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道问心 - xp1024.com
《六道问心》


第二十八章 斩杀

“畜生,住手!”

一声怒吼响天彻地,目呲欲裂的许寒一步踏过数丈,大地震颤!谷口众人被震得东倒西歪,好不容易站稳正欲回头查看动静之时,许寒已凌空跃起离地三丈有余从铁洪等人的头顶高高跳了过去!

许山听见谷外吼声猛地回头望去,“是寒儿的声音?不可能!他来着干什么!”未等他想个明白,许寒已从凌空而落重重坠在地上!突然而来的异变让所有村人都震住了,且不说谷口等人,许山、聂云还有一直隐匿在岩坑之中的峰子全都呆愣着看向场中正与双尾灵狮对峙的少年!

峰子拖着受伤的脚踝期期艾艾的走了过来,不可置信的看着许山问道“是你带小寒过来的?”

“放屁,你看我像这么没脑子的人吗?”情绪有些崩溃的许山吐了峰子满脸的吐沫星子,“我看到是挺像的,你是不是想偷偷带着小寒进山来练练,这小事你也不用瞒着大伙啊”聂云双眼仍不离许寒背影,也靠了过来冲着许山说道。

“虽然冲动了些,不过这小子倒是有几分胆气,像他师傅我!”聂云点点头。

不仅是他二人,就连谷口堵路的众人看见护在许山身前的许寒也莫名其妙的兴奋了起来,众人一扫因受伤而颓废的脸色,纷纷为这英气的少年叫好!

秋境双手抱胸,故作严肃道“也勉强像个样子了,再成熟些也该有能力照顾夕盈了!”铁洪却没他这般臭屁,与众弟兄一起扯着嗓子为许寒呼喝“好小子莫怕!上去废了这畜生!铁叔在这为你掠阵!”

许山气的那是七窍生烟,这帮子混蛋,不是自家种的菜那是不心疼是吧!半大的少年怎能与这等凶兽搏命?不过眼下倒也不是追究的时候,许山啐出口中血沫铁青着脸打定主意回去便好好收拾这不要命的混小子!

“你还在站着做甚,快滚到为父身后来!”许山呵斥一声,就欲上前拉回胡闹的儿子!

俗话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只一眼,双尾灵狮便认出眼前少年正是前些日里伤得自己的那个人类,想起自己为恢复双尾而吃得的苦以及若不是为泄那夜之愤,自己也不会闲的埋伏这群子猎人害的今夜就要丧命于此!

黯淡的眸光稍亮几分,双尾灵狮恶狠狠盯着许寒,血液不住地从龇裂的牙花中渗出,

它已下定决心,无论下场如何,今夜定要活吞了眼前这人类的幼崽!

而许寒心中又岂无怨懑?那夜只是山中游玩却陡遭恶险,初战之下勉强保得性命,今夜山中寻父,又吃了不少苦头心中委屈,更别提这孽畜将父兄伤得这般重,此时仇人当面自是要算算总账!

许山指尖刚刚触碰儿子肩膀,便觉疾风迎面扑来,再定神时许寒已与那灵狮在半空遭遇!

山谷陡然间寂静下来,二者相击之处一道肉眼可见的波纹涤荡开来,初现时扩散极为缓慢如翻滚的岩浆,但一息之后却突然炸裂开来!

轰隆!

直流而下的银瀑倒卷而上,山谷之内飞沙走石一片混沌,三个榔槺大汉竟被这狂暴的冲击之力倒冲悬空了去,接连趔趄退了好远才站定了步伐!

劲风于山谷之内冲撞许久,才终于从谷口之处卸去了风势,那谷口观战起哄的村人们人人身上都带着伤腿脚皆不灵便,疾风当头而来,众人狼狈挤在一块竟全被风势带倒滚做一团!

好不容易从跌倒的人群挤出站了起来,铁洪瞪大铜铃般的眼睛瞧着与灵狮滚做一团的许寒不可思议道“我知这小子不简单,但却不想能厉害到这般地步,这气力竟能与灵兽硬碰硬?”

而秋境此时却不敢再拿捏的这不符实的岳父身份,与众人一般无二的惊愕看着场中,再瞧了瞧自己的胳膊腿脚,忽而打了个寒颤竟往后退了几步,也不知在害怕什么!

许山见儿子与灵兽撕打在一处心急如焚,这小子要有个三长两短他与禾女还如何活的下去?

聂云拼命拉住满头大汗的许山,“莫要冲动!你现在上去只是给寒小子添乱!”

“是呀许大哥,小寒与这畜生撕打在一起,我们眼下体力将尽,上去也帮不得什么忙啊!眼下小寒尚未露颓势,我们且帮他掠阵便是!”

峰子坡着脚也在其后拉扯许山不让他去。

而此时,正欲双尾灵狮捉对厮杀的许寒却顾不得一边的父辈们!

少年年小身轻,不比灵狮身形庞大,撕打在一块处处受制吃了不少暗亏,方寸之间又施展不开什么拳脚,只得一手揪着灵兽颈上一圈长毛另一手挥起老拳一拳一拳朝着灵狮天灵盖上轰去!

不仅如此,许寒还需小心翼翼躲避两条铁尾的抽打以及灵狮血盆大口的撕咬,局面甚为艰难!

不过好在这双尾灵狮被父兄们追杀两日两夜,早已疲惫不堪且是受伤不轻,眼下不过一口气强撑这罢了,而许寒虽然先前狼狈,但到底体力充沛,精力也未曾消耗多少。

“砰!砰!砰!”

许寒急偏过头躲过利爪翻身上马,只一手便死死按住兽首,另一手大力轰击!

“吼!”

只剩一口气的灵狮仍不肯妥协,三肢刨地土石飞溅,不停呜咽嘶吼着,拼命想将骑在它身上的少年拱飞出去!

“砰!”

许寒忽觉背后火辣辣的疼痛,回头便见灵狮双尾无力再祭灵光,高高甩起又要抽向许寒当面!

这灵狮越是垂死挣扎,越是激起许寒心中难明的暴戾与嗜杀之气,双尾再次袭来,许寒竟也不躲不避强势出手将那双尾攥在手里,而后翻下身来一手强压兽首一手擒住双尾!

犹记得那夜许寒与这灵狮战至最后,少年强出手接过灵狮双尾一击后虎口难承其力受了不轻的伤,而此时除了受些震荡外丝毫未损,想来是用了那笨方法汲取从铁洪那夺来的不纯粹晶石也却是对这肉身有所裨益!

“若能有法子真正吐纳这天地之气,吾便再冒险入那山洞一次也行!”许寒脑中闪过念头。

久攻不下,许寒戾气满脸,竟隐隐有些失了神智,瞳孔身处一点诡异紫光逐渐侵染,少年面上微露出了几分妖冶的笑容,看着便让人心悸不已!

“反抗?反抗有用么”许寒轻声低吟,语气带着轻蔑,语毕便一脚轰向双尾灵狮腰身之处,只听得咔嚓一声后双尾灵狮身躯陡然僵直哀嚎着狂喷鲜血!

走过几步拾起许山掉落在地的大黒斧,拖拉着又走回了灵狮身畔。

那灵狮又挣扎几番也没能站起,目露哀色看着一步步走回来又笑的诡异的人类幼崽,看着那高高举起的巨斧,它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巨大的斧面于半空划过,只听得噗地一声,滚烫的鲜血从无头的脖颈出劲速喷出,当头淋了少年满脸都是!

许寒弯腰拎起咕噜噜滚到一边的兽首,舔舐着嘴边的鲜血歪着头看着目瞪口呆的众人,面上的笑容更加妖冶几分“爹,你看我厉害吗?”

村人被许寒诡异的表现以及周身散发的魔意骇得连呼吸也已忘却,都是百战的老猎手们,此刻面对满身鲜血的许寒也不知该如何答话,就这般山谷之中竟突然安静了下来!

“啪!”

忽地,与大家一般表情的许山率先回过神来,他大跨步上前一巴掌照着许寒的脸扇了过去,放声怒吼“混账东西,什么厉害不厉害,你昏了头了吗!!!”

第二十九章 惨烈

许山怒视身前只及自家腰身的正癫狂的儿子,心中悲痛莫名!聂云此时也回过神来连忙上前挡在这对父子之间劝解道“山子!小寒只是初次杀生一时间被惊吓到了,你生这么大的气作何?”

说完又关切的看着呆愣住的少年“寒儿,快把这兽首扔了,抓着这恶心的玩意干什么?”

许寒惘然,缓缓地抬起头看了眼父亲以及担忧的聂叔与峰子叔,又低下头愣然看着自己手上还在狂滴鲜血的狮首,这灵兽的血液与一般山兽果是不同,鲜红的血液氤氲着轻薄的灵雾,颗颗滴落的血滴就似浑圆的灵珠光彩不俗,堕地之时如铅丸般竟有沉重的坠声!

脸颊上被父亲掌掴的刺痛逐渐蔓延开来,眸中妖冶的星星点点紫光退却,少年浑浊的眼神终于慢慢恢复了清明!

“啊呕!”

少年突然惊啸,将手中血液淋漓的狮兽丢的老远,那被抛出的头颅在地上翻滚了好些圈后正巧着那尚不瞑目的双眼瞪的大大的盯着惊慌失措的许寒!

那盈溢着不甘与死意的眸光只瞧一眼便让许寒头皮发麻,胃中忽然一阵翻滚,这股难抑的恶心感让许寒双腿无力顿时瘫软在地,浓郁的血腥气味疯狂刺激着他的鼻腔,少年趴在冰冷的岩石之上吐得撕心裂肺!

污秽的呕吐物混杂着不受控制的泪水堆砌在许寒稚嫩的面庞,让人恍然觉察眼下这哭泣的少年不过是个才八岁的孩童,而并非是视生命为无物的魔崽子!

许山收起怒气,面上露出自责与心痛。他轻柔的抱起摊在地上吐得浑身都是的儿子,走到了不知深浅的水潭边上,挽起清水仔细的为许寒清理面上的污物。

许寒失神看着眼前的大汉,他从不知只会与自己插科打诨与自个儿争食,身上整日散发着让人难耐血腥味与汗液气味的父亲竟有如此温和的一面,强忍不住内心的悸动眼泪又似断线的珍珠沁了出来,

“我爹,刚才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谷口的受伤的众人蹒跚走了过来,静静站在了父子身后都不言语。许山抿了抿嘴摸着儿子鬓角未褪去的乳发,想着方才许寒诡异的表现内心已隐隐有了些觉悟,他努力挤出了个难看的笑容安慰着儿子“无碍,都是父兄们无用,竟让你这半大的小子赤膊上阵厮杀,这才让你被那畜生惊了魂魄”

秋境到底比一干粗汉子活络几分,略一沉吟后微笑着蹲在了还在强忍抽泣的少年跟前“莫要哭了,方才你小子却是威风的紧,以往大伙都说要讲小夕盈许给你这混账小子我还不愿,现在看来你确是个英武的汉子,你两的事情你秋叔我准了!”

“咳咳~”许寒闻言猛地呛了几声,顿时抖了个激灵,心中念叨“我这正难受着呢,还尽给我添堵!”

“就是就是!没成想你这小子竟如此厉害,难怪平日里这般的能吃!你不是喜欢你湘姨烙的饼吗,且等我回去让阿湘多给你弄一点,保管你吃个够哈!”

峰子的话打开了一众嘴笨的汉子们的思路,纷纷开口安慰起还在许山怀中的少年,皆是这家要送肉那家要送饼的,铁洪更是拍着胸脯放言要将存的好酒都拿出来慰藉这少年英雄,却不想忘了自家胸前还未痊愈的伤口,一巴掌拍下去痛的直跳脚!

看着努力帮助自己走出阴影的长辈们,许寒心中感动莫名,心绪终于平静了下来。到底是个心智成熟的人,躲在自家父亲怀中,被一众人围观着感觉甚是变扭,止住了啜泣后许寒忙不跌的从许山怀中挣脱出来。

许山欣慰看着羞赧的儿子,将愁绪且抛脑后,抬头瞅了眼西斜的清月开口道“既已功成,我等就莫在这浪费时间了,赶紧收拾了先回去吧!”众人纷纷应下,许山又向一旁老老实实的许寒发问“你娘知道你进山了吗?”

看着苦下脸的许寒,许山哼哼冷笑“莫怪为父没这个能力帮你,你且自己编个理由糊弄她去吧!”

二人对话之际,其他人已将惨遭分尸的双尾灵狮收拾起来,又取出水壶收集了灵兽残存的血液,至于地上洒落的也只能任它去了

此次虽然费了不小功夫,但总算收获也是颇丰,沿途之中大大小小的山兽收拾了不少,更别提多年才得一见的灵兽也猎的了一头,虽然大伙人人带伤但总算也都保全了性命,故而大伙心情皆十分畅快,与少年开着无趣的玩笑兴势冲冲的踏上归程!

厄运总是在人们最意想不到的时候提醒世人现实的残酷!

就在众人将出山谷之际,奔腾的银瀑后忽而传出了振聋发聩的轰鸣与隐藏于夜幕下的山兽惨叫之声,大片的林木瞬间被撞倒就似无数头巨兽发疯似地在这古老的山林间撒足狂奔,怒吼着、咆哮着只听气势也知其来者不善!

众人愕然回首看着这从未见过的动静,面面相觑着皆不知发生了什么!

只听见狂躁的响声迅速的接近,老猎人们面色大变,虽不知是何物闹出这般的动静但只听其声也知明显是冲着众人而来,眼下诸人体力耗尽人人带伤,如何能敌得过能造成这般动静的恶兽?

“好快的速度!”

聂云伤的不重,排开挤在一堆的弟兄,走回谷内看着飞瀑之后的震动,许山瞧了眼许寒后面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唰!”

只见一道白影于月下闪过,紧急而来的恶风扑面耳畔隆隆轰鸣,待漫天烟尘散去场中巨兽终是现了身形

许寒被父兄等人拦在身后看不见谷中动静,只是见方才还面色丕变的前辈们此刻却突然平静了下来,心中觉得十分诡异!

“爹!前面那是什么东西,又是什么凶兽吗?大家都愣着做甚,怎么还不逃?”挤嚷了半天,大人们也不发一语,只是将许寒死死挡在身后不然他上前查看!

聂云回首看向沉默的众人,又与几人对视之后竟是微笑着开口“许山、秋境还有伤重的弟兄们,你们先带着小寒赶紧回村吧,我与剩下几位弟兄为你们拦上一拦”

许寒只察觉父亲握住他手腕的手陡然间力气大了几分,面色也胀的通红,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的话语“知道了,你还有留下的弟兄都多保重!!!”

“爹!到底怎么了,你放开我让我看看啊!”

察觉到父亲语气之中不详的气息许寒大急。

“莫要胡闹了!!!”许山回首怒目斥责躁动的儿子,语气从未有过的严肃,接着不容分说的拉起许寒带着大部分弟兄转头便走!

“咔嚓!”

还未待众人穿过谷口甬道之时,谷内突传一声震响,巨大的阴影带着呼啸声从众人的头顶飞过然后落在了甬道之前。

许寒瞳孔陡然收缩,看着着面前堵住去路的近有数十万斤重的巨石彻底的呆住了!

“吼!”

撕心裂肺的吼叫带起腥臭的恶风吹的人脚步不稳,少年透过人群的缝隙终是见到了谷中跋扈之物!

“双尾灵狮!!!”

一只身高三丈有余双尾粗如许寒腰身的灵狮正于众人身后赫然锁定着他们,眼中带着刻骨铭心的恨意!

第三十章 身陨

前有数十万斤的巨石如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牢牢堵死众人的生路,后有巨兽虎视眈眈誓要索取众人性命!

此,为绝路矣!

“快回谷内散开,挤在甬道里这巨兽一巴掌就能全部了结了我等!”

到底是见惯了大风大浪,在许寒大脑尚是一片空白之时,聂叔暴吼着挥舞双手,又带领着众人急促又回到了这要命的谷内。许寒刚要跟着大伙一起进谷却被父亲一把拽了回来,他满脸不解的看着许山,等待父亲给出答案。

只是短短的功夫,许山似是苍老了不知多少岁月,声音也变得有些沙哑,他扶住少年的手臂语气急促的说道“待会我与你众叔伯们一起拦住这头畜生,你自己翻过拦路的巨石赶紧回村!路上片刻也不得耽误,知道吗?回去后要好好照顾你娘,照顾大家!平日里也别忘了磨炼技艺,村子以后的生活就要靠你支撑了!”

许寒一惊,他听懂了父亲语中之意,前辈们这是要合众人之力为他博得一条生路!少年剑眉向天语气倔强“我不回去!就算死我也要和你们死在一块!”

“混账东西,你是要大伙白死吗!我们要是全部丧命于此你娘她们怎么办!”见许寒还在磨蹭,许山火上眉头冲着少年大声咆哮,眼中隐有晶莹闪烁!

其实父亲所言许寒又岂会不知,可此时让他丢下父兄们独自逃命那却是万万不能,只是他又不知如何回应父亲的质问,只得低下头死死咬住嘴唇就是不肯妥协!

许山眸中闪过悲意,不由分说地强按着儿子的背脊将他往那拦路的巨石之上凑去,口中仍在不停嚎叫让许寒赶紧逃命,那绝望嘶哑的嗓音听得许寒悲痛万分!

在这父子二人纠缠之际,聂云已带领着众人在谷内摆开了阵势,先前所杀那只小灵狮难缠已是众人平生所见,眼下这突然冒出的一只身形之巨倍于前者,就算众人无伤之时与之厮杀也是以卵击石,更别提眼下尽是些伤残年幼之辈,故而此刻大家都已有了觉悟,但求能让年岁最小的许寒逃出生天!

这寻仇的灵狮此刻倒未着急取下众人性命,只是垂首悲戚的看着满地还散发些许灵韵的血液,

“嗷~~~~~”

忽然的,巨兽仰天对月长嘶,其声之悲闻者皆是心有戚戚,见者亦是难忍不落泪,想来先前许寒所斩杀的灵狮为其幼崽!

生命之源是为掠夺,苍生万物若想畅快活一世则少不得行那剥削掠夺之事,眼下村人既夺它幼崽性命,这巨兽要报这不共戴天之仇也是天道轮回,故也无甚好辩解的,要怪也只能怪自家兄弟们不够争气,与那小畜生鏖战了这般久才被被人家长辈寻上了门!

巨兽看着身前那些渺小的人类,盈光流溢的碧眸中尽是冰冷、残忍与即将大仇得报的快意,它好整以暇的迈着步伐渐渐靠近了全力防备的猎户们高高扬起的巨掌!

“呼!”

倏地,那巨兽出手了,其硕大的兽掌前端突兀弹出四根足有三尺之长的利爪,在月下泛出青白寒光,让人心难生抵抗之意!死神般的利影瞬间掠过然后定于长空,如倾盆之雨般鲜红的血液从半空中簌簌淋落大地!

众人看着被利爪穿胸而死的弟兄尽皆呆愣住了,聂云一声悲呼也莫管敌我之间实力相差巨大,立刀向那灵狮伫立的前肢横劈而去,这巨兽轻蔑的看着脚下癫狂的汉子,竟是不闪不避,刀刃及身后聂云定住身形看去,心中顿生绝望!

只见几根被斩断银色的兽毛在月下迎空而上,其飘忽的痕迹似是对不自量力的众人们最大的嘲讽!

缓缓收回了前掌,灵狮面露出狰狞的恨意,竟然径直将爪上挂着的鲜血淋漓的尸体送入了口中,长满倒刺的舌头一卷便从爪上将尸体裹入了口中,黑色天幕之下忽然响起了咯吱咯吱的咀嚼声,令人毛骨悚然!

只一照面,村人便有伤亡,且是连全尸也未能保住,这后出的双尾灵狮之强可见一斑!

且那双尾灵狮幼崽其铁尾之力以及祭出的灵光众人已难相抗,而眼下这头巨兽神异之处怎么也不会抵不过自己的孩儿,此刻它与众猎户们对峙在此不过是想残忍虐杀村人们,若是全力施为之下众人恐怕难撑得过几息功夫!

“畜生受死!!!”

见朝夕相处的弟兄既然这般惨死,众人又岂能不怒?莫管有伤没伤的皆操着手中兵刃上前围住巨兽疯狂砍杀起来!

铁洪也不管自个儿胸前伤口崩裂的剧痛,拼死举起硕大的铁锤狠狠搂向灵兽血迹斑驳的前爪!但那巨兽见之只是龇咧着嘴,待到黝黑的大锤头触及掌背之时突兀的微拱前掌,然后便见铁洪惨叫着趔趄倒退了回去,胸前才稍稍愈合的伤口又炸裂开来,血肉翻滚看的人触目惊心!

山口甬道之内许山看见葬身兽腹的弟兄,面上的横肉都在颤栗,眼中泪花闪烁!依稀记起上次有弟兄们身陨还是几十载前的岁月,没成想此次聚猎竟可能会导致大伙尽数折丧此地,当真是天有不测风云!

谷中血腥一幕少年也看在眼内,此时他才真正知晓与天夺食究竟是如何残忍的一件事情,几日前还曾打过照面的慈和长辈而今已然魂入九幽,甚至连尸身也没能留下!

看着身前悲痛万分陷入呆滞的父亲以及正与巨兽拼命地前辈们,许寒垂下了头颅,如果不是自己那夜任性闯荡山中,便不会遇见那幼小的灵狮,这样可能大伙可能也没机会发现它的踪迹吧

若不是急着给自己补养身体,父兄们也许不会这般急促了入了山林,导致现在让众人临此绝境

而这些,都是他的过错

许寒心中已有决断,再抬头时看着谷内凶威盖世的巨兽不在犹豫!眼下众人之中何人尚能一战?

毫无疑问只有许寒一人矣!

虽说年少,无甚战斗的经验,但要论气力则无人可与他相抗,之前许寒不愿让村人觉得他是个异数,故无论何时何地皆有所隐瞒,但眼下若还是藏着掩着那便当真是愚蠢!

许山虚拎着大黑斧的斧柄尚未回神,托住儿子的手不知何时也泄了力,许寒已是静立在父亲身后。

一直用利爪戏耍众人的巨兽也终于厌倦了这无趣的战斗,又蓄力举起的前掌准备将这些可恨的蝼蚁一一跺成血泥!

围攻的众人呼啦一下全部退得老远,更有精通水性之人干脆退入深潭之中躲避这即将而来的狂风暴雨!

那巨兽的异动终是惊醒了失魂的许山,正当他欲提斧上前与众弟兄共同迎战之时,一道黑影灵活的从他臂下窜过,顺势夺走了他手中的大斧超他前往战场奔去!

“咚!咚!咚!”

只三步,许寒便提斧头伏身跨至巨兽身前!

“喝!”

少年衣袖陡然间炸裂开来,双臂与额头之上青筋暴起面色胀的通红!

跺脚轰击大地,借力反身跃起三丈后在空中抡起大斧运起周身之力就朝巨兽那高举的巨掌砍去!

虚空之中陡然响起尖锐的啸声,似乎要穿透众人的耳膜,那是斧刃破开空气发出的凌厉之音!

瞬间,巨掌与大黑斧惊天相撞!

第三十一章 钢铁之躯

黯淡地夜幕之下,耀眼的青光烁然绽放开来,许寒与这巨兽瞬间淹没在这灼眼的光芒之中!

紧接传来的是“叮~”地一声异响,而后空气开始沸腾,震荡的让人眼花缭乱直欲作呕!周遭万物在此刻都静止下来,唯有光芒的边界有些许青蓝色的电芒以蜗牛般地速度缓缓游走!

终地,被禁锢的时间渐渐恢复了流淌,斧刃与坚不可摧的利爪相击溅出的光辉也迅速的消逝,狂妄的灵狮露出极具人性化的诧异后庞大的兽身竟被这一击轰的趔趄倒退好几步,险些就要跌倒在地,而白青色的利爪之上也被大黒斧刻下深深的印记!

停滞在半空的许寒则化成一道流光倒飞出去,眨眼间便撞上山谷的边界,深深嵌入岩壁之中!

“轰隆隆!”

持续不停地大块岩石从岩壁之上碎裂后坠落下来形成了连锁反应,几息后山谷的一角竟从上到下坍塌了好大的豁口,弥散的烟雾遮住了月光,小山般的岩堆将少年无情镇压在下!

还未待众人反应过来,岩堆忽然砰地一声炸裂开来!有几人躲避不及,被崩散的石块砸的是满头血花。

许寒衣衫破碎手持着巨斧站在一片狼藉之中,面带戾气恶狠狠地盯着已经站稳了的灵狮,暴烈的气息竟隐隐让人生出不可直视之感!

此时许寒意识尚且清晰,未曾陷入方才与灵狮幼崽厮杀之时诡异的魔楞状态之中,只是觉得周身血液在筋脉中疯狂流淌,似乎已快沸腾,灵魂之中传出浴血奋战的渴望,这股近乎疯狂的渴望的感觉几乎填满了少年的脑海,催促着他不顾一切冲上去与那可怖的巨兽一战!

前世而来的地球青年自然不会对残酷的厮杀产生这等向往,当是此世身之因!在许寒与那灵狮幼崽初战之时便已察觉到这异常之处,不过当时只是隐有猜测,今夜之后许寒却是可以肯定了这一推断!不过纵然这幅身躯再有何不俗少年也不在意,左右此世他不过是个被亲生父母遗弃之人,许山、禾女便是他真正认可的父母!

闲话暂且不提,许寒奋力自残碎中抽出被掩埋的双脚,吐出了半口鲜血!胸口灼痛的感觉非但没有浇灭他的斗志,反而让他战意更盛几分!

许寒出了废墟一步步朝着巨兽走去,每迈出一步气势便更盛几分,待他站定之时竟逼得这庞然巨兽也下意识倒退半步!

察觉到自己倒退的双尾灵狮眼中闪过羞怒,而后接连的咆哮起来,心中杀意竟染的一对碧瞳也微略泛起了红!

道渊山隔绝天地元气,在这方贫瘠的世界之中,巨兽从一平凡山兽化形成就这灵兽之身不知消耗了多少年月,又用了多少岁月才得侥幸产下一子,其中之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而如今唯一的后嗣竟然被这帮蝼蚁所杀,灵狮恨不能尽屠山中生灵方可解心中恨意,更别提这帮在它看来应该引颈就戮的蝼蚁竟还不自量力的反抗!

倏地,足有许寒腰身粗细的铁尾从灵狮身后横扫而来,低沉的啸音只一听就让人头皮发麻!

许寒再自大也知论气力自家是比不过这灵兽的,见残影一起身形即动,便跳起来躲过了这一击!

铁尾扫过地面,备受摧残的大地又被削平了一片棱角!见此击无效,灵狮将这一尾高高扬起凌厉抽向许寒,与此同时身后另一尾直捣黄龙,直取许寒面门而来!

此时灵狮尚未祭出那令人忌惮的神光,只凭这肉身与许寒搏斗,但只是这样也足够让少年狼狈不堪!

纵使许寒气势再甚,也抹不去二者实力上的巨大差距!灵狮身形之大数十倍于许寒,故而他也知晓正面搏杀只是取死之道,为今之计乃是化劣势为优势,凭借着自己身躯幼小与这灵兽周旋,看二者谁先耗尽体力谁便是输了这一场!

这风景秀丽的大好之地今夜过后也算是彻底毁了,许寒与巨兽在谷中鏖战,从这头腾挪到那头,一路开山裂石轰鸣不断,近乎要把这绝谷填满了泰半,大地之上也布满了纵横的裂缝!

许山等人早被逼到谷口甬道之处不敢待在其内,看着随时都会遭遇不测的少年皆是面露不甘,恨不能冲上场去以身相替!

“呼~呼~”

许寒喘着粗气,渐渐地躲避的步伐不在如初始那般轻盈,每一步踏出总会用力过猛跺碎地面,好在那巨兽报仇心切之下也是愤怒迷了神智,竟真的就与许寒肉身厮杀至此时也未显露真正神通!

“叮!叮!叮!”

许山挥舞大斧与灵狮利爪在半空迅速交错,连续挡开灵狮接二连三的扑杀后几步绕到侧身,一跃而起跳到了巨兽的肩背处双臂舞出虚影拼命砍杀,而后铁尾扫过,少年又间不容发的从其上滚落下来!

这巨兽宽阔的背脊之上已是印上了不知多少血痕,皆是许寒仓促间操着巨斧劈砍而出,只可惜这灵兽毛下之皮太过坚硬,而他手中巨斧斧刃处又残破不堪,否则定会让这巨兽吃下不小苦头!

话说回来,这其貌不扬的大黒斧也却有不俗之处,这双尾灵狮成就灵兽已有百载岁月,天地元气滋润下肉身坚韧岂是寻常,而其三尺利爪之坚更是远超众人手中兵器,但这大黒斧与之相击已不知多少次数,至今也未有丝毫损毁,真不知这斑驳的斧刃究竟未何物所伤!

又一次荡开了巨兽的利爪,少年呼喘声大地就如铁洪铺中高炉风箱拉动的啸音!

到极限了吗?

许寒心中自问,坚定不移的目光突然动摇了下,但随即面色又恢复了凶戾!眼下若是一人说不得他就趴下认命罢了,可此时他若败了那甬道内的父兄们皆难逃得性命,没了古村这些顶梁人们,村内的妇孺们又该如何存活下去!

无论如何,也要撑到这畜生无力时宰了他!否则即使今夜能逃得性命,但凭这灵兽的灵智,难保它日后不会追到村落寻仇,那时才是所有人真正的末路!

苍穹之上的几轮大月渐隐身形,只见得已模糊的轮廓,遥远的天际,夏日的炽阳开始升起,迫不及待的欲向世人显示自身神威!

正当许寒与巨兽纠缠之际,一阵尖啸突从甬道之处传出,还未待许寒反映过来,箭影便已刁钻的角度从许寒身侧掠过,然后那巨兽便轰然倒地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吼叫!

“嗷!!!”

许寒连忙站定追影看去,竟见到那灵狮的碧眸之中赫然插入一支利箭,箭身深入兽瞳,只留的尾翼还暴露还在外微微震颤!

“峰叔!”

许寒惊喜大叫,连忙回头向甬道看去,果不其然见有一身影伫立在那里弯弓怒射,尚还未收了姿势!

“臭小子,再加把劲,回去炕饼管够!”

往日里见到皆是萎靡不振的峰子叔此时终于挣全了双眼大声向他喊话!而诸人看着少年的兀自坚持的背影也尽皆眼含热泪,大声为其鼓劲!

许寒抿着嘴唇紧咬牙关,只觉疲惫的身躯似乎被温热的水流包裹,又顿时生出源源不绝的力量,他回头狠狠盯着地上惨呼翻滚的灵兽,持着巨斧走上前去,欲为这场异常艰辛的战斗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第三十二章 生死

许寒站定灵狮兽首前,上下打量地上惨声哀嚎的巨兽啧啧称奇。先前那只幼崽虽然让人惊异,但与这身长加上尾巴足有十丈多长的巨兽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了。只可惜混战之中,这巨兽一身好毛皮被他砍出不少凌乱纵横的血印,不然剥下来那可真是值得传承的好宝物!

“对了!这畜生护身之皮既如此坚韧,又足够的大,可将之做成皮甲给父兄辈们护身,那样日后狩猎山林之间即便再碰到什么灵物也无需再惧!”

想到此许寒精神振奋,放下斧柄兴势冲冲往血渍侵染的手中淬了口吐沫,干劲十足的提起大黑斧送它最后一程,不过临时却又犯了难,许寒全力之下亦难用斧头破开灵狮防御,难道要生生将它砸死?

略一犹豫,许寒回过头向着甬道内的众人喊道“铁洪叔,将你那大锤子借我一用可好!”铁洪自是欣然应允,在他看来这可是备感荣誉之事。

许寒原地静候着父亲与聂云叔将铁洪的大锤头抬过来,面上露着得意。这也难怪,让父兄辈们束手无策乃至要拼死留下火种的巨兽竟被自家一人生生拖垮,这份功劳可是能在村里炫耀上一辈子的,许寒没手舞足蹈的立时开吹,养气功夫已算是不错的了!

只是似乎所有人都忘却了,这天生地养的双尾灵狮可没那么好对付!

忽然之间,巨兽停止了哀嚎,怒而又睁开了双眼,其左瞳中的碧色已然黯淡,淋漓的鲜血染红了它整整半边面颊,甚是狰狞!而右瞳之内翠光则几乎要夺眶而出,而碧瞳的深处,星点金色玄光豁然绽放开来!

随着那双尾灵狮眸中渐变,原本清明的空气中似是胧上一层淡淡的薄纱,虚空之中流溢着不可见的压力。

虽不懂修行,但天生灵感惊人的少年还是立马察觉到这异样的变化,背后危险的气息如芒在背,让许寒恨不能夺步而逃!而许山与聂云似乎无力察觉虚空之中蕴藏得凌厉气机,仍旧大步向前地抬着铁洪的大锤头乐呵呵走过来!

“快退回去,快!!!”

许寒撕心裂肺的冲着父亲与聂云叔吼叫,二人听得许寒吼声之后顿时停住脚步,面色茫然看着许寒不知他为何如此?

但下一秒,这两个汉子面色却陡然变了,连手中抬着的锤头也无意识的丢在了脚下,不可置信地看着许寒的身后!

只见那体型惊人的灵狮晃晃悠悠从地上爬了起来,待它站定脚步那一瞬间谷内忽然狂风大作,飞沙滚石,与此同时这巨兽周身之侧本无一物的虚空中忽然绽放出无数朵耀眼的白色花朵!

空气愈发粘稠,凌厉的气机锁定着谷中的每一个人,灵狮独剩的眼瞳带着深邃的目光审视众人,但凡发现谁敢妄动疾风骤雨般的攻击便会叫他知道什么是万刃临身!

或许恨到尽头就只剩下了平静,漫天灵光映照着双尾灵狮阴影中狰狞丑陋的面庞,它收敛了暴躁的气息一动不动,但浓郁到极致的杀意却狠狠地压迫着身前渺小的人类幼崽。

额头上沁出的冷汗没有滴落下来,而是微微震颤着离开许寒的肌肤,不可思议的悬浮在了虚空之中。此刻许寒已无力去关注这等琐事,他小心翼翼的一寸一寸提起板斧横在身前,以防太过激烈的动作会让这巨兽暴起!

心中顿生荒谬,少年几近崩溃。

这灵狮既有这般神妙手段,又何苦来哉与他肉身苦战耗费功夫?直接祭出来瞬息便可横扫一切!难道存活不知多少岁月的灵兽也如此孩子气般非要狠狠蹂躏自己一番泄气后才肯灭杀我等?

又或是学了那扮猪吃老虎的低俗手段?

许寒肉身不凡,不仅天生神力,而且身躯坚韧也远超许山等人。但纵然如此,面对这漫天的仙人手段也无丝毫幸免的可能性!

难道已无回天之力?

灵狮仅剩的独眼之中绽放的金芒逐渐占据了大半碧瞳,竟隐隐弥漫着若有若无的威严,这是生命层次的巨大差距,根本无法逾越过去!

“这便是天地元气?这便是山外可能存在的修行者的手段?”许寒盯着虚空中已幻化成一柄柄利剑的光芒低语道,内心中竟首次对自己过往的选择有了丝丝的后悔

双尾灵狮自不会理会身前那陷入怅然的少年,既然这群蝼蚁杀了它的孩子,那便也让你们也尝一尝失去幼崽的滋味吧!

“轰!轰!轰!”

万剑归宗许寒并不知是何景象,但万剑齐发的威势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无数道利芒陡然间光芒大放,就似光雨般连绵不绝的朝着许寒轰去!许寒只觉到头顶之上似是突然出现了一轮烈阳,炙热的气息灼伤着了他的心肺,即使闭上眼睛也无法挡去那浩然神光!

许寒蜷缩在巨大的斧面之后,倾斜着身子蹬直了腿力抗这利芒无与伦比的冲势,双脚深深陷入了岩石之中在地面上划出两道笔直的印记,许寒就这么一点一点的退到了绝谷的边界!

笔直的岩壁在这无坚不摧的利芒之下就如豆腐一般脆弱,竟生生被削成了斜坡!奔流不息的水瀑被截断,冰冷的潭水化作漫天迷胧雾气升腾而起,坚硬的青岩被生生轰成灼热的泥灰涤荡八方!

手腕处似针扎一般的剧痛,许寒知道那是因为腕骨裂开的原因,此时他被深埋在地底之下,眼前是永无止境的黑暗,能做的也只有屏住呼吸压紧牙关拼死撑着大黒斧不放,等待这疾风骤雨般的攻伐结束!

不知过了多久,这疯狂的灵狮终于停下了凌厉的攻击,微喘着盯着前方被轰击出的不知深浅的地洞,身畔的光辉也尽皆散去

许山被坠落地岩石砸地鲜血满面,但此时疼痛已无法触及他的心绪,许山哆嗦的嘴唇,颤抖着、蹒跚着向那地坑一步步的走过去,忽然地被地上尖锐的石块绊倒狼狈跌坐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也未能爬起来

静谧的绝望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连破晓的光也无法刺破这心中的黑暗

“哈哈呼”

就在众人已放弃希望之际,那地坑之中忽然传出微弱的动静,村人们瞪大眼睛激动寻去,突见一处微拱的泥石竟然动了几下,然后一个浑身衣物破碎不堪,面颊黑如焦炭还冒着缕缕烟气的少年慢慢的爬了出坑跪坐在地大口喘息!

许寒扬起头挑衅的咧嘴看着背对朝阳默默伫立的巨兽,露出一口白牙,

“呼呼怎么不动了,你就这点手段吗?来啊!继续啊!!说话啊畜生!!!”话语最后,那少年竟一扫颓势昂然站立起来,疯了似地吼叫着!

巨兽仍旧沉默伫立,盯着眼前咆哮着的人类幼崽,面上露出几分复杂难言的情绪。清风徐来,带去弥散的烟尘

“呼”

灵狮微耸鼻翼,似是一阵叹息,而后缓缓闭上了独剩的半金半碧的异瞳

“呵呵怂了吗?”战到此刻,许寒已然癫狂心中再无任何畏惧,他扯着沙哑的嗓音大声嘲笑着静默的巨兽!

突然,那巨兽睁开独眼,虚空之中一道金色半月乍现,瞬间掠过少年的腰身后消失无形!

许寒面色陡然僵硬,感觉周遭静的可怕。他茫然的低下头看了眼腰腹之处,而后唇上血色退去。少年缓缓的回头看着脸上欣喜还未退去的父亲和长辈们,这短短的一瞬似乎过了很久

忽而他笑了一笑,随即意识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不要啊儿子!!!”

不远处跌坐的大汉,看着断成两截的许寒发出了痛彻心扉的嘶吼,眼角渗出了血泪

第三十三章 枯萎

身高八尺的汉子恸哭的如一个失去了世界的孩子,面上涕泗横流!他奋力的支撑着身躯想要站起,可一次次的尝试却换来一次次的失败!终于,他放弃了站立,趴在了地上靠着双手一点点向那个失去了生机的身影爬过去!

尖锐的碎石划破了许山的手臂与膝盖他却仿若未觉,一路留下血印斑斑的痕迹,泪眼朦胧的片刻不离终于倒下的许寒。

破晓之光被云朵遮掩住,整个世界似乎又陷入了冰冷的夜幕之下。

许山终是爬到了儿子的身畔,他颤抖着伸出了手想要抚摸许寒的已渐渐失去温度死寂的脸颊,指尖却每每像是被灼伤一般倏地收回!大颗地血泪仍旧不绝的从眼角渗出后坠落在地上与儿子洒下大滩的鲜血混在了一起!

许寒未瞑目的双眼还藏着最后的不甘,对着天空似乎在质询着什么。而身形榔槺的汉子将脸深深埋在摊开的双掌中大声啜泣,悲痛嘶哑的声音似乎连那黯淡的苍穹也无法直视这人间惨剧!

“老天!你无眼啊!!!”

忽而,许山瞪大血目朝着天际怒吼,目欲呲裂!

而此时,山林之外被一群妇孺围在中间的禾女面色陡然苍白,突兀地捂住胸口痛苦莫名!

秋嫂抱着熟睡中仍旧紧紧抓着那少年用自己头发做出的不琅鼓的小夕盈,她察觉到了禾女的异样后急切上前询问“怎么了禾女姐姐?身体哪里不舒服吗,你千万莫心忧,小寒这孩子机灵很,而且身负异禀,断然是不会出事的,许山大哥他们一定会将他平安带回,我等在此静候即可!”

禾女婆娑泪眼,轻掩嘴唇悲道“我我不知道,方才我只是突然觉得心上有如针扎般的刺痛”禾女不停的摇着头,泪如断线珍珠,口中重复说着我不知道几字

周围之人自是一阵好言安慰,只是原本沉闷的气氛中多出的不详之气却怎么也无法挥散去

而坍塌碎裂了大半的绝谷之中,秋境、聂云和峰子等人无不眼含热泪,人人面上皆带着不可置信的悲痛静静的围了上来!无人出言相慰这哭成了泪人一般几乎要昏厥过去的汉子,因为此时,任何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

双尾灵狮冷漠的注视着眼前如行尸走肉的众人,散去了眸中金芒,也散去了方才与许寒血战时心中生出对这人类幼崽的些许敬重,眼下的它,只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和迫切要手刃所有人的欲念!

“寒儿,啊你为何要进山寻我啊,你让我和你母亲还如何活的得下去啊”眼泪已经流干,许山面露死意,鼓起勇气直视静静躺在地上的许寒断裂的残躯,无力的嘶嚎着

灵狮没有那般通情达理的等待着痛失爱子的许山和众人停下悲伤,它自己还需很长的时间才能愈合失去幼崽的伤痛!只见巨兽高高扬起的前掌就要结束这群可悲的蝼蚁渺小的生命

“山子!”

聂云到底性子较众人更加稳重、坚韧几分,在弟兄们已失去希望之际,他眼中蕴含热泪当头棒喝只准备引颈就戮的许山“难道你不想给小寒报仇了吗,禾女还在家里等着你们回去,至少也她再见小寒一眼啊!”

而跌坐的许山此时无力的耷拉的头颅痴痴地看着许寒的尸身,眸光黯淡到了极致,似乎已经死去,即使听到聂云的呼喝也没能有半点反应

汉子们看着遮天蔽日缓缓落下的巨掌竟无一人退去,他们高举着手中残兵或是双臂面上带着沉默眼中不屈与悲愤盈溢!许寒既已逝去,那剩下的弟兄们誓要生死与共,断然不会抛下任何一人!

近了巨掌就要临身,风压已然临面,秋境微笑着闭上眼睛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脑海里全是小夕盈与妻子的身影

“对不起”他低声喃喃,随即手中残刃折断,巨掌彻底盖了下来

“轰!!!砰!!!”

振聋发聩的轰鸣声响起,死亡已然来临,所有人都在静静等候意识的沉寂

一息、两息、三息

眼前渐生出紫色的异光,这光芒并不灼眼却能清晰穿过众人紧闭的双眸直入脑海之中让人生出不可直视之感!

这是什么,难道是前辈们口口相传的人死之后会入的轮回吗,原来这荒谬的故事竟是真的,还有至亲再世的汉子们暗下决心,誓死也要留下记忆,待来世再寻回古村要与亲人再聚

“呃~呃~”

忽而奇怪的声音打断了汉子们的沉思,怎么,轮回之中也会有声音的吗?人们陆陆续续的睁开的紧闭的双眼疑惑的向那声音寻去!

许山浑身都在战栗,朦胧的紫光映照在进他眼眸之中,让死意弥漫的双眼又陡现了些许生机!

“怎么回事!!!”

有人惊呼起来,看着方才已生机逝去断成两截在地的许寒所有人面上皆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嗡”

只见许寒分离的残躯竟诡异的震颤起来,每一寸肌肤还有那淌落在地的一滩鲜血竟都在散发出诡异的紫光,那迷蒙的光华中道道雷电流窜,让人心悸不已!

突然,平躺在地的残躯缓缓地从地上悬浮起来,相互吸引着盘旋着竟渐渐地开始靠近!那淌落的鲜血泛着点点氤氲的紫红之光竟从地上倒流至半空上还在盘旋的许寒身体之中!

许山目中又开始流出泪水,他死死盯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景象内心祈祷着奇迹的发生!

终地,那散落的鲜血一滴不落的重新回到了许寒的身体之中,两截断裂的残躯已靠的极近,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一阵紫光惊雷大盛后终于合到了一块,竟连一丝一毫的疤痕也为留下!

哗啦啦

巨兽惊凝地从碎石堆中挣扎的爬起,连它自己也不知方才发生了何事,只是一阵难以抗拒的大力涌来,然后便眼前一黑倒飞了出去,此时它看着紫电萦绕周身的少年也陷入了呆滞!

“咚!”

忽然间,许寒死寂的身躯中发出了一声沉闷震响,随即肉眼可见的波纹以他心脏为枢陡然爆发出来,一瞬间横扫山林!而被波动扫过的汉子们无一不跌坐在地,耳鼻渗出鲜血,连那被崩飞至绝谷另一边才站起的双尾灵兽眼前也一阵眩晕,狼狈的瘫下

咚~咚~咚~

许山双眼一直未曾离开许寒,见儿子胸膛竟突然又重新有了起伏后瞬间老泪纵横,不能自拔

此时,心脏恢复跳动的许寒又起了别的变化,周身萦绕不觉噼啪作响的紫电扭曲了三丈虚空,而后少年平躺的身躯慢慢直立了起来,双瞳中竟沁透出缕缕靥深的黑色物质。而苍穹之上乍现惊雷,竟隐隐与少年此时散发的不详气息交相呼应!

忽地,许寒伸出了右手向那巨兽招了一招。虚空中陡生出一股绝强的禁锢之力瞬间将那巨兽定住,而后巨兽庞大的身躯竟缓缓升至半空地向许寒飘来,双尾灵狮拼尽全身之力妄图挣扎逃脱,但可悲的却连眼睛也无法眨动分毫,只能绝望的看着不受控制的自己飘近那似神似魔一般的少年!

“哒~哒~哒”

似乎在嫌弃那畜生过来的太慢,许寒竟于虚空之中迈开双腿,踏空如履平地般一步一步径直走了过去,每落一步,其落脚处的虚空皆生出涟漪涤荡开来

终于,二者在一处相遇,此时许寒的面颊尽数湮没在那不详的黑靥之中,看不清脸上表情。

只见他青云流水般提起掌来径直印在了灵狮神府之上,动作竟是十分轻柔,而那灵狮神光内蕴的碧瞳在许寒手掌触碰之瞬间,陡然黯淡了下来!

“噗~”

一声轻柔的声音过后,那不可一世的令村人们损失惨重乃至陷入绝境的双尾灵狮,化作了漫天血雨

“嗬嗬”

许寒仰起头沐浴着四溅的血泥,发出了奇怪的声响,只是表情仍旧隐藏在迷雾之后让人琢磨不定。

此等血腥至极的景象便是喜见爱子复生的许山内心也生出复杂情绪,不知该如何看待正尽显神威的许寒

破碎不堪的衣物已被染红,唯有滴入那靥雾之中的血肉如坠入了深渊般不知去处

初阳映射在漫天血雾之中,那美轮美奂的光影让人迷醉!许寒慢慢回过身来静静俯视着地上跌坐的父兄,而后竟又缓缓伸出了手!

古村内,藤萝环伺的院落里,老人躺在床上似是仍在沉眠。忽而他睁开了双眼,目光深邃有如星空,平摊在床板上褶皱纵横交错的手陡然翻转盖下!

山谷内,神魔般的少年似有察觉,周身紫色仙雷狂起势若雷渊冲天而上,似要将苍穹也捅个窟窿出来!

可惜那暴起的雷光只冲出百丈之高便突兀地化成虚无,诡异地消弭殆尽!与此同时,谷内凌空而立的许寒闷哼一声似是遭受了重击一般当头从空中倒跌下来,砰地一声坠落在地!

一直萦绕在少年周身的紫色雷光以及面上笼罩的不详黑靥也悄无声息的不见踪影

许久,汉子们从地上蹒跚爬起颤巍的走向了晕厥过去的许寒。只一眼,汉子们面色丕变!

第三十四章 该走的路

禾女、秋嫂与湘姨以及村中的妇人们尽皆聚在山林之下焦急等待。若不是旁人拦着,禾女早已忍不住不顾此身安危进山寻子了,面上还有斑驳未去的泪痕,急切的来回踱步,不时地伸长了脖子眺望晦暗的林间。

其余之人皆面带忧虑,心中同样挂念那个惫赖的少年。而且此次聚众入山乃是猎杀灵兽,其中之凶险更是非同小可,要是自家男人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无人相濡以沫那之后的漫漫岁月又该如何度过!

忽然,静候的众妇人里有人惊叫“大家快看,他们回来啦!”

语音未定,所有人都听见了簌簌的穿林之声,禾女挤开身前的熙熙攘攘的姐妹们,独自一人奔在了最前方,而山林的那一头,许山也是怀抱了儿子急奔在众人的前首!

禾女提拉着系在腰间的围裙,努力的攀过一座小山坡后终于见到了离家几日的丈夫,还有一夜未归的儿子,她站在寒风黑夜心急如焚等候一夜的儿子

夫妻二人隔着几丈远的距离相望,禾女瞧着许山怀中被鲜血浸透的幼小身影浑身上下都在颤栗,她哆嗦的伸出手捂住了嘴轻轻摇着头,她用祈求的绝望的眼神望着抱着儿子的丈夫,而得到的却是令人心碎的沉默

身后的妇人们陆续的追了上来,站定后见到眼前的景象皆面露不可置信的悲痛,眼泪顿时模糊了双眼。

禾女努力眨着眼睛,只希望眼前这荒诞的一幕只是一场无稽的梦,睡醒了便会随风而去。可是儿子一身血衣发出浓郁的血腥味还有丈夫那同样悲恸的眼神狼狈的面庞,以及才两日不见却明显花白了许多的头发清晰的告诉她,这不是一场梦

山风袭来、初阳和煦,紫虚竹枝叶微摆,静谧一如往日而所有人的心中忽然生了些明悟,或许,以往恬淡的日子会有些变化了。

禾女忽觉眼前一黑意识陷入了深沉,然后慢慢的倒了下来,迷离之际似乎听见有许多人在呼唤她,但是已无力再去理会。直到坠地那一刻,脸仍旧朝着儿子所在的方向

古意盎然的院落里站满了疲倦不堪沉默不语地村人们,那低沉的气氛,弥漫的血气将往日里悠然惬意的气息破坏殆尽。

门口那株从未看见开出花朵的古梅枝节横生却无一丝绿意,枝干已从里到外的干枯,可是岁月却依然无法让其腐朽,它如此的倔强似乎是为了等候着什么,是在等候再次绽放世间的机会吗?

昏暗的屋内也被沉默笼罩,几位妇人在炉旁拨弄着什么,湘姨靠在峰子叔的怀中,二人默默立在墙边上无言对视。

秋境此时不在屋内,铁洪还有几位弟兄伤的也不轻,他寻了个宽敞的地方来照料着这些弟兄们的伤势。小夕盈瞪大了眼睛瞧着躺在床上被禾女抱着的许寒,不明白为什么太阳都晒屁股了而老公公还躺在床上睡觉,她想上前将许寒叫醒再陪她强渡一次湖泊,可是秋嫂却挡着她的眼睛不让看,也不让动

夕盈憋着粉红的小嘴唇,清澈眼眸中又蓄起了泪花,委屈的低下头抱着怀中不琅鼓呜呜的低声啜泣

禾女痴痴看着怀中的儿子面色僵硬,不时抬起手抚摸着许寒发髻为他梳理已是齐整的不能再整齐的头发,而每当有人想靠近床边,她总会惊悸而起疯狂的驱赶,仿佛每一个人都是想着伤害她儿子的恶人。许山无力的斜靠在床尾微咧着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似乎也晕厥了过去。

许寒全身上下的衣物尽被褪了去,沾染的血污也早已被擦拭干净,胸膛极为轻微的起伏让人知晓这还是一个活着的少年。

或许也只有惨绝人寰四字可形容他现在的模样,许寒以往虽不似父辈们一个个身形臃肿,但一向健硕干练。而此时,他自胸膛直到脚下的身躯竟像被燃尽了水分一样!干枯、褶皱且略带焦黑色的皮肤紧紧贴住每一块骨头,就似一具埋葬多年方才出土的古尸!

老祖宗背负双手,站在几步外微微佝偻着腰注视着许寒,面色沉静不发一语。

正当老人动了动手指欲有所为,忽然他抬起头凝视着毫无动静的虚空眸光深邃,眉头皱起甚是犹豫,似是在忌惮,又像是叹息,终地,还是选择了放弃

聂云叹息走到老人身后垂下身子低声说道“老祖,事情的始末就是如此了,您看小寒现在这个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人仍旧沉默着一言不发注视着处在生死线上的许寒,没有去理会聂云的询问。这一会功夫似乎消耗了老人极大的心神,他回过身拿起茶盏一饮而尽,两片湿润的花瓣贴在了杯底更显晶莹。

聂云看着老祖举动神色忽变了变,犹豫一番后下定了决心开口言道,“老祖,小子我有句话想问,若是说的不对还请您莫怪我!”

老人摆了摆手“你们都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无需生分,有何想说的说出来便是”

聂云抿紧嘴唇,似乎仍旧有些为难,然后他指着老人手中的空茶盏低声问道“老祖,您这茶盏中泡茶的两片花瓣单单是我见您都用了几十载岁月了,如今却仍未枯干,想来定是个不俗的神物,若若是”说道这他忽然打了个结巴微微胀红了脸,

“若是给小寒吃了,会不会对他的伤势有效?”

话语说完,聂云垂下首来极为羞愧。身畔的弟兄们也微微有些诧异,心中觉得颇为不妥,他们之中还从未有人向神秘莫测的老祖宗讨要过东西,不过事急从权,聂云所为也是心挂许寒,大家伙也倒都能理解。

老人扬了扬眉,倒是没料到聂云竟会如此,他望着盏中花瓣稍一愣神然后缓缓摇着头,“这两片花瓣虽是不简单,但却不对小家伙的症,吃了不仅无用反而会害了他的性命”

既然老祖已如此说了,众人自是不疑。聂云瞧了眼许寒那让人胆颤的身躯,以及暂时也派不上用场的许山、禾女夫妇暗自叹息,这会还是要他出头才行,

“那老祖宗,您帮忙想想,究竟还有何办法能救救小寒呐!”

“救?何须要救,这小家伙本来也无甚大碍”

老祖悠悠开口,但所言之语却让心忧的众人全都愣住了,便连许山与悲痛至极乃至精神恍惚的禾女都睁大了眼!

旁人之语或是玩笑,但是老祖宗亲口说出的话可没人敢当作诳语视之!

屋内屋外一阵喧哗,聂云急声追问“老祖宗,既然小寒无事,那为何还会昏迷至今未醒啊,而且他这身体这这为何会这般呐?”

众人皆待老祖解惑,紧张的盯着老人连呼吸声也都放缓。

“嗬小家伙”

老人念叨着自语“之所以瘦成这般,自然是因为饿的”

这次聂云未曾开口,倒是许山陡然从床尾坐起,竟逾越的扶住老人双臂,颤抖着声音“老祖!小寒真的只是饿的?他他怎么会,那那要吃多少东西才够恢复,我现在就去猎,我拼了命也会带足了猎物回来!”说着,竟真的忙不迭地到处找起了大黒斧就要出门,而聂云一干弟兄也丝毫未曾怀疑老祖的话,气势汹汹的样子似乎要把山脉狩猎一空才肯罢休

“莫要慌张”老人不紧不慢的叫住了众人,“山脉里的那些凡兽吃多少也是无用,你们且用那猎回的灵兽试试吧”

已冲出门的许山听到老祖后面的话又急吼吼的蹦回屋内,竟多少年难得一见的冲着还未回过神在床上抱着儿子的禾女嚷嚷“还傻愣着做甚,没听见老祖说的吗!小寒最爱吃你做的菜,快下来我们起鼎烹灵兽!”

一缕阳光照进冰凉的心,禾女终于醒转过来慌忙着应着声,连鞋也未穿便跟着丈夫奔了出去。秋嫂抱着不明所以的夕盈紧跟其后,湘姨也离开了峰子叔的怀抱追在身后,拥挤的院落里片刻便清空了一半!

