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迹之梦域空城 - xp1024.com
《六迹之梦域空城》


第四十三章 悬殊的敌人

黄泉眼角余光扫过一丛灌木,心中一动,抬手示意队伍停下。

猎手们都经验丰富,并且把黄泉教的东西都背得滚瓜烂熟。一见手势,立刻分散,各自找地方隐蔽,作好了攻击准备。

黄泉走到灌木前,将枝叶拨开,看到里面有一块骨片。这块骨片不知来自哪个动物,它被磨成圆形,中间穿孔,正是食人鬼经常佩带的饰品。

骨片上还很干净,只有一点点苔藓痕迹,也就是说,这片骨片掉在这里也就是一天左右。要是再长,苔藓就会生长得很明显了。

黄泉随手将骨环捏碎,再在附近搜索一圈,果然找到了不少食人鬼留下的痕迹。

“这看上去像是一个巡逻队。”飞箭对食人鬼的经验丰富,根据各种痕迹作了判断。

“是巡逻队而不是狩猎队,说明我们距离他们的营地应该不远了,这是好消息。”

飞箭苦笑,说:“真没想到,我们的新营地竟然离食人鬼部落这么近,更没想到我们居然还会主动攻击食人鬼。”

黄泉拍拍他的肩,说:“现在你们的力量也和过去不一样了,食人鬼没什么可怕的。”

飞箭耸肩,说:“我知道,可是过去十几年的经验,难免会觉得有些害怕。”

怕才是正常的,失落之民就没有不怕食人鬼的,怕和恨是两回事。

黄泉淡道:“过了今天,你就不会再怕食人鬼了。”

“希望如此,不过……”飞箭指指黄泉,问:“你就打算一直穿着这个吗?”

黄泉此刻全身重甲,就差戴上头盔了。自出发时起,他就穿着这身重甲走了一路。

黄泉道:“习惯就好了。”

飞箭很想说,这根本不是能习惯的问题,但是出于对黄泉的敬畏,还是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这时黄泉指出一个方向,说:“我们朝这边走,那边臭味更明显。”

此刻哪怕是鼻子最灵的少女,也还没有闻出食人鬼的味道,其它人就更不知道黄泉是怎么知道的。

实际上,食人鬼的味道虽然十分强烈,但那只是在接近后才会闻到。平时食人鬼在雨林中走过,不多久味道就会全部消散,哪怕是经验最丰富的猎人,也无法凭气味追踪食人鬼。

谁都说不清这是为什么,特别是全身涂满了油脂的食人鬼猎杀者,按理说应该在行动中留下不少恶臭的油,但实际上当它们逃离后,味道很快就会消散,无从追猎,也很难警戒。

失落之民不知道其中原因,现在黄泉却是明白了。食人鬼的臭味,是因为受到失落之民体内的圣辉力量刺激所致。而它们的力量,实际上与整个雨林中隐藏的浩瀚力量是一体的。

也就是说,他们才是与世界、与自然融为一体的生命。当他们行动时,所留下的痕迹很快就会被雨林同化,自然无从追踪。

而黄泉不是用传统手段追踪,他分辨气味用眼睛而不是鼻子。

他的眼睛经过多次改造,左眼已经完全变成生化器官,不光可以切换多种视野模式,而且可以鉴定各种气体的光谱。气味实际上是各种气体,也属于能够被鉴定的。

因此在黄泉眼中,一道淡黄色的烟迹横穿雨林,这道烟迹,就是食人鬼巡逻队走过的路径。而这种味道,却是在失落之民的嗅觉感知范围之外。

看来不光失落之民针对食人鬼进化出了许多专用手段,食人鬼也针对失落之民在进化,似乎进化得更加彻底。

黄泉当下沿着食人鬼巡逻路径当先前进,其余猎人都成分散队型,跟着黄泉向前。

黄泉已经戴上了头盔,手持重锤,整个人完全就是一具移动的钢铁堡垒。很多猎人都在暗中疑惑,黄泉是怎么透过那具头盔看到外面的。

关于这一点,黄泉自然不会告诉他们这具盔甲的构造特殊,并不会阻挡他发出的高频探测波动。通过这种波动,他可以掌握周围环境的一切动向,有时候比眼睛还要好用。

诡异的是,黄泉行进无声,就算最老练的猎人在雨林中也难免会发出一点声音。但黄泉就如幽灵一样,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听觉中根本没有他的存在。

黄泉带着众猎手搜索前进,走了几公里,黄泉忽然抬手,然后指了指前方,这个手势的意思是目标就在前方。

许多猎手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额头也开始出现汗水。

黄泉可不管这些年轻猎手怎么想,他指了指遥,然后向侧前方一指。少女就向他手指的方向潜行,没走多远,就看到大树上搭了个树屋,一个食人鬼正站在树屋里。

这头食人鬼身材纤细,眼睛却格外的大,看来是专精敏捷和感知的战士。不过此刻他的注意力根本就没在放哨上,斜靠着墙壁,垂着头,正打嗑睡。

在雨林中,食人鬼就是当之无愧的霸主,无论野兽还是失落之民,只要感觉到食人鬼存在,都会躲得远远的。

这个哨位的作用与其说是警戒,倒不如说是恐吓,表示这片地盘已经被食人鬼占领。

一般人看到食人鬼的哨位,自会远远避开。就算是庇护所的正规猎人部队,也不会疯狂到强攻食人鬼的大部落营地。

可是在黄泉眼中,食人鬼也不过是强点的怪物罢了。他们的武器也相当原始,大部分还处于冷兵器时代,对于早就见识过歼星炮的黄泉来说,食人鬼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站在他们身后的生物,以及这个世界。

少女悄无声息地上树,一手勒住食人鬼哨兵的脖子,手中猎刀刺入他的心口,直至没柄。

远方传来几声鸟鸣,那是黄泉发出的信号,让她完成任务后过来汇合。

遥先赶到黄泉身边,飞箭则是慢了一点,他也解决了一个哨位。

“食人鬼的老窝就在前面,走吧。”黄泉当先行去,飞箭、遥和众猎手急忙跟上。

没走出多远,他们就看到两边各有一座树屋,食人鬼哨兵静静地坐在树屋里,动也不动,好象睡熟了一样,已经没有生命气息。

猎手们都是心中骇然,谁也不知道黄泉是什么时候、用什么手段解决了这些哨兵。

地势渐渐向上,树木也逐渐稀疏,山坡上出现了道路,并且草木都经过有意识的清理。

在山丘丘顶,出现了食人鬼的营地。

食人鬼用原木扎成木墙,并且修有了望塔和门楼。木墙依山势而建,起伏有致。

营地的大门则是由厚重木板钉成,外面包以铁皮。门楼上有战士看守,了望塔中也都站着手持弓箭的猎手。

飞箭从背后取下长弓,就想要先干掉了望塔中的箭手。

黄泉压下了他的弓,指了指远处的一个了望塔。在那座了望塔中,哨兵手中居然拿着一把枪管长得惊人的大枪。

飞箭虽然不很清楚那是什么武器,却本能地感觉到,那把枪的精度和威力一定十分惊人。要不是黄泉提醒,自己攻击了了望塔的弓箭手后,多半就会变成尸体。

黄泉自然知道食人鬼战士手中的是狙击枪。

给哨兵配狙击枪很正常,在帝国基地中,总要有几个狙击手,这是标配。可这一幕出现在食人鬼部落营地,就显得格外怪异了。

黄泉也不好奇,他只关注如何根据眼前兵力分布调整进攻配置,反正只要打下营地,自然就能知道狙击枪从何而来。

黄泉向四个了望塔分别一指,指派了四个人去干掉哨卫,然后说:“其余人跟我来,等我弄开大门,就冲进去,凡是抵抗的,一律杀了。都听明白了吗?”

一名年轻猎人战战兢兢地举起了手。

黄泉顿时心有不悦,这么简单直白的战术都听不明白,失落之民的文明退化,难道智力也跟着退化?

“说!”

那年轻猎人听出了黄泉语气中的不悦,硬着头皮道:“我们真的要打吗?”

“都到了这里,你觉得呢?”黄泉冷道,他忽然觉得,应该给这些失落之民好好上一堂军规课,让他们知道临阵脱逃会是什么下场。

年轻猎手脸色苍白,说:“可是,你不觉得他们的数量有些太多了吗?”

他这么一说,许多人才反应过来,再看向食人鬼的营地时,都变了脸色。

这营地规模也太大了点,里面怕不是得有上千食人鬼吧?

对于遥这个小聚落的战士们来说,简直是个无法数清的天文数字,他们可能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食人鬼。

第四十四章 反攻

“你们四个去弄掉了望塔里的家伙,其余人跟着我,等我弄开大门就往里面冲。这是最后一遍,我不会重复,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

所有人都听出了黄泉话中的杀气,他们虽然没有军纪的概念,但是用自己的方式明白了应该服从命令。

“明白就好,现在行动。”

四个猎手分别向左右潜去,几分钟后就位,等候黄泉弄开营地大门的时刻。他们和跟在黄泉身后的人一样好奇,究竟要怎么在强敌环伺下,打开那道厚得惊人的大门。

疑惑之际,黄泉已然起身,拖着重锤,就那样向着食人鬼的营地走去。

他根本没有掩饰,所有猎手都看得呆了,遥伸手想去拉黄泉,可是扑了个空,抬头看时,黄泉的背影就在几步间,已走出雨林,进入食人鬼战士的视野里。

门楼和了望塔里的战士,可不像在哨位时那样可以偷懒。他们第一时间看到了黄泉,然后反应有些离奇,不是第一时间发出警讯,居然怔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如何是好。

黄泉宛若一座行动的钢铁堡垒,食人鬼战士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在他们有限的智慧里,还没有想好该如何来传递这个消息。

就在他们愣神的功夫,黄泉步伐加快,每一步越跨越大,到最后一步突进三十米,瞬间就出现在营地大门正前方。吐气开声,重锤轮圆,只听一声轰鸣,那道高十米的大门连同整个门楼,都被砸得轰然倒塌!

门这就开了?

一时之间,所有猎人都有些恍惚失神,他们完全没想到,黄泉所谓的把门弄开是这个意思。就连四名负责解决了望塔的猎人也呆了刹那,差点忘记自己的任务。

好在食人鬼们发呆的时间更久,当四名猎手缓过神来,了望塔上的四个哨兵还伸长了脖子,朝着营门的方向张望。

这可是再好不过的靶子,那四名猎手无须再次命令,即刻张弓出箭,四枚兽牙利箭齐齐洞穿了食人鬼哨兵的脖子。

黄泉踏着烟尘灰土走进了食人鬼大营,重锤左边一挥,砸倒几个食人鬼战士,右边再一抡,又磕飞了七八个倒霉鬼。

一头凶暴食人鬼疯狂咆哮着,身上血光乍现,体形都大了少许,凶狠冲向黄泉。

黄泉的表情都隐藏在冰冷的钢铁面具下,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愤怒。

他手中重锤缓缓举起,到高处时却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落下,只听砰的一声闷响,那头凶暴食人鬼万没想到锤落如闪电,避之不及被当头砸中,整个身体都嵌进地面,骨骼已然扭曲得不成样子。

黄泉双手握住锤柄,似是有些吃力地将重锤缓缓收回。

周围的食人鬼战士们已经缓过神来,惊讶尽去,凶性暴发,咆哮着冲了上来,各种武器纷纷斩在黄泉身上,溅得火花四射。

黄泉手中重锤突然加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横抡一圈,在他周围的食人鬼战士,全被砸飞出去,空中绽放出大片鲜血之花,落地的食人鬼个个身体变形,显然已断绝了生机。

一圈轮过,黄泉才慢吞吞地将这把人间凶器收了回来。

他一身钢铁盔甲上有道道浅痕,都是刚刚食人鬼战士们留下的杰作。痕迹浅得好像一擦就会擦掉,盔甲上更是没有任何弯折变形的地方,防御力简直是不可思议。

这套盔甲全部是由星际战舰级的合金铸就,更是源自帝国研究院千锤百炼的设计,每处结构都堪称完美,可以最大程度地分散所受的击打力道。

食人鬼虽然凶悍,可毕竟是血肉之躯,还没到能够徒手砸穿星际战舰的地步。实际上,就是当年陆军所用的普通口径大炮,也轰不开星际战舰的外壁。

食人鬼战士纷纷从房屋中涌出,许多都看到了同伴被抡飞的一幕,一时之间都是傻了。

一头格外凶悍的食人鬼却不畏惧,红着眼睛从后面扑向黄泉。

他才冲到一半,少女突然从天而降,双膝跪击在他的后背上。强劲的冲力瞬间将这头食人鬼压倒在地,他头向后一仰,颈椎处发出喀的一声,已然在冲力下断折。

遥手中抓着一把刀刃布满锯齿的厚重斩刀,比食人鬼的武器还要狰狞凶恶。她双手持刀,一声呐喊,斩刀横挥,又将冲到面前的一个食人鬼战士拦腰斩断!

见她如此凶悍,食人鬼们也被吓住了,一时无人敢再靠近。

喊杀声从大门处传来,那是聚落的武士和猎人们终于回过神来,用弓箭清完可见的哨卡后,冲入营地。他们大多数人手中不再是猎刀,而是持着短矛。

看到昔日的食物居然敢冲进部落营地来,许多食人鬼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忘记了几分钟前同伴被屠杀的惊讶,惊喜和食欲充斥了大脑,咆哮着,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大声恐吓着前方那群小虫子们。

在狩猎之前,先和猎物们玩一会,是许多食人鬼的习惯。他们更喜欢看着猎物们在极度惊恐和痛苦中慢慢死去,据说这样新鲜的肉食味道最好。

然而,食人鬼眼中的胆小鬼人类却没有如往常般转头就跑,反而纷纷冲了过来。食人鬼战士们这才认真了一些,准备摆出战斗姿态。

他们的动作还没有到位,聚落民们突然开始跨步向前。明明还隔着十米,可是猎手们瞬间就冲到了食人鬼眼前!

他们又以同样的姿势双手持矛前刺,短矛如刺豆腐,瞬间洞穿了一个个食人鬼的胸口!

猎手们手中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短矛,突然间变得威力巨大,哪怕是全身披着厚重钢甲的精锐战士,在短矛面前也显得十分脆弱,被轻而易举洞穿。

许多食人鬼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伤口,他们有限的大脑无法对这样反常的情况作出应对,失去了第一时间反击的机会。

聚落民们也没有给它们反击机会,大部分猎手迅速后退,同样一个后撤步就到了十米之外。短矛抽得太狠太快,食人鬼伤口再度迸裂,喷出道道血雨。

仅仅一个回合,呼吸间的功夫,就有数十个食人鬼战士倒下。

猎手们纷纷选定了下一个目标,一模一样的突进、刺杀、后撤的过程,又是数十食人鬼变成了尸体。

此时此刻,年轻猎手们心中热血沸腾,他们真的体会到黄泉所说的话,食人鬼并没有那么可怕。

砰砰砰,在咆哮、喊叫和惨叫声中,还回荡着有节律的沉闷声音,无论什么样的声音都盖不住它。

那是黄泉战锤屠戮的声音。

黄泉手中重锤如有奇异魔力,总是缓慢提起,然后极快挥击,快慢之间极为明显的对比,让人看着无比难受,却又有种诡异的魔力,看多了之后,仿佛觉得本该如此。

在黄泉手中重锤举到高点之前,谁也不知道这一锤将会挥向何方,然后所有人都听到砰的一声闷响,才会知道重锤已经挥落。

在重锤面前,勇猛、残暴、钢甲、战斧乃至房屋,无论什么坚固的障碍都挡不住黄泉一击,不是被砸飞就是被砸入地下,变成肉酱。

只要是黄泉想杀的目标,不管往哪里奔逃躲藏,都会被直接一锤扫去,连屋带人一起砸烂。

转眼之间,黄泉周围已经只有食人鬼的尸体,数量比所有猎手杀的加在一起都多。

第四十五章 摧枯拉朽

敢冲上来的食人鬼都变成了尸体,其余的都开始绕着黄泉走。现在黄泉不得不花些力气,主动追杀食人鬼了。

于是在有节律的闷响中,又多了房屋倒塌的轰鸣。

黄泉拖着重锤,开始一间一间地搜索食人鬼。他搜索的方式简单粗暴,不管里面有没有人,先是一锤将整个房子砸塌,再看废墟里究竟埋了些什么。

随着一座座石屋倒塌,营地上空回荡的食人鬼咆哮终于变成了哀鸣。食人鬼老人、女人和孩子到处逃跑,拼命躲避着那个到处传播死亡的钢铁杀戮堡垒。

整个营地中,已经看不到精锐战士和凶暴食人鬼了,他们都在最初围攻黄泉的过程中变成了尸体。

无论多么精锐的战士和力量多大的凶暴食人鬼,最终都只是在黄泉的重甲上留下些擦痕。然后黄泉的重锤就会落下,将它们变成扭曲的尸体。

片刻之后,近半的营地都变成了废墟,碎石断木间是数百具食人鬼的尸体。哪怕是人口上千的部落,这个数目也是全部的成年战士了。

黄泉终于停手,从面甲中喷出一团白雾,看起来他也有点累了。虽然他一锤下去就能放倒好几个食人鬼,但是砸翻几百个,也要耗点体力的。

他左右看看,营地中再也见不到稍微强大点的食人鬼,留下的都是老得逃不动的。还能跑路的早都离开了营地,逃入雨林。

整个营地突然变得安静,倒是让黄泉有些不适应了。

这么大的一个部落,按理说应该有几个强者,比如当初遇到的大酋长就有点意思。可是现在整个部落都被打残了,怎么一个像样的对手都没有出现?

这个问题,他很是认真地想了一秒,然后哑然失笑:“和这些失落之民在一起待久了,看来我的脑子也开始有问题了。”

其实很简单,黄泉汲取了生命之石的力量,重新整理了自身的秘法体系,并且专门针对食人鬼设计了盔甲和武器,还有与之相配套的心法战技。

仅从力量本身,或许黄泉增加得并不多,但是综合战力却是指数型的增加。

以前还能一战的对手,对上现在的黄泉只有被碾压。除了当初的大酋长勉强能挡黄泉一锤,其余不管是什么精锐战士还是副酋长,都和普通食人鬼一样,就是一锤砸翻。

黄泉没有感觉,原来是厉害点的对手,都在无意中被干掉了。他的目光仔细从废墟中再次扫过,从食人鬼残尸上的披甲和武器中,果然能找到些端倪。

黄泉心中未免小有不足,于是开始期待着魂大人的出现。

他摘下头盔,吐了口浊气,打量整个战场。

遥用战刀撑着身体,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喘着粗气,问:“这就打完了?”

“应该……打完了吧?”黄泉声音中不无遗憾,他准备了这么久,重新规划整个战斗体系,从盔甲武器到秘法全面配合,甚至还抽空训练了聚落里的猎手。

前所未有的重视,就换来了十分钟的战斗,让黄泉感觉自己的智商都受到了侮辱。事实上,这场战斗根本就不需要智商,只要看到人影挥锤砸过去就好了,小孩子都能干。

“这就打完了?”遥却是不能理解此时黄泉的心情,她看着满地的食人鬼尸体,语调有些飘忽,好像还在梦中。

这可是整整一个食人鬼部落,而且是有上千头食人鬼的中型部落,他们的营地甚至占据了整个丘顶,房屋多得如同密密麻麻的雨林。就这么一转眼的功夫,就打完了?

满地的尸体在无声诉说着事实,而聚落民武士和猎人们,和遥的反应差不多,他们在经过好几分钟的恍惚之后,终于确认打赢了的事实。

雷鸣般的欢呼瞬间爆发,发了疯似的跳着叫着,甚至有人流着眼泪,用颤抖的手握着短矛,一下又一下地刺着地上的尸体,口中喃喃地念着名字。

几乎每个人都有亲人被食人鬼吃掉的经历,这种刻骨的仇恨,直到生命尽头也不会消失。

黄泉静静地等了一会,等他们稍稍发泄完毕,才招了招手。

聚落民们迅速聚了过来,等候吩咐,经过这一战,他们才真正对黄泉有发自内心的敬畏。黄泉的战斗方式简直就不像人类,曾经无比强大的食人鬼在他面前,就是一个个活动的肉靶。

黄泉向飞箭一指,说:“你带一半的人,去追杀逃掉的食人鬼,天黑前回来。你们几个,去告诉大长老,让他把聚落里的人带过来。余下的人搜索整个营地,看看食人鬼都有些什么秘密。”

众人应了,飞箭立刻就点齐人手出发。

想要跟着飞箭去的人非常多,几乎每个人都想去追杀逃跑的食人鬼。不过既然黄泉只说了带一半的人走,飞箭就点了速度最快、战力最强的一半猎手,冲入雨林。

食人鬼秉性凶悍,真正的战士基本都死在开始的战斗中,逃跑的都是老人、女人和小孩。

但黄泉不是那种会无谓慈悲的人,小孩能长大,而有老人有女人,很快又会有很多的小孩,用不了十年,就又会有无数食人鬼出现在聚落周围。

对于几乎一生都是在战争中度过的黄泉来说,杀光食人鬼的母兽和幼兽,才是真正的安全。

布置完任务,黄泉就带着遥,向部落营地最中央的大屋走去。那是整个食人鬼部落的核心所在,如果部落有什么秘密,多半就在那里。

猎手们都自觉的分散到周边搜索,虽然聚落中除了武器之外,所有财物都是大家共同所有,但把最好的猎获分配给最优秀的战士,也是所有人的共识。

黄泉对所谓战利品并无兴趣,他更想了解的是这个世界的历史。

部落大屋的门开着,几名食人鬼战士扭曲的尸体堆在门口。当时几个食人鬼想从大屋里冲出来,结果黄泉甩手用重锤抛过来几个食人鬼,将冲出来的家伙全都砸死在门口。

黄泉手中重锤左一扫,右一扫,将所有碍事的尸体全部推到两边,然后和遥走进了大门。

在大门外,整个营地中都散发着浓烈的臭味,那是食人鬼独有的味道。但是踏进大门,臭气居然奇迹般的全部消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略带刺激性的味道,居然闻起来还有点香气。

遥忽然挡了下眼睛,道:“这里面好刺眼!”

门内首先是座大堂,十分宏伟,穹顶高达十米,由数根两人合抱的木柱支撑着。大堂内的照明主要是墙壁和柱子上燃烧的火把,以及尽头祭坛似的台子上成片的蜡烛。

哪怕祭坛上的蜡烛数以百计,整个大堂的光芒也颇为昏暗,何来刺眼一说?

黄泉目光扫过整个大堂,最后落在了祭坛上。

在他的注视下,祭坛上的烛火突然有了变化,骤然变得格外明亮,简直有种直视聚光灯的感觉,而且黄泉还发现,光芒中更是透着灼热,烛光落在肌肤上,居然隐隐发烫。

黄泉体内圣辉自行运转,在身周形成一圈淡淡光辉,将所有烛光都压在外面。

而遥则没有这个本事,眼睛转眼就红了,不断流着眼泪。同时她脸也红了,不光是脸,裸露在外的肌肤都在变红,就像被开水烫过一样。

黄泉迅速说了一篇口诀,然后右手在遥身上游走,道:“按照这个路线顺序,调动生命之石的力量。”

遥闭目默运心法,转眼之间身体上就泛起一层淡淡光芒,肌肤上的红潮快速退去。

“这丫头的天赋……”即使已不是第一次,黄泉仍然感到无言以对。

第四十六章 净化

帝国时期,倾举国之力也找不出几个遥这种等级的天才,现在随便一个被打得四处逃窜的小聚落里就有一个,如何不让帝国亿万子民羞愧?

而且不光是遥,其实飞箭,那些武士,甚至猎手们,天赋都很不错,放在帝国时代个个都是宝贝。只要能运用圣辉,都是顶级天才。

这个世界,真是天才不如狗,妖孽满地走。

只是失落之民丢失了文明和智慧,古老的传承渐渐失落在时光长河中,他们拥有顶级的天赋,却不知如何使用,就像一个饥饿的小孩子,站在金玉满地的宝库中。

一边暗自感叹,黄泉一边走向祭坛。

祭坛上堆满了血肉,看起来格外血腥,石制的祭坛已经变成了紫黑色,显然长时间被鲜血浸透。

血肉中,连着手掌的半截手臂昭示了人类的身份,再看其它肢体内脏,大部分都是人类,也有一些野兽的血肉。只看这个鲜血祭坛,就知道食人鬼的嗜血与邪恶。

若是在帝国,这幅影像传回国内,那无论食人鬼躲得多远,帝国都必会发兵征讨,直至将食人鬼一族斩尽杀绝,方会罢休。

没有任何人类,能够容忍一个以自己为食的种族存在。

遥气得浑身发抖,举起战刀,就想把祭坛捣毁。黄泉却抬手拦住了她,说:“别冲动,再看看。”

少女在黄泉面前一向温顺,点了点头,放下战刀。

黄泉绕着祭坛走了一圈,然后回到正面,仔细看着血肉堆。血肉肢体上缠绕紫黑色的血气,有若雾气,缓缓飘起,在祭坛上方渐渐消散。

黄泉盯着血气,若有所思。他眼中颜色不断变幻,以不同形式分析着血气的成份。

不出所料,血肉中蕴含着浓郁的圣辉能量,在祭坛的作用下,圣辉力量被扭曲、削弱,并且十分容易变质。

它以紫黑血气为载体,徐徐升起的过程中,就逐渐转化消散,最终完全消失。

而充斥着整个雨林世界的未知力量,则似是关注到了这个祭坛,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凝聚成了一个恐怖的能量漩涡,祭坛就在漩涡的中心处,反而风平浪静。

缕缕圣辉力量升到空中,就会被这未知能量撕扯碾碎,直至湮灭。

看来这个祭坛并不是为了血腥而血腥,它是真有作用。而它的作用就是将血肉中的圣辉提取出来,并且消融湮灭。

黄泉心中忽然浮上一个词:净化。

这个血腥到了极点的祭坛,功能居然是净化。假如不预设立场,只将圣辉和未知力量都当成一种普通能量,那么这个祭坛就是未知力量净化圣辉的工具。

此刻黄泉表面平静,实际上心中却是无比震惊。

帝国时代,研究院对圣辉持续研究了上百年,最终得出的结论,圣辉可能是这世间最稳定的能量。无论它接触到什么,都会逐渐改变对方,自己则是永远不变。

直到黄泉前往执行最后一个任务,帝国也没有找到任何改变或是扭曲圣辉的方法。

圣辉的独特还在于它的存在性。帝国研究院发现,哪怕置于绝对真空中,圣辉也能独立稳定地存在。

表面看来,它就如一团光球,稳定的光球。但光也是一种损耗,理论上圣辉不可能保持永远无休止的发光。

后来帝国研究院创造出了更加纯净的真空,结果发现圣辉的光芒果然变得弱了一些。研究院从而得出结论,圣辉的光芒实际上是它改变周围物质所散溢出的能量,所以才表现为光。

如果没有其它物质供它捕捉改变,那么圣辉就不会发光,只能用间接手段来观测它的存在。

能够稳定存在,这让圣辉具有了物质性。无论能量还是物质,它都是几乎无法改变的。

在改造物质的过程中,它表现出消耗,但是假如把改造后的物质想办法湮灭,那么圣辉又会出现,而且一点不多,一点不少。

圣辉的存在,打破了帝国科研界的无数常识,许多公认的定理到了圣辉这里,完全失去了作用。

在黄泉崛起的年代,不要说湮灭,如果有谁能够扭曲圣辉,立刻就会有资格问鼎研究院院长大位。

可惜直到黄泉沉睡,也无人能够办到这一点。

然而现在,就在黄泉面前,一个极为原始的,除了象征意义看不出任何作用的祭坛,居然集扭曲、削弱和湮灭于一身。令整个帝国研究院为之束手无策的圣辉,就这样被湮灭了。

这个祭坛,怎么看怎么简单。它就是在一块大石头上堆满了人类和野兽的血肉,然后周围点了四圈密密麻麻的蜡烛而已。

黄泉拿过遥的战刀,对着祭坛比了又比,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一刀斩下。

嚓的一声轻响,这一刀斩过,空中飘起了一片薄如蝉翼的石片。这一刀切得实在太薄,以至于切下的石片都能在激起的气流中飘动。

遥看得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她实是想不到,有人的刀法居然能够达到这种程度,简直就是随心所欲。

而黄泉则是罕见的一脸紧张,在切口处看了半天,又观察祭坛,见它的功能没有任何变化,这才稍松口气。他又举刀,可是比来比去,总是下不了决心斩得深点。

这座祭坛若是搬回帝国,非让研究院那些老东西疯了不可。哪怕碰掉一点渣,那些学究天人的大师们都会跟人拼命。

黄泉面对的就是至宝,让他一刀斩开,实在有些鼓不起勇气。犹豫半天,黄泉还是放下了战刀,暂时放弃用这种极端的破坏手段寻求答案,决定先看看其它地方。

大堂后面,就是武库和营房,成排的房屋布置得一模一样,非但盔甲架和兵器架式样统一,就连每件装备摆放的位置也是一样。

仅从这一点看,食人鬼中真正的战士绝非只有本能、没有智慧的野兽,而是治军极严的真正军队。

一间间营房看过去,黄泉双眉越绞越紧。

食人鬼的底蕴之深,实是超乎想象。在雨林中地势复杂,聚落猎手还能周旋一二,这要是到了平原上,双方人数相等,聚落猎手们绝对不是食人鬼的对手。

和食人鬼战士相比,聚落猎手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营房尽头是武库,里面摆放着成排的崭新武器,破损和报废武器则集中存放一角,连装它们的箱子都是专门打造,式样统一。

黄泉领军已久,见微知著,一看就知道食人鬼有一整套完备且正规的建军体制,从部队训练到装备打造,都有成熟且高效的机制。这就是一支现代军队,只不过用的是刀箭弓弩而已。

“不对!”

黄泉忽然想起了望塔哨卫手中的狙击枪,他一时杀得性起,倒是把这件事给忘了。

两侧武库再往前,就是另一道大门,黄泉推门而出,眼前出现一排长屋。长屋只有屋顶,由木柱支撑,里面排放着整整齐齐的长桌。

看到长屋,黄泉脸色更加古怪了,这就是军队餐厅啊!只不过这种餐厅,基本只存在于现代军事基地中,怎么在食人鬼的部落中也有?

不过既然营房和武库都有了,再看到餐厅也不奇怪。黄泉返回中央大屋,沿着楼梯向下。地下室是库房,里面存着各种物资,其中大多是食物和酒,并无出奇之处。

但在一间库房中,黄泉看到的是成排货架,货架上分门别类摆放着整齐的金属锭。

第四十七章 壁画

黄泉脸色有异,拿起一块看了看。

这是块钢锭,铸成易拿易摆的梯型。铸锭表面光滑,质地均匀,工艺相当不错,纯度也是上佳。旁边一堆也是钢锭,再过去两堆都是。

问题在于,四种钢锭成分都不一样,其中一种纯钢,一种高强度钢,两种合金钢。四种钢锭分类摆放,显然食人鬼是知道其中区别的。

这些钢锭的出现证实了黄泉的猜测,食人鬼也有成熟的工业体系,至少能够根据不同用途,铸造性能不同的多种合金。

不过这些金属锭放在这里有什么用?要怎样才能变成武器、盔甲和各种工具?

按照常识,这应该建起一系列的工厂,完全可以自成一个城市。但是这部落营地,也就相当于帝国的一个小镇,连个铸造厂都建不起来,何谈其它?

黄泉来到走廊尽头,推开房门,一座充满雨林世界特色的手工工坊就出现在面前。

工坊里散乱放着各种工具,靠墙则是成排的工作台。在工坊中央,最醒目的则是一座熔炉,熔炉有两层楼高,顶端探出地面,以供排烟。

这座熔炉的式样,黄泉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他绕着熔炉转了几圈,推测内部结构,终于恍然大悟,这就是大了一号的万物熔炉!

聚落的万物熔炉有着神奇的效果,早让黄泉深为震惊,没想到食人鬼居然也有类似的熔炉,而且规模还要大得多。

万物熔炉为何会有魔法般的效果,黄泉至今想不明白,估计以后也不会明白。不过这座万物熔炉的存在,就解释了食人鬼为何会有材质和做工都明显超出文明程度的武器。

黄泉敲敲炉壁,说:“有了这个,就能给年轻猎手们一人弄一身不错的盔甲了,另外还可以造一批破甲箭头。那么多的钢锭,不用也是浪费,还没法销毁。”

不料少女却道:“我们用不了这个。”

“用不了?这东西不就是大一号的万物熔炉吗?”

“结构是一样,可是它里面充满了黑暗力量,需要同样的力量才能启动,你看!”说着,少女就将手放在熔炉外壁上,试图输入力量。

万物熔炉就是这么用的,使用者向里面输入圣辉之力,然后里面的金属就会随着使用者的心意改变。

一个使用老手,比如说大长老,能够一次制成极复杂的铸件,黄泉的重甲几乎都是大长老一个个部件铸出来的。

但是随着少女输入圣辉力量,熔炉内开始升起黑火,黑火突然暴涨,从炉口喷出数米之远。少女一声轻呼,收回了手,她掌心中已是烫出了好几个水泡。

黄泉皱眉,等炉中黑火稍熄,从炉膛中钳出一块金属。这块金属不但扭曲变形,还遍布蜂窝孔洞,显然炼废了。

万物熔炉几乎不可能失败,至少在聚落中就没有失败的时候。遥也炼制过不少物品,次次成功,她与大长老的区别只在于,没有得到先祖传承的物件炼制不出来而已。

万物熔炉打造装备、熔炼金属的标准就是圣辉力量的强弱,以及从先祖传承中得到的炼制方法。想来食人鬼的熔炉也是如此,黄泉在这座工坊里就没有看到过类似炼废的沪渣。

黄泉皱了皱眉,遥口中的黑暗力量,应该就是雨林中那浩瀚如海的力量。从这座熔炉中,黄泉已经看出,那未知力量和圣辉基本属于同等品阶、属性完全对立的存在。

未知力量能够消融圣辉,圣辉反过来也能克制未知力量。二者之间的斗争,胜负基本取决于绝对力量的高下。

只是现在,雨林中几乎都是未知力量的天地,圣辉只能依靠失落之民的聚落和庇护所苟延残喘,二者之间的胜负几乎不可逆转。

纵使现在加上黄泉,带着帝国时代的科技和记忆也于事无补,他不可能一个人去对抗整个世界。

但是改变局部力量对比,黄泉还是能做到的,这个食人鬼部落就是例证。在他面前,这个部落的食人鬼战士,完全没能体现出建制军队的优势,就被绝对的力量压得粉碎。

“走吧,去楼上看看。”

离开了工坊,两人一路向上,来到二楼。

整个部落大屋分为三层,二楼有一半是大酋长的住处,另外一半看装饰,则是类似祭祀、巫医和武士长的住处。

在这些房间中,除了一些武器之外,没有太多黄泉感兴趣的东西。倒是祭祀房间中许多有浓郁食人鬼风情的布置,会是不错的史料,值得保护。

然而,文化保护是胜利者专属的权利,黄泉现在带着一群失落之民挣扎求存,哪有心情管这些。

看过几个房间,黄泉登上三楼。

三楼是类似于陈列馆一样的地方,里面摆放着许多物件和武器,下面都有详细文字说明。

可惜无论遥还是黄泉都不通食人鬼的文字,看不懂上面写的是什么。不过想来无外乎在某个重大历史事件留存下来的,有象征意义的东西而已。

这些东西,完全刷新了黄泉对食人鬼这个物种的认识。他在遇到燃钢大酋长后,就隐约感觉到,食人鬼并不仅仅是最早见到的半人半兽生物那么简单,社会结构在部落制的阶段,有可能比失落之民更高。

即使如此,今天在食人鬼部落营地看到的东西,还是让黄泉极为震惊。

失落之民的传承尚且是口耳相传,食人鬼却有稳定的图文记载。是什么样的文明才会衍生出这种分支?以智慧生物为食,底层未开化如兽,上层却和人类贵族没什么两样。

黄泉抬头看向四壁,其上绘满了一幅幅壁画,线条奔放,色彩夸张,也是食人鬼典型风格,壁画内容连贯而有意义。

第一幅是两个巨人正在争战,战斗的背景居然不是大地山峦,而是星际空间!远方的一颗恒星与几颗行星已经清楚表明了战斗的场地。

身躯比星球还要庞大的巨人?

黄泉想了一会,才是恍然,这幅画想必表述的是两个神明间的神战。

来自帝国的黄泉,并不认为世界上会有神。就算是有,那也只是力量强大,存在方式独特的某种生命。

但是食人鬼的文明状态很奇妙,现代与原始融为一体,就算黄泉有智脑辅助,也很难抓住分析逻辑,大部分时间只能靠他自行思考。

接下来一幅,是其中一个巨人获胜咆哮,而另一个巨人负伤遁走。

然后,就在星球大地上诞生出各种生灵,彼此为了生存而厮杀。而一个种族从天而降,来到了这颗星球上。

这个天降种族,一看就知道是食人鬼。

只不过壁画中的食人鬼个个都是精锐战士,身披全身战甲,手中拿着稀奇古怪的武器。其中有几种武器,一看就是重机枪、榴弹发射器之类的现代武器。

在各个星球上,还有许多种族从大地深处钻出。它们全身缠绕着黑气,狰狞恐怖,所到之处生机断绝,连星球都在哭泣。

食人鬼的壁画有种奇妙的力量,似乎能够将绘画者当时的感受直接传递给看画的人。现在黄泉就切实感觉到了那深沉的痛苦,发自灵魂的哀怮。

这些从地下冒出来的种族究竟干了什么,让行星都为之痛苦?

黄泉仔细观看,他一集中注意力,壁画又发生奇妙变化,里面的人物似乎活了过来,做着自己的事。这幅壁画就如一个窗口,透过它,可以看到一个全新的世界。

那些从地下深处钻出的种族繁衍速度飞快,很快就布满了整个星球表面,它们建立了自己的文明,各种扭曲而奇异的建筑到处扩张。

星球的痛苦越来越明显,地下种族建立的文明肆意掠夺着各种资源,丝毫不加节制地扩张,甚至随着发展,开始抽取地心深处的能量。

星球地心的能量是维持行星生存的本源,随着这一种族的抽取,一颗颗行星很快就耗尽了他们原本以亿年计的生命。

那些从地下钻出的种族,却借助这些能源加快扩张,很快就把足迹分布到各个星域。

同是地下钻出的种族,彼此之间也不一样,当他们相遇时,不是和平而是战争。为了战胜对手,它们对能量的掠夺更是变本加利,一颗颗恒星变得黯淡。

而且为了切断对手的能源,它们还在无法完全控制的星域边缘,肆无忌惮地引爆一颗颗恒星。

总而言之,它们所过之处,处处燃烧战火,毁灭无处不在。

第四十八章 被世界抛弃

遥看得莫名其妙,不明所以,她甩了甩小脑袋,显然都有些晕眩了。

黄泉的脸色却十分古怪,那些从地下钻出的异族之一,分明就是人类。

帝国一直在研究歼星炮,也不是秘密。只不过在黄泉离开之前,歼星炮的威力还停留在毁灭行星上,引爆恒星依然是未能实现的目标。

不过按照帝国当时的研究速度,似乎也不会远了。

在帝国扩张以及平定内部的过程中,不只一次毁灭对手生存的行星,特别是当帝国突破了改变行星生态结构,甚至是运行轨道的技术后,直接毁灭行星就成了越来越多被纳入战略计划的选项。

毁掉对手的行星,就能轻而易举地干掉所有敌人,省时省力。到时候再把附近的行星改变轨道,搬到适宜生存的轨道上,再通过生态环境改造,就是一颗上好的殖民星。

在评估系统中,占领价值达不到标准线的行星,基本逃脱不了这样的命运。

帝国所做的一切,好像和壁画中那些地下钻出的邪恶种族没什么不同。

此后战胜的巨人重新归来,他创造了诸多种族,自天空降临到一颗颗星球上,扫荡着地下种族。

降临种族在一颗颗行星上取得胜利,然后把地下种族的尸体堆积献祭。地下种族的尸堆上空,浮现的是战败巨人的身影。

战败巨人将自己的身躯化为万千种族,从地下钻出,试图以另一种方式来毁灭宇宙。而降临种族则是战胜巨人的化身,他们维持着宇宙本身的存在和平衡。

降临者和地下者之间的战争,实际上是第一幅壁画神战的延续。

从这些壁画看,食人鬼就是降临种族之一,因此在他们眼中,人类是不折不扣的邪恶化身。在一场场史诗般的大战中,食人鬼付出惨痛牺牲,逐渐占据上风,击败了人类。

看过这些壁画,黄泉心中实在不知道是何滋味。连食人鬼这种明显是野蛮、嗜血的种族,都把人类视为毁灭和邪恶的化身,这个世界实在是没有天理了。

可站在这些视野超脱了帝国星域的壁画面前,立于神战起源的超长时间维度上,黄泉突然发现,换个立场来看,帝国行事,好像称之为毁灭者也没什么不对。

随着帝国国力日益强盛,对圣辉的使用逐渐扩大,众多星域也就迎来了自己的终结。

帝国的钢铁洪流扫过一个又一个星域,一颗颗行星化为星空里最亮的火花,然后归于沉寂,成为宇宙中的尘埃。

黄泉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他一向认为,对敌人就该施以最直接最有效的打击手段,融合同化什么的从来都是扯蛋,只有把一切敌人从物理层面消灭,才是实现和平的真正途径。

以战争求和平,才能得到真正的和平。

对敌人宽容,就是对自己人残忍。黄泉宁可错杀一千敌人的平民,也不愿意自己手下的战士有一个因此而送命。

现在,正是他第一次从另一个角度来审视过去的所做所为。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黄泉站在弱者的位置上,体会到了在食人鬼的追杀下,挣扎求存的艰难。

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什么是正义与邪恶,这些过往非常清晰的概念,或者说是信念,在这一刻初次动摇。

“食人鬼的东西,也能信?”黄泉心中一个声音这样说道。

但黄泉本能的感觉,这些壁画中所描绘的都是真实存在。一幅幅活着的壁画,就是一篇篇史诗,凝聚着绘画者的记忆和情感。

至少从中立的角度看,人类毁灭星体、灭绝种族的作法,称不上正义,对整个宇宙来说也绝不是什么好事。

黄泉转身走到第一幅壁画前,注视着两个巨人之间的战斗。

两个身躯比恒星还要庞大的巨人,从体型到面容,乃至使用武器的风格,都和食人鬼十分接近。当然,如果没在这个星球上看到食人鬼大酋长,黄泉可能会觉得他们和人类相似。

不过这也很正常,人类历史上所有的神明,长像都和人类差不多。从每个种族文明中诞生出的神,都会是自己种族的模样样子,顶多就是增加点什么,改变点什么。

所以黄泉此刻思考的是,这两个神代表着什么意义。

如果其中一个代表圣辉,另一个则代表着对立的浩瀚力量,就正好说得通了,也能解释这个世界许许多多的奇异和不合理之处。

然而,黄泉却丝毫都高兴不起来,难道说圣辉才是战败的那个神明?

