此句话落下,众人并没有明显的迫不及待。

连城扭头冲雪芍轻声说道,“去把王护法请来,麻烦事。”

雪芍随即转身,淮阳商会的半老男子也轻声向身后的仆人吩咐了几句。

酒楼之中,安静了下去,哪怕是酒楼外也是静谧无比。

他们面对的是数十年前,在江湖之中地位极高的北赵癫,哪怕赵老头儿模样邋遢,但他们也不敢有丝毫的小瞧。

何人能想到,三四十年前大名鼎鼎的北赵癫会在此处当个说书的先生?

平时和赵老头儿一起喝过酒的江湖散客,此时看向赵老头儿反而有些拘谨敬畏起来,隐然之中颇感自豪,能和北赵癫一起喝酒,这要是说出去,也够他们吹一辈子牛了。

“你们何人有兴趣的?大可站出来问一问老子。”赵老头儿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而过,话说得很轻。

武林各派人士站在原地没有动,他们不愿轻易得罪赵老头儿,可也不愿错过这个机会。

楚忘看着众人,似有所思,天下会等帮派怕是不会轻易离开。

宋清扬听闻武林各派人士齐聚天易居后,也不知会不会赶来!

在楚忘看来,宋清扬乃是性情中人,仅凭着赵老头儿,对方就可以不顾及的说出自己的身份,当听闻赵老头儿遇到麻烦事后,对方会不会来,难说!

“若无事,就给老子滚!”

赵老头儿忽然间扯开了嗓门叫道。

随着他话落,所有人按住的兵器再次发颤起来,他们加重了力道按住兵器,不由后退了几步。

“剑来!”

赵老头儿淡淡开口,空气之中仿佛有铮铮之音,不少实力微落的剑客按不住鞘中的利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利剑跃出剑鞘,脱离自己的掌心。

“滚,否则死”

数百柄利剑悬在众人的头顶上,赵老头儿依旧淡淡的开口。

第一百零四章 樯橹灰飞烟灭

门口外的大部分人散去,他们感受到了一股凌厉的剑意。

隔着一段距离,实力不行的一行人远远眺望,北赵癫之名,早在三四十年前就是声名鹊起,如今武榜上的高手,在北赵癫的面前也只不过是晚辈。

他们若是能够看见北赵癫出手也是幸事,酒楼之中可是有苍宿派的郭锦言,其在武榜上的排名是第九,名声在外。

此时酒楼之中,楚忘头次看见赵老头儿出手,他有些惊讶,心里微微感喟,赵老头儿不愧是三十多年前的大人物,面对武林各大门派,眼前的这个老头儿没有一丝的惧色。

仿若赵老头儿挥袖间,樯橹皆可灰飞烟灭。

“各位,万剑山庄乃是我们八大门派的盟友,故人之子,我们八大门派自会袒护,有赵前辈在,我劝各位还是放弃吧。”

苍宿派的郭锦言在剑拔弩张之际,他主动的往前走了步,斜眼看看了眼天下会以及唐门的众人。

伊老怪众人对于郭锦言的话嗤之以鼻,万剑山庄覆灭之时,也不见有八大门派的人伸出援手。

此时,郭锦言堂而皇之的站出来,也不怕天下的人笑话。

“郭兄,你前些日子在淮阳大发帖子,说是要保护宋清扬,但宋清扬可是有理你?”淮阳商会的半老男子笑了句,冷言,“你们八大门派打着什么算盘,明眼人都很清楚!”

郭锦言神色不温不怒,只是瞥了眼淮阳商会的半老男子,缓缓开口,“疾风知劲草,路遥知马力,我们八大门派有耐心面对质疑。我们八大门派当初可有出手的机会?各位心里不清楚嘛?天下会出手迅速,隔着千里,我们如何援助?”

淮阳商会的半老男子面容一窘,狠狠地看了眼郭锦言,不再说话。

他也不是傻子,天下会的人都还未开口,他自然也不想强出头。

赵老头儿看着一身正气的郭锦言,忽然笑了起来,伸出手指向天下会的众人,还有唐门等帮众,朗声开口道,“好,不愧是出自名门。郭小子,你们八大门派愿意路见不平一声吼,我和宋小子也不寒了你们的心。”

“这样吧,天下会等人交给你们八大门派了,你们替老夫将他们撵出去。届时,老夫带着宋小子登门道谢。”

此话一出,郭锦言的嘴皮微不察觉的翕动了下。

前一刻,赵老头儿才十分霸道的叫他们滚出去,如今却要他们八大门派出手将天下会的人撵出去。

郭锦言眉头很快的舒展开,鼎鼎大名的赵祁想假借他们八大门派出手,显然是不可能。

对方说出此话,明显也是不信任郭锦言,只要是懂些人情世故的人都能听出来这其中的讥讽味。

郭锦言自然听得懂,看向赵老头儿,为难的说道,“前辈,我们八大门派只希望能保宋贤侄的安危。内斗之事怕是对中原武林不利,如今北凉铁骑在塞外,我等中原武林人士怎能窝里斗?死也应当马革裹尸!”

此番话说的大义凌然,颇有一番大侠风度。

赵老头儿瞄了眼郭锦言,嗤笑了句,“嘿,老子还没看出来你也有侠肝义胆的气魄。塞北战乱,你有此番认识,为何不去塞外马革裹尸?尽他娘的说屁话!”

郭锦言眉头微皱,不等他开口,在他们头顶上的数百柄利剑呼啸而过,悬浮在赵老头儿的背后,隐隐发出剑鸣之声。

“你们八大门派要是不出手就一起滚出去,甭他娘的说圣人语。”赵老头儿看也不看郭锦言一眼,随口说道。

其他七大门派之人看向郭锦言,神色有些难看。

郭锦言重新走回队列之中,闭上了眼睛,两鬓灰白的发丝轻悬起。

“好,很好!”赵老头儿大笑一声,面对无动于衷的众人,他轻微甩袖,上百柄利剑似游龙般朝着众人而去。

——蹭

还手握利剑的众人立刻拔出剑,后退了几步。

利剑的破空之声在酒楼中漾开,楚忘盯着上百柄冲天下会等帮众飞去的利刃,微微瞠目结舌。

匹夫之怒,可百步杀人并不是传言,赵老头儿就可百步外取他人项上人头。

利剑如洪水般冲入严阵以待的人群中,道道剑光纵横交错而过,不到片刻,人群中爆发出让人心里发毛的惨叫声,血浆更是在人堆中飙散而出。

赵老头儿单手一挥,所有的利剑在半空中一个旋转,重新飞回到赵老头儿身边。

酒楼中一片狼藉,不少人倒在血泊之中。

众人眼皮抽搐,北赵癫的名声赫赫,他们误以为赵老头儿不会自降身价的对他们出狠手,可百剑穿梭而过就带走了数十人的性命,压根就没有手软。

“老夫再说一遍!滚,否则死!”赵老头儿盯着众人,冷笑一句,喊话道,“你们想要麒麟兽元,那么就做好陨命的打算,关于宋小子的下落,你们还没有资格插手过问!”

酒楼中安静了下去,不少人有了退去的心思。

楚忘也暗暗咋舌,没想到赵老头儿出手会此番血腥,不过面对着“吸血”的苍蝇,他还是很认同赵老头儿的做法。

当杀则杀,不能心存妇人之仁。

“赵兄,几十年不见,你还是像昔年一般。”

一道洪亮的嗓音由远渐近的传来,众人闻言后,喉口一甜,被生生的震出内伤。

蹲在地上的楚忘也不列外,他往外望去,暗想到方才的赵老头儿可能留有余手,否则外面之人一定比赵老头儿还强。

“是你?呵呵,你这老王八居然还没有死!”

赵老头儿先是一愣,转而嘲讽的说了起来。同时,他右手一动,所有的利剑鱼贯而出,朝着酒楼外飞出。

黑夜中,两个削瘦的人影从半空中落下,上百柄利剑刚一靠近,便是崩碎开,铁片冲着四周飙射而去。

站在远处看戏的众人,为首的一排还未反应过来,铁片就是扎入他们的身体内,他们连惨叫声都未发出,就是倒了下去。

众人心跳骤然加快,急忙再次拉开距离,不敢靠近,隔着老远看着两人缓缓走入酒楼之中。

“赵兄,别来无恙……”

第一百零五章 吸星大法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酒楼,淮阳商会的半老男子看向灰衣老者后,他大喜间,鞠下身子,“叔父……”

灰衣老者没去理会半老男子,迳自的向赵老头儿走去,苍老的脸庞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赵老头盯着眼前之人,解下腰间的酒壶朝对方丢了过去,感慨道,“令狐老匹夫,你居然还没死……”

“没死,你可能会死在老夫的前面。”灰衣老者接过酒壶,吃了口酒,“老匹夫别逞能了,交出宋清扬吧,我不想对你出手。”

“令狐老匹夫,你是老子的对手嘛?”赵老头嗤笑一句。

“今时不同往日……”灰衣老者的话嘶哑而绵长,四周之人有些听不清其尾音。

赵老头冷哼一声,看向同灰衣老者一起前来的王彦。他轻咦了声,从对方眉宇之间,似乎是见过。

缓了片刻后,赵老头儿终于是记了起来,“啧啧,没想不到呀,老子没有想到呀。以前跟在江老怪背后的那个狗腿子,现今倒是人模人样了,有一句老话怎么说的呀……噢,老子记起来了,好像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王彦的脸色有些难看,他以前本是江乐贤的书童,在江乐贤创建天下会之后,他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何时受过这个气。

赵老头儿看着脸色难看的王彦,补充了句,“老子可有认错?”

王彦缄口不语,右手大拇指搁在剑格之下。

灰衣老者把酒壶丢还给赵老头儿,看向柜台处。

楚忘的瞳孔缩了下,灰衣老者的目光十分犀利和不屑,让他有些不喜。

“他们是什么人?”灰衣老者开口。

“酒楼的掌柜和小二,你要是看着碍眼就杀了吧。”赵老头儿有心戏耍一下李子可,开口回答。

“掌柜的,去拿酒!”灰衣老者冲楚忘几人缓缓开口后,又转身看向背后众人,“你们出去,老友相见,老夫有些事想和旧友叙叙!”

楚忘低下头,跟着李子可几人走向地窖。

李子可趁机让凌风和大牛回后院看好苏圆圆,交待了一两句。

“李叔,方才那灰衣老头是谁?”楚忘走下地窖之后,边搬酒边问道。

“令狐漳,以前武榜上的第五。由于三十多年前,林冀遥四人的光芒太过耀眼,极少有人提及他。”李子可开口说道,“他以前师从鬼谷,本是以兵家之巨的身份踏入庙堂,不过可惜……”

“可惜什么?”

楚忘已经抱起酒坛子,他见李子可没有把话说尽,不由问道。

“三十七年前,黄华坡一役后,他因为上书为林冀遥和赵祁说话,由此在庙堂之中受到了排挤。数年后,晋惠王就是贬去了他的官职。”

李子可选好酒,举着烛火,带着楚忘走出酒窖,缓缓说道。

得到李子可的回答,楚忘蓦然茅塞顿开,难怪令狐漳和赵老头儿之间的关系很微妙。

两人一前一后,各自怀里有两坛子好酒。

“李叔,方才赵老头儿让令狐漳杀了我们。”

“我听到了,你惹到他了,是嘛?”

“不,他貌似不喜欢你,一直都以李鳖孙称呼你。”楚忘耸了下肩膀,刚才赵老头儿开口吓了他一大跳。

李子可皱着眉头,回头大有深意的看了眼楚忘。

没大没小,还想不想从老子手上得到酒楼了!

“嘿,开玩笑的!”楚忘讪讪的笑了下,推着李子可步入酒楼之中。

淮阳商会的半老男子带着身后之人离开了酒楼,站在外面的台阶处。

王彦沉吟了片刻之后,也是率领着天下会的人走出。

郭锦言死死地握着剑,站在原地没有动。唐门的伊老怪半眯着眼睛,在身侧的紫衣妇人示意下,他没有留下,也是带人出去。

令狐漳微扭头看向郭锦言,无言之中,他直接探出右手,庞大的内力在他掌心形成一个肉眼可见的漩涡。

巨大的吸扯力让郭锦言变色,他猛的拔出剑,拄在地上。片刻后,他神色大变,察觉到丹田内的内力正一点点流失。

在他的背后,几个实力微弱的掌门更是脸庞扭曲,急急封住自己的脉门,神色骇然的看向令狐漳。

郭锦言眼见背后之人面露惨色,他拄着剑,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一步,不顾内力的流失,举剑砍向令狐漳的右手。

“不知死活!莫不是以为武榜第九就可以在江湖里睥睨四野了。”令狐漳冷笑一声,覆手一挥,他掌心中的气旋散开,轰隆隆的朝着四周冲去。

庞大的气浪掀起,刚举剑的郭锦言神色大变,急忙回拢长剑,微挡住自己的胸口。

——嘭

他衣裳一下子被掀起,刚劲的风浪骤然消散开。郭锦言满头大汗,背后的衣衫已经湿透,在他暗自嘘了口气后,脸庞上露出几道细长的血口子。

“吸星**?”他看着令狐漳,不确定的低语了句。

“见识不错,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老夫不与你一个晚辈计较,出去吧。”令狐漳看着赵老头儿,冲郭锦言说道。

郭锦言沉思了会儿,轻轻冲着令狐漳一揖,带人出去。

“走吧。”李子可扯了下楚忘的衣衫,把酒放下后,他转身往后院走去。

楚忘偷偷看了眼赵老头儿,略感意外的发现赵老头儿眼神很锐利。

旧友相见本是一件好事,可楚忘却发现俩人之间有着一股剑拔欲张的感觉。

他十分自然的收回自己的目光,跟着李子可而去。

当二人刚走入后院之中,他们就是看见凌风和大牛站在走廊的尽头,牵着知忆的手,神色焦虑的来回渡步。

“掌柜的,小姐跑了!”凌风眼尖,他看到李子可和楚忘二人后,立刻主动的跑了过去,“我们没有在后院看到小姐,知忆说天下会等帮派来后,小姐就是易容出去了!”

“她去哪里了?”李子可急忙问道。

“不清楚!”凌风揺了下头。

“云舒姐姐,苏姐姐给我说的,她让我不要出院子。”知忆站在原地,忽然开口说道。

楚忘闻言后,愣了下,想起前几日赵老头儿托苏圆圆送给叶云舒的信笺,不由紧张了起来,叫道,“遭了!”

第一百零六章 老丈人,这笔买卖很亏

李子可几人同时向楚忘看去,皆是被楚忘吓了一大跳。

“什么遭了?一惊一乍的,你知道我那丫头去哪里了?”李子可盯着楚忘,压抑住自己的担忧,不急不缓道。

“赵老头儿上次托苏圆圆去找了叶云舒,同时给了她一封信。”楚忘边解释,边往外面看,“李叔,你女儿真是让人不省心,多管什么闲事!”

赵老头儿上次托苏圆圆去送信后,没多久就有江湖人守在酒楼中。

若是赵老头儿料想到了今日的处境,信上的内容自然不言而喻,如今苏圆圆跑去找叶云舒了,显然是偷瞧了信上的内容。

李子可一把抓住楚忘,气息不稳,“你知道什么?”

楚忘看着李子可,半张开嘴,倒吸着气‘咝’了声,他陷入挣扎之中。

他的理智告诉自己此事勿管,纵使是北赵癫和宋清扬牵扯上了关系,也宛如陷入沼泽中一样,何况是他?苏丫头多半是去找叶云舒和宋清扬了,他要是去管苏丫头的事情则相当于半只脚踏入泥潭之中。

“哈哈……”

“你笑什么?”李子可晃了下楚忘的肩膀,瞅着对方怅惘的露出笑。

楚忘敛住笑,锤了下自己的胸口,他很担忧苏圆圆的安危,眼神之中不由有些自嘲,他和苏圆圆从相识就一直在针对各自,可就是如此,他居然潜意识中会去担忧对方的安危。

“李叔,你为什么把苏……圆圆嫁给我,仅仅是由于害怕天下会的刁难嘛?”他伸出双手也猛的按住了李子可的肩膀,死死地注视着对方。

李子可眼瞳散开,楚忘有了麟牙的影子,眼神之中看不到一丝的波动。

“自然……”李子可点了点头。

“李叔欺我,你若是真如此怕事,圆圆岂有招惹天下会的机会?上次,我身陷囹圄,李叔持剑把我救出,可李叔自始自终都没有训斥过圆圆,这不是谨慎胆小之人该有的行径。”

楚忘笑了下,轻轻拍了拍李子可的肩膀,话锋一转问道,“李叔,你和麟叔可是……”他身子前压过去,贴耳轻声问道,“可是剑邪宗的影刺,麟叔舍弃了桃源村的安静生活,那你呢?”

李子可嘴角扯开,又很快的干咳了声。隔着三步左右的距离,李子可盯着楚忘,有些诧异。

他没有想到楚忘揭开自己的身份,这自然省了很多麻烦,早晚有一天,李子可会推着眼前的年轻人踏入江湖,举起属于他们影刺的利剑。

两人之间安静了下去,凌风和大牛看了眼楚忘,又瞅了下仿佛在思量的李子可,摸不着头脑。

“凌风,你们俩个带着知忆去那边,我有事要和自己的女婿单独谈谈。”

凌风和大牛闻言,旋即牵着知忆走远。

他们二人疑惑的站在不远处,看着楚忘和李子可,也不知两人说了什么,只是看见两人交谈完后,楚忘背对着李子可,边往外走边使劲招了下手,无可奈何的大声说道,“老丈人,这笔买卖很亏……”

******

江面上漂浮着几绺胡须,微遮挡着水面中的倒影。

苏圆圆盯着船坞边上的那个白衣背影,有些发愣。

在她身侧,叶云舒微歪着头看着苏圆圆,头疼不已。

片刻后,背对着他们二人的白衣男子慢慢的转身,眉宇之间透出一股儒雅。

他手中的尖刀在其掌心一旋,刀光掠过之际,随即尖刀被插入男子腰间的皮鞘之中,他背起剑匣,渡步朝着苏圆圆两人而来。

“牛屠……”苏圆圆看着逐渐向她走来的白衣男子,错愕间低喃了句,刮掉满脸胡须的宋清扬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走吧。”宋清扬走近,淡淡的开口。

“不行,现在酒楼里全是人,我就是怕你和云舒姐姐自投罗网,才跑出来的!”苏圆圆一把扯住宋清扬的袖子,“你别去,赵老头儿可以应付,你去了只是添麻烦!”

宋清扬嘴角一点点扯开,露出浅谈的笑容,忽然问道,“苏丫头,你想要麒麟兽元嘛?”