连一向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汉子们也有不少想去打个下手,老祖叫住了正准备出屋的聂云,语气倒是有些无奈“你去告诉他们,那只小幼崽对寒儿效用不大,去将那后出的畜生煮了喂给小寒”

那后出的巨兽虽被许寒一掌化为血雨,但仍旧有不少血肉四散纷飞,只是当时众人见许寒伤势严重,都急着回来求救,只是随意的拾取了些便已罢了。眼下听得老祖的话,聂云与众弟兄们精神一震,对视一眼后纷纷操起残损的兵器一言不发的冲了院落,匆匆招呼了声留在村中的许山几人后,急匆匆的又向那绝谷赶去

老人看着一向清幽的屋子被这群小家伙们弄得狼藉不堪叹了口气,只得亲自动手一点一点清扫了干净。

阳光漫过飞舞的烟尘,在地上印下流动的清影,一切都如以往

忽然,躺在床上的许寒轻轻咳嗽了几声,紧蹙着眉头。

老人回头望去,见皮包骨头的许寒竟还光裸着身子静睡着,不禁无奈。他走了过去将折在床里一半的被子铺开遮掩住许寒的身体,然后静坐在了少年的身旁默默凝望着他

老人想抚摸那少年稚嫩的脸颊,伸了几次手却又莫名的顿住,最终还是放弃了行为。

“对不起”老人轻声说道,“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然后他直起了身站起来走到门边,目光深邃注视枝干枯萎的梅树,就这么看了许久

“你该上路了”忽然,老人轻声说道。

许寒紧闭的双眸突兀地动了动,神情痛苦。

第三十五章 我望着我

垫被稍稍有些单薄远不如自家的厚实,许寒蹙着眉头睡得极为不适,每隔盏茶的功夫总要翻下身来调整着睡姿才可勉强继续着入眠。

梦靥中无尽的黑暗折磨着无助的许寒,他身处四方皆为混沌之地,难辨归程

如一残魂,许寒孤独飘荡在这片不可知之地,他漫无目的的游走、哭泣、愤怒、咆哮、颓丧,肆意倾撒内心深处的灰暗与压抑,企图着眼前会突然冒出一个浑身闪烁着洁白仙光的神圣或者其他什么的将他救离这片黑暗的海洋,可却发现这无止境的黑暗是这般真实,而那洁白的圣光只是他无聊的臆想

最终地,许寒伫步直视内心才发现并不是这片黑暗无法逾越,只不过是他自己想去勘破这不可勘破的迷浊,只是他自愿在黑暗中倾轧罢了

好一个无趣的真相,许寒自嘲着又迈开了脚步。一道比这片黑暗更加黑暗的道路呈现在他的脚下,似乎它一直就在那里,只不过他从未发现罢了。许寒远眺,道路的尽头似乎似乎有光?

是生路吗?其实无所谓吧,他只是需要一条路走下去,需要一条可以永远走不到尽头的路,若有一天路的尽头出现了希望或是深渊,那不过都是绝路罢了

“真好~”许寒说道,可惜这片虚无中不存在声音,他的低语只能在心中响起,“孤寂的黑暗原来是如此温暖。”

走着~走着~那玄光渐盛,威严渐生。

“是轮回?”他猜测,

“又是一段新的旅程了吗”许寒回首看来路,虚无之中禾女、许山、小夕盈、老祖宗还有村人的脸一一闪过,让人伤感,“多么无稽的人生啊!”退下了身为稚童的伪装,许寒走的有些累了躺在半路上。反正又不急着去投胎,何须走的这般快?

虚无也无垠,只可惜不是星空。这般黑暗的夜,若是有星辰在上闪耀,那该是何等的惬意?

对了,许寒突然坐起身来又回头望去,“我忘了一个人她在哪呢?”他苦笑着,“本以为是两世仙缘,没成想却是一朝离,永生相隔的剧情”许寒此时无心,若是有想必还是会心痛的吧

还有什么遗憾吗?不知道下一世是否还能有这般有幸运可保存着记忆,但留着又能如何呢?徒增悲愁罢了许寒喟叹,继续向前走着。玄光内蕴之物渐明其形,似是一道高不见顶的青铜门

“原来轮回是一道门吗?此次倒也算是死了个明白!”他面带微笑大步向前,那么究竟下一世会怎样呢?

难以抵抗的力量牵引着许寒浮起,只几息的时间那微弱的玄光便从眼前消失隐于虚无之中。许寒面露错愕,而后又释然,“原来故事还没说完”

哈,破了生死玄关,归来仍是少年!

许寒静静的睁开眼,如呼吸一般自然而然。屋外人声鼎沸十分喧闹,喧闹这个词在这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便是多年也难得见一回,少年心生好奇双臂支撑着起了床,而后习惯的回身先将窗户推开透气,待手指触碰到冰凉坚实的墙壁,僵硬的大脑才堪堪反应过来。他疑惑的打量着屋子,目光扫荡过自己身下的床,斜面的炉子,木桌木凳子,平整的地面,微摆的躺椅

躺椅,少年愣住。又重新看了眼屋子后松了口气,是在老祖家里。

“奇怪,我为什么会在老祖的家里,我不是进山去寻”一瞬间无数个画面在许寒脑海之中闪过,最终定格在月牙状的金芒掠过他身体的那一幕!

许寒猛地掀开被子借着屋外闪烁的火光审视着上身小腹,“我不是被切成两段了,我是怎么恢复的!难道是老祖宗施以援手?”许寒惊疑,“定是这样,否则谁能有本事把断成两截的我给救回来!”

“既如此,父亲他们也应该平安归来了吧,母亲呢?她怎么不在这照顾我?”

许寒疑惑,以禾女的性子看到他如此模样定会寸步不离的守护着才是,眼下人却不在身边,这让许寒有些不放心

“难不成看我被切成两段吓得晕了过去?”

少年内心一沉。也未耽搁什么,在床上摸索了下,发现一套干净的新衣,只凭细密的针脚许寒也只是母亲为自己做的衣服,应当是还未来得及交予自己。

抿了抿嘴,许寒微喘息着站到了地上正欲穿衣,却不想腿脚一软就要跌在地上,好在他眼疾手快将倒之际扶住了床梆,这才免遭厄运。

屋外的火光陡然跳跃了一下,闪烁的光斜照进黑暗的屋内,让屋子里出现了一瞬间的光芒,少年盯着自己的手臂愣住了,他努力眨了眨稍些迷糊的眼不敢相信方才看到的景象。

许寒提起手掌送到自个儿的眼前默然凝视,而后又用双手抚摸过自己的全身,脚踝、小腿、大腿、腰身、胸膛

最后,在静谧昏暗的屋子里,许寒一人在床边静静站立了很久很久

老人背负双手眺望着夜幕无有喜悲,多少年后每当许寒回忆起这个老人的时候,脑海里总会跳出这样的画面。

老祖宗回头看向站在门内阴暗处踌躇的许寒,笑着招了招手“莫要担心,你爹娘他们无事,正和其余人一起在那头烹制灵兽,想来应该快要好了,你倒醒的及时”

许寒犹豫了会,还是鼓起勇气扶着墙颤微微地走出了门,那合身的衣衫此时就要戏服一般套在了身上,整个人看起来似一只畏畏缩缩的猴子。他偷觑了眼老祖,见老人表情无异才稍放下心。老人伸出手,像以往许寒扶着他那般的搀扶着少年,二人并肩以立。

村落的那头,火光冲天而起,炽红的灼焰之中夹杂着斑斓的霞光,映照一方,如极光般美妙不可言。天地元气荡漾出涟漪,缓缓地将村落涵括在内,玄星石道上点缀的星光盛硕几分,虽不可与皓月争辉,却也当得上萤烛之光。

石道旁的云盈花身子摇曳,纯洁如人心,散发出的金银花般得香气带着些许凉意沁人心脾!夹道而生的杂草以及屋落旁遮阴的巨树,本因热意而邋遢下的枝叶此时亦青

翠欲滴。

就像本是天生万物,但至今朝才真正赋予了它们灵智。

许寒不自觉咽下口水,进了一步。但察觉到老祖宗还在原地未动后,略微露出些羞赧,又不露痕迹的退了回来。只是仍用惊叹的目光瞧着初沐元气便展现诸般神异的苍生万物!

“外面的世界便是如此精彩纷呈,你若愿意出去,眼前这些不过是等闲罢了”

许寒陡然一惊,似乎不太明白老祖宗意有所指,迟缓好几息才惊疑道“老祖宗,您莫要开玩笑,咱这古村三面是未混沌未开之地,前又有高不知几许凡人难以逾越的高峰横亘在此,我倒想带着大伙出去,可惜也寻不得办法啊!”

“嗬嗬,带着小山他们自是出不去的,不过若你一人,想来还是有办法的一试的不是吗?”老人微笑的慈祥一如往日,但此时却不知为何地让许寒看的心悸不已。

他想咧嘴想继续与老祖打趣几句,可心中如堵了一块巨石压的他喘不过气,也就说不出半句话来。

老人又沉默起来,可许寒此时却心绪不宁,眉头纠在一块。过了好久,他才张口,语气竟略有些怒意“我在这过的好好的,为什么非要出去不可?”

老人喟叹,佝偻的身躯让人瞧之便心生悲意“所有的答案都在你的心中,无需来问外人”而后老祖宗轻轻摸了摸少年的搭在他右臂上萎缩的手掌,又说了最后一句话,“很多时候我们可以选择的”

说完老人又似个孩子般小声嘟囔几句,似乎在说什么什么的意志,什么撑不住了云云,然后步履维艰走了黑暗之中。

少年望着老祖宗的背影静默良久,又回头看着夜幕下的山峰,也低下头嘟囔着,

“都是为什么呢”

第三十六章 灿烂的忧伤(上)

这一夜注定会被所有人铭记,成为他们心底珍藏并鼓舞着前行的一段记忆。

古村中,没有一人缺席,哪怕伤重的如铁洪之流也先行的被喂食了一些烹好的灵食,天地元气滋养之下,些许外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一时三刻便活蹦乱跳面色红润的起了身,其疗效根本不是秋境平日里珍藏的那些罐罐粉粉可比。

一路高歌,许山、铁洪、聂云连带着几位村里平日身形高大的弟兄,用韧性不俗的紫虚竹竿架着足有几千斤重的青铜大鼎从村尾稳稳当当的走过来。两旁的弟兄们高举着火把为他们照亮前路,妇人们手臂挎着大大小小的竹篮子,里面盛放着各式的浆果,蔬菜以及腌制的肉食。

青铜大鼎上烟气缭绕,那朦胧的雾气每当升至鼎口六尺高时便会化为斑斓的霞光撑开夜幕。

小夕盈举着不琅鼓来来回回从队首跑到队尾,高声笑个不停,那尖锐的笑声吵闹的不少人心烦不已,敢怒不敢言,恨不能一脚踹晕了了事。不过这也只是说个玩笑,自不会有人真的舍得打这可爱的小丫头,若说老人是村里所有人的老祖宗,夕盈这丫头就是大家的小祖宗,便连许寒也不例外。

秋境与妻子手上有事,暂时无力管教这小魔头,这可让她逮着了机会,撒起丫子可了劲的疯闹。

村中屋落鳞次栉比,唯有古井那处尚有些宽敞的空间,众人抬着鼎绕过几个弯角后便来到了这儿,几人捧着些火矿、干柴之类燃物在地上堆成一堆,峰子叔将那火把往上一凑,轰地一声后烈焰便冲天而起!

“啊!”

小夕盈一声怪叫,蹿出几步后一下跳上的父亲的大腿高啸着害怕,可脸上露出的却是极为兴奋的神情。秋境宠溺的看着趴在小腿上的小夕盈,左手扶着肩上扛着的酒水,微微弯下腰用右手提溜着小丫头的后颈将她抱起来。

小丫头挤眉弄眼揪着自己两只小耳朵撒着泼“我不要你抱,我要老公公来抱!”

“嗯?”

秋境故作威严着,“老公公是哪个混账?你竟要他不要我?”

夕盈嘎嘎笑的快要晕厥过去,大叫着“爹爹是个大笨蛋,老公公当然就是老公啦,是许寒哥哥!”说道许寒,小夕盈一下子蔫吧了下去,“呜呜~我要老公公陪我玩,不要爹爹!”

方才秋境作了颜色只为逗小丫头开心,而现在则是紧紧抿着嘴表情真的趿拉了下来。猛地吸了好几口气才止住狂吼疯啸的念头,“这臭小子刚刚救了全村汉子们的性命,相当于救了这个村落,而且落得身受重伤,此时找他决斗恐怕不太合适,还是下次再说吧!”

秋境面露愤恨,心底将这笔仇暗暗记下,待改日许寒的伤病好了,再行找他麻烦!他倒也不怕别人说自个儿以大欺下,那臭小子和两只双尾灵狮搏杀的样子大家伙都亲眼所见,猛地一塌糊涂,届时是谁欺负谁那可不一定!

秋境扭曲的面容也就秋嫂还有身边几位弟兄看见,大家都知此时秋境心底定是五味杂陈,没敢太过张扬,都憋着嘴低着头在使劲地抽搐!

“砰”

震动声起,而后是连绵不绝的金属颤音。抬鼎的几人除却许山、铁洪二人其余皆以退去,两人分站焰堆前后,屏住呼吸缓缓弯下腰将青铜大鼎架设在火堆之上!

围绕大鼎四周,众人起了不少地灶!

有蒸、有煮、有烤、有煎,众妇人们皆拿出了看家的本领,不一会儿,各式的香气串杂在一起,馋的众人不能自已!

除了这些,各家所藏的好酒今夜也都被纷纷起出地下,堆积在了一处。浓郁的酒香便是一直心挂许寒安危的许山,也露出一刹那的惘然

聂云伙着几位弟兄去往了村里一处,回来每人抱着累的高高的方凳,而后几人选了一地面齐整的地方将方凳搭为高台,又抱了些鼓具之流上台,也不知是为了做甚?

大碗于长桌上一字排开,秋境将狼心狗肺的女儿赶去一边玩耍,亲自起了酒封倒满每一只碗!

好酒好肉皆已准备妥当,人们不约而同的静了下来看向许山禾女二人,接下来,就要请主角登场了

此时二人尚且不知许寒已苏醒过来,仍是忧虑重重的模样。

“莫担忧了,老祖宗从不乱打诳语,既然他说这灵食对小寒伤势有所裨益,那定是有用的,咱们一起去将小寒接过来!”

聂云见踌躇的夫妻二人,微笑着上前安慰。

许山搂着眼中有些湿意的禾女强忍住内心的悲意,温言温语“咱们走吧,寒儿肯定早就闻着了肉香,在床上张着嘴嗷嗷待哺呢!这小子小时候就爱这般,明明自己能起来,却总跟你耍无赖要你喂他”说着他亲昵点点禾女的鼻翼。

“扑哧~”

丈夫的打趣让禾女稍微振作了些,“这惫赖样都是跟你学的,还好意思说他!”

嘿嘿笑了笑,许山目露回忆,心中感慨万千。

许寒的出现切实改变了村中每一个人的生活,尤其是他与禾女二人的,原本几十年平淡如水的日子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家三口笑笑闹闹,八载岁月转眼便已过去。

原本那个赤裸着身躯无助躺在雪坑里的婴孩,而今也长成了个好汉子!在村里所有人包括许山自己面对那巨兽的时候,心里都是无尽的绝望。但只有八岁的许寒,却能鼓起勇气站在所有人的身前不放弃的与那灵兽拼命,这份担当已超越了他的年岁。

至于后来许寒被腰斩又诡异复生的事情,许山不知道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或许其实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许寒不属于这片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而且分别的时刻已经临近了。

夫妻二人相互凝视,从对方的眼眸中看出了心中所想,或许他们二人在古村出生,结为夫妻,相互陪伴几十载,这一生的职责便是把这个突然降临的孩子抚养长大吧。

微微笑着,许山低下头轻声轻语“走吧,我们把寒儿接过来!”

你可以与所有人夸耀你的勇武,炫耀自己的功绩。但在你的母亲眼里,她永远只会关注着你是否受到伤害,是否开心的生活。

许寒此时垂低着头不敢去看面前捂着嘴泣不成声的母亲,一声不吭像是做了什么亏心的事情。禾女高高的扬起手掌就要打下,而后如雏鸟般悲鸣一声紧紧把许寒护在怀中泪如雨下!

父亲的眼中是自责、是悲痛、是骄傲,他将磨盘般的大手放在了许寒的头顶磨蹭,“好小子!”他强忍着落泪的冲动,咧开嘴角夸赞!

少年提起衣袖,为母亲拭去面颊上的落泪,满是歉意地喏声说道“娘,对不起,是寒儿冲动了”

禾女眼眶通红,望着儿子不住地微点着头,她一寸一寸的触摸着许寒干瘪的上身,如枯柴般的手臂,心痛欲裂

“好了,你们娘俩莫要悲戚了,老祖既说了寒儿吃了灵食便可康复,我们就别耽误工夫了,只要寒儿伤势恢复,今次便是大喜的事!”

人们纷纷开口,禾女回过头不忍再去看儿子的身体。

许寒微微诧异,开口询问许山“爹,你们后来是如何得救的?我又是如何获救的?

听得许寒相问,村人们陡然安静了下来,不知该如何回答。

所有在绝谷内见过许寒大发神威的人都不会忘却他那似神魔一般的威势,不会忘却那无可匹敌的巨兽在其轻轻一掌下便化为漫天血雨,不会忘却那周身诡异的靥深的黑色物质与妖冶的紫意。

这一切他们不知该如何诉说,而且本能的畏惧。

许山难看的笑了笑,从禾女怀中将许寒拉了过来,“且不说这些,今夜只顾吃喝,好好将养身体,待明日精神头足,为父再好好跟你说说!”

第三十七章 灿烂的忧伤(中)

“老祖宗,老祖宗您人呢?”

嘻嘻哈哈的妇人们冲进屋子里,在黑暗的室内扫视了一圈才见到在躺椅上能躺着决不会坐着的老人家。众人挤到老祖宗身前,纷纷开口邀请着老人出门,聚食灵兽可是村中所有人的梦寐以求的,是值得欢庆的如节日一般的日子。

老祖宗沉静的笑着,而后摇头拒绝了。

不过这次大家可没有唯命是从,大家嘻嘻哈哈的笑闹一场,径直将老人围在了中间,一起发力便将老人连带着躺椅抬了起来,不容分说的就抗出了屋子!老祖宗微愣了着,不知为何地抚摸着自己褶皱的额头,指尖略过触目的疤痕,沉默着。

忽而放下心中执念,老人当如一个村中耄耋之年的老者一般乐呵呵的笑着。

“啊!啊!”我也要坐轿轿!刚出了门,尖叫的孩音刺破云霄,方才还在纠缠许寒的小夕盈竟似会飞了一般三两步便蹦跳过来,利索的攀上了秋嫂子的腿。秋嫂怒着蹬了几下腿,也没将小夕盈弄将下来。

“呵呵,无碍,上来吧小丫头!”

听到老祖的吩咐,抬躺椅的几人站定着。夕盈如一只山鼠般跐溜几下便蹿了母亲的大腿,爬过胸膛,蹬着肩膀,踩着头颅,利索的攀上了躺椅!老人生怕她摔着,赶紧把她抱在怀中,一大一小两位祖宗坐卧在躺椅上威风禀禀、不可一世!

许山、禾女搂着儿子站到路边让老祖先行。小夕盈见到地上的老公公乐不可支,非要闹着让许寒也一起上轿来,这自然是不合适的,无人会搭理于她。愤怒的小丫头举着不琅鼓将藤椅的扶手砸的砰砰响,忽而应是心疼自己的玩具,收了动静后张牙舞爪的回头揪下老人好几根的胡须!

许山瞧的哈哈大笑,忽而眼珠一转,蹲下了身子两只大手一边一个搂住妻子与儿子的膝盖处

略一用力便将二人抬了起来。禾女惊叫地向后倒去,却正好坐在了丈夫厚实的左肩,而许寒也正好坐在父亲的右肩!

“可扶稳了,要上路了哈!”

这一刻,许寒忘却的前世,忘却了所有愁绪,与母亲相视着,开怀大笑着!小夕盈见许山肩膀上的许寒到笑闹的更厉害,她挥着手声嘶力竭的喊着少年的名字,声嘶力竭的喊叫!

所有人都在笑这无忧无虑的笑声跃过湖泊,攀过高山,飞上苍穹,成为记忆中永不褪色的篇章!

许寒被禾女搀扶着站定,眼睛片刻不离霞光并举的青铜大鼎,吧唧吧唧嘴忽觉嘴角隐有湿意,恍然回神才发现口水早已哗啦啦的流到了下巴,而四周亲长都在面带笑意的看着他,不禁老脸通红,讪笑不已。

“休要着急,稍会便叫你吃个够!”禾女柔声安慰了儿子一句,说着搀扶的手臂慢慢离开的许寒的身子,竟是缓缓退到一旁目露骄傲的看着不知所措的许寒。

妇人们皆站到了一边,村中的汉子们一个个从身后蹿了出来脸上表情肃穆,像在进行着什么庄严地仪式!他们走到了一字排开的长桌前,每人手中都高举着盛满酒水的粗瓷大碗,面向着少年不语,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小夕盈蹲坐在老祖身上,一边目眩神迷瞧着大鼎上的元磁神光,一边劲头十足含着自己的小手指,亮晶晶的口水也是趿拉的老长。这会见到自己父亲的怪异举动,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怪叫着就要起身,却被老人温柔抱在怀里不让动弹,急的小丫头白嫩的肌肤上都是汗水。

许寒尴尬的站于原地,不知父兄们这么大的阵势向着他究竟为何。禾女也起了玩心,不论儿子如何向他使眼色,就是轻笑着只字不提!

到底是湘姨心善,与姐妹们笑闹了会,看着身影单薄如纸的少年目露不忍,温言提醒道“这是村中由来已久的规矩,但有猎得灵兽归来,聚食之日,总要敬那有功绩之人一杯清酒,以示敬重与感激之意!”

说着又好笑的看了眼桌上一单独放置的瓷碗与酒坛“而你,则要一一的敬过去,一人回敬一碗酒,一滴也不可少,否则便是大大地失礼哦!”

许寒一听顿时傻了眼,眼瞅着桌前几十位排开肃立的长辈们小腿肚不自觉地打起了摆子。他耸动着鼻翼一闻便知那一碗碗里装的可绝非是湘姨胡说的什么清酒,都是劲头十足的烈酒!

几十碗烈酒都够自家洗个澡了,这喝进肚中还不送了命?

若是平日许寒见这阵仗定然不怂,仗着自个身躯神异胡作非为的事情这些年他也没少做过,可眼下他损耗至此,却不敢再这般不惜命!否则没死在那凶兽利爪下却命丧酒里,那岂不是大大地冤枉?

“不对!”少年忽而皱眉,“长辈们定不会如此胡闹,明知我身受重伤还强逼我饮这般多的酒水,其中定有诈!”

他看了眼轻笑不语的禾女,顿时心中大定。

咧着嘴嘿嘿一笑道“既如此,寒儿今日便陪父兄们喝个痛快!”说着踉跄着急行两步,走到桌前便将酒坛瓷碗夺入手中!

一尺高有余的褐色坛罐一入手,许寒面露笑意心中有了底,夏夜之时,温热的坛子里怎么装的也不会是酒。倒入碗中打量一番,灰褐色的汤液冒着缕缕热气,闻着还有些许苦意,这想来是秋境叔为自己熬制补身的药液!

聂云叔站在众人之首,许寒挪步到他身前后将酒坛置于脚下,双手捧着药碗目光烁烁望着这位亦师亦父的汉子,看着对方眼中的关切心中感动莫名!

“别的师父也不多说了,小寒你是我们所有人的孩子,记得以后行事切莫这般鲁莽了,凡事当量力而行,当三思而行,可知晓了吗?”

聂叔与村中许多汉子一般并无子嗣。少年在他还有众多村人眼中便是自己真正的孩子!昨夜见他被双尾灵狮腰斩之际,聂云心中也是绝望至极,恨不得以身相替!好在天道怜悯,这孩子终究是留下了性命

此为肺腑之言,许寒重重点了下头,内心谨记下聂叔教诲!

只可叹世事无常,岂是如此简单?许多时候我们总被迫底为那明知不可为之事!

聂云豪气干云,大口饮尽碗中之酒,便是一滴也未曾落下,而后拍了拍少年肩膀微笑不语。

许寒见状也不犹豫,仰头将手中药汤一饮而尽,百般滋味在口中流转而过,少年的脸色也如这药汤一般苦涩!

胃中稍感温热,五脏六腑也舒适了几分。只可惜此为凡俗之物,许寒先是以残烬之躯复生,而后又以生命精元强行催发神通将那巨兽毙于掌下,如此大的损耗能活下来也是亏他生命力之旺盛非为凡俗,若是其他人说不得会立时毙命当场!

秋境站在聂云身后,见许寒饮下药汤后目露期待,但半晌也未等到许寒有何变化不禁怅然。

许寒见秋叔露出失望表情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他提起酒坛又满满斟上后凑到秋境身前笑道“秋叔,您这药莫不是掺了水了吧,可没之前喝的有滋味咯!”

秋境愕然,随即摇了摇头叹息“你这小子,嘴上就不饶人!”

“嘿嘿~”许寒笑了笑,饮尽药汤后向秋境露出碗底示意。

秋境喟叹,叹息声中包含之多意少年尚不能明,“咕噜咕噜!”几口喝干后面色复杂望着少年“以后以后要照顾好小夕盈知道吗?切莫让她受了委屈,也不许再这般逞强,你若出了事,她便再无依靠了”

说着瞧了眼坐在藤椅上还兀自闹腾不歇的夕盈几近垂泪

第三十八章 灿烂的忧伤(下)

秋叔的作态让少年不知所措,只是好端端地敬酒怎么就牵扯到夕盈身上去了?回头扫视众人皆是沉默以立更是心慌不已,没能得到声援,少年只能站直了身躯硬着头皮尴尬笑道“秋叔您放心了,我定不会让夕盈受什么委屈!再者说了,她不是还有您和秋嫂子嘛,我要是敢欺负她您两位还不剥了我的皮?”

秋境只是摇摇头,未曾多说“你且记住今日承诺便可!”

原本热烈的气氛被二人一番对答弄的有些低沉,铁洪早就等得不耐烦开口埋汰着颓丧的秋境“你这人好无趣,非在这个时候说些扫兴的话!来,小寒,你是个好小子,铁叔今日来敬你一碗酒!”说着径直将许寒拉了过来!

有人解围,许寒顺势便挪了身位,又与伤势刚愈便不惜命的铁洪叔对饮起来。秋境知方才乃是自家失言,故而又自顾地斟上办盏酒自罚了半杯!

气氛渐热,不一会儿许寒便从这头敬到了那头,到最后父子二人持盏对立,“你都长这么大了啊”还未饮酒,许山面有酡红眼眸之中已有醉意,感慨万千。

只一句,便让少年鼻头陡酸,费了好大功夫才强忍不落泪,只是诺诺喊了声“爹”

二人相视,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烈酒入喉,许山一扫女儿作态顿生豪气,“来!把酒满上,一碗怎够?我要陪我儿再痛饮一番!”

话语一出,铁洪便急了脚,立马冲出了队伍指着许山鼻子就骂道“你这老憨货,想要多贪些酒喝直说便是,莫要拿小寒当做借口!”

“哈哈”

众人听到笑作一团,而后三两聚在一处有的喝酒,有的从地灶处取些烧烤、煎炕之物各自开了宴。

许寒见终是过了此劫不住松了口气,许山与禾女扶着疲惫万分的他坐到一处安抚几句后让他暂且稍待,然后夫妻二人端来三只脸盆般大小的三足铜簋,小心走上青铜大鼎旁搭建的高架,拨开了云雾与绚烂磁光后,将三只铜簋盛的满满当当!

不用他人招呼,眼尖的小丫头自个儿便从老祖身上麻溜的爬了下来,气吁吁的攥着小鼓溜到了许寒身边正襟危坐,精乖的模样逗得许寒是忍俊不禁!

禾女将两尊铜簋放置二人身前后又与丈夫去伺候老祖宗用食。许寒瞅着眼前缕缕霞光烁烁的铜簋目露惊叹。

他将手穿过绚烂的元磁之光,顿觉干瘪的手臂一阵清凉,便连身躯也觉着舒坦了几分。簋中盛放着的肉汤颜色清透并不浑浊,微微散发着如同夏荷初放一般的清香,闻之便让人食指大动!

而最为神异之处乃是那簋中升腾而起的缕缕热气竟莫名的向许寒肉身渗入,就像湖中低洼之处一般,引得高中之水争相奔流其下!

小夕盈可不如许寒想的这么多,闻着香便行。只见她张牙舞爪的摇晃着小脑袋四处寻找筷子,好不容易从旁人那抢来一双后用着胖嘟嘟的小手握住两根木棍径直插向铜簋中已是熬得稀烂的肉块,薅起那足有她半边脸大小的肉团耿直的就往嘴里塞去!

可怜这丫头小嘴还不如灵食一个突角来的大,吭叽吭叽半天也才啃下一小缕肉丝,那滑稽的模样让许寒笑的五脏六腑都隐隐发痛!小夕盈歪着头斜瞅着许寒,小小年纪也知有些害羞,还懂得攥起拳头横着眼神来威胁许寒莫要笑话于她!

闹着笑着,小丫头便将好容易撕下的小缕灵肉囫囵吐下了肚子。许寒刚要打趣问她滋味如何之时,却不成想看见夕盈脸色陡然僵硬了起来!

初以为是小夕盈又在胡闹,但凝视半晌也没见小丫头回过神来,不禁有些心慌!许山、禾女二人此时围在老祖宗跟前说着什么话,面色十分黯然。而秋叔秋嫂正与村人们把酒言欢竟也未顾及到小丫头此时不妥,找了一圈也没能找到得空之人!

“丫头,你怎么了?是不是被烫到了,说句话呀!”

许寒大急,连忙给她拍着背顺顺气息,好一会后,小夕盈忽然面色通红,竟浑身都在散发着不同寻常的热量,紧接着面色有些痛苦,脑后的乳毛竟然微微漂浮几分!

“啪!”

这次许寒下手稍稍用力几分,一掌拍在小丫头的背脊之上,只见她腰背忽挺张嘴竟喷出一口热息!那白雾聚拢成束,飞出三尺之后才渐渐荡散开!喷出热气之后,夕盈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恢复过来,只不过跃动的火光下,看着更加水灵清透几分!

“嗝~嗝~嗝~”

小丫头恍然回神,还未说话便挺着肚子连出三个响嗝!

“好吃!夕盈还要吃!”

小丫头看着许寒笑叫了一句后竟又要将头埋入簋中!

“还敢吃,你还真不怕死啊!”

许寒惊叫一声,忙不迭地掰着小丫头的头颅要将她拉回来,可还未用力,夕盈便苦着小脸自己抬起了头“呕~夕盈吃饱了,吃不下了!”

“哦?”

许寒微愣,低头打量着面前的铜簋,“这灵食如此神异?”略一沉吟,他夺过夕盈手中竹筷,将簋中肉食撕裂平均几块之后也往嘴里塞了一大块!

这灵狮之肉并不如想象中那般板柴,而是入口即化,口感上佳!许寒只觉得口中含住一股滚烫的热流,还未待细细品味滋味那热流仿佛有灵一般竟径直蹿如喉中!澎湃的热意随即由胃散发周身经脉血肉,许寒顿觉浑身上下犹如万蚁噬身满酸痛酸软难耐!

一股有形的力量顺着经脉游走,许寒撸起衣袖也不顾身旁小夕盈惊声呼叫,借着火光仔细观察着手臂。

那干瘪的经脉肉身寸寸微隆,焦黑的皮肤也稍稍恢复了些许肉色!不仅如此,自打恢复神智以来,许寒的五脏六腑一直隐隐作痛,而此时也如干涸了几月的大地忽逢甘霖普世,氤氲着晶红的血气!

“呼~”

少年也如小夕盈一般长舒气息,只不过他吐出的雾气极为淡薄,见空即散。想来其精华处已尽皆被吸收了去!

既尝滋味,便再难忍受内心之渴求。方才还在笑话夕盈的许寒此时也顾不得许多,径直将头埋入了簋盆中,咕噜咕噜狼吞虎咽一气,根本顾不得尝什么酸甜咸辣!而随着许寒的豪迈,如戏服般耷拉在身上的衣服也渐渐的鼓胀起来,已能依稀见得些肉身轮廓!

小夕盈呆呆地瞧着她的老公公,小脸竟生出些许心疼的意味。当许寒自空荡荡的簋盆中抬起头,她便费力的将自个儿面前的铜簋推给了许寒,然后站起来似个小大人般拍拍许寒的脑袋傻笑着“快点吃,娘亲说吃的多多的才能长高高!”

然后便又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

许寒瞧着天真可爱的小丫头不知该作何反应,想挤出一个感动的表情但心知对这些已是至亲的人来说实在太过作伪,故也未多说什么,只是冲着小丫头点点头便不客气的拉过铜簋又埋头苦干起来

村里人不知何时都静了下来,互相比着眼神示意。静悄悄的盛满一簋又一簋的灵肉偷偷放在了许寒身边,又悄悄将他食空的铜簋彻了去。

许寒此时已被本能左右,就这么毫无察觉将那青铜大鼎中熬制的灵食尽数吃了干净!

第三十九章 此处是家

“呼~好痛快!”

又饮尽了簋中最后一滴汤汁,少年直起身大声高呼。此时从身影来看,许寒再也不似先前那般骨瘦如柴,总算是稍将丰盈,只可惜与那双尾灵狮拼杀之前相比,仍旧差的不少。

“爹、娘、老祖、聂叔你们这是”少年瞧着围这自己的大伙面露不解,忽而他像是察觉到什么,连忙偏头望向烈火烹烧的大鼎,那青铜鼎上之前久不散去的元磁之光已消失无踪,许寒稍一探知,便知那鼎中已是空无一物!

“对不起,我我没”

许寒急的满头大汗,连声道歉!这本是父兄们拼尽性命猎回的灵兽竟然被他一人给吞食了干净,心里愧疚的恨不能跪下给大家谢罪!

禾女许山等人上前扶住了几近落泪的少年,根本未管他口中说些什么,只是将许寒的上衫褪去,仔细打量着少年的身躯。禾女见儿子身躯虽是不显病态,但却仍旧不复以往,不禁面露急迫,赶忙回头望向老者目光相询。

老祖宗仍旧卧在躺椅之上,微微垂首回之以沉默。禾女见状心中大痛,竟微微有些站立不稳,被一旁将一切看在眼中的许山连忙搀扶住了。

母子心心相连,许寒怎能不知禾女心中所想。他故作镇定的憨笑,弓其手臂露出了瘦弱的肌肉,“娘亲莫要担心,您看寒儿这不是已经恢复了许多吗,待我再多吃些定能恢复以往健硕!”

村人们仍旧沉默着,禾女将儿子紧紧搂在怀中不放,强忍着不落泪,只是那压抑的啜泣声依然声声落入许寒耳中!

他微张着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安慰安慰母亲,只是话到嘴边又吞咽了下去,此时无论说什么都只是惘然罢了,只能同样紧紧抱着尚高自己一头的母亲,来回地抚摸着她的背脊

清月攀上中天,村外忽传几声山兽长嘶。失去元气滋养的苍生万物们又不甘的退回了原形,呈现凡态,原本欣欣向荣的村落陡然显的格外黯淡无光

天道就是如此不公,可能在外界随处可及,世人不以为异的天地元气在这与世隔绝的村落里便是这般珍贵,无论是对这古村之中生存的人们,还是对村外那连绵不绝的山脉中存活的凡兽们都是如此。可有失亦有得,村人们纯粹的单纯亦是那些山外之人苦苦求而不得之物!

几多叹息后也无奈何,许寒杀掉的那只幼崽道行未深,血肉之中只蕴藏得毫末天地元气,即使再将之烹食也只是满足些口腹之欲,于他自身所耗生命精元相比只是杯水车薪罢了。

许山等人将空尽的大鼎撤去,往已显颓势的火中添了些许柴薪,待火势重新旺盛后叫过还在伤感的母子二人,众人围着火堆肃穆而立,秋境为众人一一斟满酒水,这一次除却夕盈与老祖之外,连许寒也未能躲过去。

“嗯大家也敬洛横一杯酒吧”

聂云声音沙哑,语含悲戚的向大伙说道。

许寒心下了然,洛横叔便是先前惨死于那灵狮之口的长辈,就住在许寒一家百步朝外的地方,一直都是孤身一人没有妻儿,是个脾气很好的汉子,往日里对待夕盈、许寒两个小魔星也是视如己出。可叹如今身陨,这古村中空置的屋子又要多一间

少年心有戚戚,偏着头问母亲“洛叔叔的遗体呢,怎么没能收回来吗?”

此时许寒尚且以为那后出的灵狮乃是老祖出手将其诛杀,护得了众人周全。其实那巨兽乃是被他自己魔化之际一掌轰杀成灰,被其吞入腹中的洛横叔遗体也遭了劫难,哪还能留的什么遗体。

禾女眼眸微动,不忍此时将真相告知儿子,只是叹息着“这个暂等明日再说吧,眼下我们先好好送送洛叔子一程”

几人落泪几人悲,花未凋敝,英灵且慢行!

众人饮尽盏中酒,长吁三声后伫立良久

无论如何,未尽的生活总要继续下去。今日的悲伤就留在今日罢,莫要去纷扰明日的心绪

有人取来几套衣物和些兵刃之流,那是从洛横的屋中找到的,为他生前所用之物。众人依次弯腰冲那遗留之物敬礼,小夕盈被父亲抱在怀中,几岁大的孩子尚不懂什么是生离死别,只是被这压抑的气氛惊得不敢出声,瞪着眼睛满头雾水也向那堆遗物低下了头颅

最后这些东西被人们放进了澎湃的火焰中,后又将一坛未曾动过的好酒也尽数倒进了火堆。

火势顿时暴烈起来,灼热逼人!闪烁的火影映照在每个人面颊与眼眸中,烧尽了众人心中的悲寒

此间事了,众人放下心中大石,算是彻底放松了下来。熙熙攘攘的挤在一块,弟兄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便是不喜许山饮酒的禾女今夜也任他疯闹去了。

许寒被母亲牢牢拴在身边,不许他去凑那般热闹,只得无奈的跟着三姑六婆坐在一处唠着家常,这古村平日生活波澜不惊也无甚新鲜事,妇人们又吁叹了会逝去的洛横后话题便自然而然的冲着许寒与夕盈而去!

这可算是戳到了许寒的痛处,与半夜还会尿床的丫头片子面对面一本正经商量着相结良缘的事情实在是太过无稽,只一想头皮就会发麻,没奈何只能使出老手段那便是假借尿遁!

秋嫂子见他这般惫懒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横眉怒起揪着许寒的耳朵也不管他是不是拯救大伙的英雄就是好一通数落!

“怎滴?你这小崽子是不是觉着我们夕盈配不上你啊,一说到这你就要逃!今日要不说清楚日后就让你打一辈子光棍!”

这个话题可不好解释清楚,许寒苦着脸向母亲求救,但一迎上禾女那笑意盈盈的双眼便知此番是指望不上了,结结巴巴的说道“这就是都说了小夕盈还太小,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

“嗤~哈~”

众人笑作一团,秋嫂子鄙视看着少年“你自个儿毛长齐了没,还嫌弃夕盈年岁小哈?”

许寒老脸通红实在是抵不过这朴实彪悍的妇道人家。偏偏夕盈这丫头还在一旁火上浇油,见娘亲等人笑的开怀,也蹦来蹦去的尖叫着“没长齐~没长齐~”气的少年恨不得将她一脚踹进大鼎中煮熟了了事!

许寒又不服地辩解“那也不用这般着急吧”

秋嫂刚欲答话,这时身后喝酒混闹的汉子们中突然传来了几声怒吼,许寒愕然回头,却见自家父亲与聂云叔光着膀子露出满身横肉面红耳赤的怼到一块,旁边的叔伯们不仅不拉架,反而却叫的欢腾!

“爹!聂叔!你们这是在作甚?”

许寒立时站了起来,急的就要上去将二人拉开!但步子尚未迈开就被禾女拉住了手臂,少年不解,疑惑的望向兀自冷笑的母亲,

“莫去管他们,酒喝多了洒泼而已”禾女怒气盈胸,“暂且先记着,待回去再好好收拾他!”

母子说话之际,红着脸的许山与聂云战斗已经升级,二人跳到先前搭建的高台上竟手持着不知何处来的两柄长刀对砍拼杀起来!台下观战的汉子们喉咙都要吼破,血脉贲张的青经毕露!

峰子叔仗着身形矫健,从二人刀影下蹿上台子。手持了根山兽腿骨作为鼓槌,将那摆放的大鼓敲得响声震天!

这般危险的对战父兄们虽作为儿戏,但却看的少年心惊胆战,生怕二人一失手酿成祸事。不过瞧着瞧着倒也放下心来,父亲与聂叔大刀虽舞的凌厉,但半晌也不见对击一下,反而因饮多了酒水头晕眼花地只知原地打转,朝着空处挥刀挥的起劲,那滑稽模样逗得许寒与众人一般乐不可支

许山与聂云当然未失神智,二人舞了一阵也是突兀停下阵势,相视着大笑后又勾肩搭背跳下台来继续取过酒坛对饮!而其余之人也是二人一对,相继跳到高台上挥舞着老拳激斗到一处,看的少年大呼过瘾!

村人们就这般笑着、闹着,吃着、喝着,不觉间已是夜尽天明

第四十章 前夕

闷雷声滚滚而来,惊醒了兀自沉眠的少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探头窗外,只见天色阴沉压抑,却也难辨时辰,依稀猜应是下午了。

身畔与自己一同入睡的母亲已不见踪迹,也不知是何时起的床。屋外头静悄悄的似是无人,父母亲想来是出了家门。少年一边穿上自己以往合身如今却显得宽松的衣物一边回忆昨夜的种种。

昨夜近晨光初放之时村人们才匆匆散去,连一地狼藉也未来得及收拾。归家之后,醉酒的父亲被母亲锁在门外不许进来,纵使许寒怎滴求情禾女也不放过,想着他皮糙肉厚在外冻一夜也无大碍,许寒只得作罢。

洗漱后,母亲不知为何突然提出要与他睡在一起,许寒自是欣然应允。二人便来到许寒的卧居,母子同被而眠又说了好一会闲话后才终究抵不过疲乏,匆匆睡去了。

“呵呵,也不知父亲昨夜在门外睡得如何?”

穿好了衣物,想到了父亲被母亲拒之门外时那惨兮兮的模样,许寒不禁笑出了声,想着今日还需好好安慰才是。

屋外渐起风雨,屋内却是十分怡人,此般天候正适合卧床不起。许寒瞅了瞅已经穿将利索的衣物,想着再脱去实在麻烦,便也息了再睡一会的心思。穿好鞋,少年支撑着床帮下了床。

脚下忽觉有异物,许寒低头一探发现是把石剑。脑袋木楞了好一会,许寒才松开眉头,记起这柄据说乃是不得了神物的启天剑。说来好笑,这也不过是几日前的事情,但此时看来却有恍如隔世之感。想来是生死关头走一遭后,却是有不同感悟。

许寒摇摇头,又一次将它踢入了床底懒得理会。左思右想,许寒也不觉得那被镇封无尽岁月的老家伙不求着脱困、报仇,反而莫名地送它一柄神剑。多半还是存着些不良心思,只不过少年道行不足,尚且看不破。

话说回来,就当真是神物又如何,小儿持重宝,不过是给自己引得杀身之祸罢了,就让这神物在床底好好歇着最妥当!

念叨着些有的没的,少年晃着如过去数载岁月一般的步伐荡出了自己的居室。

堂屋里空荡荡的果然无一人在家,大门敞开着,南风稍盛,将雨送入家门。少年觉着有几分寒意,便走过去掩上了门只留些缝隙取光。

木桌之上,紫虚竹篾编织成的罩子卡着几个菜碟,想来是父母亲出门之际先行准备妥当的。

掀开竹罩,里面是一碟煎馒头和几道荤素搭配的小菜,看起来就令人备有食欲。许寒自不会客气。母亲既不在家,他便偷了懒,还未洗漱便手抓着煎烤的脆香的馒头就着几式小菜美美吃了起来。

不过才吃了两片,少年惬意的神色却收敛了起来,变得面无表情难辨喜怒,也未在伸手再去拿这焦黄的馒头。

母亲做得吃食自然极对他的胃口,可今日吃起来却味同嚼蜡。并非说笑,而是真的味同嚼蜡,一点滋味也无。明明腹中饿的咕噜直叫唤,肺腑皆在呻吟,但现在却是无一点食欲,脑海里泛起的都是昨夜享用的灵食。

许寒瞅着瘦弱的手臂,暗自神伤,这般下去他真的可能会活活饿死!

突兀地,少年想起村中还有只灵狮幼崽未曾烹食,不过随即又将这想法赶出脑海。昨夜那青铜大鼎中熬煮的灵食几乎被他一人吞食殆尽,如今却还打着剩下那些灵食,着实有些无耻

只可谈葬道峰下那条蕴含着些许元气的溪流已然干涸,不然倒是可以去捉上几尾鳞雨安抚安抚五脏庙!

“实在不成,只有再去那洞中世界一探了,只要莫深入,应该也无大碍!”少年又想起那埋葬上古之人的洞府世界,若非无奈,许寒是不想再去那里惹是生非的,那夜离去之际,古仙老者曾言在洞中为他留的了一条翻越高峰的路径,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想来那存活了无数载的大能之人也不至于哄骗一幼儿。

想到这许寒也是心生怒意,老天爷偏爱这般捉弄人,凭甚村中这么多人吃着山兽凡谷皆能存活,偏偏自己这要命的身子还非虚元气进补,不然吃再多也只有活活饿死的份,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哎世事如此,又能奈何,只得想办法吧!”

眼前的食物虽然令人索然无味,但既是母亲亲手做的,许寒怎也不忍浪费,强忍着干枯的口感,他还是将这几盘小菜和着馒头吃了干净。

吃尽之后,许寒蹙着眉头从缸中连取几瓢清水喝下才按捺住恶心的感觉,而后长舒一口气觉得心绪更加不宁!

心情烦闷,看着什么都有些不大顺眼,许寒在屋中转悠,一会儿搂起拳头砸砸墙,一会甩起脚踢翻桌椅,就似一无法无天的小魔物。

“啪啦!”

忽地,瞎转悠的许寒不小心碰到了父亲为小夕盈做的半成的妆台,少年一惊,连忙将其扶起,这可万万不是他能用来耍性子的东西。

“刚猎回灵兽,又是雨天,父亲不大可能会再入山林,他们到底去哪了?”

天色愈发的暗沉,久候也未待到父母归家,许寒实在无聊的紧。

“这日子纵然舒坦,但也不能这么过啊”

看着屋外淅沥沥的阴雨,少年终究按捺不住性子,拿了把油纸伞撑起后便冲出了家门。

雨中的村落向来是极为静谧的,烟雨朦胧,远处有高山流水,近处是泥墙青瓦,实乃一绝世画作,少年在石板道走着,不知不觉间心中的郁气也稍散了几分。

也不知父母身在何处,许寒避开了夕盈一家所在,漫无目的的于细雨之中漫步。忽而,少年似乎想起了什么,脚步一转便往一处走去。

站在院墙外,听得屋内隐隐说话声音,许寒稍一辨析便知是母亲在与老祖说话。心当下稍稍安定,正欲进的院内但又有几分疑惑,老祖宗一向喜静,非饭食点上,若无事村人也不会来此打扰老人清净,此时父母来此却是为何?

忽地,许寒心中竟凭生几分畏怯,冥冥之中隐有所感,这道院门过去曾无数次的踏过,而这一次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少年撑着纸伞于院门前伫立良久,细雨飘摇,满院的藤萝绿植在雨中青翠逼人,只是老人门前那颗枯梅依旧死寂,不发一叶。

少年静静的看着它,它也在静静看着少年

许寒垂首微摇,“大概是在向老祖询问我的伤势吧也无甚好担心的”少年自嘲了句自个儿太过敏感,深吸一口气后迈开了步伐终是踏入了院内

“寒儿?你醒了啊,怎么寻到这来了?”

还未进屋,禾女已然听到脚步之声连忙起身迎出屋外,话语之声骤停。

许寒瞧着母亲微红的眼眶,心中不详的感觉顿盛。他故作随意道“才起也没多久,在家中未曾见到你们,我有些无趣便到处转转,方才在院外听得你们话声,所以就进来了”

说着,便与禾女一同进了屋内。

许山此时也在屋内,不知是否是昨夜在屋外未曾歇息好,面色显得十分沧桑,仿佛忽然间衰老了许多年岁。

他见到许寒与妻子进屋也未起身,只是勉强挤出了个微笑,指着一处木凳吩咐许寒坐下。

许寒瞧着陡然静下来的屋子,面色不堪的父母亲,还有一如往昔般沉默的老祖宗,强忍下夺门而逃的冲动,也是勉强笑问“老祖宗,爹、娘,你们在说什么呢?”

屋中又是长久的沉默,久到许寒都以为又是过去了一个四季轮回般

终地,就在少年要按捺不住将起身时,许山微笑着面对儿子缓缓说道“老祖在和我与你娘说,你小子办法能出去,是也不是?”

第四十一章 劝说

“啪!”

许寒硕然起身带翻了身后木凳后踉跄退了几步,脸色变得似青似白。他睁大着眼睛瞪着勉强微笑的父亲,而后又稍有些茫然望了眼垂首的母亲和沉默的老祖,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几分,愣神了半晌才终是反应了过来,

“爹,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许山稍稍沉默,而后又鼓起了勇气对儿子说道“老祖对我与你母亲说道,你有办法能够跃过前方神峰,能够出了我们这片天地,是这样吗?”

父亲的话粉碎了许寒心中尚存的侥幸,他哆嗦了下咬紧下唇似哭似笑“爹你在胡说什么啊,这神山之险村中历代前辈想尽主意亦无法克之,我不过一黄口孺子,哪来的这么大神通!若是真有办法,我早就带村里人出去了不是?”说着他缓了气息,而后竟面色不善的转向老人说道“老祖宗,您可莫要胡说,寒儿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攀跃此峰,您却说我知道,您莫不是糊涂了吧!”

多少年来无人敢对老祖不敬,许寒今日也算被逼急了,竟然敢对这位于古村有大功德的老人家口出不逊!

“寒儿”禾女也是多年来第一次见到儿子露出这般表情,语带泣音,忍不住呼喊了一声可纵然如此,他们也不打算就此放下,许山额头上皱纹突然变得深了,沙哑着声音继续逼问道“寒儿,你告诉为父实话,你是否真有办法?”

许寒听得父亲还在咄咄逼人,胸中怒气盈盛,横着眉头大声叫喊到“我不都说了吗,我根本没有办法!”

“哎”

如此也不是个办法,许山叹了声气,转头偏向老人“老祖宗,您看这”

老人家抬起头来目光烁然看着怒意冲天的少年,百般心绪转瞬而过,只是轻轻道了句“神峰下,洞渊之内”而后便再闭口不言。

老祖吐出七字,字字都如惊雷般在少年耳边炸响,震得他面色发白,几乎要站立不稳。

他不可思议的瞧着老人,心中翻起惊天巨浪!好个深不可测的老祖宗,好个厉害的老人家!许寒可以确定,老祖宗是断然不会半夜跟随在他身后入那葬下无数大能之人的洞府,但眼下却说出许寒那夜所历之事,这定不是凡俗可以办到的。

纵然以往心中多有猜测,但那也不过是猜测罢了,不曾亲眼见到。而今日,老人的莫测神通终是显露了冰山一角!

许山与禾女不明其意,但见儿子此时的表情,也知老祖说的神峰洞渊内应是有异,夫妻二人交换了眼神,还是许山问了下去“寒儿,老祖说的什么洞渊内当真有出去的道路?”

父亲的问话惊醒了许寒浑浊的神思,他惊啸而起“什么路!都是那洞中的老鬼诓骗我的,他压根就没安什么好心!里面四处是杀机,普通人进去就是死路一条!”

“他倒是未曾骗你,却是给你留了一条通往外界的道路!”听得许寒怒语,老祖宗适时的又开了口。

许山、禾女也不知道他二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只是愣愣听着不敢随意插嘴。

许寒此时终是冷静了几分,他目光锐利盯着老人似是在审视着。忽地,他开口质问“老祖宗,既然您连那位古仙也都知道,而且当夜他也未曾发现您的窥探,想来您的神通本事定是不输与他的,若他都有能耐为我留下出去之路,为何古村这悠悠数百载岁月,村人们存活的如此艰难,您为何不施以援手,为何不带着大家出了这片绝地去那外边的世界生存?”

说道最后,许寒怒目贲张,竟然大声斥责着“您看着一代又一代的人身死绝地,孤苦无依未能留下子嗣,您又是何居心!!!”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忽如其来的印上了少年的面颊,让其苍白的半边脸顿时红润了起来,许寒捂着脸不可思议看着泪如断线珍珠般的母亲,顿时失了声。

禾女刚刚掌掴过儿子,心痛的不能自已,卸下了平静的伪装上前抱着呆立的孩儿大声痛苦,声声泣血!

许山也连忙站起身来,慌慌张张向老人家鞠躬赔礼“老祖,寒儿年纪还小,他只是一时激愤胡乱说的话,您千万莫要往心里去啊!”

老人只是喟叹一声,摆了摆手,沉默着不说话。

少年此时亦是泪落难止,声声戚戚“娘我”

“莫要说了,莫要说了,娘亲心中都知道!”

二人又是相拥而泣,直至许久后才慢慢停歇了下来。许山颓然坐在一旁,虎目之中也隐有湿意

屋门外风呼雨啸,屋内亦是悲音连连。少年止住眼泪,垂首低语“爹,娘,寒儿不明白,您二人此时为何要非要我离开村子去那外界,难道难道您二人是嫌弃我了吗?”

儿子所问之语让禾女更是心痛欲裂,强忍着瘫倒在地悲鸣的冲动,她扶起先前许寒弄到的凳子,将许寒强按着坐下后侧身搂着他,又看了眼丈夫不发一语

“哎寒儿,你可知我等是如何从那后出的巨兽之手生还的?”许山又是一叹,似是将许多年的叹息今日一并用上了。

少年愣神,这事之前他是有所疑惑,故也曾发问过,但却未能得到答案。但却不知此时父亲提起到底为何,他忘了眼藤椅上的老祖宗,期期艾艾道

“难难道不不是老祖宗救得你们还有我吗?”

在少年不解的目光下,许山沉重的摇了摇头,而后开口将那夜所发生之事事无巨细地娓娓道来

随着父亲的叙述,许寒脸色渐变阴沉,脑海之中将那夜自己身断两截意识陷入混沌之后的画面慢慢脑补了出来。

“咔嚓!”

天际惊雷忽响,森然的寒光闪进昏沉的屋子里面色晦暗不明的少年脸上。禾女悄悄离开了许寒身畔,点燃了桌子上摆放的烛台。可惜这烛光亦被屋子里诡异的气氛所笼罩,微烁的烛焰显得那般黯淡

许山舒了口气,终于将那夜惊心动魄却又诡异莫名的故事说完,而后便垂下眼眸,不敢去看儿子的表情。

沉默总在悄无声息时出来肆意张狂,听完了所有的一切,许寒微张着嘴不知该说些什么,忽然地,他想起了身陨之时在无尽黑暗之海中见到地那扇高耸伫立的青铜门,当时未曾看的真切,还误以为那是轮回之路,现在想来,怕不是自己这诡异的身体内藏着的神秘之物!