要真是如此,那他在这个世界中可就有大麻烦了。不,不只这个世界,或许在整个宇宙所有星域中都有麻烦。

圣辉已经与黄泉融为一体,无分彼此,如果把黄泉体内那些被圣辉改造过的肌体全都取出,那么黄泉也没可能活下来。就算活得下来,那种没有力量的生活,又让他如何能够适应?

若是不得不过平凡普通的生活,黄泉宁可自杀。

直到夜色浓郁,前去追杀逃走食人鬼的猎手们才陆续返回。飞箭的腰间整整挂了四个食人鬼的脑袋,其它猎手也或多或少有些收获。

只不过这些头颅大多是老人妇女,未免有些美中不足。至于食人鬼的幼兽,猎手们都有自己的骄傲,杀就杀了,却不会拿来炫耀。

黄泉心情沉重,聚落里的人却是极为兴奋。

大长老带领的族人已经抵达,并且将生命之石安放在营地中央,营造出一块适合失落之民居留的区域。人们点起篝火,围着火堆又唱又跳,同时痛饮。

食人鬼储备的食物,基本上失落之民也可以食用。它们虽然以人类为食,可是如今的失落之民数量稀少,在外行动的猎手也难以捕捉,因此在食人鬼的食谱中,各种谷物兽肉才是真正的大头。

食人鬼同样喝酒,他们酿造的真正好酒,对失落之民来说反而难以下咽,因为酒中蕴含着与圣辉对立的力量。

而食人鬼眼中的劣酒,只配给那些没什么理智的下等族人们喝的,反而味道不错。

部落中的存酒足有上百坛,足够聚落里所有人喝上好几天的。

大长老严令不能喝多,但是对武士和顶级猎手网开一面。他们的恢复能力不是普通人能比,就算喝得烂醉如泥,第二天清晨也能如常行动。

大长老也很清楚,接下来的战斗会更加艰苦,如今晚的狂欢,很可能就是最后一次。所以他对聚落中的主要战力不加限制,让他们放纵一回。

黄泉并没有参与狂欢,他在主屋中游荡着,看着一幅幅壁画,时而也会在祭坛前驻足。在他的要求下,这个祭坛得以保留。

没有任何一人进入中央大屋,在搬出仓库里的食物和物资后,这里就被默认为是黄泉的独属领地。惟有这样的特权,才能显示出失落之民对他的尊敬。

黄泉并不在意别人的尊敬,也不在意自己的行事是否有违正义。他过往的信条只有一个,那就是胜利,只要能战胜对手,任何手段都是应该的。

可是现在,他却在深深地怀疑自己。

这并不是信仰的动摇,而是在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

黄泉早就知道,自己已经与圣辉结成一体,再也无法分离。

在帝国时期,圣辉的承载者就是荣耀的象征。可是现在,在一万年后,他发现,圣辉是神战中的失败者,而黄泉作为圣辉力量的继承者,也不得不承担苦果。

他别无选择。

黄泉从不畏惧强大敌人,哪怕以一人面对整个世界,他也会逆流而上。但现在令他动摇的却是,是否圣辉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假若圣辉是被这个宇宙所抛弃,那么以圣辉为根本而生的人类,是不是也已经被整个宇宙所抛弃?

第四十九章 希望

黄泉正沉思之际,身后忽然响起少女的声音:“你在想什么?”

黄泉并未回头,他沉默片刻,方道:“一点小事。”

“不想和我说吗?”

“不是不想,而是我自己也没有想明白。”

“可是我感觉得到,你现在很痛苦。”

“痛苦?我有这种东西吗?”

“有。”

少女如此直接的回答,忽然让黄泉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若是真的从未有过痛苦,怎么会在执行完任务后,就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在恍惚与女人肉体中度过那么多天?

可他的痛苦又是为了什么?

黄泉一阵心悸,这段因少女一个简单回答泛起的记忆如此陌生,身为帝国皇子、龙骑队长,他什么时候有过这样软弱的经历?

黄泉突然脑袋剧痛,再也无法深入回想,关于这一段的回忆似乎是禁忌,只要稍微触及就会令他痛苦不堪。疼痛是如此强烈,以致于他都承受不住,捧着头低低呻吟。

但他心中更加疑惑,那段记忆中究竟有什么,以致于要用这种方式自我封印?

“你怎么了?”

“不,没事了。”黄泉站直身体,长出一口气。只要不去触碰那段记忆,就不会疼。

“没事就好。我,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让我想想。”

黄泉感觉少女的声音和语气都有些怪异,回头一看,却见少女满脸通红,眼神也有些迷离。这种样子他实在是见得太多了,小家伙分明是喝醉了。

黄泉又好气又好笑,刚刚还认真地和她说了好几句话,没想到是和一只小醉猫在聊天。

他正准备打发少女去睡觉,却见她眼中突然燃起了火,然后她就一件件褪去衣服,赤裸着站在黄泉面前。

“你这是……”

黄泉还未说完,少女就猛地扑进他的怀里,将他生生压倒,然后坐了上去。

火把的光芒摇曳不定,让所有的壁画似乎都活了过来。

巨人还在战斗,降临者与地底一族的争战也在宇宙的各个角落上演。地底种族超强的繁衍能力则在每个细节体现,房屋中间的地板上也是一样。

黎明时分,疯狂才算结束。

黄泉仰躺着,天花板映在瞳孔中,大脑一片空白。他都感到疲惫,少女更是瘫成了一堆泥,伏在他身上呼呼大睡。

黄泉略略抬头,看着少女垂落的秀发和肩背优美的线条,忽然之间感觉到一种无法言说的宁静。他第一次觉得,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有了一种归属感。

这种感觉,是帝国时代完全不曾拥有的。

他轻抚着遥的长发,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想,就这样奢侈地任时光一点一滴的溜走。

天亮了,太阳终于升起,营地中也起了喧嚣。

聚落里的猎手早早就起来了,他们要收拾行李,尽可能地打包食物和必要的材料,把食人鬼部落中能搬的一切有用东西都带走。

仓库里成堆的钢锭让所有人都看着眼馋,可惜钢锭实在太多太重,哪怕聚落的人手增加一倍也不可能搬完。

大长老最终只是勉强拿了几十块,大约就几百公斤。多带几百公斤钢锭,也就意味着少带同样重量的食物,取舍之难,让大长老一夜之间白了不少头发。

当黄泉和遥从大屋中走出时,营地中到处洋溢着饭菜的香气,早餐已经准备好,早就有女人端过来递给两人。少女接过餐盘,立刻狼吞虎咽,昨晚一夜苦战,可把她饿得惨了。

看着少女埋头猛吃,黄泉第一次脸上有了微笑,凝聚不散的微笑。他慢条斯理地用着早餐,等快到了预定的出发时间,才将所有东西吃完。

大长老等他吃完,才走了过来,问:“我们不留下吗?”

“在这里?你确定吗?”黄泉反问。

大长老讪讪地笑,说:“我就是觉得这地方确实不错,稍微改造一下就是挺好的营地。”

话一说完,他也有些不好意思,说:“过去二十年中最好的营地。”

食人鬼选择的部落营地自然不错,基础设施更是修得十分完善。然而谁都知道这个营地不能久留,食人鬼有营地位置坐标,迟早会卷土重来。

大长老除了舍不得这里的位置,同样也舍不得那些搬不走,又毁不掉的东西。

黄泉很理解大长老的心情,说:“等我们出了雨林,就不用再东躲西藏了,这种东西,今后要多少就有多少。”

“等我们出了雨林……”大长老念叨着,脸上开始焕发光彩。

黄泉心中暗叹,却不忍心将真相告诉大长老。不要说走出这片雨林,就是离开这个星球,这个星系,乃到这片星域,恐怕都要面临降临者的追杀,谁让圣辉在神战中失败了呢?

大长老继续去准备行程,少女似乎感觉到什么,来到黄泉身边,问:“我们是不是没有希望了?”

望着她清澈如水的大眼睛,黄泉忽然间有种莫名的冲动,脱口而出:“不,我们还有希望!只要有我在,聚落就有希望,人类就有希望!”

“我们也有希望!”少女补了一句。

“我们啊,本来就有希望。”黄泉微笑道,将她抱在怀里。

聚落的准备仍在继续,取得大量食人鬼血肉后,终于有了足够的祭祀物品,今天将举行短暂的祭祀先祖仪式,一是告知先祖生命之石的力量行将耗竭的事实,聆听先祖的指示。

对这次祭祀,黄泉并不反对,他也很好奇,想看看失落之民的先祖之魂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说什么。

另一件事,则是要在祭祀中确定庇护所的位置。

黄泉原本希望攻破食人鬼部落后,能找到地图之类的东西,配合大长老的那张地图,以确认周边形势。

但是在食人鬼中央大屋里,有神战史诗壁画,却没能发现丝毫与地图相关的东西,可见在食人鬼的社会结构中,这类知识也只掌握在顶端的几个人手中,只可惜黄泉杀得太快,都没能把那几个精锐分辨出来。

而在看过食人鬼部落里的各种设施和布置后,黄泉已经清楚知道聚落民根本不是对手,即使他能够带领他们走出雨林,暂时摆脱这个区域食人鬼的威胁,也无法找到让这么多人长久容身的地方。

黄泉和大长老讨论后,准备把新的目的地定为最近的庇护所,生命之石显然无法支撑聚落再建新的营地,惟有前往庇护所才能给这么多人找到一线生机。

不过黄泉并没有明说,其实他也不看好庇护所的前景,随着食人鬼占据整个雨林,庇护所迟早会被食人鬼的大军淹没。

未知力量和圣辉之间的战争无处不在,双方力量对比已经异常悬殊,胜负早就没了悬念。

在黄泉看来,庇护所之所以能够坚持到现在,完全是因为食人鬼的高层不想把它攻下来。

食人鬼是打算把分散在各处的聚落一一吃掉,将聚落带出来的生命之石力量尽数转化,然后再一举拿下庇护所。

圣辉非常精于潜藏,如果不是聚落中的人需要吃喝,猎手们要到雨林中打猎,单是生命之石自己的话,转化出的领地不知道可以存在多久。

食人鬼只有纯靠运气,才有可能找到生命之石的领地,净化掉它的力量。

想到这里,黄泉忽然有种感觉,食人鬼就是借助失落之民来不断消耗这颗星球上的圣辉,以彻底净化所有圣辉,斩草除根!

第五十章 先祖祭祀

这个时候,即使黄泉也有些心生寒意。

原本就身处绝境,无论武力势力都是处于绝对弱势,然后食人鬼的首领又是如此高瞻远瞩、心思深沉之辈,这要如何破局?

不过换个角度来想,也是自然,要是那未知力量不厉害的话,圣辉也就不会失败了。

黄泉深吸一口气,将隐隐的忧虑压下,再生战意。

圣辉与未知力量的神战,不是他能够左右的,但至少现在,至少身边这个小小聚落的命运,还是可以挣扎一下。若不是命运的安排,他怎么会苏醒在一万年后?

虽然不要说和各大星域的未知力量相比,就是周围这片雨林的未知力量,也比黄泉强大了不知道多少倍,但双方力量本质上没有高下之别,圣辉就是弱也弱得有限。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黄泉此刻还不是一个人,他身边还有遥。纵使黄泉自己不惮生死,可他不愿意让少女承受这样的命运。

哪怕是垂死挣扎,他也要一战!

聚落中先祖祭祀的祭坛已经布置完毕,仪式随时可以开始。但是在开始之前,必须先处理食人鬼部落的血肉祭坛。

只要血肉祭坛还在运转,那么未知力量就会在部落营地周围形成巨大漩涡,聚落先祖祭祀的那点可怜圣辉,在未知力量的浩瀚面前不值一提,仪式肯定会失败。

生命之石的能量已经不剩多少,还要保护聚落中人平安抵达庇护所,一点一滴都不能浪费。

连黄泉自己都舍不得多吸收一点,所以哪怕他心中再是挣扎犹豫,食人鬼的血肉祭坛都留不得了。黄泉持刀站在血肉祭坛前,先是小心翼翼地将上面的血肉挑开,扔到祭坛外。

紫黑血气一直缭绕不散,离开了祭坛,血肉就不再散发血气。而祭坛上的血肉明显是胡乱堆放,没什么规律,看来逼出血肉中的圣辉力量,根源还在祭坛本身。

黄泉扫干净血肉,命人将其包好带出去,然后就地焚化。从目前看,焚化并不会影响圣辉的存在,而是会促使它从血肉中脱离,寻找其它载体。

在帝国时期,也有人将这一现象谓之为转世。转世并没有科学上的合理解释,但圣辉的存在本来就很不科学。

对此帝国研究院一位巨擘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科学解释不了的现象,只是我们现在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

抛开这些科学哲学上的纷争,黄泉面对扫干净血肉的祭坛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他拔掉两根蜡烛,似乎没有影响,再切开一片蜡烛,也没看到变化。最后将所有蜡烛都扫清掉,祭坛还在散发着淡淡血气。

最终黄泉将祭坛一刀两段,就再也看不到血气了。

从断面上看,这就是块完整的大石头。然而黄泉并不是地质学家,说不出这块石头有何特异之处。

研究了半天,智脑也反馈了一堆物质分析数据,都没什么用处,最后黄泉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有成为科学家的天赋和潜质。在他眼中,这就是块石头,天下石头都长一个样子。

血肉祭坛被毁,围绕着营地的未知能量风暴就开始散去,再等片刻,营地周围的未知能量已经变得和雨林中其它地方没什么区别,而营地内大部分区域被生命之石的圣辉所接管。

在大长老的有意控制下,生命之石没有去转化土地和环境,仅仅是排开了对立的未知力量。它的圣辉,都集中在先祖祭坛上。

祭祀先祖有一整套前置程序,长而繁琐,这些程序大多由含义不清的祷词和姿势奇异的舞蹈组成。

在黄泉看来,大长老如果赤裸个上身,再穿个草裙,带个骨链,那就是不折不扣的原始土著生番。

这种画面原本应该和食人鬼挂钩才对,可偏就在聚落中上演。黄泉静静看着,只是在心中暗自吐槽。

他仔细观察着圣辉的变化,发现随着大长老的舞蹈动作越来越激烈,声音越来越高昂,他身上的圣辉力量正被逐渐激发,变得越来越强,并且逐渐和生命之石融为一体。

当一段如咏叹调般的祷词结束,大长老大吼一声:“祭品!”

飞箭立刻提着几颗食人鬼精锐战士的头颅过来,摆在祭坛上,并且泼上一盆食人鬼的鲜血。

祭坛上的气息立刻发生变化,每颗头颅的七孔中都冒出浓郁血气,然后冉冉向上。血气大约上升到一米左右,就开始散溢出缕缕黑气。

黑气细若游丝,在空中徐徐消失湮灭。消去了黑气的血气则逐渐变淡,最后化为一缕清气,笔直升起。

虽然黄泉也算见多识广,看到这里,仍是难免惊讶。

这个所谓祭祀先祖的祭坛,不就是食人鬼的血肉祭坛吗!只不过转化的方向掉了个个,将食人鬼头颅血肉中的未知力量转化成了圣辉。

再看下去,失落之民的先祖祭坛和食人鬼的血肉祭坛还是有少许不同。

首先转化效率不一样,先祖祭坛转化得更加容易,祭品来源也更广泛。

毕竟食人鬼到处都是,而失落之民可是抓一个少一个。但是有先祖祭坛,只要还有聚落在,圣辉就会源源不绝,不断生成。

站在未知力量的角度,这可就相当头疼了,等如只要还有一个聚落生存,那么圣辉就无法除尽。

先祖祭坛相对也有缺陷,那就是需要一定的圣辉才能开启。但是这个前置条件和更高的转化效率,以及更充裕的祭品来源,乃至更多的功能相比,又不算什么了。

看到这里,黄泉感觉前途稍稍光明了一些。圣辉虽然是战败一方,但毕竟是与未知力量同一层级,也有诸多堪称神妙的威能。

未知力量眼下占据上风,将来如何,还未可知。

至于正义邪恶,黄泉一向认为,这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从食人鬼精锐战士头颅中转化出的圣辉,大部分消失无踪,不知去向哪里。以圣辉的神异,或许是补充哪处的源头,或是在某个地方潜藏蛰伏,反正都是壮大。

余下的一点圣辉,渐渐凝聚成人形,隐约可以看出是一个仪容威武的老人。

大长老显得十分激动,看来这次祭祀的效果不错。不过就眼前随时像会消散的人影,黄泉觉得如果这都算效果不错,那以前祭祀的效果该是有多差?

大长老深深伏在地面,说:“请先祖指示庇护所的方向,如今迷途的子孙已经无路可去,惟有回归庇护所,才能延续先祖的血脉。”

看着那团纯由圣辉能量组成的人影,黄泉很是怀疑它究竟能不能听得懂人话。不过所有聚落人都是无比虔诚,全部匍伏在地,重复着大长老的话。

祭坛上的人影居然抬起了手,向着远方一指。大长老急忙记下了这个方向,许多猎手也帮着一起记。

失落之民有神奇的方向感,他们在看上去一模一样的雨林中转上好几天,也不会找不到营地。

原本黄泉以为纯是因为对圣辉的感应,现在看来不仅如此,应该是他们为了生存而进化出的本能之一。

在指明方向后,祭坛上的身影仍然凝聚不散。大长老一喜,忙道:“智慧的先祖,可否赐予我们更多的知识?”

祭坛上的人影点了点头。

大长老想了想,显是在心中权衡比较,最后道:“请先祖赐予我们可以抗衡食人鬼的战斗艺术,让您的子孙能够平安走过最后的旅途……”

大长老念颂着一长串有若咏叹调的词汇,在黄泉听来内容根本没什么意义,颂词越长,他越怀疑先祖之魂能不能理解这么复杂华丽的词汇。

先祖之灵面无表情,凝立片刻,等众多聚落之民的合颂达到了一个高峰时,忽然如梦方醒,眼中有了神采。

他抬手连点,第一个指向的是大长老,接下来就是不同的猎手。每指一人,他指尖就会飞出一点光芒,没入那人额头。

被指中的猎手都是一呆,旋即狂喜,立刻闭目静思,不说不动。

就这样连指五名猎手后,先祖之灵就耗尽了力量,就此消散。

这一次先祖祭祀的仪式即算结束了。

第五十一章 诱饵

被先祖之灵选中的人里也有遥,她只凝思片刻,就站了起来。其余猎手,包括大长老在内,都还在闭目凝思,努力记忆先祖之灵烙印过来的知识。

这种知识体悟消散的很快,能够在有限时间里领悟多少,就看个人本事了。

先祖之灵选人并非完全按照实力,比如几名武士和飞箭都没有被选中。好像也不是依靠虔诚,声音最大的几个也没有被选中。

黄泉正在思索先祖之灵选人的标准是什么时,遥拉了拉他的衣袖,悄悄地说:“先祖传下来的战技,好像没有你教的厉害啊!”

“那是当然。”在看过聚落猎手的战斗后,对这一点,黄泉还是很有自信的。

片刻之后,包括大长老在内,所有被选中的人都睁开了眼睛。和开始时的狂喜不同,这一次他们脸上大多是迷茫,他们不约而同的发现,得自先祖的武技远远及不上黄泉的传授。

而且他们也知道,黄泉传授给他们的仅仅是最入门的东西,遥会的就明显高出一个等级。至于黄泉自己,聚落中人想象中的战神,也不过如此了。

大长老还算把持得住,其余几名猎手望向黄泉的眼神就有些不对了,一副恨不得要趴下膜拜的样子。

大长老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就开始清理祭坛,拆卸整理,重新装箱。

黄泉倒是很理解大长老此刻的心情,宝贵的先祖祭祀机会,得到的战技却还不如已有的,自是让人遗憾心痛。

不过大长老当时的选择并没有错误,此次前往庇护所,有去无回,所有工艺打造类的知识都不是急用,当务之急,还是在能够即刻提升战力的东西上。

到了午后时分,所有准备工作都已经完成,大长老来到黄泉面前,询问是否可以出发。

黄泉点头,又和来时一样,带着遥和武士猎手先行出发,朝先祖指点的方向行进。大长老带着聚落老弱辎重,延后一个小时再出发。

雨林中和以往一样,没有任何不同。才离开部落不远,周围就看不到多少食人鬼的痕迹,再往深走一些,更是绝了食人鬼的踪迹。

黄泉愈发体会到,雨林是食人鬼的主场。食人鬼留下的诸多踪迹,很快就会被雨林同化,而失落之民再怎么小心掩饰行踪,留下的痕迹总要数日,才能被雨林的生长消去。

一行人在雨林中沉默前行,黄泉仍旧是一马当先,遥则在外围游走,随时准备猎杀任何接近的凶兽或食人鬼。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雨林就变得越来越寂静,没有了兽吼鸟鸣,连虫鸣声都彻底消失。

到了最后,猎手们的脚步声变得格外刺耳,他们不由自主地放缓一切动作,可是这却没什么用,雨林仍是越来越静,甚至能够听到自己心跳和血流的声音。

安静意味着什么,猎手们都很清楚。他们握紧手中的武器,屏住呼吸,渐渐变得紧张。

雨林中忽然响起黄泉的声音:“放松,敌人不在附近。”

他的声音宁定而沉稳,猎手们都松了口气,冷静下来。在雨林中,长时间紧张会造成体力不必要的损耗。

黄泉大步向前,反而稍微加快速度。

敌人还没有接近,但是肯定已经到了,寂静的雨林说明这是他们划定的战场。黄泉并不打算按照对方的步骤和节奏走,他的速度越快,留给对手的反应时间就越少。

黄泉脚步越来越大,速度也越来越快,转眼之间,他就如同奔马,最后一步更是直接自原地消失!

浓密的枝叶缝隙中,突然张开了一只眼睛,它眼白处布满血丝,瞳孔是绿色的,说不出的诡异。这只眼睛不断转头,瞳孔时时放大缩小,搜索着黄泉的踪迹。

一只大手突然从天而降,一把握住了它的头,巨大的力量令眼睛突了出来,几乎爆掉。

黄泉出现在树梢,将它从浓密枝叶中拖了出来。

这是一头十分古怪的食人鬼,有些类似于四爪蜘蛛的潜伏者,但是更加瘦弱纤细,四肢也格外的长。它四爪死死抓着树干,抗拒着来自死亡的拉扯。

然而黄泉的力量之大,完全就是碾压,这头食人鬼在树干上抓出道道爪痕,还是被拖了出来。

黄泉将它摔在地上,一脚踩住,这才上下打量着它。

这头食人鬼完全没有类人的外型了,它头部狭长,一只硕大眼球长在顶端,周围则有数只色泽大小各不相同的复眼。刚刚它就是睁开了头顶的主眼,来寻找黄泉的踪迹。

以黄泉略通一二的生物学造诣,知道眼睛光泽不同,也就意味着感知的光域不一样。

这头食人鬼有着异常敏锐的普通视觉,而且瞳孔自带缩放焦距的功能,完全就是一架生物体的高倍望远镜。其它复眼则是不同模式,有红外,有夜视,甚至还可能有其它视觉模式。

除此之外,它还有多个耳孔,以及一个大得出奇的湿润鼻子。

这完全就是个专职的侦察兵种,同样善于隐匿。若不是它睁开主眼,黄泉还不一定能够发现它。瘦弱纤细的身体在雨林中意味着灵活和速度,同时还有更小的消耗。

可以想象,它应该可以轻易地潜伏数日,而不需要进食。

在黄泉脚下,它拼命挣扎着,不断发出短促尖锐的嘶吼,四只爪子不断抓挠黄泉。但是黄泉全身重甲,防御力格外惊人,它就算在盔甲上划出片片火花,实际上也不过是留几道擦痕罢了。

黄泉脚下用力,喀喀声不断响起,这头食人鬼的骨骼根根断裂,痛得它大声嘶叫,不断有人耳听不到的高频和低频声音传向四面八方。

黄泉双眉一轩,有了点兴趣。

这头食人鬼单从兵种功能上来说,进化得十分完善,不光有多种侦察模式,还有两套远程传递讯息的手段,覆盖了高频和低频区域。

若不是对它有深入了解的人,恐怕不知不觉间就让它把情报传递出去了。

黄泉身内有大量负责感知的生化器官,可以在多种模式间切换,这头食人鬼的一切秘密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黄泉知道它在呼救,但是就让它把呼救信号放出去。

雨林环境复杂,对各种讯息的传递都有很大的削弱阻碍,食人鬼也不例外。这头侦察兵能够传送情报的范围有限,引来的食人鬼也有限,正好各个击破。

黄泉都有点不太想杀这头侦察兵了,带着它四处游荡,每隔一段距离就放它叫几声,用不了几天就能清理干净相当大范围内的食人鬼。

他向身后打了个手势,猎手们立刻分散,各自寻找地方隐藏,作好了伏击的准备。黄泉就在雨林中央站着,等候着食人鬼的到来。

然而整整一刻钟过去了,食人鬼影子都没见到,雨林中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黄泉脚下那头食人鬼的呼救信号在反复回荡。

食人鬼变聪明了?还是怎样?

黄泉有些疑惑。

或许区域内的食人鬼已经看穿这是陷阱,正在集结,准备一起冲过来。只是,食人鬼巡逻队有这么高的智慧吗?还是这些天的损失让他们调整了巡逻队的组成?

黄泉看看脚下的侦察兵,觉得可能是它叫得还不够给力,于是脚下加劲,顿时让它发出的声讯更为高亢凄惨。

雨林中终于有了动静,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从林中飞出,砸向黄泉。黄泉不动声色,战锤在那东西上轻轻一触,已经化解了全部力量,将它轻轻放在地上。

那是一具猎手的尸体,年轻的脸上凝固着死前最后的恐惧与痛苦。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依旧不愿接受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

这是跟着黄泉而来的一名猎手,在伏击圈外围埋伏。

黄泉抬头,望向尸体飞出的方向,道:“既然来了,怎么不露个面?”

“在最终的猎杀之前,和猎物先玩玩,不是很好吗?雨林这么无聊,不找点乐趣怎么行。”

对方人还没有出现,但是声音柔而妩媚,居然有隐约的诱惑。

黄泉却是神色不变,淡淡地道:“是发现猎物太凶残,你不敢现身了吧。魂,我倒是没想到你居然有这胆子,敢这么快就出现在我面前。”

第五十二章 一个答案

从雨林中走出一个全身裹在黑袍中的人,分不清男女,但是那根在地上蜿蜒前进的钢鞭却昭示了她的身份。

她缓缓抬头,看着黄泉,说:“我若再不出现,恐怕真要被你逃到庇护所去了。”

“逃?”黄泉皱眉,他很不喜欢这个词,虽然真到需要逃的时候,他也绝不会犹豫。

在他看来,这一片区域的食人鬼就没什么能看的,一路碾过去就是。只不过重锤虽然一砸一片,但效率也有点低,不比他当年几件专属的兵器,都是拿来屠戮军团级敌人的。

此去庇护所,在黄泉心中,勉强算是杀过去。如果不是因为生命之石能量有限,必须在一定时间内赶到的话,恐怕连点紧张感都没有。

当然,想要把整个聚落的男女老幼都带过去,难度等级就不只是加个三五级那么简单了。

魂敏锐地捕捉到了黄泉神情的细微变化,道:“怎么,不是逃,难道还是旅游吗?”

黄泉已经懒得和她浪费时间,提起了战锤,道:“不管是什么,都和你无关了。”

说罢也不等魂回答,重锤已举过头顶,然后众人只觉眼前电光一闪,锤面就到了魂的眼前!

魂一声尖叫,全身缩成一团,向侧方滚去,同时手中钢鞭如毒龙般抽向黄泉肋下。

雨林中响起一记如郁雷般的闷响,战锤边缘擦过魂黑袍一角,魂就如炮弹般被弹了出去,狠狠撞在一棵大树上,黑袍骤然炸开,如片片蝴蝶,四散飞舞。

黄泉重锤落地,地面顿时波浪起伏,层层向外,转眼间就出现一个深数米,方圆几十米的大坑。波及到的树木向外倾斜,整齐划一。

有两名藏得不够远的聚落武士狼狈地翻到地上,连滚带爬地躲开去。

余波落到魂身上,又将她向外撞出十余米。

那根钢鞭似有无限长度,一端在魂手里,另一端依旧抽到黄泉身上,在盔甲上拉出大片的火花。鞭上利齿如锯如锉,狠狠锯着黄泉盔甲。

黄泉一声冷笑,伸手抓住钢鞭,感受了一下上面传来的力量,随即狠狠抖动。

钢鞭顿时成了魂与黄泉角力的战场,但是魂的力量显然远远不及黄泉,转眼间就败下阵来,钢鞭波动逐渐扩大,带得她高高飞上天空。

此刻魂黑袍尽去,露出一身贴身的软甲。这套甲极为轻薄,只护住身体要害,将肩和大腿都露在外面。魂居然是面容妖娆,身材火爆的美女,实是大出意料。

她似乎不甘心失败,一声长啸,凌空扑击。从这个角度看,她的胸鼓胀得几乎要炸出来。

但在黄泉眼中,魂就和其它食人鬼无异。他眼中杀气闪现,战锤自下而上,划出一个弧度,高点恰好就在魂的身上。

魂在空中一个翻身,居然凝停瞬间。这么一个急停,刚好避过黄泉的战锤,然后黄泉自是空门大开,有无数下手机会。

黄泉一声冷笑,手臂一震,战锤上骤然爆发出一道无形力量。近在咫尺的魂根本无从闪避,惊呼声中,已被炸得飞了出去。

她一个翻身起来,转身就想逃,黄泉如幽灵般在她面前出现,一只钢铁大手当胸抓来。

魂双手在大腿上一抹,已多了两把匕首,咬牙扑向黄泉,要与他近身格斗。

黄泉当然不惧,将战锤往地上一放,然后拳拳如钢,不断轰击。

魂如游鱼般在黄泉拳掌间游走,每每间不容发地避过,惊险已极。她徒有一双匕首,又是贴身缠斗,却几乎找不到机会在黄泉身上刺两下。

顷刻之间,她就明白,黄泉战技之精深,根本不是她能够想象的。

“等等!”魂尖叫。

黄泉收手,意态从容,似乎根本不担心她逃跑。

魂拼命喘着气,刚刚战斗时间虽短,可是几乎耗尽了她全部力气。她好不容易才平复一些,盯着黄泉,咬牙道:“我不服!”

黄泉失笑,“不服有用吗?”

“当然有!”魂一双妩媚大眼睛中都在冒着火,“你把盔甲脱了,再跟我打一次。然后,我要是输了,你要放我走,不能杀我。”

黄泉哭笑不得,“你当我和那些蠢货食人鬼一样吗?”

“当然不是。如果你答应,那么我无论输赢,都会回答你一个问题,这个条件如何?”

黄泉哼了一声,淡道:“一个问题?你好像把自己看得太重了。”

“不,我没有把自己看得很重,可我知道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黄泉微微眯起眼睛,没有说话。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留下来一晚,随便你怎样折磨。如果是这样,你现在就可以拿下我。但是我不会回答你任何问题,你可以试试,能不能通过折磨我的身体让我屈服。”

黄泉上下打量着魂,缓道:“你对自己很自信。”

“因为我叫魂。我擅长处理别人的灵魂,更擅长处理自己的。只要切断灵魂与肉体的联系,就可以无惧任何折磨。你可以折磨我,侮辱我,或是随便干别的什么,但是别想从我嘴里得到任何问题的答案。”

黄泉笑了笑,道:“那两个问题。”

“不行,只能有一个。”

“为什么?”

“因为我用一个问题买我自己,这个价码正好合适。如果是两个,那我回去后没法交待,还不如战死在这里。”

“但是对我似乎没有什么好处。”

“一个问题的答案,就是最大的好处。”

魂说话的神态太过理所当然了,一刹那间,黄泉忽有种直接杀掉她的冲动。

他来到这个世界,确实有太多的不解和疑惑。可是雨林中智慧生命只有失落之民和食人鬼,两者文明社会形态都快退化到原始部落的程度,历史和理论知识几乎没有留存。

比如聚落中从上到下,竟然没有人知道雨林外的世界是什么样。绝大多数猎手以为,雨林就是世界的全部。

而食人鬼更是不堪,他们用图文保留了神话般的历史,但底层食人鬼已经近乎于半人半兽的状态,连基本的理智都只是勉强维持,想要拷问什么,那是绝无可能。

黄泉不缺衣食,不愁生存,若不是雨林中那未知力量的存在,假以时日,他就能自己造出必须的工具,甚至是修建简陋飞船,重启星际航行。

然而,他对这个世界几近一无所知,最重要的,是隐藏在世界最后的真相,也即一个答案。

问题是,魂是如何知道的?

黄泉甚至有种感觉,魂能够看穿自己的内心。对于这样的存在,自然是越少越好,黄泉不由自主就起了杀心。

似是感觉到什么,魂立刻道:“你若是杀了我,就再也得不到答案了!”

“食人鬼有很多。”

“但是像我这样的,你又遇过多少?”魂一句话就让黄泉无言以对。

“你赢了。”黄泉亦是干脆利落之人,放下拳头,道:“让我想想,要问什么。”

“等等!我们还没打过,不能算数!”

黄泉皱眉,“何必浪费时间?”

“就是要浪费你时间!你不脱甲打服我,我就不会回答你任何问题!”魂像是突然变成任性的少女,死活不肯松口。

黄泉深深望了她一眼,道:“希望你的回答能够让我满意。”

说罢,他就开始一件件脱去身上盔甲。

包括遥在内,所有猎手都十分紧张,牢牢盯着魂,生怕她趁着黄泉甲脱到一半的时候暴起发难,或是突然逃跑。

不过由始至终,魂都一动不动,让遥和所有猎手都松了口气。

第五十三章 极乐园号

“算你聪明!”

遥恨恨地道,狠狠向魂的胸口盯了一眼。

魂的胸其实并不比遥大多少,可是胸甲开口极低,那道深沟的冲击力可比包得严严实实的遥大得太多了。

听到遥的声音,魂抬头向她看了一眼,笑道:“不是我聪明,而是你们太笨了。跟了他那么久,居然还不知道他有多厉害,真是眼瞎。没被我手下的食人鬼吃掉,只是你们运气好,而不是你们有多厉害。”

此话一出,猎手们顿时怒火上涌,有许多人就慢慢接近。

魂面露冷笑,伸手招来钢鞭,鞭梢一跳,顿时吓得众猎手急忙后退。食人鬼的恐怖,在他们心中已经是根深蒂固,而魂又是食人鬼首领的首领,更不必说。

无论遥还是猎手们都很清楚,别看魂在黄泉手下不堪一击,但若是换了他们,就是一起上也绝不是魂的对手。

黄泉挥挥手让聚落战士们离远点,道:“你既然知道一定会输,那为何还要浪费我时间?”

“打完告诉你。”

话音未落,魂已如鬼魅般出现在黄泉面前,飞身而起,一记膝撞撞向黄泉。

这一击快得异乎寻常,比她前次表现出来的速度几乎提升一倍。黄泉只是简单竖起右手,挡住了这记膝撞。

交击之际,雨林中响起一声郁雷,冲击波层层叠叠地传向四面八方,将站在几十米外的一众猎手掀得东倒西歪,雷音更是震得他们头晕眼花,有人眼角顿时就有两行血线流了下来。

竟比之前,黄泉那一锤之威还要恐怖!

遥还算好,但也是摇摇晃晃,眼冒金星。她心中惊骇交集,万万没想到两人全力一击居然有这等威势!声势都已如此,那实际威力又该有多大?她勉强睁开眼睛,望向战场。

黄泉上身正缓缓向后弯倒,如倾倒的山峰。魂则是徐徐上升,依旧保持着膝撞的姿势。两人之间动作都是缓慢得诡异,似有无形绳索将他们牵在一起。

黄泉上身几乎到与地面齐平时,就不再继续后倒,停了一瞬,就一寸一寸地升起,身体内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如同密集的鞭炮。

魂则在空中翻了个身,落在地上。

她看着黄泉一步不退,竟又慢慢挺直身体,眼中惊讶实是无法形容。她迈步向前,又想发力一击,可是一个踉跄,却差点一头栽在黄泉面前。

此时黄泉已然完全站直,经受了魂惊天动地的一击,他双脚竟只是微微陷入地面,连地面的土壤都不曾没过脚背。

魂咬牙,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绯红,又纵身扑了上去。然而黄泉只是简简单单的探手,就抓住了她的咽喉,将她提了起来。

整个过程简简单单轻轻松松,任魂如何反抗挣扎,在黄泉压倒一切的力量面前,都是无用。

魂的脸先是胀红,再慢慢变得青紫,眼神也是渐渐涣散。

黄泉手一松,她落在地上,双膝着地,不住地咳着,还干呕了几下。

黄泉静静等她恢复过来,方道:“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没想到魂一咬牙,道:“不行,我还是不服!你用一半的力量,我们再打一次!”

黄泉出人意料的没有暴怒,而是安静地道:“你准备回答第二个问题吗?”

“我说过,只能回答你一个问题。再多的话,我就活不了,我还不想死。”

“那你就是在浪费我的时间了?”

黄泉声音平静,但在帝国时期,所有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黄泉越是平静,就越是他想杀人的时候。对待战斗,黄泉永远都是无比认真。

“就是在浪费你的时间。如果你给我一次机会,我就告诉你我为什么这样做?”

“就这样?”

“就这样!”

黄泉想了想,竟点头道:“可以。”

接下来,黄泉气息骤然减弱,居然真的封存了自己一半的力量。

魂深深看了黄泉一眼,纵身而上。

这一次黄泉战术截然不同,出手只在方寸之间,动作迅若鬼魅,以极细腻、极复杂的招式,将魂的攻击层层化解。

魂只觉得自己如同缠到了蛛网的飞虫,越是挣扎反而陷得越深。她拼命发力,却是被黄泉慢慢压倒。

扑通一声,魂仰面倒地,黄泉的手又扼住了她的咽喉。

这一次,魂才是心服口服。

黄泉所用力量还不及她,却以不可思议的武技将她击败,而且整个过程中毫无翻盘余地。两人的武道,根本就不在一个境界上。

“如何?”

魂躺着不动,就那样看着黄泉,道:“你问吧?”

黄泉想了想,忽然觉得万千问题,不知道该问哪个好,也不知道哪个是魂能够给出确定答案的。他思索片刻,方问:“我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你们在找什么?”

“我们在找极乐园号的残骸。”

极乐园号,这个词听起来有些耳熟。黄泉回想了一下,才想起在聚落原营地的货舱残骸中,找到的那本日志上提到了极乐园号。

不过日志上用的是缩写,完整的船名刻在一处船壁上,已经有些残缺不全。当时黄泉一眼带过,没怎么放在心上。

黄泉正待再细问,魂轻轻一笑,道:“这算是一个完整的问题吗?”

黄泉一怔,脸色立刻沉下去。如果魂敢这样跟他玩文字游戏的话,那他也不介意毁约。

魂察言观色,立刻道:“我们真正想找的不是残骸,而是极乐园号运输的货物。”

“货物?什么货物?”

在黄泉印象中,极乐园号飞船的货舱中就没什么特殊货物,几乎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在数千年时光流逝中损毁,有的已经成灰。

那些看上去完好无损的机器设备,只要一碰就会腐朽破烂,极少数如晶片这种等级物质制成的部件可能保存下来,可一堆散装零件能有什么用处。

从外形和日志描述看,极乐园号就是一艘普通的货运飞船,运送的都是些开拓星域前进基地最常见的设备和材料。

不同寻常的是,极乐园号经历了整整一年多没有停靠的星际飞行,成员也没有进入休眠模式。

长时间在茫茫星域中航行,对于成员的心理和身体都是极大的考验,所以在帝国时期,哪怕是耗时数月的飞行,大部分舰员都会选择休眠。

本来黄泉还以为数百年后科技发达,解决了长时间航行的心理生理问题,现在看情况却不是这样简单,极乐园号很可能是在执行一个秘密任务。

“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听说是某种‘推进器’?”魂说出这个词的时候也有点不确定,对她来说,推进器这种东西有些难以理解。

出身文明蓬勃发展的帝国,黄泉自然明白推进器是什么。任何一艘星际飞船最核心的部件就是推进器,它的好坏,直接决定了帝国疆域的多寡。

他不禁有些好奇,极乐园号上究竟装的是什么样的推进器,以至于几千年后的食人鬼都要想办法寻找?而再先进的推进器,经过数千年的弃置,也应该早就变成一堆废金属了吧。

正思索之际,魂又说:“我们之所以要寻找极乐园号的残骸,是因为古老的预言显示,这是毁灭之种逃离困狱的关键。如果让毁灭之种逃离,那么未来世界又将陷入不可预知的灾难与恐惧之中,甚至有可能迎来真正的末日。”

“什么样的末日?”