苏圆圆一愣,紧接着使劲晃头,她对麒麟兽元没多少兴趣。

“呵,多少人愿意为麒麟兽元豁出生命,可你却不在乎。”宋清扬看着苏圆圆,轻轻掰开苏圆圆的手。

“你……”苏圆圆不解,皱起额头,“明知是陷阱,你还要去!”

“匹夫愿以命搏运!”宋清扬的嘴角掀起弧度,戴上风帽,往前走去。

“云舒姐姐,你快劝劝他!”苏圆圆晃了下叶云舒的右手,着急的开口叫道。

叶云舒盯着宋清扬的背影,对方虽然是一个习武之人,但绝不是莽夫。她思忖了下,收回自己的目光,看向苏圆圆,右手忽然举起,趁机打晕苏圆圆。

苏圆圆软趴趴的倒在叶云舒的怀里,叶云舒急忙扶住,轻轻的叹了口气。

她背着苏圆圆走入宋清扬修建在江边的石屋,片刻后,她披着一件外袍走了出来,背着一把琴,其肩头处微露出扣入琴板之内的『蝶袖』,戴上帽子冲着宋清扬追去。

“可能会死?”宋清扬说道。

“别误会,我只是想为你收尸。”叶云舒苦涩笑了声,又是接着说道,“贸然前去,这不是你的作风。”

——呼

宋清扬脚步顿了下,仰头望了眼圆月,哈出一口绵长的气,没有回答叶云舒的问题,淡淡道,“有劳了,若是我死了,你就把我的尸体烧成灰吧,找个有风的时令,将我的骨灰抛撒出去。”

叶云舒闻言,她猛的一把扯住宋清扬的右手,“我和赵老头儿白救你了,难道你就那么想去死嘛?”

“不算白救,老子临死前会带走那群人。”宋清扬豪爽的笑了起来,“淮阳不够乱!他们想要麒麟兽元,那就用命来换吧。”

他掰开叶云舒的手臂,脚尖一点,整个人跃上街侧的屋顶,在连绵如云的屋顶上逐渐化作一个黑点。

“淮阳还不够乱嘛!”叶云舒盯着宋清扬的背影,狠狠的说了句后,赶忙朝着宋清扬追去。

第一百零七章 睥睨四野

武林各派人士刚刚踏出酒楼,大门就是‘砰’的一声合上。

众人死死地盯着大门,透过窓纸,可以朦朦胧胧的看见赵老头儿和令狐漳的侧影。

云中君和王彦十几人并排的站在酒楼外的台阶下,只是片刻,众人就是看见窓纸上快速的掠过剑光。

酒楼内传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云中君众人目不转睛的盯着窓纸上闪烁而过的剑光,默而无语。

三十多年前,武榜上的两位高手。他们再次相遇时,几坛子烈酒就可论武道。

众人暗暗觉得可惜,若是可以近距离看两位前辈煮酒论武道,那决然是一件幸事。

当众人沉浸在酒楼内的刀光剑影之时,宋清扬披着风袍从屋顶上轻飘飘的落下,右手抽出腰间的一柄尖刀,那柄尖刀立即在其右手掌心中几个旋转后,顺势飙射出去。

——啊

惨叫声打破了酒楼外的宁静,众人被吓了大跳。他们急忙扭头往后看去,只见一个巨鲸帮的成员捂着自己的胸口,‘嘭’的声倒在了地上。

在不远处,一个男人披着雪白的披风,戴着一顶帽子微低着头。

不等他们有何动作,宋清扬猛的抬起头,四五柄屠刀就是被他掷出,几个天下会的门徒应声倒下。

连城脸色难看,瞥了眼插在尸体上的屠刀,想起前几日夜晚的事情,杀死巨鲸帮副舵主的正是此类屠刀。

前日拂晓时分,杜金牙向他上报,说是巨鲸帮的两个成员死在了西坊,他本是打算亲自去看,不料还未等他去探查,对方就以此种方式出现在他眼前。

不过宋清扬的体型却让连城有些疑惑,前几日戴着斗笠持刀之人明显要更瘦削一些。

“你们不是在等老子来嘛?想要麒麟兽元者,尽管来取!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宋清扬掀开风袍,当着所有人的面露出自己的脸庞,“我就是宋清扬,王彦老匹夫,你可还记得我?”

他冲着王彦喊话,双眼中流露出恨意。

王彦愣了下,想不到时隔三年多,宋清扬居然胖成此番模样,不过认真辨认后,他还是认了出来,当即冷哼一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老夫自然是还记得你!”

随着王彦的话落下,人群立刻喧哗起来,想不到万剑山庄的少主居然真的来了,简直是个莽夫。

各大掌门相视一眼,苍宿派的郭锦言隔着一段距离喊话,“宋贤侄,只要你拜在我们苍宿派的门下,我们八大门派护你周全!”

宋清扬闻言,随即冷笑了下,几些年,八大门派没少暗中派人缉拿他,郭锦言这老狐狸,明面上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可暗地里干得全是背后插刀之事。

王彦没有去理会郭锦言的话,抬起了右手,轻握拳示意。

所有天下会的门徒立刻拔出剑,往前小心翼翼的靠近。

唐门以及淮阳商会等各派势力,眼见着天下会的人率先朝着宋清扬而去,不由有些着急。他们沉吟了片刻,下意识的拔出了剑。

“杀了宋清扬,夺取麒麟兽元!”

也不知是何人大吼了声,各派再也按捺不住,众人蜂拥向前。

哪怕是八大门派的人,在犹豫了片刻后,也是冲着宋清扬冲去。

原本正小心翼翼向宋清扬靠近的天下会门徒,随着各大门派出手,他们再也顾不得上什么,急匆匆跑动起来。

宋清扬望着各门各派的人,逐渐的拉开嘴角,冷笑了下,从怀里摸出一物,在众人离他十步之距的时候,缓缓摊开自己的掌心。

一枚火红的椭圆形球体从他掌心中漂浮至半空,猛的散发出耀眼异常的光芒。

随之一股肉眼可见的炽热气浪冲着众人冲去,于中途里化作一头口吐火焰的麒麟兽,肆无忌惮的冲入人群之中。

为首的天下会门徒旋即有二三十个成为火人,发出惨绝人寰的嘶吼!

气浪扑打在众人的脸上,大批的人被哄散开。

倏忽间,前面的人就是乱成一团。

宋清扬的视线掠过众人,落在王彦的身上,他往前不急不缓的走去,在其头顶上轻灵旋转的麒麟兽元跟着他。

火焰随着前排的人员移动,连带着后面的人燃烧起来,火光骤然间连成一片。

淮阳商会后排的弩手,快速扣好弩箭,在半老男子的示意下,他们扣动扳机,所有的短弩都是朝着前排的人一轮轮的射去。

令人发毛的惨叫声慢慢的停了下来,大街之上躺满了燃烧的尸体,存活的各派帮众心有余悸的后退。

各派掌门盯着宋清扬头顶上的麒麟兽元,皆是没有想到麒麟兽元还可以此番使用,不过看宋清扬隐隐发颤的身躯,想必驱动麒麟兽元必然需要消耗大量的内力。

“宋贤侄,勿要再滥杀无辜了!随我回苍宿七十二峰,我们八大门派必定全力护你周全!”郭锦言再次隔着人群高声喊话,言行恳切。

“呵,滥杀无辜?你们想要杀人夺宝,老子杀了你们,又怎么是滥杀无辜呢?”宋清扬讽刺的笑了下,看向郭锦言,喊道,“郭老贼,你要是也想夺麒麟兽元,那就勿要废话。老子最不喜你这副嘴脸!想要,拿命来抢就是!”

云中君和王彦众人露出似有似无的笑,大有幸灾乐祸的模样。

郭锦言脸皮抽搐了下,缩在袖口中的手慢慢攥拳,敬酒不吃吃罚酒,他也没什么心思再和宋清扬虚与委蛇。

随着宋清扬的步步紧逼,众人挤在一处,炽热的气浪再次掀起,一头口吐火焰的麒麟兽猛的冲着人群冲去。

王彦一行人跃出,挡在所有人的面前,各自施展手段朝着幻化的麒麟兽打去。

炽热的气浪贴着地板轰隆隆的散开,幻化的麒麟兽更是在眨眼间散去。

在宋清扬头顶处的麒麟兽元滴溜溜的转了一圈,旋即再次落入到宋清扬的掌心之中。

“想要麒麟兽元,不怕死者跟我来!”宋清扬收起麒麟兽元,转身之际,他脚尖一点,朝着淮阳的东郊而去。

王彦众人立刻追去,片刻后,叶云舒赶来,她气喘吁吁的看了眼东边,猛的明白了宋清扬的打算。

这是鱼死网破之际,在淮阳的武林各派人士,若是跟着宋清扬追去,必然是十之九死,连赵老头儿在泗水巫蛟面前都讨不到好处,更何况是他人?

她缓了口气,冲冲瞥了眼酒楼内,往台阶上跑去之时,她整个人被震开,后退了几步。

“赵前辈,清扬要去九池深渊!”她站在外面,冲着酒楼内叫道。

酒楼内没有回话,过了片刻后,叶云舒神色匆匆望了眼东边,不甘的一人朝着武林各派人士追去。

第一百零八章 龙现

飞峭的屋檐下,李子可慢慢的走出,他盯着叶云舒愈来愈小的背影,往前走了一步,又缩回了自己的脚。

片刻后,李子可叹了口气,在短暂的沉吟后,他还是选择了按捺住自己心里的贪欲,没有选择偷偷跟去。

******

楚忘背着苏圆圆慢慢的往天易居走去,他吁了口气,好在苏圆圆平安无恙,只是没有看见叶云舒和宋清扬两人。

——呃……疼……

他的肩头处传来苏圆圆虚弱的嗓音,苏圆圆轻轻揉了下自己的脖子,回想起叶云舒一掌向她拍来之事后,她猛然往四周张望了几眼,当她没看到叶云舒二人后,立刻着急了起来。

“醒了,就别乱动。”楚忘轻轻的说道。

苏圆圆一愣,她此时才发现楚忘正背着自己,背脊微佝偻着往前走。

“呼,你真重……”楚忘嘘出一口气,故意的说道。

“那你放我下来。”苏圆圆没心思和楚忘拌嘴,轻拧了一下楚忘的肩膀,问道,“喂,你看到云舒姐姐没有?”

楚忘揺了下头,他方才也在猜测叶云舒两人去哪里了,可转念寻思了会儿,他失去了兴趣,苏圆圆安全就好,其他的不关自己的事。

“你放我下来,我要回酒楼。”苏圆圆似想到了什么,急忙拍了几下楚忘的肩膀,挣扎着想要从楚忘的背上跳下去。

楚忘微微有些错愕,苏圆圆此时急着回酒楼,莫不是宋清扬真的是个莽夫,明知是陷阱,还跑去酒楼成为赵老头儿的累赘。

如果真是这样,宋清扬死了就算了,也不值得惋惜。

“你快把我放下来!”苏圆圆见楚忘不理会自己,不由有些生气的叫道。

“好!”楚忘点了点头,刚把苏圆圆放下后,他骤然向苏圆圆的穴位点去。

他一指点空,苏圆圆在落地之后,立刻往后越了一步,她早有提防,楚忘何时如此听话过,“你想干什么?”

“呵呵……”楚忘抽回自己的手,苦涩的笑了下,无奈道,“自然是救你,武林各派连赵老头儿的面子都不给,你没必要回去惹事。”

苏圆圆眯了下眼睛,压着嗓门问道,“你知道云舒姐姐去酒楼了?”

“不,只是因为你而有了猜测。连你我两人都知道这是各大门派挖的陷阱,可宋清扬还回去找死,如此愚笨的人值得你回去?”楚忘盯着苏圆圆问道。

“要你管,让开!”苏圆圆皱着眉头,很是着急,她并不是担心宋清扬,而是担忧叶云舒,两人情同姐妹,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涉险,自己却一点也无动于衷。

“想过去,打赢我吧……”楚忘揺了下头,弹出刀镡,露出刀鞘中的一线寒光,“你也是个傻子。”

“你的血是冷的嘛?难道一点也不能体会到我的想法,云舒姐姐同我亲如手足,你别逼我出手。”苏圆圆瞪眼,怒骂道。

——噌

刀锋摩擦着鞘划出,楚忘握住刀,站在苏圆圆的面前,在他看来,苏圆圆现在就是一个愚笨至极的女人,明明知道自己帮不了忙,还跑回去招惹麻烦。

“我只要还能站着,就是不会让你去犯傻。”

“混蛋!”苏圆圆胸口起伏了下,她被楚忘的话气的不轻,不再废话,几枚银钉落在其五指缝隙间,直接朝着楚忘掷去。

******

淮阳东郊,九池深渊

悬崖峭壁之间,挺拔的孤松斜咬着岩石,迎着瑟瑟的秋风矗立在深渊之上。

数百道黑影在悬崖峭壁的孤松上,快速的掠过,不断的往下。

在他们的后面,还有近千道黑影被甩在后面。

不断有人由于轻功不好,踩在孤松之上,还未稳住身形就是一个脚步不稳的掉落下去。

循着宋清扬追来的武林各派人士暗暗咋舌,九池深渊一望无底,纵使有些人轻功了得,可要是没有过多的胆量,也很难在乾枯的树干上站稳。

悬崖峭壁之下,一个个人落入水中,巨大的冲击感,让掉入江水中的众人觉得身子骨要散掉了一般。

——呃……呼……

江水向他们灌来,他们在水下一个翻转,立马向着水面上游去,张开嘴巴,大口吸了口气后,又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不由有些心有余悸的抬头往悬崖峭壁望去。

明亮的月光下,他们可以看到一排排的枯松轮廓,已经数千连续在悬崖峭壁上移动的黑影。

“宋清扬此子必会死在九池深渊,真是个蠢货。哈哈,老子以前还以为他是个怂货,看着自己的妹妹被天下会的人奸污,整个山庄的人被死,甘愿成为一个缩头乌龟。”

“还有些血性,不过也只是个莽夫而已。若是天下会或者淮阳商会得到了麒麟兽元,我们巨鲸帮必然会得到重用。”

两个巨鲸帮的成员冒出水面,使劲抹了一下自己脸上的水,仰着头笑道。

在他们的背后,江水面微露出铁灰色的背脊,江水从背脊两侧倾泻而过。

他们二人正憧憬往后的日子时,铁灰色的龙爪猛的捏住了他们二人的腰身。他们二人只是刚刚一变色,其身子就是分成两截,血水喷涌而出。

——吼

江水顷刻间翻腾而起,形成道道水柱爆裂开,随即水滴从半空倾泻而下。

泗水蛟龙大半个身子跃出水面,冲着正泡在江水中的众人咆哮起来。

“啊,这……这……这是什么怪物?”

“蛟龙?是蛟龙?”

本还沉浸在劫后余生的众人,还未来得及喜悦,他们就是整个人发颤起来。

面对着泗水巫蛟小山般庞大的身躯,他们大部分人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直接被吓得双腿发软,更有甚者在水里不自觉的拉出了尿液。

泗水巫蛟扭了自己的头颅,盯着水面上零零散散的众人,猛的撕咬而去。

——啊……

惨叫声彼此起伏的传开,部分人瞅见了不远处裸露在水面上的陆地,巨大的石洞矗立在陆地上,石洞的尽头紧挨着悬崖峭壁。

——吼

他们立即划水冲石洞游去,泗水巫蛟注意到后,更加愤怒的咆哮了起来。

第一百零九章 名剑巨阙

——吼

震耳欲聋的咆哮声盖过众人的惨叫,一时间,数不清的人被吓了大跳,他们脚步不稳间,从乾枯的树干上掉了下去。

悬崖峭壁上的石子,也不断的往下滚落而去。

云中君停了下来,站在半山腰的一株枯松之上,持剑临风间,他眯着眼睛往深渊下面望去。

前些日子,天机阁曾经有批影卫在九池深渊失去踪迹。他当时忙碌于宋清扬之事,就是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如今看来,显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若是前些日子,他能够将影卫失踪之事放在心上,此时必然是知道九池深渊下面的状况。

宋清扬引他们到此处,恐怕不简单,他隐隐有些担忧。

——咻咻

瑟瑟的秋风中响起破空之声,一把尖刀冲云中君飙去。

他急忙脚尖一点,整个人跃起,在半空之中侧转,刀锋从其脸颊划过,他单手顺势夹住,落下之时,其指间的刀锋被甩了出去。

顷刻间,悬崖半山腰处,众人衣衫猎猎,在树干上跳跃移动之际,连连避闪宋清扬的暗袭。

深渊下震耳欲聋的咆哮,让众人在惊疑之中,多了一份谨慎,不敢贸然追着宋清扬不断往深渊下面。

“哈哈,想要麒麟兽元者,尽管来拿!”

宋清扬腰间还有一把屠刀,刀柄末端连接着一线的钢丝,他松开按住按住刀柄的手,背后的剑匣被震开,一柄刃长三尺五寸有余的大剑发出颤鸣,掠到宋清扬的手中。

众人望去,只见宋清扬手中之剑刃宽五寸有余,钝而厚重,在其剑刃中央有着一线赭红铭文。

“巨阙?”

王彦隔着宋清扬近之人,立刻就是辨认出了宋清扬手中的利剑。此柄利剑出自玄工名匠大师欧冶子之手,乃是万剑山庄的第一名剑。

此剑因可穿铜釜,绝铁粝,胥中决如粢米,故名巨阙。在天下名剑之中排名第六,常人一击就可破甲。

宋清扬握住后,挥动间剑气纵横,他停在乾枯的树干上,临风而立,以睥睨之态看向朝他追来的王彦众人。

王彦众人急忙停住,近在咫尺的距离,他们却无一人敢贸然的靠近。

深渊之下,咆哮声停了下来,他们谨慎的往下看去。

幽冷的月光并没有让深渊下明亮无比,隔着老远,他们的心神有些不宁。

“你们不是想要嘛?来拿吧!”宋清扬单手持剑,从怀里摸出麒麟兽元,单手托举,他看见众人眼神之中随即流露出的贪欲,不由笑了下,其掌心中的麒麟兽元倏忽间滴溜溜的转动起来。

炽热的气浪伴随着耀眼的光芒,转眼间爆发开去。

狭长的峡谷之间,炽热的气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猛的向四周摧枯拉朽的冲荡而去。

一时间,狂风大作,悬崖峭壁的寒松摇曳作响,不少本就恐惧的人随着气浪的冲击,尖叫着落入深渊下面。

借着耀眼十分的光芒,深渊下面渐渐明亮起来。

宋清扬嘴角一扯,讥讽的笑了下,一掌朝着深渊下拍去,随后将手中的麒麟兽元往下面抛去。

王彦众人见后,脸皮微动,同时跃起,来不及多想就是冲着麒麟兽元落下的方向追去。

——吼

伴随着猛烈的嘶吼,深渊下面的江水形成偌大一个漩涡,牵扯着形成旋转的水柱往上而去。

泗水巫蛟从漩涡中跃出,张开血盆大口向跟着麒麟兽元而来的众人咬去。

“什么?”众人大惊,眼皮急跳。

满是獠牙和粘液的血盆大口让他们骇然,九池深渊之下到底有什么怪物,只是半个头颅就是如此之大。

他们咬牙间,借着悬崖峭壁上的寒松,急忙止住各自下降的身体,眼睁睁的看见那血盆大口衔住麒麟兽元,隐入旋转而上的水柱之中。

不等他们松气,水柱就是爆炸开,泗水巫蛟庞大的身躯彻底暴露在众人视野下。

“蛟龙?”