又想起之前在神峰洞渊之内,所见那古仙的低吟,依稀记得他所说少年身内的血脉之力似曾相识过

许寒楞然望着屋外,望着风雨中只能堪堪瞧得轮廓的神峰,“这一切的迷惑,在山的那边会得到答案吗”

“就算我可能不是普通人那又如何,我在此与爹娘,与村中的所有人一起过着畅快日子,为何非要出去不可?”少年横着眼神,望向老祖宗。

“老祖与我和你父亲说了,你之所以复生后瘦弱成那般模样皆是因耗了许多生命精元所致,便是吃了灵食,也未能补回来。而且寒儿你与我们不同,我们都是凡人,只要填饱肚子便能活下去,你若是无这天地元气滋养肉身,用不了多久便会血脉枯竭而死”禾女接过儿子的问题,难过道。

许寒猛地颤抖了下身躯,瘦弱的身影在昏沉拿起来那般无助。他喏喏的开口“就算是这样我我也不想离开你们”

“那你难道要我和你父亲活生生看着你饿死吗!!!”禾女陡然怒喝,泪滴大颗地落下,眼眸中的悲恸让人不忍直视!

许寒气息一窒,慌然失措,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母亲诘问。

是的,难道要父母亲眼睁睁看着他日日身形渐瘦,最后气血枯竭化为干尸身亡吗?这实在太过残酷,远比分离要残忍的多

忽地,许寒似是想起了什么,他眸中闪着希冀的光芒看向老祖!

只是话还未曾说出口,老人却微微摇头“不够的,那洞中虽有元气,但你却只能凭借呼吸吐纳,不足以反哺肉身。”

老人稍稍顿了一下,喘息着又说道“寒儿,你是天生要踏上那条路的人,否则便是难逃身陨而我,教不了你”

“什么路?”少年刚心生希望却又被老人无情戳破,他问道。

怒雷又鸣沧桑大地,振聋发聩之音下老人所说三字清晰传入屋子里所有人的耳中

“修行路”

第四十二章 那日风和日丽

接连近半月的霏霏阴雨将大地泡的糜烂不堪,好在今日总算是烈阳当空。炙热的气息迅速烘干了阴湿的泥地,且因有着缕缕微风徐来,将那湿热的气息带走,故而也算的上有几分凉爽。

不同往日般地懒散,少年今日倒起了个大早。与父亲踏着早间还有些泥泞的路去往村外的林间伐了不少竹木回来。此时父子二人正挥汗如雨的站在门外的空地上,将一趟趟带回的长木劈砍成柴火,身旁已堆的有如小山那般高,看这架势便是用上个几月也是绰绰有余的。

“刺啦”

少年神情专注,使着柄臂长的砍刀先将一根长长的紫虚竹斩成几段后,又分别将每段竹筒立起来后一刀劈散开来。擦拭了下脸颊上的汗滴,许寒抬起头站定了稍作歇息。而一旁的父亲则仍不停的挥舞大斧,冲着腰身般粗细的巨木发泄着力气。

禾女笑意施然迈着碎步从堂屋内走了出来,一手端着碗开水,另一手提着浸透过凉水的湿巾走到了儿子身边。

“来,先擦擦汗,喝口水休息会再说。”她温柔的看着少年说道。

许寒接过粗瓷碗后面露几分不愿,“娘,这水还热着,我要喝凉水!”禾女稍横了少年一眼,不容分说的回道“莫要胡闹!你怎能喝凉水,万一伤了身子又该怎么办?”

许寒知反抗也是无用,撇着嘴老大不情愿地端着茶碗一饮而尽。而后支棱起脖颈任由着母亲帮他擦拭脸上的汗水。这母子情深的一幕看的许山又有些吃味,酸溜溜的说道“嘿!嘿!嘿!别光顾着照料你儿子,我这汗可流的不比这小崽子少,且我也口渴难耐的紧呢,怎么不给我也端碗水来!”

“屋里有,要喝自己端去!”禾女没好气回了句,只顾细心为儿子擦拭。

许山抬起头指着天空那轮散发着无量光芒的真阳,对着妻子说道“嘿,你看看这今日的太阳毒不毒?”

“还行吧,怎么了?”禾女心不在焉的回答了句,头一动也未动。

“你这妇人比它还要毒辣!”备受冷漠的许山终于爆发了,哐啷一声扔下手中的大黑斧,跳的老高怒声吼叫个不停!

“哈哈哈”父母亲的对话实在有趣,少年未能忍住放声大笑,连肚子都笑痛了也没停下!

屋内忽然飘来几缕焦糊味,禾女闻之惊啸而起,也顾不得教训自家的憨货丈夫,连忙赶回了屋内,只剩下父子二人面面相觑着。

许山见儿子脸上笑意尚存,顿时不禁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夺过少年手上汗巾,囫囵抹了几把脸后只闷声说了两字“吃饭!”而后便只留个背影给少年。许寒无奈的耸耸肩露出个无辜的表情后也跟着进了屋子。

门的边上靠着一个大大的包裹,斑斓的兽皮包的很紧,许寒没有看它一眼。只是瞧着桌上摆的满满的菜碟眼中闪过一丝莫名悲意,而后便兴奋的叫喊起来,

“嚯!今日竟是这般丰盛啊!”

禾女将最后一道菜端了过来,瞧着已是堆满的桌面只得无奈将这菜碟堆在了其他菜盘之上。而后习惯地点了点儿子的鼻翼,怜惜的说道“寒儿今日辛苦了,这是为娘犒劳你的”

许山今日倒是吃儿子的飞醋吃上了瘾,愤愤地问了句“就没我什么事吗?”

母子二人恍若未闻,只顾地一边吃一边说着打趣的话乐的呵呵直笑。许山面露颓色兀自的捣鼓着碗中干饭,委屈的半点胃口没有。

终地,满桌菜食被许寒一扫而空,他用手支撑着头斜依在桌边,微眯着眼惬意的微笑。禾女与许山望着儿子,望着从蹒跚学步转瞬间已是少年的许寒,他们也在微笑,说着些儿子幼时的趣事,回忆道精彩处时夫妻二人笑意难收,许寒自个儿也乐的流下了点点晶莹。

阳光斜入屋内,一家三口沐浴在明亮的光影之中,将这欢声笑语铭刻成最后的永恒

多么希望时光可以在此刻永远的停留,让此时拥有一切的少年就这么永远地幸福永远地单纯下去

可惜岁月如河,不舍日月的流淌,去往那未知的远方

三人同时的站起了身,父亲打了个大大的哈切,“今日起的早,有些困了,我先回去休息会哈!”说着他离开了桌,不回头的走进了自己与禾女的卧居

母亲微笑着,没有理会父亲话语,她低下头收拾着桌上的狼藉

少年转身走向门边,拎起了门边的大大地兽皮包裹。静默着站立许久,而后未曾回首只是微偏着头笑着说“娘,寒儿出去玩一会啊”

“哎!”禾女应声,“记得早去早回啊”她轻轻说道。

少年点了点头又重重的应了声,然后拎着包裹逆着光留下了瘦弱的背影。在这个平凡的日子里,许寒走出了家门

他走过这永不褪色石道,他走过绿意盎然的院落,他走过清水依依的沟渠,他走过古迹斑驳的水井,他走过鳞次栉比的土屋,他走过八载岁月记忆,他走出了这座村子

村落外,那个不知年岁的古树依旧默默相伴着在这里生活的人们。它或许很老了,但直至枯萎的那一刻,它仍旧会伫立在这片土地,这片生它养它的地方,它不必去远方,这是如此的令人艳羡

古树下一个小小的身影百无聊赖的等候着,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终地,她看见了少年,她举着不琅鼓背着小行囊笑着跳着奔跑进少年的怀里!

许寒愣愣地瞧着喜笑颜开的小丫头久久未语,任由夕盈亲昵的亲着他的脸颊。他回头看了看身后,只是空无一人

“夕盈,你在这个地方做什么?你爹娘呢?”少年问道。

小丫头扑棱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眨着长长的睫毛,微风掀起她的齐眉的刘海,“爹爹娘亲让夕盈在这等老公公!”小丫头脆生生的说道,“他们说老公公要带夕盈去高高山那边玩!”

少年抿了抿嘴唇,看着小丫头单纯的眼眸不知该说些什么,挤出了个勉强的笑容说道“可是老公公可能要去高高山那边玩很久哎,小夕盈会很久很久都见不到爹娘哎,你会害怕吗?”

小丫头呆呆地看着少年,她不知道老公公口中说的很久到底是多久,会是太阳升起和落下那么久吗?

忽地,她突然搂住了许寒的脖子,就这么紧紧地搂着

夏日静谧的午后,少年接过小丫头手中拎着的行囊,轻轻的拍着她的背脊。

他看着沐浴在光影之中的村落,忽觉清晰的视线模糊了起来,眼前的村子像是隐于了一片缥缈的云雾中,这匆匆而过的八载岁月像只是一场美好的梦幻。如今,该是到了梦醒的时候了

他们上路了,少年慢慢地走着,似是想用余生来走完这段路程。可身边的景色却是那般迅速的向后掠去,那纵横交错的阡陌田埂、那云雾缥缈的湖泊、那凌乱不堪的矿坑眨眼间便已在身后

少年抱着小丫头站在了高处,只一步了只一步便入了山林。许寒再次回首,他隐约的瞧见村头一群人影,他好像看见了父亲母亲再对他挥手,

看见了老祖宗

看见了聂叔

看见了铁洪叔

看见了聂云师父

看见了秋叔秋嫂

看见了湘姨峰子叔

看见了村中的每一个人

许寒微笑着拂去眼角的晶莹,然后抱着夕盈再也未回头的走进林子。

从此,家变成了远方

第四十三章 行路难(上)

抱着小夕盈拎着大包的行囊接连翻越山脉,终是月影初现之时又站在了这直入云霄的黑色神峰之下。许寒将小丫头与行囊放了下,微微的喘息着。犹记得那夜许寒乘着月色翻山越岭误打误撞的行至于此,虽说疲惫不堪但也因是手持着千斤重的大黑斧之缘故。

而今只是抱着几十斤的小丫头拎着不过百余斤的包裹,却也感觉消耗了不少体力,想来还是因元气损耗尚未恢复的缘故。

自那日许山、禾女二人在老祖家劝说许寒后半月,少年果入老祖所说那般,平日里无论吃得多少俗物,皆无法反哺自身,身形又不可逆的消瘦了几分,难耐的饥饿感日日夜夜折磨着他的神经。若不是以大毅力相压,少年早就发了狂去。

几步外原本涓涓而淌的清溪干涸了不少时日,原本生存其中的那蕴含毫末元气的鳞鱼离了这水脉,也尽化枯骨深深嵌入溪床之中。

“嗡~”

上空出那少年尚且不明来源的涟漪又一次的冲击上山体,神峰兀自震颤不歇,小夕盈哪见过这般威势,吓得赶紧搂住许寒大腿不住地战栗着。她先前虽被许寒叮嘱过不可久视神峰,但好奇之下也是仰着小脑袋多看了几眼,故而已被微微震慑了心神。

牵着丫头又往前行了几步,二人站定在那洞渊空间的入口。许寒尚且心忧“也不知那古仙所说的道路究竟为何,切莫又生出什么变数出来!”不过转念一想,那古仙虽然难辨善恶,但老祖却不会欺他,既然老人家放任二人行此,那想必是料得二人能过顺利过关的。

想到此,许寒微微心定。

那洞中的古仙此时已是身死道消,仙体又被那无量封印禁锢大地之下,应当作不得什么变数。许寒此次出山,并未将他所赠予的启天石剑带在身边,一来是因二人在那山外毫无根基,许寒又无甚隐藏之法,若是真被有心之人见得这神物,心起了歹意,那恐会引来杀身之祸!

许寒此番思量也是当真救了自己与夕盈一命,若不是如此,恐怕二人一出此界便会被人立刻化作灰灰!

二来是许寒亦不求独步寰宇,此去只求法保命。若是能得到能够为自身源源不绝提供天地元气的天材地宝,又或是修行到了境界便可弥补自身损耗,许寒便打算打着小丫头继续回村中过着四平八稳的日子。最好是有能力将村人都接出这方绝地,而后在外界寻一山清水秀之地寄情于山水间,陪着父母亲和村人们慢慢老去,待到了年纪便娶了夕盈这丫头,生一二小崽子,这般足以让此生无憾。

想的虽是不错,但世事无常,究竟会有何变数许寒此时也无法料到,只待出去后走一步看一步了。

稍作休息,许寒也不愿再浪费时间,小丫头看起来兴致勃勃的,精神还算不错。许寒又将她抱起,拎过了行囊。带着忐忑的心情跳下了溪床,顺着溪道走进了洞渊的入口

不多时,二人已见得前方那散发着柔和光幕的出口,许寒愈发的小心起来,此次带着夕盈,许寒不敢再如上次那般莽撞,若是误入了混乱的空间之内,许寒可不觉得自己再有那般的好运气能碰到大能者将自己送出!

“话说回来,那古仙所言留下的道路究竟是何?莫不是什么传送之阵?登之便可立时传出此方小世界?”

少年边走边念叨着,夕盈但觉这甬道之中有几分阴森,紧紧抓着手中的不琅鼓将小脑袋埋进老公公的胸膛

终地,出口就在眼前。许寒站定脚步放眼望去,这洞渊之中亦如上次来时那般沉寂,大地之上镌刻着森罗密布的禁文,此时看似人畜无害,但许寒可不会忘记那夜这遍地的符文化作漫天星斗时的浩荡神威!

那微微浑浊的空间看起来风平浪静,许寒一脚踩在甬道内,半脚踏入洞渊。他将夕盈放了下来挡在自己的身后,抓着岩壁上凸起的岩石探出了半边身子进入洞中观望,

“奇怪,没什么变化啊?”

许寒皱眉沉思,这虚无世界之内并无半点异样,少年虽未见过世面,但想来若有些传送之法则那空间定然有异,就算无甚炫目慑人的神光勃发,但也总该有个古迹斑斑的祭坛之类的,又或是有什么神妙手段可虚空画符映照天地,可化天涯为咫尺?

许寒既未吃过猪肉,也未见过猪跑,眼下全凭着想象来揣测修士诸般不可思议的手段,抓耳挠腮的半晌也不得法。

“难道还需进这洞中闯一闯?”

许寒悄声嘀咕着,陷入了深思。但身后的小丫头既不知此地凶险,也不知道谨慎为何物。寂静无声的洞口,她在少年身后静候了一会,便难耐寂寞现了原形

“啊!!!”

小丫头突然一声大喊,急冲两步就要拉着少年衣角将他拽回,不成想未能及时收住步伐,竟砰地一声将许寒生生撞入了洞内!

“卧”

心脏陡然跳上了嗓子眼,许寒一声惊吼急忙着想稳住身形,只可惜他本就倾斜着身子,如今未曾防备下忽然失了重心,仓促间哪能稳得住?

只见他身子猛地往前一冲,右手却始终紧紧抓住甬道内岩壁上的凸起,以此为枢身子悠过半圆后面颊重重的装上洞渊的壁障上!眼前一黑,许寒只觉鼻翼酸痛难耐,意识也出现一刹那的空白,恍惚间甬道之中的手竟然松了开来!

“啪!”

夕盈也知道自己闯祸了,咬着手指小脸微红的瞧着脸朝地摔的七荤八素的许寒

“嗯?”

眼前忽有晶光闪烁,少年顾不得疼痛,趴在了地上昂起头竟见到自己左掌并未按压在大地上,而是在一尺之高的虚空中触碰到了坚硬的壁障!许寒赶紧爬了起来将身子收回甬道,目光顺着洞渊壁障望去

只见自己先前左掌按压之处忽现一道如水晶般剔透地散发着微弱光辉的阶梯渐显身影!

那阶梯宽不过五尺,右侧紧紧贴着岩壁,一现世间便迅速顺着岩壁向上蔓延而去,只不过短短几息时间,就已看不见尽头!

许寒高高的仰着头颅,目瞪口呆瞧着已入天际的晶透阶梯,心中顿生荒谬之感!

“这就是给我留的路?这还当真是条路啊!”

少年抓狂,恨不得立刻抱起夕盈背负行囊回村中等死算了!葬道峰山高数十万丈,这阶梯一级高且不过三尺,若要凭着双脚登上此峰,少说也要踏过数百万阶的梯级!且不说许寒带着夕盈能否支撑的住,就算能攀的上,算上途中歇息时间,少不得要耗去两三月的功夫!更别说要走的高了,一个不慎从这阶梯之上坠落下来,那便绝无幸存的可能!

此时许寒心中难免怀疑,自己拒绝了那古仙要收他入门的要求,难道是他怀恨在心?先是告诉许寒此路可去外界,若是许寒按捺不住踏上这通天阶梯,然后再将他活活累死在这路途之上!

否则为何不干脆一些,直接送他出去便是!

第四十四章 行路难(下)

许寒目露挣扎,鼓着嘴气喘如牛

忽地,他大声的骂咧了几句,抄起地上的行囊转头就往洞外走去,“夕盈,跟上我,咱们不走了,回家!”几步后,还未能听得身后有脚步跟上,他立时转了身见到还在洞口处站着的小丫头面露几分愕然,

“怎么了丫头,我们不出去了,回家去!”说着又要往回去拉着夕盈。但不成想,小丫头此时竟跐溜地躲开了几步,脆生生的看了眼许寒后疯摇着头,不愿离去。

许寒更加错愕,愣然地低着头瞧着丫头的小脸,不知道夕盈的举措到底是何用意

“不行!娘亲和爹爹说哥哥要是不去高高山那边就会死,他们说夕盈应该陪着哥哥一起去出去,他们说夕盈和哥哥应该在外面生活,他们还要夕盈好好照顾哥哥!”小丫头冲着许寒大声地叫着

少年呆住了,他愣愣的瞧着气冲斗牛的夕盈,心念着原来这丫头一切都知道,原来秋叔秋嫂还有村中的大伙们也都早就知道,只有他一人闷在鼓里

小丫头人小鬼大的插着腰,看这架势倒是有几分像她的母亲。说完后夕盈便闭上了嘴,与少年静静的对峙着不肯妥协!

终地,许寒动了。他走上前去蹲了下来要将夕盈抱在怀里,只是鬼精的小丫头此时却不肯让他触碰,又尖啸地往后退了两步,背靠着通道满脸防备!

许寒微笑着说话,声音微微沙哑“好了好了,哥哥答应你,我们不回家了,哥哥现在就带你出去,哥哥就是拼了命也会把你带出这个地方!”

小夕盈尚且听不出许寒话语中那深刻的意味,只是明白了老公公似是要继续向前走下去!她重重点了点头,主动走进了许寒的怀抱,待许寒将她抱起后,她瞪着许寒的眼睛,用着稚嫩的声音,语气却极为认真的说道,

“老公公一定要活下去!”

许寒嗓音更加沙哑了,他回视着小丫头,也认真的保证道“夕盈放心,不论如何,哥哥我一定会活下去的!”

少年将行囊斜垮至身后,两只手拥护着小夕盈,转身后深深的看着虚无中闪烁的晶莹阶梯,看着它一道道数之不尽直入天际的梯级,而后一声喟叹,终究迈开的步伐

或许已过去了好几个时辰,许寒向下俯视,只依稀见得承载万物的大地变成了模糊的灰影。他多望了几眼,顿觉眼前虚影重重有些发晕,又加之精神疲乏,四肢酸痛难耐,一个不慎便向前扑倒,跌趴在了通天阶梯上。

夕盈只是幼儿,早就在少年怀中沉沉睡了过去。如今这一颠簸,小丫头闭上的眼眸忽地动了动,而后身子左右摇晃了下,缓缓睁开了眼睛。揉了揉惺忪睡眼,夕盈发现老公公竟趴在了自己身上。她觉着有趣,咧开嘴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后,揪着少年散落的长发凑上去吭叽吭叽啃着许寒的鼻子

“呼呼”

许寒本就气虚,自然有些不耐。他偏开头颅跪在梯级之上,小心翼翼的将夕盈抱下后紧贴着岩壁,然后卸下行囊后坐在了外侧。

“老公公,夕盈饿了,夕盈要吃东西!”小夕盈醒了便片刻不肯安歇,她拽拉着少年兀自闹个不停。

听得夕盈一说,许寒也顿觉腹中闹腾着不歇,喉咙干涸的似要裂开,细细想来已有近一日未曾进食,只不过这洞界之中尚有元气流淌,他呼吸吞吐之下留的丝毫被身躯吸收,故才勉强坚持到了此刻。

秋叔秋嫂只为夕盈带了几件换洗的衣衫,剩下的便是些零碎的玩物。想来是与自己父母亲早已协商了妥当。

解开了自己的行囊,先入眼的也是禾女为他浆洗的些衣物,那残余的清香让少年疲惫的精神也稍稍振奋了些许。掀开了叠的整齐的衣衫,一个上下皆一尺有余的竹篾编织而成的箱子硕然入眼。

打开箱子,里面摆放的是已腌制好的肉干,面饼之类的食物。许寒微微沉默着,感触不已。因已占了大家不少便宜,故许寒猎得的那只灵狮幼崽他也一直未曾过问。没成想父母和长辈们还是悄无声息的塞给了他。

忽然,许寒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瞧着堆尖的肉干旁那颜色晦黄的茶盏,“这这不是老祖宗那可化须弥戒子的神奇之物吗!”

拿在手中来回细看许久,心中仍有几分不敢相信。许寒自小在老人身边长大,数年来见得老人身边唯一一直陪伴之物也只有这堪称奇物的茶盏,而如今老人家他竟是将此物赠予他,这让少年心生些愧疚之意,悔不该那日在老祖面前出言不逊,而今离了村子,竟也未去向老人家告个别

少年暗自神伤之际,夕盈可没那般多的情绪,她一手攥着肉干,一手抓着面饼吃的是不亦乐乎,那灵狮的幼崽内蕴元气虽然不它的母亲,但怎么说也是灵兽之身,没啃食几口,小丫头便打起了嗝,而后径直把手中残余的食物往箱子里一扔后,便去抢夺少年的茶盏,咕咚咕咚喝个痛快。

许寒可不敢任由她这般肆意挥洒,路途这般遥远,许寒也不知老祖这盏中到底被装了多少水,若是半途消耗一空,求死个痛快那许寒也只能抱着夕盈跳下这深渊了。

夕盈被许寒夺过盏茶十分不忿,闹了半天也没能如愿,背过身躺在阶梯上又去坐着自己的美梦

看着呼吸渐稳的小丫头,许寒眸中有些许暖意。他轻手轻脚取出自己的带的衣衫为她盖上,又在身下厚厚垫了几层后才放下心来。

接着少年默默捡起夕盈扔在竹筐内吃的半剩的食物,放进嘴中咀嚼了起来,细细体味这可能许多年也无法再触及的乡味

实在忍耐不住了,许寒才小心的从粗瓷盏中抿了几口水润润喉咙,而后静静看着侧身无垠的洞渊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依稀觉得少年眼角的轮廓不知何时重了几分

睡着的小夕盈依旧横行霸道,沉思的许寒被她一脚踹出了沉默的境界。少年无奈的笑了笑,取出衣带将她栓在了自己腰身,而后又将自个固定在冰冷的岩壁之上,然后躺下了半边手搂住了小丫头,

“晚安,小家伙”

他说道,然后缓缓的阖上了眼眸

永无止境的沉积与似乎永远走不尽的阶梯,许寒已不知自己攀了多久,若不是身边还有夕盈相伴,估计他早已疯魔着跳下了已是深不见底的阶梯。

似乎过去了一个月,又或是两个月?

许寒已记不清了,他抱着夕盈沉默的行走在微烁的晶梯之上,身后的路是斑驳的血迹。他的脚底与膝盖处早已糜烂不堪,染红了所有的衣物

休息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每次倒下时少年都想永远的闭上眼睛再也不去管任何事情,只是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始终在提醒着他,

“你不能将夕盈留在这里”

这个声音支撑着崩溃的许寒一次再一次的狼狈爬起身来,一寸寸的挪动着步伐向上攀去!

起初之时,许寒尚能将她搂在怀中,可之后便只能见小丫头束缚在背上,用手拖拉着二人的行囊

已不记得何时小夕盈开始的哭闹,这么小的孩子不可能受得了这般无止境的煎熬,她哭着要回去,她想爹娘了

甚至有那么极短暂的一瞬间,许寒甚至想抱着夕盈一起跳下去,结束这残酷的路程,幸好最终他还是清醒了过来,否则即使魂入九幽,万世轮回成畜,许寒也无法洗清这份罪孽

小丫头嘶声裂肺的哭闹了很久,直至最后已哑的再也无法说出话来。可是许寒没有办法,有些路你可以选择拒绝,但若是踏上了,那便再也无回头的余地了

夕盈沉默了,幼小的心灵之中似乎萌发了成熟的种子。她终是稍稍的明白许寒所说的很久到底是多久,那真的会是段很久很煎熬的时光。她不愿许寒再背负着她,而是手脚并用的与少年并列着,一点一点地爬向前路,直到她再也爬不动一寸后,少年又将她背在了身后。

即使许寒可从这洞中汲取些许元气补养肉身,即使他每日只吃极少的食物,大部分都留给了夕盈,但那盈满的竹筐还是未能避免渐渐空旷的命运。好在这茶盏中的清水二人一直未将饮尽,否则这万古不变的洞渊世界中,将会多出两具干枯的尸体,或是绽放出两朵血色之花

许寒不知道余留的食物还够二人支撑多久,他别无选择。

眼睛似乎已无法张开,意识始终处于模糊之中,但身躯还遵从着本能的意愿向前挪动着,每跨上一个阶梯,都要花上许久许久的时间

小丫头趴在许寒的背上,此时似是在沉睡,原本粉透胖乎乎的脸颊已是变得黯淡无光,变得平滑,看起来像是突然长大了几岁一般沉睡之中,她枯白的嘴唇还在微微的蠕动,像是在呼唤着自己的爹娘

“砰~”

又一次的跌倒,许寒五体投地久久未动,溪流般的血液流淌而下小丫头没有醒,她早已习惯了这般的动静。

呵呵,或许这是为了考验自己吧

少年脑海的深处还在有着微弱的意识在活动,他好像忽然明白了那古仙为何会用这般愚蠢的方式来帮助少年跃过神峰,他也许是为了考验许寒是否有这个资格,有这份大毅力

若是没有,要么继续安然的待在与世隔绝的村落,要么就干脆地身死在这半路之上

老祖宗想必是知道的,那他是为了什么?也是为了考验自己吗许寒看不透

终地,少年动弹了下。收缩着痛的已无感觉的腿脚,手臂支撑着抬起了头

前方忽有异光闪烁,那不是这晶莹的阶梯散发的微弱光芒。少年眼眸亮了一些,他趴在了阶梯上,用脚奋力的向后蹬去,手臂向前够捞着,用着犹如蜗牛般的速度向前蠕动蠕动

许寒看不清这最后的路程有多远,也不知花了多久时间,他只知道不停的向前一寸寸一分分的爬着

最后,少年与那屏障相视,然后慢慢地回头看着趴在自己身后的小丫头,咧着嘴微微笑着

“夕盈,哥哥带你出来了”少年说道。

最后,他用尽了周身的气力迈出了这一步,身躯渐渐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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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道渊山

道渊山山脉连横十万里,峰峦叠伏隐于沧桑飘渺云雾之中,亘古悠悠未变。山上神木郁郁葱葱、直冲云霄。丽水如镜,映照苍穹,环绕山脉,连绵不绝。多数人界已然绝迹的祥瑞灵物蛰伏其内,安然生活。

缕缕云烟之内,有奇峰仙石悬于虚空,若隐若现,恍然梦幻。仙鹤啼鸣、白猿长嘶,其声绕峰,悠扬远去。更有几多身着云秀锦袍之人御空而行,腾挪穿梭于诸脉之间,仙意寥寥。此番景象当真是人间一副绝无仅有的山水墨画卷。

葬道峰左右诸峰拱卫,山之高冠绝人界。山脚虽立于人世,但却笼罩在青云白雾之中,若有凡士妄以跃之,则会陷入无尽迷途,最后落得个身死却无葬身之地。更别提那些心怀不轨之辈,道渊山只会让尔等知晓何为大派根基。

山腰之地斑斓虹光闪耀不尽,划过天际消无踪影。

此峰之巅已不属人界,而是直入沉寂荒凉的星空之内。抬头遥望,竟可见浩殇清月散发无量灵光,放佛触手可及。

山巅上,一座横跨千丈的星铜大殿傲然而立散发着晦涩的气息,静而俯视人界沧海桑田,与光同尘。其内空间之大数倍于外,想来也是被修道之士以莫测手段阔之而来。

大殿之内,数十道身影盘坐于虚空之上,周身空间隐隐扭曲,元气吐纳澎湃如潮,呼之则为春夏,吸之如临秋冬。外人观之只得见一团团天地之力构建而成的漩涡笼罩,其内身影朦胧,堪堪可见人形。

这些举手投足间便可翻山倒海之辈静修于此,为参天地玄奥,为临无上大道,一坐便是百载岁月不动,当真可叹可敬。

今日,这数十万载皆是如此景象的大殿之内起了变数!葬道峰上星铜大殿之下有一处忽起异动,清蒙灵光硕然而起转眼间便越过大殿,直冲无垠星域而去。随之而来的震颤撼动神峰,殿内坐定静修的众人纷纷醒来,尽皆茫然。

那通天光柱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过几息时间便消散而去,震动也随之停歇,只是虚空之中浓郁地元气被此惊扰,化作狂暴龙卷风暴由那异处而发,一路劈石拔树迅速涤荡八方,掀起了莫大的动静。

殿内盘坐于众身影之中那人,忽地睁开双眼,他气息晦凝厚重,眸光如渊似海。这人望向肆虐于山脉之间的元气风暴,赫然出手成爪像前探去!

虚空一阵烁动,然后便见已为祸一方的数百丈高的元气风暴陡然凝固,随即悄无声息的化作拂面清风,渐渐散去

殿内之人皆存世已久,陡逢变数确实惊异莫名,不过眼下气息尽恢复了古井无波之态,静待弟子来报!

果不多时,殿外忽传青铜钟响,清扬钟声散发有形之波纹缓缓荡入殿内,众人不语,先前那出手之人悠悠开口

“进来吧,忻海”

四面封禁的星铜大殿一处,忽然出现一道门户,这门户由诸多闪耀着玄奥符文构建,门内一道身着锦绣云袍,气宇轩昂品貌不凡的青年男子步履沉稳的走进大殿之中。青年身后,些许不堪入目的杂物以及两道浑身鲜血淋漓的晕厥过去的幼童身影跟随着他漂浮在半空。

这青年入了大殿之后,上前两步后纳头便拜下来,“葬道峰弟子令忻海,拜见掌教,拜见诸位长老!”

“起来回话吧”

“是!”青年中气十足,回应了声后便不卑不亢的直起身来,只是仍将头颅低下,目光无一丝波动瞧着淡紫色精光内敛的星铜地面。

“忻海,可曾查明方才异动之因?”上首盘坐虚空众人中,有一人不紧不慢的开口询问,声音裹挟元气瞬间传遍大殿。

“回禀掌教、各位长老,弟子与诸位师弟妹们前去查看,发现那神光乃是我道渊山禁地归藏禁墟所发,我等在禁墟外发现这两名凡人晕倒在地,其余并无异处。只因那归葬禁墟乃我道渊山禁地,弟子们不敢擅入,故尚不明异动之因,还请掌门及诸位长老恕罪!”

归藏禁墟四字一出,星铜大殿内忽而静了下来,诸位长老皆将目光投向盘坐在最高处,也是先前出手驱散元气躁动之人。

道渊山一百零八峰连横,其中隐秘之地众多,有的只是不许杂役与记名弟子入内,有的不许真传弟子闯入,也有少许是连诸峰峰主未经许贸然闯入后也要问罪之地。而道渊山方寸十万里间,唯有一处是诸位长老也无权进入其内,唯有代代掌教方能进入,也只有掌教才可知其中隐秘的地方,这就是归藏禁墟!

掌教微微颔首,不去理会其余之人目光,他向那令忻海身后二人招了招手,难以抵抗的力量瞬间便驱散了忻海御使二人浮空之力。

许寒与夕盈缓缓从那弟子身后飘向前处,诸位长老淡然注视着昏厥中的二人,只是心中疑惑难解。

“这两幼童似只是凡俗之躯,身无道刻,应不是修行中人”

无人开口,众长老只是神念于虚无之中交互。

“敢问掌教师兄,那归藏禁墟是否是连通人界一地,故此这二人才得以误打误撞入我葬道峰上?”

“归藏禁墟乃我教立派之基,其中隐秘之处我不得说予众位师弟们听,但却可告诉你们,那里并不连通人界!”语无喜怒,掌教淡漠的说出此番话来。

“那这二人究竟为何出现在禁墟之外,还引起这般动静?”

掌教未曾回应,又看向二人携带的一干行李,目光透过沾染着鲜血的兽皮仔细查看,便是也一粒微尘也未曾放过!

半晌,他悠悠开口问道“忻海,此二人身带之物可尽在此地?”

“回禀掌教,已全部在此,未有丝毫遗漏!”一直垂首动也未动的青年听得垂问立时躬身答道。

“嗯~~~~”掌教颔首后又沉默了下去。

这二人牵扯归藏禁墟,此地实在敏感,方才掌教又隐隐不悦,故诸位长老也都不愿再插手此事,只是静待掌教决断。

观摩二人良久也未看得什么异样,掌教略一沉吟,挥掌渡过两道温和气息入那许寒与夕盈天灵之中。

一入身躯,二人立时起了变化。许寒原本已糜烂不堪入眼的膝盖与脚底泛着青光,竟肉眼可见的恢复过来,只瞬间周身外伤尽皆痊愈。不仅如此,他苍白的脸颊也变得红润,干瘪的身躯竟似充了气似得鼓胀起来,只数息便恢复成被那双尾巨兽腰斩之前的模样。

而一旁的小夕盈亦是如此,昏睡中一直蹙着的柳眉此时终地松了下来。

二人于虚浮的半空缓缓落到了地面。小丫头还在沉睡不醒,但许寒一触碰到冰凉的星铜地面身躯便陡然哆嗦了下,然后闭上的眼眸缓缓的睁开了。

他惘然的坐了起来,手臂支撑着身体,愣愣盯着空旷的虚无

直至许久,手掌处的冰凉的触感终于传到了他的脑海,许寒低下头瞧着身下淡紫色的星铜,他温柔的抚摸着地面,静静感受这真实的冰凉,眼角忽然有泪沁处,少年转头看向一旁呼吸沉稳了的小丫头,

“呵呵呵哈哈哈哈!!!”

忽地,少年竟大笑着跳了起来,状若疯狂!

“我出来了?我真的出来了?我没死?我们没死?哈哈!夕盈,你快起来啊,我们活下来了!我们从山里出来啦!你快”

“放肆!!!”

道渊山自立派至今已有六十二万载岁月,这漫漫时光之中还尚无一人敢在这大殿之内如此造次!忽如惊雷炸响,葬道绝巅之上,星铜大殿赫然震颤不歇,散发紫色神光!虚空顿生冷电,无尽重压恍若天降神威诛邪,硕然像那心已疯魔的少年压去!

少年陡然呆立,而后便被这难以相抗的力量瞬间镇压,狠狠跪在了地上

第四十六章 得授真传

“呃呃呃!”

许寒跪在地上,就如一只被掖住咽喉的幼崽,脸憋的通红,额头紧贴地面整个人哆嗦个不停,方到此时他浑浊的灵智才彻底的清醒过来!

“救救,我知错了!”

许寒出山,是为了求得活命之法,而不是为求换个精彩的死法。虽不知此时是何人在施展神通,但许寒可不敢保证这人会看自己不过是个幼童就心生怜悯,若不谦卑些,可能今日自己与夕盈刚从那洞渊界出来便要身陨!

“鸿坤师弟,你又何须与一稚子置气?”

终地,就在许寒要被活活憋死之际,上首诸人中,有一人缓缓开口。随着话语声起,禁锢许寒周身的力量便悄无声息的消散而去,不知是那个什么鸿坤收了法力,还是这后出言之人,出手救了许寒一命?

“哼!”

一声冷哼忽而响起,在只是凡俗的许寒耳中,此音其声隆隆,仿若神之低语在其耳边环绕,让其眼前发黑,浑身一阵无力,险些连跪也跪不住了。

“我道渊立派至今,还无外人敢在这大殿之内放肆呼喝,更莫说是一凡俗,无论这二人是何来历,问清之后当严惩不殆!”紧接着,那人以神念化音,响彻大殿。

许寒闻之脸色突变,眼下这情况便是许寒久不愿出古村之因,但不成想刚出来便就碰上了,他欲为自己与夕盈辩驳,却又害怕口出之言又会有何地方冒犯这这些神灵之辈,只急的冷汗四溢,抖如筛糠!

“呵,这幼童看来应是遭逢大变,侥幸之下才活得性命。故一时间蒙了心智,并非有意对我等不敬,对我道渊星铜大殿不敬,情有可原矣。至于如何安置,还是待掌教师兄决断吧”抱朴子微微一笑,声如和风细雨。

这鸿坤隐于虚空漩涡之中,同样看不真切音容样貌,只是见这抱朴子二次出言相护凡俗少年,如死寂黑渊的眼神微有波动,稍思不解后也未强求,不说其他只是道了一句“师兄说的有理,一切还待掌教师兄决断!”

“如何决断,还是先听听这少年解释吧”

掌教似未闻方才抱朴子与鸿坤二位长老之间龌龊,气息归寂,难知深浅。他见大殿内无人再语,先是沉吟,而后问这地上跪着的许寒,

“你这少年,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啊?”

许寒听得垂问,感受到上方那一直存在的如天盖般沉重的威压,心里一紧。此番二人是生是死就要看自己如何应对了!

“回回前辈的话,我哦,不!晚辈名叫许寒!”说着他指了指身畔还睡得开心的小丫头,“这是我的妹妹,名叫夕盈!我二人是住在”说到住处,许寒又有些犯难,他自小只知住在村里,却不知跟外人如何解释这古村位置!急智之下有些迟疑着说道“我兄妹二人是住在一个与世隔绝的村子里,这村子的地处何方晚辈也说不好,只是村前有一高峰横亘凡俗难跃,村人们也只是称此峰为高山,具体何名,晚辈不知”

许寒说完,大殿之中陷入短暂沉默。头上虚空兀自流动不停,许寒隐隐猜测这些大能之人因是在用着什么方式交流着

忽地,一点星光自那虚无之中亮起,随即这星光化作一副画卷悬于许寒前方,画卷中正是古村前,许寒才跃上的神峰!

“正是这座山峰!”许寒见这些前辈既然知道,顿时高兴了起来,他又观摩了几眼画卷,然后双手比划个不停,“我们村在这山峰的背面脚下,不是前面,应该换个位置看”

此话一出口,星铜大殿内气氛陡然诡异起来,一股莫名的寒意萦绕身躯流转,许寒陡然打了个哆嗦,他瞧不见虚空之中诸位存在的表情,便惘然的回头瞧了眼躬身站在自己身后几步垂首而立的英俊青年!

令忻海进殿之后一直进退有据,不曾有丝毫失措之处。但此时他也紧蹙双眉,表情微微错愕的瞧着许寒,似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许寒有些发慌,他还没开始撒谎编故事呢,怎么气氛便如此不对?他期期艾艾的抬头望着虚无中的那些个朦胧漩涡“怎怎么了吗?晚辈说的都是实话啊,还请诸位前辈明鉴!”

许寒突觉身上又加了几分重压,然后便听一空灵之音天际传来“我道渊山镇守人界东南壁障,山之外便是无尽混沌之地,空间涟漪涤荡不断,即使吾等落入其中也立时化作灰灰,散于天地之间。你这凡俗少年竟敢大言不惭说自己住在葬道峰外的混沌未开之地,还敢自吹所说为真?”

许寒一听,顿时傻了眼。这人说的话便让他觉得似在听天书一般,什么叫做无尽混沌,什么镇守人界壁障,还有葬道峰?这就是自己抱着夕盈爬上来的这座上的名字吗?

“这诸位前辈,我晚辈也不知道什么叫做混沌未开什么的,但晚辈却是住在这额葬道峰下,我们村子就离山脚几十里处,村子正对着葬道峰,其余三面只要走出个数里路,便会不知怎么又转回原处”

“这听这少年之语,难道是有强者在混沌之外强辟一方世界?”有人惊疑。

“人界断无可能有人有这般神通!难道是”

大殿之内尽是心中城府渊深似海之人,一黄口稚子如何能在他们面前胡言乱语,便是神魂之波动亦无法瞒过众人之审视,先前只是初闻之下不敢相信,眼下诸人判断这少年未曾撒谎后心绪尽皆动荡。

“那你与这女娃又怎么会出现在我道渊上禁地归藏禁墟之内的,又为何引起这般大的动静?”又有人发问。

“晚辈是是爬上来的”许寒不敢耽搁,立刻回了话。

只是他的话语又引起了一阵诡异沉默,爬上来的?这少年怀抱女娃子生生从葬道峰底一步步爬上来的,那峰背无时不刻不被空间涟漪冲击,这凡俗的少年总不是硬抗这空间撕扯攀上来的吧???

“这少年虽未修行,但肉身强横不似凡俗,堪堪比的上先天凡境入道炼境之人,若有法能抗衡涟漪冲击,倒也不是不可能”有人沉吟。

“少年人,你且将你村中之事,还有你是如何寻得路径从山脚攀至此地,事无巨细皆一一道来,不许有半点诳言,你可知晓?”那掌教之人开口言道。

“是!”许寒应道,内心发紧。然后不缓不急要自家为何出现在这古村之中,以及这古村诸人和日常的生活,还有自己为何会甘冒奇险攀跃出山的缘由娓娓道来,没有一句谎话,但也未蠢到真的全盘拖出,隐瞒了不少东西,比如老祖宗的神异他便多有隐瞒,另外洞渊界之中的经历还有那古怪石剑尽皆未提,只是说道自己被逼无奈机缘巧合下发现下了那洞府,为求活路而强闯一番,没想到真的求得了一条活路!

约莫着过去一两个时辰后,口干舌燥的许寒终算是将自己这八载的生活囫囵说了个大概,然后恭敬的跪着,口呼着前辈明鉴后便再不发一语。

“诸位以为如何?”掌教若有所思,出言寻问。

“当未有假,只是这幼童尚有隐藏之处”众人听闻,尽认可之。

“如此说来,这幼童出身竟有不俗之处,天降他于混沌未开之地,莫非是”鸿坤面无他色,只是暗暗揣测。

“肉身之力虽然为不俗,但人界沧桑数十万载,这倒也算不得什么”

众人与虚空中神念交谈,众说纷纭。

掌教之人兀自沉默,忽然他又问道“少年,你在那洞渊之中,可曾见到什么异样之处未有说出?”

“回禀前辈,我与妹妹入洞便见那岩壁之处有阶梯直通天际,而后一番争执便决定踏上翻山之路,那洞中究竟是何模样晚辈不曾知!”听得询问,许寒陡然心悸,而然强自镇定的说出一番话来。

许寒这般应答且不说无垠之中的诸位存在,便是二人身后的令忻海也知少年说谎,他微皱了下眉,而后静待各位祖师之怒。

果不其然,当下便有人知许寒言有不实,但既他们知道,掌教之人又岂能不知,故也就静默下来,没人多置口舌

“未见到,那便罢了”没成想掌教竟未拆穿少年谎言,只是轻轻放过。诸位长老心中都有惊疑,只是皆知掌教似有顾忌,便都未曾在大殿之上提起。

“那少年人你可有去处?”

许寒楞然,倒未想到这些神仙们竟还会关心他的去路,想了一想后没有隐瞒道“晚辈此次出山,是想学个修行法门,只要够平日自身损耗便可,而后便想再回我那村中过活,或者将乡亲父老们接出那绝地在外界寻一处无主之地,过些平稳日子”

听得许寒回答,那掌教隐有不悦,“归藏禁墟乃我教禁地,除却本座之外,诸位长老亦不得进,又岂能容你这少年三番两次的来回,你若想归家恐需寻找别的路径了”

许寒一听顿时急了,先前已听得这些神仙们说了,古村似乎在什么混沌之内,便连他们一入其内,也会身死道消。许寒不过一孩童罢了,即使修的些许本事,想必也是没法与眼前这些大能比较的,难道此生便再无希望归家?

“前辈!”许寒焦急之下再也顾不得其他,直起身来哀求道“还请前辈网开一面,允许我兄妹二人修道有成后能够归家,晚辈可发誓也不将父母亲人带出,终生在村中过活!”

只是此时那掌教却没有那般好说话了,他声音清寒,淡淡说道“规矩便是规矩,不可逾越,不过”语出一半,他却突兀顿住了。

许寒一听大喜,这是有了转机?赶紧又躬下身来,“还请前辈指教!”

其余之人也心生些许好奇,眼下听得掌教意思,倒是不准备追究这少年二人擅闯禁地之罪,但教规不可轻易逾越,诸人倒想看看掌门人如何助这少年归家

“不过你自禁墟而来,又欲自禁墟而去,只为了归家,并非意欲为害我道渊山一门。本座到不是不可给你机会”

许寒心急如焚,欲求个结果,但这些个前辈高人说话忒不利落,总爱打着机锋,不干不脆的。

“还请前辈明示!”

“呵莫要急”掌教之人看出少年心急,倒是打趣了句。

“你出山既为求道而来,而我道渊山又为人界一方巨擘,你不若就在此修行。若有朝一日,你可明道,又能为我道渊山立下功勋,本座便允你再入一次归墟,届时你可将你故乡之人尽皆接出那绝地,在道渊山中生活,你意下如何?”

掌教之语其不合规矩处甚多,诸位长老尽皆皱眉,各人心中皆有算计。

立下功勋许寒是明白的,只是这明道是甚?他稍将犹豫,还是仰着头面向虚无,“敢问前辈,这明道是何,难不难啊”

“呵,你这少年天赋不凡,只要有心为之,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许寒心情稍安,思索了片刻倒是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注意,这道渊山钟灵毓秀,极为不俗,左右他下山后也是需去寻山问道,届时带着小夕盈二人一路局促,且不说是否会再遇危险,就算寻得了何旁的门派,别人还不一定愿意收他。

而这道渊的掌教还有诸多长老也都挺明事理的,自己擅闯极为重要的禁地,虽非出自本愿,但这掌教不禁轻飘飘的放过,还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归家,其余长老也未反对,想来这是个不错的宗门!

想到此,许寒不在犹豫,立即拜下高声回答,“晚辈愿意!”

许寒虽已答应,但这大殿之中的厚重的气息还是凝而不散,事情走向出了所有人的意料,道渊众位高层皆不知掌教腹中卖的是什么药!

“呵呵,好,既如此嗯,让本座想想抱朴子!”

抱朴子神情微凛,“掌教师兄,不知何事吩咐?”

“邽清那孩子现在还是孤身一人么?”

“回禀掌教师兄,自那劫难之后,至今还未收徒!”抱朴子又认真观摩了眼许寒,心知今日殿中之事,日后必起风云,他本不愿入此漩涡之中,只是眼下看来已难独善其身了。

“哎天威莫测,也怪不得他”掌教面露叹息,只是目光依旧晦涩难明。

众人沉默,碰上此等事,也只能叹天意如此了。

许寒匍匐在地,静等这些大能者们决定他的命运

“既如此,你且传讯与邽清,让他将这二人收入门中,作为真传弟子悉心教导,不得有误!”

第四十七章 招摇

许寒抱着小丫头,哐啦哐啦的拖着自己带来一堆破烂,步履艰辛的跟着青年从神威如狱的星铜大殿之内走出。三人一出了大殿,虚空中现出的门户便消逝不见。整座威严的淡紫意的神殿被无数道黑色的禁文环绕,看起来玄奥诡秘。

“啪嗒~啪嗒~啪嗒~~~~”

破破烂烂的竹篮顺着玄黑色的阶梯,一阶一阶的撞击着,扰乱了葬道峰巅万载不动的寂清。忻海隐晦的瞧了一眼,面色稍许僵硬,片刻后他还是面带微笑着对许寒说道“寒师弟,可否让为兄来帮你一程?”

许寒恍然回神,不明其意,而后顺着青年的目光瞧去,才明白他意指何物。颇有些羞赧,许寒连忙拒绝道“呃这个我自己可以的,不劳烦师兄费心”

令忻海温文尔雅,笑意未减“师弟不必客气,你自葬道峰底一路攀至禁墟,想来已是劳累至极,些许小事,为兄便代劳了!”说后也未待许寒回话,收拢在衣袖之中的手掌伸出,并指掐了一剑决,而后那堆已是破碎纠结的物什便在少年惊异的目光下缓缓飘荡了起来,稳妥的跟在许寒身后。

“啧啧,果然厉害!”许寒抱着夕盈绕着浮空的行囊看了几圈,口中称赞个不停。

此般行径到让这位葬道峰大师兄有些尴尬,就似别人夸你喷嚏打的真好一般,令忻海也不知这位来历诡秘的师弟到底是在夸赞自己还是侮辱自己,只得勉强道了句师弟过奖了

走出神殿的笼罩的阴影,一轮皓月硕然而现,悬于星铜大殿之上,其距离之近便如三尺之外瞧一磨盘,仿佛触手可得!许寒楞然瞧着清光熠熠的浩殇神月,面上既震惊又迷惑不解,他问道“师兄,那那是月亮吗?”

“哦?”令忻海未直面回答许寒的问题,倒是反问着“寒师弟的家乡,也可见到月亮?”

“自是见得!”许寒有些奇怪,见到月亮有什么不妥之处吗?他想了想指着皓月清光说道“自家中观月,倒不是如今这般方位,而且”许寒沉吟,“而且,天上看得的不止一轮大月!”

令忻海并不惊异,只是饶有兴趣的问道“不知师弟那方世界,可见到几轮?”

“每当夜时,当有三轮大月悬于天际!”许寒有心卖弄,回答的倒也干脆!

“呵原来如此,这倒也合情合理”令忻海兀自低吟,而后又语气莫名带着几分桀骜的说道“不过在我道渊山的地界,则只许这一轮月亮现于世间”令忻海说的这些,让许寒稍有些摸不着头脑,欲深问,但见得这为师兄不欲多说的样子,许寒按捺下心中疑惑,免得徒惹人厌烦。

葬道峰之巅入了星域边际,除却天上不似星辰的清月,和无尽之外的真阳,只瞧的巅峰之外昏昏晦暗,清寒逼人。

小丫头伤了不小元气此时还在沉睡之中。许寒跟在令忻海身后,又多取了块兽皮将夕盈包裹住,害怕她受了清冷。见着小丫头粉扑扑脸颊,许寒心中也是欣慰莫名,二人总算是都安然保全了性命

“哦,对了!”似是想到了什么,许寒加快步伐追上步履沉健的青年,“敢问师兄,先前先前掌教所说的明道,是为何物?是修道境界吗?”

令忻海不露痕迹的拉开了两步距离,放缓了脚步微笑回答“师弟猜的没错,明道之境却是吾等求道之路上的一层境界!”

“哦~~~~”许寒不明觉厉,“那敢问师兄,这明道之境一般需多少岁月便可成就,十年够不够?”他又急着追问。

先前尚在古村之时,他心中便有所料,求仙问道一般莫问岁月,既出去三年五载恐也是归不了家的。但也不可虚耗太久岁月,十载便是他心中之底线,否则太久的话父母长辈们也不知还是否能再世了

令忻海脚步微顿,面上也有些许不自然,不过他养气功夫深厚,许寒还尚未察觉时便已回复如初,“嗯这倒不好说,有的快,有的慢,也有许多达不到的,需看个人天赋气运,不可以一概之”

“哦”许寒若有所思,看来这却不是个简单的事情“那师兄您如今到了这明道的境界了吗?”

似许寒这般相问,在修道之人看来乃是极为失礼之事,不过令忻海却是个脾性好的,也未计较,只是微笑的着说道,

“为兄驽钝,离这明道之境还有不小差距!”

许寒既不呆也不傻,自不会真的认为令忻海是个天资愚笨的朽木不可雕之辈。见他也自认未达,少年心中更加沉重了几分。

令忻海见许寒沉思,也未出言打扰,也只是眯着眼隐秘的观察着这来历不明的少年,内心似有盘算。

忽然,二人从星铜大殿前的阶梯下至一半之际。令忻海忽然停下脚步,许寒避之不及,踉跄着险些撞到了他的身上。

令忻海扶稳了许寒,居高临下的看着许寒,面色稍许严肃“我得掌教之命,护送寒师弟你还有这女娃入我道渊山招摇峰一脉,拜入邽清师叔门下修习,但有一事掌教特地嘱咐了,寒师弟还需谨记在心!”

“请师兄赐教!”许寒肃穆而立,不敢孟浪。

“掌教已然嘱咐我等今日在归藏禁墟值守之人,不得将你之来历四处宣扬。日后若有人问起,你自己也不可泄露半点,明白吗?”

许寒点了点,心如明镜。

“那我该如何回答?”

“你只需说你自小生活于山下一不知名的村落,后来村中遭遇大难,父母村人尽亡于修士之手,恰逢邽清师叔遇见,手刃了那些散修后见你资质不凡,便将你带上山来欲传你衣钵便可,万不可提你长于人界之外的事情,尤其是不可将你之来历与禁墟牵扯上半个字,你可知道!”

许寒肃穆应允,心中牢记着。

“好了,记下便是,也不用这般惶恐。”令忻海摆了摆手,示意少年不必如此紧张,“星铜大殿范围之内,禁止任何人御空飞行,我们先下了千级铜梯,而后便带你去那招摇峰!”说着,就加快了步伐。

罡风阵阵呼啸,空间涟漪隆隆之音不时从大殿背侧传来,置身于葬道绝巅之上,只觉自身渺小便如微尘,着实骇人心魄。许寒不敢独留,步步趋紧的跟着初识的师兄。偶尔回头望向悚然伫立的大殿心中亦有戚戚,

“若无意外,恐怕是再无机会来这门派机要之地了!”

“对了,师兄,可否再请教一下,这招摇峰身处何地啊,先前听诸位前辈所说,我那还未见面师父不曾收徒,一直是孤身一人?”

“嗯”令忻海倒也未嫌许寒话多,始终淡然如清风临面,空灵似仙。既不见疏远,也不见他过分与许寒亲密,

“招摇峰在我葬道峰西北方约莫七千里外,路程倒是不远,吾带你二人御空过去,半个时辰便可到达。至于邽清师叔为何门下上尚无一真传弟子相伺,呵这我却不方便多置喙,待你见了邽清师叔,再当面请教的好!”令忻海温文尔雅,始终不见半点逾越。

“哦~多谢师兄了”许寒若有所思,“七千里路程竟尚属道渊山之内,这山脉可真不小”

令忻海回头看了许寒一眼,不见喜怒,而后又继续为少年解惑“我道渊山以葬道峰为枢,东西二向各辖地界五万里,总计一百零八峰脉,真传弟子合计二万人有余”

“两万多的真传弟子,这么不值钱我还以为我走了大运了呢”许寒愕然,嘟囔个不停,打断了令忻海的话语。其实他本非这般唠叨之人,只是今日心绪跌宕,大悲大喜之下故而难有几分控制。

这葬道峰的大师兄听闻许寒所言也是气息一窒,不知该作何回答。

“呵呵,除此之外,记名弟子约莫二十万有余,杂役约有百万,不过他们大多在山下修行,还需为我门派操持产业,平日里上不得山门,故而这山上平日里人烟稀少,倒是寂清”

不知不觉见,二人已下完了阶梯。许寒本欲再问,见此也就停下了。

“师弟可曾御空飞行过?”令忻海目光清澈,望着少年问道。

许寒老脸一红低下头,心里念叨着做过飞机算不算

“既如此,还请师弟莫怪吾孟浪了”令忻海语出无状,许寒不解其意,愣愣相看。

只见得这令忻海微露笑意,似不食人间烟火般轻挥云袖,许寒面色一窒,陡觉周身三尺又被禁锢,而后便听这师兄施然说道,

“还请师弟稍待,吾等片刻可至”

许寒还未答话,只忽见眼前一阵模糊,三人便身化虹光离开了葬道峰之巅!