魂的眼中显出恐惧,说:“那是极度的混乱与死寂,到处都燃烧着火,透明、无形的火,任何东西都会燃烧,哪怕是灵魂也不例外。所有的生命都会走向终结,一切有形都不再存在。那里只有火,只有混乱,只有最终极的毁灭。”

本是面对死亡威胁都不惧怕的魂,在复述预言时,却流露出了恐惧。关于末日的古老预言,竟是刻印在她灵魂深处。

这段预言却让黄泉想起了一个词,热寂。

那是对宇宙未来的猜想。

第五十四章 沉睡的王

关于热寂,帝国研究院的老古董们曾经有过非常激烈的争议,有迹象表明整个宇宙将会不可逆转的归于热寂,从而迎来最终的毁灭。

但是反对者认为,到达热寂或许需要数百亿年甚至更长的时间,研究它根本没有意义。

然而,许多观察表明,宇宙确实在向着热寂的方向发展着。

热寂的提出,代表着帝国对宇宙形成和发展研究的最高成果。

而魂所在的食人鬼文明形式,却是停留在原始部落时代,他们如何知道热寂的概念?又是如何以预言形式传递下来的?毁灭之种又是什么?

魂似是知道黄泉心中所想,说:“我不知道困狱是什么,也不知道毁灭之种指的什么,真的不知道。”

黄泉也明白,这种部落的古老预言往往模糊不清,充满了让人困惑的隐喻。魂不清楚其中含义再正常不过,鬼才知道几百年甚至几千年前那些先知们写下预言时,脑子里想的是啥。

魂说的内容,已经远远超出黄泉的预期。她会这么老实,连黄泉都有些奇怪。

不过既然魂很听话,黄泉就不打算为难她,他有种预感,即使很多事情魂还是说不清楚,但在食人鬼中,她的确是特殊的一个。

黄泉收了手,魂一把拉住他的手臂,顺势站起来。不过她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靠近黄泉,用只有他才听得见的声音说:“还有一个问题,你忘了问。”

黄泉这才想起,那个问题是她为何要浪费自己的时间。这个问题根本就不重要,不过她愿意说,也就听听。

“因为我浪费你的时间越多,就说明你越重视我。”

黄泉愕然,这算什么理由?

“你距离成为真正的王者只差最后一步。”

“差什么?”

“挑战我们沉睡的王。”魂认真地道。

“哦,是吗?”

黄泉很是敷衍,他对成为什么真正王者毫无兴趣,也不想深究那些天方夜谭般的预言,现在他只想尽快离开这见鬼的雨林。在这里呆久了,他都会感觉到不适。

对这个世界了解越深入,黄泉越是不舒服,他估计如果没有生命之石能量补充,用不了几个月,搞不好自己都会发疯。

魂没有多说,向黄泉深深看了一眼,转身隐入雨林。

“真不该让她走。”遥嘟哝着,这是少女罕有的抱怨。

黄泉假装没有听到,发出一声低啸,这是召集猎手们集合的讯号。

在刚刚的战斗中,除了遥以外,所有猎手都远远避开了战场,他们根本承受不起余波冲击,只有遥坚持留在战场边缘。

当魂离开,雨林中就恢复了生气,又有了虫鸣兽吼。随着雨林越来越热闹,食人鬼也渐渐的多起来,此刻队伍应是穿过另一个部落的领地。

现在黄泉没兴趣攻占一个新领地,在生命之石能量耗尽前,更快地赶到庇护所才是关键。

一波波食人鬼不断出现,频率越来越高,攻击也越来越频繁。

猎手们个个如同吃了兴奋剂,看到食人鬼要么就红了眼睛扑上去,要么就布置陷阱,在眼看要被发现的瞬间才骤起杀敌。

或许是受了黄泉和魂一战的刺激,几乎每个猎手战力都有所提升。

随着食人鬼由少到多,又由多到少,众人就知道,已经快要穿过这个食人鬼部落的领地了。到这个时候,迁移的聚落队伍已经在雨林中走了整整四天。

在迁移中,长期蜗居一隅的聚落民们才知道,食人鬼部落的领地辽阔,数量之众多。

若不是黄泉,就是三五个聚落加在一起,也无法抵挡一个食人鬼部落的进攻。聚落民的生存几乎全靠幸运,没有被食人鬼的巡逻队搜出居住地。

除了与魂的一战,黄泉从来没有脱下过盔甲,到后来连头盔都不摘了。

在雨林中走的时间越来越长,生命之石的力量渐渐耗竭。

原本跟随黄泉的猎手们,现在大多回到了后面的队伍,以便在生命之石的范围内恢复力量。还能够走在黄泉身边的,就只有遥、飞箭等寥寥几人。

到了这里,已经离开食人鬼部落的范围,基本上整天也遇不到一头食人鬼。然而雨林中无处不在的未知力量,原本没有什么存在感,却渐渐开始发威。

一旦离开生命之石的范围超过一个白天和一个夜晚,猎手们就会变得暴躁不安。他们的眼中布满血丝,嘴角时时会泛起白沫,咽喉间不时会发出低沉的吼叫。

这些变化,猎手们本身大多一无所知,偶尔看到同伴时才会惊觉自己的变化。

开始暴躁的猎手出击时更加勇猛,下手也更加狠毒,甚至有时会作出类似于虐杀的举动。而杀戮明显让他们感觉到更加快乐,鲜血和生肉的吸引力也明显增加。

现在就连少女和飞箭的身体也开始有变化,少女还算好,可是眼中也时常闪现凶狠光芒。

队伍中,只有封闭在盔甲中的黄泉一如既往,沉默着,以恒定速度前进。

又过了两日,庇护所依旧不知道还有多远。遥拦住了黄泉,喘着粗气,说:“我,我也不行了。我们休息一下吧!”

黄泉停步,望向左右。此刻在他身边,就只剩下了遥。

少女两眼通红,不断喘着粗气,眼神时而迷离时而清醒。她的嘴角还残留着一点血渍,显然在捕获上个猎物时,无意识地吃了点生肉。后来虽然黄泉将肉烤熟,但少女嘴边还留了点痕迹。

黄泉取出一块干净的布,轻轻将她嘴边血渍污迹擦去。在雨林中这么多天了,一块干净的布简直是奇迹般的存在。看到布上的血渍,少女一声惊呼,难以置信。

“没事的,我们应该离庇护所不远了。”

“我,我不会变成怪物吧?”少女快要哭出来了,在黄泉面前,她从来都不坚强。

“不会。”简单的回答却给了少女无穷的信心,只要是黄泉说的话,她就深信不疑。

黄泉看看周围,说:“休息十分钟。”

少女努力挺直身体,“我不累。”

“不,再快的话,后面的人跟不上了。”

少女不情不愿地坐下,在后背靠上树干的瞬间,她就睡了过去。她时时刻刻崩紧着自己,其实早就累坏了。

黄泉看了她一会,默默地摘下手套。他的手背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血丝,居然构成了一副诡异的笑脸,触目惊心。

未知力量终于找上了他,长时间远离生命之石的范围,也让黄泉不堪重负。

看着手背上的血色笑面,黄泉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又戴上手套,靠在树上,闭目假寐。

过了大约小半日功夫,他才叫醒遥。

少女醒过来时,眼中的血丝少了一点。足够的休息能够有效对抗未知力量侵袭。可是在雨林中,谁能不管不顾的大睡?

少女一睁眼睛,看到天色,立刻跳了起来,“我睡过头了!”

“没事,时间还早。”

黄泉拉起少女,留下前进方向的记号,就以不变的步伐,继续向雨林深处走去。

一转眼,又是三天过去,庇护所像是依旧在遥不可及的远方,好像永远也走不到。

少女此刻脖颈中都能明显看到根根血丝,眼神迷茫的时候居多,时时会转为凶狠。她已经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嗜血的欲望,甚至在无意识中咬了黄泉好几口。

不过黄泉那一身重甲,显然不是她能够应对的,除了把自己牙齿弄得生疼之外,连个牙印都没留下。

此时此刻,就连黄泉眼中都隐隐有了忧色。

第五十五章 受伤

后方的大长老昨天就传来消息,生命之石的力量行将耗竭,最多能够再支撑两天时间。两天一过,聚落最后的庇护就会完全消失。

聚落民中已经有不满的声音,他们认为如果换个新的营地,哪怕再危险,总还能苟延残喘一段时间,至少比现在活得长些。

只不过所有人都畏惧黄泉压倒一切的武力,不敢把不满说出来而已。

黄泉有所耳闻,只作不知,每当身处绝境,抱怨的人总有不少,黄泉已经懒得分辨甚至是杀戮了。只要他们没有蠢到当自己的面说,黄泉就当不知道。

然而,庇护所究竟在哪里?

看着依旧一望无际的雨林,黄泉甚至一度有些动摇,觉得不应该轻信所谓聚落先祖之灵的指引。可是在茫茫雨林中,又没有地图,不按照先祖之灵指引的方向走,又能向哪里去?

雨林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

就在景物似乎会永远重复下去的时候,黄泉眼角突然有红光一闪,那是食人鬼的标志!

到了现在,即使是这样的警讯也很难引起黄泉的兴趣。他的身体处处漫延着麻木感,就连思绪似乎也慢了半拍,甚至都有些懒得去想如何应对。

区区食人鬼而已,即使是靠身体本能,也能把他们拍死。

然而红色光点骤然增加,颜色也由淡红变成了猩红。这意味着他们对黄泉已经有了一定的威胁能力,至少有可能伤到黄泉的本体。

黄泉终于打起精神,转身向着食人鬼出现的方向走去。少女想要跟上,却被黄泉阻止,他接收到的警报等级有点高,黄泉也没有把握在这种情况下照顾少女。

遥对战斗的渴望却不容她远离战斗,她拉开了距离,远远跟着黄泉。这表示她将在战场外围游走,伺机猎杀漏网之鱼。

这勉强在黄泉接受范围,也就未加阻止。

黄泉突然加快脚步,绕过一棵大树时,就直接撞入食人鬼的队伍!

食人鬼明显没有想到会突然出现敌人,而且是个满身重甲的怪人。可是黄泉手中的战锤却不是开玩笑的,呼啸抡开,眨眼间就砸飞了十几头食人鬼,在周围清出一块空间。

但接下来的战况却也出乎黄泉预料,随着如雷鸣般的轰鸣不断响起,一团团钢丸从食人鬼战士手里的霰弹枪射出,狠狠打在黄泉身上,轰得他东倒西歪。

这支食人鬼的队伍,竟然人人配了大威力的霰弹枪,而且食人鬼反应速度比人类要快得多,属于天生射手,哪怕事起仓促,命中率也是相当惊人。

黄泉一时不察,结果接连被轰中十几枪。

好在食人鬼手中的霰弹枪威力虽大,但都是结构简单、只能单发射击的货色,火力持续性很差,一阵轰鸣之后,就没了下文。

食人鬼战士拔出斩刀战斧,咆哮着扑向黄泉。

迎接他们的是扑面而来的战锤!

黄泉的身影在食人鬼中穿行,所到之处,食人鬼成片成片倒下。转眼之间,最后一名食人鬼的脑袋被战锤砸碎,黄泉才长出一口气,这才是他熟悉的战斗。

一群持枪突击的食人鬼,还真让人不习惯。

还没有来得及休息,黄泉视野中就又出现了一片红点。他们速度飞快,笔直对着这边而来,明显是被刚刚战斗时的枪声吸引。

这一次,黄泉不再大意。不管怎么说,被霰弹枪近距离轰击的感觉都不好受。

黄泉绕到这波食人鬼的侧后方,从队伍的后端开始袭击,一连斩杀十余头食人鬼,直到队伍中段时才被发现。尽管如此,他还是没能完全避免食人鬼的轰击,被轰中了好几枪。

斩杀了这队食人鬼,又有一波出现在战场边缘,开始靠近。

直到第三队食人鬼也都变成了尸体,雨林才恢复清静。

黄泉也感到了疲累,肺中如着了火,怎么喘气都难以缓解身体的燥热干渴。他举目四顾,周围都是食人鬼的尸体,有不少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

他的战锤恰好是皮糙肉厚的食人鬼克星,死在锤下的食人鬼往往体表没有伤口,但内里骨骼内脏已被震碎。

不远处的一头食人鬼尸体引起了黄泉的兴趣。

他体型相对较小,手中握着一把超大号的手枪,不是最常见的左轮,而是做工明显更加复杂的半自动手枪。

当然,食人鬼对手枪的理解和人类完全不同。在黄泉看来,这头食人鬼手中那把口径超过12MM的东西,叫它手枪实在有些勉强,这东西明显是用重机枪子弹的。

但在食人鬼当中,这把枪肯定算是小巧玲珑,威力普通。

黄泉打算把手枪捡起来看看,以便判断食人鬼的工艺水准。才走了一步,忽然感觉后腰一阵火辣辣的痛,直到大腿都有些失去知觉。

黄泉伸手摸了一把,看到手心全是鲜血。这才发觉,那一带的生化器官也大多失去了作用。

黄泉检视伤处,盔甲破了一个大洞,看来刚刚战斗时运气不太好,大概有好几枪都集中轰在这个部位。甲板质量再好,也挡不住这种大威力霰弹枪的叠加轰击。

好在伤势还不算严重,至少黄泉还能战斗,但要恢复也需一定时间,关键是没有生命之石能量的补充,就会落入刚刚苏醒时候的困境,伤势的自然恢复速度极为缓慢。

黄泉心中微感沉重。

这三波食人鬼每波都有五十头左右,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更关键的是还都装备了致命的枪械。如果没有黄泉,聚落猎手们与任何一波遇上,都只有全灭的份。

食人鬼一旦配上大威力枪械,危险立刻倍增。

不过这些食人鬼究竟是哪来的?

黄泉思索之际,忽然想起了大长老曾经说过,庇护所被食人鬼重重包围,每个分离出来的聚落要小心穿过食人鬼的防线,才能够得到在雨林中生存的机会。

这里突然出现这么多食人鬼,且如此强悍,难道说,庇护所已经不远了?

此刻已经没有退路,也没有犹豫的余地,用不了多久,食人鬼就会发现有三支巡逻队失去了联络,从而派人过来搜索。

想到这里,黄泉把遥叫来,让她通知大长老带着聚落里的人加快速度,沿着黄泉留下的记号前进,争取在食人鬼反应过来之前穿过防线,抵达庇护所。

而他们第一站,就是这里的战场,让每个猎手都捡把食人鬼的霰弹枪护身。

同时这些食人鬼身上都有不少弹药,多则十余发,少则三五发,都是宝贵物资。

少女走后,黄泉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就继续向前搜索前进,并且一路留下记号。

雨林中,大长老面容坚毅,带着聚落中老老少少快步前进。此刻连老人女人手里都握着一把霰弹枪,可谓武装到了牙齿。

但是大长老心情反而更加沉重,他很清楚,一旦遇到这种武装到牙齿的食人鬼,聚落就只有被屠戮的份。

没有得到黄泉指点前,只有几名武士用得了这些枪,现在大多数猎人都得到了强化,可实战效果无法乐观。听遥说,连黄泉都受了伤。

飞箭在队伍前方出现,向侧前方指了指。他负责寻找黄泉留下的记号,并且给队伍指路。

大长老点了点头,带领着整个聚落向飞箭指引的方向走去。

走出没多远,飞箭再次出现,脸带凝重,做出隐匿和准备战斗的手势。大长老也不惊慌,命令聚落猎手就地防御,然后叫上几个精干猎手,跟着飞箭向前摸去。

远方隐隐传来阵阵轰鸣,偶尔可见一株大树倒下,显然激战正酣。

第五十六章 精锐

飞箭引着大长老向前,在一道土坡前,就看到了黄泉。

黄泉半跪在土坡上,透过坡顶正在观察。大长老带着猎手小心翼翼地靠近,占据有利位置,然后探过坡顶,向前望去。

前方是一处天然山谷,坡地上两方正在激烈战斗。

一方自然是食人鬼,他们被分割成数个队伍,显然战况不利。

而另一方火力则要凶猛得多,不断突击食人鬼的防御圈,一旦攻击不利,立刻会就地寻找隐蔽物。动作之迅捷凶猛,丝毫不在现在的飞箭之下。

要知道飞箭也是在得到黄泉指点后,突显出了极高的战斗天赋,之后几次战斗,黄泉对他做了专门指导,此刻他实力大进,超过了几名武士,已不比当初的遥差多少。

而现在一下子出现数以百计和飞箭相当的战士,早就让聚落一众猎手惊得张大了嘴。

进攻一方战术颇为灵活,而食人鬼也不弱,在逆境中也展现出惊人的纪律性和战术素养,更是有悍不畏死的天性,哪怕战局再不利也死战不退。

只是颓势已成,再难挽回,进攻方甚至还有援军,占据了兵力上的绝对优势,终于全歼了抵抗的食人鬼。

大长老已经分辨出攻击方都是人类,再看到他们衣甲上的标志,实在按捺不住内心激动,跳起高呼:“庇护所,是庇护所!”

他这么一叫,立刻引起庇护所战士的注意,为首一人向这边作了个手势,数十名战士立刻冲了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大长老高举双手,老泪纵横,道:“我们是聚落的失落之民啊!现在经过遥远的旅程,终于又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一名庇护所战士掀起面具,这是个年轻女人,面容生得很有英气。

她有些疑惑地看着大长老,并未放低手中的枪口,问:“聚落的使命是建立新的庇护所,一般不应该再回来。你们为何回来,还有,你们是怎么穿过外围封锁线的?”

大长老声音低沉,说:“我们这些年经过多次搬迁,生命之石损耗过大,现在已经完全支撑不住了。我们实在没有办法,才冒险返回庇护所。”

“你们的生命之石在哪里?拿给我看看。”

大长老取出生命之石,递了过去。

女战士接过,输入力量,看到生命之石上泛起一层淡淡光芒,脸色这才舒缓,点头道:“生命之石没有完全耗竭,说明你们还没有被黑暗力量侵蚀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你们其余的人都在哪里,叫他们过来,动作快点,食人鬼很快就会赶来。”

大长老立刻让飞箭带着几名猎手,去通知聚落过来汇合。

看着飞箭和几名猎手离去时的速度,那名女战士眼中光芒一闪,对大长老道:“你们聚落的传承很不错啊,真是难得。可惜,要不是生命之石受损过重,你们说不定真能建起一个新的庇护所。待会回到庇护所时,你们要在外围区域先住几天,等到确定没有被黑暗力量浸染,才能真正进入庇护所。”

“明白!”

这种形同监视的举措,大长老却答应得十分爽快。黄泉此刻成了配角,在旁边并没有出声。

或许这就是庇护所的规矩,谁知道呢?

但想想也很正常,被未知力量侵染的后果,黄泉自身已经有所体会。在和食人鬼殊死战斗一线的庇护所,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黄泉一直冷眼打量着庇护所战士们,他们身上穿的是便于行动的紧身衣,只在重要部位覆盖甲片以作保护。甲片的材质很奇特,非金非木,倒像是某种生物的角质。

在刚刚战斗中他注意观察,发现这种甲片防御力十分突出,往往要在近距离被食人鬼的霰弹枪正面轰中,才会粉碎。一般情况下,总能挡个两三枪。

霰弹枪的威力会随着距离而迅速衰减,因此这种甲片可说相当不错了,仅比黄泉身上的盔甲差了一点。

但黄泉那身重甲可是由星际飞船的船壁炼成,份量十足,也不是一般人能够穿得动的。相比之下,庇护所战士的甲片明显要轻得多,每个出色猎手都能够负担,应用的广泛性可就强多了。

庇护所战士用的武器类似于半自动步枪,射速不是很快,但明显超过重机枪的口径保证了它的威力。一般的食人鬼要是挨上一枪,肯定受伤不轻。

这种半自动步枪射程和精度都不错,在中远距离对上食人鬼的霰弹枪优势明显。

而且黄泉清楚,半自动步枪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节省弹药。

显然,按照庇护所面临的局面,他们的弹药不可能是无穷无尽的。刚刚战斗也表明,哪怕战局最激烈的时候,庇护所战士们对于射击仍有所控制,没有无限制地保持凶猛火力。

这些庇护所战士个个实力不俗,战斗中配合默契,装备精良,一场歼灭战打得十分出色。

虽然按照帝国龙骑战营的水准,在战术执行上还是大有改进余地,但是庇护所战士们个人的强横实力,却很大程度地抵销了这个缺点。

真要让黄泉指挥龙骑对战庇护所战士,他如果不亲自下场,恐怕赢得还会有些吃力。

庇护所战士一边等候聚落民到来,一边清扫战场。他们对于食人鬼身上的一切都不放过,所有盔甲装备甚至装饰品都取了下来,分门别类地摆放好。

指挥官和那名女战士说了些什么,女战士就走到大长老面前,指了指两个最大的战利品堆,说:“一会你们负责把那些东西运到庇护所去。”

那些战利器多半是食人鬼的盔甲和重兵器,还有给养辎重,总而言之都是价值又低,份量和体积又大的东西。

只要能够得到庇护所的接纳,辛苦一点,对大长老来说太可以接受了,他立刻就答应下来。

又过片刻,聚落成员陆陆续续地赶到,大长老则是忙着分配人手,搬运战利品。

指挥官站在不远处,冷眼看着忙碌的聚落民,若有所思。

一名高大战士站在旁边,压低了声音,说:“我们真的要接纳他们?里面还有不少毫无用处的老头,只会浪费粮食!”

女战士走了过来,说:“你的视野永远是那么狭窄,这个聚落除了老人,还有武士和猎手。那些猎手稍稍训练一下,就会非常有用。”

指挥官点了点头,说:“没错,这个聚落让我非常吃惊。难道在外面生存的聚落,都会有这么多的优秀战士吗?”

高大战士摊手,说:“谁知道呢?过去这么多年,就没有聚落能够突破封锁线,重回庇护所的。”

指挥官缓缓地道:“这个聚落确实不简单。你们看,他们连老人身上都有一支霰弹枪,那可是食人鬼巡逻队专用的型号。”

女战士此前还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转头看过之后,脸露惊讶,“这么多?他们干掉了整整两支,不,三支巡逻队?”

“就凭他们?不可能吧?”高大战士置疑。

指挥官也有些狐疑。

庇护所附近的食人鬼巡逻队,和远方雨林里那些中小型部落的巡逻队,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这些聚落战士虽然出乎意料的优秀,但也就和他手下精锐战士差不多。

看他们的人数,要消灭一个食人鬼巡逻队都很勉强,何况是三个,那些老人和女人根本就没什么战斗力。

然而他早已经默默数过,聚落民身上的霰弹枪数量,至少是三个巡逻队的装备,大部分人,包括老人和女人,身上都挂着弹药。

这就说明他们不是在一个相当长时期,一小口一小口的咬掉对手,而是在近期一口气就吞掉了三个巡逻队。

三个巡逻队,这样的敌人,就是他遇上了也会想办法避开。难道说,眼前这个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小聚落,隐藏的战力比他现下手中这支部队还强?

第五十七章 庇护所

思索片刻,指挥官走向大长老,伸出手,道:“我是天火。”

大长老赶紧握住指挥官的手,道:“我叫牧树,一直在聚落中长大。”

指挥官指了指高大战士和女战士,说:“栾杰和余佳,都是我的助手。”

待大长老分别打过招呼,天火方道:“我们得回去了,再过一会,食人鬼的大部队就有可能出现。我很愿意接纳你们,然而庇护所有庇护所的规矩,在允许你们进入核心区域之前,需要确认你们没有被黑暗浸染。”

“另外为了安全,我们需要收缴热武器,也就是你们身上的霰弹枪和弹药。另外,你们可能会被安排在不同的区域居住,彼此之间不能探望走动,直到你们获得进入核心区的资格。明白了吗?”

其它规定,大长老当场就可答应,惟有收缴武器这一项,他却是犯了难。按照失落之民狩猎的规则,这些霰弹枪严格来说都是黄泉的战利品,根本不属于他们。

在这个时代,热武器就是最宝贵的财富之一,或许仅次于生命之石。

见大长老的目光望来,黄泉点了点头,示意无妨。只要有食人鬼,这些霰弹枪要多少就有多少,没有什么可惜的。

见黄泉点头,大长老一下就轻松下来,答应了全部条件。

这个小细节当然瞒不过天火等人的眼睛,但在他们眼中,黄泉不过和其它猎手相当,甚至因为盔甲的缘故,行动还显得有些迟缓笨拙。

满身的泥土和血渍,也掩盖了盔甲真正的式样和光芒,让天火等人把黄泉当成了性格孤僻古怪的家伙。

只有余佳多看了黄泉几眼,她感觉有些奇怪,似乎在黄泉瞳孔深处看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黄泉如同一个普通的猎手,混在聚落民的队伍中,跟随着庇护所的战士们前进。

转眼间夜幕低垂,星光漫天。直到夜半深的时候,队伍终于走出雨林,眼前出现一片空旷地带。

跨过最后一棵大树,聚落民们发出压抑不住的惊呼,原来世界除了雨林,真的有其他风景存在。

这里地型十分奇特,地面满是暗红色的岩石,只有在石缝中偶尔生长些长草。

远方是两座山丘,并不高,却十分险峻,两座山峰之间是天然峡谷,峡谷中央则坐落着一座要塞都市,高达数十米的城墙连接着两侧山壁,形成几乎无可逾越的屏障。

两侧山壁上,密密麻麻遍布孔洞,每一处孔洞都修有胸墙和射击孔,成为半人工半天然的堡垒。不止是城墙,连两侧山壁内部都被打通,变成巨大要塞的一部分。

一踏上暗红色的土地,黄泉就感觉全身一阵轻松,未知力量的压制在这里完全消失,而圣辉的力量在大地中缓缓涌动,让他感到说不出的舒服。

感受着大地内的圣辉力量,再看看远处与两侧山崖浑然一体的要塞,黄泉就明白了为何以食人鬼的强大,直到现在都攻不下庇护所。

聚落队伍排成一条长队,蜿蜒着走向巨大要塞。

每个人都激动不已,包括大长老在内,没有一个人见过庇护所的真正模样,只从传承记忆中知道这是人类的圣地,也是最后的乐土。

要塞的大门是两道厚达一米,高十米的巨门,两面都是厚厚的钢板,中间夹层则有隔热和吸收冲击力的作用。这样的巨门根本不是人力所能驱动,即使黄泉也不行。

当队伍开始接近,整个要塞墙壁开始震动,在机械的巨大牵引力下,巨门缓缓向两侧移开,打开了一条数米宽的狭窄通道。

黄泉跟随队伍走进大门,回头望去,见在直径数米的巨大齿轮推动下,巨门缓缓合拢。合拢之后,巨门略微下沉,就此卡死。

如此厚重的防御,堪称坚不可摧,但也就是在这个时代。

在黄泉眼中,任何坚固的要塞都挡不住重炮轰击,哪怕普通口径的重炮轰不开,还可以调星舰战舰的主炮从轨道轰击,甚至只要肯花时间,都能把行星级的要塞调过来,以上面的歼星炮直接毁灭行星。

要塞这么过时的东西能够存在,只能说明食人鬼的科技也很有限,没有重炮一类的武器。

这就有些奇怪了,按照道理来说,能够造出霰弹枪,半自动手枪一类的武器,重炮已经没有技术门槛,无非就是精度射程差点而已。

食人鬼和人类的合金冶炼技术都相当高明,万物熔炉更是bug一样的存在。只看聚落民能够无视合金材料成分熔炼星舰金属,可见材料学上已经和帝国相去不远。

但人类早在星际之前的旧时代就已经发明了火炮,且玩出了花来,光是各种型号都破千了,怎么这个世界的食人鬼和人类连基本的火炮都没有?

越是观察,黄泉就越是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但是好奇归好奇,在进入庇护所之后,黄泉愈发坚定了离开这个世界的想法。

在他的感知中,红岩区域圣辉的领域边缘,呈现的是弧型。也就是说,圣辉很可能不是和未知力量分庭抗礼,而只是占据了一小片区域,处境和聚落大同小异,只不是大小有所区别而已。

现在虽然没法实地验证,不过根据弧度计算,圣辉覆盖区域的直径恐怕还不到一百公里。这么小的范围,只要到处走走,就能够看出些端倪了。

进入要塞大门后,远远的还能看到一道城墙,虽然比要塞外墙矮了很多,可是也有胸墙、哨塔、炮位等完善的防御设施。

在两道城墙之间,有大片低矮窝棚,很多破落倾斜,显是废弃已久。窝棚区被铁丝网分隔成一个个独立区域,看上去就像没有顶棚的监狱。

名为栾杰的高大战士走了过来,说:“那里就是你们的暂居地,按照庇护所的规矩,你们要在这里居住七天,七天内没有显露出被黑暗力量侵染的迹象,才能获得进入庇护所的资格。有问题吗?”

看着那集中营一般的暂居区,大长老心中有些说不出的别扭,可都到了这个时候,也由不得他不答应。

接着过来了十余名庇护所战士,将聚落里的人打散分开,分别带到不同的区域。栾杰和女战士余佳在旁边负手而立,监视着整个过程。

余佳忽然向黄泉一指,说:“那个人伤得有些重,给他点药。”

庇护所战士领命而去,栾杰有些奇怪地看了余佳一眼,却也没说什么。

黄泉脚步迟缓,跟随着聚落里的人,走向指定的营区。

这片营区里约有数十个窝棚,但只划给他们三间。哪怕窝棚都是废弃已久,里面积满灰尘,却宁可空着,也不给开放他们使用。

黄泉自己占了一间,其余十余名男女老幼自发分组,各住一间,没有人来和黄泉抢占空间。

黄泉自己有很多秘密,并不习惯与人同居一室,聚落民则早就习惯了强者拥有一切。

窝棚很矮,在里面根本站不直身体,只能弯腰行动。

黄泉也不抱怨,就地坐下,开始脱去身上盔甲。他那身盔甲表面粘满了血渍污物,又有多处破损,庇护所战士们谁都懒得碰他来搜身检查,也就无从发现盔甲的特殊之处。

黄泉把脱下的盔甲随手扔到旁边,开始检视身上的伤口。

庇护所外围一战,他身上多出数十个大小不一的伤口,基本都是被霰弹枪轰击所致,除了腰后被击穿的一处,其他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伤,只是看着凄惨。

黄泉掀起衣服,看到腹部的几处伤口正在蠕动,以惊人的速度开始愈合。

虽然在庇护所外围,但这里已经是圣辉领域,黄泉的身体没有了压制,就恢复了强悍的自愈能力,一个个极微小的生化器官开始修复伤口。

这时窝棚外传来脚步声,黄泉心念一动,停止了伤口的自愈,望向门口。

第五十八章 冲突

一名庇护所战士弯腰走进,向黄泉看了一眼,见他满身血污,到处都是皮肉翻卷的伤口,眼中倒也有些钦佩,道:“是条硬汉!值得自己住一间。余将军让我给你送些伤药,这瓶外用,其它口服。”

他将一瓶药水和几个药片递给黄泉,就转身离开。看得出来,他一点也不想在这里多呆。

黄泉拿起药,瞳孔深处光线变幻,开始扫描药物成份。药水不过是普通的酒精,里面加了些消毒成份,药片则是基础的消炎药物。

不过它们虽然普通,治疗外伤倒是对症,而且在战场上,能够有消炎药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黄泉将药片收了起来,然后用药水清洗伤口。虽然他体内有生化器官,不需要消炎药,但是其它人说不定会用得上。

片刻之后,黄泉就处理完全身伤口,并且将腰后最大的那处创口包扎好,然后把所有负责修复的生化仪器调集到那个部位,全力修复伤处。

他并没有准备换洗衣服,还是穿着那套已经破烂不堪,被鲜血浸透的战斗服。同时特意在醒目处,留下几个伤口不做快速修复。

黄泉总觉得,庇护所那些战士的态度有点古怪,另外观察外围营区规模的时候,他顺便做了下材质分析,最新的一处营所是在五十多年前建造的。

也就是说,那时候也经常有外面的人类想要进入庇护所,才会设立这么大的集中隔离营区。目测所有外围营区加起来,够几千人居住。

但是现在所有营区都是许久未曾住人的模样,也就是说,在过去十余年中,就没什么聚落的失落之民回归了。

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致庇护所如此萧条?

圣辉的大幅溃败不太可能,如果食人鬼留下的壁画内容是真的,那么圣辉和未知力量的拉锯战,恐怕要以千年为单位。十几年不过眨眼间,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局面。

那么又是什么原因呢?

黄泉静静思索,或许等到进入核心区,看到真正的庇护所,才能得出答案。

天将将要亮的时候,外面突然一片喧闹。

黄泉从凝思中醒来,起身出了窝棚,看到几名庇护所战士正在与聚落民对峙,其中一人手中拉着个聚落少女,枪口正抵在少女后背上。

少女低声抽泣,全身颤抖,显得害怕之极。

聚落民中,一名年轻猎手显得格外激动,拼命挣扎,想要扑过去,却被其它人死死抱住。

庇护所战士用枪口指着聚落民,其中一人喝道:“你们要干什么?想死吗?”

“你们想干什么?这种时候,要把珠珠带到哪去?”年轻人激动大叫。

庇护所战士冷笑道:“带到哪不关你的事。你们这些外面来的家伙,都要经过审查。至于先审谁后审谁,怎么审,都是我们说了算,听明白了吗,小子?”

年轻猎手脸胀得通红,猛地拔出短刀,吼道:“我绝不会让你们带走珠珠!我们失落之民不是好欺负的!”

那庇护所战士哈哈大笑,“一群被放逐家伙的后代而已,还以为自己有多高贵?”

其他战士也跟着大笑起来,似乎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一名庇护所战士在少女屁股上拍了一记,怪笑着道:“说老实话,能被我们看上那是你们的福气!陪我们玩玩又不会少块肉,过两天就还给你们。”

聚落民此时哪还不知道他们的意思,个个气得要炸开来,可是被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勉强没有爆发。

一个面容阴狠的战士上前一步,快将枪口抵在年轻猎手的脑袋上,喝道:“怎么,你动刀想干什么?是不是要刺我们啊?是不是,是不是?”

每问一句,他就会用枪口狠狠的戳猎手的头,一下比一下更用力。

眼看聚落民就要爆发,庇护所战士纷纷拉动枪栓,将子弹上膛,一人喝道:“你们是不是不想活了?不想留在这里的话,都给我滚出去,雨林才是你们该待的地方!外面的食人鬼会很高兴加上一道菜的!”

“我们离不离开,又不是你们说了算的!”一名聚落民愤然叫道。

几名庇护所战士对视一眼,哈哈大笑,道:“真不好意思,把你们全赶出去不好说,但要轰一半出去,我们还真就说了算。你们现在自己说吧,谁要跟这个小子一样出去?我可以给你们五个名额!”

聚落民顿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少女珠珠突然说:“不要赶他们出去,我跟你们走!”

“不行!”年轻猎手大叫。

“你闭嘴!”庇护所战士一记枪托狠狠砸在年轻猎手脸上,顿时砸得他血流满面。在这个过程中,两边的聚落民死死抓住年轻猎手的手臂,不让他反击。

抓着少女的庇护所战士忽然松开了手,冷笑道:“你可以不跟我们走,不过这些人中要出五个人来换,出来的人立刻就滚蛋!现在你们自己定吧,想怎么办?”

一下就寂静了。

所有人都知道,没有生命之石,哪怕再厉害的大武士,都无法在雨林中生存一周。最好的结果,不过是变成怪物,而变成怪物后会怎么样,没人知道。

以往变成怪物之后,要么是被聚落民当场杀死,要么就是消失在雨林深处。

点出五个人来,就等于是要他们去死。

至于抗争,谁都没疯,在亲眼目睹庇护所战士与食人鬼的战斗后,聚落民很清楚抗争就是灭亡。更何况,现在他们手中的霰弹枪和弹药全都被收走了。

年轻猎人面容扭曲,痛苦之极。让他用五个同族的性命去换珠珠,这怎么做得到?

或许惟一的解决方法,就是拼他自己的命。可是聚落民牢牢抓着他,生怕他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连累到大家。

在这个时候,究竟是聚落民自私,还是年轻猎手自私,恐怕谁都说不清楚。

少女站在原地,她已获自由,随时可以回到族人中间去。可是她的脚步怎么都迈不出去,回去的代价,就是五个族人被放逐,就是五条生命!

聚落民望着她和年轻猎手的眼神,正悄悄变化。无论是谁,真到了牵涉自己生命的时候,总是难以作出牺牲自己的决断。

他们并没有明说,不过神色变化却透露了心意。只需要一点小牺牲,就能保全这么多族人,为何不能是少女去牺牲呢?况且在聚落里,也是强者选择女人。

在这一刻,少女也明白了族人们沉默的含义。她平静地说:“我跟你们走,不要为难我的族人。”

“不!”年轻猎手拼命挣扎,却被族人死死按住。他愤怒之极,吼道:“你们还是不是人?”

聚落民们脸色都很难看,其中一人毫不客气地道:“难道为了她一个,就要我们去死吗?为什么去死的不是你?”

“我可以去死!”

“你死不要紧,但不要连累大家!”

庇护所战士们抱枪站着,以看笑话的神情看着自己吵起来的聚落民们,反而不急着带走珠珠了。

终于,一名战士觉得差不多了,伸手一推少女,说:“走吧!”

少女如同木偶,机械地迈步,向营区大门走去。

在敞开的大门处,多了一道巍峨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她没什么好审的。”黄泉的声音很低沉。

第五十九章 核心区

“滚开,你算什么东西?”一名脾气暴躁的庇护所战士吼道,一把向黄泉胸口推去。

他的手并没有碰到黄泉的胸口,半路上不知怎么的就被黄泉扼住了手腕。

这名战士大怒,手臂骤然变粗,想要把黄泉直接推倒。可是无论他怎样用力,手都是纹丝不动,就像是嵌进坚不可摧的岩石山壁中。

这名战士胀红了脸,开始还是推,后来则是抽和摇,可再怎么用力都是无用,只是自己手臂弄得越来越痛。

其他几名庇护所战士发现不对,立刻把黄泉围了起来,用枪指着他,喝道:“你在干什么,松手!”

“把她留下,你们走。”黄泉淡道。

庇护所战士们又惊又怒,“你想被扔出去吗?”

黄泉淡然一笑,道:“在我被扔出去之前,你们几个肯定先变成尸体。”

一名庇护所战士拉开枪栓,喝道:“再不放手,我先崩了你!”

黄泉不为所动,道:“在你的子弹出膛之前,你就会变成尸体,要不要试试?”

庇护所战士还从来没有遇到过黄泉这样的人,那战士怒极,就欲扣动扳机,旁边却伸过来一只手,将他的枪扣压了下去。

战士转头刚要骂人,忽然看清来人,立刻出了一身冷汗,急忙立正站好,行礼道:“余将军!”

来人正是余佳,她冷眼看着这一切,道:“怎么回事?”

庇护所战士抢先道:“是这样,我们担心新来的人中有食人鬼的奸细,所以打算连夜提审几个人。结果没想到才第一个,就被他给拦下来了,他还威胁我们!”

余佳目光落在黄泉的手上,看了一会,方道:“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了他,如何?”

“好。”黄泉很干脆地松手。

对面那战士如蒙大赦,如触电一样地往后一跳,远离黄泉。一众庇护所战士这才发现他脸上已经满是恐惧,看黄泉的眼神就像是见鬼似的。

余佳负手而立,道:“你们先回去。”

几名战士向少女看了一眼,不敢多话,加快脚步离开。

少女珠珠走过来想要道谢,没想到余佳双眉一皱,冷道:“回窝棚呆着去。”

少女一怔,看分明了余佳脸上的厌恶,当下低了头,快步返回窝棚。窝棚内的聚落民自然而然地就分成了两派,年轻猎人和少女在一起,其他人则坐到了另一边。

余佳向窝棚看了一眼,回头望着黄泉,道:“你让我很意外。”

黄泉淡道:“或许以后意外会更多。不过,谢谢你送来的药。”

余佳微觉惊讶,“你知道?”

“你们说话声音那么大,我怎么可能听不到?”

余佳向黄泉深深看了一眼,道:“我敢肯定,一般人绝对听不到。”

黄泉笑了笑,没有回答。

“你应该不是聚落的失落之民。”

对这个问题,黄泉没有回答。

“能告诉我,你是从哪里来的吗?”

黄泉继续沉默。

余佳也没有逼问,又换了个话题,“你和他们明显不是一类人,为何要保护他们?”

这一次黄泉终于开口,“你和他们明明是一类人,为何要如此压迫?”

“在他们离开之前或许是一类人,但现在,当他们回来时,已经不是了。”

黄泉微微皱眉,“我不明白。”

“或者有时间,我可以慢慢给你解释。不过现在,你难道要一直保护他们吗?”

“什么意思?”

余佳向几名还没走远的战士们指了指,说:“像刚刚那种事,一定还会发生,或许来要人的不是普通战士,而是某些身份不在我之下的家伙。你知道,庇护所已经很多年没有发生过新鲜事了,不要说是我,就是执政官也很难拒绝他们的要求。你一定要保护他们到底吗?”

黄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我感觉得到,你对聚落的人似乎十分厌恶,那为什么要和我商量这些呢?”