当即有一人声线发颤的尖叫起来,传言之中的『恶兽』竟然在九池深渊之下。

王彦脸色煞白,他们隔着泗水巫蛟的距离不过二三十步,当即不由多说,就是想要往上逃命。

——啊……救……

伴随着一句惨叫,拜月教的教主就是被泗水巫蛟一把抓住,狠狠地被捏成碎肉酱,其整具身体爆裂开的声响淹没了他的惨叫。

此时,距离泗水巫蛟的都是各门各派的高手,他们此时才明白宋清扬的算计。

『诅咒』的恶念刚在他们心里滋生,一股从泗水巫蛟嘴里吐出的恶臭,便是扰乱了他们的心绪。

紧接着,惨叫声彼此起伏起来。

悬崖峭壁的枯松之上,还幸存的众人眼见着各自的掌门惨死,恐惧终于是淹没了他们心中的贪欲,皆是争先恐后的往九池深渊上攀登而去。

王彦等一批实力更加卓越者,凭借着各自的手段,将实力微弱的各派掌门甩开,并趁机暗袭在后的人,让其为他们的逃离能够拖延一些时间。

宋清扬遥遥盯着王彦,当王彦逐渐要甩开泗水巫蛟之时,他握着巨阙,双腿一躬,猛的朝着王彦杀去。

“老匹夫,我今日就要拿你的命祭奠万剑山庄所有的亡灵!”

刹那间,宋清扬就是靠近王彦,手中的巨阙平斩而去。

王彦大惊,后有虎,前有狼,他不敢和宋清扬在此时纠缠,旋即他脸色发狠,咬牙举剑侧挡住巨阙。

借着冲击而来的力道,王彦顺势飞往峭壁的另外一头,攀岩而上。

宋清扬赶忙追去,剑影下,两人的身影快速掠过,从一头打到另外一头。

巨阙的剑锋在削下王彦左手的三根手指后,王彦趁机一掌拍向宋清扬的胸口。

他看着坠落下去的宋清扬,捂住自己的左手,不敢逗留,急忙往上跃去。

不断坠落的宋清扬急忙抽出腰间的尖刀,往上抛去,整个人在半空中跃出一道弯弧,落在峭壁的寒松树梢上。

当众人都在不要命的往上攀登之时,月光下有一个背着长琴的倩影,同众人背道而驰,边神色匆忙的打量着身边之人,边向下跃去。

第一百一十章 你不像是亲爹

天渐破晓,东边微鱼肚白。

楚忘靠在走廊的红漆石柱上,抱着胸,愣愣地看着外面,右手食指缠着华锦。

走廊里响起轻轻的脚步声,楚忘微拧头,把缠在食指上的华锦偷偷藏起来。

“别藏了,我看到了。呵,你把我女儿的衣服撕碎了,却没有把她带回来。”

在他的背后传来李子可的嗓音,楚忘嘴角露出无奈的神情,他并没有阻拦苏圆圆的实力,对方的轻功远在他之上。

“给,喝口酒。”李子可走近,递给楚忘一坛子酒,悠悠的看向走廊外的芭蕉,“赵老头儿给你说得嘛?”

“什么?”

“我的身份-影刺。”

“呵呵,原来赵老头儿早知道。机缘巧合下,我恰巧了解一下七十二刀诀,麟叔在江湖上还颇有名气。”楚忘仰头,小抿了口酒后,说道,“我没把你女儿带回来,买卖还算嘛?”

李子可慢慢的扭头,嗤笑了声,“你说呢?圆圆没回来,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

酒入喉,微辣。

楚忘捏着瓶颈,扭头看着眼前之人。

他很难理解对方的做法,分明是一个高手,却非要他出手带回苏圆圆。

近期,淮阳局势风云变幻,明知自己的女儿爱‘多管闲事’,但又不多加管束,最让楚忘郁闷的是李子可的气定神闲,难道一点也不担忧自己的女儿嘛?

“李叔不像是圆圆的亲爹。”楚忘调侃的笑着说了句。

李子可喝着小酒,没在意楚忘的调侃,呵呵一笑,话锋一转道,“武林各派人士往淮阳东处去了,赵老头儿方才从酒楼出来,沉着一张脸,显然是对宋清扬很失望。”

“哦”

楚忘淡淡的应了声,问道,“我们之间的买卖还算吗?我把圆圆带回来,你回答我的问题。”

“你不是他捡来的,算数。”李子可点了点头,缓缓说道。

此话刚落下,楚忘就是瞪大了眼睛看向李子可,对方言明自己并非麟牙捡来的,分明是在吊自己的胃口。

他看着李子可,久久的沉默后,生硬的说道,“好,我会继续去找她。”

丢下此话,楚忘就是背着刀走了出去。

李子可盯着楚忘的背影,绵长的叹了口气,靠在红漆廊柱边上独酌寒酒。

******

凄清的街道上,零零散散的小贩已经在开始忙碌。

楚忘买了一顶斗笠戴上,轻掩住自己的脸庞。他背着刀,匆匆往淮阳东边而去。

半途之中,他遇到了铩羽而归的武林各派人士,个个脸色苍白,零零散散的没有多少人。

楚忘诧异起来,几个时辰前,光是酒楼内的人就不止这一点,他眺望远处,前方也没多少人。

“莫不是宋清扬正大开杀戒?”楚忘疑惑的想了下,又很快否定了自己的念头,要是宋清扬真有大杀开戒的实力,何须忍让如此之久。

他攥住一人,问道,“宋清扬死了嘛?发生了什么?”

那人脚步一顿,脸色煞白的抬头看了眼楚忘,毫不客气的甩开楚忘的手,继续往前走去。

“嘿,又是一个找死的。九池深渊有蛟龙,你要是不怕死尽管去。”

后方有一个男子颓废的看了眼楚忘,讥讽的说道。

“蛟龙?”楚忘闻言后,很是错愕,他又不是没去过东郊,可却没觉得异常,而且蛟龙只是传说中的的恶兽。

他刚想笑,可认真观察了几眼众人之后,他脸色逐渐凝重了下去,眼前的所有人,个个看起来都心有余悸的样子,并不像是在说谎。

九池深渊有蛟龙,对于楚忘的认知而言,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同众人背道而驰,赶往九池深渊处。

连贯深渊两侧的栈桥尽头,远远地驻扎着各门各派的人,但是人数都不是很多。

楚忘走向栈桥之时,他被天下会的人拦了下来。在栈桥左右两侧,各站着一位持剑的男子。

他没有硬闯,在悬崖的边上往下看了眼,云雾缭绕之中,可以隐约的瞥见几株折断的寒松。

在悬崖峭壁之上,还残留着许多纵横交错的剑痕。

“快滚,你们这些无门无派的江湖散客要是想找死,可以直接从此处跳下去。”

一个脸上有道伤疤的男子,他看着楚忘不耐烦的呵斥道,“快滚,擅闯者格杀勿论。”

楚忘眯了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子。

在对方变色之时,楚忘缓缓地转身,盯着对方看了会儿后,其目光在四周逡巡而过,由于雾气很大,他并没有太多的发现,也不知苏圆圆此时在何处。

“愣着干嘛?还不快滚!”楚忘背后的男子盯着他,加重了语气吼道。

“喂,大清晨的大雾飘渺,你说栈桥对面的人可以看清这儿嘛?”楚忘扭头向刀疤男子看去。

“什么?”男子有些不太明白楚忘话里的意思。

“我说你是一个蠢货。”楚忘淡淡开口。

男子拔出剑,怒气冲冲的朝楚忘而去,“你小子是活长了嘛?”

楚忘扭头看了眼男子,继续骂了句,往前跑了几步。那人误以为楚忘害怕,立即提剑追去,准备狠狠地教训一下楚忘。

刀出鞘,在男子刚靠近,楚忘就是猛然回头,右手佯装劈砍之际,左手悄悄抬起,当对方的精神力全部放在刀之上时,他快速点住对方的穴位。

“小的再也不敢了,大人别打了!”他把刀搁在男子的脖子上,借着对方的身子遮挡住自己,扯开嗓子喊了句。

依旧站在栈桥边上的另外一名男子,听到楚忘的求饶声,他扭头寻声望去,隐约的看见刀疤男子半掩于雾气的背影,笑着叫道,“刘霍,你别打死他了。”

叫做刘霍的刀疤男子此时满头大汗,眼前这小子扮猪吃虎呀,故意将自己引到此处,他想扯开嗓子吼上几句,可对方的眼神充满了玩味。

“别怕,我不会杀了你,你要是老实的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是放了你。”楚忘看着刀疤男子笑了下,刀锋往前压了半寸,看着对方脖子上流出血,接着补充道,“别乱吼,我胆子小,慌了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

刀疤男子狠狠点了点头,咽了下口水。

“我问你,何派得到了麒麟兽元?”

“没有任何门派得到,好像是被蛟龙吞了。”

“那宋清扬呢?”

“可能死了,他中了王护法的一掌,掉入深渊下面去了。”

“九池深渊下面有蛟龙,你们为何还敢驻扎在此处?”楚忘听到宋清扬可能已经身死,不由沉吟了会儿。

“各门各派本是躲得远远的,后来发现蛟龙并不会跃出九池深渊,我们又重新折返了回来。”

“为的是什么?”楚忘再次问道。

刀疤男子使劲揺了下头,恐惧的看着楚忘。

楚忘深思了会儿,撕下一块布将对方的嘴堵上,刚欲离开,他腰间的梵铃就是急促的摇动起来,发出清脆的响声。

第一百一十一章 蛛网杀手

触手冰凉,楚忘握着梵铃瞥了眼,忽然回想起赵老头儿前些日子说得话。他微拧眉,只是看了几眼后,就是放下。

楚忘知道此时的当务之急是找寻苏圆圆的下落,他急忙转身,整个身形隐于雾岚之中。

……

同一时间,淮阳山涧

云中君缓缓地走上栈桥,尽头处有一男一女正等着他。

女子一身的素白衣裳,身形轻盈,但那位男子却是体型壮硕,裸露的肩头覆着铁铠。

他走过了栈桥后,女子向他递来了一把黄油纸伞,“先生,下雨了。”

“无妨,秋雨罢了。”云中君揺了头,并没有接过女子递来的油纸伞,他多看了几眼身前容貌雅懿的女子,有些恍惚。

“先生……”

“姑娘,我俩可是见过?”云中君收回自己的目光,淡淡问道。

“咯咯”女子轻掩着嘴笑了下,撑开伞往前走去,“先生请跟我来,我家主人已经久候多时。”

云中君不再多问,其身侧那位壮硕的男子手里缠着粗大的铁链子,脸庞上烙着晋国犯人才拥有的刺青。

在壮硕男子转身之时,云中君瞳孔一缩,他瞥见男子脖颈后刺着天青色的蛛网标识。

晋国蛛网刺客身上皆是有此标识,他没有想到帝国的『眼睛』会甘愿跟在一位退隐老人身边。

于沉默之中,云中君跟着二人往前走去。

三人沿着山间的羊肠小道往上,在半山腰处停了下来,云中君脚下石砌的兵道往前,于尽头处有一凉亭。

“先生,请吧。”

女子两人站着没有动,微微向云中君示意。

“有劳二位了,多谢。”云中君略微施礼,缓缓地冲着凉亭内走去。

凉亭内有一个背对着他们三人的老者,正站在凉亭的边缘处,凝视着山间的云雾,默而不语。

“前辈……”

云中君走入凉亭,缓缓揖礼,冲着老者开口。

“哼哼,九池深渊的泗水巫蛟很让你失望吧。”老者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转身看向云中君。

“是前辈安排的嘛?”云中君迟疑了一下,犹豫着问道。

“不,这世间有太多的变数。九池深渊之事,并不是老夫安排,不过,老夫的确是知道泗水巫蛟在九池深渊之下。”老者揺了摇头,叹口气后,说道,“淮阳会彻底的大乱,老夫又怎能料到万剑山庄的少主,他会知晓九池深渊中的泗水巫蛟之事。”

云中君看着老者的眼睛,陷入了沉默。

“呵呵,你以为如今的局势是老夫希望看到的嘛?”老者看见云中君的神态,不由嗤笑了句。

云中君没有开口回答,七百年以前的大燕帝国有《天玄经》,上面撰文所述天下有泗水巫蛟、火麒麟、幽冥之虎以及北琉玄鸟四大奇兽。

传言得泗水巫蛟兽元者可延年益寿;窥武道,要比麒麟兽元还要珍贵一些。

“前辈误会了,我思忖的是前辈赶赴淮阳真正目的。”云中君没有掩藏内心的猜疑,看着老者说道。

“哈哈,法家巨搫不可小觑……”老者盯着眼前之人,骤然有些欣慰的大笑起来,“不错,老夫不仅仅是为左右淮阳局势而来。”

“前辈是想趁天下人的注意力都在麒麟兽元之上时,手刃利剑而屠龙嘛?”云中君扭头往凉亭远处的白衣女子二人望去,揺了下头,“仅凭蛛网的几个刺客嘛?呵呵,前辈的依仗在何处?”

他的话刚刚落下,静谧的半山腰处就是响起淡淡的抽刀之声,仿若有一双眼睛正死死的盯着自己。

云中君后背发凉,额头上渗出汗水,僵硬的环视了一眼四周。

“在济州,剑邪宗有一个叫做麟牙的影刺让我学生很头疼,我们的探子发现,影刺的紫尾白鸽飞往的方向正是淮阳,铲除淮阳的影刺,这是老夫的另外一个目的。”

老者没有去理会云中君的举动,自顾自的说了起来,“这些年来,部分影刺认为剑邪宗的覆灭是出自我们雪瑶阁之手,不断的刺探我们雪瑶阁隐秘。”

云中君大拇指弹开剑格,如坐针垫一般,他心不在焉的听着老者的话。

“子羡,在客人面前收起你的杀机。”老者挥了挥手开口说道。

——噌

刀入鞘的声音悄然在云中君耳畔爆发开,杀气骤然消散。

云中君不禁缓了口气,看向老者。

“前辈,据我们天机阁收集到的隐秘,你们雪瑶阁当年的确有参与到……”

“我那学生背着我做得勾当而已,剑邪宗的覆灭,并不是出自我学生之手,他只是协同了某个组织而已。”

老者揺了下头,苦涩的笑了下头,“楚歌乃是林冀遥的弟子,也算是老夫的忘年挚友。老夫又怎会同意自己的学生向他下手?”

“唉,他命该如此,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他孩子一条生路。若不是老夫,那些人恐怕早就斩草除根了。要不是影刺没完没了,老夫也不会向他们下杀手。”

此话落下,云中君陷入了沉思,三十几年前,传言有七人屠杀了火麒麟,楚歌正是其一。

对方的死亡如果不是出自天下会和雪瑶阁之手,他实在难以猜出覆灭剑邪宗真正的实力。

“你不用去猜想此事,老夫今日叫你来,乃是打算和你完成一笔买卖的。”老者盯着云中君,深沉的开口。

云中君脸色一肃,恭敬行礼道,“前辈请说,晚辈洗耳恭听。”

“帝王谋长生,如今长生的机会在此。”

老者似有所指,叹了口气说道,“近些日子,朝廷怕是会派些高手来。老夫想和你做一笔交易,谋帝王之食。”

“此举……”

云中君大惊,眼前的兵家谋士居然有如此胆魄,敢当着他的面说出此大逆不道之话。他大惊失色的盯着老者,久久没有开口。

麒麟兽元的确有促使人九窍通郁,精神察滞,延年益寿的功效,高坐帝位的帝王自古就寻求长生之道,淮阳诸事要是传到了洛城,定然会引起帝王的兴趣。

“如何?”老者盯着云中君的双眼,再次问道。

云中君诚惶诚恐中,仿若陷入了沉思之中。

片刻后,他抬起头,二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

第一百一十二章 血辰

老者凝视着眼前戴着青铜面具的中年男人,暗感惋惜,这江湖有遁世的治国巨材,云中君决然是治国巨材中的翘楚。

“晋惠王若是得长生,帝国恐怕永无兴盛的可能了。”老者悠悠的笑了句,“云中君,泗水巫蛟的兽元温和无比,倒不会像麒麟兽元一样,即使吞下也无妨。”

“暴殄天物。”云中君回了一句。

“呵呵,算是吧。”老者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庸庸无为的帝王长生并不是一件好事。”

此话落下,云中君眉毛微拧,沉吟了片刻,开口说道,“这不是为臣之道。”

“你我皆非臣子了,两日后给我答复,老夫为九池深渊内的泗水巫蛟而来,可如今出了变数。万剑山庄的宋清扬,他本该是老夫另外一盘棋局中的棋子。唉,现今却成了老夫棋局中的变数了。”

云中君默然,晋惠王在朝野三十八年之久,虽夕惕朝干,但苛察自用,无知人之明,更不知道恤民,不能说是明君。

三十七年前,正是由于晋惠王的无知人之明,听信了谣言才导致林冀遥身死,北凉铁骑卷土重来。

“云中君,你回去好好想想吧。泗水巫蛟已现,帝王之师会亲赴淮阳。武林各派只能暗中下手了,你要是同老夫合作,得到了泗水巫蛟的兽元,你有的是时间等待明君。”

老者双眼微拧的说道。

云中君闻言,缓缓一揖后,他背转过身去,慢慢的走出凉亭。

“想好后,可来找老夫。”老者看着云中君的背影,不以为然的一笑。

……

门悄无声息的被楚忘推开,他重重的呼了口气,躺在床上。

在另外一侧,赵老头儿歪着头看向外面。

两人之间没有交谈,楚忘忧心于苏圆圆之事,他打探到昨夜江湖各派都是损失惨重,下悬者十之**都死在了九池深渊下,尤其天下会的门徒更是损失殆尽。

楚忘很是焦躁不安,他不知这是不是由担忧苏圆圆引起的。

“前辈……”

“你是在叫我?”赵老头拧头往楚忘看去,笑了句。

楚忘点了下头,瞥了眼身侧的刀。

“呵呵,小子,你还是叫老子赵老头儿吧,我习惯了。”赵老头儿瞅到了楚忘的动作,拍了下自己的膝盖,“说吧,你小子有什么事要求我?还是知晓老夫身份后,你大感意外,想对老子曲意逢迎?”