第四十八章 忘语

“寒师弟,这便是你日后修行之地,招摇山!呵,吾倒是有些年头未来此地了”令忻海面带笑意,指着身前隐于飘渺云烟之内,若隐若现的一片灵山飞瀑,冲着地上蹲着的面色惨白的少年说道。

许寒勉强抬起头,定住心神仔细瞧着山崖之外。招摇山御下八百里地界,奇峰险峻山峦起伏,山间灵木郁郁葱葱,有上古灵兽蛰伏其中,不时传出几声悦耳的鸣啼。缕缕云雾荡漾,气息空灵,处处透着一副原始的自然之美,又有着仙家莫测的玄秘。

身后亭台楼阁鳞次栉比,青砖覆地,红瓦遮天,丝丝禅香悠远静谧,既有着仙家万物无争的气派,又有着傲然天地不容轻视的威严,当真是不俗。

许寒单手怀抱着元气大伤的小丫头,一手撑着膝盖勉强的站起,露出个难看的笑容。“多谢师兄了”

“呵呵”令忻海似未察少年丑态,指着一处说道“师弟且看,那便是你招摇山,两断峰!此峰由一而发,自至山巅却陡然分岔化作两柄利剑直刺苍穹,二峰之巅相距不过数丈,邽清师叔在二峰顶上各建一亭,名曰:问心、莫痴。平日无事就喜于这二亭之间饮酒,是极为私密之地。除却一二至交,外人皆不许入,便是为兄亦无此荣幸能一观!”

许寒注目远望,可惜他目力不如令忻海,只依稀见得十几里外,有一座山峰朦胧而现,却瞧不得顶上二亭,只能作罢点头附和几声。

此时二人身后忽传异响,二人寻声望去。只见一身着青色宫装,长发及臀的女子从庭中迈着莲步施然而来。这女子看起来不过双十芳华,身形娇柔眉清目秀,五官亦有几分优柔之色,其绝世之姿看的一直村中过着如苦修般日子的许寒心悸不已,面上当即平添几分红润。

那女子及近之后,见得令忻海的尊荣面色忽然一变,步伐陡然间急促了几分,待走至二人身前丈许后竟头也未抬,掀起裙摆后径直俯身参拜“奴婢忘语,见过葬道峰忻海师兄!”

许寒惊慌让过女子参拜,惊凝望着令忻海。而此前一直温和如玉面上微带笑意的师兄此时看起来棱角稍显冷漠。见这女子参拜神色未动,只是淡淡的微点头道,

“你可曾收到邽清师叔传讯?”

听得令忻海询问,这女子头伏的更低了几分,语气恭敬说道“奴婢先前已收到峰主传讯,说他老人家在外收得两名真传弟子,随后便会有人先行送至山上,让奴婢好生照顾不得怠慢,但未想到竟是忻海师兄您亲自护送而来”

“嗯”

令忻海应了一声,便再未理会。而后又微笑着对许寒说道“山中清修艰苦,寒师弟若有何不耐之处,又或有何困惑不解。便径遣人来我葬道峰上,切莫要客气!”

令忻海方才的做派倒是让许寒惊上一惊,没成想这个俊秀青年竟如此受人恭敬,当真是不显山不露水,此时他亦不再敢如此大咧随意,语带敬意的说道“多谢师兄照顾,许寒若真有事叨扰,还请师兄勿怪!”

许寒心思变化自是瞒不过令忻海的法眼,不过他也未曾说破,只是亲和的拍了拍许寒肩膀后,便腾空而起,欲要离去。

“对了!”令忻海忽而御空而顿,似是想起来什么。他目光深沉,意味深长的看着地上仰着头的许寒“师弟~~~~我道渊山的真传可不似师弟说的那般呵呵,不值钱!”说完之后竟一声长笑,陡化虹光扬长而去。

许寒顿时呆住,不明其意,而身后伏地而拜的女子听得令忻海的话语之后,忽的哆嗦了一下,久久不敢抬头。

许是最后令忻海气势稍重,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于天际,许寒才堪堪松下了一口气来。恍然回神后见得这女子仍旧谦卑参拜,略微有些尴尬,在心中拿捏了下词句后便说道“嗯师兄已经远去了,您你先起来吧!”

“是~”这女子应了一声,语意恢复清静。

施然起身之后,见许寒痴痴瞧着她,先是微楞下,而后脸色突兀地红了“不知师兄有何见教~~~”

“咳咳~”许寒干咳了几声掩饰丑态,“没什么,你方才说你名唤忘语?你也是这招摇山的弟子吗?”

忘语垂首,微露几分凄楚“回师兄,奴婢却名忘语,不过奴婢只是这招摇山上的婢女,不似师兄这般天资过人,可被峰主收入门墙!”

这天聊的不尴不尬,许寒到不知怎么接下话来,只是点头应了声,便吩咐忘语领他入门,先安顿下来再说。期间忘语多次要帮许寒提拉这破破烂烂的行囊,只是许寒还无此习惯,让一女子帮他提物,故多次拒绝了。弄得忘语一路心神不安,似是做了什么错事!

忘语娇柔之躯上始终散发着些许异香,这气息清香宜人,远比这招摇诸殿内散发的禅香好闻的多,许寒被撩拨的心神微漾,一路上不时地耸动这鼻翼,也顾不得观赏这极为肃穆庄严的招摇山诸殿。

而这忘语自非心思清纯之辈,哪会不晓许寒异样?她了无痕迹的站在许寒身前两步,每每步伐总有出错,害得许寒时时撞倒她的身背,不多时,二人气息竟有些旖旎。

“咳咳~”

许寒面上红透了,急促往后退了好几步,心中打定了主意离这忘语远些,不然总往别人身上贴,切莫还没拜进山门呢就被人当作登徒子扔出山去岂不是冤枉!

“对了,你可知晓师尊何时能够归来?”气氛实在尴尬,乱了许寒思绪。他定了定心神,打量着沿途高耸大殿,似无意的问道。

听得许寒口称师父,忘语眼眸中露出几分艳羡,不过随即便隐藏了去,回应道“奴婢也不知,不过师兄既已在此地,想必峰主应该快回来了”

“哦”许寒若有所思,“那平日里只有你一日生活在这,不无聊吗?”

“求道之路坎坷难行,峰主能够收留忘语,让奴婢入得这道渊山的山门,已是忘语极大的福分,怎还敢嫌弃这山间日子清苦?”说着,她瞧了眼许寒欲盖弥彰的样子内心一动,“道渊山向来不轻易收徒,师兄能蒙的峰主垂顾,又有忻海师兄亲自护送至此,想来天资应是极为不俗的吧,日后还望您能多加指点指点奴婢~”说着面露恭敬,又要施施拜下,肩上披着的罗衫不知怎么地突兀落下,露出了好一片雪白的肌肤。

许寒此前未曾知修道界到底是何气象,但也不是真傻,这口口必称奴婢的女子已然做到这般境地许寒还哪能不明其用心,心中当下旖旎顿去,语气也不自觉的淡漠了几分。

“这自好说,你先起来吧,以后莫要动不动的就跪下,我不喜人这般谦卑!”

语毕之后便抱着夕盈兀自超前走去,再也不看这女子一眼。心中也是哀叹连连,这仙家气象纵然迷人眼,却也是令人颤颤巍巍之地,到底还是古村之中活的畅快,喜怒皆可由心而发,不必如此作伪!

听得许寒语气之中的疏远后忘语面色突变,连忙急促起身,举止之间再不复此前优雅。她瞧着许寒背影,眼神稍显锐利,待许寒回首让她领路之时,才变脸似的回转过来。

第四十九章 勿妄

兜兜转转半晌,漫步于庭阁之间清幽小道,许寒啧啧称叹。“也不知这般恢弘之建筑是如何在这绝壁上建起的!”

那忘语先前被许寒稍一敲打,此时倒是老实了许多,不敢再耍些不上台面的手段,亦步亦趋的跟在许寒身后应道“奴婢听闻,这皆是上古之时,道渊山立派之初诸位前辈高人挥手造就,直至今日一直未有大变。”

“哦~”许寒瞄了眼忘语,语无波澜“不知道渊山立派至今已过了多少岁月了?”

忘语听得此问顿时楞住,眼神稍许异样瞧着许寒。许寒被她看得有些不明所以,反问道“怎么了?我有何不妥之处吗?”

“这世人皆知道渊山立派至今已过六十二万载春秋,不知师兄为何”忘语期期艾艾,而后恍然觉察,语带泣音慌忙说道“奴婢语出无状,还请师兄恕罪!”

“六十二万年?!

许寒被忘语前半段话惊得目瞪口呆,哪还顾得上什么恕罪不恕罪,这这也不可思议了吧!”他喃喃道,便是前世,身为四大古国唯一还有文明留存的炎黄之国上下历史亦不过五千年而已,而这道渊一门存世竟超之百倍有余!若不是知晓忘语不会诳言,许寒只会当之为天方夜谭罢了!

许寒走到一根巨柱跟前,仰望着这高有五丈的紫金木柱,感受其沧桑的古意,稍稍用上了几分力气敲击,这神柱传来金铁相击之音,竟无一丝损伤,这要换做古村前的那些凡木,许寒用上的力气已足以让其断裂。惊叹许久,许寒才平复激荡的心绪,回过神来。

此时再看着眼前诸般气象,皆带上了莫名的意味。一个立派几十万载的门派,其底蕴之深厚难以揣测,许寒此时虽未入世,但也可堪堪可猜得这道渊山在俗世之中有着怎样的声誉。

稍一停顿,二人又继续的沿着玉石镶嵌的小道继续走了下去,许寒低着头瞧着脚下随处可见精光熠熠的覆地玉石,心中猜测着这随便一块拿到山下想来也是不俗的重宝吧,而在这清寥的仙山之上,却只配被人踩在脚下。

想着念着,许寒不知为何面色竟有些许沉重,他看似随意的又问了句“对了忘语,你可知我道渊山哪位前辈修行至明道之境所耗时间最短?”

“明道之境?”忘语稍楞,不知许寒为何忽然提起此事,思索了会后犹豫道“这个奴婢倒是不知,只是听闻道渊诸脉峰主尽是明道境界,而且似没有在三百载春秋以下成就的”

忘语的低声清语在许寒耳中却如黄钟大吕之音,震得他心神动荡!面色突兀变得蜡黄,额头冷汗顿生,少年失声叫道“什么?三百年?你没说错吧,难道就没有例外!”

忘语瞪大着眼睛,不知为何许寒会此般做派,吓得她惊退两步

“这奴婢本是凡俗之人,在人间之时不懂这求仙问道之事,后被峰主带上道渊山,入了招摇一脉后平日里也就偶会与各脉杂役或是记名师兄们有过交谈,这这都是从他们口中听得的,故故忘语也不知对错”

许寒浑身上下都在颤抖,瞧着怀中睡得安稳的小丫头心绪纷乱不已。

三百年三百年够恐怕连不知年岁的老祖都化成枯骨了,就更别提许山、禾女等人。难道此次离家,便是诀别?许寒记起入山林之时,村中诸人俱在村口殷殷相盼,自己若是一去不回,父母亲该是如何挂念,日后身入黄泉,自己又该如何给秋叔秋嫂一个交代?

忘语瞧着兀自陷入魔障之中的半大少年,目光幽深,不知在盘算着什么。半晌后仍不见他恢复过来,便试探着问了句“师兄,您这是?”

许寒恍然回神,看到凑到自己面前的女子惊退了两步,“我没事,你先带我和夕盈去住处吧!”

“是”忘语垂下眼睑,屈身作了个万福,没有多加置喙。

两进两出的庭院里,几簇青脆的玉竹扎根院中,中庭的两边是涓涓流淌的清溪,攀枝错节的古树上,有着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啼鸣,微风吹来几许云雾,那清冷的寒意拂去许寒心生的愁绪,让他稍稍冷静了些许。

大门的门楣之上挂了一鎏金字体,古色古香的牌匾,上书了三个大字。许寒偏头问着忘语,“这门楣上写的什么?”

忘语眼神波动了一下,恭声回到“回禀师兄,这门上三字乃是峰主先前所书,是为:勿妄轩,三字!”

“哦?勿妄轩”许寒若有所思,但随即又摇了摇头没有过分深究。抱着小夕盈先一步跨入了院中后站定了左右打量一番,见着清幽的环境倒是十分满意,未等忘语提醒,便拎着行囊选了朝南的一间屋子走了进去。

久无人住的屋子里没有一丝灰尘,看痕迹倒是像时常打扫的模样,木榻靠着的墙壁上挂着一幅意蕴绵长的大字,看似不俗,也不知是何意。许是修道之人不惜奢靡,整座屋子格调备显淡雅,连床榻上铺盖的被褥也是十分的轻薄,许寒将杂物且放一边,单手将被褥叠了几层后轻柔的把小丫头放在了被褥中,看着她恬适的粉红脸蛋,许寒微微一笑,暗自下了决心,无论之后明道之路多么艰辛,自己也要为旁人所不能为之事,不然岂不是对不起这穿越者身份?

屋内稍显昏暗,许寒回首见方桌之上有一方青铜烛台,烛台上插着一支玄色巨烛,他走至桌旁前后寻了寻,也未找到哪里藏着火折子,便只得无奈求助忘语。

忘语未得许寒吩咐,一直站立在门外不敢进屋,只是静静的看着这朴素的少年来回忙个不停,眼神愈发的深沉。

许寒眼神示意了下忘语,但这精乖的女子此时也不知犯了什么傻愣,神游天外不曾见到许寒示意,

“咳这个,你能帮忙点燃下这蜡烛么?”

“啊,奴婢遵命!”忘语陡然回神,本能的回应了声后却不知许寒要他做甚,直至看到许寒指着桌上的蜡烛才恍然而悟,连忙走进屋内来到了许寒身畔。只见她秀掌轻抚烛芯,然后这巨烛便硕然燃起了火焰。

天地元气更加浓郁了几分,屋内顿时清光熠熠亮堂了许多。随着烛光摇曳,一股清净人心的气息悠然散开,许寒仔细嗅了嗅,顿觉周身疲乏一扫而空,精神振奋了许多,便连心底的烦闷也不知不觉见也平息了下来!

“这蜡烛还真是好东西啊!”许寒啧啧赞叹,然后便要去打开窗户。

忘语立定原地,低声附和了一句,“确实不是俗物”

这勿妄轩依山崖而建,推开了窗户,八百里招摇山好风景尽收眼底,远处两断峰依旧若隐若现,低头而望,只见得云雾隔断仙凡,难见人世。

“咕噜噜”

忽然一阵怪声惊醒了沉醉于山河气象的许寒,左右寻了寻,然后才发现这怪叫声似是自己肚子发出来的,他面色不禁有些羞赧。

“那个忘语,可否麻烦你帮我拿些吃的过来,我已多时不曾有过进食,现在觉得有些饿了”

“是,师兄。不知您想吃些什么,奴婢这就去准备”忘语应道。

许寒想了一想,心也不知这修道之人平日里是吃的什么灵丹妙药,便径直说道“平日里你们吃什么,就随便给我拿点吧,我不计较这些!”

听得许寒言语,忘语愣住,竟上下打量了许寒一番后似有犹豫,而后眸中幽光一闪似有决断

“是,还请师兄稍待片刻,忘语这就去准备!”

第五十章 杀身之祸

忘语出门后便腾空而去,许寒站在门口仰望着那飘忽的丽影消失在视线之中撇了撇嘴,徒叹了句“卿本佳人,奈何不纯呐~”,而后便遗憾的转身进了屋内。忘语乃是许寒转世以来首见的音容样貌尽皆不俗的女子,故也莫怪小少年起了些许龌龊心思,毕竟美人在侧,同问长生也是件快意人生的事情,只可惜许寒不喜她这般心思深沉,爱算计的姑娘。

高处不胜寒,而在这远离人世的洞天福地之上更为清冷。小夕盈似是不耐,兀自在被窝之中翻转闹腾个不停,嘟囔着冷,要娘亲抱抱之类的话语,但就是不肯睁开眼睛,耍着浑赖。

许寒心慌意乱地在屋内四处寻找着,只可惜除却床榻上单薄的被褥外,屋子里便再无半点御寒之物,空荡的还不如许寒家中的居室。

无奈之下许寒只得解开了行囊,从那一大堆血迹斑斑破碎衣衫中寻了件稍稍干净的裹在了被褥外,而后连着臃肿的被褥一起搂在了怀中柔声安慰。抬头又见对面的绝壁之上窗户还敞开着,不禁暗骂了自己愚蠢后赶紧起了身去关合窗子。

少年怀抱着夕盈在屋子里转悠了半晌,一会跳上床榻趴在墙壁上观摩着书法,一会又跑到桌旁鼻子凑到了青铜烛台上嗅个不停,静静感受那铺面而来的舒适气息。

过了些许时辰,许寒见忘语还未归来,腹中实在是饥饿难耐。忽想起竹筐内应当还留有些未曾食尽得肉干,他将覆在竹筐上的衣物囫囵抱到了床上后掀开了筐盖,从空荡的筐底捡了两根已干的裂开的肉干放入了嘴中咀嚼,这其中毫末的元气与这道渊山浩瀚磅礴的元气相较有如微尘比之无垠星域,只是许寒此时不懂的吐纳修行,只能徒望着宝山而不得取一栗。

嚼得没滋没味,许寒有些心焦,便是这闪烁的巨烛无时无刻荡漾的清和气息亦无法抚平其微蹙的眉梢。

“三百年道渊山诸脉峰主定都是些天赋远超同辈之人,连他们都需三百年才可成就的明道境界,我又能做到哪个地步?”

一人独处时,许寒不再掩饰愁云满面。

天地浩殇大势自有其不容颠覆的规律,这不是一懵懂少年在心底说两句狠话便可突破的,即使许寒就算天赋再过人,或许能比他们少个几十载、百载岁月的,可这对寿命最多只剩下百年的许山、禾女来说,都是此生难以逾越的距离。

难道要强闯归藏禁墟?

这个念头在许寒脑中一闪而过后便被丢弃一边。他知晓自家斤两,若是要行这不智之事,多半连禁墟的面还未见着就会被宗门前辈一掌拍死。即使侥幸功成,许寒想起先前在星铜大殿中见到道渊山诸多大能之人威压人界的气象,万一他们恼羞成怒之下追杀自己而来,那对古村来说亦是天倾之祸!

如今之计只得是期盼着奇迹发生,自己也能如前世那些小说的主角们一般,短短数载间便可威临人界。此时人生第一次的,许寒迫切期望着自家当真是来历非凡,是有着恐怖背景的天赋惊世之辈,否则否则他又能如何呢



门外清风起,许寒望向门外,正巧见着忘语捧着玉盘从天而降,仿若仙女临凡。人未进屋语先至,

“奴婢此去久了些,还望师兄恕罪!”

“咳,没事,也劳烦你了”许寒摸了摸鼻翼心中微爽,这这等绝色的女子毕恭毕敬的于身畔伺候服侍,也不知道渊山的真传是否尽是这般腐败

忘语将玉盘放置于桌上后便退后几步,交叉着手低头不语。

许寒瞧的她衣衫似有破碎,脸颊之上隐有血痕,不禁心生疑窦,“你把头抬起来我看看!”

“这”忘语楞然,而后听候了吩咐,微微昂起头眼眸闪动着,颇有些梨花带雨般的柔弱意味

“你这才去了一会,怎么弄得身上尽是伤痕?”许寒凑上前去。他身高不到忘语,只得踮起脚来凝神查看,不意忘语身畔萦绕的清馨不受控制的飘入鼻中,少年顿时又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这奴婢已然辟谷,平日里无口腹之欲,而这招摇山上常年无人,留存的些灵果不太新鲜,奴婢恐师兄不喜,故方才入山上新采摘了些,耽搁了时辰还望师兄恕罪!”

忘语面带惶恐,低声回道。

“哦”许寒心中生出几分感动,念着自己是否对这女子过于防备了?而后又看了眼忘语面颊上一道锐利的细痕疑惑道“你这脸上倒不像是林木划伤的啊?”

“回禀师兄,这山间天地灵果皆有灵兽相护,忘语方才一时不慎,让一只灵狌误伤的了,奴婢学艺不精还让师兄见笑了!”忘语似是极为羞愧,白皙的面庞变得通红。

许寒闻言愣住,不意自己随口吩咐之事忘语竟如此上心,这到让少年心中有些愧疚,他口中纠结半晌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女子,只得笨拙的问道“那这灵狌又是何物?”

“灵狌乃是吾招摇山中栖息的一类灵兽,形似猿猴,脑后生着一对白耳,伏行人走,只因灵性低劣,故而平日里皆是族群聚居,忘语方才采摘些雷浆果时,一时不察被其包围,故而受得些许轻伤,不当师兄挂念”

“嗯,还是多谢了!”

许寒以往平日里在村间与人插科打诨从不怯场,只是面对忘语这言语间对他毕恭毕敬的女子倒是嘴拙,总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青果便是你说的雷浆果?那这红色的呢?”瞧着玉盘之上显着青红二色玄光的灵果,许寒目露惊叹又问了句,

“回禀师兄,这红果乃是朱果,内蕴的天地元气最是丰富,许多珍贵的灵果都比不得它。奴婢乃是灵枢境界,食之一枚便可足够半载岁月损耗,而这雷浆果则蕴含些许天之雷霆神元,最善解身躯疲乏,奴婢想着师兄一路劳顿,故而特地取了些来”

“咕噜~”

许寒还想客气几句,但口中蓄起的口水却阻的他说不出半个字来,仓促咽下口水后想着来回客道也太过浪费时间,便点了点头,先拿了个朱果送到嘴边。

“夕盈也要吃”

忽然一声清脆的童声响起,许寒闻声愣住,连忙低下头看向左手抱着的小丫头,竟见到夕盈不知何时已然醒来,正用着清澈无辜的大眼睛瞪着他,粉嫩的小嘴唇旁隐有晶莹,居然连口水都流了出来!

“哈哈,丫头你醒啦!”

许寒大喜,慌地丢下手中的朱果后双手紧紧搂住小夕盈,把她凑到面前亲个不停!

半晌后激动莫名的许寒才稍稍平静了几分,看着好奇打量着四周的小丫头内心感慨着,眼角隐有湿意,

“且不论我们两如何回去,但哥哥总算是把你活着带出来了”

小丫头可不管感慨万千的许寒,一醒来就嫌弃把自己包裹的厚厚的被褥、血衣,她一把薅起少年的头发,小腿蹬个不停地挣扎着从束缚中逃脱出来,而后看了眼腰间别着的未丢失的不琅鼓后便骑上了许寒的脖子,指着许寒扔下的朱果嚷个不停,一时三刻间便让满腹悲意的少年烦的不行,

“好啦好啦,莫要叫唤了,给你吃便是!”说着,连忙将掌中朱果给这小祖宗递了上去。

“嘻嘻~”小丫头兴势冲冲的接过朱果,她亦是第一次见此天地灵物,喜爱的不行,怜惜的捧在掌心来回把玩,就是不忍下口。

“啊呜”

终地,小夕盈玩闹的够了,手脚并用的从许寒头上爬了下来,然后似旁若无人的坐在了桌子上,张开了血盆小口啃了几口朱果!

这灵果极为清脆,险些将小丫头的乳牙崩了下来,她苦着脸拿手掌捂着脸颊,眼神却片刻不离手中硕大的灵果。

“吃慢些,没人抢的过你!”许寒眼带笑意,没好气的吐糟着。

“哼!”小丫头撇过身子不理会他,待口中疼痛过去,又忙不迭地往嘴里送着果肉,只可惜小丫头只是肉体凡胎,这朱果虽是忘语等闲摘取而来,却也是实打实的灵果,若是现于人世,少不得会引来一番争抢。此番接连啃了几口后,她小肚子便胀的圆滚滚,又似那夜与许寒同食灵狮之肉时般的情形,脸色通红的再也吃不下半点!

“喏,老公公吃掉它!”

见自己再也无法消化,小夕盈倒是大方了起来,径直将啃食了几口的朱果愣愣递到许寒面前,示意他赶紧吃掉!

许寒作了嫌弃状逗着小丫头,直到她到了发作的边缘才笑着接了过来。

朱果本是天地元气所化,既一入口便陡化原形,一股温热的气息顺着咽喉而下,待入了腹中之后极为迅速的充斥入许寒干涸的四肢百骸中,似久旱的大地终逢甘霖普世,眼见着就恢复了生机

“嘶!舒服!”

这份充盈的感觉是许寒八载岁月未曾有过的感受,眼瞅着桌上还剩下不少的灵果目露火热,他偏过头颅向忘语问了句“这些东西应该不稀少吧,我全吃了可以吗?”

忘语低下头,“师兄尽管施为,这些灵果山中多的是”

“那就好!”

说完之后,少年双手接连其下,一手拿着朱果,一手拿着雷浆果拼命往嘴里塞着,没过一会这碧透的玉盘上就空了去

其实也不怪许寒贪心,他本为天生道体,元气于他便如饭食于凡士一般,任谁饿了七八年的时间陡然见到这些灵物也都无法忍耐!

一旁的忘语见许寒吃的忘我,悄然退了一步,明眸皓齿的面颊上露出几分讳莫如深的笑意,

“呼~~~~~~”

终地,最后一颗果核也被许寒干脆的扔进嘴里,少年长舒一口气“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

忽地,许寒眼角瞥到忘语些许诡异的面色,不禁楞然“怎么了,我有何不妥吗?”语声未定,他突然面色大变!

“砰!”

许寒手臂陡然僵直,小臂上有一穴窍突兀的炸了开来,漫天血雾喷洒,坐在桌上的小丫头未料此变,当头被血雾喷了一脸,红扑扑的小脸顿时愣住,呆呆地瞧着许寒不知所措!

砰~

砰~

砰~

眨眼之间,许寒浑身诸窍竟似放炮仗般接连炸起,每响一声便趔趄后退一步,待他背靠墙面之时,身躯上下已无半处是完整的地方,尽皆糜烂!

少年不甘的瞪着几步外淡漠如初的女子,“你你为何”

话未说完,许寒顿觉眼前一黑,身躯缓缓的倒了下来!

第五十一章 仙体凡心

意识浑噩不清,身躯炸裂的疼痛感似如前世般逐渐从许寒的脑海里远去,世界静谧的如此可怕,诸般缠绕的因果皆从神魂之上缓缓剥离,这世间的一切牵挂与不甘都将与他再无关系!这是死亡的感觉,许寒经历过,那夜被灵狮祭起的玄光斩断身躯之时,无助与绝望也曾降临。

眼前已被黑暗遮胧,少年拼死瞪大着双眼,那无神的眸光冲着忘语站立的方向,似是在愤怒的质问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这都不重要了!意识弥留之际,许寒只放不下一件事情,他望向呆住地小夕盈,将散去的神魂死死的缠住身躯,

“丫头,快跑”

忘语娇柔的面容此时已然扭曲,她望着渐渐倒下的许寒露出了狰狞笑意,白皙的贝齿散发着丝丝森白的杀意!

“砰~”终地,少年倒在了血泊之中

“呵呵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命不好!!!”忘语看着已然倒地的许寒彻底撕下了伪装,她微微颤栗着,丑陋不堪的面容让人不寒而栗,魔念贯脑之下周身气息癫狂而又暴烈!

而就在她欲对坐在烛台旁小夕盈再下狠手之际,一声不显喜怒的清问赫然在其背后响起!

“哦?本座倒想问问,这少年的命怎么就不好了?”

只是平淡一句问语却让处于疯狂的忘语面色陡然大变,她腿脚一软,还未回身便顿时跌坐在地上,浑身上下颤抖的似个筛子一般!待她回首见到站在身后那道身影后,竟是猛地一哆嗦,并拢的修长双腿间突然多出点点湿意,且是渐渐蔓延开来!

本是三人的屋内,却突兀地多出了一道身影!小夕盈瞧着忘语身后站着的面色淡漠,须发皆白,看似仙风道骨的老者,不知怎么地终是回过了神,她小嘴一撇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小丫头手脚并用,忙不迭地从桌上爬了起来,而后竟也不顾这桌面离地之高要远超她的身高,一步跨下后噗通一声跌撞在地摔得是鼻青脸肿!只见这四岁的小丫头也没喊半个痛字,跌趴在地后麻溜的爬起身来三两步冲到老者身前,趴在这老者小腿上摇晃个不停,哭的泪如雨下,“呜呜呜~~~~~老爷爷,您快救救我哥哥,求求您快救救我哥哥啊!”

邽清身为道渊山招摇一脉峰主,无论道渊山上还是人界之中皆是威名赫赫,一身修为功参造化,令无数修士敬佩折服!而似他这般的前辈高人此时也被小丫头出乎意料的举动震住,竟只三步外也没回过神来接住坠地的夕盈。

“老爷爷,您快救救我哥哥啊!”小丫头指着血泊中的许寒拼命拽拉着这老者白色长袍,哭嚷的撕心裂肺,豆大的泪滴簌簌落下,短短几息之内清澈的大眼睛已是哭的通红,口中反反复复也只喊着这么一句话!

邽清一生未有道侣,清苦半生只为诚心向道,苦心竭力教出的一帮徒儿也尽皆枉死,一颗道心早已冷若寒冰。而从未有人膝下承欢的他此时见到趴着自己衣角哭的惨淡不堪的小丫头竟内心忽而悸动了几分,面上冷漠的神情也有些挂不住了

“无事无事,本那个爷爷在这,你哥哥他死不了,快起来莫要哭了啊!”

早已悟得天地本真,举手投足间可移山填海,招雨散云的招摇一脉峰主邽清此时竟似个凡间初见可爱小孙女的普通老人,手忙脚乱着将小丫头抱了起来搂在怀中后笨拙的颠抖着,僵硬的表情抽搐了几下才勉强挤出个自认和蔼的笑容,他抬起手用着衣袖小心擦干女娃面色血渍与晶莹的泪水,生怕用力稍大弄疼的小夕盈。

而那跌坐在地神情恐惧莫名的忘语见此一幕突兀地呆住了,愣愣瞧着那邻家老爷爷般的峰主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而后她转头望向眼泪不止的小丫头目光中显露出难以言喻的嫉妒与恨意!

邽清瞥视了她一眼,没露半字言语。他站在原地未动,向着瘫倒在血泊中的少年招了招手,而后便见许寒轻飘飘的从地上浮了起来,缓缓地飘到了他的身前。

忘语伏地而跪,见许寒无力的身躯飘置,急促退了几步,似是分外地畏惧!

邽清微阖双眼眸光如渊似海,气息披靡难以直视,他一指点向许寒神府,屋内顿时狂风四作!忘语惊叫一声后被这外泄的星点力量径直崩飞出去狠狠撞飞出了屋外,在半空之中大口咳着鲜血,一落地后竟也未呼半声痛便连滚带爬着又噗通跪在了邽清身前!

而后便见少年长发陡然炸散开来无风自舞,一点清光自邽清指落之处迅速荡开,瞬息便将少年重伤之躯尽皆笼罩,一波又一波的灵光自神府而发,许寒周身糜烂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归附原位渐渐愈合如初

柔和之力托扶着少年平躺于虚空的肉身缓缓站立,清光散去片刻,又遭生死大劫的许寒终地睁开了双眼

浮生梦尚未醒,许寒迷蒙的目光忽见有一物突然撞向自己,他悚然而惊本欲挥掌将其击开,但至最后又生生止住了力气!

小夕盈搂住许寒的脖子嗷嗷哭的伤心,许寒微张着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也只是死死搂住丫头,两张稚嫩的小脸紧贴一起,尽皆落泪

感伤许久,许寒才抬起头来,当他看向屋子里突然多出的那道渊渟岳峙的身影后又是一惊,脑海里瞬间千念百转,刹那间便明了事情经过,而后又见门口处此时倒是哭的梨花带雨满面盈血的忘语,顿时心中怒气勃发小脸胀的通红,

“我曹尼玛,你敢下毒害我!!!”

许寒大喊一声,竟连面色又恢复淡薄的邽清也不管不问,上前急奔两步后抬脚就要冲那忘语头上大力踹去!

邽清见此幕后眸光稍有波动,但他也未出言相阻,只是一旁静静看着

许寒鞋底就要映上忘语脸颊,但突见这楚楚可怜的女子忽而心中生出些许不忍,又临时强自止住冲劲,险些跌了个大跟头!

忘语半点未避,只是啜泣个不停,“忘语未曾在那灵果中下毒,请师兄明鉴,还请师兄明鉴呐!”

“没下毒?那是这果子本就有毒不成,没毒我吃了会变成这样?难不成是我自己有毛病!”许寒怒吼,大难不死的少年此时是动了真怒,倒不是说他如何惜命,今次若不是师尊及时赶来,恐怕这忘语便是连小夕盈也是不会放过的!

眼下归家之路崎岖坎坷,夕盈便是他身边唯一的亲人,许寒是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动小丫头一分一毫!

忘语抬起头来泪光熠熠悲愤地瞧着狂怒的许寒,如泣如诉道“小师姐也吃了忘语摘的果子,但也无丝毫不妥之处,忘语是真的不曾下毒啊!”

许寒听之言语顿时愣住,他低下头看向已然止住哭泣怯生生瞧着忘语的小夕盈,怒气冲冲的神色显露疑惑,不知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你取来的果子虽是无毒,但你却有杀人之心,是也不是?”在一旁面无表情看了半天的邽清此时终于发了话。

忘语听得峰主出言身躯一顿,而后面露惨笑“峰主!忘语在这清冷的招摇山中战战兢兢服侍您还有众师兄们已有二十载岁月,虽无大功但亦无过,您不能因为偏爱这师兄小师姐,就冤枉忘语啊”说完后又大声恸哭起来,狼狈模样再不复许寒初见那般羞怯温润

许寒看着地上已然崩溃的女子心中疑惑更甚,他挠了挠后脑低声念叨“奇怪,难道真是我自己有毛病?”

邽清冷眼相看,未曾说话。他大袖一挥,桌旁的凳子便自动漂浮而起落在了他的身后,待到坐下之后邽清瞄了眼桌上已是空荡荡的玉盘,目光幽沉地开口“嗬~这雷浆、朱果所蕴天地元气如江河之水,而这少年肉体凡胎不识修行之法,吃下这般多的灵果,池塘般地身躯又怎奈江河大浪?若不是包藏祸心,你作何解释!”

“忘语冤枉!忘语见师兄既能有幸拜入峰主门下,只当他是修为远超当代的天赋异禀之人,哪想到只是区区几枚灵果他竟耐受不住!”

“哼!”

邽清一声冷哼,虽未刻意施为,但隐怒之下无意散出的一缕气息仍将不肯伏罪的忘语压在地上丝毫动弹不得!

“你乃初入灵枢之境,又于我道渊山上待了二十年,以你的眼力会看不出这少年身无修为?既犯了错,不仅不认还敢妄自狡辩,你当本座当真不会杀你!”

此话一出,忘语还未有何反应倒是把许寒吓了一跳,方才虽恨得牙痒痒,但许寒却无杀人之心,顶多把这忘语胖揍一顿也就了事,而这气息冷厉的峰主怎滴动辄就要杀人?

峰主盛怒之下,忘语不敢强辩,只是脸色还显露着莫大委屈。

邽清见她不服,语意森然“嗬奴婢乃是灵枢境界,食之一枚便可足够半载岁月损耗这话可是你说的?既知朱果神异,又知这少年身无修为,见他食这般多的灵果还不阻拦,你当本座是瞎子?”

邽清说完,忘语便再无挣扎。似变脸般的瞬息收起面上委屈和眼眸之中的愤恨与不甘,面色平静只是眼角清泪不绝,气息依然惨淡“呵呵,原来峰主早都看在眼里,早知忘语便不这般费力演戏了”

邽清见她此般模样也顿时静默了下来,只是微微还在荡漾的须发可知他心境亦非古井无波

第五十二章 求道

看着尽陷入诡异沉默似是将一切都说明白的二人,许寒抱着夕盈仍旧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犹豫了半晌,他还是未能忍住心中疑惑冲着狼狈不堪的忘语问道“我还是不曾明白,我与夕盈只是今日才来的招摇山,之前我二人从未谋面,你到底为何这般怨念我,要置我和夕盈于死地?”

“呵呵”

忘语昂着头看向朴质的少年,笑意莫名“我天生资质驽钝,在这道渊山招摇峰为峰主还有诸位师兄做牛做马二十载,峰主老人家也不肯收我入门,你这山间的野孩子大字也不识一个,凭甚一来就能得授真传?”

许寒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就为这?就因嫉妒?”

“嫉妒?哈哈哈”

忘语脑后发髻散开,长至臀部的秀发批头盖脸似一个疯子“我本烛照国皇女,我父皇、亲族子弟还有这照烛国亿万泱泱黎明百姓为了我能入这道渊山花了多大代价,撒了多少鲜血你这黄口小儿又知道多少!你竟敢大言不惭的指责我?”

说着,她缓缓站了起来,竟也不顾尊卑的冲着邽清笑道“呵呵,我忘语入这道渊山时尚是一云英未嫁的女子,而这二十载之后呢,就被你道渊山变成一个人尽可夫的浪荡女子!道渊山的那些所谓盖代奇才,天赋异禀的天之骄子,呵呵,太可笑了!”忘语似哭似笑,“都不过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下贱卑劣远胜小人千倍万倍!”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怪不了旁人”邽清听闻这激愤之语竟淡然如初,不见丝毫色变。

忘语此时彻底癫狂,心中再无惧意“哈哈,怪不了旁人?”她怒笑反问着邽清,“那先对我下此毒手的又是何人,你告诉我是何人!!!

就是你那些宝贝的弟子们

而你,身为招摇峰一脉峰主,所谓地前辈高人,知道后竟只是将那些畜生们禁足十载!这便是你所谓的公平吗,这便是你追求的大道吗?呵呵,幸而老天总算开了次眼,天降惊雷将他们尽数劈死,这都是这都是他们活该!”

“哎”邽清一声长叹,垂下眼帘“诸般因果皆有始有终,风晖他们对你犯下过错,遭此劫厄也是应该,而本座只顾让他们习修为,却不顾他们长道心,也活该落的成为笑柄,半生心血尽成蹉跎”

“这不是我要听的!!!”

忘语上前两步怒视邽清,“我本以为,那帮畜生死后你将宗门分派资源尽数交予我打理乃是心中有愧,我只当我只要一心向道终有一日你能收我为徒,能传我道渊山诸般秘藏,让我也能得享长生,让我不愧父皇母后期待,护我照烛江山社稷!

但你呢!宁愿从山间收两个不知道哪来的野毛孩为道渊真传,也不愿收我!!!”忘语撕心裂肺的吼着

许寒惊悸的看着忘语还有沉默的峰主内心如一团乱麻,不知怎么地事情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修行非为长生,你”

“莫要再摆你那前辈高人的嘴脸!你们这些道渊嫡传竟嫌弃我求长生,嫌弃我凡心重想威压一方?你们又当真是在求道?你们不过是在求更大的长生,求威临人界,求四方拜服罢了!!!”

邽清摇了摇头,直视着忘语的眼睛“个人资质乃是天定,但心之魔妄却由人意,风晖他们去后我便有意让你真正入得这道渊山,只可惜你贪、嗔、痴三念焚心,做下的诸般错事尽我眼中,又如何能让我授你真传?”

“嗬嗬,我贪、嗔、痴三念焚心?哈哈,太可笑了,我就算再卑劣、贪婪、无情,也比你道渊上下这几万嫡传要干净的多!!!”忘语状若疯狂。

邽清没有再来理会,他望向站在墙边满头雾水相的许寒夕盈二人神色微动“这忘语欲要害你二人性命,故而本座便将这决策之权交予你二人,依你们看,这忘语究竟是否该杀!”

许寒猛地一哆嗦,他神思纷乱,眼神不住地来回望着还身处魔障之中的女子和神色寂清的峰主,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处置!

按理说这忘语欲对小夕盈下手,许寒是决计不会放过她的,干脆是死了一了百了最好,省的再碍人眼!

只是他转念一想,这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而自己这轻飘飘的一语就要夺人性命?更何况听二人方才只言片语,这忘语也却有可怜之处

小夕盈只是四岁孩童,自不知方才众人所说到底是何意,只是她惧这气氛,轻轻依偎在许寒怀中,不时地偷看着癫狂的忘语还有这好心救她老公公性命的爷爷

清风徐来,退散这勿妄轩中凝重的气息,许寒恍然回神自犹豫中脱身而出,“师不,前辈,您看能不能放了她一条生路!”

邽清面上锐利的棱角刹那间柔和几分,他静静看着少年,而后问道“喔?她要害你与这小丫头性命,你不恨她吗?”

许寒又看了眼忘语,却不想对上忘语诧异看着他的目光,心中突现几分愧疚,想来自己与夕盈的出现是压垮这痴狂女子的最后一根稻草吧

“嗯方才还恨,现在毕竟她未真的将我杀死,故而也算不上生死之仇,我也不欲取她性命,至于如何处罚还请前辈自断!”许寒目光清明,心中惆怅顿去。

“你不要以为我会感谢你!”忘语眸中带着恨意,看着这半大的少年,逞强说了一句。

许寒垂下眼眸摇了摇头,没有过多解释

“既如此,忘语,本座便绕你一条性命!但是这招摇山却留不得你了,念在你这二十载的辛勤,你下山前去逸清殿去”

“呵呵,多些峰主好意!”

邽清尚未说完,忘语便恨恨的笑着打断他的话语,许寒看着这个抬起胸膛眼神高傲,神色再不复半点谦卑的女子,心中竟有些许悲意

洁身入世来,归时浊满襟

如此尊贵高傲的女子,来这道渊山中耗尽二十载心力,到底为的是什么呢

“但我忘语从今往后哪怕修为再无寸进,也再不会受你道渊山半点恩德!”说完后忘语昂头转身,再无留念的消失在众人的眼中。

屋内几人,久久未语。邽清一直盯着忘语消失的方向,似是隐有愧意,只是面色仍旧平淡如枯木一般,无半点变化。

许寒有些畏缩的靠着墙角,小心翼翼的看着气息不善的峰主,“这道渊山不是神仙到场吗,感觉怎么比娱乐圈还乱”许寒咬牙,突觉此处乃是是非之地,心中生出几分想要带着夕盈离开的心思,也许人界之中总有一片真正的清净之地,但其转念一想,自己若想带着夕盈归家,则还需再入这归藏禁墟!此时总算有个盼头,可若是离了这山门,之后纵使自己修习有成,那又该哪寻路才能归家呢?

“怎么,是不是想走了?”不知何时,邽清饶有兴致的看着面色纠结不定的少年,淡然相问。

许寒惊醒,他为难的看着邽清欲言欲止,嘟囔了半天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忽而,他若有所悟,谨慎的问道“前辈,您刚才既然都把一切看在眼里,为何又不出面阻她,您难道”

“你是猜我是否有意看忘语犯下此错,以便寻个借口将她逐出山门?”

“难道不是吗?”许寒不解。

邽清摇头,目色深沉“忘语不过我招摇峰上一介女婢,本座要逐她杀她,无人敢多加置喙,本座这么做非是为她,而是为你”

许寒楞然,“还请前辈赐教!”

邽清站起来背负双手,居高临下看着这八岁的少年,眼神藏锋“原因有二,其一,这朱果、雷浆二果皆为天地灵物,连你怀中的小女娃都知吃不下便弃之,而你为求口腹之欲,不自量力竟全然吞下,故而遭了此祸。此乃你心中贪念作祟,日后当谨记!”

“我”许寒猛地抬头,欲要自辩,但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默默低下头道“许寒知错!”

少年虽云知错,但面色仍由几分不服。

邽清将他神色看在眼中,心中隐有叹息,但也未多说什么。他兀自走向门外,示意许寒夕盈跟在其后,

“前辈,还有其二呢?”许寒连忙追上,疑惑问道。

邽清脚步顿下,他回头深深看着许寒、夕盈两张稚嫩的小脸,眼神晦涩莫深“其二,日后需当谨记,人心叵测”

第五十三章 何谓道

黯淡幽深的大殿,森罗密布的祭牌,几根比许寒还高的玄烛冉冉升起淡淡的云烟,凄清的寒意如跗骨之蛆般萦绕不去,庄重肃穆的气息让许寒与夕盈都倍感压抑。

少年仰视着数丈高的穹顶,纵横交错屋梁上雕刻着许多奇形怪状不知名的神兽,有的肆意张狂,有的禅深若定。这些雕刻之物每一只具皆内含神韵,浑然天成、栩栩如生似要从这铜柱之上跃入人间一般!

许寒细细凝望,忽见大殿铜柱之上有一神鸟形似锦鸡却生人面,不禁愕然上前以掌抚之。那古铜雕琢的凫徯每一根神羽尽纤毫毕现,纹路清晰。少年啧啧称叹,又靠近了那凫徯几分!

灼热的气息喷吐至森冷的铜柱之上,那静寂的凫徯忽然展翅而起,其人面上一对紧闭的眸子硕然睁开,竟隐隐透着淡淡的金色神光!与此同时一声刺耳的啼鸣赫然在少年脑海之中响起,许寒面色陡然苍白,愣愣盯着这只凫徯,原本只是半身大小的神鸟在许寒眼中渐渐放大,只不过数息间便长得犹如天地一般宏伟!

怀中的夕盈不知何时去了哪里,少年恍然回神竟见自己身处一片无边无际的孤清之地,脚下是玄铜大地,身前只有那遮天蔽日杀意凌然的凫徯!

“哎哟”

小夕盈噗通一声从许寒怀里掉了下来,蹲在地上昂头看向面色僵硬且眸中无神的少年,小嘴一撇顿时就嚎丧起来,一边哭叫一边起身抬起小脚丫来狠狠踢着许寒小腿,只是她哪有力气能撼动神力天成的许寒,不仅见不到少年呼一声痛,自己反倒用力过猛被反冲地身形不稳趔趄着倒退又要跌倒!

邽清跪在暖玉蒲团上,恭谨向着上首众灵牌拜下三拜,而后不紧不慢将手中檀香插在香炉上施然起身,身影陡然模糊一瞬,再定身时已是出现在小夕盈的身后,将她抱了起来。

“谢谢爷爷!”小丫头转头看着邽清,竟是有礼的道了声谢!

邽清扬起眉头,他摸了摸小丫头的头后笑意舒展“不是爷爷,要喊师尊知道吗?”

小夕盈含着手指,用着清澈的眼眸对视着老者,似有疑惑但还是脆生生的点了点头“知道了,爷爷!”

邽清晒然,无奈的笑了笑“罢了罢了,就随你吧”

紧接着他看向神魂被困的许寒收起面上笑意心中叹息。

“还不醒来!”

邽清提声清喝,声如黄钟大吕之音径直撞入少年神魂,身处迷惘在未知之地的许寒顿如被醍醐灌顶,眼前诸般虚妄似光速般远去,那诡异的凫徯也迅速恢复了本真模样,再眨眼时,便发现自己已然归来,立于祭殿之中!

“呼呼”许寒大口喘息,再望了眼铜柱后便赶紧偏转了视线,惊悸的问道“前辈,这这些都是活的?”

邽清不曾回答许寒所问,他转身抱着小丫头来到灵牌之前,定定看向少年“可曾决定了?”

许寒不明其意,“前辈的意思是?”

“可曾决定好了,要不要入我道渊山招摇一脉,还是你意去那人界一观,寻求别的机缘?”

少年面露些许难色,心中纷乱如麻。他一会看着夕盈一会又看着仿若无意的邽清,难以决策。先前忘语所云却是让许寒对这道渊山生了几分畏惧,害怕自己与夕盈无知之下被诓入了虎口狼窝!但若不从那未来又是一片迷茫不清,说不好自己与小丫头孤身二人闯荡一片陌生天地又会遇得哪般奇险,更别提归家之事则是遥遥无期。许寒知道,这道渊山于人界定是一方巨擘,纵使他天生不凡今后又能屡有奇遇,恐也难抗这道渊山上诸般大能之人!

邽清倒是不急,兀自逗着小丫头笑的开怀,这庄重肃穆的招摇祭殿千百年难得遇一次的笑音徜徉。

许寒望向上首处密密麻麻摆放齐整的诸多灵牌,突觉像是面对洪水猛兽般惊退两步,心中更是犹豫。

“遇事不决,怎成大器,无论入与不入,随心即可”邽清瞥了一眼,见他实在纠结,悠悠开口言道。

许寒低下头面色通红,当真被训斥的有几分惭愧,而后咬紧牙关横下心来上前几步径直跪在蒲团之上,“弟子许寒,愿入道渊山招摇峰,此心今生不改,还望师尊垂怜,能收我入门下!”而后俯首大拜,久未抬头。

“哦?决定好了?”邽清似早有所料,面色不变。

“是!师门今生不弃许寒,许寒今生便不背师门,吾愿追随师尊身后,不畏艰难险阻,诚心求道!”

“夕盈也是!”小丫头脆生生的跟在其后喊着,小手在邽清面前晃个不停。

邽清被小丫头乖巧模样逗得呵呵直笑,半点不见这一脉峰主的威严。不过当他面向许寒之时却从不假辞色“嗬,诚心求道你先起来吧!”

“弟子遵命!”许寒听候吩咐,干脆利落的起身,躬身聆训,倒真变得多了几分雷厉风行。

“先莫要口称弟子,本座还未说要收入你门下”说着他言语顿了一顿,“你既愿拜我为师,吾当有三问于你,你方才所说愿诚心求道,那本座倒要问问你,在你心中何谓道?”

许寒面色微变心中更是叫苦不迭,前世所看诸多故事之中主角多有面临此问,而五花八门的回答也尽有之,不意今日自己竟碰上了这么个难答的问题,一时之间又陷入左右两难,不知该如何回应!

夕盈见他久久未语竟高高举着手扭动不休,高声叫着,“夕盈知道,夕盈要说!”

邽清面露讶色,“嗯?你知道?那丫头你来说说看”

见爷爷竟当真让她来答,小丫头顿时傻了眼。愣愣看着笑意莫名的邽清也呆呆地不知该说什么!

忽地,小丫头虎躯一震似有所悟,明眸更加闪烁,她大声喊道“我不知道!”

“哈哈哈”

邽清放声而笑,竟是开怀的不能自抑,

“好!好!!好!!!”

他连道了三声好,且是一声高于一声“好个不知道,就该是不知道!”

这荒诞一幕让许寒也是傻眼,这又打的什么机锋,当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邽清抱着小丫头乐了半晌,似是真的发现了一块绝世璞玉一般,就将少年冷落一边不曾看上一眼!

许寒将一切看在眼里,他倒不会去吃这小丫头的飞醋,不过心中也却是不太爽利。绞尽脑汁思索着答案也未有所获。

“可能想好如何答了?”等待许久,也未见许寒开口,邽清冷冷的问了句。

少年额头沁出汗滴,他欲也学着小丫头干脆道一句不知道算了,但又恐真若这般说了怕是会被直接撵出门去,最后只得垂着头带着些结巴的说道“这这道便是便是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

邽清陡然蹙眉,些许威压外放之下少年顿时住了口,不敢再胡言乱语半个字,头都快低到了裤裆里去

“知之为知之,不知便不知,莫要强纳他人之言,这两句话且不说有无道理,但却不是你这孩童能说出口的”

许寒有些崩溃,内心腹诽不停“知道我是个孩童还问我这样的问题”

不过他倒不敢真的找死般将心之所想宣之于口,仍是垂着头心有几分怅然若失,又有几分不耐。倒是觉忘语先前所云有些道理,不过是抡拳头打架的事情,何须弄得这般神神叨叨!

“莫要想了,此问你暂且记下,待日后再悟吧”

邽清一语让许寒紧绷的心陡然松了下来,“师尊您还有两问未曾说呢”

“也都待日后吧!”

邽清看了眼仍有些战栗的少年接着说道,

“先前星铜大殿中诸事我已知晓,你二人今日也经历不少波折,暂且先去住处歇息吧”

说完之后便径直抱着小丫头出了祭殿大门,但走至门口处他又停下身子,微偏着头。

许寒只瞧的师尊侧脸,不明所以站在原地,而后便听见邽清悠悠清语“今夜子时,你自一人来此寻我”

第五十四章 第一夜

道渊山诸峰皆高耸入云天,故自是凡云不得遮掩。深夜寂静无声,但招摇峰八载无一真传,今日却收得两名弟子的消息还是消无声息的传遍了数万里地界,便是道渊山下几多势力也尽是得到消息。

无数人争先打探这这少年女娃到底出自何方,又是何跟脚,竟能让八载之前尽丧数十真传而心灰意冷的邽清峰主收入门下,只是他们自无能力可撬开葬道峰首徒令忻海的嘴巴,更也不能上了这星铜大殿去问道渊山诸位先辈。

忘语的离去逃不过有心人的法眼,只是她不过招摇峰上一届女婢,地位卑下又能得到多少消息?故而被拦住一番询问无所得之后便放她离去,毕竟她乃照烛皇女,又在招摇峰上呆了二十多载,不看僧面也需看看佛面,等闲势力不敢伤她。

少年自不知自己只是拜了一师门,便掀起这般大地动静。山上到底清冷,深夜之中这依崖而建的勿妄轩也被浓郁的寒意所包裹。许寒和衣躺在磕人的床板上,听着屋外潺潺细流声,和山崖下呼啸的罡风,纵使疲惫但也无一丝睡意。

星铜大殿之内的风波诸多细节之处仍在少年脑海中回旋,早间被恐惧蒙了心智,故而不察,但此时冷静下来,却顿觉有许多不妥之处。

尤其有二,许寒苦思冥想亦不能解。其一便是这道渊掌教之人既说自己可入那归藏禁墟,那为何他不从那禁墟下去古村一探究竟?这样自己殿中所说是真是假便能明晰,许寒与夕盈从洞渊之底爬上来花了几月时间,但他可不觉得执掌如此宗门的神仙中人也需向他这般的凡人似的要一步一步的走下去。

其二便是自己莫名被授道渊真传!细细想来这也委实诡异。若换做许寒自己为这掌教,有人自我宗门下不可亵渎之禁地破禁而出,自己若不把一切弄之清楚是决计不会放过的,这些修士定有搜魂索魄的能耐,但这掌教为何就这般轻飘飘的放过自己?难道是因忌惮大殿之上其他之人?

嗯如此想来也有几分道理,掌教未曾多加逼问,只是怕我不受之下真将禁墟之中诸般奇诡之处说出,故而先将我安抚在宗门之内,待到时机合适再行逼问!

许寒眸中异光闪烁,恐怕这掌教所求的应是那古仙留与自己的那柄其貌不扬的石剑了!想到此许寒也是心悸不已,多亏自己出村之时未曾贪心将此剑携出,否则今日里能不能从那大殿活着出来当真是两说之事!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高兴的,许寒几乎可以肯定,今日大殿之中诸般大能之人应是尽皆将自己惦记上了,日后行事定需时时小心,不得太过放肆。

除此之外,今日忘语所云也让他知道这道渊山实非善地。明明是求道传武之地,为何门下真传弟子竟能做出这般畜生不如的事情?忘语自人界来,不过一弱女子罢了,自己这些作古的师兄们敢有如此行径只怕不是招摇峰一脉的风格

许寒心中一阵烦闷,他委实不喜欢这般终日算计、如履薄冰的日子,稍有不慎便临杀身之祸,就像今日如此

“呼人心叵测”

少年轻声叹气,辗转反侧。身边的小丫头被许寒裹的似个粽子,许寒将这庭轩之内剩下几间屋子里备下的被褥全部搜集了过来,有的垫在了小丫头的身下,有的包裹在她的身上。故而这小丫头睡得倒也还沉静。

看着小丫头睡得香甜,许寒无声笑了笑,算是老怀安慰。今日所历种种也许日后夕盈根本记不得半点,十载二十载后,或许这招摇峰便是夕盈的家,或许古村在小丫头的脑海里只是一段模糊不清的记忆

但是许寒不能,他不是孩童,他不能甘于在这招摇峰上过着安逸的清修日子,不能自甘堕落乃至忘了初心!