“他们身上已经沾染了黑暗力量,也就是说,他们很臭。但你不一样,你纯净得……让人震惊!”

余佳的眼中燃起火焰,甚至有些狂热。

黄泉暗自吃惊,没想到余佳有如此敏锐的感知,居然能够感应到他身上纯净的圣辉力量。和生命之石比起来,黄泉的圣辉更加纯粹,也更加接近本源。

黄泉斟酌着词句,道:“这个聚落里有些我比较在意的人,我不希望有人把主意打到他们身上,否则的话,怕是结果不会很愉快。”

余佳看着黄泉,问:“你确定,就算是被驱逐也不在乎?”

黄泉笑了笑,说:“我可不是那么守规矩的人,这里的规矩恐怕也约束不了我。如果真有冲突,后悔的多半不是我。”

“你在威胁我!”

“不是,你没有什么好威胁的。”

余佳盯着黄泉看了半天,方道:“算了,不和你计较。”

“明智的决定。”

此刻天边隐现晨曦,余佳抬头看看天色,说:“又是新的一天了,要去核心区看看吗?”

“我这算是通过审查了?”

“算是吧。”

黄泉当然想看看庇护所内部是什么样,于是点了点头。

余佳向黄泉打量了一下,问:“你不打算换套衣服吗?”

“我没有多余的衣服。”

余佳又点了点头,她忽然举步,走进黄泉的窝棚,先看看角落里堆放的盔甲,再伸脚挑了挑那柄战锤,眼神就有些不对了。

等她回身时,已是神色如常,问:“不带上你的盔甲和武器吗?”

“先放着吧。”

“也好,跟我来吧。”

余佳没有再追问,黄泉也无须回答。或许在余佳看来,没有了特制的盔甲和战锤,黄泉就像是拔了牙的猛兽,没有太大的威胁。

而黄泉当然不会特别说明,这套盔甲和战锤是他专门针对食人鬼喜欢近身战斗的特点而制,不是对付食人鬼,根本没必要用上它们。

对庇护所里的人来说,脱了盔甲的黄泉才是真的可怕。

两人一前一后,向着第二道城墙走去。

第二道城墙大门紧闭,旁边一道小门开着。余佳和守门的卫兵打了声招呼,就带着黄泉穿过城门。

城门后是座营地,余佳将黄泉带进一间小屋,吩咐卫兵取来一套战斗服,对黄泉说:“你先洗个澡,换身衣服,然后才能进入核心区。”

里间就是浴室,黄泉打开龙头时,一道滚热水流喷洒而下,打在肌肤上,舒服得令人窒息。

在雨林聚落营地中,可没有这么好的条件。聚落中的人要么是用凉水冲一冲,要么是烧锅热水来洗,哪有如此强劲有力的淋浴水流?

黄泉虽不贪恋享受,可是在雨林中呆得太久,感觉那种阴翳已经渗入皮肤,这一澡洗得就颇长了。

他走出浴室,看到送来的战斗服中连内衣都准备了,布料显得十分细致体贴。

等到衣服上身,则是意外的合身,看来是余佳专门根据他的身材选过尺寸。

换好衣服,黄泉站到了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镜中人英俊而又冰冷,满脸的短须在英武中透着杀气。而那双眼睛则是深不见底,如同世界的尽头。太久没有看到自己的面孔,居然有些陌生了。

第六十章 梦中人

在帝国时期,黄泉在诸皇子中就是以英俊出名,只是他的凶名太甚,以至于人们看到他时,第一印象就是畏惧和紧张,反而对他的外在没什么感觉。

黄泉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走出房间。

余佳在院中站立等候,看到黄泉双眼不禁一亮,随即若无其事地道:“想走走还是坐车?”

“走走吧。”相比坐车的走马观花,黄泉更想要近距离仔细观察。

余佳没有反对,和黄泉从营地的另一端离开。

这座营地看样子就是一处封闭区,专门负责隔离清洁外来人员的。

营地门外是条长长的道路,另一端隐没在晨雾中,居然看不到尽头。

两侧各是一座军营,哪怕是在要塞内,军营也都修建了完备的防御设施。透过铁丝网,可以看到一座座排列整齐的营房,而且都是方便拆卸的移动式营房。

大门和转角处都修建了哨塔,门后则是沙袋筑成的机枪阵地,交叉火力部署,如教科书般经典。

围着营地的铁丝网也并不简单,可以看到一个个黑色的小盒子。如果黄泉没有看错,应该是类似于红外线发射装备。

然而两座营地都是静悄悄的,哨塔上的按照灯没有点亮,营门口也没有卫兵。机枪阵地中两挺重机枪孤零零地挺立,枪身上已经有了斑斑锈迹。

余佳一边走,一边说:“这里曾经是第三和第五战营的驻地,每个战营有大约一千名战士,是庇护所主要军力之一。”

看营地的规模,黄泉就知道里面完全可以驻扎超过千人的部队。但是呈现在眼前的,却是两座空旷的营地,看样子至少有好几年没有驻扎过军队了。

余佳似是隐约叹了口气,说:“但就像我们现在看到的一样,这两座营地是空的。事实上,第三和第五战斗营的番号都已经取消了。”

她并没有说番号取消的原因,黄泉也安静地跟她走着,并未发问,仿佛没有什么好奇心。

整条长街都是空荡荡的,晨雾弥漫,将稍远些的景物全都遮挡在雾气里。

偌大的街道上,只有余佳和黄泉,连一个路过的人都看不到。周围的光亮只有暗淡的晨曦,看不到一点灯火。

黄泉抬头,天空中也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没有人,没有灯,也没有鸟。

这一刻,他们两人就像走在世界尽头,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两个孤单身影。

黄泉忽然道:“我曾经做过一个梦,和现在很相似。”

余佳已经习惯了黄泉的沉默,听到他找了这样一个话题不觉有些意外,看看黄泉,然后问:“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这个问题的点很奇怪,然而黄泉出人意料地回答了,“两个人。”

“和我?”

“和你。”

又一个奇怪的问和答,说话的人神情平静,仿佛一切再正常不过。

余佳没有笑,也没有恼怒,只是默默地走着,直到快要走过两座军营,才说:“那个梦有结局吗?”

“有,不过是后来的事。”

余佳继续走,两个人经过两座军营,前方又出现了一座厂房,垂放的大门半开着,里面黑沉沉的,什么都看不到,仍然没有一点照明。

借助暗淡晨光,可以看到厂房前停着两辆奇怪的车子,周身钢铁,方方正正,一根炮管伸向前方。

黄泉认真地想了想,才认出这是战车,也叫坦克,是旧时代人类的陆地战争兵器,曾经非常流行。

但是随着单兵武器越来越先进,特别是圣辉的出现,战车已经彻底被淘汰,只能在博物馆中才能看到,难怪他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那两辆战车漆面还都完好,但是履带处可以看出厚厚的锈迹,已经不知道在风雨中停放了多久。

“这里是庇护所的战车工厂,所有的维修也都在这里进行。除了主战战车之外,轮式战车、轻战车、对空战车都能够生产。高峰时期,这里有四辆战车在同时组装和维修。从这里驶出的钢铁洪流,曾经碾碎过无数敌人。”

余佳好像忘记了两人之前的对话,尽责地做一名向导。

在战车工厂对面,则是一片空地。

空地上树着一些水泥桩,高地起伏。远端还有一座小楼,但是倒塌了半边,楼上没有门窗,只有一些黑乎乎的空洞。

“这里是训练场地,根据训练目的不同,可以随时模拟出需要的环境,训练最多的是城市街巷战。在没有战事的时候,这座训练场是最受欢迎的地方,将军们为了能够多得一小时的使用时间,经常会吵上半天。”

说着,余佳来到一棵大树边,轻轻拍了拍树干。

黄泉安静地看着她。

余佳转头回望,缓缓地说:“觉得熟悉吗?”

又是一个奇怪的,绝不应该出现在刚认识不久的两人之间的问题。

黄泉竟是毛骨悚然。

这一幕当然熟悉,每个细节他都记得,就连余佳拍树的方位,手臂的角度都记得清清楚楚。这棵枝叶凋零的大树,更是画面中最醒目之物,那三根盘曲的粗枝,都是一模一样。

余佳此刻转头相询的模样,就是最后定格的画面。

他想起来了!

这一刹那,因为万年沉睡有些已快褪色成空白的记忆变得无比清晰,他见过眼前这张面孔,无比熟悉,细致到每一根线条变化,每一处眉眼灵动。

此情此景,黄泉当然记得。因为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个梦魇,也是惟一的一个梦魇。

在无数个夜晚,他都会重复同样的梦境。虽然黄泉找了无数名医,可是都对此束手无策。

“是的,你就是现在这个表情。”余佳道,然后她唇角浮上诡异的笑,说:“你想要动手了,是吗?扼住我的脖子,把我提起来?”

她说话的速度骤然变得极快,而黄泉也是出手如风,一把扼住她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黄泉一怔,随即手一松,又将她摔了下来。

“你究竟是谁?”黄泉声音严厉,可是冰冷杀机深处,却有丝丝战栗。

余佳反问,“你真不知道?”

“我身边人中,不记得有你。”

“但你梦中人,只有一个,不是吗?”

“你怎么知道?”黄泉指尖忍不住微微颤抖。

“因为我的梦里,也只有你一个。”

“难道说……”

黄泉突然一指向旁边的大树点去,整根手指都没入树干。拔出来时,留下一个深深的孔洞。

他又闭上眼睛,视野中各项数据如雨般落下,全身所有系统都开始自检。片刻后自检完成,黄泉在意识中下了一道命令:“显示现在时间。”

一长串数字出现在视野中,其中代表着帝国年份的部分格外的长。黄泉盯着那五位数反复数了半天,终于确定自己不是在梦中,而是真实来到了一万年后。

只是一万年后的世界,如何会出现在当年的梦中?

还有眼前这人,为何对万年前的梦魇了如指掌?

第六十一章 相似的梦境

直至此刻,黄泉仍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不知眼前世界,究竟是真是假。

余佳见他的反应,叹一口气,道:“梦还有结局。”

黄泉悚然而惊,心跳几乎停滞,那个梦确实还有后续,也有结局。只是结局太过诡异,让他也下意识地要去遗忘。

在结局中,是死寂而凄凉的世界,处处浓雾弥漫,隐约可见遍地断壁残垣,一棵棵树木彼此相隔,孤独地生长着。

树干扭曲得凄厉诡异,没有一片树叶,就像里面有无数痛苦灵魂正在挣扎嘶叫。

黄泉走在这个世界里,不知时间流逝,忘记了来路,也看不到尽头。好在他并不孤单,身旁还有一个同行者,那稳定而有节律的脚步就是他的精神支柱。

但是尽管听到了脚步声,黄泉却不敢转头,生怕望过去时,看到的不是同类,而是准备吞噬自己的怪物。甚至,他更害怕什么都没有看到。

他并不害怕死亡,却畏惧孤独。

这样的结局重复数次之后,黄泉有一次终于鼓起勇气,转头相望,看到的是……

余佳。

余佳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黄泉身侧,在稍微落后一点的地方与他同行。这正是黄泉梦中的位置,当黄泉转头的刹那,看到她也在望着自己。

这一刻,黄泉都有些难以分辨,究竟是在梦里,还是真实世界。

为什么是这样一个在陌生世界,陌生旅程中偶遇的陌生人。

她似乎看穿了黄泉的想法,悄悄伸手,握住了黄泉的手,说:“这是和梦不一样的地方,所以,现在不是梦。”

梦中确实没有这次指掌相握,但是黄泉心底那种说不出的战栗更加明显了,有生以来,他第一次有向未知的恐惧屈服的想法。

这一切都太诡异了,诡异到无法想象。

“你也有同样的梦?”黄泉问。

“是的。”

“那么,你知道我是谁?我来自哪里?”

余佳摇头,“我在看到你的时候才确定,那些从小就困扰着我的梦,原来是真的。至于你是谁,来自哪里,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在梦中看到的就是你,而你,也在梦中见过我。”

黄泉没有说话,这一切来得实在太突然,即使是他也一时难以接受。预言什么的,在帝国时代不是没有,相反那是哲学领域的高深学问。

而在科学领域里,幻觉记忆、错觉记忆都自有一套理论,但是无论哪个,都不能让黄泉安下心来。

“继续走吧,我们还有很多地方没看。”余佳说。

黄泉默默跟上。

越过战车工厂和训练场,余佳转了个弯,沿着横街走着。在战车工厂这一侧,同样是一大片空地,边缘修建着一排车库,还可以看到几个加油设施。

“这是车辆停放场,用来暂时存放战车。”

“那边是防空阵地,高炮和导弹结合,配合特殊的探空雷达,可以直接攻击高空轨道上的目标。”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黄泉终于听到一个和星际时代有关的词。

两人一路前行,看过了食堂,零配件厂,轻武器工厂,弹药厂,冶炼车间,战斗盔甲组装车间,礼堂,剧院,体育馆,甚至还有一个设施完备,可供数万人居住的居民区。

黄泉所看到的一切,就是一个功能完善、自给自足的军事化城镇。假如有足够的食物储备,那理论上这个要塞可以在战火中坚持数十年之久。

黄泉曾经发力跺了跺地面,通过震波,他知道地下还有辽阔空间。整个要塞的下方几乎都被挖空,里面藏着什么,就不知道了。

当两人站在一处十字路口,前方终于有了灯火。尽管昏暗,却给这死寂的世界增添了生气。

余佳凝望着远处灯火,说:“那里就是庇护所现有成员居住的地方,你看得没错,就只那么一小块地方。因为我们现在只有这么多人,只需要这么一丁点的地方。”

从灯火范围看,前方不过是一个街区大小,和战车工厂差不多。庇护所里的人哪怕住得再密集,这点地方也装不下多少人,一千多人也就差不多了。

要塞内,空寂无人的土地占了九成以上,有灯火的地方仅仅是一个小角落。

“你现在明白了吗?为什么我们的战士看起来军纪松驰?”

“他们就算全无纪律,我也不奇怪。但要说明白,还是不明白。”

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才是人类第一要务,强者为尊是难以避免的事实。什么秩序、法律和军纪,都有可能被抛开。

保护平民,是稳定社会才有的产物,动荡的战争年代,平民从来都是牺牲品。在雨林世界,显然也不会例外。

恰恰相反,庇护所军队还保持着起码的军纪,在战场上甚至不比帝国时代的军队差,才是让黄泉所惊讶的。

余佳见黄泉真的不明白,就说:“执政官说过,现在每一个人,每个有理智的人,都是最宝贵的财富,是我们得以存在下去的基石,所有人只有分工不同,没有贵贱之别。所以庇护所内制定了最严格的律法,无论是谁,都不被允许欺压同族。如果聚落的人通过观察期,进入庇护所,那他们就会取得和我们一样的身份,一样的权利,那些战士再也不能像昨晚那样对待他们。”

黄泉安静地听着,仍有不明白的地方。如果真如余佳所说,那么庇护所里的人,应该非常欢迎聚落民的到来才对,可是从他们的态度上,却看不到一丁点的善意。

只有余佳有所区别,然而黄泉现在知道了,那也仅仅是因为共同的梦境,以及对他个人力量的尊重而已。

余佳继续说:“可能你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们会对聚落失落之民的回归如此冷淡。这要从聚落的历史说起,话会很长,我们去那边吧。”

在灯火区的角落,有个小小的铁皮厅,里面居然是个水吧。吧台后站着的不是侍者,而是身穿战斗服的战士,黄泉还曾经在战场上见过他。

见余佳到来,吧台前的几名战士赶紧起身行礼,然后拿起饮料迅速闪人。在临走之前,他们望向黄泉的眼神显得有些古怪,没有羡慕,只有同情。

余佳敲了敲吧台,里面的战士就表示知道了,迅速调出两杯饮料端过来。

黄泉眼瞳中闪过光芒,把成份探测得一清二楚,这份饮料就是几种烈酒混在一起的产物,从两杯的成分看来,配比也不是那么严格的。

他稍稍尝了一口,感觉舌尖微辣,酒精度都快超过七十了。

黄泉还不太习惯一大早就喝酒,不过余佳却是一大口下去,半个杯子就空了。

黄泉看着她,问:“他们很怕你?”

“打不过我,也喝不过我,当然会怕。”余佳的回答简洁而明了。

黄泉耸肩,说:“我也喝不过你。”

余佳听出话中隐义:“你觉得你打得过我?”

吧台后战士睁大了眼睛,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瞥向黄泉的眼神更像是在看死人。然而他没想到,余佳居然只是吐了口气,说:“那就算我打不过你吧。”

战士瞪眼瞪得表情都僵了。

“承让。”黄泉也真不客气。

余佳又是一口,已把杯中的酒喝光。吧台后的战士早就知她酒量,第一时间递了新的一杯过来。

余佳把玩着酒杯,没有喝,注视着杯内旋转的液体,缓缓地道:“当年第一批聚落民离开了庇护所,真正的原因是因为……绝望。”

第六十二章 绝望

“绝望?”

“是的,你应该知道,我们的生存,实际上都是依靠生命之石的庇护。正因为这里有最大的一块生命之石,所以才把这个要塞称为庇护所。”

吧台后的战士有些不安,叫了声:“余将军?”

“没关系,他不是外人。”

见余佳这样说,那战士闭上了嘴,带着好奇和迷茫看看黄泉,又调了杯酒,推给黄泉。

不需要入口,黄泉就知道这杯酒更烈,也更容易发作。看来这战士对余佳会保持尊重,却想给黄泉一个下马威,或者只是想要测试一下他的实力,无论哪种,黄泉都是不喜欢的。

他看看余佳,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如此喝法,让余佳也是大吃一惊。她盯着黄泉,足足盯了三分钟,可是黄泉脸即未红,气息也没有不稳,就像刚刚喝进去的不是酒,只是水。

吧台后的战士眼睛都直了,不由自主的拿起几个酒瓶看了看,好确认自己确实调配的是混合酒。那几个酒瓶里都还有剩小半,瓶口散发出的浓烈酒气,证明了里面根本不是水。

余佳又盯着黄泉看了一会,才有些不情愿地说:“好吧,或许你也比我能喝。”

黄泉笑笑不答,他体内的生化器官早就把酒精提取出来,分解成身体可以利用的养份,然后储存起来。

这其实是作弊,黄泉当然不会说实话。

若是让帝国研究院的老家伙们,知道他这么用那些消化系统内的生化器官,估计会唠叨上几句,这套装置可不是为了提升酒量的,而是用来加速吸收和分解毒质。

“你还没说为什么绝望。”黄泉把话题接续下去。

“几百年前,庇护所决定让一部分人分离出去建立聚落,是因为在食人鬼的围攻下,生命之石的能量无可阻挡的渐渐衰落。我们最精锐的战士不断战死,可食人鬼的数量却越来越多,这样下去,所有人都迟早要灭亡,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具体的时间已经记不清了,庇护所保存的史料越来越少,所有的能量都要用来生存,连活都活不下去,历史有何意义?”

这和聚落民的想法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庇护所规模更大,基础设施更加完善,存在时间更长,也还没到每天要面临生存压力的时候。

余佳喝了口酒,说:“一个个聚落,就像一颗颗种子。我们把种子撒出去,期待着他们能够成长壮大,建立起新的庇护所,扩张生命之石的力量,甚至创造出新的生命之石。有了生命之石,我们的族群才能延续。”

“后来呢?”

“后来?就是你看到的样子。”

她向黑沉沉的街区指了指,“大约一百年前,我们就不再派出新的聚落。因为庇护所里的人数已经减少到了临界点,再少的话,我们就难以维持自己的生存。”

“庇护所是一直就有的吗?这么多年,你们是如何维持运转的?”

吧台后的战士插口道:“这有什么难的?你都看到了,我们这里什么工厂都有,还有大量库存,想要什么,自己造就是了。”

黄泉摇头,“不可能,在一个地方不可能收集到所有原材料,你们应该有外部供应的渠道。”

余佳眼中闪过异样的光芒,缓缓地说:“我现在越来越好奇你的来历了。”

“我就是那个聚落的人。”

“聚落民不可能有你这样的见识。”

庇护所里面的各种工厂设施看起来门类齐全,但是需要的原材料也多种多样。一辆战车的零件可不仅仅是金属,各种原料根本就不可能在同一个地区出现。

这就是自然环境的差异性,在帝国中,稍微受过教育的公民都会有这种常识。但是在这个世界,常识却变成了罕有的见识。

黄泉没有回答。

余佳盯了他半天,知道问不出答案,也就不再追问,而是道:“我们确实有外部渠道,那就是圣地……”

“将军!”吧台后的战士再次提醒。

余佳淡然道:“放心,我不会违规。圣地存在的本身并非秘密,具体的事情,就由执政官决定告不告诉他吧。”

战士这才不说话了。

余佳起身,说:“走吧,我带你去见执政官。”

黄泉依言起身,跟在她后面。事到如今,他看得出来,余佳过来找他并不是一时兴起,也不单单为了一个晦涩的梦境,最后的答案,应该就在执政官那里。

两人没有走出多远,忽然前方几十米处一座营房的窗户炸开,一个身影从里面撞出,落在地上。随即营房大门打开,从里面冲出数名战士,向那身影包抄过去。

黄泉只遥遥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就变了。

从三楼窗中冲出的,是遥。

余佳起初神态自若,看到黄泉的脸色变化,这才有所动作。她刚要说什么,黄泉已自原地消失。

遥在地上滚了几圈,消掉大半冲力,这才翻身站起。她身上到处是划擦的伤痕,头发凌乱,衣服也不整齐,后背上破开了一大块,几乎把整个背都露出来。那处破口,一看就是被撕开的。

遥勉强站起,脚下一软,又险些摔倒,她扶着左腿,痛得脸色苍白。看来她从三楼跃下得太过仓促,没做任何保护,直接落在坚硬的水泥地上,摔得不轻。

她身体一晃,就向后倒去,一只大手自后扶住了她。

遥想也不想,直接挥肘向后击去,但击到一半,就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那只大手的温暖和坚定,都是如此熟悉,甚至只靠肌肤接触的感觉,遥就能想象出它的纹路。

“是我,没事了。”黄泉的声音如有魔力,瞬间就让少女镇静下来。

几名庇护所的战士冲了过来,将两人团团围住,他们也都衣衫不整,有的赤着上身。

“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

“一看就知道是外面回来的野人,大概是偷偷溜进来的。”

“妈的,他不会染了什么病,传给我们吧?”

“管他的,敢偷进核心区,先打死再说!去了碍眼的,我们再好好玩玩这个小野妞!”

“对,就这么办!”

几名战士你一言我一语,眼中凶光毕露,不怀好意地围了上来。

不需要多问,听他们的话,再看他们的样子,黄泉也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双眉缓缓竖起,眼瞳深处开始泛起暗红光芒。

“等等!”余佳终于赶到,先对几名战士喝道:“列队,站好!”

庇护所战士愕然,虽然有些不情不愿,但余佳的威望显然够重,他们收起先前恶形恶状的模样,站成了一排。

余佳先是向遥看了一眼,才对黄泉说:“她跟你关系很好?”

“我说过,聚落里有几个人我比较在意。”黄泉觉得,说到这里已经足够了,威胁的话无须重复。

“看来你们的关系很不一般,这是你的女人?”

“那不重要。”

余佳点头,道:“好,那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我跟你说过,现在庇护所里的人都很绝望,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等聚落的人都过了观察期,就是自己人了。”

“就这么算了?”

余佳叹道:“他们天天战斗,难得遇到点新鲜事……”

那几名战士把余佳和黄泉的对话听在耳里,虽然没出言反对,但是盯着黄泉和遥的眼神虎视耽耽,极是凶狠不驯。

余佳够强,所以他们不能当面驳了她的面子,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就不好说了。

黄泉向他们望去,几人全都回瞪,丝毫不掩饰敌意,有的还直接对少女比了个中指,并且向上一耸一耸,极是猥琐。

黄泉将一切看在眼底,转头对余佳道:“你刚才说,庇护所的人都很绝望,这几个应该也是一样。”

“是的。”余佳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起这个,下意识地回答。

“那好,我就帮他们解脱一下。”黄泉的声音很平静。

第六十三章 执政官

“住手!”

余佳这才明白过来,立刻伸手去拦,可是黄泉却如幻影,自她指缝间溜过,出现在那几名战士面前。

黄泉右手徐徐抬起,留下道道残像,在最凶猛的那名战士胸口轻轻一拍。那战士脸上还凝固着轻蔑表情,眼睛望着的也是黄泉原本站立的地方。

他脸上迅速染上了一层晕红,然后脑袋突然炸开,血与脑浆混在一起,溅得其余几人一头一脸。

余佳躬身跃起,口中还在叫着什么,可是这一刻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声音,光与影的流动也变得不可思议的慢。只有黄泉动作正常,有若行云流水,在每个战士的身上都拍了一下。

战士们的头颅一一爆开,绽放出的血花连余佳都没能避开。

她扑了个空,从血雨中穿过,然后回身怔怔地看着黄泉,对脸上和身上的血渍恍若未觉。

几名庇护所战士的尸体一一倒下,黄泉站在中央,淡道:“我说过,激怒了我,后悔的不一定是谁。”

“你想要开战?”

“人类只剩下这么点了,我也不想自相残杀。但如果你们一定要逼我的话,我是不在乎人类会不会在我手上灭亡的。”黄泉就像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

此时突然响起凄厉的警报,回荡在整个庇护所上空。是营房内其他战士看到了这一幕,立刻拉响了警报。

数量众多的战士从营房中涌出来,成片黑洞洞的枪口指住了黄泉,若不是余佳在场,恐怕他们已经忍不住开火了。

遥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切,她到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但不妨碍她看见庇护所战士对着黄泉抬起枪口,扑到黄泉身上挡住他。

黄泉一手扶住遥,按着她的肩膀,帮她站稳。就这样立在层层枪口的包围圈中央,平静而镇定,就像周围的战士根本不存在一样。

栾杰和天火也随后赶到,栾杰脸色大变,问:“这是怎么回事?”

天火扫过地上衣衫不整的战士尸体,再看看遥和黄泉,心中已经大致猜到是怎么回事。他盯着黄泉,面色凝重,喝道:“拿下!”

“等等!”余佳冲了过来,拦住天火。

“你想做什么?”天火皱眉问。

余佳向黄泉望了一眼,叹口气,说:“别让普通战士上了,那是送死。”

天火略感意外,随即道:“很好,那我自己来。”

余佳这一次不再阻拦,退到一侧。黄泉则把遥推向旁边,难得现出些认真的神态。

天火将身上武器解下,抛在地上,活动了几下关节,缓缓走向黄泉。栾杰和一众战士露出兴奋神色,天火是指挥官,可是好久没见过他全力出手了。

天火一直走到黄泉面前,几乎要贴在一起,这才停步。此刻两人鼻尖相距不到十公分,碰撞的目光几乎要擦出火花。

天火突然暴喝,出手如电,若狂暴骤雨般向黄泉攻去!

他比黄泉矮了半个头,可是身体极为壮实,根根肌肉就如虬结的钢丝,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似乎都能变成武器,每一下攻击都是沉重无比。

战到激烈处,天火更是一个头锤砸向黄泉的面门!

黄泉应对的更是惊心动魄,天火出肘他也出肘,天火膝撞他也回撞,每一下都和天火一模一样,招招后发先至。等到天火头锤攻来,黄泉也是身体后仰,随即一头砸在天火的脑门上!

砰的一声闷响,栾杰在旁边看得下意识地转过脸去,其他战士更是个个感觉牙齿发酸,有的连手中的枪口都砸到地上。

天火如喝醉了酒,摇摇晃晃地退后,随即仰天倒下,晕了过去。

黄泉额头上则出现一大片红印,他伸手摸摸额头,皱眉道:“嗯,有点痛。”

一片寂静。

在庇护所战士心目中,天火就如同战神一般。哪怕是被数量占绝对优势的食人鬼包围,他也能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当年最著名的战役,天火陷入绝境,子弹打光,军刀折断,他生生用双手撕碎了十几名食人鬼,又咬死最后几个,活着回到了庇护所。

然而现在,就在他们眼前,黄泉以一模一样的招式正面击溃了天火,也击溃了他们的信心。

栾杰只觉得口中干涩,就像十几天没有喝过水。他想要下令众人开火,可是命令在喉咙中徘徊,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余佳第一个反应过来,跑过去扶起天火。看到天火还有呼吸,确实只是晕了过去,这才松了口气。

没有命令,战士们也不知道该冲上去还是怎样。黄泉已经证明自己比食人鬼还要凶猛,一旦动手就是生死相搏,再无余地。

这时众人耳边突然响起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带他来见我。”

“执政官?”

“带他来见我。”那个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栾杰向黄泉望了一眼,对余佳道:“你带他去吧,我在这看着头儿。”

余佳点头,对黄泉道:“跟我来,执政官想要见您。”

黄泉刚要举步,栾杰就伸手拦住一边要跑去黄泉身边的遥,说:“她不能去。”

黄泉的双眉又缓缓竖了起来。

余佳说:“放心,现在绝不会再有人打她的主意。”

“好。”黄泉应道。

有那几具无头尸体,以及晕迷的天火在前,除非是疯子,才会去打遥的主意。

余佳带着黄泉走进一处幽静院落。

小院没有守卫,也没有门禁,院内的布置则很见精巧心思,树荫下摆放了石桌石椅,布局格调都是大家风范。

然而院内的大树已经没有几片树叶,树枝末梢锋锐如枪尖,枝身则根根扭曲。院内的池塘干涸见底,没有一点水,裸露出龟裂的底泥。本该是遍植花草的角落,只有黄土,连枯叶都没有一片。

整个院落毫无生气,像已荒废多年。

余佳带着黄泉走进小楼,上了三楼,一路上静悄悄的,没有遇到任何人,她在一个房间前停步,敲了敲门。

大门呈暗红色,厚重而敦实,门面上雕刻着繁复奢美的纹饰,雕工细腻精湛,可是在昏暗的楼道光线下,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华丽,这座大门只给人阴森恐怖的感觉。

“进来。”门后传出低沉声音。

余佳推开门,吱吱呀呀的声音听着格外刺耳,不知道这道的轴承有多久不曾维护了。

窗前坐着一个男人,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白衬衣和背带都没有一丝凌乱。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微笑道:“已经很久没有客人来了,很抱歉,我没有办法站起来欢迎您。”

黄泉这才注意到,这个男人竟是坐在轮椅上。他双膝以下的部分,早已消失。

看到黄泉的目光,男人笑了笑,说:“那是十年前一场战斗留下的纪念,我从来没有想过,食人鬼中会有那样恐怖的强者。能够捡回一条命,也算我运气好。”

他推动轮椅,来到黄泉面前,伸出手,道:“孙战,庇护所执行官。”

黄泉伸手,在他的掌指上轻触后就收了回去,说:“黄泉。”

孙战不以为意,说:“刚刚的事我都知道了,实在抱歉,希望你别往心里去。”

黄泉淡漠道:“我失手杀了几个人,你们也别往心里去。”

孙战看着黄泉,眼中深处锐芒一闪,然后又缓缓隐去,苦笑道:“如果我双腿还在,就凭你这句话,怎么样也要和你打一场。”

“天火不是已经代表你们打过了吗?”

“如果我还有双腿,天火并不能代表我的全部实力。”

黄泉淡道:“是吗?我也还没尽全力。”

第六十四章 圣地

孙战盯着黄泉看了半天,黄泉目光没有分毫动摇和闪烁。

他叹了口气,道:“除了天火,也没有其它合适的人,能够让你拿出全部实力了。你应该已经看到了庇护所的现状,到处死气沉沉,所有人都很绝望。”

黄泉并未说话,但是余佳从他的神色中能够读懂,黄泉对庇护所根本没有同情心。

孙战对余佳道:“领黄泉到顶楼看一看,我想他会明白的。”

余佳点头,领着黄泉又上了两层,最后站到阁楼屋顶。她向远方一指,说:“看看那边。”

远方黑沉沉的,浓密厚重的墨绿是惟一的颜色,那边也是雨林!

孙战的小楼位于庇护所的另一侧,也就是与山相对的一侧。现在望出去居然还是雨林,也就是说,整个庇护所都被雨林包围着。

果然,走出雨林只是一种错觉,在这个世界里,没有第二种选择,从雨林中走出,还要再到雨林中去。

远方的雨林,已经不是旺盛生机的代表,而是诡异狰狞的化身,那深深的绿色,浓得让人窒息,那是世界对人类的恶意。

黄泉静静地看了会,脸上神情毫无变化。余佳又等了会,才确认黄泉确实没有感到震惊,哪怕是稍稍动容。

她不知道,黄泉在进入庇护所时,已经从圣辉覆盖范围的弧度推算出庇护所的大小。现在亲眼目睹另一侧也是雨林,正是意料之中,毫不惊讶。

“回去吧,执政官还在等着。”

黄泉和余佳又回到孙战的房间。

孙战推动轮椅来到墙边,拉动绳索,从墙上降下一幅大地图。地图上绝大部分都是绿色,只有中央一个红褐色的小圈,代表着庇护所。

黄泉仔细看着不同的色块和标识,缓缓问:“只有一个庇护所?”

孙战苦笑:“一百年前应该不是。”

这句话里还有很多未竟之意,比如说,现在已知的只剩下这一个,或者说,百年来再也没有能力和其他庇护所保持联系,就连孙战都不能给出确定的答案。

不过答案并不重要,其结果就在眼前,这个庇护所,这些人类,已是这片雨林中最后的孤岛。

孙战拿起指示杆,在地图上一点,说:“这是三十年前的地图了,实际上,我们现在的位置应该是这样。”

他在红褐色区域内部又画了一个圈,看起来没有回缩多少,可黄泉的智脑准确地做出了边界推算,庇护所占据的面积减少一半还要多。

黄泉明白,这也就是说,在这三十年中,圣辉的力量缩小了一半。

孙战又点点地图上大片绿色的区域,说:“这幅地图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最初它并不是现在的样子,那时这上面还有山川河流,也有盆地峡谷,右上角那里本来有条相对安全的雨林通道,可能就是通向另外的庇护所的吧?”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我们在上面涂的绿色越来越多,直到现在,就是你看见的样子。只不过我已经不想再在上面涂更多的绿色了,所以一直没有动过。”

地图上的绿深浅不一,年代近的更加鲜艳些,远的则有些发暗。可是年代更加久远的绿色,反而有些苍白。涂抹和标注的痕迹颇具差异,显是经过了几任执政官。

一块块绿色,意味着人类在这数百年中不断败退,直到现在只能缩在庇护所中,绝望地等候着末日到来。

至于这片雨林中是否还有聚落民活动,只看遥他们聚落的命运就可知道,即使存在,也朝不保夕,完全无济于事。

“就在几个月前,也没有这么绝望,毕竟还有圣地。可是现在,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月,圣地还没有出现。我们的人还能够正常生活,正常训练,正常出战,我也没法对他们要求更多了。”

“圣地是什么?”

孙战取出一幅画,递给黄泉。

黄泉接过一看,顿时全身微震。

画中分明是一艘星际飞船!

原来这就是这个世界人类的圣地。

和地面上逐渐蔓延、吞没、占据一切的雨林相比,这艘飞船确实称得上是圣地。

黄泉想到食人鬼正在寻找的极乐园号星舰推进器,感觉整个事件十分诡异,已知有三艘跨河系星舰出现在这个地方,万年前他的座舰,几千年前的极乐园号,几百年前的圣地。

他隐约有种不好的感觉,意识到这些事情可能和自己息息相关。

他为何失去坠毁前一刻的记忆?为何在穿越聚落民屏障时,会看到万年前的叛军首领?为何在万年后醒来,却遇到了万年前梦魇中的人和场景?

黄泉按捺下种种疑问,专心研究手中的星舰图,以他的眼光,从细节处就能判断出这艘船的规模和主功能。

这艘星际飞船并不算大,但也达到了帝国殖民飞船的标准。如果船上有足够休眠舱的话,那么它可以运载五万人踏上遥远漫长的星际之旅。

“原来这就是圣地,既然有圣地,那你们为什么不乘坐它,离开这片该死的雨林呢?以庇护所目前的人口,应该全都能登上圣地吧?”

孙战苦笑,“离开?怎么离开?”

黄泉看着他,等待答案。

不管这艘星舰是哪里来的,这个规模,主功能不缺,还有在行星内飞行的能力,也就是说,早就解决了反重力动力系统的难题。想要离开行星引力圈,简直易如反掌。

孙战反问:“你究竟是什么人?聚落中不可能有你这样的人出现,无论是什么先祖传承,都不包括这个。”

“我是谁不重要,为什么你不带着庇护所的人,乘坐圣地离开?”

孙战摇头,说:“圣地在几百年前就存在了,要是能离开这里,早就走了,还用等到现在。”

他叹口气,推着轮椅来到窗前,望着窗外一棵棵扭曲,皮坚如石,但还活着的树,说:“也许先祖们曾经有机会离开,不过他们不愿意放弃这块生存繁衍的土地,不愿意将自幼长大的家园拱手让给食人鬼。所以他们选择留下来抗争,直到今天。”

“现在为什么不走?”

“走不了,圣地不是你想象那样,它在天空飞翔,我们根本就控制不了它。”

“难道说,它一直是在自动控制的模式下巡航?”

孙战的眼中光芒闪动,说:“你连这个都知道,显然非但不是聚落的人,也许根本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

孙战的神情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意味,却没有表现出太震惊。这也验证了黄泉之前的猜想,庇护所的领导人,比聚落民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要多得多,多到跨越文明代际。

黄泉道:“我说过,这不重要。现在我们都需要生命之石的力量才能生存,所以天然就是站在一起的。但是,如果你们觉得身为同族就可以挑战我的底线,那我也不妨告诉你们,死在我手中的同族也有不少。”

孙战和黄泉对视片刻,目光中锐利尽去,叹道:“都到了这个时候,我们还要内讧。呵呵,食人鬼们就从来不会内斗,难道这就是他们能够把我们逼到绝路的原因?”

“显然不是。”

黄泉没见过食人鬼的生活场景,对孙战这个评价不置可否。已经形成完整社会结构的智慧种族,会没有内斗?

黄泉可不怎么相信,他想到的是食人鬼部落的壁画,以及对充斥着雨林世界的未知力量的感知。圣辉在神战中失利,才是人类陷入绝境的真正原因。

哪怕是黄泉,也无法与整个世界抗衡。

第六十五章 预言

孙战并未争论,而是说:“圣地的巡航路线并不固定,但是几百年来,我们早就摸清了它的规律。虽然还不能操控,但是可以引导它的航线稍许偏离。每隔数年,它就会飞过庇护所,为我们带来必须的补给和资源。”

“你们都已经进入过星舰内,破解操控系统有那么困难吗?”

黄泉疑惑,以他内置生化器官的能力,只要不是帝国最先进的那几款星际战舰,其它的基本能在两三天内完全破解。

这个世界人类的科技树极为怪异,像万物熔炉就是集工业科技和玄幻术法于一体,最尖端部分并不比帝国逊色。既然如此,万物之源,殊途同归,应该也能将星舰完全掌控。

孙战接过黄泉还来的圣地图画,小心在桌上放好,说:“根据记载,先辈们能够破解操控系统,却没有把握不对圣地造成任何损伤。他们害怕一旦圣地离开了我们的世界,却在深远星空中出现问题,那样全族都会毁灭。所以先辈们对圣地研究了许多年,始终都没有下手。”

孙战的声音转为低沉,“再后来,我们渐渐走入困境,分出去的聚落一个个慢慢失去消息,食人鬼却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强。我们再也没有能力探索超过这张地图之外的区域,族人有限的资源全部用在战斗与生存上,历史和知识渐渐在散轶。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彻底失去了破解操控系统的能力。至于圣地的导航、动力以及防御和维生系统,不要说原理,就是如何运转,也远远超出了我们的理解能力。圣地,就真的变成了一个自主运行的圣地。”

“留在上面的族人利用它到各个地方采集资源,送到庇护所。也利用它寻找新的适宜生存的地方。我们还会把最优秀的后代送上圣地,让他们学习、成长,期待有朝一日,他们可以超越我们,找到摆脱囚狱的方法。”

“很好的想法。”

孙战又是苦笑,“想法好有什么用?我一直在担心,食人鬼会对圣地下手。这么多年,他们一直在寻找击落圣地的方法,现在已经过了预定时间,圣地却还没有出现,恐怕……”

“不,没那么容易。”黄泉摇头。

星际飞船没有那么脆弱,厚重外壁再加上防御力场,别说普通食人鬼,就算是魂,让她随便轰击,估计都磨不掉防御力场的自然恢复。

哪怕是能量不足,防御护盾功率不够,光是能够抵挡小型陨石冲击的外壁,她也别想凿穿。

单兵武器打在星际飞船上,就相当于挠痒,重炮直轰也只是不痛不痒。能够单人搞定星际战舰的,放眼整个帝国时代,也就黄泉一人而已。

正因如此,诸多星域,无数反抗军和叛乱者,才会对他畏如狮虎。

至少就黄泉看到的食人鬼,没有可能威胁到一艘还能够自动巡航的星际飞船。

黄泉心中渐渐升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问:“圣地的飞行路线图,你们还有吗?”

孙战双眼一亮,道:“你是说……”

“我们沿着圣地的飞行路线搜索,看看它究竟为什么还没有来。”

孙战呼吸也有些急促,想了想,道:“有你加入的话,那就可行,至少我们可以搜索几百公里。等等我!”