“曲意逢迎?”楚忘暗骂了句赵老头儿,早在各大门派逼问赵老头儿前,他就是从宋清扬嘴里得知了赵老头儿的真实身份,纵使很震惊,但他没曲意逢迎赵老头儿的心思。

“我想学一刀斩。”

“一刀斩?你不是说自己不学嘛?”赵老头儿玩味的开口,“怎么?现在想学了?莫不是又因苏圆圆那丫头。”

楚忘被赵老头儿揭了心思,只好握牢身侧的冷饮魄魂刀。

“一刀斩是杀人的武技,你要是想守着一间客栈安静的活下去,还是不学的好。”

赵老头儿叹了口气后,继续说道,“江湖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这座江湖里有操刀的屠户,也有穷困潦倒而不入庙堂的权柄武将。老子踏入江湖时,我师父对我说这是一条没有回头的路。”

话断,赵老头儿盯着楚忘欲言又止,有些话不用明说。

“我知道,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恩怨,有恩怨的地方就有江湖,人就是江湖,怎么退出?”

楚忘点了下头,他即使不提刀而入也在江湖里,可这座江湖小,里面皆是苦于柴米油盐的小人物,若他提刀入,江湖就变了,那里面皆是刀锋上讨生活的人物。

“哈哈……”

赵老头儿颇为欣赏的笑了起来,他成年之时可没有楚忘的认知,在他看来,眼前的年轻人太过老于世故了。

“对,人就是江湖,你怎么退?”赵老头儿点了点头,他深谙江湖的规则,对于大部分人而言,江湖就是剪除异己,力强者胜的地方,即使是侠士,他们的眼里也很难容下匪徒,给对方一条生路,刀光剑影下唯有异己身死。

赵老头儿看着楚忘陷入了沉思,很久以前,他是以刺客的身份踏入江湖。

青州的幽冥之森外面有一座城池,外面的人都叫那座城池-天幽,有些人梦寐以求的想要在天幽城久居,而某些人却想着出去。

四十年前,赵老头儿就是想走出天幽城的一员。

他一想到往事,就是倾酒痛饮起来。

“老头儿,你有些事没放下。”楚忘注意到赵老头儿的神色,开口说道。

“你说得都是屁话,老子要是什么事都可以放下,还活着干什么。”赵老头儿嗤笑了声,拍了下楚忘的头,“你听过天幽嘛?”

“听过,酒楼中往来的商雇有说过。我听说是在大晋朝的青州,好像是一座十分美丽的城池,大半的城池都被茂密的森林所环抱。”

“呵呵,你小子倒是个心细的男人,人家说,你就是记下。”赵老头儿晃了下手中的酒壶,回忆道,“嗯,很美,大半个城池都在绿荫下。我出身在天幽,那里的刺客被称作为血辰,那也是一个刺客王国的名字,我曾经就是血辰的一员。”

“血辰?”楚忘眯了下眼睛,这个组织的名字,他闻所未闻。

“天机阁、蛛网以及以前剑邪宗的影刺,他们私底下皆有和血辰联系。血辰内部没有规矩,组织松散,只要雇佣者出钱,他们就愿意卖命。”赵老头儿继续说下去,“江湖中很多人其实都是血辰的一员,老夫知道剑邪宗的楚歌就是一名血辰。”

楚忘挑眉,不知为何赵老头儿忽然和自己说起此事。

他感觉赵老头儿总是有意无意的在自己面前提及楚歌,可又不说明原由,“老头儿,我不感兴趣。现在,我只对一刀斩感兴趣。”

“呵呵,你终会感兴趣的,只要你提刀入江湖。”赵老头儿笑了下,“你以后要是感兴趣,老夫可以和你聊聊血辰,还有楚歌。”

楚忘没说话,握着刀晃了下。

“一刀斩教你无妨,拜老夫为师,老夫就教你。”赵老头儿看着楚忘,沉吟了下开口说道。

楚忘错愕,握着刀愣愣的看着赵老头儿,微张开嘴,欲要说道。

第一百一十三章 拜师

“怎么样?老子要是想收徒,整个武林不知多少青年俊彦会三跪九拜而来。”赵老头儿看着楚忘微张开的嘴,扬起下巴说道。

此话倒是没有说错,楚忘自然是知晓赵老头儿在武林中的声望,要是赵老头儿要收徒,整个武林的青年才俊都会慕名而来。

他要是成为了赵老头儿的弟子,即使穿着小二的衣服,在酒楼里走一遭,也没有一个人敢冲他喊到‘小二,上酒’。

众人只要是见了他,怕都会恭恭敬敬的叫他一声楚少侠,他到时随便往人前一坐,那些青年才俊都会乐呵呵的巴结自己,亲自替他斟酒。

可对于楚忘而言,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实力不够之前,要是被很多人盯着,那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

楚忘闭上嘴,最让他在意的还是赵老头儿为什么要收他为弟子,麟牙曾对他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天底下哪有掉馅饼的好事。

他楚忘搁在青年才俊面前,也算不了什么天纵之才,可北赵癫却执意要收自己为徒?莫非是眼瞎了,要不是眼瞎,图的又是什么。

“小子,老子这句话要是冲别人说,那人立马就磕头认师了。你小子倒是好,一句话也不说。”赵老头儿瞅见楚忘三缄其口的模样,冷哼了句。

“老头儿,你看上我什么了?论资质,我可能比不过那些俊彦;并且我对刀光剑影的江湖也没什么兴趣,你却要收我为徒。”楚忘张口问道。

“嘿嘿,老子乐意,看你小子顺眼。”赵老头笑道。

“看屁的顺眼,老头儿别欺我,此话说得跟没说似的。”楚忘摇摇头,赵老头儿说的都是些没意思的话。

楚忘记得自己从桃源村到淮阳的途中,就是遇到了一个瞎眼算命的。

那算命的摸着他的掌心净说谎话,说是过了此城,前方就是有一座兰若寺,寺里有专门吸人精魄的女鬼,老夫手里有一桃木剑、照妖镜以及各类黄符可护你周全,相遇就是缘分,便宜些卖给你。

算命先生的东西,楚忘自然是买了。

他自幼就是怕鬼,故此上次去东郊客栈时,目睹如此之多爱慕女鬼的痴汉,他还大感意外了一番,天下的女人多得是,偏偏有人要『睡鬼』。

出了城,他才发现,有个屁的兰若寺,更别说女鬼了。

“老子说是由于你天纵奇才,所以才执意收你。小子,你会信嘛?”赵老头儿横眉冷眼,气着说道。

“为什么不信?”楚忘笑笑,话锋一转,问道,“老头儿,你和我说实话,为什么要收我为弟子。一个天资不行,又不想入江湖的人,你老愿意收?”

赵老头儿没有说话了,他吧唧了一下嘴巴,心里暗想道,老子总不能说和你小子死去的爹有些交情吧。

剑邪宗的事还是得由影刺交待,他在李子可没有对楚忘说出实情前,也不会去掺合。

“老头儿,你怎么不说话了?”楚忘看着赵老头儿问道。

“一刀斩不外传,你要想学,拜老子为师,否则滚蛋,别叨扰老子。”赵老头儿喝了口酒,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楚忘低头,想了会儿,直接倒在床上,不去说一刀斩的事。

片刻后,他又烦躁的翻了个身,跳下床,提刀欲出。

当他手按在门栓之时,一双长眉拧起,陷入了挣扎。

“老头儿,一刀斩要学多久?”

“看天赋,戮杀者,学一刀斩不难。”赵老头儿看着楚忘,有些想笑,儿女情长让英雄气短呀,楚忘怕是真的喜欢上苏丫头了。

“此刀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配合着刀罡煞气用,最是合适不过。”赵老头儿看着楚忘的背影,补充的说道。

楚忘放下手,叹了口气,转身跪拜下去,轻声叫了句,“师父,请传我一刀斩。”

“小子,你莫不是以为学了一刀斩就可以保苏丫头无恙?”

“不,可会的多总比不会好。我要是踏出这扇门去寻他,怕是会半只脚入刀光剑影的江湖。”楚忘低着头,握住冷饮魄魂刀。

“小子,你真的是喜欢上苏丫头了,愿意为苏丫头提刀入江湖。人心似水,江湖就是人心,这是难测之物,所以江湖难留,儿女情长能否使英雄气短,谁知道呢?”

赵老头儿晃了下头,看着眼前跪拜在地上的年轻人,颇为洒脱的问道,“你老于世故,可有想过是否值得?你跪拜在老子面前是气短。”

楚忘眯着眼想了下,又是烦躁起来,他觉得为苏圆圆提刀入江湖的确不是一件理智之事,可心里在焦躁之时又存在侥幸,也许把苏圆圆成功带回来,也不一定要入江湖,以后守着酒楼过日子也说不定。

“呵呵,看样子,你小子没认真想过,很是焦虑吧?”赵老头儿呵呵一笑,跳下床榻,扶起楚忘,直接将冷饮魄魂刀抽出。

刀光快速掠过楚忘的双眼,他裸露的皮肤在顷刻间冒出许多小疙瘩,从赵老头儿身上爆发出一股令人心悸的杀气,让他仿若掉入冰窖一般。

门栓从中间裂开,落在地上,门悠悠的打开。

门外,一个人慢慢的倒下,压在门上翻滚着入房间。

赵老头儿收刀,刀光在半空中掠过弯弧,锋刃之上不沾一滴的血。

“看懂了吗?”赵老头儿盯着门外,沉着声,说道,“一刀斩靠的是杀意,配合着刀罡煞气在杀人之时不能存在一丝的犹豫。”

“嗯”楚忘点了下头,看着地上的尸体,他咽了咽口水,方才他把大部分注意力放在赵老头儿身上,没有察觉到门外已经站了一人。

他看了眼尸体穿着的衣服,好像是淮阳商会的人。他顺着赵老头儿往前望去,只见不远处有个老头儿披着大氅,佩着剑缓缓地冲他们二人走来。

“令狐漳?”楚忘内心嘀咕了下,不远处的老头儿正是和赵老头儿论武道之人,“老头儿,上次你没打败他嘛?”

“小子,你想过河拆桥嘛?一刀斩才教你,呵呵,你不觉得自己该喊老子师父嘛?”赵老头儿盯着渐渐靠近的令狐漳,压低了嗓音道,“你去找苏丫头吧。”

楚忘闻言后,点了点头,刚踏出一步,他刀鞘中的冷饮魄魂刀就是隐隐颤动起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鲨齿

冷饮魄魂刀在即将跃出刀鞘之时,楚忘猛的按住刀镡,忌惮的向令狐漳看去后,他又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眼赵老头儿,瞅着眼前俩老家伙的气势,显然昨日是没分出个胜负。

“赵兄,你杀我一人,我也杀你一人算了。”令狐漳瞥了眼楚忘,毫不在乎的说道。

“令狐老匹夫,你可以试试?老子好不容易收一个弟子,你敢动他?”赵老头儿走到楚忘的身边,整个人犀利得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其胡须无风自起。

楚忘眼皮跳了下,他觉得四周仿佛有剑气在酝酿。

令狐漳大感意外的看了眼楚忘,他和赵老头儿相识三十九年,从未见过对方动收徒弟的念头。

剑邪宗的楚歌何等的天资,赵老头儿也只是赞叹一两句。可如今却收了弟子,还是一位酒楼的小二。

刀鞘中的冷饮魄魂刀恢复平静,楚忘松了口气,内心有些无奈。

自今日起,淮阳商会必然会多加留意自己了。

“令狐老匹夫,怎么没打够嘛?”赵老头儿笑了下,眉头舒展开去。

“老夫今日前来是和你商讨九池深渊之事,淮阳左司已经前往九池深渊了。”令狐漳揺了头,继续往前走。

赵老头儿脸色沉闷下去,他上次带宋清扬前去九池深渊,可没想到宋清扬离开后会生出鱼死网破的想法。

那本就是探查,谁会知道九池深渊中还真有一头泗水巫蛟。如今朝廷也插手,淮阳彻底的乱了。

他看向楚忘,拍了下对方的肩膀。

楚忘会意,冲着两人揖了一礼后,默然的转进走廊。

待走出酒楼,楚忘立即戴起斗笠,快速的冲淮阳东郊而去。

依时间而言,苏圆圆赶到九池深渊,已经快是破晓之际,不太有可能去深渊下面。

半个时辰后,楚忘来到了东郊客栈,数百位手握横刀的男子站在东郊客栈外面,在他们腕甲上都刻着一把带着鲨齿的屠刀。

“兄弟,他们是谁呀?”楚忘隔着老远眺望,冲身侧的一个干瘦男子递去半壶子酒后,开口问道。

“大晋帝国组织『天手』豢养的侍卫,由淮阳左司管辖。”干瘦男子戏谑的瞄了几眼楚忘,嘲讽的笑道,“我说小子,你连他们的身份都不清楚,还来凑什么热闹,凡是在江湖里混了一段时间的人都知道他们。”

“为什么都知道他们?”楚忘没去计较对方嘲讽的语气,继续问道。

“天手建立目的是术以知奸,以刑止刑,最初乃是由一位法家之巨靠重金雇佣江湖杀手组成的一个组织,意在诛杀于乱世中以武破禁的江湖人。”干瘦的男子解释后,喝了口酒说道,“你说在江湖里的人会不知道他们嘛?”

楚忘点了下头,想不到律法在此世道还要靠这样的血腥手段施行,看来大晋各地,越来越多人不遵律法了,否则何须如此?

“你连这些都不清楚,想来也只是一个初出江湖的少年人,这趟浑水,老子劝你不要瞎掺合,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干瘦男子冷哼了声,不屑的看了眼楚忘,顺便将手里空了的酒壶丢还给楚忘。

楚忘接过酒壶,没去理会,他本来对江湖的诸多事就是不了解。

“看样子,天手的人似乎对九池深渊中的蛟龙动了心思,他们怎么不驱赶在东郊外围处的人?”

“呵呵,棘手呗,不驱赶自然是留着我们去试探九池深渊下面的蛟龙,还能是什么?”干瘦男子笑了下。

其实这和行军打战一个道理,帝国接受降军,每次攻城掠地,皆是派降军在前,己方骑兵持长枪在后,以两翼骑射手为掩护,督赶降军前进,要是降军敢反戈,持枪的骑兵就会掩护骑射手射杀降军。

待天手围剿蛟龙之时,将外围的江湖散客放进去,吸引蛟龙的注意力,好找机会下手。

楚忘闻言后,他愣愣的看着身前的干瘦男子,对方不是糊涂人,可干得却是糊涂事。

“你明白,为何还……”

“呵呵,刀尖上讨生活的人,哪怕是有一点希望也不想错过。”干瘦的男子嗓音干涩的回答,他以前干过降军,北凉铁骑许以重赏,上万个降卒总有一个士卒会得到北凉的重赏。

他被驱赶的踏上战场,举起武器为的是那渺茫的赏赐。

某次行军厮杀中,他靠装死侥幸的活了下来,重新逃入大晋,从此无名无姓。

在他看来,天手让他们喂蛟龙的做法,同北凉铁骑对待降军的方是一样的。他们虽然微不足道,可剑走边锋,也不是没有逆天改命的机会。

楚忘愕然,不由在心里感叹这就是江湖。他往四周看了眼还有不少如同干瘦男子的人,楚忘知道,对待这样的人,不能有一丝的仁慈。

他正在深思之际,东郊客栈内走出一位中年男子,对方一头的华发,手里握着的重剑,其剑鞘隔着剑格有半寸距离,微露出剑尾端如同鲨齿一般的剑锋。

“鲨齿……”干瘦的男子盯着中年男子的剑,轻轻的说了句。

楚忘眯了眼睛,对比了一下几百位手握横刀的侍卫。

百位士兵腕甲处刻着的标识几乎和中年男子握着的剑一样,显然中年男子的身份十分高贵。

在中年男子前脚刚踏出,楚忘就是注意到天下会等江湖组织的大人物,皆是跟着走了出来,表面上一副马首是瞻的样子。

距离隔着有些远,楚忘眯着眼也未能看清华发男子的样貌。

“该离开了,天手刚来,总是要给我们这些无门无派的江湖散客一个下马威。”

干瘦男子抿嘴笑了下,盯着中年男子背后的众人,继续说道,“我猜呀,武林上的大派已经被‘温和’的给了一个下马威了。现在该轮到我们了,嘿嘿,我们无门无派,天手对我们不会顾忌。老子喝你半壶酒,教你一点……”

——咻

楚忘还未等中年男子说完,便是往后掠去。他深知自己轻功不好,若是正如对方所言,动作一迟怕是会吃亏,赶在众人之前动手总是好的。

干瘦男子一愣,紧接着破口大骂起来,方才都是他的猜测。他刚要喊话,便是看到华发男子慢慢的举起自己的左手,半握拳示意。

来不及多想,干瘦男子急忙冲着楚忘的方向而去。

竹箭掀起的破空声,几乎是在刹那在他们背后二人响起。

第一百一十五章 杀人仅一刀

“臭小子,你也不傻嘛!”干瘦男子跟在楚忘后面,扯开嗓子骂了起来。

楚忘避开竹箭,扭头快速瞥了眼,上百位手握横刀的侍卫骑上马,策马奔腾之间,拉开大弓,把铁灰色的箭簇对准他们。

天手的行为完全被后方的干瘦男子猜中了,血腥的震慑手段怕是会让不少人不敢掺合进来。

楚忘思量了一下,天手组织的人要是真觉得九池深渊的蛟龙棘手,想让江湖散客先行试探,这个下马威也不会太过分,如果把所有人都吓走了,天手组织就只能让天下会等帮派去先行猎龙。

他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落得太过后方,同侍卫们拉开距离后,想必侍卫们也不会继续追赶下去。

在其后边不断有人倒下,骑马的侍卫赶来,顺手就是一刀砍下。

楚忘快速收回自己的目光,干瘦男子注意到楚忘手里的刀,愣了下,转而眼神冰冷下去。

刀锋因淬火产生的刀纹均匀,色泽隐隐在光晕中呈现深紫色。他只是很认真的看了几眼,便是看出了楚忘手中的冷饮魄魂刀绝非凡品。

如此的好刀居然落在一个初出江湖的少年手上,干瘦男子暗暗惋惜。

虽然拥有此番好刀的年轻人家世可能不凡,但是他在淮阳东郊暗自杀了眼前的年轻人,也可以把嫌疑推给天手的人。

刀是不能用,他也可以乔装打扮一下,将刀拿去卖一个好价钱。

打定注意,干瘦男子继续跟在楚忘的后面。

楚忘并没有立即注意到干瘦男子的举动,过了许久后,当马蹄声渐弱,他拧头往后眺望而去,见上百的天手侍卫并没有追来,他不禁暗暗的缓了口气。

此时,他才发现干瘦男子依然还跟在自己的后面。

楚忘皱了下眉头,试探起了对方,他立刻转换方向跑去,干瘦男子也紧随而来,并且对方速度骤然加快了。

“也不知对方实力如何?”楚忘内心暗自想到,知是自己这个谨慎的行为已经引起了对方的怀疑,怕是可能要对自己下手了。

令楚忘疑惑不解的是,对方为何会突然对他下手。

待甩开天手组织的侍卫后,楚忘停了下来,同干瘦男子隔着一段距离,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唉,谢了,要不是你提醒,我可能已经死了。”