少年轻轻的起身,弯腰穿上了鞋子走至窗前。看着皓月的清辉心中约莫了时间后便准备出门。

自己与夕盈带出的衣物,无论是否还能穿少年尽皆清洗了干净留在屋外凉着。已经变形的竹筐被许寒安置在墙角,老祖赠予他的粗瓷盏被他藏在了袖口暗袋之内,这东西许寒说不好是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宝贝,但总归是少年身边唯一显露着神异的物件,故而许寒也谨慎对待之。不过这般粗糙的藏物想来是瞒不过修士的法眼,只是个心理安慰罢了

许寒回头看了眼还沉睡不觉的小夕盈,隐有愁绪的面容略微缓和了几分,而后深吸一口气后悄悄的掩上了门

夜时的招摇峰清澈明亮便如白昼,葬道峰之上那轮神月就似在头顶一般默默注视着道渊山诸脉动静,就如天道之眼监察人世

白日里师尊让他子时来着招摇祭殿寻他,但许寒手中也无钟表,掐不准时辰,故而他也一直未敢合眼。少年一路狂奔,带起的狂风呼啸而过,这总让他找回了几分昔日的写意。

且不论其他,白日里星铜大殿中掌教曾度一道元气于他,又大意之下猛食了那般多的灵果,故而少年此时肉身之力强盛乃远超往日,再无半点饥饿感觉,舒爽的紧

勿妄轩地处招摇诸多神殿之下,白日里乃是被师尊裹挟上这祭殿,此时亲身爬了一遭,当真是费力不少,不少地方更是连路也不清晰,少年只得撸起袖子攀跳飞跃与险峻的绝壁之上,若是一时不慎便会身葬绝谷,但他此时心焦不已害怕耽误了时辰,倒也未有多少惧意。

终地,诸多雕梁画栋的琼台玉阁入了眼眸,许寒弯腰喘着粗气,抹去面颊汗水后又一路小跑顺着石阶而上

“呼师尊”

邽清气息空灵,身影飘忽的伫立在祭殿金顶之上,一手背负身后,另一手持一酒壶,对月独酌,琼浆玉露喝得是有滋有味,当真潇洒不似凡俗。只是脚踏穹顶到底是对殿中诸多先辈不敬,少年想开口提醒,但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师尊都不在意自己操的哪门子闲心

邽清只顾对月饮酒,似是未觉许寒已至。少年也不敢出声打扰师尊清静,昂首笔直的站立在祭殿之前,默默等待着。

皓月渐上中天,许寒陪着师尊赏月,不觉间心中也有几分悲意,父母亲此时应是睡下了吧,我不在家,父亲想来不必这般辛苦的频繁入山捕猎,母亲日常三餐应该也可清闲几分,日子想必过的极为惬意

许寒耸了耸微酸鼻翼,自己欺骗着自己

身形陡然一轻,许寒惊慌的摆动的着身子,而后见自己缓缓飘向金顶,知是师尊施为后便放下心来。

邽清伸出手搭上少年单薄的肩膀,元气顺着许寒经脉吞吐一周后眉头微动,喃喃道着“果真是先天道体”

许寒诧异,不明其意“师尊,先天道体是何?有甚神异之处吗?”

“并无何神异之处,不过是快人一步罢了。”邽清拍了拍弟子的肩膀示意坐下,而后自己也坐在了顶檐之上,

“咕噜咕噜”

邽清痛饮几口后,将铜铸地古朴酒壶递向少年,“会喝酒吗?”

许寒犹豫,没有接过酒壶,诺诺的说道“师尊,弟子不好此道,这”

“无碍,为师说了,万事随心皆可,无须强求”邽清悠悠而语,收回酒壶目光不离大月

少年目光游离,心绪稍有不定,“师尊,今日忘语所云明道之境当需三百载岁月方可成就,这是真的吗?人界浩殇无际,亿万万黎民苍生中就没有一二天之骄子,又或是道渊山悠悠六十万载岁月就没有盖代人杰能破此壁障的吗?”

邽清兀自喝着酒须发飘扬,其音沧桑深沉,“你欲攀山,却离山仍有万里之遥,此时纵然知道山有多高又有何用?先宁心沉意将脚下之路走完,待到山前便自知如何攀山更快”

许寒闻言沉默,其理应是如此,但身在迷惘之中欲要看淡却那又这么容易?

少年忽地起身,踉跄着拜下身来“许寒恳请师尊传道授业!”

第五十五章 道炼(上)

“人之初,诞于人世后先天母气立时散去,染天地浑浊后是为后天之境,人界凡士,或手无缚鸡之力,或能扛千斤大鼎,但其周身血气总是虚盛,肉身不堪重负,根骨亦是脆裂,故后天境界便是凡人之境!

后天之人借诸般玄法磨勘经脉血躯,待周身劲力浑如一体,力由心发,血脉生真气,气荡周身污秽,体若琉璃净,这便是先天之境。

天地有元气,御之可移山填海,可呼风唤雨,可显圣天地,存于身则可长生,亦能不衰!先天者聚经脉真气荡尽浑浊之后便可身受天地元气,以天地元气反哺肉身之经脉、血躯、根骨,此为道炼,可称之为道炼三境!”

许寒听得入神,不禁问道“师尊,您先前所云我乃先天道体,便是说我虽不曾修行,但先天便是这道炼三境之人?”

邽清抚须,微微阖首“你虽不曾修行,但周身不存污秽,血重如铅汞,骨硬似玄铁,肉身之坚韧更是远超先天之人,却是道炼三境无误!只是你身无道刻,不懂御使之法,故此时身躯所存之元气似一滩死水,也使不得大道真武!

许寒此时心中有许多疑惑,不过他最关心的却仍是道之境界,“师尊,那道炼三境之后又是何等奇妙之境?”

“天地有五行,乃金、木、水、火、土,对应人之五脏,其肺为金,肝为木,肾为水,心为火,脾为土,元气反哺五行,炼化五脏,这便是灵枢五境,五脏精气相辅相成化为阴阳之意力,此为灵枢第六境。以阴阳二力冲开天窍神府,蕴道念于其中便是灵枢之第七境”

许寒若有所思,“五行阴阳,那忘语修道二十载才入得灵枢境界,她是第几境?”

“忘语入山之时乃初入先天境界,她这二十载来倒也勤勉,不过受限于资质有限,故而也才入得灵枢第三境界罢了”

“那师尊,敢问灵枢之后的境界是”

邽清斜瞄了眼许寒,面色不善“你把为师先前与你说的当耳旁风吗?待你现将脚下之路走稳再说,勿要好高骛远!”

许寒讪讪不语,这短短一日间,明道二字都已快成了他的心结,师尊定然是看出来了,故而才可以隐而不说,意欲磨练磨练他的性子

忽然许寒似是想起什么,他抬头问道“师尊,那道刻又是何物?”

“所谓道刻,便是道武真经,乃是人法大道自然所悟之物,乃是天地之道印。乃是一派传承之根基。忘语欲求我道渊真传,便是求我道渊道刻罢了”

“这道刻还有优劣之分?”许寒不解道。

邽清晒然“自是有的,不然这道渊上不尽其数的记名和杂役又所求为何?道刻是为修士临摹天地大道痕迹,既是临摹,自是有好有坏!”

“那”

“吾等道刻贴近天地本真,故而不论境界之进展,经脉元气之量,施展大道真武之威势皆与余者似云泥之差,我道渊山的真传与山下修士对敌,同境之下难有匹敌者,其因便是如此”

许寒点点头似懂非懂,“师尊,那这道刻它是经书吗?”

“嗬,道刻为天地本源,又有何物能将之记载纸上,我道渊山立派根基之道刻称之为:一元道经,一为万物之始,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故这一元道经吾等又称之为原始道经!”

“原始道经”许寒低头喃喃,目眩神迷,“师尊,这道经既不能记载纸上,那又该如何传下啊?”

邽清起身,看了眼神月位置,“也差不多是时候了,走吧”

“师尊,我们要去哪啊?”

许寒赶紧跟着起身,左右摇晃着几次也为站稳身形,邽清将手轻搭在少年肩上,而后一步迈出,凌踏虚空,眨眼间斗转星移,许寒突绝眼前一瞬模糊,而后定睛一看,自己已从那祭殿金顶之上换了时空,来到另一峰之顶!

“这是两断峰?”

许寒定睛看去,只见云烟环伺的峰顶上有一古亭默然而立,亭中三根亭柱支撑着朱红色的琉璃瓦顶,古亭四面无栏,唯其中有一圆形石床,上刻太极阴阳图,观之如悟道法自然意。

石床左右二侧,各有一字乃是“问心”,峰顶巅之上前后约有三丈方圆,问心亭依着崖边,亭前齐整似是被人生生削平。而数丈之外的另一峰顶,景致大抵也是如此。许寒见这二亭,这才明了此为何处。

邽清自知今日令忻海与徒儿的对话,故也不奇怪为何许寒会知此为何地。他微微阖首,“这便是我招摇山两断峰的问心亭!”

少年点点头,见过葬道峰,又观星铜神殿,自不觉这其貌不扬的两个破亭子有何不俗之处,“师尊,我们来这里作何啊?”

邽清望着稚嫩的少年,眸光隐有深意“你不是着急着要明道吗,为师今夜便你我道渊山无上道刻,传你修炼之法!”

“真的吗!”许寒激动的战栗,这便猝不及防的就要入踏入修行路了?

“先去那石床之上坐着”

许寒依言而动,利索的跑进亭中,跳上石台盘坐于太极阴阳图中,目露期待的看着邽清。

“把衣服脱了”邽清又交待了句。

这平直的一句话却让许寒面色丕变,深更半夜来此寂清之地,又突兀的让自己脱衣服?许寒内心闪过不好念头,白日里忘语声声泣诉陡现脑海,难道这招摇峰授人道刻还有这般规矩?

只见少年死死捂住后庭,目中含泪,“师尊这,不脱行不行”

邽清闻言一楞,而后立时反应了过来,面色森然“混账东西,整日里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为师只让你脱上衣,又没让你脱裤子!”话一说完,还没带许寒反应,邽清自个儿倒先恼羞成怒,这般解释还真似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葬道峰顶上皓月已要至中天,清冷月光渐有几分异样。邽清见那小子仍在扭扭捏捏的不禁气结!他大袖一挥,两断峰上忽有狂风起,少年一声惊叫,见自己上身衣物突兀地消失不见后双臂抱在胸前瑟瑟发抖

“紧首灵台,莫生杂念!”邽清一声怒喝,而后倏地右掌伸出,并食指二指刻画虚空之上!

随着指尖划动,月华之下绝巅之上陡然神光大作,少年身形一窒,忽然发现自己竟已不能动弹,耳边呼啸不停的罡风停滞不前,道蕴空灵似仙音一般在脑海之中流萦,眼前顿生诸般浑噩虚像,有绝色之仕女于虚空轻舞,身子摇曳轻柔让人欲罢不能,见时光斗转自己孤傲立于苍穹之巅,淡漠观众生沉沦,又见悠远静谧的古村在岁月之下渐为废墟,村头古树下多了几块苍白的石碑,少年潸然落泪,口中大喊着不要,就要从太极阴阳石床之上起身冲下山崖!

“吒!!!”

邽清舌绽金莲,一脚踏向虚空!

“轰隆隆!”

顿时之间云卷云舒,无数道雷蛇狂起肆虐云霄之上,振聋发聩之音不绝于耳!整座两断峰数十里地界尽震颤不已颇有地覆天翻之象,林中栖息的诸多灵兽被气息所惊,争先恐后的逃离此地!

许寒周身之虚空突兀出现数个黑色禁文,这禁文有破虚妄,凝本真之奇效,自一现世,许寒慌措的身影顿时定住,眼前诸般魔象俱已消失不见,神智恢复清灵!

“隆隆~”

邽清立于虚空,玄光笼罩身形,以无上修为演化道渊秘藏!渐渐地,一道金色的符咒被其刻印身前虚空之上!

第五十六章 道炼(下)

金色符咒一现世间,两断峰,问心亭上百丈空间内元气骤然以此为枢缓缓搬挪,这浩然之势看的许寒目眩神迷,不敢错过丝毫细节!

这方神咒似是黑洞一般,腾挪之间便似空间也在扭曲。邽清一声清喝,居高临下以剑指将金色咒印逼向少年。许寒顿觉一轮煌煌大日自虚空上隆隆向自己逼近,这慑人的气息就似一轮熔炉般灼热难当,许寒手臂挡在眼前,不敢直视这灼眼神光。

“静心守明,勿要躲避!”邽清急忙提醒,额头之上渗出滴滴汗液。俗话说道不可亲传便是此意,以邽清修为之深厚为少年垫下道基竟也是耗费如此心力!

不过由此也可看出道渊山这一元道经却是不凡,其道蕴直指大道本真,一旦身受此经,日后若无意外,修行路上便是大道坦途,却不似那般二流宗门或散修之流,修道之路坎坷难言,步步血泪!

“啊!”

金色符咒印上少年后背,许寒口中惨叫连连,顿觉后背似是被烙铁印上一般锥心疼痛,鼻头竟能闻到丝丝焦糊气味!

邽清身形一动,顿时出现在许寒身前,目露些许担忧,这徒弟虽是宗门指派,乃天降之缘,但到底也是传他衣钵之人,是招摇峰八载之后首出的真传大弟子,故而也由不得他不担忧!

许寒俯身趴在石台之上,周身流下的汗液还未滴落便被高温蒸发为气,消逝虚无。凭借着太极阴阳石刻沁出的缕缕凉意许寒勉强守住灵台清明,后背那炙热的神咒热力未有丝毫消减,反而大有蔓延全身之势!

许寒身躯之内的每一根经脉,每一丝血肉,每一根骨头蕴涵的元气都在呼应着背后的神咒道蕴,渐渐散发出灼热气息,少年浑身通红,就像一个被煮熟的龙虾,弓着身子不住地痉挛!

“师尊我我这是怎么了?”许寒双眼依然模糊不清,也不知眼前的湿润到底是眼泪还是汗水,他艰难抬头向邽清求救。

“暂且忍耐,快要到时辰了!”邽清此时不复云淡风轻,急促的对许寒说道。

“我都快被煮熟了,还等什么时辰啊”少年崩溃道。

被一元道经所牵引的百丈内元气逐渐凝稠,慢慢向着问心亭逼近,只是虚无之中一股莫名的力量在抗拒着这浓郁的元气,纵使元气已然快要化液却仍不能窜入半缕入这亭中!

“轰!”

葬道峰上一轮皓月陡然发出亿万缕神光,顿时间道渊山五万里地界尽陷月华之中!苍穹大月一瞬间抽动整个道渊山的如无量海潮般的生生元气,元气似磅礴大雨从天镜之上硕然坠入人间,无匹的力量强行醍醐灌顶,自百万修士的天灵之上压入身躯之中,此时无论你是何境界,都可清晰感觉修为有丝毫寸进!

若说一元道经为道渊山立派之基,那这葬道峰之顶上的一轮法月便是道渊山另一无上底蕴!

而在这问心亭之中立道基的许寒对这法月神威却又另一番体会。当这神光迸发而出,少年后辈印上的炙热神印似是从这月华之中汲取了莫名灵韵,始终堆积着热力的原始道经连带着体内蕴存的元气陡然间清凉下来!

“咚!”

一声闷沉的低响,似是心脏搏动的声音!人之心抽动周身血液往复全身,心脏越是强劲,凡人爆发之力越强!

这道刻便是修士之第二心脏,许寒顿觉血躯之中静静流萦的元气猛地一震,而后背脊之上刻印的原始道经倏地发出莫大牵引之力,瞬间便汲取了身躯所蕴元气再泵回四肢百骸当中!

原本似一滩死水的元气此时似活了一般,周而复始源源不绝往复与经脉血肉之中,每跃动一周天,天地间皆有缕缕元气被纳入少年体内的周天循环!

见此景象,邽清气息微松安下心来,到底是承受住了

“呼呼”

手臂支撑起身躯,满身淋漓的少年缓缓从石床之上站起了身。许寒面露茫然之色,他不可置信看着自己的身体,看着一旁面色终是温和的师尊,看着月华下道渊山的万里河山,似是第一次睁开眼看此方世界!

“这”

勘破诸般虚妄,今日方知本真!在许寒眼中,虚空再不平静!周天之下,元气无所不在,如潮汐之海,往复不歇!

“这”少年瞪大着眼睛,来回扫视着入眼出天地的每一细节!

“感觉如何,这便是修士眼中的世界!”邽清面带笑意,对那痴傻的少年说道。

“不可思议!”,许寒回首望向几十里外的招摇峰,隔着如此远的距离,竟也能看见山中郁郁葱葱的林木之轮廓!原本只以为是恢弘的建筑群落此时每一座大殿都在散发着神光道蕴,那原始粗犷的气息让人稍一体谅便望而生畏,更别提在此处也能见其形的葬道峰,那威严肃穆之气息难以直视,就似仙山遁入人间一般!

许寒闭上眼睛,道渊山静谧的夜晚在其耳中也变得喧嚣起来,蝉鸣鸟叫之声不绝于耳,山涧飞洒绝崖,灵兽呼吸吐纳,微风轻掠枝丫都似在耳边一般清晰!

许寒看向师尊,未入道炼之时,许寒只觉邽清不过一略微有些严肃的老人。而此时再定睛看去,邽清就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渊潭,清濛之下是让人惊悚莫名的黑暗,稍一凝视就似要身堕绝渊一般!

邽清见之一笑,他缓缓抬起手臂于身前画一太极浑圆图,此图一成,方圆百里内虚空元气皆以此为枢,尽化天地磨盘!

“呃呃!”

少年似被人扼住咽喉,见此天地之异变久不能发声!

“仔细悟!”邽清一声清喝,而后虚空演武,以武入道!

背后已失踪影的原始道经响应道蕴又蓬勃跳动起来,经脉周身之内原本以固定轨迹缓缓流动的元气陡然加快了速度,一股不可言的明悟印上许寒心头!

少年微阖双眼,身躯竟不收控制的跟着邽清的动作依葫芦画瓢起来,而后身影愈发模糊,月华之下,两断峰山只见两团银色虚影跃动!

狂风渐起,险峰之顶本是无云,而此时虚空竟渐生云雨之气,闷雷阵阵,惊了山间生灵

“轰!”

一道霹雳当头而下,少年此时陷入意境之中竟浑然不觉,运周身之气,罡元护体举掌向天而击!

“轰隆!!!”

掌雷相击,那天地怒威陡然被化无形,气浪冲散云卷云舒,少年双足深深陷入大地之下,竟是丝毫未伤!

许寒瞪大眼睛死死盯住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掌,内心澎湃不已!

“我竟能硬撼天雷?玛德,这这,早有这力量,我还我还用被那两只尾巴的畜生害的这般惨我一掌劈死它我!”

“好了,莫要耍横了”邽清嘴角含笑,但见许寒目光转向他后又立刻正了面容,不苟言笑。

“此时可还有什么疑问要问为师的?”

许寒一听,迫不及待的便问道“师尊,我现在是什么境界啊?”

“先前说了,你天生道炼之体,只不过未曾得到传承,身无道刻。现在我已将道渊山立派之一元道经纳入你身,你凭借此经便可呼吸吐纳天地元气,施展诸般真武神咒,已是算得上真正的道炼境圆满的修士了!”

“圆满?”少年闻言微愣,随即大喜,“您是说我马上就要踏入灵枢境界了?”

第五十七章 真武、符禁、器炼

邽清顿时趿拉下脸色,不悦道“你当修道只是儿戏不成,哪有能这般快的?”

许寒唯唯诺诺“不是您说道炼三境之后便是灵枢七境吗,我不是已经道炼圆满了,正该踏入灵枢啊?”

邽清听闻许寒所言不禁气结,没好气道“道炼圆满只是说你武道修为,你又可懂半点招式术法?难不成与人对敌就往上挥拳不成?什么都不懂,便不要卖弄无知!”

许寒被师尊说的羞愧难当,只是心中暗自腹诽“你又没说清楚,凭甚怪我?再者说了,那掌教只让自己修为达到明道之境,可又没让自个儿去和谁拼命搏杀,武道难成,为何自己要学那般枯燥的东西”

少年浅薄,其心中所想又怎能瞒过邽清这明道之境的大能者,见他不服气,邽清也未多加责怪,只是淡淡说道“道炼只为万般之基,若想再有存进,真武、符禁、器炼三者,需选其一而修,以证所学才可!”

许寒于修道之途只是白纸一张,不过仗着天赋异禀才侥幸可一步横跨后天、先天之境,哪只这其中的诸般关隘,见师尊正经说话,连忙肃穆而立不敢造次“师父,什么是真武、符禁、器炼三道?”

“边走边说吧”邽清有心磨炼少年急躁的性子,倒是未曾立马回答。“吾先领你去藏武殿!”

“藏武殿?”少年疑惑,“那是何地?”

忽而又见天际皓月,许寒想起方才大月神威,又接着问道“对了师父,刚才那月亮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起了这么大的变化?那月亮上是有哪位前辈高人静修吗?是我道渊山前辈大能吗?刚才这身后这道经似乎从这月亮上吸收了什么东西,我这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啊?”

邽清面色稍黑,被这喋喋不休的少年吵的不胜其烦,他一句话也未达,径直训斥了句“勿要聒噪,你之疑问在藏武殿尽可得到答案!”

“哦~”许寒见师尊语气不善,倒也未愣头青般追问到底,低下头后禁声不语。

纵然许寒此时已是道炼境的修士,放在人界也算一方人物,但是被邽清裹挟飞跃之间,眼前仍是一片迷蒙,丝毫看不真切。

只瞬息间,二人便从那两断峰顶腾挪至另一大殿门前!

先前尚且不觉,此时许寒开了灵目,再观这眼前诸多神殿顿时惊悸不已。每座大殿周围皆有无数封禁隐身在侧,若要有人胆敢乱闯,那下场定是惨淡不已!

就似眼前这藏武殿来说,沧桑斑驳的大殿气息晦涩难明,铜壁之上不仅有诸多神兽护殿,更有禁文烙印其上,若是被这些手段缠住,恐怕不止落得身死这般简单!

少年惊退两步,邽清打趣见之打趣“今日那祭殿可不比这藏武殿简单几分,怎么此时倒是畏惧了?”

许寒讪讪干笑了几声,没脸接话。

“哼哼!”邽清见他知晓惧怕,冷哼一句后兀自捏了个印决,一道清光由指尖而发投入紧闭的铜门之上,然后便见这大铜门闪过幽光,咯吱咯吱的渐渐开启!

许寒步步紧趋跟着邽清如了这藏武殿后顿时呆愣原地,“师父,这些是”

只见这幽深的大殿纵横皆有百步,殿中无烛,但却并不阴暗。无数玉石雕刻之道典自浮于虚空之上散发着莫名波动,迷硕人眼。

“这便是忘语苦心所求二十载,也未能如愿踏入一步的招摇峰藏武殿了”邽清目色深沉,隐有所慨,“这殿中诸多典籍皆是我道渊山悠悠岁月之中收集而来,随便拿上一本都会在山下引起腥风血雨,引得无数人丧命,只可惜放在我招摇峰上,却是数载不见天日”

邽清心绪低落,许寒也不敢打扰师父沉思,二人静静看着如漫天星辰般的珍贵典籍,陷入沉默之中。

“你可识字?”忽地,邽清偏着头问神游太虚的少年。

许寒悚然惊醒,开口便答“当然不识”

他刚想回答识字,却突然想起此处已非地球之上,文字自与前世也大有不同,便连忙掉转了口风。

“嗯这倒是个麻烦,先许你走一次捷径吧”邽清犹豫了片刻,而后点向少年额头正中,许寒本欲退后,却生生止住步伐,硬受了这一指。

眼前忽然一片光亮,而后无数诡异字形如江河入海般轰然印在他脑海之中,此生不得忘却,且是每一字都知其意,只片刻间,竟已将诸多密文尽数记了下来!、

少年走上前去,随意拿了几部玉刻仔细辨认,“这是山河灵兽志,这部是道渊秘典”

“师父,我都认得了!”

“嗯这大殿之中所藏得诸多道典,你皆需记下来!”

“啊?”许寒闻言傻眼,眼前这少说亦有万部的玉书,每一部皆有一掌厚度,他为难地看向邽清“师父,这么多我全部都要背下来?”

邽清背负双手领着许寒漫步于一列列齐整排布的道典之中,碧翠的青光映照在二人面上,看起来有些许阴森。

“修道之路乃是上求天心,体悟寰宇之间苍生万物其运转之规律,借以与天地化为一体达到天人合一之境界,故而一言一行都需顺势而为,不可强求缘法,否则终会落得个身死道消,你可记下了?”

见师父看他的目光似有深意,许寒不明所以,只是点头先行应下。

邽清见他态度敷衍,只是内心喟叹不已。这徒弟面上棱角尖锐,能从葬道峰底一路攀阶而上则是个毅力不俗之人,加之天赋异禀。日后人生之路若有行差踏错之处,定会是苍生之劫

不过邽清此时却不打算说破,一来是因说了少年也是不明,二来他既求数十载即能明道,为常人不能为之事,则万不能消去心气,否则这明道之路恐是难求

“武道一途乃修行之士护身之法,真武本就是修士体察天心悟得的诸般神奇手段,借以武道反衍天道,故而二者相辅相成,你需记得,虽说习得真武便有雷霆手段,但这却不是为你让你逞狠斗凶用的,且不论我道渊山其余之人如何行事,但你若借此来欺凌苍生,让我知道了我定不饶你!”

“是,徒儿知晓了!”这次许寒倒是应的干脆,他本就不是仗势欺人之辈,心地也算良善,所不能说有心护持人界,但总不会做那视苍生之性命为蝼蚁的无情之人!

邽清点点头,继续领着许寒继续游观这大殿之内的诸多道典“符箓一道便如武道一般,亦是我辈修士临摹天地道印施展出的手段,用之可封禁万物,可御使五行,也可作为攻伐的手段,其用浩瀚如烟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晰,

说着他定住身形伸出手瞬间于身前划过玄奥轨迹,然后便见虚空之中流光盈溢,符字缓缓回旋,引得几丈内的空间扭曲到了极致!

“去!”邽清一声清喝,那兀自旋转地符箓如流星般坠印在少年右臂之上,许寒瞪大眼睛看着手臂,忽觉一股若有若无的联系连接意识之上,如臂挥使!

“师父,这是何物?”

“此符有存物之效用,权当为师送你的入门之礼罢!”邽清缓缓说道,而后瞧了眼许寒衣袖,嘴角牵扯“你可将衣袖中藏得小杯子放进去,莫要再丢人现眼!”

许寒讪讪,慌忙将袖袋中藏得小茶盏掏了出来,而后意识一动,方才符箓落于手臂处忽然生出缓缓地空间漩涡,许寒茶盏投入其中,然后就见瓷盏瞬间消去身形,于此同时意识之中却可清晰明了的感知到茶盏的存在,许寒又控制着那漩涡消失,空间中顿无半点异象!

“啧啧!太神奇了!”许寒惊叹莫名,一会学着将存储之物取出,一会又将其放进,玩的是不亦乐乎。

邽清看着这才几岁的小徒儿孟浪举动,目光柔和。

耍闹了会,许寒停下了幼稚的举动,目光熠熠望着师尊“师父,那这器炼之法又是作何用的?”

“器炼之法亦是一门包含森罗万象的无上法门,上到千载难得一见的神金,下到路边一块顽石、一根枯枝,皆可为修士掌中之兵,器炼之法便是寻找天生万物之脉络,将之打通后令其与天地元气互通,赋予其灵性,彰显其神通之法!”

邽清见少年仍旧似懂非懂,略一沉吟后忽然并做剑指,而后便见原本静谧黝黯的藏武大殿之中剑光乍现,那凌厉的剑气层层萦绕身畔不绝如缕!少年冷汗淋漓,见着剑气划过后的空间留下森白的印记,那森然的杀意让他浑身战栗!

剑光陡然消逝,顿见一柄神剑定于虚空,此剑无剑肩,剑身显青黑之色,无数密密麻麻玄奥难明的刻痕印于其上,仿佛为人之周身经脉!许寒退后两步,看着这柄隐于幽深青光之中的神剑,就仿佛身前立着的是一位修为不凡的生灵!

“此剑乃我之配剑,名寒钧,是我跨入明之三境时,我的师尊也就是你的师祖抱朴子赐予我的,此剑以万丈深海之下玄寒神金所铸,锋利无比万物难敌!师尊铸此剑时,共刻十二万九千六百纹路才打通寒钧脉络,又以我精血为引沟通天地元气,最后才得功成!”

“这刻纹之法便是器炼?”许寒惊叹。

“正是如此,人界大地所育天材地宝无数,但若不以器炼之法打通其脉络,则亦是难尽其用!”

许寒小心凑上前去打量,寒钧幽深青光照入少年眼眸之中映射出艳羡的目光“师父,这样的宝贝我什么时候才能有啊!”

第五十八章 令丘(上)

许寒在道渊山真正的第一个早晨是从给小丫头洗亵裤开始的

昨夜自藏武大殿归来之时已是天边微白,许寒最后到底也没能从师尊手中要来什么像样的拜师赐礼,反而被师父又莫名训斥一通,说着什么他好高骛远的废话“这老抠门,摆明了就是心疼东西,哪来那么多大道理可说”少年愤愤不平!

早日里清澈的溪流寒意刺骨,不过许寒此时已非凡士,乃一道炼圆满的修行中人,虽尚不懂御使诸般玄奇手段,不过自也不会怕这星点寒气,在这潺潺流水之中仔细的搓洗着衣物。

小丫头还光着腚在床上赖着,今日一早许寒尚在打坐养神之时,小夕盈便哭闹着醒了过来,且是怎么哄也哄不好,只顾地哭喊着要娘亲,弄得少年心绪是低落不已,待后来许寒实在没辙之时小丫头才红着脸说自己尿裤子了,这让崩溃的少年险些吐血三升而亡!

夕盈带来的衣物早已不能再穿,许寒只得运气烘干被褥之后让她先在被窝里带着,自己将尿湿的衣物待到门前溪边浆洗。话说前世今世,许寒倒还是第一次亲自动手洗衣,尤其还是给一个女娃子洗亵裤,这倒也算是件新奇事,无奈的少年苦中作乐的想着。

屋内想起咚咚咚的鼓声,想来是不甘寂寞的小丫头又在摆弄许寒送她的宝贝,少年一边听着鼓声一边神游太虚,“今天要吃点啥呢哦,不对,已经不是在村里了,现在该想的是修炼的事情”少年面向远方,目露黯然。

师父到此刻也未吐露半点关于自己可否般十载二十载内明道之事,许是怕他终日陷入魔障而不自知,如果那样的话许寒此生修为莫想再有存进!

夕盈只是肉体凡胎的后天之人,不似他这般来历非凡,若想真正踏上修道之途又不损根基,恐怕还需个几年时间。不过这倒也无碍,左右掌教也未对夕盈提出何等要求,许寒也不忍她吃苦,只求小丫头能按部就班的在这道渊山上活得快活便可!

“你这是在作何?”

正当许寒深思之时,背后忽而传来师尊的诘问,许寒不防之下险些被吓得跌进溪流之中。“师父,我我这是在给丫头洗洗亵裤”许寒有些羞赧,但仍是据实说了去。

“咳咳哦”

任邽清八百载岁月悠悠,生死沉沦已然见惯,但人生之首次听这世俗之语也不免有些无言以对。

“倒是为师疏忽了,忘了你二人身无长物”说着他接过许寒手中湿衣,玄功运转下瞬息便将衣物烘干。

小丫头原本拿着不琅鼓在床上摆弄的正开心,见二人先后进了门来便如泥鳅般咻的一下窜进了被窝,无赖的模样到颇得许寒几分真传!

不过两个男人对一女娃子确实也不便照顾,邽清沉吟“嗯忘语既不在,你二人日常起居确实多有不便之处,你可要为师让宗门再配一女婢过来?”

“啊?”许寒一惊,而后犹豫道“这师父,还是算了吧,夕盈太过闹人,我怕等闲人耐不住她这性子”

邽清似笑非笑,倒也不点破许寒心思,“你今日且去令丘峰将宗门为你二人所配之物领来,夕盈这边我替你先照料着!”

说着他扔过一面古铜色手掌大小的令牌,正面刻着招摇二字,反面唯一符印“此物为我招摇峰诸殿解禁之令,输入元气便可起效,你且用它开启流光阁,阁内有去道渊诸峰的传送阵法,你不懂浮云之术,暂且先借之一用!”

“宗门还管发衣服的事?”许寒奇道。

“勿要聒噪,你且去取了再说!”邽清拿这总爱问来问去的徒弟没办法,脸顿时黑下来训斥了句!

“好吧,你拳头大,你说的都对”少年腹诽,瞧了眼被窝里露出的一对大眼睛无奈的笑了笑后转身出门。

皙白色灵玉覆地的广场前门可罗雀,一方紫色灵檀长桌之前,两名身着锦绣青色长袍的青年男女盘膝而坐,正聊着些闲话,

“这令丘山的差事委实无聊,整日里也不见一个活人,却还要吾等整日守在这里,也不知师尊为何非要守着这门差事”那青年女子托着香腮,手中盘绕着搭在秀肩之上的如瀑长发,打了哈气后没好气的嘟囔。

“这些牢骚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若在其它师兄弟面前啰嗦,旁人只会笑你无知”

“知道啦知道啦,我又非是真蠢!”女子伸了个懒腰,纤柔娇媚的身躯顿时线条毕露,她面上露出几分玩味“凌锥师兄,我昨夜去了旖剑峰一趟,你猜我看见谁了?”

张凌锥闻之顿蹙双眉,他看着一旁已快瘫倒在长桌上的师妹目露不满“你又去偷偷跑去旖剑峰了?”

“这话说得,我道渊山一百零八峰二万真传,几乎个个都曾去过旖剑峰,怎么能说我是偷去!再者说了,便是师尊,年轻时肯定也没少去过,不过是现在身为峰主,自持身份不好放纵罢了!”

“你若再说这些混账话,下次便不可和我一起呆着,省的哪日出了祸事将我也拉下水!”

“哎呀,先别说这些,你快猜我昨夜看见谁了!”

“这我哪能猜得,你愿说便说!”张凌锥拿这个自小相伴的师妹毫无办法,冷着脸道。

“哼,你这人当真无趣!”红絮儿趴在桌上偏过头赌气不去看这张凌锥,只是才消停下半刻却还是忍耐不住八卦的欲念,又兴冲冲的拽着正襟危坐的张凌锥“我昨夜在旖剑峰上看见你的偶像令忻海了,怎么样,吃惊吧!”

师妹的话倒真让张凌锥微微有些吃惊,“你莫胡说,忻海师兄他一项洁身自好,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切,多半都是装的呗,不过我好奇之下偷听了他与旁人对话,好像是在说招摇峰的邽清师伯自山下一遭了劫难的村子里收了两名真传弟子,是他亲自护送至招摇峰上的”

张凌锥眉头皱的更深“邽清师伯自人界一山村中收徒,这可不似他老人一贯古板的作风!还有,你不过道炼修为,忻海师兄乃是灵枢圆满之境,他与人谈话又能让你偷听了去?多半是有意将消息传出,这其中定有隐情”

红絮儿见师兄陷入深思,神色颇为不屑“整日里想这般多又用何用,又不得长修为,真不知道你们一个个的到底这般爱算计到底是为何”

张凌锥摇摇头没有说话,只是仍在琢磨其中关隘,却忽见身旁的师妹神色惊悸,不禁开口相询。

“邽清师伯既然收徒了,那这二人今日是不是该往我令丘一行啊!”

张凌锥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只是还未待他开口说话,二人身前宽敞的白玉广场上忽然有异光亮起,红絮儿见之面色丕变,瞬息间坐正了身形,收起脸上惫赖之色作清心无欲之状,与方才的模样判若两人!

许寒踉跄着从传送阵中冲了出来几步后才堪堪站稳,方才一瞬间天翻地覆、时空变换的晕厥之感让初历传送的少年极为不适应,就像是被塞在了高速旋转地洗衣桶中狠狠晃了一刻钟般!

“呼”

原地喘息了许久,许寒才恢复了精神,空间传送亦有撕扯之力,少年原本身上已破破烂烂的衣衫更加不堪,就像一大团布条挂在了身躯之上,周身上下皆隐有血痕,乃是方才传送之时所伤,“这老东西,传送阵这么危险也不提前说上一句!”少年愤愤不平,兀自拿着破碎的衣衫擦拭手臂上的些许血印!

忽而,许寒察觉气氛有些诡异,愣然向前看去却见前方一方长桌前,一男一女正面带惊讶打量着他。

“咳咳~”张凌锥反应了过来,立时起了身朝着许寒走去,红絮儿面带施然笑意,举止间仙意寥寥,她轻迈莲步端庄的跟在张凌锥身后。

“敢问师弟可是招摇峰邽清师伯新收入门下的弟子?”

二人步伐看似缓慢,实则却是极快,许寒还未反应过来,两人便已出现在他身前。

张凌锥、红絮儿皆正了颜色面上不见半点怠慢,慎重的向许寒行了一礼。许寒见之立马双手抱拳想要回礼,但却觉得此举不伦不类,一时间手足无措尴尬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个招摇峰许寒,见过令丘峰师兄、师姐!”终地,许寒还是深深躬腰行了回了一礼!

张凌锥眼中隐有异色,但却洒然一笑“原来是许寒师弟当面,师弟无需如此见外!”

许寒见二人皆是气度翩然,相貌堂堂之人心中略是松了口气,先前还曾担忧自己年岁小,模样邋遢会不会受到刁难,现在想来道渊山到底还是大派气象,门下弟子多是品德高尚之辈,想那忘语定是心中怨愤,才多有污蔑之语

“许寒醒得了,不知二位师兄、师姐名讳,许寒贸然来访,还望勿怪!”

红絮儿眸中讶色一闪而过,不意这乡下少年言辞间倒是稳妥,她接过话来声音清澈悦耳“吾名红絮儿,这位是我令丘峰张凌锥大师兄”说着她微笑看着许寒,言语间稍有试探“师弟曾在山下修行过如此年岁竟已是道炼圆满境,倒是让师姐我好生惭愧”

第五十九章 令丘(下)

张凌锥隐晦的看了师妹一眼,倒是未曾阻止她发此问,因他心中倒也好奇。道炼之境在道渊山山上不算罕见,一百零八峰真传弟子尽是道炼之上,只是在那人界之中,除却一些二流宗门,凡人国度之中道炼境的修士则可算的上一方人物,更别提这少年看起来似是未满十岁,究竟是何方势力耗费资源能培养出如此人物?

至于先前师妹所说许寒来自人界一凡士村落,只被他当做笑语,这道渊山中处处皆是阴私,任谁都免不了与人界势力还有困玄城中的那几十万的记名弟子有瓜葛,当真只有傻子才会信邽清师伯下一趟山便能侥幸遇见如此天资的弟子!

“这位小师弟到底来自何方,背后又是我道渊地界哪方势力呢?”张凌锥不动声色,微笑着看着被问得有些无措的许寒。

红絮儿的话却让许寒有些不知如何回答,他昨夜之前只是凡士,连修行路也未踏上何曾又修行过呢?但他也不欲将自己乃是天生道炼体魄,一夜间道炼圆满的事情说出,且不说树大招风,若是此时据实相告,多少也会让令丘峰的这位长的好看的师姐有些下不来台面

支支吾吾半晌,许寒也没能想出个合适借口,只得生硬的笑着岔开话题“哪里,师弟的修为浅薄,比师兄师姐还差的许多,实在不值一提,呵呵不值一提哦,对了,我是奉师尊之命,此次来令丘峰取我与师妹二人日常之用度,不知师兄”

张凌锥似是恍然大悟,自嘲道“哦!呵呵,却是师兄我疏忽了,寒师弟,不知你可携带招摇峰峰主令牌,此物还需取出让我一观才可”

许寒忙不迭地自手臂之上的芥子空间取出令牌递给张凌锥让他查看,却见这位张师兄只是扫视一眼令牌并未接过,而摆手后微笑道“师兄我只是例行公事,还望师弟勿怪”

许寒自不会真的责怪,又连忙谦逊几句,心中却对这对答之语厌恶异常,微微有些不耐。

这张凌锥与红絮儿皆是城府极深之辈,又岂会看不出少年心绪,故而也未多耽搁时间,径直领着少年来到一方大殿,张凌锥吩咐着师妹进去取物,自己与许寒二人站在门前静候。

半晌后还未见这位师姐出来,许寒不免有些焦躁,张凌锥倒是云淡风轻不见异色“对了,寒师弟,为何今次只有你一人来此,贵师妹此时又何处?”

“夕盈她哦,师妹她年岁还小,故而师尊便让我代劳一起将她的东西一起领了去”

张凌锥微微颔首,“师弟这般年纪就有如此修为,又与葬道峰令忻海师兄有不俗的交情,日后寻道之路定是坦途,灵枢再望,明之三境亦是可期啊!”

许寒扬眉,心中暗道“原来灵枢七境后便是明道境界了”

别人说着好话,自己总不能沉默不语,许寒刚欲回答却突察些许不妥,“这令丘峰的师兄又是怎知我与忻海师兄有一面之缘的”少年心中疑惑,但也未鲁莽的问了出来,谦逊一笑“师兄客气,许寒资质驽钝,也是侥幸之下才得道炼境界,且不说明之三境,便是灵枢境界亦是遥遥无期呢,师兄却是过誉了!”

说完之后许寒顿了一顿,似是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师兄是如何得知我与忻海师兄相识的?”

张凌锥心中微禀,这小家伙倒也不似面上那般人畜无害,“呵,说来惭愧,昨夜我与师妹去了旖剑峰一趟,碰巧正遇见忻海师兄说起此事,故而便记下了”

“哦~”许寒点点头心中了然,“敢问师兄,那旖剑峰又是何地,我怎未曾听师尊提起?”少年不解问道。

此问倒是真将张凌锥问得发愣不知该如何回答,“这这旖剑峰是何地为兄倒不便多说,师弟可回去询问邽清师伯,他应是知道的”

张凌锥既不欲多说,许寒也不好强问,只得笑着称是。

气氛略有些尴尬,张凌锥不是多语之人,只因好奇许寒来历故而才与他寒暄半晌,而许寒才踏上修行路,又是刚拜入山门,故而见识也不广阔。好在已去了许久的红絮儿此时终于归来,缓解这份压抑。

“寒师弟,这是你师兄妹二人今后一年用度,你可点看下可有差错~”红絮儿一出了门便将手中提着的数十个储物袋尽数交予许寒,嘱咐他察看一番。

少年见着手中捧的满满的储物袋有些错愕“这是宗门为我二人所配资源,怎么这般的多?”

“呵呵,各峰一年所耗皆有定数,招摇峰已是有些年未曾来我令丘峰取过东西,正巧着师弟来此,便代劳将之前宗门欠邽清师伯的资源一并取回去吧!”红絮儿面露微笑继续说道“师弟倒是好运,招摇峰只有你和师妹两名真传,故而这些东西可尽数归你等支配,却不似其它峰脉,众多弟子一起均分才可”

许寒客道了几句,三人并步往回走着,红絮儿忽然笑道“呵呵,我这凌锥师兄向来不喜多加言语,方才没怠慢师弟吧”

“哪里,方才我与师兄闲聊,他正与我说昨夜他在旖剑峰碰见忻海师兄的事呢!”

红絮儿闻言微愣,不露声色的瞧了眼张凌锥,正巧看见师兄目露深色的看着她,顿时心下了然,笑着道“寒师弟也想去那旖剑峰看看?”

许寒只当她有所误会,正要开口解释但又心中一动“许寒初入宗门,确不知这旖剑峰是何地,有何特异之处!”

“呵,只要邽清师伯允许,师弟若想去便可来这令丘峰寻我,我与师弟做一次引路人就是!”红絮儿面上笑意不减,而后他瞧了眼不苟言笑的张凌锥“说来凌锥师兄也是许多年不曾去过旖剑峰了,吾三人正好可结伴通往!”

“如此最好,那到时还要麻烦师兄师姐了!”少年兴致盎然,丝毫未曾注意到一旁凌锥师兄稍显僵硬的表情!

红絮儿倒是个玲珑人物,一路归程上说着这道渊山诸多隐秘之事,让有些拘谨的许寒大开眼界,而张凌锥也在旁不时地插上几句趣话

“好了,师兄、师姐请留步,师弟这就要回招摇峰了!”

待三人走至阶前,许寒停身抱拳,看着令丘二位师兄师姐,面上带着些许亲切之色,“许寒今日打扰凌锥师兄,絮儿师姐清修,还望勿怪!”

“师弟无需多礼,这本是我二人该做的!”红絮儿轻笑,“师弟莫要忘了,待得空闲时来我令丘峰坐坐,师姐带你去旖剑峰开开眼界!”

张凌锥抱拳面色温和“那我二人便不远送了!”

又冲着二人行了一礼,转身便要离去。但是几步之后却突兀顿住身形,转身从手上抱着的几个储物袋中取出一个不由分说塞到红絮儿手中,“招摇峰只有我与师妹二人,用不得这般的东西,这个权当絮儿师姐下次见面的带路之恩了!”

说完之后还未待二人婉拒便拔腿便跑,身形消逝在传送阵中,徒留张凌锥、红絮儿二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呵,倒是个有趣的小子”红絮儿扬了扬手中的锦袋,脸上笑意莫名。说完之后她径直走回了长桌后的蒲团之上掀起了道裙,也不顾白皙修长的大腿暴露在空气,就这么跪坐在蒲团上“这小子倒是简单的很呐”

“嗯,许师弟却非心思深沉之人”张凌锥施施走过来,他不似红絮儿这般放荡形骸,仍是正襟危坐在紫檀坐前,目光悠远,兀自深思

“怎么,师兄有意与此人深交?也对,这小子如此小的年岁便能道炼圆满,又是招摇峰大师兄,说不得百载之后便是这招摇峰的下一任峰主”说着说着,红絮儿眼睛亮了起来,忽然坐直了身躯“正好此次留下缘法,我可得抓紧机会!”

“哦?你要怎么抓紧机会?”张凌锥面色不变,淡淡的问了句。

“嘻嘻~”红絮儿妩媚一笑,指尖轻轻抚过灵巧雪白的脚踝“你说这位小师弟会不会对人家有意思呢”

张凌锥懒得搭理这生性顽劣的师妹,只是静静的沉思,许久后他稍带疑惑的问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位师弟的根基不是太稳,而且似乎也未在他身上感觉到习练真武、符箓的气息,按理说则不该如此啊”

红絮儿闻言也是蹙眉,语气些许迟疑“气息却有些浮动不稳,他修为与我相仿,其他的我不如师兄察觉的明晰。”

张凌锥摇摇头,“当真怪事,罢了,以后多得是碰面的机会,届时再探吧”

第六十章 千里之行

归来时天翻地覆的眩晕依旧晃得人直欲作呕。好在许寒机灵,无师自通学会了笨拙运起周身罡元护住己身,这才避免又被凌厉的空间锋刃千刀万剐一番!此时他方知晓葬道峰背面的无边无际的空间涟漪究竟有多恐怖,也难怪连道渊山诸多立于人界之巅的前辈高人亦自承不敢入内。

流光阁玲珑俊秀,四方尖檐朱光暗哑飞扬跋扈的很,看着甚似传说中的浮屠之塔。

飞阁上下有七层之高,每一层的地面上皆密密麻麻镌刻着传送阵法,用之可瞬去道渊山一百零八峰脉以及各机要密地。

这阵法之道也属于符箓一法,每方传送大阵皆由无数密密麻麻的奇异符文构建,且是符中有符,彼此之间交相呼应,彰显天地本源。

符阵之中各自摆放一方清光熠熠的元晶,这元晶乃修士施展莫测手段的必备之物,就似饭食与凡人一般重要,道渊山上元气充盈,其中更有些绝品福地元气近乎化液,故而在山上修行倒也对此物视之等闲。

只是那山下人界多是贫瘠之地,修士天下行走,却是万万不能缺此物的,否则若是与人攻伐,战之激烈时周身经脉元气损耗一空,周遭元气又甚是稀薄难以为继,那便只能无奈任人宰割了!

身后传送大阵光辉渐渐散去,许寒叹了句这手段神奇后便御使禁令封了流光阁,大步迈开向勿妄轩赶去

“师傅,东西都在这了,令丘峰的张凌锥师兄和红絮儿师姐将欠咱招摇峰的资源都一并交予徒儿,您看看有没有问题?”

邽清只顾地坐在床边被耍乖卖蠢的小丫头逗的乐呵呵,看也未看一眼。

“嗯,这些东西就放你那,招摇峰上除了你谁也用不上”

话虽有理,但是许寒还是露出诧异神色。

宗门每载分配于各峰的元晶、丹药、符篆等异宝皆有定数,并不以弟子多寡来权衡。换句话说,许寒手里的这些东西换做道渊山任何一峰脉也是足够用好几年光阴的,而邽清就这么轻飘飘的全部交在许寒手里!这等身家,恐怕人界一些三流宗派倾家荡产也未必拿得出,千里疆域的国度也需伤筋动骨!

许寒对手上的东西还没有太多概念,他只是惊异师尊既是一脉峰主,却对这宗门下发之资源如此看轻,莫非真是财大气粗到一定地步?想了一想,许寒也未穷问到底。既然师尊说了那他收着便是

当然,许寒初入修行路,也不清楚这手上的几个沉重的锦袋究竟价值几何,若是真正弄清楚了,恐怕他也不会这般淡然。

许寒取出几件青色长袍,本欲给丫头先换上再说,只是目光触及这大小相一的长衫却又犯了难,这般大的衣物自己与小丫头也没法穿啊

“青璃锦衣乃是宗门为诸脉弟子统一配置的道衣,这锦袍由极寒之地才会存在的泷魄蛛吐丝而制,刀剑难破,水火不侵,道炼之下根本无法伤它!且这青璃锦衣之中刻有符阵,大小样式可由心而变,只要输入元气即可!”

许寒愣了愣,然后迟疑着褪去身上破碎的衣物小心叠好。随便拿起一件衣衫兜头套上,而后元气吞吐心中闪过念头,这身上的青璃锦衣便化作上身麻布短衫,下身长裤的样式,正与许寒先前所穿出的一个模样!

“真是方便!”少年赞了句,而后又依法为夕盈也换了装束。

邽清见许寒粗朴模样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交待了句在招摇峰内如此穿着无碍,但出了峰内,在这道渊山中还需还了这锦衣原本样式!

许寒应下,“师傅,徒儿现在应做些什么?”

“哎呦,哎呦,别揪胡子”

邽清狼狈才从夕盈的魔掌中逃了出来,这小丫头又高举着不琅鼓冲邽清的头上敲去,半点也不顾什么前辈高人的脸面。许寒害怕夕盈太过放肆惹恼了师尊,急忙上前把丫头抱在怀里。

“我不要你抱,我要跟爷爷玩!”小丫头插着腰忿懑叫嚣,小脚丫踢个不停!

许寒拿她没辙,只得求助师尊。邽清在小夕盈面前脸总是绷不住和面对许寒完全是两个模样。他见小丫头如此亲他,竟颇有些受宠若惊,二人腻在一块就似凡间富家翁颐嬉儿孙的一般,和谐莫名。许寒被他二人尴尬晾在一旁,哭也不是,笑也不得,只能叹息个人机遇各不相同

“藏武大殿之内的典籍记载了诸多天地密辛,各派隐秘,山河异志,神妖栖息地界,天地灵材榜等内容,而这些都是我道渊山每一位真传弟子都需知道的,故而你也不得偷懒,自今往后,每日里大日东出之际,你必须准时出现在藏武大殿内研读道典,直至日上中天。”

一想起藏武殿内无边无际的书海,许寒就莫名感到几分头痛,但师尊既交待下来,他也别无他法,只得点头应下

“师父那我下午又做什么?”

“下午之时至夜中子时之前,为师会在这八百里招摇山中教你修习真武、符箓大道,子时之前,你需赶回两断峰问心亭静待法月灌顶。而后为师会再抽出一个时辰与你开解诸般疑惑。之后的时间里你则可自行打坐吐纳”

“啊,我不需要休息的吗”听着师尊的安排,许寒顿时傻了眼,这一天十二个时辰全都泡在的修行上,连觉也不许睡的?

“为师不是在夜里留下两个时辰打坐吐纳了吗?”

“那也能算休息?”许寒顿时有些炸毛。“而且我吃什么、喝什么?”

“哼哼~”邽清看着儿徒儿轻抚白须冷笑,“既是修行之人,便无需再入凡人一般日日沉眠,打坐吐纳天地元气,体察天地大道便是最好的休息!至于吃喝山间自有清泉溪流,吃的话你现在已非凡体偶尔吃些灵果便足以抵去饥饿,我招摇峰御下八百里内多得是这些玩意,你勿需愁楚!”

少年张口想说些什么,但又听师尊冷颜说道“你既求早日归家,心中怎还有惰赖之心?”

这话可算击中了许寒的软肋,在他心中,没有什么能比早日归家将禾女,许山、老祖宗还有村里人都接出来更重要!

“罢了!拼就拼吧!”许寒暗咬牙根,横下头道“徒儿知晓了,一切谨听师尊吩咐!”

“嗯,既知晓了那便去吧,若在书中看得什么不明白的暂且记下,今日午时之后我在两断峰下等你过来!”

“爷爷,夕盈也要和老公公一起!”见许寒又要离开,丫头立马泪眼朦胧站起来就要扑过去,小嘴撅得高的能挂油瓶!只可惜她被邽清搂在怀中,怎么也挣扎不开。

许寒见小丫头满面哀容晶透眼眸也蒙上了雾纱后心中立时软了去,可怜巴巴的看着床边面无表情的老头,期期艾艾“师父,要不让夕盈跟我一起吧,省的她在这闹您”

邽清竟是露出几分笑意,但这笑意许寒看在眼里却是不寒而栗,

“既放不下羁绊,又做不到心无杂念,你当求武、修行只是挥挥拳头、踢踢腿,找人打几场架那般简单?身若琉璃净心中无尘埃,不显欲,不露恶,方可御雷霆雨露,否则终有一日你会似忘语那般,身陷嗔痴不可自拔!”

“是,师父,徒儿知道了”

许寒被训斥的低下了头,说实在的,这老头叽里呱啦说的一大堆许寒半个字也未听进去,低头认错也只为让他赶紧闭嘴罢了

“哎罢了,你去吧”

邽清乃是明道境界,几百载的岁月,几百载的道念浮沉,可不是都在山洞里不见天日的苦修,已见惯了人心异变,王朝更迭,自己这个徒儿那些惫赖的心思在邽清眼中浅薄的似一汪清溪,但他也知若想将这少年带回正路还需靠潜移默化之力,强来的话也只会适得其反。

刚冲出勿妄轩,许寒突然想起了自己现在还不会飞,而这招摇山中高山大川比比皆是,总不能下山靠跳,上山靠爬吧?想到此这少年又冒冒失失的冲了回去,还未进屋里便高声喊叫“师父,您能不能交徒儿御空之法啊,不然我这来回委实有些不便!”

就在他要跨过门槛之际屋内忽然卷来一阵狂风,许寒正面迎上,连眨眼功夫也未抗衡的过便狂风卷空而上,少年顿时吓得两股颤颤,倒不是恐高,只是这般猝不及防实在于前世自己身陨穿越之时的景象来的太过相似!

“道炼境修士还没有不会飞的,自己悟!”

在罡风之中疯狂打着旋的少年耳廓传来清晰喝语!

许寒在半空之上被晃得头晕眼花,胃中传来阵阵呕吐感觉。大地的沟壑原来越清晰,两串晶莹的泪水被少年甩在身后,

“给个提醒啊师父!!!”

许寒疯狂运转周身元气,可此举只是激起了罡元护体罢了,如此的高度坠落,即使有其护身那也不过是将身躯摔得少分几段而已!

“原始道经”

在这搏命之时,邽清不紧不慢的开口,声音也无半点急促,似乎压根不在意许寒会摔死一般!

“原始道经哦,是道刻?”少年忙不迭地将也意识沉入背后道刻之中,

“咚!”

又似那夜沉闷的声音,金色的道刻似一台马力十足的发动机一般一瞬间将许寒周身元气全部抽动起来,与此同时道刻散发出微弱波动,而这波动竟与天地法则交相呼应起来,许寒身畔外放的元气顿时化作青蓝锋焰,虚空一丈之内的元气瞬间被少年排空!

无匹的反冲之力加受己身,几息之后许寒如流星般坠落大地的身影便强行停滞在半空当中!

大地河川尽在脚下,许寒静立于百丈高空,极目眺望苍茫山河,凌厉厚重的气势惊了山间伏栖的灵兽,一大群灵狌匍匐着身躯悄然远离这半空中肉体晶莹无暇,气息高远强横的少年!