他叫上余佳,去到隔壁房间,片刻后抱回一叠地图,每张上都绘着数道醒目红线,地图一角还标注有时间。

余佳将地图放在桌上,说:“这些都是圣地的飞行路线。”

黄泉拿起地图,一一仔细翻阅。

可以看出,早年人类确实对圣地的操控系统有所破解,它的飞行路线每幅都不一样,但都是围绕着同样的中线在偏移。

然而到了某一个时期,飞行路线的偏移就突然减少,幅度不大,中心路线却发生了改变。

黄泉想了一会,猜测可能是在那个时期,庇护所人类的先辈们,想要深入破解圣地的操控系统,大幅度修改飞行路线,甚至彻底改变它的自动巡航状态。

然而他们的能力跟不上野心,大概是对圣地造成了损害,或者是遇到却没能破解某个敏感权限,引起星舰内部防御系统反击,从此之后,他们对圣地的权限就小得可怜了。

看来这个世界的人类,高端文明对上星际文明仍是棋差一着。

圣辉影响下高度发达的大脑,哲学领域类似法术的辅助方式,终究没能敌过大工业体系支撑下,依靠逻辑和运算的智脑。

黄泉想了想,却没能给两个科技树孰优孰劣下评价。两者的生长土壤,人口、地域和资源都差得太多,这个世界的人类先辈们能跨越科技树找到方法利用圣地,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此刻在黄泉意识中,无数飞行线路已经重叠在一起,智脑自动计算出两条巡航路线。前一条是圣地本身的巡航路线,而后面一条偏差不大,但是的确有明显偏离。

如果能找到圣地,触摸与帝国同源的文明,或许黄泉心头累积的疑问,会有进一步答案。

黄泉拿过一张地图,在上面绘出计算过的最新核心航路图。孙战和余佳在旁边看着,眼睛越来越亮。

在黄泉没有看到的地方,孙战和余佳交换了一下眼神,余佳对着孙战十分确定地点了点头。

孙战露出一丝复杂神色,像是充满希冀,又像是对未来的迷茫。

实际上,黄泉体内的感应装置已将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从见孙战开始,他就不惜损耗能量对整个房间进行全方位监控。

余佳从去找他开始,就摆出言无不尽的姿态,在他与庇护所战士冲突的时候,也事实上颇倾向于他。这种反常,不仅仅是对他力量的尊重,也不可能单为了一个梦。

现在黄泉基本可以肯定,余佳拥有类似预言的能力,她看到的未来恐怕不止那一个共梦。

这种能力也得到执政官的认可,所以她试探并确定了什么之后,将黄泉带来见孙战,并且全无保留地把地图和圣地交在他手中。

对于一个陌生人,一个力量能威胁整个庇护所的陌生人,他们接受得太过快,也太自然。看来在余佳所见的未来中,黄泉应是占据了重要地位。

不过黄泉并不关心孙战和余佳的真实想法,也对那些太过隐晦和模糊的东西不感兴趣,这个扭曲的世界太不正常,太容易被误导。

而他有自己的目标,自己的判断,自己走向谜底的路径。

“圣地上都有多少人,有什么重要人物吗?还有,接近它的话,有哪些需要注意的事情?”

第六十六章 变化的星空

黄泉此刻已经彻底进入了行动模式,按照以往做过几百次的程序,开始规划行动方案。

孙战想了想,说:“圣地上有两个最重要的人物,一个是雷霆,他是人类第一强者,即使我双腿完好,也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就算是你,恐怕也挡不了雷霆几招。”

黄泉不置可否,他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到巅峰,可他的战力一直是远超身体限制的。在同级别的较量中,整个帝国之内,他都没有遇到过一个可堪一战的对手,全部是碾压。

黄泉真正的财富在于他恐怖的战斗直觉,能够在瞬间看破对手的弱点,本能地选择最佳攻击方式,这是什么样的智脑都代替不了的。

孙战的话,根本就没进入黄泉的耳朵。黄泉一直相信,战力是靠打的,而不是弱者的判断。

“另一个则是圣者,他是圣地人类的领袖,也是我们的精神支柱。圣者拥有和生命之石沟通的能力,能够看到过去未来,他的存在,是我们能够抗争至今的原因。”

黄泉顿时有了兴趣,和生命之石沟通?

生命之石的核心就是圣辉,或者说是弱化版的圣辉。纯正的圣辉几乎不可利用,帝国横跨多个星域,也不过凑出一个龙骑战营。但在这个世界,几乎人人都可以接纳生命之石的力量。

如果说圣辉是高高在上,那么生命之石就不仅仅是平易近人,简直是普爱众生了。

黄泉在抽取聚落生命之石的能量时,似乎感觉到一点意识波动。但它里面蕴含的能量太少,所以黄泉也说不清那道意识波动是否真的存在。

庇护所和圣地中的生命之石肯定要大过聚落,说不定真有意识。

另一方面,食人鬼的壁画中也描述了,圣辉和未知力量都有自我意识,在整个宇宙的范围内展开争斗,哲学层面的说法就是神明意志吧。

如果圣者真的能够和生命之石沟通,那黄泉倒是很想见一见他。至少生命之石应该知道这个世界的历史和由来,更会了解雨林未知力量的本源和弱点。

黄泉对于参与到圣辉与未知力量的征战中毫无兴趣,可是即便他对这个世界的人类没有什么感情,也必须给他们找到容身之所。

如果食人鬼的壁画就是真实历史,那么搞不好这个世界的人类就是最后的人类。

看看眼前的庇护所和遥那个聚落的情形,人类这个种族的存续已经岌岌可危,黄泉可不想作为世界上最后一个人,孤独地死去。

哪怕在梦境昭示的未来,有余佳相伴,黄泉也不愿意。

他和余佳又不熟。

征服了无数星域的黄泉,从没想到过,自己会承担起一个救世主的角色,他从来没有这样博大的胸怀,只是不得不做。

孙战在纸上绘出圣地的内部草图,在上面作好了标记,然后说:“三年前圣地最后一次出现时,当时上面有两千人,其中一千七百名成人和三百个孩子。成人几乎都是战士,但是达到庇护所精锐级别的只有一百人,他们也是专职的战士。其余的人要负责研究、制造、探索以及整理和纪录历史和星空。”

“星空?”

“我们的星空一直在改变,我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就连圣者都无法做出解释。这不合常理,无论是先祖传承,还是圣地系统中的导航资料,都说明了星空应该是不变的。或者说,以我们的短暂生命,没有办法衡量星空的变迁,甚至从人类历史角度也无法衡量。”

恒星变迁当然可以衡量,但那是立足于全面且高度均衡发展的科技体系之下。单以肉眼去观察,确实难于测绘和计算。

若是真如孙战所说,头顶的星空一直在不停变迁,那这种现象就很不可思议,连黄泉也无法解释。这根本就不合乎常识,除非是在另一个宇宙。

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许多物理参数和帝国时期都是一样的,也就是说很大程度上,黄泉是在同一个宇宙沉睡了一万年,而不是穿越到另一个不同的宇宙。

若是同一个宇宙,就更说不过去了。

黄泉放下手上的纸笔,走到窗前,仰望着天空。此际天色已明,然则阴云遮蔽了整个天空,外面依旧昏暗,有如黎明初起时分。

天亮了,当然看不到星空,但黄泉知道,星空就在那里,立于天光和阴云背后。在宇宙的维度中,人类兴衰存亡不过是瞬息间事,星空却是亘古不变。

星空如何会变?

难道说,这个星球的时间流速不一样?怎么可能?

黄泉脑海中忽然跳入一个念头,假若脚下并不是星球呢?

这个想法一出,他顿时心中一凛。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迹象证明,他的脚下是颗星球,土壤、岩石、植被这种东西可不是铁证。

黄泉暂时把杂乱想法放到一边,他来到这里的时间还短,大部分时间又在不见天日的雨林中生活,根本没有注意过头顶的星空。辨认方向,全靠雨林地型的细节,以及磁场来进行。

等找到圣地,那里应该有连续记载的星图,就可以大致了解变迁的情况。甚至可以和黄泉记忆中的帝国星域图进行比对,说不定就能确定所处方位,规划出一条回归帝国的路线。

当时的帝国,圣辉虽然已经存在,但是对帝国大势影响甚微,这是只属于高端武力的领域,绝大多数如工蜂般劳作一生的普通人,并不知道圣辉的存在。

也许,有微小的机会,帝国仍是一片净土,远离了未知力量和圣辉间的争斗。

一切的前提,就是找到圣地。

黄泉在纸上绘出数道路线,反复计算,最终划去了看似最近的一条,而选择了中等距离的一条。

“为什么不选近路?”余佳问。

“因为圣地的航线只是我计算出来的理论路线,它有可能左右偏移。如果偏移,那么刚才那条就不是最优路线,按照最大的概率,我们应该选这一条路线。”

黄泉随口解释了几句选择的数学原理,结果发觉余佳和孙战听得都是一脸迷糊,这才想起庇护所人类为了生存,已经失去了许多理论的传承。

而先祖传承,很多演化成祈祷词般的语言,根本没法梳理出原理。

黄泉住口不说,不过孙战和余佳也明白了这样选择是有道理的,虽然他们听不懂。

路线已定,接下来就是选择前去搜索的人员,这个名单由孙战确定。由于此次行动可能耗时较久,因此离开庇护所时需要携带生命之石,随行战士不能太多。

孙战只选了二十人,其中包括他自己、天火、余佳和栾杰,可谓精锐尽出,而黄泉点了遥和飞箭随行。这二十多人,就将组成第一支探索队伍,前去搜寻圣地的下落。

最后,黄泉提出了一个要求:“我要看看生命之石,并且需要汲取一部分能量。”

第六十七章 世界的宠儿

孙战和余佳互望一眼,眼中居然是轻松。他微笑道:“直到现在,我才完全的信任你。”

“为什么?”

“汲取了生命之石的能量,你就真正是我们同类,黑暗力量绝不会容纳你。”

“但我已经汲取过生命之石的力量。”黄泉微微扬眉,孙战的说法与当初的聚落大长老何其一致。

“这里除了余佳之外,没有人能够看出其他人体内能量的性质,这样重大的事,我自然要亲眼看过才行。其实就算你不提出来,在行动之前,我也会要求你携带生命之石。只要接触过生命之石,就会被它的力量同化,哪怕食人鬼,也会被净化成人类。”

“什么?”

黄泉又是一个意外。当初飞箭说人类会变成食人鬼时,他就百思不得其解,两个物种,无论从构造还是生理机能都完全不同,最后只认为是这个世界的生物学异常。

现在他居然听到,这个过程还是可逆的?

孙战说:“我第一次听说的时候也很意外,不过事实如此。按照资料记载,两百年前庇护所曾经进行过一系列实验,发现不同剂量的生命之石能量下,食人鬼会有不同变化,基本上是肌体和组织崩解。但是当生命之石能量超过某个临界点,食人鬼组织在崩解的同时会重组,最终,他们就变成了人类。”

“只是外表,还是生物学意义上的人?”

“是真正的人,就连基因都是一样。”

“概率呢?”

“大约三成。”

三成的转化率,已经足以说明问题。虽然失败的是大多数,但有可能是其它因素造成,比如说崩解过程中损伤过大,以至出现不可修复的伤损,等等。

黄泉思索片刻,问:“这些实验的结论呢?”

“我们人类,是生命之子,世界的宠儿。”

黄泉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话。这结论听起来好像有那么点道理,食人鬼和人类是完全不同的物种,但被生命之石的力量一改造,居然就改造成了人。

说起来,人类确实很像是生命之子。

在这个世界,生命之石就是人类的一切,地位简直比虚无的神明更加重要。因此人类自称世界宠儿,好像也没错。

但是看看庇护所的现状,以及在铺天盖地绿海中占据的那一丁点位置,这种世界宠儿着实有些滑稽。

不管黄泉心里怎么想,他觉得没必要去费这个口舌,只问:“实验后来怎样?有做更多的实验吗,高等级的食人鬼能不能转化,转化后的人类稳定吗,能否融入我们的社会?”

孙战道:“这个实验结果过于震惊,为了防止引起慌乱,当时第一批转化过来的食人鬼都被秘密处死。再到后来,随着生命之石力量衰落,就没有多余的能量进行实验了。那个时候,庇护所里还有几万人,不像现在这样,人口都成为危机。”

到了这里,黄泉想要知道的就都了解得差不多了。

孙战对余佳道:“带他去地下创世大殿,开放生命之石的力量。”

“额度呢?”

孙战略一思索,道:“无上限。”

余佳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仍是大为惊讶,看看孙战,再看看黄泉,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黄泉却微笑道:“不愧是执政官,聪明的决定。”

孙战道:“如果不给你生命之石,你大概就要自己动手抢了吧?”

黄泉向窗外指了指,说:“看看庇护所现在的样子,生命之石的最后一点能量不应该如此浪费。至少,我还有可能带你们离开这个见鬼的地方。”

听到最后一句话,孙战的双眉微微挑了挑。

“我行动不便,就不陪你们下楼了。”孙战微笑道,然后推着轮椅来到书架前,取下一本书翻开,静静阅读。

黄泉看了一眼封面,上面一行优美的斜体字是《雪莱诗集》。他已经对此没有什么反应了,雨林里的聚落已是口耳传承,图文都留不下来,执政官这里居然还有诗集。

再想想食人鬼社会高层和底层的极度分化,黄泉觉得,接下来在这个见鬼的世界再遇到任何事情,他都可以安之若素。

余佳带着黄泉离开了这个诡异而又幽静的小院,来到中央军营前,和守卫的卫兵打过招呼,就带着黄泉走进大门。

两个卫兵望向黄泉的目光,不再是最开始的漠然和麻木,除了畏惧和仇恨,还多了隐约的崇拜。他们都亲眼看到,黄泉如何以碾压之势打晕了天火。崇拜强者,也是军中传统。

进入大门,又连过三道有人把守的关卡,才走入地下,来到一扇大门前。门侧有一个仪器,上面是透明玻璃,隐隐透着蓝光。

黄泉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仪器有些熟悉,然后就见余佳来到仪器前,将眼睛贴上去,片刻功夫仪器的光芒就转为绿色,大门徐徐打开。

居然是虹膜辨识!黄泉又一次被庇护所的科技惊到。

这个世界的人类科技十分混乱,大工业完全谈不上,可是却能弄出来虹膜辨识,这种不上不下,实在让黄泉连同他的智脑一起感到逻辑混乱。

每当收集到一点这个世界的基础知识,并试图归纳整理的时候,他都有这种感觉。

黄泉十分佩服这个世界的人类科学家,就像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孩子,绝顶聪明,却没有什么规划,科技发展完全是东一下西一下,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神奇的是,连许多前置科技都没有,就能凭空造出后面的东西。想到万物熔炉那些不同工艺的公式,居然是用祈祷词方式生效,黄泉就觉得牙痛。

大门后还设有两个机枪阵地,足有四名战士值守。生命之石是庇护所的核心和根本,重重拱卫。

进入大门后是堪称恢宏的大厅,高达二十米,中央矗立着一株直径近十米的巨树树干,树身上附加了种种仪器,在树根根须中夹杂着许多拳头大小的管线,里面光芒流动,将生命之石的能量输送到各处。

而根须中也隐隐溢出光芒,同样承载着生命之石的能量。

在黄泉感知中,整个巨树的树干都在散发着浓烈光芒,里面如同藏着一颗小太阳,不断散溢着圣辉。

余佳来到控制台前,在上面输入一长串密码,然后将瞳孔对准了控制台上的窗口。

当虹膜验证通过后,无数仪器开始启动、运作,输向各个方向的生命之石能量都有所削减,道道光流聚集到中央一个金属圆桶内。

光芒越来越浓郁,最后汇聚一处,紧接着啪的一声轻响,仪器底部打开,滑出一块指甲大小的宝石。

这就是生命之石了,原来在庇护所中,生命之石是用这种方式制造出来的。

“你先看看,这块生命之石内的能量够不够用?还需要多少块?”

黄泉接过生命之石。

它虽然体积小,里面蕴含的能量却是浓郁纯净,总量居然不输给聚落那块生命之石太多。这样的生命之石,有三小块就能和聚落那块手臂大小的生命之石差不多了。

“当初聚落分离出去时,带走的生命之石都是这样吗?”

“那种生命之石因为更需要稳定和成长,所以能量密度低一些,但大体上是差不多的。”

黄泉将生命之石握在掌心,闭目不动,片刻后睁开双眼,再摊开手掌时,那块生命之石已然消失。

余佳难掩震惊:“你已经吸收了?”

“是的。”黄泉点头。

“怎么会这么快?”余佳忍不住道。

见黄泉疑惑的眼神,她不知怎么的心中一颤,忙解释道:“这样一块生命之石,我们恐怕需要至少一个月的时间去吸收。实际上,也没有几个人能够吸收得了这样多的能量。整个庇护所中,也就执政官,天火,我和栾杰而已。”

黄泉点头,“原来是这样,我可能体质有点不同。嗯,我还要几块。”

第六十八章 生命之树

“几块?”

余佳瞪大了眼睛,她很想说,你不怕被撑爆吗?但是孙战刚才的吩咐浮上心头,显然执政官是有远见的,她尽量保持微笑,问:“再准备两块吗?”

三块生命之石,可以把两个她撑爆了。

谁想到黄泉摇了摇头,“远远不够,至少要九块。”

“九块?”

余佳的声音都开始走调了,加在一起十块生命之石,都可以支撑三个聚落了。如此庞大的能量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体里,连想都不敢想。

黄泉犹豫了一下,补充道:“先九块吧,不够再说。”

余佳不再说什么,启动控制台,片刻后制成新的生命之石,递给黄泉。

黄泉和前次一样,握住生命之石,几个呼吸功夫,生命之石就在掌心里消失。他还是和之前一样,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眼中光芒都没有增加一点。

余佳接连制取三块生命之石,都被黄泉不动声色地吸收。她脸色已经变得有些木然了,眼前这个男子就如无底洞,好像装多少东西进去都不会起丁点波澜。

前前后后加起来,已经五块生命之石了,恐怕就是圣地中那位雷霆大人,吸收起来也要费些力气吧?

可黄泉却没有丝毫变化,要不是余佳的眼睛能够看到体内能量流动,她都要怀疑黄泉是不是把那些生命之石全都藏起来了。

黄泉好像永远是那不变的表情,又向余佳伸出了手。

她带着点赌气性质,重重拍了下控制台,争的一声,生命之石从制取机器里弹出来,落在她手里。

“给!”她恶狠狠地道。

黄泉不明白她为何会突然生气,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拿过生命之石握了握拳,就又没有了。

看着他再次摊开的手掌,余佳忽然有种狠咬一口的冲动。

随着一块块生命之石在黄泉手中消失,余佳的眼神似乎变得越来越危险。

黄泉有些莫名其妙,但是犹豫一下之后,还是再一次伸手。这次余佳没有客气,捧起黄泉的手就是一口!

黄泉当场怔住,哪怕余佳翻脸,出手偷袭,都不会让他如此吃惊。

震惊之下,他总算没有条件反射地出手反击,还在回过神来的时候,控制好身体,即不能被咬伤,也不能反弹过度,伤到了她的一口白牙。

余佳见咬不动黄泉的手,竟发了狠,开始磨牙,甚至还甩了甩头。

黄泉叹了口气,伸手拍拍她的头,问:“究竟怎么了?”

余佳终于松口,却抓住黄泉的手不放。她没有看黄泉,而是将视线转到一边,说“我从记事的时候起,就一直在重复着那个梦,每当阖上眼睛,它就会出现。对我来说,白天是一个世界,晚上又是一个世界。你知道,梦中的世界有多绝望,可是那个绝望之地一直有你。对我来说,你就是陪伴着我长大的那个人,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眼睛微微发红,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

在树的另一侧,还有庇护所的四名值勤战士。他们虽然视线阻隔,听不到也看不到,然而万一有哪个不开眼的探头过来看一眼,余佳可就要杀人了。

那个梦境,也同样困扰了黄泉很多年。但是他常年征战,沉睡又大部分是在休眠舱中度过,重复的次数不算太多。

然而梦境中的绝望,却深深刻印在他心底。那是黄泉从不会提起的恐惧,也是他一生中极少的恐惧之一。

单一的色调,扭曲的万物,毫无生机的寒冷,宛若置身虚空孤岛的孤寂,实是无法抵御。与死亡相比,孤独才是更大的恐怖。

在梦境中,她就是惟一的同类,惟一的生命,也是惟一的亮色。

余佳飞速擦去快要落下来的眼泪,迅速恢复正常,说:“你还要更多的吗?”

“一块,可以要也可以不要。”

余佳有些不明白。

黄泉解释道:“前面的都是恢复身体,而这块是用作储备能量的。”

在发现和余佳拥有共同的梦境和共同的感受后,黄泉偶尔觉得可以对她说说真话。

余佳又制取了一块生命之石,交给黄泉,说:“要是执政官知道,你用掉这么多生命之石的能量,恐怕就不会大方地说无限制了吧?”

“不,他会竭尽所能的供应。”

余佳哼了一声,“真自恋。”

黄泉笑了笑,说:“其实生命之石,更应该叫生命之树吧?”

余佳这次是真的惊到,失声问:“你怎么知道?”

黄泉指了指殿堂中央的树干,说:“我也能看到能量的流动,自然就知道了。”

余佳向黄泉深深望了一眼,道:“是了,我们有着同样的梦境,那么有同样的能量视野也不奇怪。”

黄泉微微一笑,并未解释。他的眼睛岂止是能量视野那么简单,可以切换的模式起码有十几种。自然生就的天赋,毕竟和整个帝国科技的结晶没法比。

黄泉看着生命之树,说:“我本来还在奇怪,为何生命之石一定要与树木结合,才能植根和改造周围区域,现在我明白了,原来它本来就是一棵树,自然能够生长和扩张。”

黄泉指了指围绕着生命之树的那些仪器,问:“不过这些仪器是怎么来的?”

“有什么问题吗?”

“以庇护所的水准,应该造不出来才是。”黄泉直言不讳。

能够汇聚生命之树能量,将其转化为生命之石的仪器,别说以庇护所的科技弄不出来,就是帝国也同样搞不出来。

如果能在这门学科上获得理论性的飞跃突破,或许再过个几百年,可以拿出实际应用。

这样一套仪器,黄泉完全看不懂运作原理,甚至不明白生命之树的能量是如何凝聚成石,又是如此容易转化和吸收。

在他询问之下,余佳显得很是苦恼和迷茫。她被问起,才意识到,她也不知道这套东西是怎么来的,印象中从记事的时候起,它就已经在那里了。

由于余佳的特殊天赋以及战力,在庇护所的权限很高,所有资料,包括绝密史料都会对她公开,在庇护所的范围内,孙战知道的也不过和她一样多。

只不过身为执政官,孙战在战略方向上会多学习和了解一些东西,而余佳更关心实战方面的内容。

余佳搜遍记忆,都找不出关于这套设备的信息,也不记得谁提到过它的设计师。这套设备不要说原理已经没人能够弄懂,光是制造工艺,就远远超出庇护所现在的水平。

可如果这套设备是外来的,又是从哪里来的?圣地她曾经上去过,在上面生活的人类,水平并不比庇护所有本质差异,毕竟双方每隔几年就会有一次交汇和交流。

所以也不可能是圣地制造的,那么难道是从圣地上拆下来的?

余佳说出这个猜测,黄泉就摇头,“圣地上怎么会有这种专门的设备,就算是有,那时你们连操控系统都没有完全破解,怎么知道这套设备是干什么的?你还记不记得,这套设备最早出现的时候,是什么时间?”

余佳努力回想,却是一脸迷茫,只记得应该是有庇护所的时候,这套设备就已经存在了。

黄泉不再为难她,指了指生命之树,问:“这棵树是什么时候死的?”

余佳身体微微一震,深深看了黄泉一眼,说:“大约,五十年前。”

“这是你们绝望的原因?”

第六十九章 核心问题

余佳叹了口气,说:“是也不全是,直到现在为止,这件事不过仅有几个人知道。如果底下的人和战士们都知道了生命之树已死,他们也就不会如此平静了。”

黄泉又追问了几句,但是生命之树如何而来,怎样生,怎样死,余佳又是陷入浑浑噩噩的状态,根本回答不上来。

她的记忆好像在这个地方出现了缺失,与生命之树有关的深层次问题,能够制取生命之石的仪器,都是如此。

那种怪异的感觉更加明显了。

庇护所和聚落人类文明明显衰落,熔炼等部分尖端科技却仍保持在帝国时代水准,有些细节上还要更加先进。但他们的科技断层明显,同时出现跳跃,用先祖传承这种方式强行链接。

如果说幕后没有其它因素在起作用,黄泉是无论如何不会相信的。圣地或许是原因之一,但决不是全部。

一艘星际飞船确实能够给人类科技带来巨大促进,但正常情况下,除了使用现有设备外,科技发展仍该是循序渐进,而庇护所人类明显忽略了基础科学,直奔应用科学。

所以问题核心不在圣地,还是在这个世界的本源。

从余佳这里已经问不出什么了,黄泉失望地得知,庇护所的资料库也没法给他更多答案。

随着生命之树能量的下降,维护人员越来越少,到了后来,因为实在无力维持,储存历史资料的设备不得不关闭,并且再也无法启动。

于是庇护所也如聚落一样,出现了知识与历史的断层。

按照黄泉观察,因为生活在生命之树周围,所以庇护所战士的智力,并没有像聚落的失落之民那样退化,但是也有轻微的退化迹象。

同时在生存重压下,选择性抛弃一些看上去没什么用途的历史资料,好像也没错。

黄泉和余佳离开创世大厅。余佳给他安排了一套独立的房间,十分宽敞,反正现在庇护所里有的是空房子,愿意的话,他可以一个人住整个封闭街区。

安排好了住处,余佳就将地图送过来,供黄泉继续思考和完善战术计划。

到了傍晚时分,庇护所挑选出的战士与遥和飞箭同时聚集在黄泉的房间,黄泉则把地图挂在墙壁上,临时充当作战指挥室。

“我们将在明天清晨出发,沿着山脉前进,首先要抵达这个点,如果在这里没有找到与圣地有关的线索,那么我们将继续深入,前往这里和这里。而左上的点,则是我们最后的目标,无论在这个点找到或是没找到什么,我们都要返回。”

“整个行动中,要尽量避免与食人鬼接触和交火。我们的目的是寻找圣地,而不是消灭食人鬼。”

看着黄泉给出的路线和行动计划,富有经验的孙战和天火都是暗暗点头。

至于目标点的选择,反正他们两个也听不懂黄泉计算圣地巡航路线的理论,在目前全无头绪的情况下,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讲解完行动方案,黄泉就道:“如果没有问题的话,现在大家可以休息了。”

孙战和余佳留下,孙战是要最后确认一下携带生命之石的数量,定好数目就离开了。余佳却没有走,也不说留下有什么事情,就是那样看着黄泉。

“怎么了?明天一早还要行军,虽然我需要照顾普通战士,但对你来说负担也是不轻。早些休息吧!”

余佳盯着黄泉,想说什么,却又开不了口,最后一跺脚,冲出了房门。

她刚刚离开,遥就进来了,少女回头看着余佳背影,小脸上有些疑惑。不过她性情单纯,些许的不自在在看到黄泉的刹那,就完全抛在脑后。

“你……”

黄泉连一句话都没说完,遥就扑进了他的怀里,身体变得滚烫,如同着了火。

过去这段时间一直在雨林中穿梭,在生死线上挣扎,到了庇护所她又差点被庇护所的战士强暴。

直到现在,她才感到彻底的安全,能够把自己洗干净,又有和黄泉独处的空间。于是少女心底积压的所有情绪瞬间爆发,化为烈火,想要把黄泉和自己都烧干净。

黄泉当然不会拒绝,直接把她抱上床。

楼外,余佳静静站着,看着窗户上两道人影消失,唇上都失去了血色。

新的一天被晨光拉开了序幕。

天色依旧暗淡,风中带着浓重水汽,打在身上有浸骨的凉意。

庇护所里静悄悄的,大部分人都还在熟睡,操场上站着二十几个身影,如孙战、天火这些庇护所的大人物,也都换上了普通的战斗服,带上野外装备,全副武装等候行动时刻的到来。

黄泉绕着每个人转了几圈,检查所有人的装备,一丝不苟。接下来的行程,将会决定整个庇护所人类的命运,不能有丝毫大意。

他在孙战面前停步,有些意外地看了看孙战笔挺的双腿,问:“我能看看吗?”

“当然。”

黄泉蹲下,拉起孙战的裤腿,入眼是一双精密复杂的机械义肢。每个义肢上都镶嵌着一颗生命之石,以作动力。

黄泉仔细地看了一会,方道:“真是令人震惊。”

孙战笑了笑,说:“我也不知道它是从哪里来的,印象中自我小时候,它就放在库房里了,以往谁有需要,就能够临时领用。那个时候,我可没想到自己也会有用上它的一天。”

这副机械义肢居然是以生命之石为动力源,显然也不是庇护所人类应有的科技。

黄泉已经见怪不怪,询问了一下可靠性,就不再多说,宣布出发。

这支小小的队伍每个人都背着硕大背包,借着暗淡晨光,踏上了漫漫征途。

山后的雨林和黄泉来时的雨林没什么区别,处处都充斥着恶意,如同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静静地注视着这支队伍。

吸收超过十块生命之石后,黄泉的实力已经尽数恢复,甚至还有所进益。

他根据雨林的环境以及食人鬼的特点,重新调整了身体内特殊肌体的启动排序,现在的他更加灵活,速度更快,力量也是更大。

在雨林环境下,黄泉完全就是杀戮的化身,战力比帝国时期普通战地环境还能强出一筹。

而这次调整的代价,则是他宇宙空间作战能力下降,并且失去了一些操控特殊武器的能力。

那些专门为黄泉开发的武器,在万年时光冲刷下早就变成了废铁,所以放弃掉也不算什么。

队伍排成长长的纵队,黄泉走在中后端,前方由战士们轮流探索道路,队尾则是孙战和天火轮流押阵。

黄泉大部分时间就是跟随队伍前进,作为整个队伍的最高战力,他要保存体力,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在雨林中探路是极度消耗体力的,因为探索速度要比队伍行进的速度更快。每个战士实力高低,从探索时间和距离上就能看得出来。

但是余佳不知道怎么了,脸色有些苍白,体力也比正常情况下要差,表现得比普通战士强不了多少。栾杰原本比她略逊一筹,现在探索时间比她长了一倍不止。

黄泉特意问了缘故,余佳只是冰冷回答:“我没事。”

黄泉点点头,不再过问。

无论文明和科技如何发展,女性和男性的差异仍清晰存在,像她这样的资深强者,应该有把握自己身体状况的经验和能力。过多询问,反而是不尊重。

第七十章 暴雨

行军漫长而又枯燥,转眼间就是一天过去。夜色深沉时,哪怕队伍中的成员个个战力强横,也必须停下来休息。

夜晚是未知力量活跃期,抵御起来格外困难,对生命之石的消耗也更大,因此庇护所才把未知力量称为黑暗力量。

营地搭建的简单而不简陋,众人三两成组,彼此依靠,就开始沉睡。

当几声轻微的鸟鸣响起时,几乎所有人都是一跃而起。这是起床的信号,此刻天色尚黑,只是在天边隐现一抹鱼肚白。空中阴云密布,看样子又是一个令人讨厌的雨天。

栾杰看看天色,吐了口唾沫,骂道:“他奶奶的,在庇护所时天天没事,一出门就要下雨!”

这本是句普通的抱怨,黄泉听了却是心中一动。照理说,雨林中无论什么时候出现降雨都不会另人觉得奇怪,但每每与庇护所人类的行动发生巧合的话,那就有意思了。

如果这是那未知力量有意为之,就说明它已经在这颗星球占据了绝对优势,都能够影响气候了。

不过圣辉力量也不是没有反制能力,按理说未知力量调动整个雨林的生命倾巢而出,早就能把庇护所倾覆,可是它一直没有这样做,必有原因。

孙战拍拍栾杰的肩,说:“抱怨可是没用的。今天我来探路,你休息一会。”

“可是……”

“大家都知道你讨厌雨天,这种天气,我们也都不放心你出去探路。你来接替我的位置,在后面押队。”

栾杰点了点头,就在这时,空中忽然传来一声霹雳,浓密黑云迅速从天际涌来,原本就暗淡的天光彻底消失,雨林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随着又一声雷鸣,大雨倾盆而下。

雨林的雨大多是暴雨,天空就像是开了口子一样,雨水一波波地浇将下来,如同有人在云天之上不断往下倒水。

地面的积水很快就变成道道小溪,然后汇聚成更大的河流。

这种情况下,普通人几乎无法行动,临时的营地也根本挡不住这样的暴雨。危险正随着积水而增加,随时有爆发山洪的危险。

还好雨林地势相对平缓,茂密的植被锁住土壤,否则的话说不定还要面对泥石流,在大自然的威力面前,除了黄泉之外,其他人都有危险。

“怎么办?”栾杰大声问。他浑身早已湿透,却还徒劳地拍着身上的水,看得出来他有多讨厌雨天。

“继续前进。”黄泉下了简洁的指令。

“收到,你跟我来。”孙战点了一名战士,就要向雨林深处进发。

“等等,你的腿不要紧吗?”黄泉问。

“没事,这东西防火防水,可靠极了。”说罢,孙战就领着一名战士,消失在雨幕中。

黄泉调整了一下队伍,说:“所有人跟紧我,不要掉队!”

他率先向雨林中走去,一个个战士保持着一臂左右的距离,鱼贯跟上。

余佳本是在队伍中央,此时加快脚步赶了上来,将一个小方块拍在黄泉背上。小方块随即闪烁,发出暗淡的黄光,在雨幕中十分醒目。

做完这些,她又回到队伍中部,默默地跟随前进。

暴雨往往只能持续很短暂的时间,但是这一次的暴雨却下了整整一天。雨林中稍微低洼的地势已经变成池塘,还不断有溪流汇入。地面已经湿滑不堪,稍有不甚,腿就会陷入泥泞。

这还哪是雨林,简直快和沼泽差不多了。

原本雨林气候炎热,就是阴雨天也不过是凉爽。可是随着暴雨下了一整天,气温竟然迅速降低,人们呼出的气都变成白雾。

黄泉视野中跳动的数字显示,现在周围的温度已经不到十度,并且还在继续降低。

如此反常的气候,已经不能用常理解释,所有人都知道,这必是因为未知力量的原因。

然而众人都是身经百战,士气不降反增。那未知力量如此大动干戈,想方设法地阻挡他们,正说明此次行动切中要害。

到了午夜时分,暴雨终于停歇。

即使未知力量覆盖整个星球,能力也不是无限。雨云都没了,还要怎么下雨?重新汇聚水汽需要时间。

借着短暂间歇,众人迅速进行修整,在雨林中生起篝火,借以取暖和烘干衣服,有些战士直接就在篝火边睡着了。

黄泉在脑中复核着行军路线,也只有他有这个能力,将走过的路线精准地纪录下来,哪怕是在暴雨中也不会迷失方向。

孙战在黄泉身边坐下,问:“还有多远?”

黄泉看看视野内的时间,说:“明天早上五点出发,如果没有雨的话,应该在十一点时抵达第一个预定地点。如果雨和今天一样大,那么应该在下午三点抵达预定地点。”

孙战盯着黄泉看了半天,说:“我真想知道你的脑子是什么做的。”

黄泉微微一笑,“我也想知道你的腿是什么做的。”

“看来我们都一样,还好你站在我们这一边。”

黄泉平静地说:“我倒宁可是个食人鬼,至少在这种见鬼的天气可以呆在窝里,不用到处乱跑。”

孙战笑了笑,道:“有时我也会这样想。不过看到食人鬼,就会想起我那些死在他们手上的兄弟和家人,所以只要有机会,还是要撕了他们。”

“我理解这种仇恨,但我们现在的处境,恐怕更需要的是离开这里。”

孙战有些奇怪地看看黄泉,说:“你好像对胜利格外没有信心。”

不过说完,他自嘲的一笑,说:“就我们现在的样子,没有因为绝望崩溃已经不错了,哪还敢奢望胜利?”

孙战言语中的试探,黄泉很清楚。

这位执政官,之所以敢于孤注一掷,将庇护所的前途放到他这个陌生人手中,是因为失去圣地消息的庇护所已是穷途末路,而黄泉的出现让孙战看到了翻盘的希望。

作为前所未见的顶级战力,在复杂地形下,只要有足够时间,黄泉一个人可以干掉成千上万的食人鬼。在孙战心目中,强大的战力完全可以扭转局势,为何会如此对未来不抱希望?

执政官在人类中已属于睿智,但他对形势的估量,终究是受到对这个世界认识的局限。

黄泉此刻心中,正在一幅幅回放食人鬼部落的壁画。直觉告诉他,壁画上的内容都是真的。

如果圣辉已经在宇宙层面的斗争中失败,那么这颗星球上的战斗结局早就注定,无论人类再怎么努力,拼搏,也改变不了败亡的结果。

此刻黄泉能做的,就是尽量延缓彻底终了那一刻的到来,寻觅一处能够让人类暂时藏身喘息的地方,繁衍族群,不至于彻底灭绝。

这些事,他无人可说,只能深藏心底。

眼下第一步,就是逃离这个星球。

雨林代表着未知力量,这里已经完全成为食人鬼的主场,随着时间的推移,食人鬼只会越来越强大。

魂的存在就是一记警钟,她强大且智慧,搭配食人鬼族群的巨大数量,人类根本难以抗衡。她还透露,在她之上有更强大的存在。

魂当时说的话,黄泉还有不能理解的地方,双方虽然语言相通,但两个截然不同的种族,内在逻辑有差异是很正常的。

从魂的片言只语中,黄泉猜测,她口中食人鬼的王,已经知道黄泉这个异类的存在,甚至魂那次出现,就是为了验证什么。

黄泉最终放她离开,也没有顺着魂那条线追索下去,不是对谜底不感兴趣,而是不想被人牵着鼻子走,他讨厌一切身不由己。

看到黄泉的态度,孙战就有所猜测。他轻叹一声,借着火光开始清理自己的机械腿。

篝火对面,余佳抱膝坐着,怔怔地看着跳动火焰,不知在想着什么。黄泉的目光偶尔落在她身上,但又很快移开。

就这样,夜安静地过去。

第七十一章 梦的结局

孙战怀中的闹钟发出轻微鸟鸣,所有战士纷纷从沉睡中醒来,一直抱膝不动的余佳也睁开双眼,不过她眼中布满了血丝,一看就知道没有休息好。

队伍在灰暗的晨光中上路,一路沉默地行进着。

经过一个晚上,空中又汇聚起浓厚的云层,随时都有可能下雨。

黄泉放缓了些速度,来到余佳身边,压低声音说:“从现在起随时有可能遇到敌人,那种战斗可能前所未有。你需要好好休息,我未必照顾得了你。”

余佳哼了一声,冷道:“谁要你照顾?”

她嘴上虽硬,可是一直紧绷的身体却放松下来。黄泉不再多说,脚下加速,移向队伍前端。

难得地整个上午都没有下雨,像是雨林的未知力量觉得,这样难以形成有效阻挡,索性不再白费力气。

临近第一个目的地,黄泉走到了队伍的最前端,亲自搜索前进。孙战、遥、余佳等人则在后接应,天火和栾杰转而压阵。

雨林中依旧处处泥泞,偶尔才有鸟类受惊,振翅飞起。

持续整天的暴雨对黄泉等人是折磨,对雨林中的野兽飞鸟,乃至食人鬼是同样的折磨。现在整个雨林都安静得过份,不知道有多少原生生物在昨日的暴雨中死去。

十一点左右,第一处目的地终于出现。那是一座小山丘,地势明显比周围高出一截,因此视野也更加的好,是这一带的地标。

黄泉率先踏上山丘。

丘顶居然是一片废墟,散落的瓦石间已经长出浓密的长草,几堵断壁和生满铁锈的机器设备无声地诉说着往日的故事。

黄泉来到一堵断墙前,伸手擦去一块金属牌上的灰尘和铁锈,露出一行字:“第三基地军械库。”

这里曾经是人类设立的一个基地,用以和圣地联络,并且加强外围防卫。随着食人鬼的处处扩张,伤亡惨重的人类不得不放弃了这处基地。

从圣地航线图上的记载来看,距离最后有人踏足这里,已经是整整两百年过去了。

黄泉在废墟中走了一圈,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雨林环境下的两百年,庇护所人类的几乎所有人工造物都会锈蚀腐烂。

但这里也可以说每一件东西都是有价值的,它记录着人类失去的历史。只是在这一刻,存亡的阴影笼罩下,无人有兴趣、有能力去拾起这份记忆。

几名战士分别站到废墟的四角,观察天空和周围。黄泉也绕着山丘走了一圈,然后叫过来几名战士,让他们分别朝着不同方向深入搜索十公里,然后再回来集合。

剩余的人则是在废墟的掩护下修建营地,准备在这里过夜。

到了下午,前出搜索的战士们估计还没有抵达预定地点,积攒了许久的暴雨终于下来了。暴雨如注,疯狂冲洗着一切。

不过有废墟断壁和残留材料的支撑,营地修建得很是坚固,山丘地势又高,终于不用在雨水中泡一整晚了。

黄泉坐在自己营帐里,正在观看地图时,孙战掀开帐帘走进。

“好像没什么收获。”他说。

“很正常,你看这里。”

黄泉伸手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刚好把脚下山丘划在里面,然后道:“这里离庇护所不算太远,以圣地的巡航性能,飞得到这里就应该能到达庇护所。我怀疑,它出麻烦的地方应该在这个点之后。”

“会不会是圣地飞行路线出问题了?”孙战提出自己的想法。

“不会。”黄泉断然否认,他很清楚,星际级飞船的导航系统精度和可靠性有多高,可以说即使飞船坠毁,导航系统也是最后坏的。

孙战眉宇间隐有忧色,缓道:“希望我们能够找到圣地。”

“找不到也没关系,并不就是全无希望。”黄泉说着,递给了孙战一张纸。纸上绘着一幅草图,虽然简陋,但是上面各个子系统标注得却是十分详细。

孙战看了一会,难以置信地道:“这,这是和圣地一样的……”

“飞船。”黄泉帮他说完,道:“是的,而且应该能飞离这个世界。如果找不到圣地,我们可以试着把它造出来。”

“这能行吗?”