“呵,不用。”干瘦男子摆手,也是停了下来,在缓了口气后,很是自然的冲楚忘走去,“你倒是机敏,老子还没说完,你就跑了。”

“嘿嘿,我胆子小。”楚忘冲着干瘦男子咧嘴一笑,暗自提防起对方。

“小子,你哪里人呀?”干瘦男子问道。

“淮阳人。”楚忘回答。

“淮阳人?”干瘦男子愣了下,寻思着杀了对方,还比较麻烦,“定然是大户之家吧,刀不错。”

楚忘握住刀,心里在发笑,隐隐对干瘦男子的打算有了猜测,他扯开嗓子,大笑一声,豪迈道,“这把刀算什么?我也算是出生于钟鸣鼎食之家,早听闻江湖热闹,可没想过如此凶险,我要是早知道,就会带些护卫出来。”

干瘦男子脚步一顿,他眼见楚忘口气不小,有些迷惑,纵观淮阳的公子哥,他还从未见过楚忘此号人物,要是家大业大的主儿,他杀人夺刀后自然是麻烦。

一番思量后,干瘦男子继续向楚忘走去,笑呵呵道,“少侠是真该带些护卫出来,要不是我,你真的可能死了。”

干瘦男子话语很自然,有一番想和楚忘深交之感。

楚忘叹了口气,干瘦男子向他靠近之时,起了杀心。

“多谢大哥护佑了,我把此刀送给你,算是酬谢吧。”

“呃……”干瘦男子愕然,本是打算抢,可楚忘主动送给他,让他有些意外的同时,他不由回想起方才楚忘调转方向逃跑之事。

眼前的年轻人不是看着如此简单,要么有诈,要么就是想破财免灾,再或者对方真的只是一个不懂江湖凶险的蠢货。

他笑吟吟的看着楚忘托举着刀,故意推辞的说了些话后,便是谨慎的朝楚忘伸出手去。

楚忘臂膀悄然绷紧,在干瘦男子靠近之时,他托举着刀微对准干瘦男子的胸口位置,刀锋倾斜朝上。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楚忘笑着开口说道,当对方只的手即将按下之时。他抽刀,斜向上一挥。

——铛

火星子溅射,早有提防干瘦男子左手颤动,食指被生生的削去,他右手握住剑,快速的挡住楚忘的刀,往后退了几步。

“好小子,刀法凌冽,毫不拖泥带水,你他娘的有些心机。”干瘦男子眼神发狠,急忙包扎住左手的食指切口处,抑制往外溅射的血液。

他痛的难受,盯着楚忘的目光有着浓浓的杀意,“你方才要是乖乖交出手中的刀,老子还会放你一马。可现在,你削我一指,我必然砍你十刀。”

“砍我十刀?”楚忘嘴角掀起,玩味的瞥了眼干瘦男子,晃了下头。

由他看来,方才干瘦男子出手,速度并不是很快,对方只是一个江湖经验老道的剑客,但在实力上不足为虑。

干瘦男子痛的狠吸了口冷气后,握住重剑,双腿一躬,骤然发力,挥剑冲着楚忘杀来。

楚忘站在原地,回想起赵老头儿出刀的姿势,待得干瘦男子临近之时,他右手握住刀骤然发力。

刀光掠过,干瘦男子手中手中的重剑折断成两截,一线刀罡煞气掠过干瘦男子的咽喉。

刀光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楚忘侧对着干瘦男子收刀。

楚忘大拇指微弹了一下刀镡,注意到刀锋之上有血迹。他不由有些失望,方才他杀人之时并没有犹豫,可刀锋上有血,同赵老头儿比较起来,他的一刀斩可能还没有入门。

干瘦男子咽喉处裂开一道狭长的血痕,血液喷涌而出,他拄着断剑无力的跪拜下去,一脸的不可思议,若是眼前的年轻人有此番实力,刚才何必试探自己?

血微溅到楚忘的身上,他看着眼前之人,蓦然想起赵老头儿的话,血从伤口喷出来的时候就像风声一样好听。

他从干瘦男子身前走过,刚一转身,准备离去,他就是发现不远处有个男子刚拔出剑,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仔细看去,对方没有喉结,而且身子骨相对于大部分男子异常柔弱。

面貌可以易容改变,可身子骨很难。

他一愣后,就是边朝男子跑去,边试探性的吼道,“苏圆圆,你跟我回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技术活,学不来

男子剑入鞘,听到楚忘的喊话后,他有些诧异,但没有说话,转身就是打算离开。

楚忘盯着对方的背影,见对方没有立刻逃跑,自己方才的猜测就有些动摇。

——噌

男子大拇指弹开剑格,露出半寸寒芒。他站在原地,微侧转身子,双眼露出狠戾之色,压低嗓音道,“怎么?阁下也想对我下狠手?”

楚忘停了下来,认真打量了几眼对方,莫不是自己真猜错了,面前之人并不是苏圆圆。他思量了下,还是慢慢的走过去,笑着道,“呵呵,方才阁下拔剑又是什么意思?”

“止步!”男子抬起握剑的左手,在两人只有五六步的距离后,他警告的说道。

楚忘表情讪讪,没有继续往前走,隔着距离去看对方的咽喉,他的目光下移,盯着男子的胸部,故意说道,“啧啧,兄台,我见你一副柔弱样,可胸脯却要比一般男子饱满,虽然比不了飞阙楼的姑娘,但也好过未发育的姑娘。”

“你……”

“和小白馒头比,差不了多少。”楚忘呵呵一笑,咧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问道,“兄台,你是做什么的?”

“关你屁事,想找死嘛?”男子大怒,右手拔出剑,恶狠狠的盯着楚忘问道。

楚忘瞥了眼对方的手,五指纤细,他又是发出啧啧的感叹声,表面上丝毫不畏惧,暗地里握牢刀。

若真是认错人了,楚忘打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别欺人太甚!”男子怒道。

“别误会,我认错人了。”楚忘连忙解释,在两人对峙了片刻后,男子的眉头舒展开之时,楚忘猛的朝男子扑去,探出左手朝对方的胸脯抓去。

他要试探,袭胸都不在意的话,那算苏圆圆狠。

五步左右的距离转眼拉近,男子大惊失色,险些惊叫出声来。他下意识的挥剑冲楚忘右手挥去,往后退了几步。

楚忘急忙伸会了自己的手,逼近对方之时,他左手趁机“啪”的一声拍打在男子的臀部上,在对方错愕的愣了下之际,他五指一转,掌心完全覆盖住对方的臀部,向前用力一捏,笑着道,“我看呀,你不去做小相公可惜了,臀部还蛮翘。”

他口头上调侃,可内心慌的不行,生怕自己认错了人。

无论眼前的男子是不是苏圆圆,他都做好了立即拉开和对方距离的打算。

“你的胸脯……”

——啪

未等楚忘主动和对方拉开距离,他的脸庞上就是留下了四个手指印。

此男子是苏圆圆易容的,不会有假了。

“下流胚子,别假装试探了,你就是想占我的便宜。”男子尖叫的一把推开楚忘,撕下脸皮,露出一张满是怒色的脸庞。

苏圆圆瞪着眼,咬牙切齿。

楚忘摸着自己的脸,一把抓住苏圆圆,生怕对方又跑了。

“你放开……”

“不,外面乱,你跟我回去!”

“我想杀了你……”

“寡妇幸福嘛?你想杀,可以试一下。”楚忘无赖的抓着苏圆圆的手,微挡着的脸,逗弄着对方,“媳妇儿,除了脸,你可以打其他地方。”

苏圆圆抬手欲打,楚忘缩了下脖子后,见苏圆圆没下得了手,而后又嬉皮笑脸的问道,“怎么?舍不得……啊……疼……”

“松开。”苏圆圆吼了起来,她看着眼前的无赖,有些无可奈何。方才,她看见楚忘杀人之时,分明干脆利索,但对方一见到自己,便是这副小痞子无赖样。

对比起来,完全是两个人。

“跟我回去。”楚忘说道,“否则别想了。”

苏圆圆很认真凝视了楚忘,沉吟了片刻后,声音舒缓下去,问道,“你是特意出来找我的嘛?”

楚忘点了点头。

两人一时间没有话了,苏圆圆挣扎的手没有再动,她内心有些复杂,自从楚忘上次舍身让她先走后,不知不觉中,她觉得楚忘也不是很讨厌,至少要比大部分人靠谱。

“我没找到云舒姐姐之前,不会随你回去的。”苏圆圆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知道自己所做之事可能一点用也没有,但是我所在乎的人身陷囹圄之时,本姑娘不可能心平气和的守在家里等消息。”

楚忘敛起散漫的神情,片刻后,他松开握住苏圆圆的手,无奈道,“那我舍命陪君子了。”

“啊……拖后腿嘛?”苏圆圆一愣,看着楚忘,心里竟有些雀跃和欢喜。

“也许,我还可以舍身再救你一次。”楚忘抿嘴,往四周看了眼,俯下身子,凝视着苏圆圆的双眼。

一股热气轻轻扑在苏圆圆脸上,隔着大概半个拇指的距离,她甚至可以看清楚忘脸庞上的毛孔,顷刻间,她发现自己心慌慌的,有些不敢直视楚忘的眼睛。

“也许,我老丈人还在附近。嘿嘿,不亏,我负责英雄救美,老丈人负责救英雄。”楚忘咧开嘴,说道。

“不要脸。”苏圆圆轻啐了一口,脸颊微红,“我帮你乔装打扮一下。”

“嗯”楚忘点头。

半个时辰后,一男一女并排往九池深渊而去。

楚忘此时乔装成一个浓眉大眼的女子,样貌粗野,有点像塞外的女人。

透过苏圆圆随身携带的小铜镜,楚忘可以看到自己易容后的脸,虽然被易容成了女人,可这样貌有点粗鄙呀。

他们二人走过干瘦男子尸体身边时,楚忘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蹲下身子,撕开对方的衣服,揉成一团,放入自己的怀里,挺直了自己的身板,低头一瞅,很是满意。

苏圆圆见后,忍不住红着脸笑了下。

“小相公,我们走吧。”楚忘冲后边的苏圆圆说道。

“你慢点别说话,装哑巴。我俩别出头,要是遇上了强敌,我们打不赢就跑。”苏圆圆叮嘱了楚忘一番,“我俩现在以姐弟的身份混迹江湖。”

楚忘无奈一笑,不得不佩服苏圆圆口仿若有百舌的本事,即使他很认真听苏圆圆说话,也听不出这是一个女人说的话。

口技是门技术活,要练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楚忘只好无奈的点了下头。

两人来到九池深渊的外围,天手的侍卫站在悬崖的边上。

一道愤怒的嘶吼从九池深渊下传来,紧接着,楚忘二人看见那名华发男子从深渊下面跃上栈桥。

楚忘正欲说话,九池深渊那儿一道水柱就是旋转着冲上半空。

第一百一十七章 没骨气

华发男子隔空一掌,水柱就是‘轰隆’一声爆裂开。随后一股肉眼可见的气浪由水柱为中心,轰隆隆的往四周掀去。

站在悬崖边上的众人骇然,被湿润的水汽推着向后退了几步。

九池深渊下随之传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华发男子踩在栈桥的绳索上,衣衫猎猎间,他握着剑,背手而立,低头凝视着深渊。

“好强的内力。”楚忘盯着华发男子的背影,不禁感叹的说道。

“废话,淮阳的左司--吴玄航又怎会是弱者。你看见他手中的剑没?名为鲨齿,乃是出自玄工匠人诸葛瑾之手,在天下所有的名家之剑中可排名第五。”苏圆圆在楚忘身侧插嘴的说道。

楚忘点了点头,瞄了眼自己手里的冷饮魄魂刀,起了好奇之心,也不知此刀能否排进天下名刀的前十。

二人正低声交谈间,吴玄航脚尖一点,轻飘飘的落在悬崖边上,他沉着一张脸,带领众人往深渊外围而去。

蹲在九池深渊外围处的江湖散客立即四散而逃,楚忘攥了下苏圆圆的手臂,压低嗓音道,“我们该走了。”

苏圆圆站了起来,跟着楚忘往更外缘处藏起来。

“待他们走远,我们俩个就冲进去,我观察两三天了,栈桥处驻守的人并不多。”

“九池深渊凶险,就算没人驻守也无妨。这里多得是混水摸鱼的亡命人,他们才不会傻着单独去九池深渊下面。”

楚忘按住苏圆圆的肩膀,被对方这个大胆的想法吓了一大跳。他们二人要是贸然下去,定会被下面的蛟龙一口吞了。

“可……”

“别多想了,我们下去也是送死,倒不如跟着众人下去。”楚忘宽慰着苏圆圆,暗想着即使宋清扬和叶云舒没有在大战之日死亡,恐怕也会被饿死渴死。

时间一久,也没有去九龙深渊下面的必要,他只是希望到时候苏圆圆不要犯糊涂下去。

“方才那人下去,我猜想他必然会很快再尝试。”楚忘盯着吴玄航的背影,缓缓地说道。

两人看着渐渐走远的吴玄航,见四周之人都是尾随而去。楚忘不由站起来,轻声说道,“走,我俩跟上。”

“好。”苏圆圆在犹豫了片刻后,她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后,两人跟着吴玄航一行人回到城中,令他们二人意外的却是,吴玄航带人直接来到了天易居酒楼外,十分恭敬的站在外面,等待着一个下人跑进去通报。

楚忘和苏圆圆思忖了许久后,看出了吴玄航打得算盘。

“城内的人说,洛城的大人物会在近几日赶到淮阳配合吴玄航行动。”苏圆圆站在不远处的阁楼上,眼神玩味的说道,“吴玄航不等洛城的人赶来,竟然要请赵前辈出手,看来赶赴洛城之人和他不合。”

楚忘没有开口,这等事要是成功了,大半的功劳都是自己的,但若是失败了,面对的必然是洛城那边帝王的怒火。

吴玄航此般胆魄,如果仅仅只是为了一人获得重赏,这才叫可笑。

据楚忘近几日收集到的传言,二十几年前,整个大晋都在抓拿赵老头儿,只是后来的晋惠王追念赵老头儿的功劳,才收回了诛杀令。

现如今,庙堂的人去请他,赵老头儿愿不愿意出来见一面吴玄航都两说。

这个念头刚在楚忘心头滋生,他就是看见赵老头儿携同令狐漳,慢悠悠的走出了天易居酒楼。

赵老头儿不仅愿意见吴玄航,还亲自来见。

楚忘暗暗骂了句赵老头儿没骨气,继续放眼望去。

“没骨气!”苏圆圆说出了楚忘的心里话。

楚忘抿嘴一笑,扭头看着苏圆圆说道,“媳妇儿知我……”

“滚……”

*******

【淮阳东郊九池深渊下】

悬崖峭壁的半山腰处,叶云舒和宋清扬二人微勾着头,将整个人缩在绿荫下,他们各自的手里都是握着一把泛着铁灰色的匕首,锋刃漓着血。

在他们二人中间,有一具尸体挂在树干上,双臂有着不平整的割痕。

宋清扬眺望着下面,他可以隐约的看到江水表面在卷动。

他轻咳了下,吐出一口血沫子,缓缓道,“我常听人说,前些年,青州发生大旱之时,暗市常有这肉卖。”

叶云舒皱着眉头,把嘴里的肉咽下,“易子而食,总比一家人都饿死来得好。”

“呵呵……”宋清扬轻声笑了起来,指着树干上的尸体,“你说要是烤着吃,会不会好一些?”

叶云舒旋即翻了一个白眼,淡淡道,“那我们会渴死。”

“嗯,会渴死。”宋清扬抹了一把嘴角的血,仰头看向九池深渊的上方,喃喃道,“想上去嘛?”

“不,时间久了,天下的人会误以为你死了。”叶云舒揺了摇头,盯着宋清扬说道,“要是现在上去,你活不了。”

宋清扬笑了笑,摩挲着巨阙的皮鞘,又是说道,“你不该跟着我来。”

叶云舒目光移开,转而去看横挂在二人之间的尸体,沉默了下。

她回想起三年多前,自己看见宋清扬的第一眼,那个时候的宋清扬,太像自己眼睁睁看着生父战死时的样子了。

二人默然间,叶云舒手里的刀锋错开筋骨,熟稔的切下手臂上的一块肉,又是皱着眉头咽下。

宋清扬挑了下眉毛,方才注意到刀锋在筋骨中游刃有余。

“第几次了?”

“没去记这个。”叶云舒淡淡回答,抿开嘴笑道,“有些话不该女人先开口,我冒着生命危险而来,现在你又要逼着我说你该讲的话嘛?”

宋清扬恍惚了下,在叶云舒的凝视下,他一张脸绷紧起来。

叶云舒见后,莞尔一笑。

“哈哈……”宋清扬也尴尬的笑了声,他低头俯瞰了眼下方,在沉默了会儿,承诺道,“待我手刃了王彦老匹夫,便是娶你。”

叶云舒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只是干脆的说了句,“我帮你。”

正当两人交谈间,他们头顶上的一声惨叫打破了九池深渊的宁静。

还未待他们抬头,一个人就是尖叫着落了下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天下人皆为棋子

人落下后,伴随着一道骨头碎裂的声,九池深渊下再无动静。

宋清扬二人皆是清楚,落下的倒霉蛋可能恰好撞击在石岩上了,没有活的可能。

他们二人齐齐仰头向上望去,眼神凝重。

……

赵老头儿背负着双手站在悬崖边上,看着吴玄航将一个性子急躁的江湖散客丢到深渊下面。

隔着近些的江湖散客骇然的往后退了一步,各自死死地按着自己的武器。

“各位愿以命搏运,我今日便给各位一个机会。”吴玄航看着众人,慢慢朗声开口,“屠龙幸存者,赏百金;得蛟龙兽元者,并愿上缴朝廷者,赏千金;凡是私藏者,杀无赦。”

九池深渊外围各处的江湖散客,闻言皆是没有吭声。

“说的都是废话。”

楚忘和苏圆圆隔着老远,他们依稀的可以听清吴玄航说的话。苏圆圆当即嘀咕了句,凡是不愿离去的,哪个会惜命。

“蛟龙兽元有什么用?”楚忘听到后,好奇的问苏圆圆。

“延年益寿,窥武道。”苏圆圆停顿了下,接着说道,“书上说,蛟龙兽元常人亦可吞下。”

“哦。”楚忘点了下头,麒麟兽元吞下会爆体而亡,可蛟龙兽元却不会,也不知道其他两大奇兽又是怎样。

距离他们二人不远处,一个女子悄悄的后退,慢慢消失在九池深渊。

半个时辰后,女子走上半山腰的凉亭,站在外面。

凉亭内,云中君正和老者下棋。

“你的人回来了。”老者捻棋落下,提吃云中君的棋子,抬头望向外面,“也不知是安排在何处的人。”

“九池深渊。”云中君看着棋盘,无奈的揺了揺头,站起来冲亭子外面的女人看去,招了下手。

女人立即微低着头,缓缓地走入亭内。

“大人,淮阳左司已经打算动手了。”

“动手?不等从洛城赶来的人嘛?”云中君轻笑了下,区区一个左司拿什么去屠杀蛟龙,“他的底气在哪里?”