许寒仰望云海,招摇、两断等神峰尽数隐于青云之上,只得透过云间的缝隙可依稀看见其上这居神存圣的仙灵之地,罡风迎面,却无法拂动满头黑发,少年运息放声大吼,吼声搅动一方风云,连苍穹之上的气象竟也受这狂暴的气势影响而稍稍暗沉了些!

这就是修士?

这强大可改天换地?

这力量能抗击命运?

不知不觉的,少年清澈的眼眸露出迷茫。

这是错觉还是真实?

“轰隆!”

云间一道金蛇狂雷炸响,黑云压城尽在许寒头顶之上,少年颤栗着仰望黑云,竟感觉云端之后似有一头可吞云海,踏碎天境的上古凶兽正在虎视眈眈!

百里内的黑云逐渐汇聚盘旋,渐渐化作一道让许寒畏惧的面孔,虚空中厚重的威压似磅礴之雨当头罩下,

“还不滚去看书!”

许寒周身勃发的青蓝之焰竟险些被这怒喝吹散,引得少年在虚空一阵摇晃,就快坠落大地!

“遵遵命,师父我这就去!”许寒内心之虚妄瞬间被破了去!

盘旋的阴云几息之间便散了去,招摇山八百里地界又恢复悠静高远,云淡风轻。

许寒身化长虹,划破长空!如明月高升,照破山河万朵!

“轰!!!

啊”

“哎”

看着一头猛撞进山腹之中,轰塌了半边山壁的许寒,邽清一声长叹,老泪纵横

第六十一章 始于足下

深山之中清静悠远,苍云白雾自地寒之处氤氲升起,如一幅朦胧轻纱掩罩这不可追寻的寻仙地。参天仓木郁郁葱葱,舒展着遒劲的身躯不知年岁。静谧的古林中传来不时响起几声悠扬婉转的脆鸣,啼鸣声穿山过水,非但没有惊扰这众般生灵的淸寂,反而更显仙山难以琢磨的意境。

连大地之上枯叶也蕴藏着勃勃生机,仿佛只要有一片贫瘠的土壤,它亦能绽放出生命的奇迹。

一只小松鼠滴溜转动着晶紫的眼瞳,气浪横扫而来,漫天落叶纷飞轻舞,松鼠吱吱惊叫着落下蜿蜒的长枝,只见它小脚轻点着落叶,咻地一声化作紫色流光深入幽静的深林之中不见踪形。

百丈高的银瀑倒挂峻峭山崖边上,声若狂雷,澎湃咆哮着冲向崖底青石。珠玑四溅的水花反冲几丈高空!滚滚气浪轰鸣,似千军万马奔腾冲杀高原之上,威如天怒!

许寒沉腰扎马,周身仅仅只有淡薄的一层罡元似铠甲般护住己身,他的脚下被两枚黑色禁文牢牢固定在青石之上,半点不能挪移,只能凭借着身躯硬抗这万钧之重的天河冲击力量!

入眼之处竟是崩碎的晶珠,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真切,少年索性闭上眼眸,以敏锐的灵感感知着四周的异动。

忽然一道斩击划过漫天水雾,飘忽的痕迹如羚羊挂角般不可捉摸。许寒闭上的双眸陡然紧蹙,迅速感知到这隆隆水雾之中一丝不同寻常的异响,只见少年沉气收拳,头颅偏斜少许,辨明了斩击来处后势大力沉的一拳轰向了左侧虚空!

“轰!”

自相击处气浪陡然而发,瞬息间荡散开冲击而下的银河,水瀑之下的少年猛地吸气昂首,享受这只得片刻的安宁。

几息之后,漫天的水雾又将少年单薄的身影笼罩。

邽清盘坐在半空之中,飞溅的晶莹半点不得沾身,他扬起的手掌还未放下,见到许寒将自己的掌风击散,沉静沧桑的面容微微舒展了些许,

“可还撑得住?”

“师父放心,徒儿撑得住,还请师尊放手施为!”

“哼哼”邽清哼笑几声,在许寒看不见他时,这老家伙的面色看起来便和善许多。只见他稳坐虚空,右臂轻扬,手掌划过半空后留下漫天密密麻麻掌影,而后邽清手掌停驻,轻轻往前送去,这无数的掌印倏然而动,化作道道流光从四面八方同时冲向水雾!

少年还不自知,正咧着嘴角露出笑意,心中还在为自己方才的灵敏喝彩。耳畔又传来异响,许寒信心满满强扭腰肢回头挥掌封住来袭的掌风!

又是一阵轰然爆鸣,少年闭着眼睛感受这略过身躯的强横波动,嘴角更加倾斜了几分。

“砰!”

笑意还未收起,一道斩击划破肆虐的气浪,从背后生生撞上了许寒的后脑,满头黑发炸散,顿时将许寒放翻在地!

漫天攻伐已至,许寒狼狈的趴在青山之上,因其双脚尚被黑色禁文封禁在青山之上,根本无法转身,也无法躲避,

“啊!哎呦好疼啊,师父停手!徒儿受不住啦!”

连绵不绝的斩击似倾盆大雨般笼罩着许寒,轰鸣的银河下,怪异的闷响不绝于耳,少年紧贴青石,只来得及拿双臂护住后颈,硬生生扛着狂风骤雨的侵袭!

“吼!!!”

水帘之下,饱受摧残的许寒眸中闪过暴戾,他暴吼一声后身躯之上罡元猛烈吞吐,虹光无匹而发瞬间如狂风过境似的将漫天虚影横扫一空,禁锢少年双脚的黑色禁文幽光大放,密密麻麻的封禁符文由脚掌之上迅速攀至小腿,大有覆掩全身之势!

许寒双拳击地,借以反冲之力站起身来,眸中神光蕴育,身后湿润紧贴背脊的长发瞬间被烘干后狂乱飞舞,只见许寒沉腰立马,双掌叠在一处放于腹下丹田之处,体内金色道刻疯狂跃动,无数道金色雷锁以上身为枢向那蔓延的黑色符禁逼去!

两股力量分庭抗礼,来回拉锯!自百丈高空冲击而下的湍流被少年所发气魄逼开,一丈之内竟无半点晶莹落下!

“咔嚓!”

忽而一声脆响传入许寒耳畔,少年定睛看去,只见脚掌之上那定住全身的两枚黑色神符竟突然从中炸裂一丝裂痕!

“好,再加把劲!”

许寒大喜,运转到极致的一元道经又凭空生出几分劲力,上身之处金色狂雷大作,似雷神降世般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横扫封禁!

“喝!!!”

许寒一声怒喝,被湍流冲刷了上万载的大青石硬生生被震裂出两道一指粗细的裂纹,黑色禁文陡然从脚面上浮起,而后被暴烈的力量瞬间冲散,化作点点黑光消逝于虚空之中

“嗯算是有点样子了”邽清微微颌首,从半空中施然飘下。

许寒收了气势,趁着银瀑还未落下之时在潭水上连续轻点脚尖,冲了出来。

“师父!”站稳了身形,许寒躬身而立,向着师尊行礼!

“嗯你需记住,道刻为吾等修士力量之源泉,乃天人沟通交互之渠道。修士万般手段,遑论真武道经,符箓印法,皆是以此为枢。道炼境的修士,道经沟通周身经脉血躯,存储天地元气。灵枢境炼化人之五脏,阴阳二气。人体内的罡元更加强盛,反之道刻之力也远超道炼境界。道经锁住吾等肉躯精元,故而道刻不灭,吾等修士不灭!”

许寒颔首,将师尊所说每一句都印于脑海,半个字也不敢忘却。

邽清见许寒用心听讲,也颇为满意,他上下打量了许寒一眼略微沉吟“你以往可有惯用之兵器?”

少年扬眉思索,而后摇首“回师尊,徒儿往日里只练过些粗浅的拳脚功夫,并未精研过兵器御使之法!”

许寒所言也非虚妄,之前古村生活之时,大黑斧,长枪,大刀之流虽是常于手中玩耍,但那不过是仗着蛮力胡乱挥砍,根本无半点章法可言,故而也算不上什么惯用的兵器。

“嗯,你虽天生道体,肉躯强横远超同境,但拳脚之流终归抵不过玄兵利器,与人对敌总是弱上几分,你可有意属之兵?为师这里尚收集了些,以你目前之境界,倒也够用!”

许寒褐瞳忽亮,心中念着这是要给真家伙了?“师父,我想以剑为兵可以吗?”

“用剑?”邽清闻言不禁蹙眉“你想学剑道,这是为何?”他盯着许寒,“个人各有缘法,你不必觉得为师用剑,你便要跟着为师用此为兵!”

许寒讪讪,颇有些不好意思,“徒儿倒不是这般想的,只是只是”

邽清疑惑,只当其中另有隐秘“只是为何?你据实说来,不必隐瞒!”

“只是徒儿觉得,一袭白衣,以一剑破尽天下万法,横扫世间不平之事,格外帅气”

邽清闻言怒目圆睁,差点被这浑赖的小子气的五窍生烟!气势勃发之下百丈之瀑轰然断流,大地震颤山川摇动,深林中惊起不知多少无辜地飞鸟。

许寒没想到师尊会这般暴怒,夹着裤腿低着头,活像一只可怜的鹌鹑。

“一剑破万法?嗬,为师浸盈剑道数百载,怎么还不知这寥寥人界之间尚有这么一门无敌的真武?”

“这这徒儿也是听村里的老人说故事的时候”邽清面色愈发不善,气息阴郁似寒针。许寒头都快低到了裤裆里,颤颤巍巍的就要昏厥过去。

“江湖故事你也敢拿来戏弄为师?”

许寒前世观诸般小说家文、影剧之流,心中颇为艳羡那些以一剑横扫世间,破尽万法的大能之辈,此生若是不沾修行路那也罢了,但此时既是踏上,也难免脱不了俗想学上几招,左右他对兵器也无甚特殊喜好,用的顺手即可!

邽清看着下首处横着头兀自坚持不语的少年,脑门上青筋狂跳,

“呼你天生筋骨横练,而剑道意境讲究的是轻灵飘逸,似屠夫解牛般不着痕迹便瓦解攻伐手段,却是不适合你这般大开大合的风格,依为师来看,长枪、大戟之流的重兵倒是与你相和,你还是再考虑下吧!”

第六十二章 五岳

“这把呢?”“太轻了”

“那这把呢”“嗯还是有些轻”

“呼这柄剑呢”“不行不行,不趁手,还是太轻!”

“混账小子,你要气死我?”

二人身前的岩石上已密密麻麻插满青锋,少年还是大晃其首,不慎满意。气的邽清吹胡子瞪眼,恨不能一掌拍死这无赖的徒弟。许寒甚是委屈,却也不敢强辩,只是低着头就是不肯妥协,非要挑选出柄何意的的剑兵!

“为师已说了你不适合用剑,你还在这犟什么”邽清气的哆嗦,瞧着这漫长岁月才收集而来的玄兵利器,每一柄都是价值不菲的珍品,放在人界都可引得中众修士浴血厮杀哄抢,但现在却只因轻,就被这不成器的徒弟弃之如履!

“剑道讲究灵动飘逸,你有千般攻势吾便有万般解法,如秋月之雨,化夏日灼炎于无形之中!又非是与人正面比拼力气,要那般重做甚?你若嫌轻,何不要柄锤子来耍?”

许寒垂首听训,他悄悄抬了下眼皮偷觑了眼狂躁的邽清后又迅速的收回目光,“师父徒儿就是想试试”

“你!”

邽清挥袖长叹,怒其不争“罢了罢了,就随你这孽徒一次!”说着他手掌翻过,掌上空间微烁后一柄六尺长,两掌之宽的玄重尺剑顿时出现!此剑剑身坎坷不堪,似是由笨拙小儿游戏之中造就而成,刃上无锋,宽大的剑身上歪歪扭扭刻着些器炼道痕,一看便是初学器炼之人试炼所刻。

“喏,拿去吧,这要再不和你意,为师也无办法了!”邽清恍若掌间无物,轻飘飘的将重剑扔给了许寒!

许寒望着玄重尺剑,眸光一亮,慌忙上前接过。许寒本就天生神力,现在又身负修为,全力施为之下抛起十万斤的巨石不在话下,但此剑入手之时手臂竟仍旧不意下沉,少年双手持剑,惊叹的看着掌间丑陋的巨剑啧啧称奇!

许寒左手松开剑柄,单以右掌持剑而立,运起周身劲力崩步上前横扫千钧,空气中陡然响起令人头皮发麻的呼啸之音!少年眸光大放,清喝一声后转身反手竖剑力劈脚下青岩!

空气发出呜呜的啸音更重,黑影闪过虚空后瞬间撞向大地,

“轰隆!”

山涧之下忽然传出振聋发聩的巨响,这隆隆响音似是山崩之后滚石势不可挡的落下,连震耳欲聋的湍流之音也瞬间被遮掩了去,大地青岩以剑尖落地之处四散炸开,数十丈内幼儿掌宽般的裂缝纵横交错,这触目惊心的伤痕让宁静清幽的天地顿时面目全非!

“哈哈,好剑,用的甚是合手!”许寒兴奋不已,炽热的眼神看着邽清“师父,这剑叫名字啊,太牛了!”

“咳咳”看到徒弟如此激动,邽清倒是久违的老脸微红“这剑没名字”

“啊?”许寒面露疑惑,“这样的神兵怎么会连个名字都没有?”

这柄重剑乃是邽清还在抱朴子座下修行之时,为习练器炼之法而练就的废品。剑形与剑身之上器炼道痕皆是他当年的拙劣作物,也是他唯一器炼而成的半成剑兵。通过此剑之后,邽清清晰认识到他于器炼之法实在无太高天赋,且若要精研器炼之术,首先需辨得万物与天地之间沟通之脉络,太耗岁月,故而当年邽清也就索性放弃此法,转而苦心修行真武与符篆之道!

“咳~哪来这般多的问题,无名就是无名,你若是喜欢自己与它个名字好了!”

邽清自不会给这啰嗦的小子解释自己青葱岁月时的孟浪之举,没好气的道了一句。不过毕竟是自己的徒儿,他倒也未真这般地不负责任,还是好心提醒了徒儿一句“此剑乃葬道峰下玄重铁矿所制,剑胚粗陋,且其剑身之上道痕之力也只是可与修士经脉元气互通。故而难以孕育灵性,只能靠罡元强行御空,难以与吾等修士心意相通,你可是想好了要用它?”

许寒好容易才寻到一柄合手的重剑,才顾不了这许多旁枝末节,只顾低头细细欣赏这日后的好伙伴,粗鄙冰凉的剑身在他眼中也是光彩夺目,

“啧啧,好一柄重剑,唔要叫你什么好呢?”少年沉浸其中无法自拔,忽而他灵机一动,眸光熠熠盯着玄重尺剑“我就唤你五岳如何?哈哈,五岳重剑,是个好名字!”

邽清不解,瞧着自嗨不已的少年问道“这五岳又是做何解释?”

“嘿嘿~”许寒双臂护剑,生怕师尊突然反悔又将重剑收回,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道了句“只是徒儿无意取得名字,没什么深意!”

邽清微微摇首,对这惫赖的徒儿没辙。掌间光华闪过,一尊雕琢饕餮之相的青铜酒壶显现,饮一口琼浆雨露后望向远方,目光微微迷浊“剑既是你的,叫什么名字便随你的意!”

邽清似回旧忆,向来对许寒冷淡的面色不觉间松缓了几分,幽深的目光透射着几百载的沧桑难忘,衣袍随风轻摆,他负手身后,对瀑畅饮,沉默不语。

明道境的修士一举一动皆蕴道意,邽清腹有愁肠,其漫漫悲意盈散而来,震耳欲聋的银瀑依旧水流崩涌气吞山河,只是似乎被人掐断了声线一般,轰鸣声陡然消去了许多。不远处碧翠的幽林也失了颜色,黯淡无光,上空出黑云渐聚,原本祥和清净的招摇大地瞬间萧瑟压抑。

邽清虽未有意气息外放,但那缕缕的威压仍旧惊骇了身前的少年。许寒两排牙齿不住地哆嗦,面色苍白无比,师尊的身影就似昨日在祭殿中所见凫徯神鸟一般,威严高耸不知几许!

周天经脉中运转不歇的罡元突然晦涩的难以控制,体内澎湃勃发的原始道经之力大有沉寂之势,若是再任由邽清挥使神威,那许寒极有可能被活活镇死在此!

“师师父,您别生气,大不了徒儿不使剑了”终地,许寒被吓得眸中含泪,还是颤颤巍峨的出了声!

“嗯?”

少年的呼声惊醒了沉沦往事的邽清,他猛睁双眸,如沉眠的上古凶兽于今朝惊醒,飞流直下的银瀑陡然倒流而去,遮掩苍穹的黑云瞬间炸裂,神鸟击空而去,灵兽奔走山林,招摇群山像是从冰封之中恢复了生机!

邽清浮梦中醒,见着身前被自己骇得两股战战,支撑着五岳重剑勉强站立的徒弟不禁有些郝然。

“咳无事,为师并未怪你,嗯你先站好了!”

邽清一回神,立马又恢复了晚娘脸色。

少年颤颤悠悠的站直了身,不动神色的退了两步惊悸的看着老头,也不知他到底发的疯魔

师徒二人大眼瞪着小眼,气氛甚是尴尬,

“咳咳,方才为师只是在想我道渊诸多剑典之中哪一法门更合你的路子,不想竟有些入神了竟泄了几分气息,你没伤着吧?”

我信你个鬼!

许寒险些破口大骂出来,但面上却不敢露出半点不满,省的他又出什么幺蛾子手段作弄自己。

苍白了脸色总算恢复了些许红润,许寒勉强堆砌出个难看的笑容,“师父,那您想好了吗?”

第六十三章 路漫漫

邽清抚着白须垂首沉吟眉头紧蹙,看来却是在为许寒操着心思。半晌之后他抬头打量着许寒几番后又微微摇了摇头,似是碰到了难处。

许寒被师尊一番做派弄得摸不着头脑,疑惑道“师父,没有徒儿能学的剑法吗?”

“哼!”邽清没好气地冷哼,“我道渊剑典以荡魔剑经最为玄奥莫测,其内含一千零二十四剑式,可搏天,可覆地,可裂海,可引天地之力,尽数悟之便能一览剑道绝巅风景。除却那几派的镇教绝学外,荡魔剑经可破人界诸多法门,端的是厉害无比!”

许寒眸光大亮,喃喃道“荡魔剑经?听上去甚是不俗,师父!徒儿就要学这个!”

“不可不可!”邽清揪着胡须,大晃其首!

“为何啊?”许寒不解。

“人界之中但凡高深真武剑法,尽是御剑法门。荡魔剑经虽是一门刚猛的剑法,却亦是如此,其剑招如灿然大日,凌厉剑势下群魔退散,威势赫赫!”

“师父,徒儿还是不太明白,既然此剑经如此超凡脱俗,为何我却学不了?”许寒内心更是疑惑,忙地追问下去。

“为师已说了,既是御剑法门,纵其剑势强盛,但终究还需灵动辅以佐之,刚柔并济之下才有这莫大神威。而你一副横炼筋骨,神力不凡,速度虽快,但却是直来直往的路子,天性也是如此,若你学这荡魔剑经,且不说能否悟得剑招剑势,便是勉强习之,也难免处处破绽!所谓一步错,步步错,万法到尽头时虽会归一,但走错了路,你便再难望到尽处!”

邽清一番言语如魔音贯耳,许寒只能明白个囫囵,大概之意便是说他是个愣头青,适合大开大合的路数,以累累大势逼人,以力破法!若要强学那些精妙似道的真武却只会是个东施效颦的结果,徒惹人笑话还难成大器!

“那那徒儿该如何?”本无所谓的许寒也觉察到其中几分难处,不禁有些心焦,“难道我就真的学不了剑?”

邽清捻着胡须来回踱步,面色倒也不似那般严峻,似是心中已有腹案。忽然,他脚步停驻,幽幽盯着少年“为师再问你一次,你可是决意要学剑?”

许寒被盯的一阵森寒,但还是咬着牙回道“若是有可能,徒儿还是想试试!”

“嗬,好,既如此,你可莫要后悔!”邽清低头俯视着笑意莫名,而后大袖一挥转身身化虹光腾空而去,“走吧,我们去看看夕盈那丫头!”

勿妄轩院内流水潺潺,原本曲折蜿蜒的溪道被邽清单独开辟了一汪清池,这溪水本是灵泉之水,从地脉处渗出地表,故而沾染了些许地乳之气,灵韵非凡。清池四周被大小一致的岩块围着,岩石之上邽清亲手镌刻了聚元符箓,招摇峰上这座小山头的浓郁罡元尽缓缓向此汇聚,让这清澈的灵泉翻着熠熠精光。毫不夸张的说,眼下这汪清池的水虽不能活死人、肉白骨,但已算得上灵丹妙药,凡士饮上一口,可尽去旧疾,得寿十载。

师徒二人站在池边,瞧着漂浮在清池之上呼呼大睡的小丫头皆目色温和,面上带着几分笑意。

“呵呵,这小家伙倒是心宽。”邽清背负双手,微微颌首。

“其实夕盈聪明的很,懂的也多,只不过她放在心里不说”少年想起那日在洞渊之中,夕盈兀自坚持,非要许寒出山的模样心疼不已。小小年纪便离开父母跟着自己背井离乡,也不知此生能否归家。来道渊山的这些日子里,小丫头多有哭闹,但却从未有过一次喊过要回家。其实她心里明白的很,许寒现在根本无力带她回去

邽清看着低迷的少年,目光微沉“既如此,你便不能懈怠,需更加勤勉才是!”

许寒重重的点了点,应了声。

“对了,为师到有一个疑惑?”邽清眉头微皱,不解的问着徒弟“你不过才八岁而已,为何夕盈总该称呼你为老公公,这是何解?”

许寒深沉的面容陡然僵硬,不自觉的退了两步,尴尬的咧嘴“咳哈,这个这个只是小丫头胡闹罢了,并无其他缘由”说完之后他脸色微红,低头讪笑不已。

邽清又不傻,自知自己这个天上掉下来砸到头上的徒儿没说实话,不过许寒不愿说,他便也不深究,只是将这个话题轻轻放过。

“对了师父!”许寒见邽清未在追问,心中大喜,连忙转移着话题“似夕盈这般,何时能够自后天之躯归反先天境界啊?”

“还需个两三载岁月吧”邽清沉吟片刻,回答道。

“需要这么久?”少年扬眉惊异,“后天归反竟这么难?难道就没有个快些的法子吗?”

“两三载岁月已是极快的速度,人界中人,若无宗门在后培养,少不得需花个十年八载精炼肉躯,日日吐纳日月精华不坠,经脉方可自生真气。再以真气涤荡肉躯杂质,经年累月,等跨入道炼境界引天地元气入体二次锻炼经脉、血躯、根骨之时多数已然三十上下,能在双十岁月得如入道炼境界已算得上天之骄子,你当人人都似你这般怪胎天生无垢道体,肉身强横惊人,只需身负道刻便可成就道炼圆满?”

“嘿嘿~”虽被师尊骂作怪胎,许寒心中倒是欣喜,穿越之人要么天赋惊世,要么废柴再寻机逆袭,眼下他算是幸运碰上了前者,若他为资质庸俗之辈,恐怕又要凭生许多波折,归家之途只会难上加难。

但得失之间乃是福祸相依,少年不曾想过,既然他天赋不俗,为何却被亲族抛弃了去?待因果来报之时,恐怕是悲是喜便难说了

“夕盈只是凡俗体魄,只得以这灵泉反哺肉躯,再辅以山间灵果滋养,两三载后经脉便可滋生真元,入得先天之后倒是可以用些灵丹妙药,天材地乳加快修行速度,倾尽资源,大概在双十之前也可道炼圆满了”

“呼十几年啊”许寒目光复杂,心中生出几分敬畏。世人皆好长生,却又哪知向道之艰?

日日勤修不坠,丝毫不敢懈怠,耗费无数资源,苦心追求上乘玄经道典,为此与人搏杀浴血,可能最后也无法踏足高深境界,只得在日暮西山白首之时,方能醒悟人活一世之真意

这漫漫问道之路,便是皆是白骨。许寒深吸一口气,天时地利人和他皆已占全,若是最后未能归家,那他辜负亏欠的可就太多了!

“唔”

此时日已西斜,星铜大殿上一轮法月渐现寒影。气候有些凉了,小丫头仰浮飘游在清池之上,被冷风拂过顿时觉得有些不适。她伸出了胖乎乎的白净小手揉了揉惺忪睡眼,而后竟然下意识的翻了个身,口鼻尽数没入了灵泉之中!

“啊呸呸呸!”

还未待许寒将她抱起,小夕盈自个儿被闷的受不住,利索的浮起来晃着小脑袋大口吐出泉水。见到邽清和许寒正在岸边相望,她嘎嘎尖声笑着,手脚并用的就往岸上游去!

“老爷爷、老公公!”

一上了岸,浑身湿透了的小丫头一个猴蹿,便攀到了许寒的怀里,小手自然而然的拂过腰际,拽出不琅鼓敲着许寒的脑袋,“呜呜,你都不带夕盈玩!”

小丫头的世界里除了吃、睡、玩之外便再无其他,单纯的紧。许寒不禁苦笑,也难跟她解释种种。而邽清脸色发黑,暗自揣摩着老爷爷和老公公到底哪个辈分更高一些

第六十四章 求索

夜华如水般流盈,风姿绰约。黑暗天幕下的招摇冰冷寂清更胜古村几分,或许身在此山,故而才不识仙山真意。

许寒盘坐于问心亭中的太极阴阳石刻图上,沉心守意双目微阖。一旁的夕盈用着如初生的玉藕般的手臂撑着脸颊,瞪大着眼睛目光熠熠瞧着少年,似是在期待着什么有趣的事情。

邽清侧身立于崖岸,瞧着峰半处既是深夜也不忘搅弄云雾的罡风兀自出神。衣摆飞扬,他不时地饮上一口清酒,逍遥自在的像是要飞仙苍穹。

终地,许寒动了,气息清明的两断峰顶上空间陡然晦涩了几分,视界之中,连道渊法月所发的无量光芒照射此方天地时也变得寸步难行。少年弱小的身躯一股悍然的气势隐隐而发,飘逸的衣摆被这绝强的气息滞在半空之中,乍看之下就如时光静止一般!

许寒缓缓举起右臂,那颤巍巍的模样似是手臂之上绑上了数十把五岳重剑,他伸出食指点向虚空,指尖一点微弱的晶光绽放开来,少年满脸通红,额头之上青筋毕现,周身气息时强时弱,如月下靥海,起伏不定。

倏地,许寒指尖迅速划过,身前一个散发着道蕴的字符印在虚空之上,这字符如清澈的水流造就而成,一出现便泛着晶透的光芒。

许寒见之大喜,掌间罡元吞吐,瞬间将这符文祭出亭外,而后便与夕盈一道期待这符篆爆发神威。立于一旁的邽清微微摇头,目色如渊。

“轰!”的一声震响,那神符陡然间光华大作,就如璀璨大日般不可直视!百丈之内元气混乱不堪,灼热的狂风肆虐峰顶,小丫头被惊的高声尖叫,跐溜一下蹿到许寒胸前躲避狂风。

许久后,待罡风散去,狂躁热意也消逝于无,许寒瞅着空无一物的虚空不禁面露失望,期期艾艾的看着师尊,不知为何自己会失败。

邽清倒也未卖关子,径直发问“可知自己为何会失败?”

许寒不敢造次,将树懒般的夕盈从身上拔了下来,起身恭谨而立“徒儿不知,还请师尊赐教!”

“你且看好了!”邽清叮嘱一句,转身面向峰外虚无之处,似少年那般以指为笔,行云流水般的虚空作画,瞬间便将方才许寒所祭符文造就而出!那符篆禁文回旋着冲上苍穹,轰然化作一团散发紫红之光的灼焰!

那灼炎燃烧不歇,在许寒和夕盈惊异的目光下竟渐渐化作一尊蒲牢,

“咚!”

这灼炎幻化的上古凶兽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了声似钟鸣般的异响。响声瞬间荡便几十里地界,骇得许多沉眠的灵兽从睡梦之中惊醒,冲出了巢穴四散惊逃!

这摄人心魄的道火蕴含着难以想象的澎湃热力,许寒本能运转罡元护住己身与夕盈,这才感觉呼吸稍稍顺畅了些,而躲在身后的小丫头更是不堪,连发梢都快被炙烤的焦糊,险些晕厥过去!

“师傅,您快收了神通吧,夕盈快扛不住了!”见丫头状态不对,许寒顿时慌乱惊喊。

“咻”邽清也顿时惊到了,他赶紧散去符威,瞬间出现在丫头身前,查看她是否有碍!

其实这倒也不能怪他大意,邽清乃招摇一脉峰主,几百载岁月以来,与之有因果之人皆为修士,故而此时犯了个糊涂竟将只是后天凡人境的小夕盈忘在脑后。

但小丫头可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主,晕乎乎的回神之后,小脸满是愤怒,操起不琅鼓毫不留情“啪”地一声印上了邽清的脸颊!“大坏蛋,你想害夕盈!”夕盈得理不饶人,敲了一下还不过瘾,接二连三往邽清僵硬的面上招呼!

许寒惊得呆立,直到小丫头砰砰砰的敲累了,也没想起阻拦几分!

邽清面色抽搐着,似是欲笑却又想在许寒面前维持这严师之风范,表情甚是扭曲!“是爷爷不对,你可息怒了?”

“没有!”夕盈哭喊了一句,又搏出几分气力来,再欲消仇。这下子许寒可反映了过来,他一把拉过小丫头护在身后,讪讪笑着“师师父,那个夕盈还小,您可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

夕盈人小鬼大,似是听懂了老公公在说她的不是,她愤恨的抱着少年大腿,拼命的踢踹!这等暴躁不肯吃亏的性子倒真如秋境叔所说的那般精悍!

“哼,怎么,为师在你眼中也就这些器量?”邽清斜瞅着尴尬的徒儿,倒也未曾责怪于他,心中反倒有些许安慰。道渊立派六十二万载有余,宗门之强盛冠绝人界一方,门下诸多真传弟子仗着天赋异禀,资源深厚,背后又与数之不尽的势力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心中早已忘了至诚至臻之道。故而他数载前痛失爱徒后,多方势力有意将自家后辈天骄塞入招摇峰内,皆被他婉拒了。

不成想这宗门强令他收入门下的许寒倒是良善,朴实,甚合他心意。不过这孩子眉梢棱角锋锐,性格又是耿直之辈,故而他才一直冷颜相对。须知过刚易折,若是不改改,日后难免吃亏。

夕盈爬上石床生气了闷气,但总算安静了下来,师徒二人极有默契的对视一眼,悄悄离开了问心亭,站在几丈外的崖岸生怕又惹起这丫头的不快,那样又需平白耗费了一晚功夫来哄她快活!

“徒儿方才是罡元运转不定,气息波折之下故而失败?”许寒悄声问道。

“咳咳~”向来行得正坐得直的邽清甚是不习惯用这般低语说话,“此乃其一,却非全部!”

许寒蹙眉苦思,无奈他见识尚浅,百般思索亦不得解。“还请师尊赐教!”

“为师曾与你说过,符篆之道乃修士师法天地道痕所悟出的道术,故而举止之间需暗合天地自然,要记住,符篆禁文并非需你强行作出,这天地之间处处皆是道之痕迹,你只需顺其自然将其勾勒出来便可。”

许寒低头沉思,指尖不住地颤动,似有所悟。

“罡元运转收发需虽心意,并非一味用强,你方才初时气息强至你能控制的极限,之后便再难收住,故而印出的篆文只是徒有其型,不具神威”说完之后邽清毕言缄口,静静看着深思的徒弟。

倏地,许寒硕然抬头直视峭崖之外虚空,手臂划过虚影,轻柔的似善舞的仕女,只见他一指点向身前,而后虚空元气便如天镜般静谧的湖面忽然落下一块巨石,道道波纹迅速弥漫开来!

一种若有若无的联系出现在脑海,许寒怒目圆睁,化指为掌按向虚无!

夜幕之下,又一朵灿然的道火绽放开来!澎湃的热力喷涌而上,许寒红光映面,狂发飞舞,执掌不动,将这十丈有余的大火球抛向深渊!

邽清眼睑微抖,心中赞叹不已。他身为道渊嫡传,天赋自不会差,但饶他当年初学符箓之道时,也是清修苦练月余,也才堪堪掌握。没成想这徒弟悟性竟如此惊人,满打满算不过学了几个时辰,自己在一旁稍加点拨便能祭出符箓,当真是了不起!

“师父!我成功了!”许寒惊喜万分,没成想自己竟真的使出了这般“不科学”的手段!

“哼,道焰虚散,便是先天境的凡人全力之下亦能以真气劈开,有甚好得意的!”邽清自不会给这徒儿得意的机会,一盆冷水当头泼了下去。

许寒撇撇嘴,心知这便宜师傅傲娇的很,想从他嘴里听上一句夸赞的话比登天还难,便也未过多计较,只道了句,“徒儿会勤加练习的!”

邽清点点头,对许寒的态度还算满意,“藏武大殿之内,有两部道典你需注意,其一,便是记载自上古之时直至今日,我道渊诸多先辈自天地间悟得的符篆禁文,其中之篆文涵括森罗万象,每一枚篆文你都需掌握,这可能需耗费你数年之功,你自当勤学不坠,万万不可懈怠。若是真有不明之处,你方可来请教为师!”

许寒心中哀叹,读书练字什么的最惹人恼,端的是无聊。“是,徒儿知晓了,那第二部呢?”

邽清捻着胡须,“第二部却是与你要学的剑法有关了!”

“哦?”提到练剑,许寒立马来了精神,眸光熠熠等待这师尊后语。

看着徒儿的做派邽清颇为无语,也不知这徒弟为何对剑道一途如此痴迷,“第二部乃是一部奇书,是数万载前我道渊山一位前辈耗费百载岁月游历人界,又拜访了人界诸多宗门之后,归山汇编而成的一部剑经,此经名为《剑藏》,基本涵括人界之中所有修行之人所习得真武剑经,这剑藏在我道渊山无人修行,但是你却必须尽数记下!”

“师父,听你所言这剑藏是极为了不得的道典,为何道渊山上无一真传修行,而我却必须记下?”许寒面露不解,追问道。

“嗬,那是因为这剑藏之内的都是些二流剑法,道渊门人若要修行剑道,自有那无数高深的御剑之法,故而也不会自降身份去学这些二流剑招!”邽清见许寒又要开口,拂掌示意他先稍待“为师要你将剑招全部记下,但却不准你去修行!”

“这又是为何?”

“你是至阳至刚的路子,有失灵动,故而习不得高深御剑法门。只是你偏要修行剑道,那为师也只能让你剑走偏锋!剑道境界,没你说的一剑破万法,但却可以万剑破万法。每一部剑经皆含剑势,若你都修行了最后只会陷入魔障。故而为师让你记下剑招却不许你去练习,待你万般剑招都了然于心,与人对战之时自知该如何破敌!”

许寒听得晕晕乎乎,“那师父,徒儿便不用练剑,只顾看那剑藏道典便可?”

“呵呵~”邽清冷笑练练,“至于练剑么,为师自有安排!”

第六十五章 低鸣

邽清已经离去,不知去了招摇地界的哪里独享清静。小丫头这几日有些嗜睡,不知道是不是身受天地元气滋养,渐渐褪去凡胎,想来唯有在睡梦中才能更快的归反先天。先前她赌气不理二人,卧趴在石床之上没一会就又坠入了梦乡。

许寒将夕盈送回了勿妄轩。濯影斑斑的屋子里,少年立在床边,静静看着呼吸平稳的小丫头嘴角含笑。

崖岸边的窗户没有关紧,几缕皎洁的月华透着缝隙悄悄窥视,许寒唯恐惊了这丫头休息,轻手轻脚的将窗户关上后又找来布帘挂在悬窗上,既遮了月光又挡住伺机而入的寒气。而后,少年抿了抿嘴唇,悄悄退出了屋子。

御空而行又回到了两断峰顶,许寒孤身一人立在问心亭前。邽清和小丫头都不在此,方才还喧闹的峰顶顿时失了生气。

明月虽普照山河,可到底不如真阳般温暖人心。少年静静环视这片仙山福地,这片横跨十万里地界比地球赤道平摊开来还要长两倍有余的道渊山,思绪便如耳畔的罡风以及满山摇曳的翠叶一般纷乱。

举头望明月,放佛触手可及。

说来也是好笑,许寒初入此界时,第一次见到夜幕下悬挂的三轮浩然神月着实被惊吓到了,还误以为是末世降临,在父母亲细声安慰下花了许久才渐渐适应这天生多出的月亮,而今道渊山中又如前世般天际只得一轮清月,许寒倒是颇感不适,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漫漫天地间放佛只剩下一人一月,许寒难免备感孤寂,思亲之心甚切。掌间光华一闪而过,许寒低头看去,原本空无一物的掌心上突然多出了一盏粗瓷茶盏。他走入破落的问心亭内,盘坐于石床之上,指尖不停摩挲着不起眼的瓷盏。

“老祖宗应该也能看到自己吧,他老人家那么大的本事,连那归藏禁墟中葬下的古仙都能瞒过,没道理一座葬道峰就能难住他”许寒无聊的猜测着。

这茶盏老祖宗这般珍视,究竟有何不得之处呢?

恍然不觉间,许寒把玩茶盏的手渐渐用上力气,一直到手臂绷紧的青筋暴起,他才陡然惊醒过来!许寒天生神力,现在又身负道炼圆满境界修为,毫不夸张的说,他双臂之力便可挡凡人千军,百炼精铁在其手中亦如湿泥。

许寒连忙撤去了掌劲摊开了手掌凝神观望,质地粗朴的瓷盏并无半点损坏,连一丝微尘也未落下,仿佛岁月亦不能伤!

想了一想,许寒将瓷盏托在手上,体内金色熔炉陡然勃发,无尽闪电顿时淹没身形,风倾云动,他倾尽全力汲取虚空元气,体内罡元入飞瀑一般灌入粗朴的瓷盏之中!

一息、两息、三息

许寒引发的动静越来越大,绚烂斑斓的元磁神光如极光一般在问心亭上流盈不定,远处看去,两断峰顶似是披上了霞光熠熠的披风。

鬓角处的汗水一渗出肌肤便被高温蒸发,水气汇聚成炙热的云气与四周清寒的虚空阴阳交汇,闪烁的雷霆在云间浮跃,进而落下淅沥沥的小雨,许寒竟已己身修为引动了天象之变!

渐渐地,原始道经抽动天地元气的速度开始跟不上许寒往瓷盏中灌入罡元的速度,身躯所存之元气迅速消耗一空,周身萦绕的狂闪也慢慢消失而去,许寒大口喘息着,瞧着掌间仍无丝毫变化的瓷盏终于选择了放弃

“叮、叮、叮”

许寒拿着指头伸入杯中,轻易地戳击盏底,发出了清脆的敲响。“嘶这倒是奇了,这茶盏装水能不知能装多少,怎么手指便轻易地就能触底?”他疑惑不解,翻来覆去把弄着老祖的小杯子,仔细查看。

迎着月光,许寒极尽目力望去,将这粗朴的杯壁上细细麻麻突触尽收眼底。

可研究了半晌,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按师尊所说,但凡神物,纵使器胚原材再如何不俗,也需刻篆雕琢出器之脉络沟通天地,使之如生灵一般吐纳虚垠之中的元气,自蕴灵性方成玄宝。

但这茶盏外观看去,就当真如人界凡俗人家都可见的普通瓷盏一般,并无半点特异之处。但普通的瓷盏又怎么可能受得了道炼极境的修士如此折腾?

更为诡异的是,许寒见识浅薄认不得真宝倒也不算什么,但自踏道渊以来,这破瓷盏宗门掌教,诸多大能,以及师尊都过了眼,但却没有一人觉察有何神异之处,都只当它是个凡物,这便有些不可思议了

“老祖宗,您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何隐居方外古村?为何您不愿将大伙带出那片绝地呢”

一人独处之时,许寒内心之惆怅便再也难遮掩,他目色迷离低声轻喃

罢了,想这般多又有何用,赶紧提升修为才是最为紧要的事情。许寒晃了晃头,将一干杂念丢出脑外。法月已快至最高点,他盘腿坐好,面向神月意守道刻。

道渊法月究竟是何物,又为何有这般经天纬地的力量这个问题连身为招摇峰主的邽清也说不清楚。邽清生于道渊,长于道渊。在他心中,月亮本该就是能号令一方元气,灌顶苍生的神物,至于其他的,他未曾深思过。

但这个回答可不能让许寒满意,前世信息时代,连几岁的小娃子都知道月亮是一颗星辰,是卫星,是一个亿万载岁月连任何生命都未孕育出的苍凉星辰。但今世,却莫名其妙的变成了修士法宝!这未免有些无稽

更何况,天幕之上,除了月亮之外,那漫天的星辰哪去了?

为何许寒穿越而来的这一方世界,天上连颗星星都没有?银河去哪了?北斗七星又在哪?还有那些在神棍嘴里据说可以承启命运的星座一个个全都不见了!

难道这个所谓的人界其实根本不是一方世界?它其实是洪宇之中,诸神手里把玩的玻璃瓶里装着的一块大陆?

这未免有些恐怖,让人不敢深思下去

哎,又在胡思乱想了,许寒面色有些许懊恼,不住拿拳头轻轻磕着脑门,他总是这般,脑袋里装满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和纷乱的杂念,总难静下心来去感悟天地至理,大道规律

“嗬嗬”许寒内心无声的笑着,师法天地什么的话从嘴里说出还是颇为尴尬的,总感觉像是什么三流影剧中的台词

“啪!”

许寒给了自己一巴掌,思绪总爱开小差,这样下去可不行。人体便是最大的瑰宝,身躯之内所隐藏的秘密更是数不胜数,坐定之时,玄功运转,罡元运行周天皆是意识引导,万一不察之下将暴烈的罡元带到了什么岔路上,那他的死相恐怕不会太好看

忽然,一股恐怖难言的悸动自葬道峰顶上神月处传将开来,磅礴浩然的力量以葬道峰为枢瞬间荡便道渊山十万里地界,一百零八峰脉之上尽数被惨白耀眼的圣光笼罩!

但这光芒冲至道渊山下时却悠悠不见踪影,凡界来看,山上的一轮大月仍旧清光熠熠,毫无变化。

许寒面色突变,内心万般杂念瞬间遁去心神,只将意识尽数投放在体内的金色熔炉之上!

金色的熔炉流淌着炙热的熔岩,道道雷闪萦绕在侧,与天上法月产生了一股玄之又玄的联系!道刻之力轰然勃发,将体内静静流淌的罡元瞬间压缩到了极致,鼓胀的经脉居然凭空生出了些许空荡!

于此同时,虚空中原本静谧流盈的天地元气似乎遭受到重压一般,疯狂的向一枚枚道刻压去,放佛那是泄压的口子一般!

“呃呃”

许寒咬紧牙关,任由经脉中多出的罡元如滚烫锋锐的利刃般缓缓流动!元气运行周天,鼓胀的经脉被澎湃无匹的罡元强行拓宽了分毫,而神光勃发的熔炉兀自运转不歇,将滔滔大河般的液态元气压得更加凝练!

何为天赋?

天赋一说,涵括森罗万象。别人艰难才悟得的高深真武你推演一趟便可掌握,此为天赋!别人先天经脉狭隘,血躯浑浊不堪,需漫漫岁月才能涤荡清净,吐纳罡元,而你天生体若琉璃,清透无暇,肉躯坚韧,短短岁月便可自后天脱胎换骨,归反先天,此为天赋!同一境界,他人内体罡元如一汪小池,而你似如滔滔江河奔腾不绝,这亦为天赋!

这道渊法月加上一元道经之威,可生生提拔修士经脉所蕴罡元,加快修行速度,端的是震古烁今的神宝!

又加上道渊地界天地元气浓郁异常,地孕无数天材地宝,宗门高绝传承无数,故而其可成人界一方巨擘,令无数修士敬畏臣服,倒也不奇怪了!

法月神威已去,诸峰又恢复了空灵无为之气息。只是这夜幕下的幽深仙山之中,又多少不为人知的暗流汹涌?

月将西去,两断峰上的破败小亭内,有一少年孤身一人盘坐石床之上,面向这十万大山,打坐禅定,运转周天罡元,一丝一丝的拔升修为,静待着一朝出世江湖惊得机会

第六十六章 断两断

“《天篆》《剑藏》,呼,总算找到了”

幽暗肃穆的藏武阁被许寒快翻了了底朝天,一部部珍贵的灵玉雕琢的道典被他打翻在地,四处散乱。他左右双肩扛着两部半身大小的玉典直起身四处打量,寻了半天,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因嫌费事,便将地上掉落的秘藏累成案几,屁股下垫着本厚厚地山海异志,就这么在原地坐了下来。

拂去冰凉玉石上的微尘,目光落在《天篆》之上,心中一股沧桑的气息油然而生。恍惚之间,许寒眼前闪过虚影,那是洪荒星宇斗转,大星舞于天幕的浩荡之势,那是岁月长逝,众生师法天地的卑微

喟叹声起,稚嫩手掌轻轻摩挲着玉典的边缘,许寒心中感叹莫名。只一部书,无数先贤高圣之辈竟花费数十万载岁月方才汇聚而成,也不知人界已沧海变换桑田了几番,修行之厚重艰辛可见一斑。

扉页之上密密麻麻刻印了一段小字,许寒虽能看清但亦觉有些不适,掌间须弥空间吞吐,少年拿出青铜烛台点燃了巨烛。烛光摇曳,一股清定心神的气息挥发开来,消去心间点点燥意。

“啧啧,好东西,跟纯氧似的”许寒赞了一句这功效非凡的巨烛,兴致勃勃的将目光投向玉典。

“符印,天地之法则也,篆者,人悟天地道则所创之纹。何谓天地法则?曰日之东升而起,西落而去,曰月出则潮生,月落则潮退。曰四季轮转,春之万物复生,夏至苍生勃发,秋来沧桑萧瑟,冬往寒雪弥天,此为法则矣。故而掌符篆者,可令水往高流,可令枯木逢春,可改春秋冬夏,可造天地万物,无事而不能为!”

许寒目光微凝,有些被这段话惊到了,他屏住呼吸,聚精会神研读下去。

“习符篆者,初学之人需以罡元为墨,道念为笔,将篆纹刻于虚空,以元气引之,方显莫测之威!而修为高深者临摹道印于元神识海之上,可一语成谶,言出即法,自建符箓阵纹,于天地间再孕天地!”

“于天地间再孕天地”许寒喃喃自语,“这是什么意思,修士难道有能力创造世界?”恍然间,他想起洞渊世界大地之上遍布的符篆刻文,那诡异莫测的纹路看上一眼便隐隐封禁人魂,端的是厉害无比。而那满地篆纹化作天生繁星之威势,更是深深印在许寒的心里,久不能忘!

“呼罢了,想那么多也没用,还是先把脚下的路走好再说!”许寒自语,翻开了硕大的扉页。

翠绿的灵玉雕琢出的书页难言的道蕴氤氲而发,还未待许寒反映过来便瞬间将他笼罩住,待到眼前诸物清晰,许寒发现自己已然身处一片灰蒙蒙的无边无际的空间!擦了鬓角并不存在的冷汗,许寒有些无言,“怎么这些个修士总爱将人精神摄入虚无之外,这是什么恶趣味”

振聋发聩的轰鸣声陡然响起,一道模糊的身影忽然出现在许寒身前不远,他凝神望去,却也未能分辨个雌雄出来

虚影一现空间,便二话不说举起指尖于灰色虚空中画符,随着痕迹舒展,玄之又玄的道蕴弥立时散开来,周遭的荡漾的浅薄雾气缓缓汇聚,许寒急退几步,提掌于身前护法,提防着缕缕危险的气息!

终地,篆纹已成,空间中压抑的气息如芒在背,许寒紧咬牙关,强忍着夺路而逃的冲动!

“呼!!!”强横的巽风自无而发,瞬间便将许寒幼小的身影淹没!

许寒刚欲运转罡元护体,却发现经脉中原本周天运转的澎湃罡元无踪无影,不知道去了哪里,体内的道刻此时也沉寂下来,无论他如何催动,就是无半点动静!

“好疼啊,谁来救我!”

许寒看着周身血肉被这强横的巽风一点点地剥离,露出了肤下的经脉、肌腱,他惊恐的大喊,转身欲逃,可是无论他逃向哪里,这巽风便如跗骨之蛆般跟到哪里,就是脱离不了!

被逼无奈,许寒只得转身去找那虚影拼命,可是满眼浑浊,神思不清之下许寒根本无法辨别方向,又能去找谁去拼?

“这这真是要我死?”

一道血色的道路冉冉绽放,如彼岸黄泉路旁的两生花一般绚烂慑人,许寒有气无力的喘息,拼尽全力的逃脱!

无孔不入的巽风渐盛,许寒倒在地上不住地抽搐,森白的腿骨隐隐露出。被千刀万剐的身体已然痛的麻木,猩红的血液染红了面颊,一双黑瞳不甘的望向前方,干枯的嘴唇微微蠕动着“爹,娘,寒儿对不起你们”

喃声渐渐散去,无尽的黑幕笼罩而来,孤寂的灰色空间内,少年僵硬的身躯慢慢消失踪影

陡然睁开双眼,许寒愣愣的瞧着眼前似曾相识的朦胧世界,半晌都没回过神。

“我没死?”

少年惊的跳了起来,迅速查看方才被怪风伤的淋漓的身体,却发现自己完好无损,根本不似受过伤的样子,“这方才都是幻觉?”许寒不可思议地自语,回想起刚刚如万蚁噬骨般的痛感,猛然间打了个哆嗦,

“这也太过真实了吧!”

“轰隆!”

正当许寒还回味之际,这古怪的精神空间又突如其来一阵轰鸣,随后在许寒惊悸的目光下,一道灰雾汇聚而成的朦胧身影又迅速的显现在他身前!

许寒头皮一阵发麻,“什么情况这是,还要再来一次?前辈!请你稍等,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谈谈!”

他大声冲着虚影喊叫,只可惜这道身影恍若未觉,身形一定便如方才一般冷漠的举起手臂,御使灰雾于虚空临篆!

“去,给你脸不要脸!”

许寒见状,怒号一声后欺身便上!既然周身元气不在,又无法打开介子空间取出五岳重剑,他便挥起老拳带起阵阵恶风,势若劈天般地冲着那深褐身影当头砸去!

“呼”

拳影瞬间划过灰雾,将这人影斩成两段化作漫天飞雾!

身影穿过雾气,许寒站定虚空嘴角含笑,“哼,原来是个银枪镴枪头,不堪一击!”只是还未待他笑意收起,那身后被击散的雾气竟又迅速汇聚,只几息间便又恢复人形!

眼前这诡异的一幕颠覆了许寒的认知,让他彻底不知所措,逃又逃不了,打又打不死,这究竟是要人做哪般?

眼见符篆又要成形,许寒心慌意乱,“天篆道典不是要记载诸多大能之人从天地间所悟的篆纹么,为何等等!”

许寒陡睁双眼,一道灵光于心底划过,“莫非这便是道典授人篆法的方式?不可以力敌之,还需我以符箓之道对攻?”

许寒咬牙切齿,他知道自己又被师父给坑了!

悠悠的风吟声起,许寒连忙以念沟通灰雾,脑海中回忆方才身前人影指尖轨迹,可是慌乱之下,又痛感临身,仓促间又哪能成就玄奥的天地印记?

苍茫的虚空之内,少年惨叫之声又起

“为师不让你正午过后便来这两断峰么?为何拖延到此时,这般倦怠你几时才能成就明道?”邽清面色阴郁,冷颜发问。身上浓郁酒气弥漫,脑后灰白长发随风飞舞,微微有些散乱,稍欠几分前辈高人的气质。

许寒立在身前面色隐隐抽搐,在天篆空间内被凌迟了数次的痛感还未完全消去,他第一次怨气满满略有些不敬的看着邽清,“师父,你为何不提醒我?”

“嗯?”邽清扬眉,上下打量了番徒儿,见他微颤的双腿以及兀自抽搐的面颊心下了然,颇感几分好笑,“为师需提醒你什么?”

许寒愤愤不平“那天篆道典慑人魂魄,不学会一篆不仅离不开其内空间,更还要受地水风火临身之苦,您为何不告诉我一声!”

“哦?我没有告诉你吗?那可能是为师记差了”邽清瞧着怨念盈胸的小徒弟,嘴角含笑,只轻飘飘的道了一句。而后他又正了颜色问道“今日掌握了几枚篆纹?”

“徒儿资质愚钝,只学会一枚!”

许寒见邽清模样,知他在打趣自己,想起自己在天篆道典空间差些疼的失了禁,当下气便不打一处来,阴沉着小脸,没好气的回道。

“昂~”邽清闻言颔首,“这速度确有几分缓慢,为师当年与你师祖身后修行之时,半日里十数枚符篆是不在话下的”

邽清话还未说完,许寒脸沉得更厉害了“师父,今日徒儿要学些什么?”

知他心中有怨,邽清也未觉冒犯,笑意莫名“从今日起,为师不需教你什么,你自行练剑即可!”

说道练剑,少年满腔忿愤顿时化作了空,精神奕奕的二话不说掏出六尺长大宝剑来回比划着,“师父,我要怎么练!”

风扬衣摆,邽清瞧着兴奋的少年,不知何时酒壶又摸到了手中,咕咚咕咚饮了几口后,哼哼了几声,悠悠说道

“把它劈开”

“啊?”许寒楞然,瞧着师尊指向脚下两断峰脉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为师要你将这脚下的两断峰劈开!”

许寒目色仍有几分迷离,他看了看脚下高逾万丈,山脚处方圆数十里的神峰,而后又将目光投向邽清,“师父,你要我把两断峰劈开?”

“是!”邽清言语铿锵。

“怎么劈?”

“呵呵,当然是拿你手中的剑了!”邽清冷笑,

“从今往后,每日午时起,你需来这两断峰上,从山峰分裂之处,用你的五岳剑从峰顶一直劈至山脚,将这两断峰彻底化作两座山峰!”邽清颜色肃穆,面向着许寒,淡然而语

第六十七章 旖剑峰

常言道,逝者如斯夫,不舍日月。此言对俗世红尘中挣扎起伏,努力生存,一不小心便白首芳华逝的凡人是至理。对云深仙山处,方外靥海中的修士来说,亦是至臻之言。日升而起,子时方息,不知不觉见,许寒与夕盈二人已在这道渊山招摇峰脉过活了三月有余。

这三月里许寒每日藏武阁、两断峰、勿妄轩三点一线,终日不坠。而夕盈,也度过了最初的悠闲日子,上午时仍需在师尊为其布置的灵池内熬炼肉躯,而午时之后,则要在莫痴亭中习练拳掌、身法。

初始之时,许寒每每见到小丫头小脸通红,汗湿长襟总是倍感心疼,索性想着自己再拼把命即可,就让小丫头这么每日泡泡澡,嬉戏山水间,过些清闲日子罢了。

邽清知道他的想法后倒也未曾训斥,只是让他自己去与夕盈说。

夕盈年岁方小,是好玩的性子,又尚不明求仙问道之苦,许寒本以为自己只要一说她定会答应自己。但不成想小丫头听了他的话后却是好一阵哭闹,声声泣问是不是老公公不想要她了,弄得许寒心中悲意不去,难受了好几日。

从那以后,无论师尊将小丫头操练的再辛苦,许寒也未出言相劝过。因为他明白了,每个人要走的路需听从自己的意志,纵使再亲密的人也不应阻止

好在夕盈平日虽爱吵闹,打小也未受的什么苦,但只修武一途却极有韧性,哪怕累的跌倒站不起身,却也从未喊过半个苦字。这倒让许寒甚是汗颜,邽清令他剑劈两断峰,他一直当是玩笑之语,是师尊见他浮躁后使法刻意磨堪他的性子,哪有练剑是举着把笨拙的重剑对着万丈峭峰猛砍的?

故而他总是怨忿在心,出工不出力

但自见小丫头认真的态度后,许寒便也改了性子,不在懒洋洋的混着功夫。左右不过一座破山峰罢了,一月劈不尽便劈一年,一年劈不尽便劈十年,只要坚持下去,总会见到功成的那一日!