“反正也没有别的办法,不是吗?”

孙战捧着图纸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从黄泉的神色中,他觉得黄泉并未夸大其词。这幅图上的飞船真的能造出来,真的能飞!

离开营帐时,孙战有些失魂落魄。这也难怪,对他的冲击实在是大了点。

黄泉继续看了会地图,然后摊开飞船图纸,一点点补充细节。

这艘飞船当然不能和圣地比,星舰自诞生起,顶层设计就没有发生过根本性变化,以孙战的眼光是无法区别的。

黄泉拿出来的图纸,其实就是旧时代向星际时代过渡时,人们设计的初级星际飞船。

帝国在进行星际殖民期间,将这种飞船技术放入指挥官应急手册里,作为极端情况下离开行星的储备方案。

这种飞船的技术要求并不高,原生资源可从大部分人类宜居行星上采集,以庇护所的科技水准完全没有制造瓶颈。只是飞船性能简陋,想要飞出恒星系恐怕得上百年的时光。

不过,这个问题也不是无法解决,若魂说的话是真的,那么食人鬼大举搜索的极乐园号推进器,会是个很好的解决方案。

夜深了,黄泉的营帐中却又多了一个人,余佳。

她浑身早已湿透,头发沾在前额上,一双大眼睛英气不再,而是充满了迷惘和失落。

“你怎么没休息?”黄泉又不瞎,当然看出她一直在外面淋雨。

“我睡不着,我怕会再回到那个梦里。”

黄泉微微皱眉,说:“现在我们已经遇见了,那个梦已经实现,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不,那个梦还没有完,它还有结局。”

结局……

老实说,黄泉并不愿意去想那个结局,甚至是刻意回避。在梦的结局中,他与她牵着手,沿着永不见尽头的道路,走向前方。

在梦的世界里,他们就是最后的人类。

“那个结局,最好不要实现。你看,我现在正在想办法避免。”黄泉耐心地说。

余佳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她抬头看着黄泉,眼睛中有说不出的东西。

“抱我一下。”她忽然道。

黄泉犹豫,并没有伸手。

“我冷。”

看着她被雨淋透的身体,黄泉终是伸出手,把她抱进怀里,同时体内生化器官启动,体温迅速升高,为她烘干身上的衣服。

也许是太疲劳,也许是黄泉的怀抱太温暖,她就这样睡了过去。黄泉想了想,没有叫醒她,而是腾出一只手,继续在纸上绘制飞船图纸。

不知过了多久,余佳忽然醒来。她一声轻呼,然后才看清周围。

“你醒了。”

“我睡了多久?”

“没有多久,还不到两个小时。”

余佳怔怔看着黄泉,说:“我又做了那个梦,还有那个结局。你说过,不想要那样的结局,是吗?”

“当然。”

黄泉觉得这没什么好说的,如果梦的结局真的实现,那也就意味着所有人类都已灭亡。

旧时代神话里,一对人类可以开创种族,黄泉对此却毫无兴趣,根据他的社会学和生物学常识,如果人类灭绝,他和余佳也存活不了多久。

人类的历史,将在此终结。

这样的结局,如何能让它实现?

第七十二章 艰难之路

余佳像是突然恢复了正常,点头道,“明白了。”

她忽然靠近黄泉,想要封住他的嘴。

黄泉本能地向后一倾,距离恰到好处,两人的唇仅仅相隔一指,却永世都碰不到一起。

“为什么,我不够好吗?”

“抱歉,我已经有人了。”

“可是,无论庇护所还是聚落,一个男人都可以有不只一个女人,特别是你这样的强者。”

黄泉仍是摇了摇头,说:“如果我这样做,遥会伤心的。”

“遥,是她的名字?”

“嗯,路远之遥。”

“很典型的聚落名字。”

黄泉笑笑,“也许。”

“好吧,我明白了。放心,我不会再打扰你。”

余佳掀开帐帘离去,黄泉心底则是一声叹息。

他和余佳有共同的梦境,梦中有共同的结局。黄泉从小就在宫斗中长大,还未成年就上了战场,有无数星域的瑰丽风光和凶猛敌人可以分散心神。

而她则是生活在庇护所的方寸之地,同样的景色看了整整二十年。梦中的黄泉,或许就是支撑她走到今天的精神支柱。

可是,两人的相遇,还是晚了。

而黄泉从不留恋过去。

天亮了。

暴雨转为连绵阴雨,经过一晚的积蓄,雨林中又是处处泥泞。在这种形同沼泽的地方行军,艰苦可想而知。

不过黄泉还是按时召集队伍,踏上征程。

飞箭走在黄泉身边,面带忧色,说:“我们的食物不多了,恐怕赶不到最后的集结点。”

“嗯,知道了,原计划不变,继续前进。”

“要不要我去打点猎物回来?”

“不用,现在周围没有可以狩猎的东西。”

在黄泉的感知中,大型鸟兽早已绝迹,雨林中根本看不到什么活物,在红外视野中,到处是一片深绿。

而在生命视野中,也是一片单调的灰色,偶尔有几个小光点,都是手指粗细的小蛇。它们还没被冻死,也算奇迹。

连日大雨,气温又降到了十度以下。

寒冷的天气加上泥泞地面,让人们的体力消耗成倍增加,自然吃的就多。原本计划走三天的路,因为暴雨原因需要走五天,对食物的消耗也比原计划要大得多。

暴雨和严寒还有一个附带的作用,就是将周围的鸟兽全部驱逐或是杀死,让他们难以找到食物。

黄泉感觉,未知力量似乎有些小题大作了。如果仅仅是想要对付他们这一队人,调集大批食人鬼来岂不是更好?为何要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思索之际,黄泉也注意到队伍中隐隐有不安的情绪。

行动方案大家都知道,存粮的状态也都清楚,因此每个人都知道以目前的食物,只能勉强支撑到最后一个目的地,却不足以返回营地。

所幸二十多人全是精英中的精英,没有人发出不同声音。

黄泉加快脚步,走到队伍最前方。他的步伐坚定沉稳,即不快也不慢,就那样一步步向前,仿佛可以走到世界尽头。

看着黄泉如此,战士们的心渐渐安定下来,不再胡思乱想,跟着黄泉在雨林中向前。

三天转眼过去,队伍终于来到第二处目的地。

这里是一处断崖,崖前有深深的峡谷,峡谷对岸还是一望无际的雨林,地势比这边低了百米左右,就像这边被什么力量突然抬升起来一样。

按照庇护所的记载,峡谷以前原本是一条大河,后来雨林蔓延到这里,河流消失,就变成了峡谷,河两岸的肥沃土地也都被雨林占据。

站上断崖时,战士们已经不复刚出发时的英姿,脸上都是深深疲惫,有的眼神空洞无神。他们的战斗服松乱肮脏,头发混着泥水,紧紧贴在脸上。

就连孙战也很狼狈,第一时间不是观察周围,而是清理他的机械腿。

长时间高强度的使用,让机械腿开始出现小毛病,导致他不得不把保养清理放在第一位,否则机械腿一旦故障,那就真的糟糕了。

整个队伍中,状态最好的就是黄泉和少女路远之遥。

黄泉自不必说,少女日夜接触生命之石,力量意外地突飞猛进,现在整体战力可能已不在天火之下。她又是在雨林中长大,行动时更加轻松如意,消耗更小。到了现在,她反而是状态最好的一个。

黄泉站在断崖边,目光缓缓扫过前方。他的瞳孔深处不断变幻颜色,以不同模式扫描周围。

片刻之后,他摇了摇头,说:“这里没有圣地的线索。全体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前往第三个目的地。”

失望和疲惫在战士中间漫延,黄泉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

尽管他没有开口,但是不悦却是写在脸上。在黄泉看来,这些根本就算不上艰苦,还没遇到敌人呢。

庇护所战士们个人战力都很强,黄泉第一次看到他们和食人鬼对战,也有惊叹。但是这次长时间艰苦行军,暴露出了他们一生局限于庇护所和圣地环境的问题,意志力和纪律性远不及黄泉手下的龙骑战士。

营地设好,一半人休息,另一半人则是去寻找食物。但是直到夜幕降临,大多数人都是空手而回。

遥钻进黄泉的营帐,手中捧着一碗煮好的肉干粥。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肉粥递给黄泉。

“这是干什么?”

“给你吃。”

现在队伍已经开始实行口粮配给,这碗粥是少女一天的口粮了。

黄泉把粥碗推了回去,语气变柔,说:“我有吃的,你要保存体力。”

“可我一天没看到你吃东西了!”

黄泉笑了笑,说:“我当然有吃,就是怕你担心,才没告诉你。”

“你在吃什么?”少女毫不放松。

黄泉伸手,手心中有一把树叶,“就是这个。”

“这个怎么能吃?”

雨林中的树叶又涩又韧,煮熟了都能搓成绳子用,可想而知里面的纤维是多么粗糙。另外这里大多数树种的叶子都或多或少含有毒素,除了少数动物昆虫之外,罕有生物以此为食。

雨林的草也是一样,长草草叶有时在人身上一划就是一道口子。

这种树叶吃得多了,人就会渐渐虚弱,然后因为无法消化,毒素积累等原因而死。就是少少吃上几片,也往往上吐下泄,病上几天。

黄泉居然以树叶为食,也难怪少女会震动。

黄泉微笑道:“我和你们不太一样,这东西对我来说确实可以当饭吃,就是不太好吃而已。”

“可是……”

“我们还没到快饿死的地步,只是我要为接下来的行动作准备。能够节省一点,成功希望就会大些。不过你放心,我怎么都不会亏待自己的。”

然而少女眼中全是泪水,盯着黄泉,就是摇头不听。

黄泉无奈,道:“我当然要保存自己的战力完整,我没有事,所有人就都不会有事。我可不是会为了弱者而牺牲自己的傻瓜,明白了吗?”

少女稍稍安心了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黄泉又说:“好了,现在你乖乖把它喝了,一点都别剩,不然我会生气的。”

不过少女坚持让黄泉先喝第一口,自己才犹豫着将它喝完。她其实已经饿得狠了,一碗肉粥下肚,气色立刻好了很多。

一夜过去,队伍又踏出淡淡晨曦,走上征途。

第七十三章 摇摇欲坠

第三处目的地,也是倒数第二个目的地,位于庇护所人类从来没有踏足过的区域。在大地图上,那里就是一片空白。

不过黄泉根据计算,觉得圣地有很大概率会经过这个点,因此把这里也圈定为一个重点区域,过来探查。

按照原定计划,需要在雨林中走三天左右,暴雨天气下则需要五天。不过这次或许是坏运气都用光了的缘故,直到傍晚时分,都没有下雨。

当夜色低垂,黄泉找了处平坦高地,设下营地。他自己则登上树梢,眺望远方。

黄泉忽然向树下招了招手,叫住恰好路过的孙战。孙战也爬上树顶,顺着黄泉手指的方向望去,可是他除了一片茫茫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那里有什么?”

“山。”

“山?”孙战再次努力,依旧只能看到一片黑暗。其实就算是白天,雨林中到处弥漫雾气,哪怕登上树梢也看不出多远。视线所至,到处都是茫茫雨林,没有丝毫变化。

按照黄泉所指的方向角度,孙战估计就算是白天,自己也不过看到一片云雾。

黄泉双眉微皱,说:“那里有一道山脉,很高,在这里就显得很奇怪了。”

这片区域地形大抵非常平坦,偶有个几百米上下的起伏就算了不起了。现在突然出现一道千米高的山脉,还没有任何记载,确实有些突兀。

黄泉忽然问:“圣地的巡航高度是多少?”

这个问题倒是把孙战难住了,他回忆道:“每次圣地过来,都会降低高度,最低时可到离地面五十米左右。正常时候……大约五百米?”

“那么还能升高?”

“应该吧,但我也不知道。”

黄泉双眉紧锁,就未曾放开过。

“怎么了?会有问题?”孙战感觉到黄泉的异常。

“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恐怕这两天我们就能看到圣地了。”

“是吗?那不是好事吗?”

话一出口,孙战立即收住,向黄泉望去。能找到圣地当然是好事,问题在于圣地会是个什么状态。

黄泉没有话说,只是凝望着远方。

星际飞船在行星内巡航的时候,依靠反重力飞行,是以海拔为飞行基准,而不是地面高低。

人类对圣地只拥有有限的控制权,恐怕无法令它无限升高降低。若是这样的话,在飞越前方山脉时,恐怕就有危险了。

又是一天过去,已经很接近黄泉预定的目的地了。走到这里,许多战士都莫名地感觉阵阵紧张,仿佛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一样。

就连栾杰也有些按不住心情的浮动,问:“要不要连夜赶过去看看?反正现在也不累!”

“不行,所有人就地扎营,全体休息。另外今晚不限制口粮,吃饱为止。”黄泉下了命令。

“那谁守夜?”

“我。”黄泉指了指自己。

“这怎么行!”栾杰顿时急了。

这个高大战士虽然开始时对黄泉很有敌意,可是毕竟不傻,知道在关键时刻,惟有黄泉才是所有人活命的希望。连天火都逼不出黄泉的真正实力,栾杰那点小心思早就彻底消失。

让黄泉守夜,凭空消耗体力,无疑是最蠢的决定。

然而黄泉摇头,说:“执行命令!”

在这一刻,黄泉又恢复了帝国时期指挥万军的气势。栾杰一时竟不敢反驳,只能执行。

夜深人静,营地中静悄悄的,所有人都陷入梦乡,只有黄泉独自站在树梢,望着远方的山脉。

所有人中,只有他的视野能够穿透迷雾,看到远方的山脉。在那个方向上,隐隐有火光和烟雾升腾。

越是这个时候,黄泉就越是镇定,他凝望远方,除了消化和感知系统外,身体各个部位都进入休眠状态。

他不断将大把的野果树叶放到嘴里,慢慢嚼碎咽下。这些对于普通人来说根本不是食物,但黄泉的胃几乎没有什么不能消化。他缓慢补充着养份和必要的物质,等到天明时,身体状态正好可以抵达巅峰。

此行以来,黄泉还是第一次把自己调节到巅峰状态,因为类似于野兽的直觉告诉他,天敌就在前方。

天亮了,未知力量的涌动渐渐平复,似乎白天是它休息的时刻。

黄泉挥手指向前方,战士们列成纵队,鱼贯走入雨林。所有人都保持沉默,专注行军,尽可能地保留每一分体力。侦察和警戒由黄泉负责,他们要做的就是沉默地前行。

地势渐渐升高,远方的山脉逐渐从迷雾中显现。许多人都露出震惊的神色,他们从来都没有看到过真正的山脉。

在庇护所长大的年轻战士,几十年来看到的除了那两道断崖式的残缺山体,就是无尽雨林,何尝见过如此巍巍山峰?

黄泉指向山顶,战士们开始攀登。尽管他们个个战力惊人,但仍是累得有些气喘,这才成功登顶。

翻过这道山脊,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片平坦地势,山峰顶部好像刀削过一样,平整得有若人工修建的广场。山顶绿草如茵,间或有几块岩石古树,和雨林完全是不同的风景。

一阵奇异的轰鸣从远方传来,随即在山顶的另一端,一艘巨大的星舰缓缓升起,有若飞行的都市!

圣地!

此时此刻,这个人类的最后希望,维持庇护所屹立不倒的移动堡垒,浓烟滚滚,舰身上可以看到数个大洞,有的里面还火光隐隐。

圣地升到超过山顶平地约百米左右,又悠悠下坠,逐渐落入山顶平面之下。

就这样起起伏伏,如同风浪中的孤舟。

当圣地再一次升起时,山顶上突然冒出一队食人鬼。他们冲到平顶边缘,咆哮吼叫着,有几头格外强壮的食人鬼狂奔助跑,然后在边缘处发力一跃,登时如飞鸟般掠出百米,扑到了圣地上!

其余的食人鬼纷纷掷出投枪,射向圣地。此刻圣地外围防御护罩已然消失,这些投枪势大力沉,纷纷钉在圣地的外壁上。

圣地外壳上密密麻麻,不知钉入多少根投枪。有几根投枪上拴着长长绳索,一旦抓牢船壁,就有食人鬼攀援绳索,爬到了圣地上。

更多的食人鬼则是猛力拉拽绳索,看那架势,好像试图将圣地从空中拉下来。

星舰当然不可能就这样被人力拉下来,果然上百名食人鬼共同拖拽绳索,只是让圣地稍微震动了一下,反震力就将它们带得滚了一地。

圣地外壁破损处跃出两名人类战士,飞快冲到带有长绳的投枪旁,手起斧落,将投枪斩断。

但就在这时,从另一个缺口中跃出一头高壮的食人鬼,一声狂吼,手中投枪掷出,如流星般穿透两名战士的身体,将他们钉在船壁上!

不等黄泉下令,所有庇护所战士瞬间眼睛都红了,他们自动列成攻击阵型,弓着身体,如猎食的猛兽般迅速而无声地移动,速度越来越快,迅速抄到了那群食人鬼的后路。

天火手中的步枪首先开火,大威力的子弹准确无误地穿透一个食人鬼的后脑,将他半个头盖骨掀飞。

其余战士仅仅是慢了少许,枪声大作,颗颗子弹如同长了眼睛,直奔食人鬼的要害。

在出奇不意的情况下,庇护所精锐战士的枪法格外准确致命,第一轮攻击就放倒了二十余名食人鬼。

在食人鬼反应过来之前,战士们已经将第二发子弹上膛,又是一轮轰击,将十多名食人鬼击杀。

食人鬼战士转身,咆哮冲来,数十米的距离转瞬即至。

天火一声怒吼,如钢弹般的身体骤然弹出,狠狠撞入食人鬼中间,砰砰闷响中,数头食人鬼被他撞得倒飞出去,最倒霉的一个明显身体扭曲,其余的也好不到哪去,落地后大多爬不起来。

食人鬼的队型被天火一下撞散,其余战士在余佳、栾杰带领下趁机冲入食人鬼中间,把它们的队伍截成三段,分割包围,围住狠杀。

遥和飞箭自成一组,遥负责在前截杀,飞箭则在后方不断射箭。他的箭威力极大,近距离几乎无可阻挡,一箭发出就有一头食人鬼倒下。

就这样,黄泉和孙战还未出手,这片区域的食人鬼就已溃不成军,被成片斩杀,转眼间只剩下二三十个还在负隅顽抗。

第七十四章 最后的战役

孙战大步走近战场,手中多了两柄大口径左轮手枪,比重机枪子弹还要大上一圈的弹头不断飞出,将一头头食人鬼收割。他弹无虚发,收割效率比天火有过之而无不及。

黄泉却没有加入战圈,而是凝望着不远处缓缓降下的圣地,面色凝重。

山坡上这群食人鬼没什么可关注的,它们中没有突出的强者,应是都上了圣地,留下来的不过是些登舰都不行的普通战士。

虽然这个小部落中的强者,在黄泉眼中也不算什么,可是圣地深处却隐隐传来让他都有些心悸的气息,仿佛在这艘巨大星舰之内藏着一头洪荒古兽。

圣地顶部甲板,突然涌出一群食人鬼,可是看他们那惊慌模样,好像是在逃避着什么。

在食人鬼身后,缓步走出一个人类大汉,他赤着上身,肌肉虬结,如同缠绕在一起的钢丝。在他的身体上,到处是纵横交错的伤痕,一条条一道道叠在一起,看着就狰狞恐怖。

大汉的步伐似缓实快,一双手臂上伤痕透着幽蓝光芒,如同烙印。条条电火有若精灵,在肌肤上跳跃着。

他几步就追上了前面逃窜的食人鬼,大手一伸,抓住一头食人鬼后颈,将它整个提了起来。

电火立刻窜上食人鬼的身体,电得它口吐白沫,四肢软绵绵下垂。

大汉手劲极大,五指收拢,喀的一声就捏断了这头食人鬼的颈椎。

他抛下还在抽搐的食人鬼,一大步跨出,又抓住另一头食人鬼,同样捏碎颈骨。就这样,每走一步,必杀一鬼,宛若天上雷神!

圣地突然偏了一下,大汉脚下也是微有不稳,食人鬼们则是东倒西歪,滚了一地。

黄泉走到山顶平台边缘,向下望去,见半山腰处聚集着上千食人鬼,抛出百余条带着掷矛抓钩的绳索,纷纷搭在圣地外壁上,然后数名食人鬼同拉一条绳索,在有些尖细的号令声中,上千食人鬼同时发力,顿时拉得圣地一偏。

这犹如蚁群拖拽象腿的一幕,令人毛骨悚然。

一道窈窕身影如同闪电,跃上那百条绳索,快步助跑,再次跃起,迅速扑上圣地。

她沿着外壁攀援而上,遇到过于陡峭之处手中就会飞出一条毒龙似的长鞭,在外壁上一搭,身体借力冉冉飞起,转眼间就到了甲板顶部。

那是魂。

她刚刚登顶,手中长鞭就向大汉抽去。大汉一声冷哼,不闪不避,劈手抓住鞭梢,手臂上电火沿着长鞭,扑天盖地向魂冲去。

魂一声尖叫,全身颤抖,最后不得不扔下长鞭,但身上仍是电火跳跃。

她迅速翻出顶层甲板,躲到了下层外壁上。尽管一招落败,但是大汉也消耗颇大,双臂上的电火消失近半。

经魂一阻,那些食人鬼战士都逃出死亡陷阱,四散而去。不过它们并没有逃离,而是冲到圣地其它角落,继续战斗。

大汉怒极,一声咆哮,顺手从旁边折下一道护栏,用力掷出。护栏带着罡风,狠狠刺穿了两头食人鬼,将它们钉死在前甲板上。可是更多的食人鬼已经逃开,加入到其它战团中。

魂悄无声息地在大汉身后攀援升起,手中匕首如毒龙般刺向他的后心。大汉恍若脑后长了眼睛般,肩背弹出一道长长电弧,狠狠击在魂的匕首上。

魂又是一声尖叫,整个人弹飞出去。她在空中一个转身,又消失在甲板之外。

连续两次都是一招落败,魂远不是大汉对手。但是她阴魂不散,死死缠战,连续试探了三四次。可是无论她从哪个角度出击,大汉身上都会弹出电弧,将她击飞。

强大电力,简直攻防一体。

魂连续被电击,也是受伤不轻,不过她韧劲十足,不断在大汉周围游走,伺机出手。大汉也放弃了对其它食人鬼的追杀,专心与魂周旋。

有一次魂在受电击后反应稍迟,差点被大汉抓到。大汉双手上电力极强,远超身体,一旦被抓到魂就会失去行动能力,瞬间就会被拧断颈骨。

魂可说是在刀锋上跳舞,时刻都与死神擦肩而过。然而她似乎很享受这种危险感觉,死战不退。大汉则是专注搏杀,在他看来,干掉魂比杀死几百个食人鬼还要重要。

双方围绕着上甲板战斗,其它地方的战火也在处处燃烧。

当圣地徐徐上升时,船身猛地一震,随即微微倾侧。下方山腰处的食人鬼已经聚集了两千多个,锲而不舍地将绳索钉上圣地外壁,再合力拖拉。

星际飞船功率极大,别说两千食人鬼,就是两万也别想拉得动它。

可那是正常情况下,现在圣地不是人为操控,只依靠反重力系统和设定路线自动巡航,即使受到攻击,也无法改变航向和高度来摆脱地面的食人鬼。

眼前的情景即是如此,圣地被突变的地势卡在了这片山峰里,食人鬼用人海战术不断破坏、消耗、蚕食,目标就是把圣地从空中弄下来,这种方式原始野蛮,却正在生效。

黄泉习惯了各种作战方式,但若非亲眼所见,还真想不到,部落文明对星际文明的战斗还能这么打。

越来越多的食人鬼正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他们嚎叫着,跳跃着,许多手中都举着缠绕着绳索的投枪。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根本难以想象雨林中竟有如此多的食人鬼。

圣地的一个破损缺口处,突然飞出数头食人鬼,他们嚎叫着从空中坠落,重重摔在地上。哪怕皮糙肉厚,从数百米高处坠落,它们也一样要摔得筋断骨折。

一个个食人鬼不断从缺口中飞出,落地时还砸死砸伤不少下方的食人鬼。

一位高瘦老者从缺口处现身,一身笔挺绅士服,头发苍白,手持一根手杖,握把和杖头都包了熟铜。

一头食人鬼挂在缺口边缘,双手抓着缺口,正想爬上来,老人手杖如风而落,砰的一声,将他脑袋砸得半边凹陷下去。

那头食人鬼立刻从船壁上掉落。看来老人这把手杖也是把凶器。

老人从缺口中探身,往下看了看,随即一跃而下,稳稳站在一支钉入外壁的投枪上。他拉开手杖,从里面抽出一把锋利长剑,一剑挥落,立刻将下方一片投枪削断。

锚定点一失,下方那些食人鬼登时拉了个空,摔倒一片。

老人轻轻一纵,又落在另一根投枪上,再度挥剑斩断一片投枪。他动作简练轻盈,手中长剑直是削铁如泥,优雅中显现出非同凡响的战技。

片刻功夫,老人就削断了数十根绳索,虽然食人鬼仍在继而不舍地抛投,但是挂住圣地的绳索总数在迅速减少,圣地渐渐摆正姿态,开始缓慢提升高度。

下方一头格外高大的食人鬼向老人一指,连声咆哮,许多食人鬼相应调整了目标,成片的投枪向老人飞去。

老人身法灵动之极,沿着外壁神速移动,竟然避开了大部分的投枪,实在躲不及的也会被他一剑削断。

然而他毕竟还是被食人鬼逼得远离投枪钉刺区域,拉拽圣地的绳索数量又开始增加,圣地上升的势头减缓。

与此同时,一头头食人鬼开始沿着绳索攀援,登上圣地。

第七十五章 银色洪流

星舰中的食人鬼得到增援,气势大涨,多个地方的战斗又变得激烈。

看到这里,天火等人哪里还忍耐得住,立刻就要找地方下去加入战场。

孙战厉声喝止了他,趁着下方食人鬼无瑕分心注意峰顶,沿着平台边缘迅速修建了一道简易防线,然后让战士们进入阵地,这才下令开火。

第一波的目标并不是食人鬼,而是一道道崩得笔直的绳索。无须多说,谁都看得出这些拖拽索才是对圣地真正的威胁。

连绵枪声响起,十余根拖拽索应声而断。庇护所战士枪法精准,过半数都是一枪断索。

这波攻击只引起下方少数食人鬼的注意,个别迷茫地抬头四顾,大部分食人鬼仍在乱哄哄的掷出投枪,试图登舰,围攻外壁处游走的老者,根本不曾注意到有攻击来自其它方向。

庇护所战士们的枪声继续响起,连绵成片,将一根根绳索击断。绳索上挂着的食人鬼纷纷坠落,杀伤效果也是不错。

食人鬼指挥官终于看到了平台顶部的庇护所战士。指挥官愤怒咆哮,手中布满锯齿的长刀向山顶一指,亲自带着两队食人鬼就冲了上来。

天火正要下令攻击,肩膀忽然被黄泉拍了拍。黄泉向指挥官左右指了指,就自退后,消失。

天火怔了怔,还是下令:“放过大的,攻击左右小的!”

庇护所战士虽然有些不解,可也知道自己的攻击,恐怕对那头快有两层楼高的庞然大物没什么用处。纷纷调整枪口,将食人鬼战士一个个放倒。

这里的食人鬼数量虽多,却不及庇护所周围的那些巡逻队强悍精锐,基本上一发子弹就可以放倒。而在庇护所周围的食人鬼,往往要连中两三枪才会倒下。

山体坡度很陡,自下而上仰攻速度缓慢。那名食人鬼指挥官本来带了两个部落近三百战士,可才爬到一半,身边就少了一半人。

它愤怒咆哮,迈起大步,迅速甩开其它战士,向山顶冲锋。

就在这时,黄泉如幽灵般出现,站在了它的肩后。黄泉手执双管霰弹枪,几乎是顶着指挥官的后脑扣下扳机!

两个枪管同时喷出火光,食人鬼指挥官如同被砸了一锤,头向前一倾,差点摔倒。而黄泉则是被后座力推得倒飞出去,越过一个个食人鬼头顶,再次消失。

那食人鬼指挥官摇晃着向前走了几步,突然一声痛吼,后脑整个炸开,庞大的身躯终于倒了下去。

指挥官一死,余下的食人鬼顿时陷入混乱,原本乱中有序的攻势,变得凌乱无比。

有的依旧向山顶冲锋,有的继续攻击圣地,有的来回打转,好像拿不定主意,该先对付哪一边的敌人。

乱七八糟丝毫没有配合的攻势,带来的后果就是庇护所战士们可以从容收割,转眼功夫,几十头冲锋的食人鬼战士就全都变成了尸体。

圣地上激斗的众人也发现了这边山顶的异常。

魂看到这边的战斗,尤其是看到黄泉的刹那,她几乎呆住,差点被大汉一拳轰中。虽在危急关头躲避成功,可也被大汉拳锋擦过,沾到了一缕电火,几乎直接从圣地上摔下去。

魂这一次不再纠缠,摆脱大汉后,迅速沿着外壁移动,远离了上甲板。

那名大汉正是圣地上人类第一强者雷霆,看到魂败走的速度,他知道追不上,于是返回船舱清理舰内敌人,转眼间就有多名食人鬼从各个缺口中带着电花被抛出舰外。

随着黄泉这支力量的加入,战局似有改观,可是形势依旧严峻。食人鬼攻势无序造成许多损耗,可补充的数量好像无穷无尽,源源不断从雨林中涌出。

圣地上挂着的拖拽索依然有上百根,哪怕有老人努力砍削,以及庇护所战士的点射,效果却不太明显,形成了很不利的拉锯状态。

光是山腰处聚集的食人鬼就超过两千,望过去密密麻麻的一片,闹哄哄有的在拖绳索,有的在往圣地上爬,好像一群马蜂,看着就恐怖,若是过去招惹,更是致命。

哪怕是天火和孙战也看得头皮发麻,让他们防守几百食人鬼冲锋都有些吃力,主动去进攻,那就是找死。

黄泉并未下令进攻,只吩咐山顶布防的战士们远程狙杀食人鬼头目,同时继续削断拖拽索。

失去大指挥官后,食人鬼对山顶和圣地两处的攻击,一直处于混乱状态,时不时有人向山顶扑来。

这种小部队添油式的进攻,正合黄泉心意。等他们冲到山顶,就没剩几个人了。

而且以这种方式,也始终牵制了山腰处的食人鬼大部队,选择进攻目标,就能让智慧程度不高的食人鬼乱上一阵子。

然而一切努力似乎都是徒劳,食人鬼太多了,多到了让人绝望的地步。如果圣山无法脱离,那么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整个人类,终将灭绝在这里。

在这个时刻,孙战,天火,甚至一直有意避开黄泉的余佳,都不由自主地把心思放在黄泉身上。在他们心目中,只有这个不断带来奇迹的男人,才有可能扭转战局。

然而除了出手击杀食人鬼指挥官之外,黄泉并没有其它动作,他留下固守不要出击的简单命令后,整个人就自战场消失。

孙战、天火他们在等待黄泉再次出现。

而黄泉同样也在等待,等待真正的敌人出现。多年生死线上的直觉告诉他,最大的威胁还没有出现。

喧嚣凌乱的战斗持续着,忽然所有食人鬼起了阵阵骚动。

它们放下眼前的战斗,手上的工作,甚至就连当面的敌人都不顾了,一起转头,望向同一个方向。

这一瞬间,有数量众多的食人鬼倒在人类战士的刀锋下,可是他们拖着重伤身躯,爬也要爬到视野好的地方,眺望远方。

虽然砍倒了敌人,可是人类战士非但不高兴,反而个个心底暗生寒意。所有食人鬼在同一时间做出同一个动作,此情此景,无比诡异可怕。

远方雨林中,涌出一道银色洪流,在日光下闪耀刺目。

那又是一队食人鬼,与普通的部落成员截然不同,个个身披亮银盔甲,用狰狞面具遮住了面容。哪怕是在雨林中行军,他们也排出整齐队伍,踏着一样的步伐,铿锵向前。

大地随着他们的脚步震动,山峦也像在颤抖。

银色洪流自雨林中滚滚涌出,直扑圣地。

银甲食人鬼和部落食人鬼看上去格格不入,他们冷酷、冰寒、严谨,队伍整齐得就像一架机器,完全不是普通食人鬼的狂暴混乱。

可想而知,当这样的机器开动时,所产生的杀戮会是多么可怕。

随着银甲食人鬼队列次第出现,上百名食人鬼扛着高台出现。高台上放着一个宝座,一名全身银甲的食人鬼正安坐其上,以手支颌,似乎在思索。

它的身躯并不算特别高大,但也接近三米。

宝座旁斜靠一把巨斧,单是斧柄就长达五米,一米多见方的斧面更是骇人之极。巨斧斧刃上全是锯齿,打磨得光可鉴人,制工品质高得让人乍舌。

这样一把人间凶器,恐怕就是星际飞船的外壁,也经不起一斩。

抬着高台的食人鬼个头明显比同族高出一截,也更加强壮。他们被用作抬夫,却没有丝毫不满,好像这项工作和战斗一样重要。

当走出雨林后,宝座上的食人鬼大首领才缓缓抬头,望向悬在半空的圣地。

天地间骤然一亮,仿佛随着他的目光有一道闪电划过。

食人鬼大首领缓缓站起,提起那柄和他身材不成比例的巨斧,遥遥向圣地一指!

第七十六章 王者

无数食人鬼刹那间热血沸腾,狂呼声如山崩海啸,席卷天地。他们如潮水涌动,一波波一浪浪扑向圣地,完全忽略了峰顶平台上的庇护所战士。

同一时刻,数十根带着拖拽索的投枪飞起,射向圣地,更多的掷矛则轰向圣地的各个角落,打击所有敢于露头的人类。

刹那之间,十几个人类战士连惨叫都来不及,就被钉成了刺猬,从空中坠落。

这样可怕的覆盖式攻击丝毫没有避开正在圣地上的同族,人类战士和食人鬼战士一起殒命,被误伤的食人鬼数目还要更多。

白银铸就的王座上,大首领如天神般屹立着,虽然很多食人鬼身躯比他更加魁梧壮实,可是气势上,他就如巍巍高山,而其它食人鬼不过是河滩上的卵石。

圣地之上,大汉双眼微眯,瞳孔急缩,死死盯着远方的王者。就在这时,魂突然出现,自他身后掠过,一双匕首在他后背上留下两道长长伤口。

这还是他第一次被魂偷袭得手。

自食人鬼的王者出现,就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无数食人鬼单单为了膜拜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魂也重新有了勇气,返回战场,伺机偷袭,终于趁雷霆分心之际得手。

食人鬼是狂热,而人类则是震惊和绝望。在他们最可怕的噩梦中,也不曾出现过眼前情景,成建制的食人鬼军队,还有,统一的王者!

在大部分人类的传承知识中,食人鬼是半开化种族,就这样都让他们难以应对,生存空间被不断压缩,若食人鬼实际上已是与人类同等的文明,那这个世界还有人类的容身之处吗?

人类战士早就在过去数十年的绝望中磨尽了锐气,眼看着身边的伙伴越来越少,庇护所内外的景物越来越诡异,再意志坚定的英雄,也会日渐消沉。

他们已经连悲愤的情绪都兴不起来,只有无奈和深深的疲惫。

惟有黄泉,在看到那银色高大盔甲时,心底竟是暗暗松了口气。这应该就是魂口中那个沉睡的王者,也是食人鬼预言中黄泉的对手。

说实话,黄泉一直很担心会最终看到一个真正的神明,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远超自己文明等级的生物。不管怎么说,最坏的情况终究没有发生。

银甲的食人鬼王者伸手,立刻有两名体型庞大的食人鬼酋长抬上来一把投斧,尾端挂着长长的银链。

这把斧头以人类标准已经算是重斧,可是看它的形状和弯曲的握把,分明是一把投斧。

果然,银甲王者手似是刚刚抬起,投斧就呼啸而出!

投斧飞旋的速度快得已经看不清斧刃斧柄,数百米距离瞬息而至,倏然破开圣地的外壁,如同切奶酪一样轻松。

银链即刻崩得笔直,带动整个圣地缓缓平移。银链的另一端握在王者手中,能让整个星船横移的巨力压来,立刻让他双脚深深陷入银白王座。

扛着银白王座的食人鬼在巨大压力下纷纷倒地,痛苦呼号,周围的银甲食人鬼则蜂拥而至,合力托住王座。

数以百计的银甲食人鬼双腿渐渐没入地面,仍是被拖得横移,在地上犁出道道深沟。但是最初的巨大拖力,终是扛过去了。

银甲食人鬼咆哮怒吼,纷纷跃起,沿着银链一路攀援,扑向圣地。

银链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制成,细细一根,长达数百米,却坚韧得不可思议。上面挂了上百银甲食人鬼,也是紧崩不断。

银甲王者将银链的另一端缠绕在王座上,跃上银链,一步步沉重而迟缓地向前走着。

他一步跨出即是数十米,转眼间越过所有银甲食人鬼,最后一跃而起,落于圣地上层甲板,直面雷霆。

雷霆脸色凝重,一步不肯后退,沉声道:“我叫雷霆!你的对手是我!”

银甲王者缓缓低头,目光透过面具上的缝隙,落在了雷霆身上。当他的目光落下之际,雷霆竟然头发根根竖立,全身爬满电火。他脸色大变,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雷霆万万没想到,仅仅是承接银甲王者的目光,自已就会有如此大的反应。那是身体本能的畏惧,对银甲下恐怖力量的畏惧。

“你的对手还有我!”老人不知何时出现,凌空飞掠,落向上甲板。他依旧优雅从容,可是眼中尽是凝重。

魂悄然出现,从银甲王者身后浮升,手中一条手指粗细的长鞭射出,刺向老人腰腹。

老人手杖挥落敲在长鞭上,他的手杖如有魔力,在鞭身上一击,就令长鞭失去了全部动力,软绵绵地坠落地上。

魂手腕一振,还想出手,却有一道无形力量压下,将她推到了一旁。她转头望向面前的银甲王者,很是委屈地叫道:“如果我拿回鞭子,这老头不见得是我对手!”

她的钢鞭威力极大,完美契合武技,只可惜遇到属性相克的雷霆,第一回合就丢掉了兵器。

雷霆当然不会跟她客气,早把钢鞭踢进了舱室,被里面的人类战士收走。现在魂手中的是备用武器,威力大减。

银甲王者没有理会她,也未回头。魂明白他的意思,扁了扁嘴不再说话,她开始东张西望,不知在找寻什么。

银甲王者向前踏了一步,他的声音沙哑难听,就像两块粗糙的金属板在互相摩擦,“对……手?”

大团白雾从他的面具中喷出,尽管看不到表情,但可以想像,在他心目中,雷霆和老人根本就算不上对手。

雷霆一张脸胀得通红,却没有出手攻击。刚才一个照面,他就被银甲王者威压所摄,此刻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他也不擅言辞,不知道此时此地该说些什么。

老者却是呵呵一笑,用手杖顿了顿甲板,说:“站在你面前的就是对手,至少我们已经让你站在这里了,不是吗?”

银甲王者缓缓摇头,用迟缓生涩的声音说:“你们,不是……”

他这种说话方式,仿佛智力有限,词不达意,因此每突出一个字都异常吃力。可是那具盔甲下蕴含的火山般恐怖力量又是真实不虚,让任何一个接近他的人都不由自主的战栗。

银甲王者似乎也觉得说话太过吃力,说了几个词之后就住口,缓缓提起战斧。

战斧斧刃刚刚提到腰际,雷霆突然脸色大变,猛地撞在老人身上,将他推飞出去!同时借助反作用力,他自己也弹向另一个方向。

一道银光划过老人刚刚站立之处,竟是银甲王者手中的战斧!

这把大得惊人的战斧就像突然无形无质,犹如幻影般,直接出现在老人立身之处。若非雷霆反应快得不可思议,老人怕是已经被居中斩为两半。

老人在甲板西侧站稳,脸色苍白,这一惊非同小可。

银甲王者又缓缓提起战斧,雷霆一声狂吼,向后跃出,巨斧堪堪擦着他的鼻尖斩落,将前甲板破出一个大洞。这下闪避得稍微慢点,他也会被斩成两段。

老人一跃而起,绕着银甲王者转了一圈,杖中剑出鞘,瞬间就在他身上刺了十多剑。一片丁丁当当的声音响过,银甲王者盔甲上只留下十几个白点,他本人更是连晃都没晃一下。

这一下,老者的优雅从容尽去。

银甲王者一身银甲的防御太过变态,他的攻击又是如此恐怖,简直快得违反物理常识。面对这样一个敌人,要如何取胜?

第七十七章 最接近神的人

老者眼见银甲王者战斧再度提起,心中大惊,倾尽全力,一剑向他后颈刺去!

丁的一声,杖中剑刺在银甲王者后颈,剑身弯折,随后竟然折断。但这全力一剑,也还是未能刺穿银甲,仅仅是令他的身体晃了晃,算是见到了效果。

战斧又是一闪而逝,数米外的雷霆狂吼出声,左臂瞬间飞上天空。他甚至都顾不上伤口,就地一个打滚,鲜血顿时在甲板上涂抹出一道长长血迹。

巨斧几乎是贴着雷霆头皮掠过,如果他滚得稍慢,此刻就不是丢条手臂那么简单了。

人类第一强者雷霆,此刻在食人鬼的王者面前,就像是一个无助小孩,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老人徒劳地围着银甲王者攻击,却连牵制他的能力都没有。

他忽然扔下手杖,伏地痛哭,“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啊!”