女子抬头,踟蹰中回答道,“赵祁以及淮阳商会的令狐漳,他们二人似乎……似乎愿意配合淮阳的司命动手,还有武林各大门派的高手。”

云中君冷笑,武林各大门派各怀鬼胎,要不是顾忌各大门派在塞北外从军的弟子,淮阳的左司会将各大门派的人直接当江湖散客用。

吴玄航能让赵祁以及令狐漳出手相助,这才是他疑惑的问题。

他看向老者,眉头紧锁。

“呵呵,无须担心。早在三十七年前,赵老头儿就是对帝王心死,他不会替帝王出手,相反……”老者嘴角露出诡异的笑,没有把话说完。

黄华坡一役后,可不止北凉四十万孩童成了孤儿,还让他和林冀遥三人名震天下,但半年后,大晋帝国的文人武士,皆因林冀遥被处死而对帝王寒心。

那一日,八万多江湖将士齐卸甲,重归江湖。

若是晋惠王是一位千古贤帝,候在九池深渊附近的江湖人,恐怕有大半愿为帝王献出生命。

可惜的是如今的帝王并不是,赵老头儿又怎会为帝王效力。

“赵老头儿还忠于皇室,可他和老夫一样,皆是不想看见一个庸庸无为的帝王获得极长的寿命。”老者凝视着棋局,一个人下了起来,云中君眼里的死局又柳暗花明起来。

“先生何意?”云中君站在一侧问道。

“何意?赵老头儿和令狐漳是去捣局的。他们俩个皆是兵家,自认为一生的兵戈之志皆被帝王耽搁的兵家巨材。”老者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他们忠于皇室,可却希望大晋帝国能够早换一个贤明之主。”

云中君讶然,没有想到赵老头儿是出于此般心思。

九池深渊下的泗水巫蛟已经被发现,想摆脱被屠杀的命运很难,可在赵老头儿和令狐漳暗地里捣局下,蛟龙兽元能否落到帝王手中难说。

他看着老者,沉吟了片刻后,忽然开口问道,“那先生呢?是否还忠心于皇室?”

老者闻言,捻棋的手一颤,年少时,他曾听老一辈的江湖侠客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他不似赵老头儿那般的人,对此话并不一直笃定。

在他看来,帝王恤民,侠义人士为国自然说得过去,若天下是一家之国,帝王作威作福,完全不顾百姓疾苦,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就是一句屁话。

林冀遥的下场已经说明了此话的确是一句屁话,老者棋子落下,嘴角露出苦涩的笑,没有直接回答云中君的问题,而是说道,“老夫老了,帝国爆发战乱的那一年,我跑到壕沟边上,面对着伏尸百万的景象,我只是心潮澎湃,一心想着盛名功德,在我看来,百万人的身死根本算不得什么。”

说到此处,老者抬起头,目光矍铄,接着说道,“战乱未平复,可老夫半只脚却踏入枯冢了。云中君,你该明白,蛟龙兽元对我意味着什么。若时间够,这天下都该被老夫玩控于掌心之中。”

云中君眼皮跳了下,眼前的兵家谋士根本就不在乎皇室,对方要的是将整个天下化作一个棋盘,帝王也不够只是一颗棋子而已。

“一人下棋,先生不觉得乏味嘛?”

“乏味?老夫更怕留下遗憾!蛟龙兽元并不是让人长生之物,吞下以后也就多个两百载的岁月而已。”老者笑笑,盯着云中君说道,“地为棋盘,天下人为棋子,此局也就老夫敢下!”

好大的口气!云中君抬头看了眼身前的老者,当即感叹起来。

恐怕大晋帝国和北凉之间的战争,现如今在对方眼中也不过只是一盘棋局。

“其实老夫并不记恨帝王,要不是莫须有的罪名,老夫如今还在棋局之中,只是大晋帝国的一个兵家谋士。哪有现在逍遥,处在棋局外,可将北凉和大晋帝国都将当做棋子看。”

云中君后退了步,心里翻起惊涛骇浪,他盯着老者,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先生,大晋为白子,北凉为黑子,你希望是……”

“云中君,若可以,老夫希望可以找到一位对弈的棋手。同老夫一样,将天下人当做棋子。”老者盯着云中君的眼睛,逼问道,“你可愿意?”

第一百一十九章 屠龙

云中君整个人似遭雷击一般,嘴唇翕动,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以天下人皆当做棋子的气魄,他不曾有,也不敢有。

“如何?”老者盯着云中君缓缓开口问道。

“呵呵,云阁自会全力配合先生。”云中君揺了揺头,回答道,“至于约定之事,看来是云某多想了,晚辈愚钝,也就不去垂涎蛟龙兽元了,晚辈自会向天机阁上层言明此事。”

老者没有说话,继续自顾自的下棋。片刻后,他抬头看了眼云中君,手里的棋子落下,露出失望的神情。

“你终究只愿做一个帝国之手,走不出棋局。”

云中君眉毛微拧,并不回话。

片刻后,老者挥了下手,“你们去吧,带回老夫要的东西。”

话落下的顷刻间,风声骤起,数不清的黑点在山间快速掠过。

云中君看着眼前的老者,沉吟了片刻后,躬身离去。

……

淮阳东郊,九池深渊

一个时辰后

数百人站在悬崖边上,临风而立,随着赵老头儿轻跃下九池深渊,所有人都动了起来,跟随着赵老头儿跃下。

在外围处,数不清的人蠢蠢欲动。

楚忘往后望了眼,在不远之处,有数千射手站在高处,淮阳郡守半眯着眼,注视着各大门派的高手协同吴玄航跳下。

即使有江湖散客拿到了麒麟兽元,也不一定可以成功的带出去。

楚忘收回自己的目光,看着迫不及待的苏圆圆有些头疼,再三叮嘱道,“我俩下去可不是为了参与屠杀蛟龙,无论是否能找到叶云舒,我们都应该早些上来。”

苏圆圆犹豫了会儿后,点了点头。

“对了,你说抢到蛟龙兽元后,那些江湖散客有命拿嘛?”楚忘望了眼正逐渐往中收拢的官兵,小声的问道。

“江湖散客中有各大门派临时安排的人,朝廷知道安排人在九池深渊外围,你以为其他江湖门派不会派人在外围处接应嘛?”苏圆圆抿了下嘴,反问道。

此番话让楚忘醍醐灌顶,举一反三的想到,吴玄航急着出手,恐怕不仅仅是他想独揽功劳那么简单,可能还和武林各大门派有关。

武林各大门派在明面上肯定是不敢抢夺兽元,可暗地里就难说了,将自己门派的高手伪装成江湖散客,得到了兽元后,就是逃之夭夭,朝廷又能如何?

洛城的人赶来,各大门派送来伪装成江湖散客的高手也可能到达淮阳。

提前动手,各大门派也只能让在淮阳的人,临时选出门徒充当江湖散客去抢夺兽元。

在实力方面,可能不尽人意。

楚忘刚明白吴玄航的意图,一支羽箭就是扎在了他的脚边,他被吓了一大跳,环视了一眼四周之人,主动站了起来,说道,“我们跟在他们的后面,也下去吧。”

苏圆圆立即点了点头。

两人快速靠近九池深渊,楚忘俯瞰了眼脚下,嘘了口气。

下方墨绿色一片,一株株寒松悬立在峭壁之上,数不清的黑点在树梢上快速掠过,想起阵阵破风之声。

“走!”楚忘低喝一声,脚尖一点,整个人跃下,在树干之间跳动。他感觉自己每一步都在刀尖上行走,稍有不慎就是会掉入悬崖下面。

苏圆圆要比他轻松不少,整个人衣衫猎猎间,显得轻盈无比。

还未等他们二人适应,悬崖下方一道水柱就是爆炸开,随之是一声愤怒无比的咆哮。

“动手了?”楚忘惊咦一声,往下望去,依稀的看见雾岚快速的消散开,道道剑光呼啸而过。

他仰头望了眼,手持弓箭的士兵半拉开箭,左手背贴着脸颊,把箭头对准他们。

顷刻间,对于下九池深渊的人士而言没有后退之路,唯有破釜沉舟。

楚忘沉着脸,方才他打算下去后,要是找不到叶云舒,就立刻上去,可出现如此变故,他的打算显然要落空了。

“不要停留,我们也赶紧下去。”苏圆圆提醒楚忘,从楚忘身边擦肩而过。

楚忘看着苏圆圆的背影,一个念头忽然从心头冒起,若是自己没有和李子可达成约定,那么自己是否还会跟着苏圆圆下九池深渊,去冒这个险。

他揺了下头,没有细想,急忙冲着苏圆圆追去。

随着二人不断往下,他们渐渐看清翻腾的江水,汹涌无比的卷起。

在消散的雾岚中,他们二人看到,翻腾的江水化作一个漩涡,铁灰色的巨大利爪从漩涡里快速的探出,猛的抓住驭剑而过的一个老者,从水下跃出。

惊涛骇浪顷刻被掀起,泗水巫蛟张开血盆大口,睥睨的看着悬崖峭壁上的众人。

楚忘看得目瞪口呆,纵使他提前想象了一番泗水巫蛟的模样,可当他亲自目睹泗水巫蛟从水里蹿出之时,他还是被吓了大跳。

“众位勿怕,这是一头受了重伤的泗水巫蛟,只要各位齐心协力,此孽畜必被我等众人屠杀。凡屠杀蛟龙有功者,赏百金!”

吴玄航振臂高呼,手中利剑悬浮在其胸口,话断之时,利剑化作残影冲着泗水巫蛟呼啸而去。

赵老头儿等一众高手也齐齐动手,刹那间,楚忘就是看到在逼仄的悬崖峭壁之间,有二三十柄飞剑从泗水巫蛟身边快速掠过。

顷刻间,弩箭就是不断被众人射出,在弩箭的一头系着极硬的铁链,狠狠地扎入另外一头的峭壁之上。

众多负剑者,取下腰间的短弩弓箭,朝着泗水巫蛟射去。

楚忘盯着背后背着巨型弩箭的那些人,眯了眼睛,那些人更像事先安排好的人。

他很认真的瞥了眼地势,峡谷两侧的中间部位,有着许多乱石凸起,故此中间部分较为逼仄,再往下又是豁然开朗,深渊两侧形成的地势像一个葫芦。

两人恰好到峡谷逼仄处之时,从蛟龙背上弹射开的短弩就是朝着他们飙射而来。

他们急忙避开,其背后立刻响起几声惨叫声,随后有尸体掉了下去。

楚忘冲泗水巫蛟望去,其后背并没有伤口,蛟龙铁灰色的鳞片宛如甲胄一般坚硬。

“一群送死的!”楚忘心里暗暗想到,大部分人都只能起到分散泗水巫蛟注意力的作用,吴玄航也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人的性命。

可悲的是这群分明是弱者的存在,却憧憬着一鸣惊人的机会,想要以命搏运,万人过独木桥,不知要淹死多少人。

他往四周快速扫视而过,正焦虑无比之时,他耳边就是响起苏圆圆兴奋的嗓音,“云舒姐姐……”

第一百二十章 御剑乘风

楚忘立即顺着苏圆圆的目光往下望去,只见下方连贯悬崖峭壁两侧的铁链上,一个背着长琴的女子,手里握着把利剑。

女人侧对着他们二人,在女人的前面还有一个握着阔剑的男子,他趁着混乱,死死的盯着前方。

楚忘依稀的看出此二人是宋清扬和叶云舒,居然在九池深渊下好几天,都未死亡,楚忘有些讶然。

“命真大!”楚忘旋即喟叹了一番,顺着宋清扬前方望去,不远处王彦正配合着吴玄航一行人全力攻击泗水巫蛟。

在王彦的身侧有不少的天下会高手,甚至连巨鲸帮的玄冥二老都在王彦身边。

“寻死!”楚忘清楚宋清扬的打算,他立即想要拽住苏圆圆,此等恩怨事,没必要去掺合。

可还未等他伸出手,苏圆圆就已经快速冲着下方跃去,楚忘看完,当即暗叹了声,盯着苏圆圆的背影没有立即追过去。

他陷入了思考,双手轻攥拳,又是慢慢松开。

越是往下,越是危险,更何况宋清扬二人伺机在天下会王彦后面,他实在想不出会有什么好事。

片刻后,他叹了口气,立即冲着苏圆圆追去。

——吼

数十道水柱冲出水面,环绕在泗水巫蛟身侧,宛如飓风一般。

二三十柄飞剑立刻低折高飞,险些被击中,那道道旋转的水柱表面在刹那间形成厚厚的冰甲,并在片刻化作无数的冰晶碎片,朝着众人四溅而去。

顷刻间,惨叫声立刻响起,冰晶碎片扎入一部分反应不敏捷之人的体内。

悬崖峭壁两侧滚滚石块也随之落下,一股巨大飓风从九池深渊下往上冲去。

旋转而上的水柱快速的汇聚成一道巨大的水柱,伴随着狂风大浪,泗水巫蛟整个庞大的身躯扎入进去。

——哗哗……

潮湿的风浪从下方冲击上去,悬崖峭壁上的寒松摇曳,随即众人压低各自的重心,死死的攥着乾枯的树干,或者把利刃插入碎石之中。

楚忘心急,眼瞅着苏圆圆拉开了和自己的距离,他往下跃了步,潮湿的风浪撕扯着他的身躯,险些一个脚步不稳,掉入深渊之下。

“苏圆圆……”

他盯着苏圆圆的背影,大声的扯开嗓子吼了句。顾不上太多,只能蹲下,握住树干。

——啊

楚忘身侧一个男子因分神掉了下去,他本刚跃到楚忘身侧,只是瞥了眼身侧这位肤黑胸大的粗犷『女人』,心中还未来得及鄙薄,就是听到楚忘开口。

他被吓了大跳,这本该是男人独有的嗓音,为何从一个丑女人嘴里吼了出来,稍微的一个失神,他就是尖叫着掉了下去。

“唉,连站都站不稳,何必下来冒险呢?”楚忘看见从自己身侧落下之人,暗暗叹了口气。

可悲呀,刚跃下,还未站稳就是掉了下去。

苏圆圆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楚忘视野中,他虽然焦虑,可也无计可施,正当他颇感无奈之时,风声骤紧,一道更加猛烈的风浪从下方冲击而来。

悬崖峭壁上的不少寒松树干折断,并被卷起,瞬间就是有人被风浪卷扯而上。

方才,楚忘身边那个掉下去的倒霉鬼又被吹了上去,张开着嘴巴,冲着楚忘歇斯底里的吼叫。

风紧,扯呼。

楚忘没有听清楚,只是看见对方重重的撞击在悬崖峭壁上,吐出了一口血,这多半是活不成了。

——嘎吱

他的脚下传来树干的折断声,楚忘立即收回自己的目光,狠狠的将刀锋插入石隙中,他整个人被微微的托举而起。

楚忘快坚持不住之时,风骤然停了下来,紧接着他看到下方宛如有万剑冲着旋转而上的水柱飞去,密密麻麻的让人背脊发寒。

于此同时,二三十柄利剑呼啸的冲着上方掠来,临近之时,楚忘才看清,在每柄飞剑之上都有一位各大门派的大人物。

他们脸色发苦,死死地盯着下方,剑气纵横之间,立即再次往下冲去

发狂的咆哮声随之从九池深渊下传来,楚忘瞪大了眼睛,一阵耳鸣。他死死地盯着御剑而行的众人,想到刀罡煞气也不知是否能驭物。

——叮叮

正当楚忘想此事之时,他腰间的梵铃响起,他皱了眉毛,抓起梵铃很认真看了眼,使劲甩了下。

……

此时,岩洞内

在岩洞的中央有一块不大的礁石,上面搁着一枚表面满是小罅隙的龙蛋,散发处一股寒气,在龙蛋四周有着寒霜。

礁石四周尽是剧烈晃动的江水,只有在岩洞的外围处才有裸露的石块。

——伊伊

壳内传出一声清脆的嗓音,紧接着壳表面的罅隙变大,一枚蛋壳碎片落在了地上,紧接着一个雪白小爪子从壳内探出,爪子上面微微有些粘液。

——伊伊

随着清脆的嗓音,一个不大的头颅从壳内冒出,它的头上有着黑色的小角。

龙蛋彻底的裂开,一头满是粘液的小蛟龙从壳内爬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把萤白的壳聚拢,舔了舔正冒着寒气的壳表面。

它跳入水中,露出自己的头,抬起自己的前爪轻轻抹了抹头,将身上的粘液洗去之后,它在岩洞中急切的扫视了眼,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片刻后,岩洞外巨龙的咆哮声吸引到了小蛟龙的注意力,它一头扎入江水之中,往外游了出去。

鲜血如柱,在众人的围攻之中,泗水巫蛟的后背之上,终于是出现了一道狰狞的伤痕。

赵老头儿和令狐漳两人并排在一处,盯着伤势累累的泗水巫蛟,他们相互给了个眼神。

此时楚忘已经跃至九池深渊下面,整个人攀附于连贯在悬崖峭壁两侧的锁链之上,在混乱之中,找寻着苏圆圆的身影。

他腰间处的梵铃不再响,一个银色的符文逐渐显露出来。

楚忘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变化,此时,一双眼睛正盯着他,小声的叫了下。

“苏圆圆……”楚忘再次叫了声,目光在混乱的人群中逡巡而过,片刻后,他苦笑了声,想通了一件事后,立刻找寻着天下会的王彦。

倏忽间,他就是看到了以王彦为首的天下会众人,此时不过还有十来人,楚忘记得下九池深渊之时,天下会有百来人,可现在却只有十来人,不过好在要比单独去找苏圆圆简单些。

楚忘瞅了眼王彦后,立即扫视了眼王彦四周,不久后,他就是看见了背着长琴的叶云舒,而对方的后面正是苏圆圆。

“意气用事的蠢货。”楚忘握着刀柄,狠狠叹了口气,正在思酌之时,他注意到宋清扬忽然朝王彦而去。

第一百二十一章 调虎离山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楚忘死死地盯着苏圆圆的侧影,他咬牙间,循着峭壁上的寒松,纵身跃下。