悬于天际的真阳又将离开人间,和煦的日光斜照,为道渊一百零八峰脉镀上了金色的轮廓。而陡峭的两断峰则像是披上了一层霓裳,远处看去,当真美的温暖人心

峰巅之下几十丈处,许寒仍未停歇,风撩长发,他虚空踏立,双手高举被金色元光附着的五岳重剑,周身气势隐而不发。风云汇聚,许寒眼神微凝,锐利的瞧着身前被早已蹂躏的糜烂不堪的崖分之处,

“喝!”

一声重喝,许寒怒睁双眼,五岳划过虚空啸声赫赫,只见一道凌厉的剑气闪着森然寒意瞬间破空而去!剑气撞入山峰,狠狠犁过数丈长的山石后威势渐逝,缓缓消散。

轰鸣声过狂风起,烟尘漫天迷离久不散去。

待万般消过,许寒定睛一看,这矗立人界不知多少岁月的俊秀神峰又被永远消去了几尺之高

“呼~”

双掌间微些痛意,那是千百次的挥舞重剑磨出了伤痕,耸了耸酸疼的肩背,许寒长舒一口气后望了望葬道峰的方向,又再一次的举起重剑

不得不说,邽清想的办法还是有些用处的,许寒一夜便至道炼极境,进境虽快但难免根基不稳,运转罡元晦涩,做不到如臂挥使。远比不上那些一步步自后天归反先天,再由先天境界引气入体跨入道境的修行者们。但经过这三个月的锤炼后,许寒身上锐利的锋芒终是收掩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神光内敛,气息厚重,有着远超年岁的沉稳。

月华流淌,两断峰下那一片碧翠的山林被纷飞落石砸的遭乱不堪,若有一日许寒真能将两断峰化作真正的两断,那恐怕峰下的大好风景便是彻底毁了

邽清出山而去,据说着是要完成宗门指派的什么任务,要些时日才能归来。招摇山界中,又只剩下他与夕盈两个孩子。

师尊不在,小丫头倒是不见半点害羞,自己囫囵扒开自己的衣衫噗通一声跳进灵池洗净身躯,许寒毕竟是成年人的意识,悄悄躲到一边去避让开来,待到小丫头入池之后才悠悠的走了回来。

“老公公,晚上夕盈吃什么呀?”

小丫头身体浸入清泉之中,昂着汗啧啧的小脑袋,眨巴了清透的眼眸。

许寒面带和煦的笑意,瞧着才过了几月便明显成熟了许多的夕盈问道“唔,你觉得烤灵兔怎么样?”

夕盈闻言苦着脸,小嘴沉入溪水中调皮的吐了几个小泡泡,“又要吃烤肉呀?”

“嘿哟!”许寒剑眉微挑,蹲下身子敲了下夕盈脑门“本事还没学多少,嘴巴倒是叼了,连灵食也敢嫌弃?”

小丫头仍旧撇着嘴,满脸不愿得样子看的许寒好笑不已。“好吧,你倒是说说想吃些什么?哥哥去给你找!”

“唔”夕盈歪着脑袋,“我想吃面饼还有炒菜!”

听得丫头的要求,这下可换作了许寒苦了脸,炒菜倒还好说,山间多有能食的灵植,可这道渊山一副仙家气派,哪里又能找来凡间粮食做什么面饼?少年扶着额头,面现难色,“丫头,炒菜哥哥给你做去,面饼的话能不能换样东西?”

“不要!夕盈就要吃面饼!”小丫头忿忿瞪着许寒,大有他不答应便要嚎哭一场的趋势。

许寒面上苦色更浓,焦虑的挠着后脑,正欲劝说之际他忽而神色一变,猛地回头望向上峰处的流光阁。沉寂的浮屠阁塔上忽然闪耀起虹光,紧接着一道清脆的女声裹挟元气瞬间传开来,惊扰了幽静的仙山,

“不知许寒师弟可在?令丘峰红絮儿不请自来,还望师弟勿怪!”

勿妄轩内的少年闻言先是疑惑,而后迅速反应了过来,这是先前去令丘峰领宗门资源时结识的那位师姐,这般时候了来我招摇峰所为何事?

夕盈自打从古村出来,所见过的只有忘语和邽清二人,现在突然冒出了外人来让小丫头顿时有些慌乱,她光着腚从清泉中呆呆的站了出来,不知该如何处置。

许寒将夕盈丢在地上的衣衫摄入掌中后元气吞吐,化作青璃锦衣原本的道袍模样。他将道袍丢给了呆立的小丫头嘱咐了她赶紧穿上后,脚踏大地,顿化虹光御空朝着那流光阁赶去!

流光阁前,红絮儿施然而立,微风拂裙身影清丽,不见半点急色。待见到下峰迅速急近的虹光后眉眼间稍露几分娇色,淡笑着朱唇亲启“才几月不见,师弟的修为竟精进至此,当真是让絮儿有些汗颜呢!”

许寒落下阁前,吐出腹中浊气。

“呵呵,絮儿师姐过誉了,许寒只是略有精进,比之师姐还有不小距离,当不得您如此夸赞!”这几月苦修之下他确有些进步,但离这红絮儿口中所言的“精进至此”四字还尚有些差距,

红絮儿眸中笑意更甚“絮儿夜中至此,扰了师弟清修,还望师弟勿怪我孟浪”

“呵,哪里的话,师姐法驾降临招摇,师弟高兴还来不及,何谈相扰啊?”许寒心中虽是疑惑这红絮儿来意,但也不好失礼直接相问,只得有一搭没一搭与她说着些寒暄的话语。

红絮儿面色施然与许寒一起走出流光阁院,瞧着夜幕下招摇地界的清冷眸光微迷,又不动声色瞄了眼有些不自在的许寒叹息了一句“哎,想当年招摇峰上也是门生伺童无数,一时风光无两,没成想不过数载之后竟只剩下邽清师伯与你师兄妹二人哦,对了不知邽清师伯还有那位师妹现在何处,絮儿当去拜访一番才是!”

许寒心中微异,暗自琢磨“听师姐语气,此番像是专门来寻自己的?这倒是怪了,我平日与她也是不熟,她这做派是为何?”心中所想未曾宣之于口,许寒面露难色“却是不巧,师尊正于前些日子出了山门,说是宗门有任务相托,也不知何时能够归来,眼下这招摇山中只有许寒与师妹二人了!”

红絮儿柳叶眉梢轻动,眸中露出几分遗憾“是絮儿来的不是时候”

流盈斑濯,如玉石般碧脆的竹林正随风摆动着,清新的气息拂散二人周身胧掩的尴尬意味,红絮儿驻足不动瞧着月影下的竹林目中隐有深意,“听说招摇山中这片竹林乃是当年抱朴子师祖从太行峰移植而来,往日还有人笑他老人家为几根竹子大动干戈,今日一见,却不得不赞一声他老人家有眼光啊!”

许寒目色微凝,“哦?是吗,这我到不曾听师尊提起过”

“呵呵,千百年前的小趣事罢了,不当一提,絮儿也是听太行峰几位师兄闲暇时提起”

“原来如此”许寒颔首,他撇了眼依旧怡然自得,神情挥洒不见焦意的师姐,略一沉吟“倒是师弟无礼,还未请教师姐今夜至此,究竟所谓何事啊?”

红絮儿双眼眯成月牙,俏皮的说道“师弟难道忘了?”

“呃?还请师姐赐教!”许寒不明道。

“自是请师弟同去旖剑峰一游!”

第六十八章 红尘

旖剑峰上通天塔高有九层,暗合天地数之极致。塔身色黯幽深,微微泛着淡淡的金光,想必其上定是被无数威力莫测的箓文禁制包裹,等闲人若敢强闯,则少不得受那天雷地火加身之苦。

清冷的月光进入这一方天地,被阵法截断化作一片萤光熠熠的海洋。点点斑驳的光芒沉浸在月海之中,随着潮汐的月海微微荡漾。许寒呆呆的看着这千古奇景似是俗生梦醒,恍惚间放佛梦回前世,幼时夏夜里依偎在父母的身畔,躺在凉席上静静数着洁净的夜空上那闪烁的星辰。

前生再难归去,许寒静静望着“星空”,他只求此生能侍奉许山、禾女的膝下,为二老养老送终。

千百艘点缀了胭脂红光古色小船轻轻徜徉在月海之中,唯美而又动人。若是有凡人伴侣能得幸身临此地,与挚爱共舞与月海之上,静观这夜中仙山风景,明月鉴情,那定是一段不负此生不负卿佳话。

只可惜清风众传来塔尖月海中那小船里的靡靡之音,这让初出茅庐的许寒面红耳赤,他紧紧捂住小丫头耳朵,不敢久观月海,慌忙的跟着师姐身后,亦步亦趋的进入巍耸的通天塔内。

塔阁乃是环形的建筑,中间是空荡荡的青岩覆地的广场。广场中央,一方数十丈方圆的擂台赫然而立,许寒只看上一眼便心生悸寒,也不知其上丧了多少虚妄者的性命。

通天塔阁上下皆有紫金檀木所建,禅香悠远。雕梁画栋的檐角上挂落着几片摆动的红纱,微微扬洒着些旖旎的气息。

来往侍奉的小厮皆不过双十年华,男子尽是身形挺拔剑眉星目的俊秀之辈,许寒从其沉稳的步履之上观出这些人俱是身负修为,放在人界定算得上一城俊杰,可叹在这道渊山上也只得沦为端茶递水之辈,有几人从许寒与红絮儿身边经过,见二人身着青袍后顿时挺拔的腰背深深折弯下来,面上也堆砌出浓郁的谦卑。

而女子也皆是些肤若凝脂的伶俐可人,腰肢纤细似风中残柳,莲步微移如小家碧玉。个个身影样貌皆不输许寒身畔的师姐,唯独缺了几分出淤泥而不染的傲意。

此时许寒突然想起了被师傅赶下山去的忘语,这可怜的女子出身皇室,美貌动人,若是安心的身存人界那定是会被众多侠豪之辈争相追捧,享一段无暇人生,可惜她偏偏妄争天命,意图傲临一方,却不想陷入一滩她挣脱不出的淤泥之中。

邽清曾说忘语心有魔障,贪、嗔、痴三焚身而不自知。其实这一切也不应怪她一弱女子,忘语意指长生,本意乃是护佑她祖辈打下的大好河山,护佑国度中的黎明百姓不受战火纷扰罢了,这并无错,只是忘语欲借这道渊山之势来挑动人界数十万载才形成的固若金汤的秩序,却忘了道渊山也不过是人界一方,并非是脱离了人间的仙家洞府,最后才徒叹蹉跎了二十载青葱岁月,落得个满身泥垢归家

“呵,师弟可是在想你之前被邽清师伯赶下山下的婢女?”红絮儿望了眼低头思绪沉迷的许寒,微笑道。

许寒悚然惊醒,立时停滞了步伐,竖着眉头不可置信看着红絮儿。心中顿觉这亲近友好的师姐有些高深莫测起来,呆愣了几秒后他才恍然觉察,连忙收敛起面上惊讶,勉强笑道“师姐是如何得知忘语的事情?”

“呵呵,宗门之中唯有困玄城与葬道峰上的传送祭坛可出山门,那小婢女自困玄城出山之时,被相识的人拦下来问了几句,故而这消息就这么传开了。”

许寒内心微凛,招摇峰上一个婢女的离去,这些高高在上的真传弟子竟然也了然于心,这宗门之内的水果真是深不可测,他看似无意的随口问道“那忘语可曾与人说她是为何被师尊赶下山门的?”

红絮儿见着许寒面上刻意摆出的不在意表情心中好笑不已,暗道这师弟道行还是太浅,“这倒没听人说起过,她只说了在招摇峰山犯了过错,邽清师伯一怒之下将她赶出山门”半句话说完,红絮儿微敛气息,眸光摇动“不知师弟可知其中原委?”

“些许小事,不值一提”许寒尴尬的笑笑,没有多言语。这要是让人知道自己被一个侍女用几枚灵果撑破了肚皮差些魂丧九幽,那才是真的贻笑大方!

红絮儿柳梢眉头不可察觉的微抖了一下,维持着脸上温和的表情也未多追问,只是眼中凝稠的幽光让人感觉她并未将此事放下

夕盈怯怯的看着来往不绝但见到三人便退到一旁躬身见礼不敢抬头的侍者们小脸茫然,喏喏的拽拉着许寒的衣襟,罕见的老实了许多,连这典雅却又不失富丽的古色建筑也未能吸引她的注意。

跨楼的阶梯处另有神异,只一步便陡然穿过一层之高。不过经过刚才一番对问,许寒变得稍有些拘谨,只是静默的跟随在红絮儿身后,没有多置口舌

推开雕龙画凤的阁门,张凌锥面带和煦笑意,起身相迎,“许师弟,几月不见,不知在招摇峰上过得可好?”

许寒微微诧异,没想到今夜凌锥师兄竟也在此地,他连忙将怀中的夕盈放了下来,毕恭毕敬回礼“劳师兄挂念,许寒与师妹在招摇峰上一切都好,这几月里师尊看我看的紧,师妹又正是筑修道之基的时候,故而许寒未上令丘拜访师兄,还望师兄勿怪!”

“呵,师弟客气了!”

张凌锥笑意收敛,瞅着靠在许寒小腿上,含着手指眼睛片刻不离桌上热气腾逸浓香扑鼻的精巧菜式的小夕盈,眉目耸立“这便是贵师妹?好个乖巧伶俐的丫头,邽清师伯好福气,能收得二位天赋异禀之辈入门下,看来二十载后,招摇峰的威名又将响彻我道渊十万里河山!”

许寒轻轻踢了下夕盈,示意她赶紧给师兄见礼,但古村中活的肆意又横行霸道的小丫头哪肯理会这般多的规矩?许寒用多大力气踢的她,她便双倍力气还了回去!

而后这丫头嘟着嘴巴手脚并用爬上精致的桌椅,瞅了眼满桌的灵花异果、精巧菜式,小手径直伸向了香气浓郁的蒸血熊掌,自顾不暇的啃了起来!

幽静的阁房之中小丫头吧唧嘴的声音格外刺耳,许寒羞得面颊通红,慌忙向着亦有些尴尬的张凌锥和笑意施然的絮儿师姐赔礼。

挥手让门左右边上侍奉的两位宫装仕女门外听候,待阁门关上,红絮儿笑嘻嘻走到夕盈身旁,摸了摸干劲十足的小丫头“人家就喜爱这般天真无暇的女娃,不似你们这些男人,成天不是虚情假意的客道,就是满腹阴沉的算计!”

红絮儿的夸赞夕盈并不领情,反倒是不满的晃悠了几下脑袋,嫌弃她打扰了自己难得来的一顿美食!

张凌锥招呼着苦笑的许寒坐下,四人依栏而坐。

这一桌人中,除却夕盈不算,当是许寒辈分最小,他自觉的起身为令丘峰的二位师兄、师姐斟满一杯清酒,而后长笑一声“多些二位款待,不然今晚我与夕盈二人可又要饿肚子了!”说完之后,他端起酒杯一引而尽,微笑着露出杯底示意。

他二人见状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异色,心中更是肯定许寒与夕盈二人来历非俗,不然这才几岁的孩童又怎会有这般气魄?

清酒入腹,三人间寡淡的气息浓烈了些许,许寒目色迷离,环视这通天塔内数之不尽人影濯洞的阁房,吐出酒息“呵呵,这旖剑峰通天塔倒似人界的红尘客栈一般,热闹的紧”

红絮儿指了指塔顶之上的无垠月海“这通天塔可不只是客栈那般简单,师弟忘了这月海之上泛舟的诸位同门了吗?”

张凌锥闻言面色颇不自然,低头兀自微酌。

许寒亦是讪讪笑着“不意我道渊山诸位师兄这般快意情仇”

“噗!”红絮儿一声嗤笑,“师弟言辞倒是婉转,好似人间那般读书的文雅之士”

这话说的直白,许寒也倒不好再卖弄言辞,只得顾盼左右而言其他。

好在凌锥师兄及时出来解围道“其实这通天塔原本也不是为我等真传弟子所立,乃是为了困玄城中的记名弟子所建!”

“哦?”许寒讶然,“还请师兄赐教!”

与许寒有几分熟稔后,红絮儿便不再端着架子,她玉藕般纤细白净的手臂叠放在桌上,俊俏的脸颊斜依着手臂,瞧着挥汗如雨小手挥舞个不停夕盈眼带笑意,似是甚是喜爱这不做作的丫头。

“所谓法不传六耳,道亦不可轻传。故我道渊山向来是不轻易收徒的,数十万载前,这通天塔本是宗门诸脉峰主考教记名弟子,收徒之所!”

许寒楞了下,而后站起身来指着塔底处的擂台问道“师兄是说”

张凌锥搁下手中筷,面有深意俯视下方的黑色岩台“正是如此!据闻数十万载前,困玄城中诸多出类拔萃的记名弟子们在其上较武,显露所学。而我道渊诸多前辈便在这九层通天塔上观看,若是见得合心意的苗子便收入门墙,传下衣钵。”

“那后来呢,此地怎么变成我等聚会之所?”许寒好奇追问。

凌锥师兄指尖摩挲着碧绿的玉杯,周身气息隐有几分晦涩“呵,后来宗门之中嫡传渐多,许多宗门前辈的子嗣皆是在山中修行,人间东界,又有不少世家门阀,皇亲国戚内资质非凡的子弟向我宗门献上资源,只为求后辈子弟能拜入山门,修无上大道。故而这诸峰前辈也渐渐地少来这通天塔,近些年来,自通天塔内由记名跨入宗门真传之列的人近乎于无,就连似师弟这般因天赋异禀,机缘巧合被峰主直接从人界收入门墙的人也是屈指可数了”

“哦?”许寒眉头微蹙,运起目力望向演武台上,玄武岩覆地的砖石缝隙里斑驳暗沉的颜色,鼻尖耸动着似是能闻道那浓郁刺鼻的血腥气味,“那这些记名弟子不知缘由吗,为何还要来着旖剑峰上搏生死呢?”

张凌锥刚欲再言,突见塔底宽敞的青石广场上有几处异光闪动,这正是传送阵法的光辉。

玄光散去,方才还空无一人的广场上顿时人头攒动,喧哗声响。转眼之间,成千近万的记名弟子们纷纷涌入了通天塔内!

张凌锥止住言语,招呼着看热闹的少年坐下“至于他们为何还要来此,师弟且耐下心看下去便是”

第六十九 草芥

听得凌锥师兄言语,许寒暂且按捺下心中好奇坐了回去,目光透过阁房透明的禁制静静看着塔底的众记名弟子们。

这些人看起来都是对这塔中规矩极为熟稔之人,自一现身此地,便神色恭敬的对着九层高塔之上隐身于幕后的各方真传拜了一拜,而后一个个小的团体迅速划分开来,依着势力大小排开了座次。人数多的,为首之人气息强盛的便能更靠近中央演武台,而次一些的就只能往后方靠去。

说是气息强盛,其实大多不过先天真元较他人深厚几分的角色,许寒扫视蝼蚁般黑压压挤作一团的众多记名,唯见得寥寥几位年纪稍长的弟子已纳天地元气入体,还尽是气息驳杂,体内罡元稀薄如溪流之辈。

纵使许寒尚未有过与人对战之经历,但见到这些人来也敢放下狠话,他们就算一起上也非是自己一合之敌!

看着这些大多吵闹的面红耳赤、血脉贲张,神色疯狂之辈,许寒面色微有阴寒,心绪也有些沉重。这些弟子尽是道渊大教门下的记名弟子,依靠仙山而居,多少也占了些许便宜,却多是良莠不齐之辈!可想而知,人界之中那些无跟脚的苦修者们又是何等水平。

现在想来,当初许寒选择拜入道渊门下当真是侥天之幸,否则就算他天生道体,也只得是明珠蒙尘,蹉跎岁月,更别提何时能够归得古村

几多仆役穿插于纵横交错的势力之间,为排在前首的几方领头人奉上茶水以及些许瓜果之后便迅速退去,面上神情淡漠,丝毫不见拜见真传时的谦卑。而聚众的记名弟子见着这些身着白衣的仕婢也似有嫌色,不愿深交。

出现这般现象盖因二者完全走的是不同路子,愿入道渊门下为记名弟子者多少心中尚有些心气,想凭着自身之努力去搏一把虚无缥缈的机缘,以期能有千万分之一的几率被宗门前辈或真传赏识,得以引入门墙内!再不济,也可从同辈之中争取些元晶、丹药、或者可称得上“器”的兵武,熬个数十载岁月后,下山为宗门操持人界产业,又或投入上古世家、皇室宗亲门下,皆能求个青眼相待。

而这通天塔上的众多男女使婢,则更加卑微些。他们或是身出寒门无所可依,或是出身贵胄,但资质低劣,又不愿拼命,只能心甘情愿入这道渊山为奴为婢,沦为玩物,但求能凭着薄柳之姿能得哪位真传垂顾,赏下些资源与不入流派的道典。

道渊山旖剑峰上的无垠月海,在人界都享有盛名,可又有几人能知这些月海中那些惬意悠荡的红船中,困着的一个个命运坎坷的灵魂?

许寒面无表情,抬头望着晶透的塔顶上那微微荡漾的涟漪,想必忘语也有一段过这不愿回首的往事吧说起来她也算是幸运的,下方搏命的弟子们连道炼境界也没几个,而她能凭借道渊山如渊海一般浓郁的天地元气,招摇峰上之前诸位师兄的看顾,得以入灵枢境界,应该也没什么可以抱怨的吧

许寒愣神的些许功夫,下方的场面又更加火热了几分。絮儿师姐稍稍提起了神思,直起身来,饶有兴趣的瞧着下方剑拔弩张的记名弟子们。

张凌锥正襟危坐,他微笑着冲不明所以的夕盈举杯示意了下,懵头懵脑的小丫头抬起糊满油脂的脸,茫然的举了举手中血熊掌回敬!

“呵~”

夕盈呆萌的模样逗乐了张凌锥,他目色温和,嘴角的笑意真挚了几分,摸了摸丫头鬓角的纷乱的乳毛。

“哼~烦人”

夕盈狠狠瞪了张凌锥一眼,忿愤的低下头继续拼命对付手中的红烧熊掌,朱栏清幕外隐约的喧闹声半点没干扰到她蓬勃的兴致。来道渊山的日子里,许寒虽未饿着她,但几月下来,不是果子就是烤肉,苦的她喝水都有些反胃,眼下什么都不可以阻止她吃顿好的!

“嘿!各位同门有礼,我陵天信又来叨扰各位了!”

一声长喝后,有一身着一袭书生意气的长袍,面相精乖的男子纵身跃上高台,双手抱拳带着笑意向四方拜了一拜。

“陵天信,莫要多废话,今日除了我痕斋的戴兄弟外,还有那些人上台,你且说与我听!”

“呵呵~”这台上的男子回首寻音,见最靠近台边一气息冷厉,双手抱胸的汉子发话后平润的眉头挑起,嘴角笑意更甚,“顾云师兄休要性急,且待师弟与你分说!”说着,这名为陵天信的男子环视一圈,待众弟子安静下来后才娓娓道来,

“今日要上这演武台上的共有五位,分别是肴星阁的陈修洋师兄,稀晶楼的龙钰师兄,痕斋的戴瑁师兄,胭莲山的朱雪茵师姐,最后一位却是难得!”陵天信望向北侧不起眼的一处从始至终皆是沉默寡言的人群,“呵呵,是欲清洞的易剑离师兄!”

“欲清洞的人怎么也跑来这通天塔了?他们不是向来只会老实巴交的苦修吗”

“易疯子?这人可不好惹,与人对敌绝不留手,从来都是拼个你死我亡的!”

“笑话,敢上这旖剑锋通天的哪个不是看淡生死之人”

陵天信在台上一报出今夜较武之人的名讳,下方成千上万的弟子们陡然炸了开来,多是神色诧异,不可置信的议论着那被称呼为疯子的易剑离!

见下首气氛热烈,陵天信满意的点点头,眼眸中露出星点贪婪的光辉,瞧着欲清洞默然不语的人群中,那怀抱一柄细长铁剑,面色冷漠,站得笔挺如松的青年,面颊微不可察地扭动了下。

“好了,上台的几位都是大家熟识的朋友,我便不多做介绍了,今日轮到我知信坊坐庄,陈修洋师兄今日坊中定的赔率是一赔二,龙钰和戴瑁师兄定的赔率是一赔三,而朱雪茵师姐的赔率是一赔四,至于易剑离师兄么,呵呵,坊里给的赔率是一赔一点五!”

说完之后,陵天信恭敬的朝着静谧的九层高塔抱拳遥遥一拜,“至于各位真传大人打赏之物,按照以往的老规矩,我知信坊收二成,胜者得五成,剩下的三成就归那得胜之人所属势力,各位可有异议?”

陵天信话语落定,先前发话的名为顾云的大汉面色不郁“怎么,你们知信坊就这么看好欲清洞的易疯子?”

这陵天信乃是长袖善舞之人,听得顾云质问后也不气恼,赔起了笑脸道“师兄莫恼,这赔率都是坊中的弟兄们商议出来的,非我一人可决,若是顾师兄对自己人有信心,那便多投戴师兄些元晶便是,我知信坊难道还赖得了账不成?”

“哼,这用不着你多置喙!”

顾云一声冷哼,未留半点的情面的呵斥,看似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

“呵呵~”顾云口出不逊,作为庄家的陵天信也不恼怒,笑意盈盈的冲着其余几方势力作揖道“各位可还有什么疑议?”

肴星阁领首之人是一个身形榔槺的大胖子,其诨号吞天犼。这胖子面上横肉堆积,一双绿豆般大的小眼睛不时闪过缕缕精光,旁人之精力尽投放在台上的陵天信身上,又或是暗暗打量着将要上台分个胜负生死的几位悍将,而唯独他逮着身畔的瓜果嚼的是汁液淋漓,旁若无人。只见这胖子耸了耸鼻尖,发出了浓厚的鼻音,笑意真挚的道

“吭,陵兄弟胃口不错,今夜若是赚了大钱,可别忘来我肴星阁照顾照顾生意哈,届时我老犼亲自下厨,给你整点好东西!”

“呵呵,天信哪敢在犼兄弟面前谈什么好胃口,不过照顾生意的事情好说,还望犼兄倒时莫怪天信叨扰啊!”顺着吞天犼的话,陵天信接上了一句。

吞天犼点了点头,身上的滚刀肉哆嗦的形成了波浪,继续吭哧吭哧的啃起了果子。

欲清洞的人都是一副晚娘脸,自不会与这陵天信多说什么废话。

而那胭莲山的纯老板盈盈一笑,妩媚的扬起了兰花指,粉黛浓厚的脸上狭长的凤眼魅意几乎要溢了出来,她侧身面冲着今夜要上场的几方势力施然作福“我们胭莲山可尽是些柔弱女子,为了生计勉强舞弄刀兵,几位师兄可要留些情面哦~~~~”

“呵,吃人都不吐骨头的也能叫弱女子?”

上这通天塔演武台的都是些可为财死的亡命之徒,平日里在困玄城中便斗得厉害,更何况这是真正到了见生死的时候?谁也不愿再口舌上输了气势!

故而这纯老板刚落下话音,一直未曾发声的稀晶楼莫潮升面带讥讽,一句话便将她怼了回去!

“嘿,莫师兄,您那稀晶楼的师兄弟们平日来我这胭莲山,可没嫌我那些命苦的姐妹们会吃人啊,怎么今日便这般大的火气?莫不是对龙钰兄弟没什么信心?若是如此,还是不要逞强的好呢!”

胭莲山的纯老板可是个泼辣的性子,见莫潮升言语嘲讽,一番夹枪带棍的碎语又投了回去!

莫潮升精壮的身躯斜靠在椅背之上,趿拉着眼皮斜觑了眼纯老板后闭上眼眸,不愿与个娘们没完没了的争执下去!

陵天信老神在在的站立台上,目色深沉面上却始终笑意不减。见几方都算打过了招呼后开口言道“好了,话不多说,今夜第一场乃是陈修洋师兄对阵朱雪茵师姐!第二场,龙钰师兄对战戴瑁师兄,第三场乃是第一场的胜者对战欲清洞的易剑离师兄,最后一场是第二、第三场的胜者对决!

各位同门下注吧!”

第七十章 如戏

许寒沉默俯视着下方疯狂的记名弟子们,内心五味杂陈。那一个个双眼通红的赌徒压上了自己拼上性命才积攒出的些许财货,生怕去的晚了便吃了大亏似地。就像喝的酩酊大醉的人,理智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们为的是什么?他们真的活着吗?许寒不知道,也不理解他们的痛苦

“上了这擂台便必须分个生死?”他问道。

“那倒也未必,若是认输认的快,倒也有可能留的一条性命。”张凌锥直直的看着许寒的侧脸,隐隐察觉这位小师弟内心纷乱的思绪,心里无声的笑了笑后,淡漠的开口回答道。

红絮儿仍旧一副兴趣盎然的模样,她起了身走到朱栏边上,惫懒的叠起双臂,灵巧消瘦的尖下巴轻轻放在手臂上,弓起的身躯绷紧了贴身的青袍,露出了绝美的曲线,翘起的珠圆玉润的臀部有意无意的靠向许寒。

“怎么,师弟心有不忍?”红絮儿目光俯视下方的蝼蚁,无暇的面容露出了几分意味深长笑意。

许寒摇摇头,他听得出两位张凌锥与红絮儿二人语气中的不在意与轻浮,面带凝沉的说道“师弟只是觉得这一幕有几分荒谬罢了”

“修武问道只是他们生存的手段,而并非是目的”张凌锥也站起了身,不动声色的将红絮儿挤离了许寒身畔,而后双手背负身后,面色不见喜怒,没头没尾的道了一句。

许寒蹙眉思索张凌锥话中深意,只是他经历尚浅,暂不得其中三昧。既想不通,那便放下,许寒没有深究,“对了师兄,这困玄城中的弟子们还分了不少势力?”

张凌锥料到许寒早晚有此一问,缓缓说道“这些弟子们身上大多都有宗门交予的差事,故而时间长了,困玄城中大大小小的势力便如雨后春笋纷纷冒出了头,师弟也莫要小看他们,眼下在这通天塔中的不过是些明面上的人,其背后盘枝错节的势力即使道渊山中,也没几人能说的清楚!”

“哦?师兄是指”

张凌锥没有说话,心中有些犹豫,不知是否该对这才结识的小师弟交浅言深。

红絮儿没他那般多的顾忌,方才被自己这位师兄勘破了行径,她心中微有些不大爽利,有心想拆张凌锥的台,“呵呵,寒师弟莫听我这师兄吹的玄乎,这些个小记名后面也无甚大不了的人物,无非便是各峰真传罢了,平时护着他们,也就指望着他们能传传消息而已。就比如下面这叫陵天信的,属于知信坊,背后倒是跟太行峰有些瓜葛”

“原来如此”许寒点点头,心下了然,倒也未多诧异。

既然说了,倒不如说个通透,日后也算是个人情。张凌锥盘算了会接着师妹的话说了下去“这只是其一,诸脉弟子山中清修,不染红尘纷扰,倒也没什么。但这些人的背后还有另一方势力师弟须注意”

许寒仰起头,疑惑问道“难不成还有他方教派安插了人入我道渊山中?”

张凌锥稍有惊讶,倒是没想到许寒能够想到这一层关隘,看来这看似人畜无害的师弟确实有着几分机敏,不是愚笨之人。说是如此,张凌锥还是摇了摇头说道“师弟说的倒也不是无的放矢,不过这些人可不敢明目张胆的在道渊山内立山头!”

“嘶~师兄说的有理,那我倒是想不通了,这些记名弟子们背后还有何人?”

“呵呵”张凌锥干巴巴的笑了声,脸上表情说不出是有几分畏惧,又或是其他什么。

他深深的望着下方动静渐停的弟子们,半晌后终于悠悠开口“道渊山一百零八峰脉,共计有一百零八位峰主,那师弟你觉得我道渊山明道境界的前辈便只有这么多吗?”

许寒双目突睁,心中一道惊雷闪过,张凌锥的话解答了许寒心中隐藏许久的不解,招摇峰上师尊邽清乃是一峰之主,可除却他之外峰上并无同辈之人,那当初师尊学艺之时,那些师兄弟们又去了哪里,难不成尽数陨落了?

“师兄您是说”

“啊,终于要开始了!”红絮儿突然提高了声音,玉葱般的秀指指着下方擂台,打断了许寒要说的话语。

见此状,许寒按捺下心中疑问,也提起了精神往下方看去。

“第一阵,肴星阁陈修洋对战胭莲山朱雪茵,请二位上场!”

陵天信话音溅落,高台下顿有两道人影拔地而起,御起轻身之法,脚尖轻点空气,同时踏入演武台上!

“好!”

“陈师兄,师弟的身家全压在你身上了,快给我废了这小娘们!”

“雪茵师姐加油!让这帮臭男人好好见识见识我们的威风!”

二人一上玄武岩台,方才还静谧的台下便如清水渐入滚油之中,顿时炸裂开来,震耳欲聋的澎湃之音似要将通天塔顶都要掀飞出去!

许寒前世今世也未见过这般热烈的气氛,顿时有些坐不住了,心中生出几分悸动,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与张凌锥、红絮儿并排列在清幕后的朱栏边上,定神仔细注视着台上对立的男女。

这陈修洋是一身高六尺,虎目剑眉的汉子,看年纪约莫着有四十上下。一双铁钳般的大手持一对四尺有余的粗犷金锏,他面色沉静,周身真元隐而不发,气息凝聚,牢牢锁定着三丈外粉色裙摆飞扬的朱雪茵!

胭莲山的女子从面上看去,年岁都不见得有多大,皆似不过豆蔻年华。只是这些红尘浊浪中翻滚的女人们旁门左道的手段多得很,即使修为不够,也都有着那一二不为人知的方法保得青葱面容,难以估计其真实年纪。

不似陈修洋这般如临大敌,身材娇小的朱雪茵倒是随意的紧,只见她扭摆着纤细的腰肢,手上拂着一丈白纱,面带几分娇羞“陈师兄,您这对金锏看着也太吓人了吧,妹子身躯柔弱,受不得折磨,您可得爱惜着点人家喏”

“哼哼,好说好说,我待会便用这四尺长的粗锏好好爱惜你,定要让你欲罢不能!”陈修洋仍旧一副防备姿态不为所动,嘴上说着下流的话语刺激着朱雪茵露出破绽!

“呸~”朱雪茵装模作样的唾了一声,表情呆萌状的嫌弃,“真是个不解风情的糙汉子!”

“半点朱唇万人尝的货色,也敢谈什么风情?”陈修洋嘲讽道,一堆金锏微微摆动着,让人捉摸不透虚实!

朱雪茵黑长睫毛下泛着微粉的瞳孔骤然间收缩了下,但眨眼间便恢复了过来,泫然欲泣道“陈师兄真是无情之人”说着,提起掌间白纱,欲拭去泪花。而就在白纱遮掩面容之时,陈修洋眼中精光大放,左手金锏护在胸前,右掌金锏抡过半圆,重重踏向脚下黑岩,瞬间激射而出,锏尖直指朱雪茵白纱遮掩后的咽喉!

劲风如狂浪瞬间扬起朱雪茵脑后缚起的长发,片息之间,重器已要临身!

“叮!”

清脆交击之声陡响,而后便见朱雪茵娇弱身躯倒飞而去!

见此景象,陈修洋不喜反惊,步伐顿时止住,欲要抽身而去!只可惜他此时欲退,却晚了半分,朱雪茵掌间白纱不知何时悄然攀附上他右掌直刺的金锏,就如一条灵巧的白色毒蛇死死缠绕锏身,昂扬的蛇头径直冲向他失色的面庞!

“嘻嘻,陈师兄,现在想退是不是晚了些?”

见他面色狼狈,朱雪茵嘻嘻一笑,被击飞的身躯借白纱缠绕之力强自定住,落下地面后袖珍的小脚连续轻点玄武黑岩,一手紧握白纱,另一掌提劲胸前,粉色真元濯动,看其起手之势,应是她看家本领,迷思掌!

这掌法阴狠歹毒,是以千丝万缕的真元之丝破人护体真元,待入对敌之人经脉血躯后便会立时化作牛毛小针,将人戳的是千穿百孔!即便是未伤到要害,这掌劲真元中蕴涵的毒性也会顺着破碎的经脉激流至人周身血脉,迷人神思!

陈修洋乃是常年混迹困玄城中之辈,便是这通天塔演武台也非是第一次上,又岂能不知这阴毒的掌法,见状当下心中大急,被束缚住的金锏用力向后撤去,企图脱身而出,却不成想这白纱不仅坚韧,且缠绕的十分紧固,此举不但没能脱身,反倒让朱雪茵急速靠近的身影更快了几分!

“休要猖狂!”

见撤劲无用,陈修洋怒喝一声,以真元护住神府,狠劲披靡,竟已头颅直接撞向躲避不及的化作至刚之物的白纱!

“砰!”

轰鸣声振聋发聩,无形气焰滔天而出,似怒海倒卷天幕,强劲的疾风瞬间勃发推缓了几乎化作一道虹影的朱雪茵!

陈修洋壮硕的身躯硬抗这疾风骤雨不退半步,他见那阴魂不散的白纱还缠绕在自己右手金锏之上,沉腰立马,一声怒喝后举起左掌护体的金锏,用尽全身气力向那被缠住的金锏上砸去!

“嗡”

两锏相击之处,硕然传出低沉的嗡鸣,金锏已颤成肉眼难以捕捉的虚影,便连金锏处的空气都隐隐跟着震动了起来!

“刺啦!”终地,那坚韧的白色袖纱应声而裂,四散而飞!

此时朱雪茵已至身前,陈修洋撤步不及,只得微微扬起手中双锏,指向她攻来之路径。

肉身之力难敌玄兵利器,朱雪茵暂避锋芒,脚下轻旋,如一只翩翩起舞的精灵般矫捷的绕至陈修洋身侧,掌风赫赫印向他的胸膛!

“哼!”

陈修洋眸光锐利,心中已然辨析她之攻路,微撤一步拉开些许距离后,双锏交叠成叉迎向鬼魅的掌法!

“砰”

朱雪茵娇秀的手掌红影附着,与那金锏一触即分拉开距离,未选择硬碰硬的绞力。

试招已过,二人同时发起力来,只见那场中交战的二人身影陡然模糊,粉色雾影笼罩一方天地,朦胧的雾影中,不时金光闪烁,白色匹练飞扬!

“砰轰隆”

交击之声不绝于耳,胶着在一处的二人瞬息间变会互换数次身影,带起的风浪竟化作一道龙卷搅动八方!

第七十一章 血洒长空

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杀意横空离散红尘月!

朱雪茵脚踏天罡,两道白纱长袖可刚可柔,绕着陈修洋舞出千百道残影。那簌簌的破空之音可见这威力足以劈山裂石,让闻者头皮发麻,背生冷汗!

若要说这朱雪茵的攻伐如怒海狂涛,那被团团白影包围在中央的陈修洋就似海中之礁石,任你风吹雨打电闪雷轰,我自岿然不动!一对金锏护住周身前后,任这白绫从何刁钻的角度攻来,都可让其无功而返!

台下一直如饕餮般似能吞食一切的吞天犼紧紧盯着台面,手上拿着个啃食到一半的果子纹丝不动。面上横肉堆积看不出内心思绪,本就小如绿豆的眼睛更是眯得只剩下一条缝隙,只见偶尔闪过几道精光。

这台上旗鼓相当的二人战势焦灼,双方都欲至对方于死地,却又不敢贸然激进,唯恐露了破绽,但这台下却有些眼力不到的蠢货耐不住性子。

臃肿的人群当中,有一压上身家财货赌那陈修洋胜的弟子见他战到此刻也未能收拾的了朱雪茵,不禁心中急切,放声怒斥,

“姓陈的你搞什么东西,被个臭娘们压着打到现在,不行就赶快下来换老子上!”

通天塔下此刻气氛着实压抑,除了演武台上鏖战的二人发出阵阵轰鸣外,台下观战的众人皆不发一语,全神贯注地在盯着台上交织的人影,故而这声响突然传出,立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哼,找死!”“说谁臭娘们呢!”

吞天犼悍然起身,手中半个青果化作流光激射而出,直冲那怒骂之人头颅而去。与此同时,胭莲山的纯老板也这不长眼的弟子气得怒意盈胸,她转身一挥衣袖,一道元气匹练瞬间破空而去!

这嘴欠的弟子不过初入先天,体内才蕴的些许真元,气息如干涸之溪般浅薄,又哪能抵得过吞天犼、纯老板两位实打实的道炼境修士含怒出手?

“噗!”“轰!”

青果裹挟罡元,瞬息便至,那言语不逊的弟子只觉眼前一黑,还未反应过来便彻底失去了意识!漫天血液崩散,一颗大好头颅便如天女散花一般在空中炸裂,身旁的人避之不及,被当头淋了一声红白之物!

失去头颅的身躯无力的立在原地,银色匹练从天而降,瞬间将其淹没,狂暴的罡元威力无匹,三丈之内的弟子震的人仰马翻,狼狈的跌倒在地,而等到他们奋力从人群中挣扎着站了起来,望向先前那名弟子站立的地方之上,却只见几缕云烟从地上寥寥升起,竟是半点灰烬也未剩下!

“卧草!”

那些个站起的弟子被眼前这血腥一幕惊得魂飞魄散,如受了惊的鹌鹑般拼命想挤出人圈之外,逃离这方是非之地!

“他们敢杀!”

而身处高塔阁房之内的许寒见此一幕,惊悸而起怒目相向,不自觉的惊啸了一声,话语过半却陡然想起身后的小丫头还在呼哧呼哧的吃的开怀,又连忙止住话语回头看去。

夕盈半边小脸上都是酱色的油渍,黏糊糊的汁液将额头上落下的细毛紧紧粘在脸颊上,两只手左右开弓,一手抓着龙眼大小似水晶般剔透的葡萄,另一只手抓着只雪白的热气腾腾的糕点,口中含住的肉骨还未吐出,小肚子鼓胀的就似上弦之月一般。见许寒目光投向她,她吭了几声,可爱的小鼻翼耸动,算是与他打过了招呼。

许寒面色稍霁,又将身子转了回来。

张凌锥站立的笔直如松,似未察觉他的失态,悠悠开口言道“一句话便得罪了两方势力,这种没眼力没脑子的蠢货为何杀不得?”

许寒表情僵住,不知该如何反驳。但夺人性命,当为诸恶之首,纵来此世八载岁月,可一直古村中过着与世无争生活的少年还是前世那般的观念,贸然间见此生杀一幕,他心中还是难以接受!

“可师兄您不是说这些弟子背后都有诸方势力吗?”想了想,许寒还是辩驳了一句,纵然他心中也知口出之语甚是无力。

张凌锥嘴角微抿,眼神闪烁没有再多言语,在他看来,许寒所说的话也是蠢话,不值得多费口舌。

“嘻嘻,寒师弟倒是心善!”红絮儿有心与许寒深交,她见没能得到师兄回语的许寒面上挂着尴尬的表情,调笑了一句,送上下台的阶梯。

许寒嘴角苦笑浮现,“对不住,让师兄、师姐见笑了,许寒只是只是突见这一幕,心中有些有些不大适应”

张凌锥微微颔首,并未因一句蠢话而过分冷淡了他,“这儿记名弟子所处势力背后是有人照应,但他们本身却只是无根浮水,随意打杀几个算不得什么。再者说了,既上这通天塔,又哪有不死人的道理”

“师兄说的是”许寒气息沉迷,垂下眼睑应了声,只是心中轻叹,动辄便是要人生死,修道之路当真如此险峻?若有一日,自己与夕盈遇见修为高于自己的,本身所处势力又不惧道渊山,那是否自己与夕盈也会被人轻描淡写的轰杀至渣,而换来的,则是充满嘲讽的愚蠢二字?

青烟散去,吞天犼站立原地,不紧不慢的将卡在自己肥臀之上的太师椅拔了下来,模样滑稽可笑的紧,但见此一幕,周围的弟子们却没一人敢放言嘲笑,甚至连抬头直视他的也没几个!

瞧着台上二人战的凶险的二人,吞天犼面色不善,冲着远处眉眼间仍不见消气的纯老板冷笑道,“哼哼,没想到你那腌臜的女人窝里还当真拿出了个上的了台面的!”

指若葱根的一对柔荑中山水绸扇微摇,纯老板画眉舒缓,妖娆的身躯扭出了个让人血脉贲张的曲线,只可惜低俗的妆容破坏了这可入春图的美感,“呵呵,犼兄这话说的,肴星阁里挥勺子都能上台蹦跶几下,我胭莲山的莺燕们个个貌若天仙,又怎会上不了台面?”

逞口舌之利,困玄城中没几人能说的过胭莲山的女人们,吞天犼不会自讨没趣地与她纠缠下去,只是心胸忿懑堆积,眼中寒光闪烁,丢下去狠话,

“呵,等下了这通天塔,我会带兄弟们好好照顾你纯老板的生意的!”

“嘻嘻!”纯老板浸盈此道日久,这种等级的嘲讽早就难让她心生波折,虚情假意的调笑几声,“那可就这么说定了,妹子届时定当广扫门庭,恭候犼兄大驾哦~”

“叮、叮、叮!”

倏地,三声清澈响声从台上传出,将众人地注意力重新拉了回来。

朱雪茵娇喘连连,一身香汗淋漓,酥胸半裸单膝跪地,原本手中丈长的白纱碎裂大半,不足原先三分之一长短。露出空气中的半截玉臂上点点紫青伤痕斑驳,看起来触目惊心!

“噗!”

一口猩红的鲜血强忍不住吐了出来,陈修洋趔趄地退了几步,捂住胸腔之上被印上的粉红掌印,脸色苍白似金纸,周身濯动的真元轻浮与散,一股阴冷邪性的力量如跗骨之蛆在其经脉之中肆意张狂!

“好个朱雪茵,好个迷思掌!”

陈修洋眼中怒火焚天,口鼻处呼出的热气竟将残余的血渍蒸发成缕缕红雾,笑意惨淡!

困玄城是个人吃人的地方,且不说各大势力互相倾轧,便是自己内部的人斗得也十分厉害,此次被这胭莲山的小贱货伤成这样,自己若不赢下此战,借真传打赏之资源尽快回复伤势修为,那即便自己此战输了但侥幸保得残命,回去照样会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想到此,陈修洋目呲欲裂,强忍万蚁噬心般的剧痛,丢掉左掌中已被打折的金锏,双手持着另一只金锏虚抡一圈,而后便见一股炙热的气息由他的双掌迅速蔓延至锏身之上,短短几息间,金锏便被这股强盛的力量灼烧的通红!

真元所化虚焰附着此身,如上古火神临世,陈修洋每踏前一步,顿是一震地动山摇,且在身后留下燃烧的脚印!

狂暴无匹的气势慑人心扉,被缭乱秀发的朱雪茵见此一幕,一对水汪汪、传神动人的美眸中尽是绝望之色,她俯身惨笑道“陈师兄既有此绝技傍身,又何苦来戏弄我这命苦的女子到现在?”

“轰!”

威力如此强盛之招式岂是能轻易施展的?陈修洋内身真元如豁堤之河短短几息间便消去大半,他不敢与朱雪茵多废话,双手握住灼光刺眼的红锏举过头顶,怒目圆睁当头劈下!

只见数丈长红焰滔天的锏影划破长空,瞬间便至身前。

朱雪茵面上沁出的香汗被这恐怖的高温蒸发殆尽,她咬紧贝齿拼尽全力向一旁翻去,接连在地上狼狈滚了几圈才堪堪避开这一击的锋芒!

“嘶~”

吸了一口冷气,朱雪茵面带惊恐,半边手臂已被灼热的气浪烫伤,白皙的皮肤上嫣红的水泡长了出来又迅速的烂去,斑驳的血迹顺着手臂流淌滴落黑色的玄武岩上,此景触目惊心!

金锏划过的虚空,点点红莲之火漂浮虚空,似是连空间也要燃烧殆尽,陈修洋一对虎目金焰灼灼,势不可挡!见一击未能奏效,他双臂收至腰间,向那半蹲在地上的朱雪茵直刺而去,就连空间被炙热的气浪烧的扭曲起来!

绝望的瞳孔中映射着一点红芒,斑驳的泪迹从眼角渗出,千钧一发之际朱雪茵再一次的依仗身法躲开直面一击,她衣衫褴褛的惨笑着喊道“陈师兄是当真要至雪茵于死地吗?”

“哼,可笑!”陈修洋大声呵斥一声,步步紧逼,丝毫不给朱雪茵半点喘气的机会。

可蝼蚁尚且偷生,一个活生生的人又怎甘心引颈就戮?

“好!既如此,我朱雪茵今夜就是葬身于此,也定让你讨不了好!”

浩殇神威之下,这女子硬抗无匹的真元威压站起身来,周身粉色雾气氤氲而生,面对这即将到来的雷霆一击竟未在躲闪,而是一步向斜跨出,堪堪避过锏峰之后,提掌于胸,似蚍蜉撼树般不自量力的冲着如神祇临世般的陈修洋印去,侧过得半身不慎被虚焰碰上,立刻红肿了起来!

这催生红莲之焰的法门乃是陈修洋早年间奇遇得之,是以催发男子阳刚之气息点燃周身真元所化而来,是燃烧生命力所换来的,其威力又岂是强弩之末的朱雪茵放两句狠话就可抗衡?

迷思掌虽是鬼魅阴邪,但在此煌煌之威下却为等闲,二人对掌拼劲,那粉色灵雾便如白雪遇阳春般迅速消融,瞬间被陈修洋击飞出去!

“砰!”

半空之上,朱雪茵一口血雾喷出,而后倒飞数丈之远,凄然的身影躺在地上不知生死

第七十二章 薄凉

“好!”“干的漂亮!”“陈师兄果然是真俊杰,就是比山上的那些真传大人们也也差不了多少!”

一见朱雪茵倒地不起,台下许多下对了注的观战弟子们顿时轰然暴动起来,大声喝彩,互相庆祝,赞美之言辞不要钱似的往台上砸过去,恨不得冲上去亲吻那伫立演武台上,雄威绝伦的陈修洋的靴子!

与此同时,另一些人押错了注的则是如丧考妣,面色愤恨的冲着陈修洋啐着吐沫,比着中指!更有甚者,仗着自己有几分修为的,竟是对胭莲山一帮女弟子们动起手脚,言语轻浮!纯老板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浓厚庸俗的妆容下,面上表情无比扭曲,双眼红丝密布,就如九幽低语归来的恶鬼,直欲择人而噬!

按道理说,纯老板好歹乃是道炼境界的修士,乃是真正踏上求道之路上的人物,平日里是断然不会容忍被这些半点名气都没有的小杂碎们欺到头上!

但此时,她却不敢作出过激的行径,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如今胭莲山因一战之败犯了众怒,若是自己将这些不开眼的打杀了,那说不得今夜这通天塔上的万余名困玄中人,将尽会出手对她们围而攻之!而那些高高在上的真传大人们可没人会在乎她们死活,说不得自己等人杀得天昏地暗,他们还会叫两声好!

“哈哈,修洋兄弟,干的不错!”

嫣红的烛光映照在吞天犼因激动而抖动的面庞上,更显狰狞,他挥舞着肥硕的手臂,高声呐喊,周围的走狗们脸上带着卑微的笑意拱卫在他的四周,“都是犼哥您慧眼让修洋师兄上台一战,要换做我等,早就受不住那小娘们狂轰乱炸了”

“哈哈哈,我吞天犼这对招子岂是你们能比的,今夜回去都有赏!”

吞天犼胜券在握,放声豪笑,“修洋,莫要耽搁,快点了解了这小娘皮的性命!”

许寒面色激变,手掌不自觉握住身前朱红色的栏杆,这栏木虽所并非俗品,却哪有耐得住神力天成的少年,顿时咔嚓一声便如豆腐一般被他抓的稀烂!

许寒恍然回神,茫然的瞧了眼手上的木渣,而后察觉到张凌锥与红絮儿面有奇色,皆用着探寻的目光在看着他而,勉强露出个难看的笑意,“抱歉,师弟失态了”

张凌锥垂下眼睑,没有言语。而红絮儿瞧了眼塔底高台上衣衫褴褛的朱雪茵,柳眉微蹙,语气谨慎的问道“师弟是对这女子有好感?”

许寒苦笑的摇了摇头,知道师姐是误会了什么,他想了想后回道“非是如此,只是我自修道至今,若说飞禽走兽倒也杀得不少,只是手上还没沾染过人血,故而今夜见到此景,有些有些不大适应”

“呵,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红絮儿眉眼舒展,轻浮的笑道“修武求道,哪有不与人生死搏杀的,不然修为又如何有精进?”

“师姐说的是,师弟受教了!”许寒态度诚恳,低头回应,似是真的接受了红絮儿的话语。

红絮儿撅着诱惑的樱桃小嘴表情纯真,想了想后她接着说道“唔凌锥师兄,要不我们安排下师弟也下去与这些弟子们厮杀几场,好让师弟适应适应,不然哪日突然与人对敌,恐会吃亏呀!”

许寒表情顿时僵硬起来,心脏激跳,连忙摆着手阻止道“不用不用,这些个记名弟子不过先天修为,又能抵得上什么用处,还是算了吧!”

红絮儿拄着下巴,微微点头“师弟说的也有道理,可惜这些势力的首脑都是宗门内挂了名的,若没有正当理由,贸然打杀恐怕会给师弟你惹麻烦,不然倒可以揪上来给你练练手”

许寒紧紧抿着嘴唇,不知该如何接下话语。张凌锥神色漠然,隐晦的看了眼为难的师弟,心中叹息。“师弟莫要忧心,眼下这一战谁胜谁负,可还说不好呢”张凌锥目光凝然,瞧着匍匐在地的朱雪茵,嘴角浮现一缕讥讽的笑意,淡淡地说道。

“嗯?”许寒闻言讶异的瞧着张凌锥,而后运足目力,疑惑的瞧着那台上凄然的女子,疑惑问道“难不成还有什么变数?”

“哦?还有什么有趣的变化?”红絮儿没有质疑张凌锥的判断,她惬意的用玉葱秀指缠绕这落下的青丝,饶有兴趣的观望下去。

耀眼迫人的红莲之火肆意张狂,陈修洋冷然瞧着似是昏迷过去的朱雪茵,金焰濯动的瞳孔中没有丝毫怜悯之意!他刚欲迈步前行,身躯却陡然摇晃了几下,随后周身以及金锏之上附着的凶焰也摇摆不定,面色苍白的可怕!

“这秘法消耗太大,不能耽搁了!”陈修洋紧咬牙关,强自站稳身形,他抬了抬眼皮看着头顶高不可攀,威严的塔身,“还望这些真传大人们出手大方些,不然这次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心中念头闪过,他提着神威渐散的燃焰锏身,几步踏过数丈距离,穿越漫空盈散的腥红血雾,站在朱雪茵瘫倒的身躯前,深吸一口气高举金锏,势若劈天,冲着她的头颅奋力砸下!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金锏临身之际朱雪茵紧闭的突然睁开,瞳孔之中红鸾影动,不偏不倚直直对上了陈修洋焰光内蕴的双眼!

眼前忽地一瞬模糊,经脉之中奔腾的血液似是要燃烧起来,心火燎原,在这生死一瞬的时刻,陈修洋竟觉下身有些许异样,神思之中隐约见得仕女媚舞景象,不自觉的陷入魔障难以自拔!

锏尖停顿在鼻尖三寸之处,倒地装死的朱雪茵见此状大喜,一掌拍击地面借势反冲而起,稍将蓄力之后,运起迷思掌劲,如翩翩起舞的蝴蝶搏风,羚羊挂角般了无痕迹的直接印上了陈修洋胸膛之上!

“砰!”

滚滚气浪溅散,粉色雾气冲击红莲之焰,朱雪茵被这轰击之力狼狈击退了几步却未倒地。

而那神智浑浊的陈修洋面露痛苦,周身本就愈渐消散的虚焰更加淡薄几分,危机关头,倒地是借着痛感恢复了清醒的神思!