银甲王者缓缓转身,望向彻底崩溃的老人,抬起右腿。只要轻轻一踏,就能将眼前这具血肉之躯踏成肉酱。身为食人鬼的王者,他显然没有放走敌手的习惯。

就在这时,空中忽然响起奇异的尖啸,一支投矛飞射而来。它是如此之快,以致与空气摩擦出熊熊火焰,有若流星乍落。

银甲王者手中战斧再次化为幻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精度斩中投矛!

在他面前,瞬间燃起一团烈火,炽热残渣四下飞溅。黄泉的身影自烈火中冲出,手持霰弹枪抵上了银甲王者的胸口,猛地迸出两团炽烈铁火!

银甲王者第一次被轰得后退两步,用战斧斧柄撑地,才支住身体。他低头看着胸口,那亮银盔甲上出现了两个凹坑,并且布满了龟裂。

看到这一幕,雷霆和魂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相信一把火药武器居然能够轰碎王者的银甲!但这就发生在眼前。

就在这时,本已被霰弹枪后座力震飞的黄泉,又如幽影般出现银甲王者面前。他手持一根食人鬼投枪,一枪平淡无奇向银甲王者刺去。

这根投枪就是最普通食人鬼用的那种,品质平平,谁都不觉得能够刺穿王者的银甲。

然而食人鬼王者却不这么想,骤然后退,瞬息间就从甲板一端移动到另一端,只有雷霆和魂的目光勉强跟上,而老人战力逊了一筹,目光还停留在原处。

银甲王者似对黄泉手中的食人鬼投枪十分忌惮,根本不想与之接触。

然而他退得已经够快,黄泉速度却更快,如影随形,跗骨而上,投枪枪锋拉出破空的尾焰,一枪没入银甲!

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圣地号庞大的舰体沉了一沉,黄泉手中的投枪只剩下短短一截,前半段全在银甲内部炸开,本是严丝合缝的银甲处处喷出火焰,就连面具上用以透气的缝隙都在溢着火。

银甲僵立不动,躯干部位已经膨胀变型,可见的外损处只有腹部一个熏黑的小洞,但整副盔甲变形成那个样子,让人怀疑里面的食人鬼究竟还能不能保留人形。

当的一声,黄泉将半截投矛抛下,随手一抓。

魂的长鞭自行跃起,拖地的鞭梢落入他五指间。

魂轻咬下唇,看了黄泉一眼,手一松,将最后的武器拱手让人。她若继续死抓着,长鞭上含而不发的巨力一旦爆发,怕会将她炸得粉碎。

黄泉拉过长鞭,随手挽了个绳圈,走向银甲,沉声道:“别装死了,出来!”

只有他知道,这块金属疙瘩根本不是冷兵器意义中的盔甲,而是一套单人外层空间作战器。黄泉刚才一击,破坏了几处枢纽,足以中止银甲的大部分功能。

银甲终于动了动,从面甲里传出沙哑缓慢的声音:“对……手!”

变形的银甲艰难地向前跨了一步,摇摇晃晃好不容易站稳,但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却令黄泉瞬间变色。

“你终于出现了,我已经等了……一万年!”

“你究竟是谁?”黄泉厉声喝道,手中绳圈套上银甲,开始收紧,勒得银甲慢慢变形。

光是黄泉手上这份恐怖力量,就让观战的雷霆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老人的全力攻击都不能在银甲上留下创口,可见银甲强度已与圣地外壳相仿,黄泉居然单凭手上力量就能生撕星舰外装甲?

银甲王者似乎并不在意生命受到威胁,他依旧在说话,而且越来越流利,就像沉眠已久的人度过了初醒时的懵懂,完全复苏。

“你忘记了吗?不过没关系,你我相遇,乃是宿命。不是在这里,也会是那里。这场相遇,一万年前已经注定。”

轰然巨响,洪声仿佛淹没天地,银甲猛然炸裂,万千碎片化作金属风暴席卷整个上层甲板。

银甲破片的冲击力极为惊人,打在外壁甲板上都是深深没入,落在人身上就是一打一个洞。

老人僵立在原处,惊愕凝固在脸上,眼睛渐渐无神。他未能躲开银甲破片无差别的扫射,身上足有十几个透明的空洞。

雷霆看得目眦欲裂,狂吼道:“圣者!!”

老人似已听不到他的呼唤,抬眼望着天空,唇角浮上苦涩的笑,喃喃地道:“这个时代,需要的原来不是知识,只有……只有力量……才,才是……”

最后的话,永远都说不出来了,圣者的身体倒下,飞出甲板,坠向大地。

下方,是无数食人鬼。

雷霆离得较远,又闪避及时,只中了一块碎片。魂也未能幸免,手臂大腿都被碎片穿透,浓郁的血在肌肤上蜿蜒如蛇。她咬紧牙,忍住剧痛,向黄泉望去,双眼立刻瞪大!

黄泉仍站在原处,这么近的距离怎都避不开碎片轰击,手中长鞭也随着金属风暴粉碎。

他身上钉了数十块银甲片,就连面颊和额头上都各中了一枚。但仔细看去,碎片只浅浅嵌在他体表,正随着肌肉蠕动块块掉落,丁丁当当在脚边落了一地。

黄泉就站在那里,身上伤口转眼愈合。

银甲炸碎的尘埃缓缓平复,浮现出一个人影。有着一头淡银长发,面容清秀绝美,一双眼睛也是淡淡的银色。

他身量不高,只到黄泉胸口,似是还未完全长开的少女或是少年。

他凝视着黄泉,说:“又见面了,黄泉。”

看到那双混沌一色,没有瞳孔的银眸,黄泉也是遽然变色,失声道:“未形!”

这个名字脱口而出后,黄泉陡然头疼欲裂,脑海中仿佛卷起黑洞般的漩涡,无数记忆纷踏而来,又啸卷而去。

自行启动的智脑,以前所未有的高速运转着,黄泉几乎能够感觉到它超载的高热。

被扭曲的记忆一点一点舒展还原。

黄泉曾在穿越聚落屏障时,看到的那副男人影像正变幻着,坚硬如铁的肌肉收窄,刀劈斧凿般的脸部线条柔化,略显凌乱的短须消逝为点点飞灰。

只有那双无法形容的眼睛,就如这没有瞳孔的银眸,依然空洞、冰冷、淡漠、冷酷。

最终定格为眼前这人的模样。

万年前反叛军的精神领袖,三千星域中最接近神的人,未形。

银发的未形露出说不清意味的微笑,“你还是记得我的,你也不应该忘记我。”

经过最初的震惊,黄泉面容转冷,淡道:“当年我始终抓不到你,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相遇。一万年前没杀掉你,一万年后,让我看看你究竟长进了多少!”

自复苏以来,黄泉第一次完全唤醒身体里的每一道肌体!

无数光芒自黄泉身上绽放,装备和战斗服转眼间崩解,赤裸的上身浮现无数蕴含无尽奥义的符文。

强大的力量旋流中,未形银发飞扬,不紧不慢道:“当初我差点死在你手里,可是现在,属于你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黄泉一声长笑,“究竟是谁的时代,要打过才知道!”

第七十八章 太初太幽

黄泉大手一张,当头向未形的头颅抓下!

未形似是动了动,突然有一道身影出现在黄泉身后,一拳击向黄泉后背。他的速度快到了极处,举手投足留下重重残影,根本无法用肉眼捕捉行迹。

未形的动作温柔轻雅,拳头如同柳絮般轻若无物。可是黄泉对此却极是忌惮,不等他攻击沾身,即刻位移出数米。

黄泉的反击大开大阖,有若雷霆风暴,每一下攻击都充斥着无尽毁灭气息,未形的银发只是稍稍触及,就瞬间湮没。

雷霆和魂已经退到最边缘,此时没有其他人类战士和食人鬼敢出现在圣地上层甲板,只有他们两人不肯离开。然而就这样远远看着,都觉得窒息。

直到这一刻,才是帝国杀神的真正战斗,无论什么东西,只要被黄泉攻击余波扫到,都直接湮灭成灰烬。趋退踏步之际,就连圣地都在不断战栗颤动。

未形却似无孔不入的精灵,身体恍若没有实质,绕着黄泉飞舞,稍觅得空隙就出手攻击。

黄泉身上符文越来越多,光芒越来越亮,渐渐整个人浮上半空。未形则化为一道银光,绕着黄泉疯狂攻击。

只看两道力量的浑厚程度,未形像是处于下风。

他突然凝停在黄泉前方,出手抓住黄泉的拳头,瞬间变成空中角力!

黄泉的暗金光芒和未形的银光撞击在一处,骤然发生惊天动地的爆炸,混色光圈瞬间扩散出数百米,下方圣地亦受到波及,狠狠向地面一沉,高度骤降数十米。

原本在外壁和下面两层舰体战斗的人类和食人鬼,纷纷被甩出舰外,挂在吊索上的食人鬼们则不断掉落,就连山腰处的食人鬼都受到冲击,成片倒下。

风暴中央,未形牢牢抓着黄泉的拳头,相持不下。

见到黄泉眼中微露惊讶,未形还有心情微笑,“明白了吗,现在已经不是你的时代了!选中你的太幽早已失败,无论你现在做什么,都不过是垂死挣扎!”

太幽!

黄泉脑中轰的一声,如同火山爆发,最后一层基因锁开启,无数来自生命本源的信息灌入。

所谓圣辉是帝国的称呼,这种力量源自远古,宇宙诞生之初。

在时间和空间起始的最顶端,太幽和太初共生。出自同源,却行而对立。

亘古以来,太幽与太初不知争斗了多少个亿万年,双方在宇宙的每一个角落争锋,无数世界、星域和文明的兴衰起落,都由此而来。

那幅食人鬼部落壁画是真的,在与太初的战争中,太幽终于败了。

黄泉全身一震,力量不减反增,一拳震开未形,然后闪电出手,抓住未形的手,冷道:“那这个世界,是太初的杰作?”

未形身上的银色光芒淡而不竭,生生不息,一点点将黄泉的手指撑开,道:“不仅仅是这里,有哪个世界不是太初的天下?太幽已经败了,它只存在于历史!”

黄泉额头青筋贲起,全身肌肉都在颤抖,一道道符文构成无数玄妙图案,迸出无边大力,却仍是压不住未形的银色光芒。

未形冷笑,“挣扎是没有用的,太幽都败了,你又能如何?在我杀了你之后,太幽对这个世界的毁灭和破坏,就将彻底划上休止符。”

当他最后一句话音落时,整个雨林都开始呼啸,无处不在的太初力量汹涌而来,汇入未形的银色光芒中。

银色光芒瞬间压倒了黄泉的圣辉,将他轰得远远飞了出去。

未形身形一闪,就到了黄泉身边,一拳击出。

两人再度大战,尽管黄泉竭力抵挡,可是双方力量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没过多久黄泉被未形一脚踏在脊背上,如炮弹般砸向大地,轰入地底。

地面岩石土层涌动,如火山般喷发,黄泉自地下冲出,一拳轰在正降落的未形身上,将他打得喷出一口银芒点点的鲜血。

未形闪到一边,擦去嘴角血渍,说:“没用的,黄泉。我承认你很强,一万年前你就无人能及,一万年后,若是在同样力量下,我依然是比不上你。可是你选择了太幽,又或者说,太幽选择了你。从那一刻起,你已经注定了败覆的命运,无可更改。”

黄泉一言不发,追着未形如狂风骤雨般攻击,哪怕未形身周银色光芒汹涌如海,一时间也是险象环生。

然而在雨林世界源源不绝的补充下,未形的银色光芒削弱了就会恢复,再削弱再恢复,而黄泉的暗金光芒却是消耗一点就少一点。如此下去,胜负之势可说一眼分明。

双方的力量差距越来越大,未形的攻击力度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提升。随着他一记无可闪避的攻击,黄泉不得不双臂交叉,全身蜷缩,硬接了这一记,又被直接轰入地下!

未形急追而至,黄泉则再次破土而出,双方缠战一处,刹那间不知道交换了多少招。

两人忽然分开,黄泉闷哼一声,看着自己肋下,那里多了两个指洞,鲜血正不断涌出。

这次未形没有追击,他停在半空中,抚摸着自己面颊,在眼角处,摸到了一手湿漉漉的血。黄泉的反击阴狠而致命,如果稍微正一点,未形的眼睛就会被挖出来。

未形没有瞳孔的眼中有些迷离,轻声道:“就是这样,就是这种感觉。一万年前,我本该能杀你,可是每次战斗,总是我战败逃亡。你是太幽选民,我是太初选民,初幽的战斗早在多少万年前就有了结果,可是我为什么赢不了你?”

黄泉默不作声,指尖燃起两团烈火,在自己肋下伤处一按。烈火烧炙皮肉,顿时发出哧哧声响,阵阵青烟升起,皮肉焦黑一片,但也把伤口的血止住了。

此时未形的攻击全是太初之力,身具太幽之力的黄泉被他伤了,伤口根本无法愈合。

看着黄泉处理伤口的举动,未形像是回忆起了什么,银发骤然飞舞,仰天一声尖啸!

他的声音高亢,有若雏凤初鸣,清亮中带着说不出的凄凉。

他的身形骤然出现在黄泉面前,如疯了一样攻击,一边大叫:“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放弃?你已经输了啊,太幽都已经输了,你为什么还要战斗!?你难道要整个世界都毁灭吗?你真的想死在我手里吗?我们……我们……”

黄泉身上血光不断绽放,伤口一道道增加,暗金光芒也迅速暗淡,可是他神色宁定坚毅,一如当初,沉默死战,即使打到全世界毁灭,也休想让他呻吟求饶。

暗金的太幽之力已如风中烛火,很难透出体外。没有了太幽之力的保护,黄泉的肌体在太初银芒的侵蚀下,迅速消融,有些地方甚至已经露出森森白骨!

可是黄泉别说痛呼,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似乎这些伤口不是在自己身上,流的血也不是自己的。

“还记得极乐之战吗?从那时起我就在想,你在为什么而战。到现在,一万年,一万年了!我都还想不明白。可你还是这样!”未形大叫。

听到这句话,黄泉才有了些许表情变化。

极乐之战……

第七十九章 注定灭亡

一万年前,未形犹如彗星般崛起,神秘而强大,挡在帝国扩张的道路中央。

在诸多殖民星域,他都是反抗军的精神领袖,甚至被当作神明来崇拜。他的容貌,与他的强大、神秘和智慧并称,最终成为黄泉最大的对手。

如果不是有未形的存在,那些星域的反抗力量早就被黄泉一手剿灭,帝国扩张的步伐必定会大大加快。

黄泉不止一次和他交手,在各个领域。有力量的碰撞,也有智慧的交锋。

基本上黄泉能力压对手,用计则是五五开,但他可以击败未形,却始终无法消灭。

经过最初几次试探性接触后,未形就再也不曾与黄泉的兵锋正面相对,帝国清剿军如果以黄泉为统帅,未形第一时间就会逃走。

这并不是怯懦,恰恰相反,正因为这样,未形才成为黄泉最头痛的对手。

只要未形还活着,反抗军就如雨后春笋,星星之火不断出现,扑灭一处还有另一处。

行星重置固然省事,但不适用于已归化的本土,况且繁衍人口也需要时间。于是帝国大量优秀统帅和精锐军队被牵制在这些星域中,对外征讨的步伐大为放缓。

到了后期,黄泉明里暗里已经把他当成了宿敌。

仅仅有一次,黄泉将未形逼入绝境,不得不正面接战,那就是极乐之战。

与其说黄泉把未形逼入绝境,不如说,他是把自己逼到绝境。

当时,未形前往极乐星反抗军区域总部主持一个重要会议,与会者包括附近六大星域的反抗军高层,更有帝国死敌萨克联邦的特使,不知聚集了多少强悍武力。

而黄泉得到未形的行踪后,立刻孤身踏营,直捣黄龙,毫无半分犹豫。

黄泉凶名赫赫,单兵战力能抗星舰,可毕竟只有孤身一人。

反抗军中大多数人想的是,难得这名帝国杀神狂妄自大,自屡绝地,正好可断帝国一臂,少部分则警惕会不会有陷阱,帝国是否在附近星域埋了伏兵。

不管哪种想法,此战之前,没有人想到会是完败收场。

在这种情况下,未形再无避战可能,他纵有谋略,也不得不屈服于人心。如果在绝对优势下主帅还要逃跑,反抗军的军心就会彻底崩溃,未形那神一般的光环也会破碎。

这一战,打得极为惨烈。

黄泉不知道受了多少处伤,身上几乎找不到一处完好肌肤,却如神话中不知疼痛,不会疲倦的巨人,将面前的敌人一个个撕碎。

从大门到庭院,再到大殿,他在身后生生留下了一条血肉长街。

激战整整一夜,浑身浴血的黄泉依然站立,反而是最初占据优势的反抗军被杀得士气崩溃。

在这个黄泉自画的死地,未形眼睁睁看着他在绝不可能的情况下一点点扳回局势,将自己一并带入死局。

最后时刻,许多反抗军将领舍生忘死,以自己血肉之躯挡在黄泉脚步前,给未形争取到了一线逃跑的机会。

此战之后,未形神之子的威名被打破,而黄泉的杀名上升到三千星域无人可以企及的高度,龙骑军帜所过之处,无人敢于反抗。

若不是数月之后未形就复出,把帝国另外两路清剿部队打得差点全军覆没,怕是帝国殖民星域的反抗军会被全部连根拔起。

极乐一战,奠定黄泉赫赫威名之余,也令无数人为之疑惑。

黄泉个人武力确实可算帝国第一,但仅从纸面实力看,未形加上反抗军众将足以杀死黄泉数次有余,究竟是什么力量支持着黄泉于不可能的情况下翻盘?

随着时间推移,这已经成了不解之迷。

未形虽然还活跃着,可是声势已经大不如前,许多星域的反抗活动渐渐平息,当原住民繁衍生息,新一代人成为社会主力,就慢慢接受了帝国的统治。

这些星域稳定下来之后,就成了帝国继续对外扩张的前进基地,物资和兵源源源不断地从那里送往前线。

此时此刻,仿佛极乐一战的重演,甚至未形的优势更大。他拥有整个世界力量的加持,几是无穷无尽,而黄泉早就该败亡,却始终屹立不倒。

未形狠狠一击,在黄泉身上带走一大片血肉,看着已变成血人的黄泉,未形忍不住再问:“为什么?”

黄泉抹去嘴角的鲜血,向下面一指,说:“以前为了帝国,现在,为了他们。”

未形低头看去,山腰处一片混乱血腥,从空中坠落的人类战士大多已被食人鬼杀死,并正被分食。场面之血腥,让人直欲作呕。

“就为了他们?”

“我首先是人类,没有任何一个种族,能够看着自己的同类成为其它东西的食物!”黄泉斩钉截铁地道。

“人类注定了灭亡!”

“就算只有一个人还站着,那也是我战斗的理由!”

未形突然暴怒,一拳将黄泉轰入地面,喝道:“你骗人!”

黄泉又挣扎着从土中爬出,这次他行动明显迟缓,刚刚爬到地面,就被未形扼住脖子,按在地上。

黄泉不断喘息着,身上所有伤口同时迸开,鲜血流了一地。他的力量已经所余无几,明显不能抑制伤处恶化。

然而他看着未形,无所畏惧,哪怕现在被未形扼住了要害,只要手上稍稍用力,就能捏断他的生机。

而在世界力量的补充下,未形身上银色光芒充盈,恢复到最强盛时期的力量。

他盯着黄泉,一字一句地道:“人类必须灭绝!”

“嗯。”

黄泉的态度明显令未形抓狂,他扼住咽喉的手一松,抓起黄泉的双肩用力摇晃,吼道:“你为什么不问我原因?为什么不问人类因何要灭亡?”

黄泉吃力地冷笑出声,“问了有用吗?”

“当然……没用!”未形咬牙,他手上光芒涌动,看样子打算下手。

黄泉不说不动,闭目等死。他的神态十分平静,就连气息都慢慢安复,像是要倦极入睡。

未形的手却开始颤抖,然后全身都瑟瑟如筛,他一把提起黄泉,飞上半空,手中银色光芒涌入黄泉体内,喝道:“我就让你看看,人类是因何灭亡!”

在太初力量的灌注下,黄泉双瞳渐渐泛起银色,他的视野也随之变化,所有食人鬼身体都蒙上了一层红得发紫的光芒。而人类的骨骼、内脏处,则是一团团夹着块块黑斑的猩红色。

无论人类还是食人鬼,身上其实都是红色,只是浓淡不同。浓到了极致,就是黑色。

在黄泉眼中,那些红色宛若有自己的生命,自行盘踞蠕动,如一团团爬虫,不断在人类体内伸缩。随着它们的动作,人类就会相应做出许多动作。

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躯壳,提线木偶般由这些红色未知物在操纵者。

黄泉忽然毛骨悚然。

他一时分不清,人类究竟是有自我意识,还是被这红色所操纵的傀儡。直觉告诉他,像傀儡倒是更多一些。

第八十章 命运只在我们手中

“不!不可能!”

一个声音在黄泉心中大叫,让他冷汗直流。他又望向食人鬼,透过食人鬼身体外面的那层浓郁血色光芒,可以看到里面更有许多团黑得发光的血光。

食人鬼的血光更加疯狂,更加混乱,带着极强的攻击性,有着毁灭一切的味道。如果食人鬼不去攻击外界,它们甚至会撕扯内脏肌体,给食人鬼带来极大的痛苦。

一个强大的人类战士这时正好被击倒,他身上瞬间爬满了食人鬼,块块血肉不断被撕扯吞食。

黄泉看到,原本人类体内的几团红光,随着附着的内脏被吃掉,也都一一进了食人鬼腹中,与食人鬼体内原本就有的红光缠结,渐渐融为一体。

在这个过程中,食人鬼脑袋部位浮现出一个银色光球,它散发出的光芒安抚着食人鬼,让它们变得安心而满足。

看着这一幕幕影像,黄泉全身发凉,有种感觉在心底徘徊,却又无法用语言表达,甚至不敢仔细去想。

未形却不会放过他,在他耳边轻声道:“看见了吗?看清楚了吗?这就是真实的世界,是本来的面貌。你们的眼睛早已被太幽所蒙蔽,才会对这一切视而不见!”

“这又能说明什么?”尽管内心隐隐有所猜测,继而震惊,可黄泉脸上依然是万年不变的平静。

“还不明白?好!我就让你看个明白!让你知道,食人鬼究竟是怎么来的!”黄泉越是表现得平静,未形就越是激动。

黄泉的意识中,忽然凭空出现一幅影像,不断变化,有如一幕幕电影。

那是一个人,刚刚离开了聚落,然后就遇到凶兽群,一番激烈追逐战斗后,终于逃出生天。然而他迷失了,再也找不到回归聚落的路。

雨林中处处敌意。

一天,两天,这个人日渐焦燥,双眼通红身体扭曲,他却一无所知。猎杀的过程日益血腥,猎物往往被撕得四分五裂,才会下口,洗剥生火的过程已经完全省却了。

再过几天,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在一次彻底的血腥发泄之后,他昏了过去。

昏迷持续几天几夜,在这个过程中,他身体内的血色力量完全失控,彻底操纵了他的身体,各种肌体混乱无序地生长,外表看,他已经从一个人变成了人形怪物。

看到这里,黄泉内心的震惊已经无法抑制。

此刻在场景出现的,就是一头刚刚成形的食人鬼!

随着血色力量疯狂生长,初生食人鬼的肌体继续失控无序地野蛮生长。熟知生物结构的黄泉知道,再这样下去,食人鬼的肌体就会达到某个临界点,彻底崩溃。

就在这时,点点银色的太初力量出现,汇聚到食人鬼的头部,凝聚成一颗银色光球,赋予食人鬼理智。

新生的食人鬼站了起来,正好一队食人鬼经过,于是它自动跟上去,成为队伍的一员。

这就是最初食人鬼的由来。

当太幽的力量失去控制,人类就会变成怪物。

“看到了吗,太幽为了垂死挣扎,已经侵染了人类的身体和灵魂,只要有一个活着的人,它就无法被彻底消灭。当太幽的力量完全失去控制,人类就会变成食人鬼。如果没有太初的力量,那他们很快就会彻底崩解,毁灭,这就是幽的本质!”

黄泉道:“太初转化食人鬼,不是为了拯救生命,而是为了猎杀人类吧?”

未形坦然承认:“食人鬼就是锁住太幽力量的囚笼,在它们体内,幽的力量才不会扩散,无法逃离。所以当人类灭绝,食人鬼也会消失,这就是食人鬼的宿命。你现在明白了吗?”

“那你呢?”

“我是太初力量的代言人,就如你是太幽的选民一样。”

黄泉点头,他忽然间明白,为何自己身上的圣辉力量,会与庇护所的生命之树有所不同。

生命之树为了生存,直接侵染生灵的灵魂,只要族群不灭,它就会延续。所谓的生命之树,一旦失去控制,也就是个怪物。

原来太幽,真的是毁灭与混乱的源头。

黄泉心底深深地叹了口气,忽然间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疲惫。

未形看着他,认真地说:“放弃吧,放弃幽的力量,我会用太初之力给你洗礼。虽然我们都存活不了多久,但可以用短暂的生命,去看看这个世界,而不是沉浸在没有意义的战斗与杀戮中。”

黄泉回望他,深黝的眼中映出未形银光流溢的双眸,“为何我们存活不了多久?”

“太初的使命是维持世界存在,与幽的战斗已经耗尽了她的力量,当幽彻底消失,她就会沉眠,与世界融为一体,无分彼此。作为她的意志体现,我们也会消失。”

这就是宿命,当敌人灭亡,自身也会消亡。

“你究竟是谁?”

这是黄泉第三次问未形这个问题,每次含义都不相同。

未形听得懂,所以沉默。

黄泉没有追问,他微微垂目,气息低弱,仿佛已经疲惫到了极限。

不知何时,未形提着黄泉衣服的手,变成了拥抱。

黄泉要靠着他的力量才能不从空中掉下去,这位昔日三千星域第一的强者,依然挺拔伟岸,却已走到了穷途末路。

未形说:“我是你的儿子。”

黄泉身躯微微一震,睁开眼睛注视着他。

“你从未见过我,甚至应该不记得母亲的存在。”

黄泉艰难地抬手,轻轻抚摸他的脸,然后说:“你是,我的儿子?”

原来缺失的记忆在这里。他最后一层基因锁开启,得到了深植于生命本源关于初幽的信息,却始终没能修复记忆中那块空白,这竟是来自神明的拨弄。

“是。因为我继承了你的天赋,太初才会选择我。”

黄泉笑了,“我们被幽与初选为代言人,或者说……炮灰,原来是因为我们的血统和天赋。”

这就是事实。

未形忍不住抱紧他。黄泉摸了摸未形的眼睛和额头,放下手。

黄泉咳嗽,大口鲜血从他嘴角涌出,艰难地说:“孩子,你要记住,没有任何一个种族,注定应该灭亡!!我们的命运只在我们手中!”

黄泉喉咙深处,突然亮起一团极为夺目的金色光芒,化为光柱,瞬间穿透未形的额头!

未形双眼骤然失神,银色光芒从他身体不断涌出,滚滚翻腾,像是又一重银甲护着他飞离,并在求生本能下,带着未形瞬间远去。

黄泉缓缓落到地上,看着消失在天际的光点,轻声道:“再见了,孩子。”

他转身,带领最后的人类击退了食人鬼,抢回圣地。然后驾驭圣地找到那艘全称为极乐园Ω号星舰运送的货物,一具强大的跨河系推进器。

有了新引擎,圣地突破了雨林星球的限制,飞向星空。

导航系统恢复后,星图也露出全貌,比黄泉智脑中储存的帝国时代资料更先进和完整。

而在脱离星系引力的时候,黄泉发现雨林行星所在恒星系,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向宇宙的边缘。至此他终于明白了食人鬼预言的含义。

雨林星系,就是困锁太幽最后力量的囚笼,太初在宇宙边缘设下这个局,让幽逃无可逃,从而彻底抹除幽的意志,让她回归混沌。

而太幽则是预见到了这一切,先是引导黄泉坠毁在雨林星球,又送来极乐园Ω号和圣地,希望他能够带领最后的人类逃离囚笼。

只要人类存在,幽的意志就不会消失。

黄泉忽然想到了那个梦,和梦的结局。

梦境是绝望的,绝望之处在于一万年前,就已经预见到了败亡结局,幽纵然与世界同源亦无力改变。

那是属于神明的绝望,但不是黄泉的。

圣地在深空中飞行,驶向帝国在一万年前秘密建立的太空基地,那里建设之初是为了于帝国存亡之际保存火种,皇室居安思危,在大开拓时代也没有忘记留下后手。

此时却成为这艘星舰上,仅存人类惟一能够前往的坐标。

黄泉站在圣地的舷窗前,凝望无尽深空。在那黑暗的深处,谁也不知道最后的伊甸园是否存在。

黄泉只是知道,无论人类天然有着怎样的原罪,都不是命中注定的灭绝。

命运只在我们手中。

全文完

完结感言

星际时代,帝国远征黑暗之门,四皇子黄泉率精锐龙骑远赴战场,途中遭到变故,沉睡万年。

经年,黄泉被聚落的少女遥所救,走出舱门,而此刻,人类最大的聚落“庇护所”中发现残存的科技,得知圣地传说,黄泉为解开万年之前圣辉之石秘密的终极,踏上飞船寻找一切谜底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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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黑暗。

在这个世界中,黑暗似乎是永恒的主题。

无尽的黑暗之后,似乎还有许多支离破碎的画面,可是它们偶尔出现,就会被撕碎,然后被黑暗吞噬。

黑暗已经持续了太久,仿佛有一万年那么长,并且还将继续下去,直到世界尽头。

传说中,当世界走到尽头,就会有无可抗拒的天灾灭世,清洗整个世界,开始下一个轮回。

黑暗突然剧烈震动,好像真的即将走到尽头。随着一道暗淡红光划破世界,终结之刻到来。

于是,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出现在视野中的,是一排排暗红字符。当他看见它们的时候,含义自然而然在心中浮现。

“出现故障,故障排除中……”

“重置任务信息……”

“任务单位:帝国禁卫军第一师龙骑战营。”

“任务区域:尤伯坦星系第二星云。”

“任务目标:搜索黑暗之门;搜索遗迹之民;击杀叛军。”

“注意:任务信息为绝密,不得向帝国任何机构、任何个人透露任务内容。完成后直接返回帝都军部特别机要署。”

“任务执行人代号:……”

“黄泉。”

这个名字如同一个开关,瞬间开启了尘封已久的记忆,一个声音开始不断在他意识中回响:

“我……想起来了……我是禁卫军上校,帝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上校……”

“我,将要前往世界边缘,放逐之地,去……杀光那里的叛军……”

“一百年了,这个任务始终无人能够完成。但是我,但是我可以。因为我是帝国四皇子,我要保卫我的国家,保护我的臣民,因为我是……黄泉!”

这个名字如同轰雷回响,刹那间带给他无穷力量,与之同来的还有无穷愤怒。

他一拳向前轰出,狠狠撞击在舱盖上,将那闪烁着红字的显示屏轰碎!吱呀一声,舱盖缓缓打开,老朽如同生锈的铁门。

他更加愤怒了,禁卫军是整个帝国最精锐的部队,龙骑战营更是精锐中的精锐。这支部队自成立以来,就是专门为给其它部队擦屁股而生的。但凡有搞不定的任务,总会第一时间扔给龙骑。

身为帝国皇子,龙骑战营的第四任队长,他所有的配给都是最好的,有些装备甚至是独一无二,整个帝国都找不出第二件来。

可是,从叛军手中夺取黑暗之门这样的任务,配备的维生座舱居然差到这种程度,连舱门都是生锈的残次品,军需部门竟如此大胆,贪污到他黄泉头上来了?

他双眼微眯,眼中洋溢着冰寒杀气。也许等杀光叛军之后,就该拿军需部门里那些废物开刀了。

他缓缓坐起,动作慢而舒缓,经过长时间的沉眠航行,身体需要一个恢复的过程。

他十四岁第一次出战,十五岁独立承接任务,十九岁接任龙骑战营指挥官,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次远航,对恢复的流程熟极而流。

一边按照标准流程活动着身体,他一边报出一长串口令密码,然后道:“装备自检。”

一个柔和的机械女声响起。

“装甲:能量战甲辉煌,状态损毁,损毁原因:维护系统能源供应中断;”

“近战武器:佩剑龙牙,状态损毁,损毁原因:维护系统能源供应中断;”

“远战武器:战枪光夜,状态损毁,损毁原因:维护系统能源供应中断;”

……

一连串的报告让他怔住,半天才强行压下怒火,喝道:“还有什么东西是能用的?说!”

女声以不变的声音道:“主能量电池状态完好,剩余能源0.001 %。以目前系统运行状态,可以维持5分钟。”

他闭上双眼,深深呼吸,竭力压下想要把座舱一拳砸烂的冲动。可这实在太不容易,足足过了好几分钟,他才再次睁开双眼,从座舱内踏出。

周围是一片黑暗,只在远方有一束微光。借助这束微弱光芒,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洞窟内,石壁没有人工痕迹,看样子应该是一个天然洞穴。

他没有显出意外,在过往的战斗生涯中,座舰不止一次坠毁,什么样的起始环境没有见过?相比之下,这种地下洞窟算是很理想了,隐蔽、安全,不能要求更多。

他回头一看,却是当场怔住。

身后并没有预想中那线条流畅、极具美感的沉眠座舱,也没有保护完善、可以抵御各种极端环境的装备舱。有的只是一个覆盖泥土苔藓的盒子,如果不仔细分辨,甚至都看不出来那是个金属制品。

如果把舱盖合上,整体就像是一块不知道在洞穴中沉睡了多少年的大石头。

过了好一阵,他才回过神来,望向座舱旁边另一块四四方方的石头。他扑过去,用尽力气掀去表面的泥土,果然,下面露出一片金属,只是原本坚硬的合金也都锈蚀得不成样子。

好不容易清除了装备舱盖上的泥土,拉开盖子后,他再次怔住。

装备舱内积了大半舱的水,混浊的水下,专用支架上的各件装备都已看不清本来形状,只剩下龙牙还有把剑的样子,可是剑鞘和剑化为一体,剑尖突出参差不齐的锯齿。

饶是经历过无数生死大战,他依然难以理解眼前看到的一切。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忽然冲到座舱边,沉声喝道:“现在是什么时间?”

女声沉默了一刻,似乎是在计算,也似是在清除故障,片刻之后说道:“帝国历一零七五四年七月七日十九点零六分四十五秒。”

他脑中轰的一声,顿时什么都听不见了。帝国历一万零七百五十四年!他清楚记得自己接下任务,踏上征途之时,帝国刚刚立国六百年。

竟是一万年过去了!

第一章 一万年太久

一万年!

难怪号称千年不朽的坚硬合金都变成了眼前的模样,而帝国最新型“类永动机”采集星球引力的能源供应也面临枯竭,在时间的磨损下,没有什么是永恒。

若非不知名原因,他的个人舱衰败程度远低于其他设备,或许他永远都没有醒来的机会,早就化为金属坟墓中的一摊脓水。

他定了定神,问:“确定目前方位。”

“当前世界数据与已知系统数据不匹配,无法确定……请……补充……能源……”系统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彻底消失。主能源机最后一点能量经不起系统大量活动的消耗,终于在这一刻消耗殆尽,他惟一一件完好的装备就此消失。

他微微皱眉,思索着最后一句话。

当前世界数据与系统数据不匹配?这是什么意思?是意味着他跑到了帝国掌控星域之外,还是说身处世界星图上都未标注的无人探索区?

当务之急,还是先确定自己究竟在哪里。

他又检视了一遍座舱和装备箱,因为实在经历了太久远的时光,没能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哪怕是制作龙牙和光夜枪管的超级合金,也彻底变成了一堆泥渣。

惟一完好的是他的制服,这种名为“流光”的人造织物,在个人舱的保护下,和他的身体一起逃过了岁月的碾压。

他放弃寻找装备的努力,开始小心翼翼地活动身体,直到确保每个关节都能够正常工作,才向远方的那道微光走去。

刚刚从一万年的沉眠中苏醒,他的身体正处于极度虚弱状态,这时候,哪怕一个只有最初级构装改造的叛军杂兵都能干掉他。

如果来的是承受过一级改造的老兵,甚至是二级改造的兵长,他恐怕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他慢慢靠近微光,眼前出现了一个坡度很陡的通道,倾斜向上,在洞口处透下一点天光。他试着抓住通道壁上的藤蔓,向上爬了爬,感觉藤蔓足够结实,能够承受自己的重量,才准备继续向上。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突然闪过一片银光。他转头望去,看到在自己制服的手臂上,正嵌着一枚盾型的银质徽章,上面以特殊的符文构筑出抽象的图案。

这就是龙骑战队的军徽,它们并不仅仅是简单的标记,每个徽章中都封印着一个能量盾,在关键时候是保命的最后屏障。

身为龙骑队长,他的徽章更是特殊,以量子重银制成,里面蕴含的能量足以抵挡战舰副炮的直接轰击。

此刻,徽章的颜色已经从黑灰转成银色,显然经过一万年的时光冲刷,里面存储的能量早已散逸。但是这枚徽章对他来说是特殊的,每一次进化,都是他军功的见证。

他想了想,将龙骑徽章撕下,贴身收好。然后又把全身上下能够辨识帝国身份的标记全部取下,埋进洞壁的缝隙,这才向通道口爬去。

已经是一万年过去了,在人类历史上,还没有哪个帝国能够经历万年之久。

在人类正式迈出母星,走上星际探索开发的大开拓时代,以松散联盟形式存在的第一星河联邦,也不过维持了两千年就分崩离析。

随后为了应对星空深处的大敌,以及人族自身的分离主义浪潮,第二星河联邦正式成立。这一次仅仅持续不到千年就再度解体,帝国正是在第二星河联邦的废墟上建立起来的。

一万年太久,帝国或许早就湮灭在历史的尘埃中。

不管怎么说,现在帝国的身份带给他的多半不是便利,而是危险。只有龙骑徽章比较特殊,上面的符文据说是遗迹之民的作品,来自久远年代之前,整个星域也没几人能懂。

作好万全准备,他沿着通道一路向上攀爬,许久之后才接近洞口。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终于从洞口爬出,随即瘫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休眠了上万年的身体,实在是太弱了。

还没等他稍稍恢复,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少女。她的服饰古怪而又原始,脸上满是焦急之色,正冲着他不断喊叫,还在拼命挥手,可是说的话,他一个字也听不清。

直到这时,他忽然感觉到一缕寒意深入骨髓,全身寒毛紧竖。这是他天生对危险的直觉,只不过受休眠影响,也变得迟钝了许多。

几乎立刻,他腾身而起,随手向腰间摸去,就欲拔剑向后斩出。可是他摸了个空,这才想起陪伴自己多年的龙牙已经变成泥渣。

即使没有武器,他也不会惊慌,脚下发力,向侧方闪避。但是踏地的瞬间,他突然双腿一软,竟是一点力气都用不上,旋即他只觉自己后背如同被陨石撞中,通的一声,整个人就飞了起来。

飞上半空的瞬间,他才看清自己身处之地。

这里是一片丛林,只是草木都格外高大,一棵棵巨大树木直径超过十米,远方似乎还有更大的古树,树冠遮天蔽日。地面上铺满长草,草叶高过人头,都有些分不清是草是树。

他爬出来的洞口就在下方,在这个什么都格外高大的环境中,就像是一个蚁穴,毫不起眼。

在他坠向地面时,突然大地开始震动,轰鸣声中,地面层层塌陷,刹那间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

就在这时,他眼前忽然出现了那少女的面容,然后整个人似被牵着横向飞走。

他眼前一黑,随即失去了意识。

……

“他醒了吗?”

“好像还没有。”

“盯紧他,最近奇怪的事很多,他说不定是毒刺派来的人。”

“不可能,我没在毒刺部落看到过他。”

“谁晓得毒刺部落是不是招募了新的猎手。总而言之,盯紧他!”

一系列的对话传入耳朵,并被记忆下来,直到他的意识慢慢恢复,才重新被回想起来。

黄泉微微睁开眼睛,透过一丝缝隙观察着周围,同时以特殊技巧活动身体。

这是帝室流传的秘法,能够在不引起身体表面变动的前提下,通过细微震动活动关节,激活身体机能,从而恢复一定的行动能力。

这门“一线”秘法创设之初,是为了让帝室中人在任何绝对不利的情况下,都能够恢复一点行动力,从而反抗或是终结自己的生命。

他尽量控制着秘法运转,一分一分地激活肌体,他没有感觉到身上有什么束缚力量的秘术,这算是好事。

坏事则是经过长时间的休眠,他的肌体已经处于极端虚弱状态,若是回到帝国,恐怕连禁卫军中随便哪个小兵都打不过。

他躺在一间看上去极为简陋的房屋中,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叫做房屋,就是几根天然弯曲的树枝搭成框架,然后用藤条捆绑在一起,最后铺上巨大的草叶作屋顶。

以帝国的标准,这样的东西连窝棚都算不上。

不过他多年征战,足迹踏遍各个星域,什么样的恶劣环境都见识过,也都经历过,这里远远算不上最差的。

这时,门外响起细碎的脚步声,直奔这边而来,他立刻放缓呼吸,闭上眼睛,佯作昏迷未醒。

“啊,你醒了?”