凛冽的气流从剑锋两侧划过,宋清扬纵身一跃,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蛟龙之上时,悄然来到王彦身边,一剑挥斩而去。

本就留有一手的王彦猛的冲宋清扬看去,有些错愕,他原本以为宋清扬中了他一掌后,又掉入九池深渊,绝无生还的可能,但是对方居然还活着。

他当即持剑挡住宋清扬,于此同时左手抬起,狠狠的一掌朝着对方拍去。

——砰

剑锋划过火星,两人隔空一掌,各自往后退了几步。

宋清扬神情发狠,王彦这老匹夫,机警的让他有些意想不到。

“呵呵,你想步你生父的后尘,老夫今日就是成全你。”王彦冷笑了一声,在他四周的天下会众人散开,将他包围起来。

楚忘隔着一段距离,扫视着双方,大感头疼。正欲下去,王彦就是冲着宋清扬杀去。

叶云舒和苏圆圆两人站在宋清扬的后面,刚想动手,却是骤然间被宋清扬推开。

“王彦老匹夫,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死。”宋清扬挥剑间,在巨阙剑四周,剑气纵横,剑光在顷刻间朝王彦掠去。

水柱爆裂,两人的身影在悬崖峭壁间化作连续跳闪的黑点,看样子是宋清扬有意把王彦支开。

楚忘趁势掠下,轻飘飘的落在苏圆圆身侧。

天下会的众人在连城的带领下,面露不善的盯着叶云舒和他们二人。

只是片刻的对峙,连城就是选择了动手。

这有点让楚忘想不到,叶云舒的身份乃是名将之后,天下会的人居然没有过多的顾忌。

“你们俩个不要掺合此事,小子带圆圆走。”叶云舒似乎知道楚忘的身份,面不改色的说道。

楚忘点了点头,使劲攥住正猛烈挣扎的苏圆圆,低声开口,“走,我们二人的实力只能拖后腿。”

“要走你走,我不会丢下云舒姐姐。”苏圆圆晃了晃头,倔犟的握着剑。

“唉,丫头,有时候义气用事会害了你。听话,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叶云舒叹了口气,盯着靠近的连城一行人,她深知天下会的人之所以毫不顾忌对自己动手,恐怕是由于宋清扬。

他抬手,抽出扣入琴板中的蝶袖,眼神肃杀间冲连城掠去。

雪芍本是想对楚忘二人动手,可却被叶云舒拦了下来。

“杀了他们俩个。”雪芍冲着玄冥二老吩咐道。

玄冥二老对视了一眼,慢慢冲楚忘二人靠拢。

楚忘见后,终是对苏圆圆动了气,他们二人失去了逃跑的先机,他站在铁链上,抓住苏圆圆手臂一攥,压低了嗓音吼道,“蠢女人,你能帮她什么,不过是成为她的后腿而已。你想连累别人,现在就去,我绝不拦你。”

苏圆圆有些错愕,扭头看向楚忘之时,她看见对方松开了握住她腕口的手,转而两手握住刀,杀气腾腾的看着玄冥二老。

没有一句废话,楚忘双脚一瞪,从铁链上跃起,玄冥二老瞬间冲来。

刀罡煞气在这一刹那凝聚在刀锋之上,楚忘回想起赵老头儿的一刀斩,使劲的让自己平和下来。

在玄冥二老靠近之时,他手中的冷饮魄魂刀半轮斩而过,刀锋之上的刀罡煞气随之被甩出,在半空中形成一个偌大的弯弧,摧枯拉朽的冲着玄冥二老撕割而去。

玄冥二老眼皮一跳,急急避开,没有选择硬接下楚忘的一刀斩。

刀光交错而出,楚忘紧逼而上,施展十字刀诀后,他手中的刀锋沿着白衣老头儿的衣领,平斩而过。

玄冥二老有些错愕,转而想起了什么,他们瞪大了眼睛,打量了一眼楚忘,异口同声的开口,“七十二刀诀?你是……”

楚忘没有回答,轻盈的落在锁链之上,仰头看了眼头顶上方纵横交错的铁链,揽住苏圆圆的腰,低喝一声,“我们走!”

苏圆圆看了眼叶云舒和宋清扬,见二人并无危险,便是同楚忘跃上了头顶上方的铁链。

在玄冥二老追来之时,苏圆圆袖口中飙出数枚飞镖,右手五指逐渐变得乌紫。

“百毒手?”玄冥二老避开飞镖之后,盯着苏圆圆的右手,他们皱着眉头说道。

百毒手乃是唐门之技,眼前的孱弱男子居然会唐门的武技。

“走,不用理会他们二人。”楚忘贴耳道。

苏圆圆不情愿的收回自己的目光,刚落到铁链之上,他们脚下的锁链就是猛的晃动起来。

泗水巫蛟身侧旋转的水柱外逐渐有乌云压过,转瞬间,整个九池深渊之下都变得黑压压一片,狂风大作起来。

——轰隆

雷鸣环绕着泗水巫蛟闪过,让九池深渊下所有人都是心神一震,忍不住恐惧起来。

楚忘和苏圆圆二人微拧头,只见泗水巫蛟不顾数十人的攻击,一爪抓住一位驭剑的掌门人,直接吞下。

赵老头儿的六柄飞剑,更是有四柄飞剑被震回。

没有人知道,泗水巫蛟为何忽然要以命换命。

“稳住!”

楚忘和苏圆圆二人抓住铁链,苦不堪言,身子被吹起。

正当危急时刻,数百黑衣人从九池深渊上跳了下来,速度极快,为首的是一位腰间佩有双刀的男子,披着黑袍,他带着数百黑衣人从楚忘身边擦肩而过,直接掠向泗水巫蛟,在靠近的刹那,右手拔出腰刀。

一线寒光闪过,泗水巫蛟之上就是出现一道血口子。

楚忘见后骇然,纵使是赵老头儿和令狐漳几人也不敢如此靠近泗水巫蛟,可眼前这位黑袍男子竟然直接掠到泗水巫蛟的背上。

这份胆魄,这份不怕死的勇气,也算是技高人胆大。

黑衣人的加入,立即改变了赵老头儿一方的颓势,泗水巫蛟仰天悲戚的咆哮一声,猛的冲出水涧,跃向九池深渊上面。

“想跑?”赵老头儿众人见后,立即纵身一跃,紧跟其上。

连贯悬崖峭壁两侧的铁链被崩断,楚忘和苏圆圆二人看着泗水巫蛟庞大的身躯,他们赶紧跳到右侧的悬崖峭壁之上,死死地抓住乾枯的树干。

乱石从上来落下,泗水巫蛟刚跃出九池深渊,羽箭就像蝗虫一般冲它射去,不过大部分羽箭都被弹开。

紧接着惨叫声在九池深渊上面响起,驻守的士兵一排排被弹射而回的箭簇射中,未等他们反应过来,泗水巫蛟就是一掌将大部分人拍成肉泥。

九池深渊下,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众人,记下大部分人后,慢慢的隐于水中,随之涟漪漾开。

一时间,九池深渊下面的人皆是朝着泗水巫蛟追去。

楚忘和苏圆圆对视了眼,也是打算离开此处,他们扫视了一下四周,方才的混乱,又让他们失去了宋清扬二人的踪迹。

“去死吧!”他们二人下方,传来玄冥二老不耐烦的吼声。

第一百二十二章 入魔,神也怕三分

不等楚忘二人反应过来,白衣老者就是冲着楚忘一掌拍去,在其掌心,释放的体内真气形成一个偌大的灰白色气旋,透着刺人的冰寒之气。

“玄冥神掌?”苏圆圆心里一惊。

据她了解,玄冥二老在淮阳也是有些名气的人物,这玄冥神掌更是狠毒,凡是中掌者皆会受寒毒侵扰,内力若非纯阳,很难抵御。

楚忘默不作声间,搂着苏圆圆纤细的腰,纵身一跃,堪堪避开白衣老者的一掌。

在其原先的位置处,石块被击飞,留下一个偌大的掌心印。

楚忘记得自己上次,对付玄冥二老的其中一人就是实力捉襟见肘,现如今两人,他有些担忧。

“你对付那个黑衣老者有把握嘛?”楚忘低头看了眼苏圆圆,急忙的问道。

苏圆圆揺了摇头,要是暗袭,她倒是有把握击杀一人,可是在正面和对方博弈,她心里没底。

“我学的都是些用毒,刺杀的本事,你要是……”苏圆圆没有说完,话锋一转,急忙问道,“那你有把握杀掉白衣老者呢?”

楚忘翻了个白眼,他连苏圆圆都是打不赢,何况白衣老者,哪怕他拼的施展出七十二刀诀的最后几式,也没十足的把握。

七十二刀诀越靠后的招式,他越难把控,刀锋之上汇聚的刀罡煞气越是浓郁。

两人纵身一跃,抓住崩断的铁链,狠狠一晃,尝试着跳到对面的悬崖峭壁上去。

后面的玄冥二老紧跟其上,他们并不想在楚忘二人身上耗费太多的时间。

令楚忘头痛的是他们二人的速度远远不如玄冥二老,转念一想,楚忘就是想通了问题所在,他的轻功要远远逊色于苏圆圆。

两人松开握着的铁链,冷风从他们脸颊两侧呼啸而过,他们二人的身体在半空中划过半孤,有些踉跄的落在一株寒松之上。

楚忘抓住树干纵身一跃,整个人站在树梢之上,双手握住刀,当玄冥二老靠近之时,他一头黑发猛的飘起,衣衫猎猎间,其手中的刀锋之上汇聚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刀罡煞气。

“慢点离我远些,有机会就跑,不用管我。”楚忘压低了嗓音,手腕转动之间,冷饮魄魂刀在他手中一转,他整个人骤然动了起来,直接想以一人之力挡住玄冥二老。

“找死!”

玄冥二老当即大笑一声,两人携手探爪分别向楚忘肩膀和咽喉抓去。

“小心!”苏圆圆吓得叫了一声。

楚忘手中的刀越来越快,连贯的施展出了十几招刀诀,他刀锋上的刀罡煞气几乎凝成实质。

骤然加快的招式让玄冥二老急忙收回了自己的双手,他们各自站在树梢之上,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楚忘。

在他们看来,方才的楚忘只是六品刀客的实力,可现在的实力在节节攀升。

“小子,七十二刀诀乃是戮杀之诀,你强行汇聚大量的刀罡煞气,纯粹找死!”白衣老者冷哼一声,戏谑道,“你若是想借着这份杀戮让我们二人忌惮,只怕是想太多了。”

“能打的终究会怕不要命的。”

楚忘拉开嘴角,回头冲苏圆圆一笑,“入魔,神也怕三分。你会怕嘛?也许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丫头,你多大了?我曾想了想,我们的年龄还是蛮合适的……你逃命去吧……就当老子没娶过你,这样你也算不上什么寡妇……”

苏圆圆看着眼前之人,还未开口。她就是看见楚忘整个人跃出,直奔玄冥二老而去,连续中了三掌玄冥神掌,可楚忘的刀式却越来越快。

玄冥二老有些心惊,面对着一鼓作气的连贯刀式,他们也是丝毫不敢大意。

凭着杀伐之气入魔,楚忘实力竟然从六品刀客到达八品刀客左右。

待他们二人心惊之时,一枚银针就是扎中白衣老者的手臂。

刺痛感让白衣老者一惊,往苏圆圆看了眼后,他一咬牙,抽出袖口中的匕首,狠狠的一刀将手臂扎中处,剜下一块血淋淋的肉,恶毒的瞪了眼苏圆圆。

不远处,苏圆圆眉毛微拧,眼见这两老东西怕她银针之上有毒,出手倒是干脆。

“你走!”楚忘拧头看了眼苏圆圆,扯着嗓子眼吼道。

苏圆圆往后掠去,拉开一段距离后,她并没有立即离开的打算。

玄冥二老远远的看着,嘴角有着淡淡的冷笑。

此时,他二人并不急着出手,看楚忘的样子,怕是要不了多久,对方就会变得失去理智,成为一个只会杀戮的魔头,直到丹田内力耗尽。

待楚忘内力耗尽后,他二人再动手,楚忘已经是个连刀都握不牢的魔头了。

楚忘深吸了口气,握着冷饮魄魂刀的双手在发颤,双眼绯红之间,他心头的杀戮让他越来越难以控制自己。

他心里很清楚,一旦自己继续施展后面的刀式,他将被杀伐之气影响心性,变得六亲不认。

一念至此,他猛的扭头,愤怒的冲苏圆圆吼道,“滚,别拖老子的后腿。”

话刚落下,楚忘立刻冲玄冥二老而去,刀式越来越快,他整个人也变得愈来愈癫狂。

玄冥二老借着悬崖峭壁上的寒松,不断的变换着自己的位置。

他们本想分散开跑,趁机先杀掉苏圆圆。

可还未完全陷入癫狂的楚忘,并没有给两人太多的机会。

苏圆圆看着楚忘的背影,又瞅了下玄冥二老,在沉默了很久后,她往九池深渊上面掠去。

“呵,如此也好……”楚忘心里苦笑了声,见黑衣老者想要出手拦截苏圆圆,他立刻挥刀向黑衣老者砍去。

玄冥二老对视了眼,眼神凝重,身前之人可是中了他们三掌,体内真气本就该紊乱无比,再加上被杀戮影响,本该早就失去理智才是。

他们二人对视了眼,见楚忘眼神逐渐空洞嗜杀之时,往九池深渊下跃去。

在江水之中有许多不断有身负重伤,无法向泗水巫蛟追去的人。他们逐渐爬上深渊下面唯一裸露的礁石,再往内是黑魆魆的岩洞。

楚忘追着二人落下,一刀就是砍下身边受了重伤的男人头颅,缓缓地持刀冲众人而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 鸟为食亡

血溅了楚忘一脸,他提刀朝众人而去,眼神变得愈来愈空洞。

玄冥二老冷冷的笑了下,由着这些身负重伤的人去应付迷失的楚忘,他们也可以坐山观虎斗,待楚忘丹田中的内力消耗完,他们二人便是动手。

裸露的石块地上站了三四十人,他们盯着提刀的楚忘,从其空洞的眼神之中,皆是看出了端倪。

祸水东引的手段,他们大部分人都是干过,玄冥二老的行为引起了他们的愤怒,有几个胆大的微微瞥了眼人群中的玄冥二老。

“呵呵,重伤之人应该学会低头。”黑衣老头扯开嘴角,残忍一笑,一把抓住身侧朝他看来的一个重伤的女人,直接冲楚忘丢去。

——嘭

血雾弥漫开,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只是片刻,她整具身体就是分成两截。

滚烫的热血溅到楚忘的脸上,浓浓的腥臭味,让他更加难以自控。

这已是第六十二式,他在压抑之中,整个人都在发抖。

众人皆是后退了几步,忌惮的看了眼玄冥二老和楚忘。

“八品刀客,不错的实力。”白衣老者盯着楚忘,沉吟了会儿说道,“杀人者的确怕不要命的,可你靠这样的方式提升实力,没脑子。”

黑衣老头闻言后,在一侧跟着笑了起来。

楚忘发颤的双手猛的绷直,他脑海中全是弑杀的念头。

他捂着自己的头,戴在外面的脸皮被他一点点的扯下,整个人蹲在地上,发出饿狼一般的咆哮。

稍顷,当两三个壮着胆子的男人往前走了几步,想要趁机对楚忘下手。

楚忘猛的抬起头,眼神空洞弑杀,提刀往众人奔去。

铮铮之声转眼就是在九池深渊下传开,几个武艺高强的剑客,支撑着自己重伤的身体,想要试探一下楚忘的实力。

他们的剑被冷饮魄魂刀崩断,未等他们反应过来,刀锋就是从他们的右肩进,左肋骨出,整个人被生生的削成两截。

刀锋外围处的刀罡煞气犀利无比,楚忘挥刀的速度也是变得越来越快。

此时,众人才发现,眼前的男子不仅实力不俗,而且面对着他们一群人毫无惧色,出刀的方式快而狠,毫无花哨之感。

刀光剑影之中,楚忘的手臂被刺中了一剑,可剧痛感只是让他的眼神出现了片刻的恍惚,他控制不了自己心头的杀意,刀锋上的刀罡煞气宛如一线寒光。

每十步必有一人倒下,众人不再往上,皆是躲避,他们也是看出楚忘此时的状态,走火入魔之人,待得丹田内力耗尽,完全不足为虑。

不少人趁机跑入岩洞之内,楚忘脸颊上划开一道小口子,他歪着头,一脚踹倒一人,紧接着挥刀砍下。

还留在岩洞外的众人注意到,楚忘一头的头发从发捎处正开始变得灰白。

楚忘拔出刀,一脸的血,咽喉中发出呼呼的嗓音。

众人一看楚忘的眼睛,立马往岩洞内而去,没有一个人愿意先拖住楚忘,皆是希望有个倒霉鬼或者蠢货提前挡在楚忘的刀前。

夫妻大难临头也知各自飞,何况是陌路人。

楚忘提刀向众人追去,当一行人蜂拥而入之时,他们皆是看到不远处有块偌大的礁石,上面有一枚散发着炽焰色的东西,在其边上还有些萤白色的壳状物。

“麒麟兽元?”