“好个卑鄙的臭娘们!”

陈修洋以掌抚胸,破口大骂,只是凶狠的表情稍透着些色厉内荏的意味。

朱雪茵披头散发,半边衣衫几乎要全部烧毁她却恍若未觉,动作彪悍的抹去嘴角渗出的血液,她撤下所有伪装,脸上只剩下对生存疯狂的渴望“呵呵,更卑鄙的还在后面呢!”

说完之后,她未待陈修洋体味话中深意,身影飘忽似幽灵瞬间贴近陈修洋,鬼魅的掌法向他全身兜去!

陈修洋抽身欲退,只可惜他身法不敌朱雪茵灵活,怎么也躲不开她的纠缠!

方寸之间,莫说挥锏,就是拳脚也有几分局促,没奈何,他丢下手中金锏,二人仅凭着拳脚功夫战到一处。

二人现在都是强弩之末,一口真元腹中渡,谁先散了气,谁今夜就要饮恨于此。血肉横飞,流光逸碎,战势之惨烈令观者尽皆动容!

“轰!”

拳掌相交,陈修洋与朱雪茵各退几步,两队通红的眼睛相互瞪势,任谁也不肯输了半点气势!

“噗~”

就在这时,异变突起。陈修洋燃烧生命精元强行勃发的红莲之焰如风中残烛,终是不堪侵袭,熄灭了去!而这神焰一熄灭,他面色陡然大变,一对虎目几乎要瞪出了眼眶,面上青气流转,立刻一口黑血就喷了出来!

见此状,朱雪茵神色疯狂、残忍,半点瞧不出是个女子模样。“哈哈,终于熬不住了吧!”

“你你什么时候下的毒!”

陈修洋全身颤栗着,目露惊恐,面上却是不甘的疑惑。

“哈哈哈哈”朱雪茵几乎要笑弯了腰,举止轻狂。“你当老娘先前那口血是白喷的吗!”

“你你竟然”

未待他说完,朱雪茵眼中狠意沸腾,不耽误半点功夫直接提掌攻去,陈修洋手臂挡在身前,还欲再战!

“唰!”

一道森冷的寒光闪烁,利剑瞬间穿透陈修洋的手臂直刺入他心脏之中!

瞳孔骤然收缩,陈修洋地下头颅,瞧着插入胸膛之中的短剑,又艰难看向表情阴森可怖的朱雪茵,“你居然将这柄剑藏到现在!”

朱雪茵没有回应,她咧着嘴角,干脆利索的将白纱长袖中藏着的利刃抽出,而后手臂挥舞,短剑划过虚空,刺天而定!

“呃呃”

陈修洋捂住咽喉,踉跄着后退,眼神中的光芒散去,终是无力的倒了下去

“不自量力,就凭你也想看透老娘的深浅!”

第七十三章 一曲成终

通天塔底陷入诡秘的沉静,所有人都被台上肆意张狂的女人震惊的无话可说。而明明胜券在握的陈修洋,转眼间却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这戏剧般的翻转然许多方才还狂喜着的人们目瞪口呆。

吞天犼座下的太师椅砰地一声炸裂开来,四散的碎木伤了许多弟子,众人惊悸着闪出空地,生怕被殃及池鱼。“呼”口鼻出灼热的气息呼出,喷洒几尺远才缓缓散开,绿豆般的眼睛中杀意沸腾,双目赤红,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头发怒的公牛!

“走”

吞天犼死死瞪着台上的朱雪茵,咬牙切齿地开口,声音低沉。

“犼哥,要不让兄弟们去给陈师兄收敛下?”犹豫了会,一旁躲得远远地弟子小心翼翼的靠了过来,附在他耳边说道。

“啪!”吞天犼反手一记重重的耳光将那多语的弟子扇倒在地,连翻了几个跟头才消停下来。

“老子说话你们听不懂吗!”吞天犼一声暴喝,眼中凶光毕露,残忍的看着一众畏惧的弟子们,“再敢废话,我回去挨个收拾你们!”又撂下句狠话之后,吞天犼掉转身形,如若无人般的疾步离开,冲着传送大阵走去。

“是~是~”一甘肴星阁的弟子们见状慌忙的跟在吞天犼的身后,灰溜溜地逃出人群。直到一众人化作七彩斑斓的流光遁去,塔底上如一汪死水般沉寂的气氛才微微释放出活力!

“呵呵,恭喜了纯老板,你们胭莲山倒是出了个狠人呐!”痕斋的顾云双臂抱怀,微侧着头颅看着陷入呆滞未回过神的纯老板,似笑非笑。

手臂僵在半空中持着绸扇不动,陡然打了个激灵,纯老板回过神来,面上狠狠抽搐了几下,雪白的扑粉簌簌的从脸上落下,她望着台上半跪在地,喘息着的朱雪茵,冰霜般冷厉的眉眼悄然融化了开。

“妹妹们,还不快将你们雪茵姐迎回来!”

终于,纯老板清醒了过来,荒措喊叫了声,领着一群莺燕们带头冲上了玄武岩台,扶住朱雪茵昏昏欲倒的身子,她连忙掏出藏在一对雪白凶器内的储物袋,取出一件完好的衣衫给半边身躯残碎不堪的朱雪茵披上,转过头来看着身旁的环绕的姐妹“谁身上带回生丹了,快给我一粒!”

有人面色变了变,但还是不情愿的从贴身处取出玉瓶,倒出了颗龙眼大小,氤氲着馨香与光芒的丹丸,递过去时,手还微微颤抖着。“暂且先记着,待今夜雪茵夺了第一,让她双倍还你!”纯老板一把夺过回生丹,忙不迭地就朝着已然处于半昏迷状态的朱雪茵朱唇下送去。

方才击杀陈修洋之时,朱雪茵大放狂语,但实则自己也不过是强弩之末,这会她倚靠在纯老板肩上,神识浑噩不清,但隐约感觉有人似要喂她吃些什么,立时惊醒了过来,鲜血淋漓的手擒住来者!

“妹子莫慌,是姐姐我,你伤势重,快且将这枚回生丹服下!”纯老板焦急说道。

朱雪茵茫然的看了她一眼,手上劲力不泄,待几息之后才反应过来。面如金纸,朱雪茵艰难的点了点头,朱唇轻启,待纯老板又重新将丹药送至嘴边时,她微微耸了耸鼻翼,然后放下心来吞服了光辉氤氲的回生丹。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冰凉的清流入腹而来,迅速从肠壁沁

入经脉之中,澎湃的药力流过四肢百骸,主朱雪茵娇躯之上,但有伤痕处,皆迅速燃起缕缕青烟,紧接着这些触目惊心的伤痕便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过来,而肤有青肿淤血之处,更是早就恢复了吹弹可破的白皙!

“妹妹,此战可真是辛苦你了!”

见朱雪茵脸上红光泛起,纯老板一把扶住她的双臂,向来媚眼如丝的瞳中竟有晶光闪烁,语带哭腔。

“姐姐说哪里的话,妹妹我也是胭莲山的一员,今夜雪茵非是为自己拼命,而是为了楼阁中众多命苦的姐妹一战,雪茵不惜此身!”

此话一出,纯老板哀声连连,围绕在身畔的许多女子们皆是发出哭音,半跪下身,顿时抱作了一团!

“嗤”

稀晶楼的莫潮生一声嗤笑,不缓不急端起身前热气寥寥直上的茶盏,掀起瓷盖,悠然自得的打着浮沫,吹去热气后胛了口茶汤,抬起头来见这些女子们竟是哭声愈发刺耳,他面转向痕斋那位同样面有不屑的当家人,聚音成线“顾兄弟,看这出戏精彩否”

“呵,醉翁之意不在酒,真当别人都是傻子!”顾云神色不动,悄然回应。

“咳咳!”

见这些人大有没完没了之势,消逝了许久的陵天信提溜着长袍不知从哪又窜了出来,跨过陈修洋孤凉的身体,小心点着脚尖避开地上大滩的血液,半点也无道炼境修士的威风,反而看着有几分贼眉鼠眼。他悄声站在一群悲戚的女人身后,刚想上前劝慰几句,却被纯老板一个凶狠的眼神逼退,只得无奈等候着

许寒面无表情看着台上无人问津的鲜红的一片血花,胃中隐有呕欲,不知为何心中生出极强的反感,恍惚间觉得这喧闹无比的通天塔顿时失了颜色,唯独他自己是一片灰暗的山河中仅有的温度。

“这群姐姐在做什么?”

冰凉的小手不知何时触上许寒脖颈,夕盈动作如行云流水,利索的骑在了脖子上,顺带着在许寒的衣衫上擦了擦油腻的小手。

“下来,这里高,万一掉下去就危险了!”许寒心绪低沉,虎着张脸面色不虞,伸出手揪着夕盈的衣领,就要将她拽来下来!

“不要,我就喜欢待在这!”小丫头哪能受这冷遇,瞪大着眼睛,婴儿肥胖未去的脸颊摆出个凶凶表情,牢牢揪住许寒头发,夹紧腿盘着腰,死活不肯动弹!

“呵呵~你们师兄妹间感情倒是好”

见二人耍闹的模样,张凌锥微微笑着,言语中有些许的羡慕!

许寒一边应付着夕盈胡闹,抽出空来苦笑的摇了摇头“师兄说笑了,我这是有苦难言”

“怎么,师兄羡慕他俩?师妹我也是可以滴哦!”红絮儿眼中秋波泛泛,冲着张凌锥打趣道,说完还故意扭捏了几下身姿就要往张凌锥身上压去!

张凌锥脸色陡然拉了下来,冷冷看着胡闹的红絮儿,压迫感十足。

“嘁,真是无趣!”红絮儿收起作态,翻了翻白眼,一屁股落在了凳上,兰花秀指拎起一颗水晶葡萄,优雅的放出殷红的小嘴中,慢慢的咀嚼着。

“呵呵,师兄与絮儿师姐的感情也不差!”许寒放弃了徒劳的挣扎,略微整理下散落的头发,拂去衣衫上的油

渍后,许寒笑着说道,心中的阴霾被夕盈闹腾了一番后也暂且息去。

张凌锥摇摇头“借用师弟方才所言吧对了,看够了戏,我等也该付钱了”

许寒微微一愣,看着下方哭声正酣的女子们迅速反应了过来“师兄是指打赏吗?”

红絮儿玉臂绞在一处,美美的伸了个懒腰,在许寒面前愈发的不在意举止“不然师弟以为她们哭到现在是为了什么,无非要我等多给些彩头罢了”

许寒无声的点了点头,心中也说不上什么滋味,只是觉得无趣低俗的很。他亦没有资格去评判些什么,没人喜欢这般低俗卑微的去讨好别人,多是因身在江湖生不由己罢了

只是这般轻贱人命

张凌锥翻转手掌,拿出的储物袋子让许寒有些眼熟,稍加思索才想起这正是自己送出去的那只。

“嗬,也算是借花献佛了”张凌锥扬了扬手,说着意识沉入袋中空间,仔细辨析了下,取出一个瓷瓶,而后将其直接扔出了清幕外,又收回了储物袋。

“师兄给的什么?”许寒好奇问道。

“就是方才那女子疗伤之丹,名为回生丹,此物对道炼之下的弟子却是起死回生的妙药,但到了道炼境界,也就堪堪能增补些罡元恢复速度,于我等身负一元道经之人效用不大,干脆也就送予她们了!”张凌锥解释道。

许寒颔首,并无什么异议。虽然几月以来,他在招摇峰藏武大殿内认真研读经典,但修道之路乃此方世界之基,包罗万象如银河繁星,短时间内他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什么都知晓。

张凌锥扔出清幕外的瓷瓶像是信号一般,九层通天塔上,每一层大约数百个房间,从上到下许多阁房的清幕都如水波般荡漾起来,紧接着许多散发着异光的物件纷纷从清幕内被抛了出来,有的也似他们这般赏了些不知作何用处的丹药,有的给了些灵光四溢的仙草,有的抛出了些品质不堪的元晶,更有甚者,干脆扔了几柄寒光熠熠的刀剑下去!

胭莲山的女子们悲戚之音戛然而止,抬头呆呆看着漫天落下的打赏,面上不觉间染上酡红!

这般多的灵异之物汇聚一处,元气共振之下,五彩斑斓的元磁之光闪烁在空庭之上,淡淡的威压笼罩在塔底一众人的头顶,让所有人目眩神迷陷入贪婪的疯狂,又对真传大人们心中生出深深的畏惧!

“谢雪茵跪谢大人们恩赐!”

朱雪茵双目赤红,面色僵硬,嘴唇哆嗦个不停,瞧着台上纷乱的灵物恨不能放声嚎哭,“我的一半都是我的你们都不许抢!”

听见她的呢喃,身畔的姐妹们眼中闪过复杂之色,隐有嫉恨,亦有几分敬佩,毕竟也不是什么人都敢登上通天塔上这方黑台子!

纯老板到底有过见识,她领着一众姐妹迅速将落在台上的落下的灵物全部收罗一空,而后眼尖的挑了一些不怎么珍贵的东西依着规矩递给一旁等待许久的陵天信,架起伤势还未尽痊愈的又精神魔障的朱雪茵,迅速归了位子。

风波渐停,老神在在的莫潮生与一直冷面的顾云松了气息,微微悬空的屁股也落回了椅面,二人眼中闪烁的,都是贪婪的光辉!

第七十四章 煮酒论英雄

陈修洋已经出局,下错了注的弟子们有不少直接离了场。塔底的广场上空荡些许,可气氛却更加的热烈火爆!

方才那阵从天而降的灵物着实让大伙都红了眼睛,不少人交头接耳商量盘算着是不是之后也申请来着台上搏命一把,输了不过是丢一条贱命,但是赢了,且不说半辈子吃穿不愁,至少道炼境的修为算是到手了!

陵天信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困玄城中,陈修洋还是有几分薄名的,今夜许多弟子下注赌了他赢,而眼下,这些东西已经都归他知信坊所有,再加上真传大人们打赏的一众资源,毫无疑问知信坊是最大的赢家!

至于朱雪茵,呵呵,陵天信瞧了眼胭莲山的女弟子支起的胭罗帐子,帐中人影闪烁,身姿婉约的纯老板此时正于帐中助朱雪茵疗伤。

想起纯老板那妖娆的身姿,陵天信目蕴红光,暗自吸溜下口水,胭莲山大多都是些庸脂俗粉,不堪入目,但这纯老板却是个折磨人的小妖媚,身段好,模样也是极品,不过这女人倒是精乖,整日里画着难看的妆容,从不以真面貌示于众人。陵天信也是跟着知信坊背后的前辈上胭莲山谈事情,才侥幸见得了这女子的真容,当真是惊为天人,不似凡俗!

闲话暂且不提,想收拾这婆娘日后总有机会,先把该赚的钱赚了才是正紧!

坊中给朱雪茵定的一赔四的赔率不过是吸引一甘没脑子的蠢货罢了,还真当这个娘们能站到最后?下一场对上欲清洞的易疯子,怕是会连认输都来不及喊就被人斩了!

“嘿,诸位看到了吗,荣华富贵就在一瞬间呐,你们还犹豫什么!”

陵天信面露痴狂,于台上来回踱步,挥舞着拳头拼命蛊惑着下方的看客们,

“真传大人的赏赐你们是拿不到,但只要下对了注,大块元晶、上品丹药、神兵利器照样拿回家,有了这些东西,还怕将来铸道基时换不到上好的道刻?换不到高深的道经?富贵险中求啊兄弟们,只要有了修为,那女人和地位可都有了,一辈子的荣华可就跑不了了啊!”

“玛德,陵掌柜说得好,我再投朱雪茵师姐十块元晶,一块晶魄!”

陵天信话音才落,人群中早被安排的暗子们纷纷一哄而起,目红耳赤呐喊着要加赌注!气氛轰然而动,许多早已难保神识清明的弟子们一拥而上,兜出了身家性命,压给陵天信,都是江湖上浸轧许久的老油子,竟也未能识破如此简单的套路

乘着加注歇息的功夫,一排排身着青色宫装的仕女从二层暗房处飞至台上,迎风摆动的裙摆,优雅灵动的身姿,伴随着一团团萦绕的白色雾气,仿佛是仙女降下凡尘一般!

落入黑色高台,塔内忽然想起悦耳悠扬的编钟声,和着高山流水古筝之音,仕女动作齐整,拂袖而舞,气息空灵,看起来甚是壮观!

有人敲响阁房门,几位婢使端着新鲜的灵果,以及造型精巧,香气四溢的菜式走了进来,低着头不发一语,手脚伶俐的收拾完桌上的残羹冷炙后,一起躬身醒了礼,“几位大人可还有什么吩咐?”

“退下吧,没什么事情了。”外人在时,红絮儿举止端庄,面上总是挂着淡然的表情,让人心生敬畏。

摇了摇头,许寒低声苦笑“这般待遇委实腐败,难怪当日忻海师兄有言道渊真传不轻授呢”

许寒提到令忻海名讳,令丘二人面上皆有凝重之色,外人退去,红絮儿故作不意,指着正襟危坐的师兄笑道“我这位师兄可是对葬道峰的令师兄崇拜的紧呢!”

“哦?”许寒讶然,“师弟倒还不知凌锥师兄竟与忻海师兄交好?”

张凌锥老脸微红,笑了笑后端起酒杯掩饰尴尬。红絮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俯身在桌上咯咯乐得不停,半点也未顾及张凌锥的感受,“哈,哪有什么交好,不过是他单相思罢了!”

“咳,忻海师兄修为冠绝我道渊当代真传,出身凡俗却人品贵重,又多为我道渊山立下功勋,为兄敬他几分有何奇怪之处吗?”

听得

言语,许寒想起当日星铜大殿内初见的令忻海,那名温润如谦谦君子,却天赐神威的师兄,不禁心生些许好奇“忻海师兄是非道渊嫡传,乃是与我和夕盈一般人界来的?”

“你们两个都别站着了,下面的人还得蹦跶一会呢,可别浪费了这大好的佳肴!”红絮儿为他二人斟满月色般清澈的仙酿,酒香挥洒,让人口生津

液。

夕盈练武之后,胃口大了许多,方才一桌菜式,被她糟蹋了大半,他三人都没怎么动过筷子。今次又上了几道色香俱全的美味,小丫头又兴奋的爬了下来,捞起精美的瓷碗,虎视眈眈的瞧着桌面。

许寒不会容忍她三番两次这般放肆,毕竟身在他乡,当真坏了性子,日后天下行走,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坏了不能坏的事,那吃亏的还是自己。夺过碗筷,许寒每道骨碟中为她取了一些,而后放在夕盈面前冷着脸道,“就这么多了,吃完不许再吃!”

夕盈是个极聪明的孩子,分得清许寒是真怒还是假怒,也知道什么事情可以商量什么事情没得商量,

“哼!”小丫头不情愿的哼唧两声,在三人好笑的目光中夺过碗筷,拖着凳子来到清幕边上,背对三人一边欣赏着新奇的歌舞,一边捯饬着筷子,不愿理会许寒。

许寒与他二人对酌一杯,望向张凌锥静待他语。

“忻海师兄应是四十载之前上山的,依稀记得应是当时哪位潜身人界的道渊前辈见到幼年时的忻海师兄天赋出众,起了爱才之心,便将他带上山来报予掌门和各位太上长老知晓,想收入门庭之中传个衣钵。”

许寒点点头,“原来如此,那后来呢?”

张凌锥目露回忆,“当时我等还在人界家族之中,只听闻似是诸位太上长老先不愿收一不知根脚的人界子弟入道渊门墙,后来是掌门开口,才将忻海师兄直接收入葬道峰脉得”

“哦?”许寒奇道“能被宗门前辈看上,可见忻海师兄实为天骄之辈,资质定是非比寻常,为何长老们却仅仅因为不愿将他收入门下呢”

“嗬,道渊传承六十万载有余,经久不衰,淡看人界沧海易变,师弟觉得又有什么样的天骄能惊艳当代呢?”红絮儿笑道。

许寒气息一窒顿时无语,半晌后才点头说道“却是如此”而后他面色忽有变化,蹙眉问道“师兄方才是说,乃是掌门发话,才将忻海师兄收入葬道主峰一脉的?”

“却是如此,想来是掌门慧眼识人,故而才亲准师兄入门。这有何不妥之处吗?”张凌锥见许寒面有异色,疑惑问道。“难道寒师弟也是如此?”红絮儿反应极快,立时猜到了事情的原委。

许寒打了个哈哈,举杯敬酒岔开话题,不愿多谈来历之事。而令丘二人借饮酒之际,隐晦对视一眼,肯定了方才猜测。

“忻海师兄入山之时乃是后天凡俗之人,于武道一途毫无根基,但入山之后不过两年时间,竟然便自先天境界灌罡元入体,脱去凡胎,得入道炼境界!据闻,令忻海只用三月时间便已罡元洗炼好周身血躯、经脉、根骨,跨入道炼巅峰之境,当时时值宗门大较,入山不过两载岁月的令忻海竟已一己之力在参赛的两千多真传中杀入了前三百名,要知道,当时参加宗门大较的多是灵枢境界的弟子们,经此一战,令师兄的名气顿时传遍了整座道渊山与人界各方!”

许寒听得入神,心中叹道没想到那个和煦的青年竟是这般的狠人,不禁心潮有些澎湃,追问道,“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张凌锥看模样似是说的也有几分兴起,喜怒不显人前的面上微露酡红“忻海师兄真正震惊天下的还是他在道渊上的第二次宗门大较!第一次大比之后,令师兄没用多久便突破了道炼修为,进而为灵枢竟的修士,又用了仅仅不到十载时间便跨入灵枢极境,在第二次宗门大比时力压道渊诸多天骄,为主峰葬道峰夺得了第一名!”

“如此厉害?”

许寒震惊道,仅仅用这么短的时间便能制霸道渊数万名真传天骄,难怪这张凌锥对他如此推崇!换

做许寒自己,他虽是一夜入道炼,但是若真论战斗力,且不说灵枢境界的张凌锥肯定是打不赢,便连同境的絮儿师姐,是输是赢也是两说之数!

油然间,许寒心中生出些挫败,但又莫名的觉得高兴。

且不论战斗力,单轮修道境界,令忻海能用十二载到灵枢极境,那自己定不会输他多少,若是有什么奇遇,说不定十几年的时间跨入这明之三境也未尝是不可能之事啊!想到此许寒嘴角浮现笑意,十几年虽然漫长,但好歹也算能接受了!

“爹、娘,秋叔、秋嫂,还有村落大伙,你们千万要等着我啊!”

“寒师弟是想到什么事了,笑的这般开心?”红絮儿拄着玉臂,如一个痴女般愣愣望着傻笑的少年打趣道。

“咳咳,没什么,我只是只是”

“嘻嘻,只是什么呀,师弟说出来与我听听?”红絮儿轻声笑着,不准备放过许寒。

一时间想不到借口,许寒急的满脑门都是汗水,张凌锥默默看在眼里,正当他欲皆局之时,许寒眼中一亮,羞赧道“师弟如今也是道炼极境修为,却不知两年后的宗门大比,能为招摇取得何等荣誉,又是否能与忻海师兄当年一较高下”

听得许寒单纯的话语,张凌锥也微微觉得好笑,不过他二人自不会出言嘲笑。

“当时人间东界内有一股邪魔之辈横行世间,这些人流窜人界各国,专门挑那些无甚大背景,平民百姓家中资质又尚可得婴孩下手,将人掳走之后剥皮抽筋,置于鼎中炼取人先天母胎带出的一点精元,化精为丹,借以提升修为!弄得民怨载道,民不聊生。而又因这些人狡猾异常,流窜作案,人界各大皇室以及存于世间的上古世家拿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故而短短数年间,这些邪魔之辈竟真的聚齐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东界之内,一些二流宗派,皇室、世家等皆不敢直面其锋!”

许寒微微色变,就连看热闹的夕盈都转过头来呆呆的瞧着张凌锥,等待其后语。

“这些人乘势而下,占据地界组建名为应天宗的邪门宗派,应天宗强盛之时近有十万内门弟子,当时此宗门扫荡世间宗派以及上古世家,但凡其军过处,修士死伤惨重,可谓是寸草不生,连为兄当年家族之势力都折损过半!”

不觉间,红絮儿直起身子,收起面上轻浮也陷入了回忆,她接过张凌锥的话语说道“当年应天宗那群邪门歪道当真是闹得天下大乱,后来各大势力首脑齐聚道渊山,求我宗门出手相助。”

“是忻海师兄荡平此祸的?”许寒追问道。

张凌锥微笑着摇了摇头,“那般的灾祸可非一人之力能平的!当时掌门亲上清磐道斋与昆吾林,请求两大宗门派门下弟子封锁人间东界,而后掌教率领鸿坤师祖与你招摇峰的抱朴子师祖伙同我道渊一百零八峰脉峰主亲上应天宗门大本营,镇压邪教高层!”

张凌锥顿了顿,饮酒润喉,接着道来“而令忻海师兄率领道渊山数千真传精英以及各大势力门下天骄子弟,一月之内横扫东界大地,杀的是血流成河,日月无光,将那流窜在人界之中的邪魔尽数击毙!最后决战那日,忻海师兄一日间连斩应天宗一十八名灵枢极境之人,又诛道炼邪修近百,连山都削平了好几座!为兄当时不过是先天修为,跟着族中长辈一起绞杀邪修,当日见得忻海师兄神威盖世,顿时惊为天人,后才下定决定拜托族中前辈疏通关隘,拜入这道渊山中”

许寒心生向往,目光熠熠,赞叹道“没想忻海师兄是这般豪杰,也难怪凌锥师兄钦佩!”

“嘻,师兄这是又为忻海师兄发展了个崇拜者?”红絮儿促狭的笑着。

“咳咳!”“咳”

此话一出,张凌锥与许寒二人皆不免有些尴尬,忽地,许寒面露异色,突然有一不解之处,“对了,敢问师兄,我道渊山威镇人界一方,按理说则不该坐视如此伤天害理之人为祸人间,为何会等到这应天宗成尾大不掉之势才应邀下山诛邪?”

第七十五章 沉闷

“这个”

张凌锥言语顿了一下,“我也不是太清楚,想来是掌门以及诸多太上长老们不愿过多干涉人界事务,故而直到这些世家、皇室上门相求,才与门下真传们出山诛杀应天宗那帮邪魔歪道吧”

许寒颔首,没有再言语,只是心中还是存了些芥蒂。既然当年之祸能逼得那些皇族贵胄远古世家们上山相求,可想而知当时人界局势定是糜烂到不可挽回的地步,那普通人家想来会是十室九空的景象,而宗门明明有这个能力止住杀祸,为何却故作清高等人求上门来才肯出手?

修道者虽讲究清净无为,无欲则刚,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多行善事,难道于修心无益,于修为无益吗

几番推杯换盏,张凌锥与红絮儿不见有异,许寒面上却显了几分迷醉,毕竟今夜喝得都是天地奇果经年酿造而出的灵酒,是弥足珍贵之物。非是古村之时,父亲许山酿的那些不入口的糟糠玩意,比果液也就多了三四分的酒味。

许寒晃了晃脑袋,也没好意思运转罡元排却醉意,毕竟令丘二人诚心相邀,自己若是偷奸耍滑却会不太地道

两炷香的功夫过去,塔底舞动的仕女们也收起婀娜身姿,空灵悠远的筝音散去,仕女们行了礼,举止优雅的悄然离开这并不属于她们的舞台。

陵天信早就等的急不可耐,嫣红的烛光映在他那潮红的面颊上,整个人看似一个直欲择人而噬的恶鬼,一待到仕女落台,他便几个大跨步飞奔上这黑台子上,大袖一挥撩起长袍,抱拳一拜大笑三声“嘿嘿,让诸位兄弟久等了,话不多说,痕斋与稀晶楼的二位豪杰,可准备好了?”

台下莫潮生与顾云身后,皆站了一个胸宽体阔的汉子,原本二人面色淡然双目微阖,似是在将养神思。此时听得陵天信出口相召,戴瑁与龙钰二人陡然睁开双眼对视,气势勃发,目光交错之处虚空生出电,看的一众好事之人纷纷叫好。

方才胭莲山的小娘皮发了一把横财,莫潮生与顾云二人都有些坐不住了,上场之前,二人皆对门下上场之人有所交代,似有算计。

“对了师兄,不知今夜在台下对战的几方都是做什么营生的?”见战事又起,许寒放下酒盏,向张凌锥请教道。

张凌锥面带微笑“师弟可猜上一猜,为兄看看能对上几成?”

许寒垂目沉思,脑中将几家势力名讳从脑海中过了一番,摇了摇头道“那胭莲山应是在困玄城中坐皮肉生意的吧?”

“呵,师弟却是聪慧,一猜即中!”

嘴角浮现苦笑,许寒无奈道“师兄莫要打趣我,剩余几家我却是不知了”

“猜中一家已算不错了,剩下那几家,其中肴星阁是开饭馆的,困玄城中记名弟子无数,加之许多杂役也在其中过活,这些人修为不到道炼境界,未能辟谷,平时人吃马嚼,都要依靠着这肴星阁。而希晶楼名下的弟子们,专职于在我道渊山中采炼元晶矿脉,元晶采出之后再送予山中储存。痕斋之责与希晶楼相仿,都是采矿,不过他们负责的却是采集铸造玄兵利器的矿脉,收集矿石再将其粗炼为锭,呈贡山上。”张凌锥悠悠说道。

许寒颔首,心中了然,而后又问道“那这知信坊呢,他们又是作何用的,总不成是送信的吧?”

张凌锥摇摇头,为许寒解惑“知信坊乃是赌坊,赌坊之中多是赌红了眼的,信息驳杂,故而他们收集消息倒是好手。这几家势力并不仅仅存于我道渊山的地界,便是人界之中,也多的是他们的据点,仗着宗门势大,这些人在人界中倒也威风的紧!”

许寒目光垂顾塔底,见着欲清洞一帮沉默寡言,生人勿近的弟子,“嘶,这欲清洞的人到颇有些意思”

说起欲清洞,张凌锥语气之中多了几分斟酌,“这些人却是当值的敬上几分。”

“哦?”许寒扬眉不解,“师兄之语何解?”

“哼”张凌锥微有不屑,“今夜师弟也见了不少人,其他几方之人是何模样,想必师弟心里也有数,这些弟子们与其说拜入我宗门下是为求仙问道,不如说是借着道渊山的门面过这洒意的日子,有一日算一日,不过是一众草莽之辈罢了!”

“那这欲清洞”

“欲清洞中的弟子在困玄城中倒算得上根种淤泥内的青莲,这些人大多出身平凡,资质有限,却向道之心甚坚。他们不愿与世俗同流合污,聚在一处借着山下元气较人界浓郁几分,终年苦修,以期有一日能筑道基!”张凌锥语有所慨。

许寒沉默,心中却道人之命当真各有不同,有运气似他和夕盈这般逆天的,一切得来不费功夫,也有似欲清洞这些出身平凡之人,人生路上,但凡想得点滴,也需拼命去夺取

“那按理说这些人应当不会来这通天塔上以命相搏,以求我等赏识,为何他们会”

红絮儿目光深远,越过朱栏瞧着下方如鹤立鸡群的一群人,语气淡漠“呵应当是穷的吃不起饭了吧,通天塔上确实不太常见他们。”

许寒愣住,目光转向欲清洞那些气息如朽木一般沉寂的弟子,与周围轰然的气氛格格不入的一群人,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连生存也无法保证,却亦要搏这虚无缥缈的机缘吗”

三人说话的功夫,痕斋的戴瑁与稀晶楼龙钰二人已分立生死台,一人持剑一人拿着杆暗红色铁缨枪,互相锁定这对方,但凡有些风吹草动,便会迎来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两股浑厚浩大的气息爆发而出,众人慑其威势,喧闹渐熄。

“呵呵,据闻痕斋的戴兄弟身家不俗,胭莲山中日夜笙歌不歇,怎么今日也学人来着通天塔上搏命了?莫不是看上哪个风骚的小娘子,想为其赎身不成?”龙钰长枪倚天,眸光锐利,势若蛟龙!“纯老板可是心黑的很,戴兄弟就不怕美人没能抱得怀中,小命却丢了?”

痕斋戴瑁提起玄铁硬剑,以剑锋寒刃处虚晃烛光,“哼,龙兄说这般多的废话,莫不是没信心?若是如此,我劝龙兄还是早些弃枪下台的好,免得利刃无眼,伤到了龙兄性命却是不美!”

生死搏杀在前,二人先将言语交锋,打压对方气势。这言语之道亦是攻伐之道,若应对不当,被人在言辞上压住三分,那接下来可能便会陷入苦战!

几番来往,二人言辞愈发犀利,杀意横空,凝聚不散。

“咻!”

冷不丁的长枪贯空而来,龙钰出手了,他人枪合一,虚空之中但见一道红光硕然绽放,瞬息间便已至戴瑁身前,

龙钰怒声咆哮,暗红的枪声顿时绽放出千树万树梨花,乱花渐欲迷人眼,枪花笼罩戴瑁周身大穴,红光之中无数条雷蛇窜动,簌簌的空颤声动人心魄,让人头皮发麻,只看威势,这龙钰的雷霆一击便不输先前陈修洋以损耗生命精元为代价祭出的红莲之火!

“这是龙师兄的惊神枪!”瞧着漫天的夺命之花,台下有人失声惊啸。

“哈哈,龙师兄一出手便是这等不显露人前的杀招,看来此战龙师兄是必胜无疑,今次算是压中了注,劳资又有钱去喝花酒拉!”另有弟子面露狂喜,手舞足蹈的向周围看客们大声炫耀。

陵天信躲在台下阴影处,见龙钰出招威势后面颊抽搐了几下,眼中闪过阴翳。而后他不动声色瞧了眼挺立如青松,怀抱一把破铁剑面无表情的欲清洞易剑离,点了点头放下心来,瞧着轰动的记名弟子们,嘴角又浮现出玩味笑意。

长发狂舞,戴瑁眼中闪过凝重之色,见龙钰惊神枪盖世之威,他面色沉静,不见失色。

激退半步之后掌中玄铁硬剑翻转,以慢抵快,于身前画一圆圈,而后便见一面以剑痕为骨,真元为幕的伞盖状光幕显现于世!

“叮!叮!叮!”

漫天萦绕着雷光的暗红梨花一头撞入剑幕,如倾盆大雨破风落入大江大河上,清脆的撞击之声不绝于耳。雷光溅散数丈,红色梨花映照一方天地,演武台上,顿现残阳似血!

龙钰枪法惊神,但戴瑁也不是易于之辈,一柄玄铁硬剑舞的泼水不尽,半点也未让龙钰占得便宜!

久攻不下,龙钰眼中一抹幽光闪过,枪势顿停,眨眼间身形顿逝,再定身时已出现在戴瑁身后,收肘蓄力,长枪如游龙,耀眼的雷光附着其上,朝着戴瑁背脊心脏处轰然而去!

此为奇招,但戴瑁似早有所料,龙钰从眼前消逝的瞬间,戴瑁收起剑幕转身持剑直刺而去,剑刃过处,空气中传出尖锐的音啸,伴随着被震离的水汽,剑尖精准的迎上气势汹汹的雷蛟!

“轰隆!!!”

平地之上,突起惊雷响!

第七十六章 真假

强劲的疾风横扫八方,高台边上不少弟子被径直掀翻了出去,在半空之中鬼叫连连,暗红色的雷浆暴裂开来,如天女散花般溅散在演武台上,水火不侵的黑岩被雷浆沾染后顿时冒出缕缕青烟,并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强横无匹的反冲力分开二人,戴瑁眸光凌厉剑意森然,提剑而上,他脚踏天罡,步伐鬼魅莫测,残影重重。

龙钰方才站稳,抬头便见眼前一道寒光于眼前绽放开来,如黯夜大江之上,一轮浩殇神月从江面升起,带着无可抵挡的大势,从混沌之外降临人间!剑锋还未临身,肌体已然生出刺痛感觉,恍惚间,龙钰竟是见到自己身首分家饮恨当场之虚像,可见这天外一剑已是破术及道,有了几分道炼境修士出手的意境!

此时若退,气势便弱了三分,龙钰面色狠戾,手掌翻转,锋锐的枪尖旋转而出,仗着长枪长于铁剑,轰向了戴瑁心肺之处!这是以命搏命的打法,即使他这一枪能取得戴瑁性命,龙钰也决计无法躲过这道森然的剑光!

戴瑁面色微变,他所出这一剑虽是凌厉异常,但只是意在逼退龙钰,并未想一剑以立全功,可未曾料到这稀晶楼的龙钰竟是这般硬气,居然半步不退,选择与他两败俱伤!

台下观战之人尽皆沉默,便是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个个睁大了眼睛瞪着台上二人,生怕错过了什么精彩的细节,这一刻,他们忘却了输赢,忘却了欲念,只带着武者的本心,期待着欣赏着这场才开局便要分生死的战斗!

退了!戴瑁还是退了,间不容发之际,他偏身闪过无坚不摧的神枪,银色剑光挥洒而出,狠狠印在了厚重的黑台之上!

二人身形交错,龙钰一式回马枪,人难回首,枪好回头!

戴瑁跳高几尺,甩剑倚背,挡住破空而来的红枪,枪刃击中剑脊,又是一阵闪烁人眼的电光大放!

龙钰收回长枪,而半空中的戴瑁借冲击之势鱼跃三丈之高,在半空中自旋成一道风暴,浑浊的风卷中,不时甩出一道道呼啸的剑光,笼罩大地之上的龙钰。

“叮!叮!叮!”

面对漫天纷飞剑雨,龙钰怡然不惧,他双手持枪,枪法入化境,如心随意,一一点散从各个刁钻角度攻来的剑刃风暴。

高台之上,四散碎裂的剑光如一片片纯净无暇的琉璃,清寒的月光通过通透的塔顶照射进来,无所畏惧的撞入这片肆意挥洒的琉璃,淡淡的晶光盈溢,构造出一方宛如梦幻般的世界!

久守不攻岂是龙钰的风格?

被漫天森寒剑刃笼罩的空间陡然红光大作,一股如远古凶兽般的强悍气势勃然而发,虚空之中传出咔嚓咔嚓的碎裂声,那是剑光被寸寸碾碎成沫的声音!

“吼!”

龙钰怒目圆睁暴吼一声,周身浑厚的真元澎湃如潮,枪身雷光闪烁,灼热的雷电将暗红色的长枪炙烤的通红,附着着雷索的真元激射而出,如长虹贯日,令众生为之震颤,倾服!

虎从风,龙从云,雷蛟呼啸而过,竟真生出了几分上古神兽的毫末灵韵,风云环绕着灵动的枪劲,似天外陨星从死寂星域掠境而来,雷火如焚,以人力难敌之势一头撞进了凌厉无匹的剑刃风暴之中!

“轰隆!”

刹那间风云激荡,雷光耀世!裹挟无上威势的枪劲与数之不尽的剑光绞在一处,隆隆威势就似无际洪宇内,两颗流荡的大星撞在了一处,点亮了一方黑暗星域,这乃是天地之威,已非是人力能够阻挡的了的!

戴瑁并非已铸道基的道炼境修士,无法真正的踏临虚空,眼下不过是借自旋之力短暂立于半空。

长虹迎空,瞬息之间他已出千剑,层叠不穷的剑气将虹光一点一点消融于无,待其抵住这一击后自身也难再踏临虚空,戴瑁脚尖轻点空气,使出纵身之法,稳稳地落在了高台之上!

未能寻到戴瑁破绽,龙钰暂稳身影,长枪斜指天际没有贸然激进。“呵呵,不错不错,我还以为你会被那帮子风骚的小娘们掏空了口袋也掏空了身子,不想今日见你这身子骨倒也还算硬朗!”

龙钰开言调笑,只是眼神却十分的凝重!他一身修为尽在惊神枪法,枪法有三式,名曰,乱战、刺神、定八荒!而眼下三式枪法已出两式,唯有最后一招枪定八荒还未使出。可是对面的戴瑁气度翩然,到现在为止未曾显露半点杀式,便连衣衫也未凌乱,当真是不可小觑!

“哈!”

戴瑁闻言大笑一声,落指轻弹三尺剑锋,寒光闪烁,他眼神锐利亦如剑锋,“怎么了龙兄弟,你莫不是怕了?若是的话,跟爷爷我磕三个响头,说几句卖乖的话,不定我一个高兴,今儿便饶你一条狗命!”

“哼哼!”龙钰垂下暗红枪尖,枪身之上的高温扭曲了视界,他不屑冷笑“痴人说梦,只会当缩头乌龟的人安敢口出狂言!”

被人称作乌龟,戴瑁面色不善,微眯着双眼侧身而立,剑刃直指龙钰,“徒逞口舌之利,希望你待会还能嘴硬的起来!”

二人之前激烈的攻伐看的小夕盈目眩神迷,她不自觉的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脑袋卡进栏杆的缝隙处,全神贯注的盯着台上的言辞交锋的二人!许寒站在夕盈身后,一边手扶着丫头的肩膀,生怕她一个不小心跌下了楼,另一边,他也双目不离演武台,口中赞叹不已。

只是令丘二人面上表情此时却都有些奇怪,红絮儿眉头微蹙,看着张凌锥语气带着些疑惑“师兄,这”

张凌锥眉目垂敛,居高临下看着龙钰与戴瑁两名弟子,嘴角微斜几分,目光之中又蕴藏着冷漠与不屑,仿佛是在看两只哗众取宠的猴子。听得红絮儿开口相问,他微微点了点头,“又是两个蠢货”

许寒愕然回首,不解的看着张凌锥与疑惑释然的红絮儿,开口相询“吾观这二人之战凶险异常,对攻之法又极为精彩,不知师兄何出此言,竟说他二人是蠢货?”

“哦?师弟觉得不错?”张凌锥偏着头颅回问,似笑非笑。

“是啊!”许寒瞪大着眼睛点点头,“方才这龙钰所出两式枪法极为不俗,今夜之前,师弟虽不曾见过先天境界的修士交战,但只看这枪法威力,也知这龙钰定是先天境中的佼佼者!”

说完龙钰后,许寒顿了顿,指着戴瑁又说道“师弟我这几月在山中也看了不少道藏剑经,这痕斋的戴瑁使得应是一门颇为高深的剑决,名为天曜剑经,从方才出手之时刚柔并济的意蕴来看,这门剑决他已是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境地!故而师弟不解,不知凌锥师兄为何如此看轻这二人?”

张凌锥笑意不减,眸光深邃看着许寒“呵,师弟眼力不错!”

“不敢当,还请师兄不吝赐教!”

邽清教许寒的办法可以用六个字概括,那便是“靠悟性,自己练!”俗话说的好,师父领进门,修行看个人!但求武论道之路许寒还未进门,邽清便已跑的不知踪影,许多似是而非的东西平日里找不到人问,而张凌锥修为高他一头,又博学多闻,正是请教的合适人选,许寒自不会拉不下脸面,将疑问憋在心中。

张凌锥双手背负身后,又将淡漠的目光投向台下二人身上,“打的倒是精彩,就是半滴血也未流!”

许寒眉头陡蹙心中悚然,惊疑问道“师兄是说二人此战有假?可这他们为何”

未待许寒言语落地,红絮儿轻笑道“还能是为什么,自然是既想赚钱,又是惜命咯!”

许寒不可置信“当真有人做过这等蠢事?他们哪里来的信心能够瞒过这么多道炼修为的真传弟子法眼?”

“喏,这眼下的一对笨蛋可不就成功瞒过了一位真传大人的双眼嘛!”红絮儿嘻嘻笑道,红酥手,青衫袖,兰花指尖点着许寒额头。

讪讪笑着,许寒扭头瞥了眼对峙的二人,心中仍有几分难以置信。但既然令丘的二位师兄师姐都看出端倪,以他二人的眼力总不会错,想来是自己虽有修为,但却是江湖道行浅薄,这才平白给戏弄了。

忽地,许寒心中闪过一个点头,面色又存了些许不自然。

张凌锥眼角余光一直放在了这位小师弟的身上,见他神色有异,心中但觉几分好笑“师弟可是在想这二人会有何下场?”

许寒闻言稍显不安,他从张凌锥的语气中听出了不善的意味,“呃这,会有哪位师兄师姐出手惩罚他们吗?”

“嗬,这这要看他二人的运气了,碰上似我们这般的,多是不理会,任他耍闹。”

“那要是碰上脾性不好的呢?”许寒连忙追问,今夜他已见有二人命殒归天,喋血当场!虽未多言,但他心中犹如堵了一口气,委实难受!

“碰上脾性不好的”张凌锥目色讥讽,“那他二人就只有自求多福了!”

七第七十七章 许寒出手

莫潮生与顾云二人齐齐站起身来,不动声色交换了个眼神,从二人紧握的拳头以及微微战栗的身躯可知其心绪之悸动。张凌锥说的不错,希晶楼与痕斋私下里却有着不为人知的苟且!

概因这两方势力平日都坐着挖矿的营生,希晶楼主管元晶矿,痕斋主管玄铁以及各类奇矿,多有交集,故而私下里关系还算不错。

近些两年来,两帮效益都不太好,满不足不了背后人的胃口。这戴瑁与龙钰皆是派系内的肱骨之辈,又舍不得他两人老老实实的上这通天塔拼命,故而莫潮生与顾云一拍即合,想了这么个铤而走险的办法,意图从真传弟子的身上赚一笔横财!

虽然早已商榷好,但谁也不知对方是否私下里有别的交代,万一不查被人算计,那当真是既赔了夫人又折了兵!

修为不济的记名弟子们看不出其中关隘,只是被龙钰、戴瑁二人激烈的交锋带动的热血沸腾,气氛轰然。高台之下多有人大声叫好,面目扭曲着哄叫这二人赶紧分个生死胜负出来!

龙钰长枪指地,烁烁有神的双目为不可察的颤动了下,气势凝而不发,似是在酝酿着雷霆一击。

戴瑁接收到了他的暗示,剑指龙钰开口言道“哼哼,说我是缩头乌龟只守不攻,今次便叫你知道你痕斋戴爷爷的厉害!”

“好!戴师兄威武,快灭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龙师兄!快给这肾亏的家伙一点厉害瞧瞧,休让他再大言不惭!”

戴瑁口出之言又引爆了塔底广场上的气氛,众人呼喊之声震天,滚滚声浪盈天而起,似乎连那漂浮在夜空之中的一片月海也微微泛起了涟漪!只是无人察觉,通天九层高塔之上,那些真传大人们所在的房间里,一个个的气息都晦涩如渊,隐有不悦

戴瑁骈指抚剑,指尖过处,剑身附着上一层烁目的蓝光,那是他尽周身真元所幻化,剑身震颤,戴瑁眼神锐利,与掌中之剑心意相通!

气势锐不可当,周围三尺之内的空气被这剑势引动,如一壶沸腾的滚水,微微战栗个不停,渐渐化作一枚枚透明的细小剑刃,直指龙钰。这磅礴的剑意涤荡而来,台下身负剑兵的弟子们瞧着自家的呼应剑意而颤动佩剑,望着黑色岩台上蓄势待发的剑客皆是目光骇然!

“七曜封空!”

高台之上陡然传出一声怒吼,而后观战弟子们便见一团蓝光勃然而发,似靥海之上冉冉升起的一轮明月,这光晕初生之时尚且黯淡,但只短短几息之间便已耀眼的不可直视!

戴瑁身形瞬息而动,再定身时已然出现在了龙钰头上空间,剑式挥洒,一团蓝光刹那间化作七颗闪耀星辰,剑势封空,七颗星辰离散开来包围住龙钰立身之处十丈内的空间,每颗星辰互有奇妙联系,隐然间一座剑阵已是成型。厚重的威压从天而降,一柄柄透明剑刃以七星为枢,闪烁着森然寒光

“灭!”

戴瑁怒喝一声,玄铁剑直刺龙钰,漫天剑刃应声而动,如倾盆之雨,铺天盖地的冲击而下!

“完了”台下有支持龙钰的弟子见这覆天之势面色惨白,眼神绝望的看着天威之下渺小的龙钰!

“哼!来得好!”龙钰怒视这漫天剑雨怡然不惧,掌中长枪划过半圆之后,暗红的的枪身就似天地间掌管雷霆之力神祇手中的钉锥,布满着扭动闪耀雷霆,暴烈的气势轰然迎上数之不尽的剑刃,竟是只凭气息便将不少剑锋荡散开来!

“枪定八荒!”

龙钰举枪向天,吼声彻地。一干长枪抡过头顶,无数枪影瞬时而发,掀起无边狂狼,搅动天际风云,竟是将这漫天剑雨全部横扫击飞!

枪剑交击,剑刃离散雷霆,渐渐地,二人交战的一方天地间空气变得灼热,扭曲的虚空中凌厉的剑意与雷霆真元将这片空间化作绝地,此时若是无道炼境界修为,入此杀伐之地定会被千刀万剐,轰杀成渣!

绮罗帐子掀开,恢复伤势朱雪茵与纯老板一前一后跨出帐外,见演武台上鏖战的二人交手之威势顿时楞在了原地,目光惊悸,半晌才回过神来!

纯老板紧咬贝齿,目光不甘。犹豫了会,她在朱雪茵耳边说道“待会与欲清洞的易疯子交手,上台后直接认输,不要心存侥幸,也不要怕真传大人们责怪,保住了性命才最重要,眼下这局面,我们胭莲山再难捡漏子,明白吗!”

朱雪茵秀拳紧握,神色中隐藏恨意,但她心知这剩余的几人修为都远高于她,即使再用何卑鄙手段也无法取胜,反而是贻笑大方罢了。她点了点头暗下决心,回城之后闭关苦修,借以真传打赏的资源争取让修为提升至先天圆满之境!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二人仍是战的不分胜负,戴瑁以七曜封空之阵牢牢锁死地上的龙钰,遑论的如何翻转腾挪,总是离不开剑阵之内空间。而龙钰也并非是束手就擒之辈,且不说他手中一杆大枪让无数剑刃徒劳无功,刺神枪频频出手,每一道红光贯空而去,皆让戴瑁耗费不少真元催动剑阵才可将其消磨!

通天塔内无数真传在此,莫潮生与顾云二人不敢以罡元聚音成线只得以眼神交流,台上的门人已做足了戏码,该是收场的时候了!

“咳咳”

莫潮生垂首不动声色的咳嗽两声,身后有一名弟子接受到暗示之后借着哄闹的人势,悄悄离开了小团体,挤入了最吵闹的地方后,这名弟子隐秘的关了下周围,见无人有一之后,拿捏着嗓音高声惊叫,

“二位师兄战到这个地步还未见胜负,该不会最后打个平手吧!”

此话一出,周边的弟子们顿时瞪大了眼睛,面有惊色的寻找出声之人。环首四顾,见众人都是一般神色,不禁惘然。

“嘶~劳资不会真的点这么被吧,竟能碰上个平手?”有弟子惊疑的打量拼的天昏地暗,却无甚大伤势的龙钰与戴瑁,神色愈发慌乱。这弟子身边有一人伸过了脑袋,“这位师兄,请教下若是打成平手,最后又会如何?”

先发话的弟子让过两步距离,看着探头过来相询的人说道“若是这二位师兄打成平手,最后那场便是三人混战!”说着,他顿了顿回问道“你投的最后谁胜?”

“当然是朱雪茵师姐,她可是一赔四的赌率,若是赢了,我可是发大财了!”

“嗬,她你也敢投,这不是知信坊放出来的迷魂药罢了,你还指望这娘们能干的过易疯子?”

问话之人一听顿时色变“那师兄您投的是欲清洞的易剑离师兄?”

“这是自然,虽然赢的少,但好歹赢面大呀!”话出口后这弟子又面露忧色,“但最后若是混战,龙钰和戴瑁定是先联手战败易疯子,这样最后的结果可就说不准了!”

这两名弟子对话之际,台上仍自鏖战不歇。一枚不被众人注意的剑刃自刁钻角度径直冲着龙钰咽喉掠去,而龙钰雷枪封锁不及眼见着就要被剑气封喉!二人同时色变,戴瑁心知龙钰已是强弩之末,再当不得这般消耗下去,当下剑势一变,七曜收刃,惨烈的气息隐而不发!

“呵呵,好你个龙钰,竟能挡得住我这式七曜封空,果然不简单!”

龙钰眯了眯眼,心知戴瑁有意放水,且是要了结这场战斗,他接下话茬“莫说废话,还有什么看家的本领都快些使出来,看爷爷将你尽破了去!”

“哼哼,我却还有一招,若是你能防的下来,这一次我便认栽了!”戴瑁冷笑,锐利的眼神波动了下。接收到信号,龙钰沉腰扎马,枪指戴瑁。

空间愈发凝稠,戴瑁剑锋舞动搅动风云,悬于半空之中的七颗曜星行迹渐动,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下又慢慢的靠在了一处化作一团濯动的光星。空气微微震动,戴瑁脸色通红如负山川,一柄丈许长的透明剑锋缓缓从蓝色耀星中幻化而出,附着在戴瑁掌中铁剑之上!

“隆~隆~隆~”

剑势已成,空间异动不歇,似乎是这一剑之威竟能引动空间扭曲一般。戴瑁一寸寸举起虚无大剑,势若罚天之剑!

“砰!”

龙钰脚击大地,周身真元似泼水一般尽数灌入长枪,那暗红色的枪身耀眼夺目,雷蛇游动不歇,正是要以惊神一式硬拼这虚无大剑!

台下人屏住呼吸,眨眼也不离二人这最后一击!

说时迟那时快,二人眸中光芒大放,戾色盈面,剑有断河之势,枪负平川之威,狠狠撞在了一处!

“轰隆!”

地动天翻,枪剑相击之处耀眼的光芒刹那间绽放开来,瞬间便将二人吞噬了进去。剑气纵横,寸寸犁过坚不可摧地岩台,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音。红光贯天直指苍穹,冲破凌厉的剑气,飞至十丈高空才渐渐散去!

这方天地陡然静了下来,唯有一团沸腾的浑浊在寂静的空间的翻滚!

“轰!”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传出,静寂的塔底顿时狂风大躁,光辉渐去,两道人影同时倒飞而出,在半空中翻滚着跌落高台。

“咳~咳”“噗!”

鲜血喷洒半空,战至此刻,龙钰与戴瑁二人终是见了伤!

龙钰长枪拄地,弓着腰大口喘息,点点血液从口鼻出渗了出来,而另一边的戴瑁亦是如此,二人似已是重伤之躯!气势虽颓,但这两人眼中厉光不褪,仍自坚持站起身来还要再战,但却又都无力的跪跌在地上挣扎了还要起身!

“姓龙的,怎么样,服了吗?”身不能动,戴瑁言辞中语气仍旧狠戾。

“呵呵,笑话,你龙爷爷还能再战三百回合!”蹬踢了几下腿也没能站起,龙钰狠狠的盯着戴瑁,笑的残忍,竟是缓缓的提着长枪,于地上匍匐着朝着戴瑁爬去!

“哼,我岂能输你!”戴瑁见状冷哼,亦如龙钰这般挣扎着挥剑爬去!

观战弟子们此刻忘却了一战输赢,呆愣楞的见着如此已是如此惨烈却不忘再分胜负的二人,竟不知如何言语

正在这时,一声冷哼从上苍传来,杀意凌冽如寒冬降临

“够了,你二人是在耍猴吗!”

怒斥之声瞬间传遍通天塔,一股浩然威压降临塔底,众弟子茫然抬头却齐齐色变,一道青色罡元附着的利箭从九层高塔之上恍若清月坠地般,带着无匹的威势冲着台上匍匐的二人轰然压下!

戴瑁与龙钰二人见此魂光大冒,再也顾不得演将下去,麻溜的从地上蹿了起来就要躲避,却不想刚起身就被这隆隆的威压又压回了地上半点不得动弹!

“大人饶命啊!”

威压方起之时,许寒便已反应过来,还未待他言语,青罡之箭已然掠过眼前,带着肆虐的杀意毫不留情冲向塔底,只看起威力,怕是高台边上百名弟子均难逃一劫!

许寒怒目圆瞪,魂思未动身已动,他瞬间撞碎身前清幕,身形掠过长空,掌中光华一闪,重逾山川的五岳已在手中,追逐着青罡箭在张凌锥、红絮儿以及夕盈诧异的目光下冲下塔底!

“箭下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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