玄冥二老当即讶然的叫出声,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在岩洞内居然有一枚麒麟兽元。

他们记得那日宋清扬将麒麟兽元丢下九池深渊之时,此枚麒麟兽元被泗水巫蛟一口吞下了,可万万没有料到,麒麟兽元竟然在岩洞之内。

“是麒麟兽元,哈哈…塞翁失马,焉知祸福……此物我收下了……”

一人狂笑而起,紧接着四周之人一片哗然。

众人在骤然间的欣喜若狂之后,皆是神色一紧,紧接着急忙拉开和他人的距离,气氛诡异下去。

他们看向麒麟兽元之时,露出了贪欲,随着楚忘提刀而入,众人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贪欲,齐齐的向岩洞内的正中央处礁石块而去。

隔着三四十步距离的水面泛起涟漪,不少人暗中向周边之人下手。

一时间惨叫声在岩洞内彼此起伏,不少人在中途掉入水里,鲜血瞬间就是把江水面染红。

在水下,小蛟龙用白色的爪子划着水,仰头看向水面之上,像头蛰伏在黑暗中的猛兽。

它慢慢扭头看向楚忘,目光落在梵铃之上。

楚忘浑然不知水下有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他满目的嗜杀,双脚蜻蜓点水般在水面上掠过,朝中央处凸起的石块而去。

不断有人落水,不大的一块落脚之地,随着众人的拼杀变得混乱不堪。

一个男子在混乱中,抢的了麒麟兽元,他死死的握着,变得癫狂起来,“哈哈,麒麟兽元是……是我的了……我将是武林至尊……”

他的话还未说下,红刀子就是从他胸腔处捅出,他瞪大了眼睛,依旧死死的握着麒麟兽元,癫狂若喜的神色一点点僵硬在脸庞之上。

在他后面的那人见他还死死握着,一时间无法抢夺麒麟兽元,便是收起刀落,生生将对方的手砍断,拿着血淋淋的断臂,就是兴冲冲的往岩洞边缘处掠去。

“留下麒麟兽元,否则死!”玄冥二老中的白衣老者,冲夺得兽元之人大吼道。

“老匹夫,休要吓唬我!”那人大笑一声,踏水而去之时,他的右腿被一个掉入江水中的男子抓住,一个踉跄后,整个人栽入水里。

冰冷的江水灌喉,他还未来得及在水里翻转,一个黑影就是在他身侧游过,紧接着他咽喉被咬住,他正眼歪头看去,只见一头小猫般大小的蛟龙,正死死的咬着他的喉管,他惊慌的开口,江水彻底的灌入,只能发出呛水声。

众人只是看到他在水里挣扎了下,那血淋淋的手臂就是被抛出了水面,正好落在楚忘的身前。

众人向楚忘看去,对视了眼,方才还惧怕不已,而现在竟然都争先恐后的向楚忘冲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谁敢抢

“呵……咳……”

楚忘咽喉里仿佛壅塞不堪一般,发出粗闷的声儿。他提刀,横眉冷眼的盯着向自己冲来的众人,刀锋一转,整个人跃出。

二三十人死死地盯着血淋淋的断臂,完全不顾杀红了眼的楚忘,在他们眼中只有麒麟兽元。

这真的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们抢夺蛟龙兽元无望,可谁能想到在岩洞内居然有麒麟兽元。

众人争先恐后的向血淋淋的断臂冲去,不断有人在中途被人一刀砍倒。

楚忘与众人临近之时,他持刀将一个男子的右臂砍下。

惨叫声彼此起伏之时,众人皆是不希望被楚忘耽搁,一窝蜂的往前,楚忘失狂的杀戮没有遭到太多抵抗。

楚忘仿佛逆流中的一叶扁舟,持刀杀人间,他越来越多的头发变成了灰白,挥刀的速度也是变得更加慢下去。

“谁敢和老夫抢麒麟兽元,老夫必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玄冥二老大吼了一声,他们看见一个青衣持剑男子,率先冲到了血淋淋手臂处,用脚将手臂高高踢起,边跑边接住血淋淋的手臂,忍不住的大笑起来。

“找死!”玄冥二老的白衣老者,双腿一躬,冲着青衣男子追去,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快速的被拉近。

于此同时,他冲黑衣老头使了个眼神,黑衣老头脸皮扯动了一下,犹豫了片刻后,骤然朝着四周之人动手。

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在青衣男子身上,黑衣老头刚一动手,就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将离他最近一人杀死。

临近黑衣老者的几人被吓了大跳,立即拉开和对方的距离,他们看了眼前方的白衣老头儿,立即明白了玄冥二老的如意算盘。

“我们一起杀了他!”当即有位长相彪悍的光头大汉粗声开口,他也是看出了黑衣老头儿的狠戾手段,在这逼仄的凸岩之上,想要绕开黑衣老头并不容易。

众人眼见着青衣男子快要冲出岩洞,一时间心急如焚,在彪悍的光头大汉开口之后,他们不约而同的向黑衣老头露出仇视的目光。

黑衣老头的目光掠过众人,落在失狂的楚忘身上,有此魔头同他首尾呼应,他倒是可以应付众人一段时间。

不过,他不太信任自己的师兄。他们二人在三十年前,为夺得寒鹞堂的实权,暗中在自己的师父茶水中下毒,可惜事情败露,他二人被逐出寒鹞堂。

他深知自己这位师兄的秉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根本不会念及一丝的往昔情分。并且,他也想独吞这枚麒麟兽元。

黑衣老头儿心里计较了一番后,佯装有些不敌,边打边向外面撤退,并不想拉开和自己师兄太多距离。

楚忘挥刀的速度慢了下来,可刀式却愈来愈狠毒,落在后面的人,边抵抗着楚忘的攻击,边焦虑的向前而去。

前方的青衣男子刚到岩洞外,他整个人就是往前踉跄了一步,吐出一口血。

“交出麒麟兽元,老夫饶你一死。”玄冥二老的白衣老头冲青衣男子吼道,“拿来!”

青衣男子稳住自己的身形,眼瞅着对方快速向自己探来的手,他惶恐之中,挥剑冲对方刺去。

白衣老头左手食指夹住剑锋,微偏头之间,他右手一把抓住血淋淋手臂,狠狠的一扯,“你想死,老夫就成全你,不自量力!”

话断之时,他右手猛的用力,剑锋随之偏折,‘砰’的一声折断成两截,他两指夹着铁片,快速向前。

青衣男子瞳孔一缩,还未反应过来,白衣老者的右手食指夹着铁片划过他的咽喉。

血飙出,剧烈的痛疼感让他清醒过来,他回想起自己的过往,嘴角拉开悲怆的弧度。

在垂死时刻,他猛的用短剑将血淋淋的手臂斩成两段,狠狠地把攥拳握住麒麟兽元的手掌抛起,大笑着倒下。

“麒麟兽元……”

白衣老头儿扬起下巴,盯着从他头顶上方抛过的手掌,愤怒的大吼了起来,用力的把抓住的手肘丢下,向手掌追去。

众人皆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血淋淋的手掌,跃跃欲试。

“此物,老子平阳赵子虎要了。”彪悍的光头大汉一跃,欲要一把抓住半空中冲众人而来的手掌。

“休想!”黑衣老者隔空一掌,狠狠的向半空中拍去。

——砰

手掌瞬间被黑衣老者一掌拍成血沫子,血雾弥漫间肉屑乱飞。

余下的掌力落在麒麟兽元之上,一股炽热随之从麒麟兽元内爆发开。

光头大汉瞳孔一缩,伸出去的手还未完全握住了麒麟兽元。他脸上刚露出笑意倏忽僵硬下去,整个人被庞大的热量掀飞,搽着地面撞到一块石头上,吐出口血,气息萎靡。

所有人都是在热浪以肉眼的速度朝四周掀去时,齐齐蹲下身体,仰头向麒麟兽元看去。

楚忘被推着向后退了十来步,一头灰白长发往后飘起。他盯着彪悍的光头大汉,双眼满是杀机。

热量爆发开后,麒麟兽元逐渐往下掉,表面再次变得黯淡无光下去。

玄冥二老对视了一眼,在麒麟兽元还未完全落下之际,再次冲着所有人动手。

光头大汉刚摇摇晃晃的站起,盯着正大开杀戒的玄冥二老左思右想之时,楚忘快速的向他而来,一刀挥斩而下。

他眼皮一跳,多年在江湖里养成的生死意识感,让他后背发凉。

楚忘的快刀落下,光头大汉急忙下意识的一扭,右臂凸起手踝被一刀削去。

楚忘立即欺身而上,挥斩的刀随着他手腕转动,刀锋在倏忽间一偏,刀锋回拢往光头大汉胸口砍去。

连贯的刀式让光头大汉神色大慌,他往后倾倒,袖口露出半寸寒芒,在慌乱之中扎中楚忘的右肩窝,随即快速松开,拉开和楚忘的距离。

光头大汉已看出楚忘挥刀的速度正在变慢,即使连贯,可和在岩洞外相比,此时的楚忘弱了不少。

他敢肯定,只需一刻钟,楚忘丹田中的内力就会耗尽,到时楚忘连站都站不稳。

前方一个个人倒下,麒麟兽元落了下来,顺着岩洞外滚了一段距离。

当玄冥二老杀完周边所有人后,他们喘着粗气笑了起来,看向被楚忘逼得连连后退的光头大汉,嘴角扯开一个讥讽的弧度。

第一百二十五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哈哈,师兄,如今没有人再和我二人抢夺麒麟兽元了!”黑衣老头喘着粗气,盯着正和楚忘缠斗在一起的光头大汉,低声笑着说道。

“呵呵,你我二人今后也有机会雄霸天下。到时,武榜之上必有我二人的名头。”白衣老者点了下头,侧转看向不远处的麒麟兽元,笑着说道,“事不宜迟,师弟去把麒麟兽元捡起,我去杀了他们二人灭口。”

黑衣老头站在原地没动,皮笑肉不笑的扭头看了眼麒麟兽元,抬着手指向光头大汉和楚忘,说道,“师兄,这两人都已体力不支,如此小事,何需师兄去做?呵呵,还是师弟我去做吧。”

白衣老者笑容敛起,摆了摆手,缓缓道,“也好,不过那发狂的刀客,你可要小心些。他丹田中的内力虽然快耗尽,但是失去理智的人还是要小心应对。”

“嗯,师弟知道该怎么做,多谢师兄提醒。”黑衣老头侧转面对着楚忘二人,做出蓄势的姿态。同时,一柄匕首死死的贴着他的左手腕,暗藏在宽大的袖口内。

“好,我拿到麒麟兽元便是来助你!”白衣老头诚恳的说了一句,慢慢背转过去,他用眼角的余光看着身侧,并不想把自己的后背交给自己的师弟。

两人同时转身,相视一笑。

“师兄,你是为何?”

“师弟呢?”

两人各自暗暗地提防着对方,靠近之时,各自脸上的笑意骤然敛去,猛的冲对方动手。

——哐当

火星从刀锋之上溅射开去,两人手中的匕首撞击在一处,划割而过,带起尖锐的声儿。

“师弟,看来我并没有误解你。哈哈,你还是当年那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还好我早有提防,否则……嘿嘿……”白衣老者右手抬起,一掌朝着对方拍去。

两人对掌之后,各自往后退了十余步。

“呸,师兄,你不仅道貌岸然,还厚颜无耻!三十年前,是谁提议向师父茶水中下毒?呵呵,你想独吞麒麟兽元吧?”黑衣老者阴翳着冷笑了声,横握着匕首,看了眼匕首之上。

在匕首之上刻着『郭静』二字,这是他二师兄的名字。而对方手里的匕首上也同样刻着他的名字,两把匕首乃是他们入寒鹞堂之时,互相赠送给对方之物。

“拿去,老夫和你再无同门情谊!”

黑衣老者随手把手中的匕首掷出,刀尖直指对方眉心。

“哼,你懂的都是师兄我教的!”白衣老者冷哼,于此同时,他也将手里的匕首掷出。

两把匕首撞击在一处,同时落地。

两人倏忽间动了起来,直奔麒麟兽元而去。

同时,楚忘逼得光头大汉连连后退,他速度也变得慢了下来。

光头大汉喘着粗气,眼见着玄冥二老大打出手,他一愣后,紧接着内心窃喜起来,这真是天赐良机。

即使楚忘的速度慢了下来,他也佯装有些招架不住的样子,仿佛先前受了重伤。

光头大汉在伺机等候,边应付着楚忘,边暗中观察着玄冥二老。

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麒麟兽元之上时,江水表面露出一双眼睛,又很快的掩入水下。

“哈哈,师弟,师父当年把你交给我,你所有的本事都是我教的,你拿什么和我斗!”白衣老者一掌将黑衣老头击成重伤,大笑了起来,“昔年你只不过是我身后的一头狗而已。”

“呵呵……”黑衣老头擦掉自己嘴角处的血,冷冷的笑了起来,回想起自己入寒鹞堂的第一日。

“师兄,三十年前,我俩虽然同时被逐出师门,可师父他老人家曾当着同门的面差点杀了你,而我躲在你身后,在师父老人家的眼里,我只不过是一个被你带入歧途的少年。”黑衣老者揺了下头,苦笑道,“那时大师兄求情,向师父老人家提出将你我二人逐出师门的建议。否则,你早死了……”

黑衣老头没有继续说下去,目光变得戏谑起来。

白衣老者愣了下,紧接着他一点点的回想起当年之事。

三十年前,在寒鹞堂中,其同门的大师兄深得堂主的喜欢,他在郁郁不得志下,便是伙同了自己这个小师弟,向自己的师父下手,再打算暗中将此事栽赃给同门的大师兄。

“师兄,想想你当年为什么提议谋害师父老人家吧?”

黑衣老者大笑了起来,他在自己师兄面前抱怨了一年,总说师父偏袒大师兄,而实际上,寒鹞堂的堂主始终一视同仁。

在他潜移默化的影响,白衣老头才会隐然觉得堂主偏袒自己同门的大师兄。

“你……”

“师兄,你真觉得我是跟在你身后的一头狗嘛。哈哈,我们俩个不过都是落败之人而已。”黑衣老者笑声戛然而止,眼神怨毒。

他加入寒鹞堂的第一日,同门的大师兄亲自教他剑法,虽然堂主将其托付给同门二师兄照顾,可在私下,他和同门大师兄的关系却是不浅。

那些埋怨之词皆是预先想好的话,目的就是为了挑拨白衣老者和堂主之间的关系。

他们的大师兄是幕后布局的人,而他们二人,一个是棋子,而另外一个是博弈的对手。

“当年可是你走漏了风声!”白衣老头盯着自己的师弟,一字一句的问道,“为什么?老夫当年待你不薄!”

“我在二师兄的眼里,只不过是一头跟在身后的狗而已。呵呵,师兄此番话说给山鬼听吧。”黑衣老者一笑,接着说道,“可惜,我当时年少,并无太多心计,否则也不会被大师兄欺骗。”

他苦涩的笑了起来,本是约定事发之后,由大师兄出面保下自己的命,可在堂主出手之时,自己的那个大师兄居然替二师兄求情,提议将他二人逐出师门。

那一刻,黑衣老者才明白自己只是一枚棋子,他很清楚自己被逐出师门之后,面对的将是大师兄派出的冷血刺客。

“你是……”

“不错,当年二师兄在师弟的眼里也只不过是条放在砧板上的鱼而已。”黑衣老头戏谑的说道,“当年,的确是我和大师兄设计陷害你。”

“老夫要杀了你!”白衣老者听后,勃然大怒,立刻冲着黑衣老头冲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蓦然一笑

两人瞬间交手,招式十分相近。

片刻后,两人踉跄的后退了十余步,各自喉口一甜,吐出一口血。

他们二人同门三十多年,自两人被逐出师门后,他们两人时常联手杀敌。

这些年来,各自出招都是十分默契,皆是大概能猜出对方下一招。

在对视了一眼后,他们两人不约而同的冲着麒麟兽元而去。

“师弟,麒麟兽元归我,过去之事,老夫不再和你计较。”

“放屁,你要是得到了麒麟兽元,只怕会立即杀人灭口!”

“不识好歹,老夫今日就杀了你!”白衣老者左手握住飞镖,冲着黑衣老头掷去。

黑衣老头提前避开,一个箭步跑到麒麟兽元前,脸露大喜,探出手去抓之时。白衣老者一脚踢中石子,正好击中麒麟兽元。

麒麟兽元往前滚动而去,黑衣老头一手抓空,不禁露出懊恼的神情。

“老匹夫,我就先杀了你,再夺麒麟兽元!”黑衣老头大叫了声,衣袍摆动间,他掌心汇聚着一个气旋,猛的冲着白衣老者拍去。

——砰

尘埃漫起,两人再次交手。

“老夫也正有此意,先杀了你,再夺麒麟兽元!”白衣老者大笑,扭头望向楚忘和光头大汉,“不过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我二人先杀了他二人,再斗如何?”

隔着一段距离,黑衣老头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

光头大汉神色大惊,这两个老家伙,居然有如此心机。

他眼看着玄冥二老正快速向他奔来,顾不得太多,不再伪装,一剑挑开楚忘的刀,想从身侧绕到麒麟兽元那儿去。

“小子,你莫不是以为老夫二人都是傻子不成,他丹田中的内力已快耗尽,以你的实力何须如此?”玄冥二老大笑,盯着欲要从侧方向绕过去的光头大汉,直接下狠手。

光头大汉神色惶恐,虽然玄冥二老身上都有伤,可他也好不到哪里去,若是同二人交手,只怕会死在此处。

“不要欺人太甚!”他大吼了声,主动拉小和楚忘的距离。若玄冥二老冲他动手,其背后死死跟着的楚忘也可立即加入到混战之中,为他减轻一分负担。

玄冥二老自然是知道光头大汉在想什么,可现在的楚忘已经不足为虑。

他们二人朝光头大汉掠去,相互掩护之间,猛的五指成爪向光头大汉抓去。

剑锋划过,玄冥二老一跃,白衣老头儿一手按在光头大汉的天灵盖之上,重重一掌将其天灵盖轰碎之时,他抢过光头大汉手中的剑,朝着自己师弟刺去。

黑衣老头一拳将楚忘轰开,眼皮一跳,他左手沿着剑锋一弹,整个人不再顾楚忘,急忙再次朝麒麟兽元而去。

剑锋折断,几枚碎片在白衣老头的脸庞上,割开几道血口子。他不顾脸上的伤口,瞥了眼倒在地上的楚忘后,犹豫了会儿,急忙冲着黑衣老者追去。

楚忘双手撑着地面,依然神色恍惚,可气息却十分萎靡,他衣裳已经被染红,趴在地上不断的吐着血。

“师兄,此物让我。改日,我必去寒鹞堂,替你我二人讨回公道!”黑衣老者胸口起伏,他体力有些不支,而且伤势不浅。

“呸,师兄也是这个想法!”白衣老者嗤笑一声,猛的抓住对方的衣衫,左手指隙间暗臧两枚银针,佯装一掌朝着对方后背拍去。

在黑衣老头扭身,想要一掌接下之时,白衣老者立即攥拳,对方一掌拍在银针之上。

“你……”黑衣老者大惊,急忙想要封住自己的穴位,可他立即注意到,自己掌心全成了乌黑色。

“哈哈,鹤望血的滋味如何?”白衣老头大笑,他的右臂在方才一掌之中已经折断,可相比较起自己的师弟,他这点伤不算是什么。

鹤望血乃是剧毒之物,无色无味,共有三千七百多种配置方法,其解药也是有三千七百多种,一一对应。

若是中毒者在半个时辰后未得到解药,必然会化成一滩脓水。

“师弟,你还不够了解我。哈哈,你自始自终就是跟在我身后的一头狗而已,也敢和我抢东西,不知死活。”白衣老者冷冷笑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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