第二章 原始

这一声差点惊得黄泉跳起来,不光是因为莫名听懂了她的话,还因为伪装竟然被一眼看穿。

好在他定力过人,越是凶险,就越是冷静。他听出对方声音中并无恶意,还似是含有惊喜,于是缓缓睁开双眼,再慢慢转头,向声音来处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秀中略带稚嫩的小脸,大大的眼睛中满是欢喜。他目光转动,似乎还显得有些迷茫,实际上已经悄悄把她整个人观察了一遍。

这就是他在昏迷前看到的少女,梳着两根又粗又长的辫子,辫梢用彩色丝带绑着,并且缀着几颗兽牙作装饰。她的肌肤略显粗糙,小麦色的皮层下,流动着惊人的野性和力量。

她身上穿着轻便猎装,兽皮制成的短衣短裤,在丛林环境中有良好的行动力。上衣胸口处缀着两块金属片,看来还是当作铠甲来用的。

少女腰间挂着一长一短两把短刀,短的不过匕首大小,长的也不过半米。在她右腿上绑着一条皮带,上面插着几把飞刀。

看到这里,黄泉已大致可以勾勒出一幅画面:少女在丛林中纵跃如飞,依靠天生的力量和敏捷捕获猎物,她所在的部落相当原始和落后,还要依靠冷兵器战斗,看不到多少大工业的影子。

但从昏迷前一刻的记忆看,倘若是她在千钧一发之际将自己拖出地陷区域,那么她的力量和速度就相当惊人,和帝国经过层层选拔的禁卫军战士不相上下。

当然,比起自小就修炼秘法,并以海量资源强化身体、激发天赋能力的龙骑战营乃至帝室成员,就差得远了。

他慢慢撑起身体,将自己置于更好发力的位置,然后问:“是你救了我?”

他问这句话的本意是要分散少女的注意力,不让她发现自己正在试图进入攻击状态,只要在合适范围内,他就有把握一击制服甚至是杀死少女。

哪怕他现在还处于极度虚弱状态,但只要能动,任何东西在他手中都会化作致命武器。

孰料听到他的话,少女顿时高兴得跳了起来,喜道:“你会说我们的话!我就说你不可能是食人鬼,他们都不信我的,哼,现在看他们怎么说!对了,你穿得好奇怪,是哪个圣所的人呢?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衣服。好了,你先躺着,我去给你弄些吃的来。”

她说话又急又快,完全不给他插嘴的机会,然后就如风一样冲了出去。

刚一出门,她又探头进来,露出顽皮的笑,说:“放心,我不会把你装昏迷的事说出去的。”

他心中一震,差点就要跃起出手。可是他躺的位置和门口还有些距离,少女又明显是个急性子,说完就跑远了,根本没有给他动手的机会。

他定了定神,慢慢坐起,斜靠在墙壁上深吸浅呼,全身骨骼不断互相撞击,以此产生特殊的震波,激活肌体和内脏最深处的生机活力。

如若少女这群人只是普通未开化的部落民,那倒还好,可是一般的部落民,哪会有如她这样的力量和敏捷,以及能够看穿他伪装的能力?

这让他想起了一个已经在记忆中深埋了一万年的词:遗迹之民。

帝国时代,遗迹之民神秘且强大,拥有种种匪夷所思的能力,他们中的普通一员,甚至都有压倒帝国禁卫军的战力。

为了寻找遗迹之民的力量来源,帝国在上百年中投入了海量的人力物力,甚至连扩张的脚步都为之放缓。

而他,黄泉,作为帝国军队最后的底牌,在边境战火四起之际,依然被派赴遥远的荒芜星域,去追查遗迹之民的线索。帝国对此的重视,由此可见一斑。

可是遗迹之民究竟长什么样,他们的力量来源又是什么?几百年来无人能够说得清楚,因为真正的遗迹之民从来没有被捕获过。

帝国怀疑,遗迹之民的力量也是来自圣辉之石。

帝国禁卫军的超人力量,都是源自圣辉之石。那是帝国的最高机密,即使他身为帝室成员,也是在成为龙骑战营的候任队长时,才真正见到了圣辉之石。

圣辉之石……

他的记忆,不由自主地回到初次见到圣辉之石的那一刻,那是一间无比恢宏的宫殿,在他面前,两扇高达百米的巨门缓缓开启。

然而当记忆来到这一时刻,从巨门隙缝中出现的并不是圣辉之石,而是光,无法形容的光!

记忆中的光芒似是穿透了万年时光,照在他的身上,这光如火,烧灼着他身体内外的每一块肌体,甚至意识和灵魂都被点燃。

无法形容的痛苦,令意志坚硬如铁的他也忍不住哼了一声,蜷成一团,扑通一声从床上摔了下去。

“你怎么了?”去而复返的少女一声惊呼,急忙将他扶起,放回床上,有些责怪地说:“你刚刚醒过来,正要好好休息,乱动什么?”

少女的声音,将他的意识从虚幻中拉回到现实,原来那如火的光,只是一场幻境。

可是短暂的幻觉,却消耗了他辛苦积攒出来的全部力量,现在的他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极度困难,更不要说反击和逃跑。

少女身后走出两个男人,穿着和她相同风格的猎装,看上去十分精悍。

其中一个男人皱着眉,说:“这个家伙好弱,带上他只会是我们的拖累。”

另一人也道:“他来历不明,服饰也很奇怪,我从来没有在任何群落中看到过类似的装束。他又出现在这个时候,多半是食人鬼的奸细。”

少女争辩道:“不可能,他会说我们的话。”

第一个男人冷冷地道:“也许食人鬼中有人变聪明了呢?就算他和食人鬼没有关系,这么弱的家伙,带上他有什么用?只会增加我们的危险。你救了他一命已经足够,我不同意带他走!”

少女一下跳到床前,拦在了黄泉身前,道:“他不会是累赘!我会带着他,路上有危险的话我来保护他,用不着你们!”

男人脸色阴沉,说:“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少女脸腾地红了,道:“灰鹰,你再胡说八道,我回去后一定会告诉叔叔的!你们把他扔在这里,他肯定会死在食人鬼手上,他也是和我们说同样话的族人啊,你怎么就这么忍心?”

灰鹰冷着脸道:“不行,不能带他回营地!万一他把食人鬼引来怎么办?”

少女也怒了,喝道:“灰鹰,你还没资格命令我!我就是要带他回去,你不同意也没用,飞箭,你是站在他那边,还是跟我一起?”

飞箭身材瘦长,手长脚长,背后挂着一大一小两张弓,看得出来在森林中必定十分灵活,是个出色的猎人。

但眼前这件事显然比狩猎要难得多,他一脸的为难,抓着满头的小辫子,说:“遥,我们三个如果分开的话,遇到食人鬼的狩猎队怎么办?而且带着他,我们逃都逃不掉。”

少女冷脸道:“那就你们两个先走好了!”

飞箭挠着头,看了眼灰鹰,说:“把他扔下,肯定会死的。我们还是一起走吧,这里不能久留。”

灰鹰哼了一声,狠狠瞪了黄泉一眼,道:“希望我们的冒险能有价值。”

遥走过来,架起黄泉,说:“我背你,记得抓紧,不然会掉下去的。”

黄泉想要拒绝,不过少女却直接将他负在背上,力量大得根本不容拒绝。

第三章 狒妖

三人走到屋外,黄泉回头,再次看了看自己养伤的屋子。

屋顶覆盖着草叶,藤蔓和树枝捆成墙壁。在高达两米的杂草丛中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离得稍远一些,根本无法把它和天然的断枝落叶区分开来。

以黄泉的眼光,也认为这间小屋的隐匿水准相当之高,却不知三人为何要放弃这个据点。

这时,飞箭催促道:“我们已经在这里呆得太久了,再不走的话就有麻烦了。”

灰鹰当先跃起,向阳光照来的方向奔去。少女跟在后面,虽然背了一个人,但奔跑速度丝毫不慢。而飞箭则在少女左右游走,警惕地注意着周围。

三人虽然刚刚弄得有些不愉快,不过现在看来彼此之间分工明确,配合得相当默契。

少女的步伐相当大,一抬腿就能跨出数米,遇到两三米高的障碍干脆就是一跃而过。

转眼之间,三人就来到了一道十余米高的矮崖边,灰鹰一跃而起,双臂展开,冉冉而上,真的如鹰一般飞上了矮崖。

飞箭则是在矮崖上伸出的一株小树上一拉,借力上了崖顶。虽然不若灰鹰那样惊人,但是动作干脆利落,登崖速度不比灰鹰慢。

而在黄泉眼中,因为有攀岩助力的过程,实际上飞箭身法的变化更多,选择余地更大,可攻可守。以武道来说,其实比灰鹰高明。

少女第三个赶到,她的速度不减反增,笔直冲向矮崖,然后一声轻喝,一路冲上矮崖,双脚在岩石上连踏数记,转眼间就冲到崖顶。

不过行将登顶之际,她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向下坠去。危急时刻,她双手探出,抓住崖边岩石,这才没有摔下去。

灰鹰和飞箭各自伸手,一人拉住遥的一只手,合力将她拉上崖顶。

遥将黄泉放下,大口喘着气,汗水从饱满的额头滴滴滚落。奔跑了这么久,还背了一个人,她明显累得狠了。

短短时间里,在类热带雨林环境下,三人已经跑出十公里,遥还全程背着黄泉。

他们的力量、灵活、速度,以及平衡感都相当出众,这若是在帝国时期,三人的身体素质已经强到可以直接加入禁卫军,稍加训练就是精锐战士。

但是另一方面,他们无论奔行还是发力技巧都相当粗糙,更是看不到秘法修炼的迹象。哪怕身体素质相当,一个禁卫军精锐战士完全可以把三人放倒。

无论灰鹰,飞箭还是遥,似乎都没有经过正规且系统的训练,反倒和自小在森林中长大的荒野猎人有些相似。

正思索之际,灰鹰突然冲了过来,一把抓住黄泉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用力摇晃,吼道:“你要是个男人,就自己离开!别让她背着你。不走的话,我现在就杀了你!”

黄泉眼神冰冷,瞳孔深处闪过不易觉察的杀机。他现在确实没有力气,没有办法跟得上三人的脚步,但却不代表可以任人羞辱。

灰鹰敢靠得这么近,杀掉他不过是瞬间之事,杀人又不需要花多少力气。

这时飞箭从后面抱住了灰鹰,而遥则打掉了灰鹰的手,扶住黄泉,怒道:“你疯了吗!”

飞箭将灰鹰拖开,说:“他出来得太久了。我们得赶紧回去,不然的话,他可能真的会控制不住自己。”

“好,那我们走吧。”遥干脆地道。

“你能行吗?”

遥一甩被汗水打湿的头发,道:“当然可以!”

飞箭眼中闪过担心,说:“我来背他吧。”

少女有些犹豫,飞箭又说:“我们需要快点回营地!”

遥终于点头。

就在这时,突然起风了。

风在巨树间呼啸而过,摇动长草,让许多躲在草丛中的小动物惊慌失措,四散奔逃。而风中除了传来腐土的腥臭,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肃杀。

三人脸色全都变了,飞箭对遥大叫:“快逃!”

少女脸上有着惊慌,却倔强地摇头。

想逃已经来不及了,一个巨大的黑影从一株古树跳向另一株古树,以惊人的速度冲来,最后一跃数十米,如小山般砸在三人面前,震得大地都在震颤。

“狒妖!”飞箭一声惊呼,声音中透着绝望。

灰鹰则转头咆哮:“都是因为那个混蛋,才把狒妖引来的!”

遥倔强地道:“大不了一起死!”

在三人面前立着的,是一头高达三米,似同巨猿的巨兽,但是它的嘴吻突出如狼,露出森森利齿,颈间一圈猩红色的毛发格外醒目。

它一双巨眼盯着三人,转眼间就布满血丝,突然间一声咆哮,挥掌拍下!

三人这时显出超人的敏捷,各自闪开,遥还拖着黄泉一起避开。灰鹰和飞箭各自一声怒吼,分从左右扑向巨猿,但是他们的猎刀仅仅插入半截,对巨猿来说,或许仅仅是擦破了点皮。

巨猿吃痛,双臂挥舞,砰砰两声,将灰鹰和飞箭砸得倒飞出去,狠狠撞在树上,倒地不起。

巨猿似乎对遥更感兴趣,凌空扑来,更是张开血盆大口,尖锐獠牙上不断流着涎水。

少女脸上闪过绝望,握紧手中短刀,明知毫无用处也没放弃反抗。

就在这时,她忽然被人推了一把,整个人就如失了重量,轻飘飘的飞了出去,同时手中一轻,两把猎刀同时被人拿走。

她勉强回头,看到黄泉正飞身而起,凌空与巨猿撞在一起!

黄泉尽管生得高大,但在巨猿面前单薄得就如纸人。飞扑中的巨猿甚至好像没有感觉到他的存在,直接在大地的震颤中落下,将黄泉完全压住。

岩石的震动,让本就没有站稳的遥摔倒在地。当她爬起来时,距离巨猿不过数米。

这个距离,短得让她能感受到巨猿鼻孔中喷出的腥臭热气,那头庞然大物只要一伸手,就能把她抓进掌心。

少女一时思绪空白,坐在那里不敢稍动。

但是巨猿也没有动,只是不断喘着气,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直到大量鲜血从巨猿身下漫出,少女才反应过来。她手足颤抖地爬起来,呆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接近巨猿,伸手在它面前晃了晃。

巨猿稍稍张开了眼睛,打了个响鼻,少女绷紧的神经一颤,正想转身逃跑,面前巨猿的眼皮耷拉了下来,仿佛不堪重负地完全阖上。

飞箭和灰鹰这时方才挣扎站起,他们握着武器围拢过来,看着巨猿,一时也不敢妄动。

又过片刻,飞箭抽出一根羽箭,在巨猿身上刺了刺,见巨猿毫无动静,这才确信它已经死了。

三人互望一眼,均有死里逃生之感,一时之间全身发软,几乎不能站立。

遥忽然想起什么,一声惊呼:“那个人还在下面!”

她想把巨猿掀开,但此刻手足无力,怎掀得动?还是飞箭和灰鹰一起帮忙,才将巨猿翻了个身。

黄泉仰躺在地,脸色苍白,再拖延片刻,说不定要被压出重伤了。少女的两把猎刀都插在巨猿身上,深至没柄。短刀钉在红色颈毛中,长刀则刺在心口处。

少女和飞箭将黄泉扶了起来,灰鹰则去检视巨猿的尸体。

他将两把猎刀拔出,看了看刀锋处的血渍分布,再舔了舔刀尖,脸上闪过震惊和疑惑。他将猎刀还给少女,说:“恰好刺到要害。”

遥接过猎刀,将刀上鲜血擦净,还刀入鞘。她向巨猿尸体看了看,又望向黄泉,问:“这是你杀的?”

黄泉脸色苍白,淡道:“运气好。”

第四章 失落的文明

灰鹰点头:“运气确实不错,狒妖扑击,这两把刀可说是它自己撞上去的,而且恰好插进要害。”

飞箭皱了皱眉,有些疑惑。这两刀刺得实在是再精准不过,遥的猎刀长度不够,就算是长刀也无法透过狒妖厚实的胸膛,刺穿心脏。

狒妖胸骨上有处凹陷,只有那里骨架最薄,勉强能够让刀尖刺到心脏,但也只是扎破一点而已。这处可说是狒妖身上最隐蔽的弱点,惟有最老道的猎人才会知道。

而且不仅仅是这一刀,刺在颈中红毛处的一刀也大有讲究。看来是两处要害同时被刺,才瞬间让狒妖失去行动能力。

脖颈的弱点,连飞箭都不知道。自然,他现在知道了也没什么用处,狒妖行动如风、力大无穷,遇上它十之八九就是个死,要极微弱的概率才能恰好攻击到要害?

灰鹰道:“别愣着了,难得有机会干掉一头狒妖,快点动手吧!”

飞箭也醒悟过来,拔出猎刀,和灰鹰一起肢解猎物。

如狒妖这种凶兽,全身上下都是宝物,有了这个猎获,整个营地都能过上一段好日子。而且他们暂时会很安全,有狒妖的气息在,一般的猛兽也不会接近这里。

遥体力消耗过大,仍是手足发软,没有去收拾猎物,而是在黄泉身边坐下,一边休息,一边看着他,心中想着:“真的只是运气好?”

黄泉安静地坐着,面如止水,对少女的注视全无感觉。

但他表面上平静,实际上,心中正反复将狒妖和一只小猴进行对比。

在帝国时期,那只小猴是母星上很常见的物种,以水果和杂粮为食,体长不过半米,胆小怯懦,被称为狒猴。

狒猴并不起眼,也没有太大杀伤力,但适应性极强,动作如电,又对危险异常敏锐,因此帝国军队在开赴陌生星域时,时常会带上一批经过训练的狒猴,作为天然哨卫使用。

渐渐地,这个物种就随着帝国扩张的脚步,逐渐遍布各个星域。

狒妖的体型比狒猴大得多,重量更是相差数百倍,皮毛的防御强度更是不能比。但若忽略体型,从外型上看,除颈中多了一圈红毛之外,狒妖和狒猴几乎生得一模一样。更重要的是,它们的要害处也完全一样。

这里的狒妖,和帝国的狒猴,难道真的有什么联系?

黄泉看看周围格外高大的草叶,巨大得不可思议的古树,心中若有所思。

小半日的功夫,灰鹰和飞箭才初步收获完猎物。

让黄泉很看不懂的是,灰鹰将狒妖整个脑袋砍了下来,背在肩上。狒妖的头颅既大且重,背上这么一个大家伙,可就带不了其它什么了。

从三人的服饰判断,他们所属的部族群落很可能还处于半原始、半手工的状态。以此判断,对整个群落的生存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安全和食物。

狒妖的肉和血应该都是上佳的营养源,但灰鹰和飞箭却没拿多少。

灰鹰大部分的负重能力用来背狒妖的头颅,而飞箭收集的则是心脏、肝,甚至还有一部分肺叶之类的脏器,躯干肉只割了几块,此外就采集了半条后腿而已。

以黄泉的眼光,心脏就是普通的肌肉,并没有比胸肉腿肉好多少。而许多异种生物的肝脏往往会有剧毒,即便没毒,也没必要冒那个险。

其它脏器也是同理,根本看不出用途,飞箭却辛辛苦苦地要带走。反而是相当有用的兽皮两人都没有理会。

狒妖的尸体还有大半未动,灰鹰眼中全是可惜。他向遥看了一眼,见少女将黄泉扶起,也就没说什么。能有现在的收获,还是靠着黄泉那好运的一击,因此即使灰鹰也不好发作。

当猎物采集完毕,少女也完全恢复,这让黄泉又高看了她一眼。

这种程度的恢复能力相当杰出,也是龙骑战营最看重的素质之一。在野外猎杀时,恢复能力的好坏,往往决定着双方的生死。

灰鹰和飞箭当先开路,遥则背起黄泉,跟在他们身后。

这一次,黄泉没有拒绝,并且抓紧了少女,让自己紧紧贴在她身上,并且细微地调整了姿势。这样两人如为一体,可以让她在奔跑中节省大量体力。

三人一路小跑奔行,转眼间就是一个多小时过去。因为有狒妖气息在身,路上十分顺利,没有遇到什么野兽骚扰。

又跑了一会,少女道:“再坚持一会,营地已经不远了。你没事吧?”

“还好,你坚持得住吗?”黄泉反问。

少女呼吸急促,汗水滚滚而下,身体也有些颤抖。但是她的速度丝毫不减,如同猎豹,在雨林中快速奔行着。树枝、树干、藤蔓,甚至是一些巨草的草茎,都能变成她借力的对象。

黄泉感觉着她肌肉的每一次收缩和舒张,体会着里面力量的流转,竟是有种原始且野性的敏锐。

她已经相当疲累,但仍是说:“没事,这段路必须快跑,免得留下太多气味。”

“为什么不要肉和皮,只带那个头和内脏回去?”

“我们聚落还从来没有杀死过狒妖,这个头要带回去制成图腾,永久保存。以后那些大聚落再派人来的时候,看他们还敢瞧不起我们。心和肝是祭祀用的宝物,尤其是狒妖的心肝,更是罕见的珍贵之物。用它们祭祀,先祖之魂一定会显现的!我们就可以得到传承,让部落更强大一点!”

少女说得兴奋,却没注意到黄泉脸色有异。

祭祀这个词,不光在帝国时代已经绝迹,追溯到帝国之前的第二联邦和第一联邦时代,通用辞典中也没有收录过这个词,只有在研究古文化的典籍里才会出现,普通人压根不会碰到。

据说在母星时代,文明还没有完全开化,科技尚未统治人心时,才会有祭祀这回事。

在辽阔星域中,帝国大开拓时期遇到了众多种族,其中也有还保留着祭祀传统的种族。但那大多是还未完全开化,距离走出星域不知有多少万年距离的原始种族。

没想到在一万年后,居然还会遇到保留祭祀传统的人。从少女话语中可知,他们对先祖格外崇拜,而似乎先祖也会以某种状态出现,传授知识,从而让自己的子孙后代变得更加强大。

这显然超出黄泉的常识,况且他也不明白,有什么样的知识不可以通过智脑或是老旧的书籍传承,而非要通过什么先祖祭祀这种明显不靠谱的方式传承?

少女和两个猎人说的都是帝国语,哪怕语法有些古怪,个别词汇发音有异,但确实是帝国通用语无疑。能够接受帝国文化的熏陶,又怎么会活成这种原始部落的样子?

带着满心疑惑,黄泉伏在少女背上,随着三人一路前行。他没有再发问,行中交谈会不必要的消耗少女体力,而且他有预感,这些疑惑恐怕不是三言两语能搞清楚的。

大约再奔出数公里,三人就停了下来,少女指着前方,说:“看,那就是我们聚落的营地了。”

第五章 圣辉

黄泉从少女背上下来,向前方望去,视野里充满了一片又一片森林。少女手指的方向,即是一片特别茂密的森林。

黄泉很快看出不同,一棵棵巨树之间处处生长着纵横交错的藤蔓,一些巨大的树根也从空中蜿蜒而过,在黄泉眼中,这些都是天然的通道和哨位。

地面上则是密集的长草以及生满倒刺的灌木,阻塞了进出的通道,哪怕是特别灵活的小兽,也难以在其中穿行。

灌木的刺有手指大小,刺尖都是各种鲜艳颜色。按照常识,在雨林中生得特别鲜艳的东西,无论是什么,基本都有剧毒。

这些灌木就是天然的屏障,而能够在其中生长的长草,应该也不像看起来那样普通,至少它们具有极为强悍的生命力,能够和这种灌木争夺生长空间。

这片区域,除了过于密集的植被吞没了大部分自然光,显得格外阴森外,从外面倒是看不出什么特别来,植被种类和生长程度与其它地方的雨林并无二致。

三人绕着这片区域走了小半圈,少女略略弯腰,从一根呈弧型的树根下钻了进去。

树根下生满长草,根本看不出有通道的迹象。但是少女向黄泉招了招手,就消失在长草中。黄泉弯腰,也跟着钻了进去。

和雨林中那些硬得犹如钢片的长草不同,这片草叶外表与它们长得一模一样,却是出乎意料的柔软。

等黄泉钻了进去,才发现树下有条长约数米的通道,他弯腰走了几步,就钻出长草,眼前骤然出现一片全新天地。

长草之后,居然是一座谷地。

央建有一座仿如莲花花瓣似的建筑,上面爬满了藤蔓,远远望去,一片青蓝相间,又点缀着朵朵白色藤花。

谷中有一潭池水,一端起自中央建筑,池面上荡着涟漪,似是活水。而在谷地周围,则散落着十几座大小不一的建筑,形状也是各异,但大多是弧形屋顶,一直延伸到地面。

谷地不大,直径差不多只有几十米,却自成天地。

周围合抱的巨树树冠交织在一起,却在中央神奇地留出一块天然空白,让阳光直射了进来。是以谷中景色明媚,和雨林里的阴沉晦涩截然不同。

一进入山谷,灰鹰、飞箭和遥都是精神一振,明显放松下来。而黄泉则感觉像是走入一个充满浓郁生机的全新世界,全身上下如同饥渴海绵,拼命吸收着周围的生机,肌体一片片缓缓舒张苏醒。

忽然,黄泉耳中响起轻微的咔哒噼啪声,视野里也开始出现一些杂乱线条。这是他体内装置的一些微型设备重新开始运作的迹象。

不过经历了万年时光,早就远远超出这些设备的理论保有年限,究竟有多少能够正常使用,还很难说。

然而让黄泉震惊的却不是这些设备能够用了,而是它们再次启动本身。

这些植入体内的微型设备,实是帝国当时最高技术的体现,它们各有各的用途,其中大的不过发丝一般,小的简直就是一粒尘埃。但即使以帝国当时的技术水准,也无法让这么小的设备携带长效能源。

因此,驱动这些设备的,并不是普通能源,甚至也不是黄泉自身的生命能量,而是圣辉!

圣辉,是帝国时代的一项绝密技术。大部分人对它的了解,只有“圣辉”这个名词。而接触过它的人,也就知道那是一种极为强大的能量,来自“圣辉石”,仅此而已。

许多禁卫战士,包括所有龙骑,那超乎常人想象的强悍身体,都是源自于圣辉。沐浴在圣辉之下,人体就会从内而外逐渐变得更加强横有力。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承受圣辉的力量。

只有身体强度达到禁卫军战士标准的人,才能挺过最初的照射,并且在整个改造过程中,有过半的人中途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生长出各种畸形组织。余下的幸运儿中,又有很多会变得性情暴躁嗜血,寿命也大幅缩短。

黄泉却是一个例外。

他只记得,自己似乎从懂事时起就经常站在圣辉石下,沐浴光辉。而禁卫军其它战士则是必须站在极远处,短暂照射圣辉,并且落在他们身上的还是经过层层过滤的圣辉。

父皇和母后是否曾说起过这是为什么吗?黄泉想了想,却发现脑海里一片朦胧。

沉睡了一万年之久,很多记忆都已模糊,甚至消失,和圣辉相关的就更是如此。

然而在这一刻,他仍可以断定,游离在山谷中的那股神秘力量,就是圣辉!只不过此刻圣辉的力量十分稀薄,甚至比禁卫战士所沐浴的圣辉还要稀薄得多。

这点力量,或许可以激发黄泉体内的一点设备,然则想要将它们成功重启,却相当困难。

但是,这里怎么会有圣辉?!

即使在帝国鼎盛时期,圣辉也是最高机密。眼下在一个几近原始的小小聚落中,却出现了圣辉,怎不异常?

黄泉不动声色,只当没有感知到圣辉的存在,默默地站在少女身后。这谷地如此之小,就是彻查一遍也花费不了多少时间。现在无须着急,只要慢慢观察,总会有机会的。

一进入谷地,少女就掩饰不住心中的激动,高举双臂,叫道:“我回来了!看看我们带回了什么?”

谷地稍稍热闹了些,从各个房屋中大约走出二三十人,他们看到灰鹰高举过顶的狒妖头颅,顿时沸腾了。

“狒妖!”

“天啊!他们杀掉了一头狒妖?这怎么可能?”

“难道是捡的尸体?”

“不可能!你看切口的血迹还很新鲜,绝不是死尸!”

几个小孩子跑了过来,围着灰鹰又跳又叫,想要去够狒妖的脑袋。这里的小孩都有出众的跳跃力,灰鹰生得高大,又是高举着狒妖头颅,但哪怕是刚到一米的小孩子,跳起来也能勉强碰到狒妖的脑袋。

中央大屋的侧门打开,十余人从里面走出。他们大多上了年纪,为首的老者脸上全是皱纹,眼珠也有些混浊。所有人中,就只有他手持一根缠绕了彩带的木杖,也最受众人尊敬。

灰鹰看到老人,跑过去半跪于地,将狒妖头颅献上。飞箭也在一旁,献上了心脏和肝脏。

老人眼中闪过震惊,检视过狒妖的头,再看过脏器,连连点头,道:“好,好!看来我们聚落又要增加一个强大图腾了。就是那些中等聚落,也未必能像我们一样,拥有三件强大图腾。”

他的目光又转向狒妖的脏器,苍老的脸上显出激动和期待,“有了这些祭品,先祖之魂一定会显灵的!只是不知道这一次,先祖会传下什么样的知识。”

“最好是格斗技!”灰鹰也是一脸期待。

“如果能有更好的战弓制法,我们打猎不就更轻松了吗?”飞箭另有想法。

周围围着的人也是七嘴八舌,各有各的设想。

遥提高了声音,道:“静一静,听听长老想要什么!”

众人都安静下来,看着中央的老者。

第六章 疑惑

老人露出思索的神情,抬头望向天空。

在他的视野中,天空全都被树冠遮挡,只有中央一小块能够透进阳光。在阳光的边缘,则是一圈蓝天,这也是惟一能够看到的天空。

老人缓缓地道:“你们想要的或许都是强大的力量,但我不同。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十分好奇,对我们司空见惯的很多东西都好奇。许多事物,我们只知道它们存在,却不知道为什么。到了现在,我也老了,估计过不了几年就该离开营地,重归大地。但这些问题,一直困扰着我,始终没有答案。”

“是什么问题?”遥问道。

少女有着浓烈的好奇心,而周围的人也是屏息聆听,想要知道能让这位一向以智慧和博识著称的长老也困扰的问题,究竟是什么。

长老笑了笑,说:“这些问题可就多了。比如说,我们从哪来?我们的先祖是什么样子?我们这片森林之外还有什么,甚至更远的世界是何等模样,在我们头顶的蓝天之外,先祖灵魂栖息的殿堂究竟在哪里?”

众人一片寂静,很多人或许曾经想到过类似的问题,但也只是一闪而过,并未深思。而长老这一番话,却让他们想起了那肆意放飞想象的童年。

长老叹了口气,说:“这些问题,或许先祖也不知道。就算他们知道,也告诉我们了,对我们聚落也没什么帮助。接下来献祭的问题,我会和长老们仔细商议。你们有什么好的想法,也可以提出来。”

随后,长老就望向灰鹰,微笑道:“灰鹰,你一向是优秀的武士。但是现在,我要说,你已经是最杰出的武士之一。也许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有继承先祖战器的资格。”

“飞箭,我还记得你从小就不喜欢习练刀剑,但弓箭也是猎人必备的技能。现在看来,你的选择并没有错。”

“还有你,遥。你现在还小,但能够参与到斩杀狒妖的战斗中,这可是异常宝贵的经验。也许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和你的父亲一样,成为一名伟大的猎人!”

灰鹰和飞箭同时摇了摇头,遥则用力摆手,大声道:“长老,您弄错了,狒妖不是我们杀的。”

长老面容一滞,疑惑道:“不是你们,那还有谁?看狒妖的伤口,这可不是捡的猎物。”

遥向身后一指,说:“杀狒妖的是他。如果没有他,我们遇上这么强大的狒妖,只会变成食物。”

众人顺着少女手指的方向望去,这才看到一直站在谷地边缘的黄泉。

几个年轻人立刻就抽出武器,指向黄泉,纷纷叫道:“有陌生人进来了!”“杀掉他!”“他是食人鬼!”

遥挡在黄泉身前,大声叫道:“他会说我们的话!他不是食人鬼!”

年轻人们将信将疑,手中的刀剑就放低了些。而几名长者互相望了望,其中一名老者上前一步,仔细看着黄泉,说:“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装束,哪个聚落都没有。”

遥着急道:“食人鬼也没有这样的装束!”

大长老走了过来,示意众人安静,然后对黄泉问道:“你是谁,从哪里来?是你杀了狒妖吗?”

黄泉面无表情,说:“你可以叫我黄泉。至于狒妖的事,问她。”

他一开口,众人脸上的紧张表情消褪了许多。

有不少人道:“他真的会说我们的话!大概是从哪个遥远聚落来的人吧,或许他是在森林中呆得太久了。”

“是的,上一次我被食人鬼追杀,在森林中只多呆了一天,回来就有些恍惚了。”

大长老看着黄泉,又问:“你从哪里来?”

“一个……很遥远的地方。”

大长老再追问,黄泉就都说记不清了。

大长老点了点头,又向遥询问当时的情景。

遥说话又干脆又快,“当时那里突然地动,一整块地面都塌了下去,我看到他,就把他拉了出来。他伤得不重,但是很虚弱,又会说我们的话,我就想把他带回来。放他在森林里,一定会死的。至于狒妖,确实是他杀的。”

少女简单说了击杀狒妖的经过,过程也确实很简单,狒妖将黄泉扑倒,然后自己将要害撞上了黄泉手中的长短两把猎刀,就那么死了。

众人听得面面相觑,显然,如果不是从遥口中说出来,又有身为武士的灰鹰和猎人飞箭在一边没有反驳,无人会相信,这运气也实在是太好了。

大长老缓道:“连同我们在内,周围几个聚落每年都有优秀的猎人和武士死在狒妖手里。而在过去的三十年中,我们还没有杀死过一头狒妖。仅凭这个功绩,我愿意暂时接纳你在聚落里定居。具体的事情,小遥会告诉你的。”

大长老转向灰鹰,说:“你的状态似乎不是很好,先到先祖之池中休息一下吧。”

飞箭这时走过来,拍了拍黄泉的肩,说:“到我那去住吧,我很想听听你的故事。”

黄泉双眉微皱,手指稍稍动了动,飞箭的手离他的脖颈要害太近了,他本能地就想一指点废这只伸过来的爪子,但最后强行忍了下来。

一路上飞箭还算友善,现在的动作也没有露出危险气息。况且看这群人的样子,很大程度上还处在原始的部落体制里,礼仪规矩这些东西,多半懂得不多。

他们更不可能知道,自己帝国皇子的身份有多尊贵,更何况,如今帝国可能早就不存在了。

飞箭手落在黄泉的肩上,突然间打了个寒战,似乎刚刚和什么巨大的危险擦身而过,顿时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这时遥走了过来,一把拉过黄泉,对飞箭道:“你那破地方乱得跟猪窝一样,臭得要死,有什么好去的,他住我那里好了。”

飞箭尴尬道:“我要泡制兽皮啊!当然会有些味道,一个好猎人哪会计较这么多?再说,你那里地方那么小,他睡哪里?”

“当然是睡我的床!”遥理所当然地道。

“啊,那个,你……”飞箭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时,一名十分强壮的年轻男人走了过来,毫不客气地说:“遥,他那么弱,根本不适合你!”

遥挺起胸膛,大声道:“选什么人,我说了算!”

年轻男人脸色阴沉,道:“聚落有聚落的规矩,你可别忘了。”

遥哼了一声,冷冷地道:“等森林中的风转凉的时候,我把你们都打倒,不就行了?”

“你现在可还不是我的对手,等到风凉的时候也不行。”

遥双眉竖立,如同被激怒的母豹,扬声道:“我很讨厌你,你已经有了罗娅,有了林薇,怎么还不知足?”

年轻男人冷笑道:“最强大的狒妖可以拥有所有母兽,这是森林的传统。”

遥哼了一声:“最强大的狒妖刚被杀了!”

年轻男人脸色一滞,略带羞恼的喝道:“不管怎么样,规矩就是这样。等到风凉的时候,你就会是我的女人!在这之前,如果你做了什么,自己知道后果。”

他又向黄泉一指,道:“你给我等着,风凉的时候,就是你的死期!”

虽然黄泉不知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这突如其来的遭遇还是让他十分无语。而且这年轻男人显然非常高傲,狠话放完转头即走,完全不给黄泉反击的机会。

遥一拉黄泉,道:“不用理巨岩那个蠢货,到时候我会收拾他的。”

黄泉终是忍不住露了一点点锋芒:“要我现在杀了他吗?”

遥没好气地道:“就你弱成这样,还吹什么牛皮?!”

她一把拖过黄泉,直接将他扛到肩上,搬回了住处。

第七章 星舰残骸

少女睡得很熟,黄泉却是无法入眠。

他的身体,是帝国最高科技与圣辉完美结合的结晶。这两种完全不同属性的能量,在他前所未有的强大血脉力量下牢牢结合在一起。

可以说,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奇迹。除了受伤状态下,黄泉几乎不需要睡眠。

他轻轻坐起,看着身旁的少女。

一缕夜光从窗户透进,给房间内的一切都划出隐约轮廓。只要有一点微光,对黄泉来说就已足够。

少女的五官说不上多么精致,却另有一种威武英气,挺直的小鼻子其实生得极好,以帝国标准来看,也是顶级美女。

只是明显没有经过保养,她的肌肤略有粗糙。然而年轻的活力,以及拥有的力量,让她每一寸肌肤都充满弹性,如同一头小母豹。

刚刚在试探的时候,黄泉就已经充分领略过那惊人的弹力。

她很善良,若不是她,或许黄泉已经死在森林中了。她也很单纯,单纯到仅凭黄泉会说族人的语言就信任了他。

黄泉忽然想起初次受伤醒来,想要装昏迷,却被她一眼看穿的事。

也许在这个小家伙身上,有着惊人的直觉。她本能地选择了信任,并且睡在他的身边,将自己的弱点毫不保留地呈现出来。

真是令人无法理解的感情。

黄泉的过往,完全是尸山血海。被龙骑战营彻底毁灭的城市,甚至是星球都不在少数,更不用说那些大大小小的普通战役了。

就算踏入此地,感觉到圣辉的时候,他想的也是探索和劫掠。

发散开去的思绪也只是一瞬,他悄无声息地下床,略略弯腰,双手开始在少女身上游走,指尖柔若轻风,不知不觉间掠过少女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片刻之后,黄泉收手,立在床边,看着熟睡中的少女。

他已经对她的身体构造有了相当深入的了解,在此刻黄泉的视野中,少女身上同样有一根根淡红色的细线。这些细线和黄泉体内的红线实出同源。

只不过和黄泉相比,她身上的细线要稀少得多,光泽也很暗淡,并且仅仅分布在大腿、手臂、腰腹等重要部位,不似黄泉那样布满全身。

这些显示在视野中的细线,实际上是黄泉经过改造的眼睛对圣辉能量的反应。一根根细线,意味着一条条被圣辉改造强化过的肌体组织。

这些肌体看起来和平常肌体没什么两样,但是一旦动用,却可以在瞬间迸发出十倍于寻常肌体的力量。

而黄泉体内那些肌体,被改造得更加彻底,也更为强大。虽然现在只重新激活了少许,然而瞬间的爆发,已经能够让他做很多事了。

检视过少女的身体,黄泉越发确定,这个聚落中必然有圣辉石。或许它不是很大,但散发出的能量品阶,却不比帝国曾经拥有的那块巨石低多少。

他慢慢将少女的衣服合拢,将衣扣一颗颗扣好,动作轻柔得一如起初,丝毫没有惊动少女。但在扣好内衣之后,黄泉忽然怔了怔,拈起内衣一角,轻轻捻动。

束胸内衣的布料柔滑细腻,手感极佳,帝国那些王公贵妇的贴身衣料,也不过如此。

这种布料本应在相当的科技进展后才会出现,光是那致密的织法,就不是任何人手工可以织得出来的。

这个聚落明明相当原始,连成型的能源体系都没有看到,从他们的武器可见,应该只有手工作坊存在,哪来的高级织机?

黄泉忽然觉得有些看不懂这个地方了,他想了想,继续把少女衣服扣好,就走到窗前,向外望去。

整个谷地中一片死寂,没有一点灯火,也看不到任何人在活动。所有的人都在睡觉,连个守夜的人都没有。

这可相当奇怪,哪怕是最原始、最蛮野的部落,也不会完全不留守夜人。即使没有敌人,万一有哪头凶兽溜进营地,恐怕就会为祸不小。

在黄泉看来,成年男人或许不怕凶兽,但那些小孩子可没有抵挡凶兽的本事。

难道说,这个营地具有某种力量,能够阻止凶兽的进入?

就像传说中,远古时代母星的土著,用篝火来驱赶和阻吓夜兽。

黄泉又望向中央大屋,想到了从那里溢出来的圣辉能量。他可以感觉到,随着谷地所有灯火的熄灭,中央大屋就不再有圣辉能量溢出。

这至少说明,这些看似原始的聚落人,已经掌握了开启或是关闭圣辉的办法,这可是连帝国都没有解决的难题。

虽然帝国把圣辉石称为永明之石,意为强大的能量在帝国疆土永存。

但事实上,在圣辉恒定的照耀范围中,过滤、稀释已经是帝国科技能够做到的极致,完全没有办法达到阻隔和屏蔽。

黄泉双眉微皱,强压下立刻去中央大屋中探查的念头。这个聚落迷雾重重,似乎很原始,但又有着和原始部落形态迥然有异的文明程度,以及高度科技化的产物。

更为重要的是,在圣辉运用上,这样的小聚落似乎还要领先于帝国。

正思索间,窗外忽有一片阴影掠过。黄泉立刻闪到窗边,隐藏在阴影中,不管破窗而入的是什么东西,都会在全无防备时受到致命一击。

但窗外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

黄泉无声移动,站在窗前向外望去。只见井口似的天空中刚刚掠过一抹薄云,刚刚的阴影就是它投下的云影。

他松了口气,退回到阴影中,忽然间窗口边缘处有亮色一闪。他走过去仔细察看,发现那里是一处崭新的断口,不知被什么东西切削而成。

这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毕竟房子其实是由一块块板材拼合而成,工艺十分简陋,只是经过多年,屋面上都覆盖了苔藓和花藤,把粗糙简陋的拼缝遮盖住了,才让整个谷地显得美仑美奂。

然而断口的金属光泽,总让黄泉有种熟悉的感觉。

他伸出手指轻轻抚摸断口,又用猎刀刮下一点金属细屑放在嘴里尝了尝,终于确定,这块金属板材是一块舰用钢板,而且规格标号相当之高,完全是为星际远航的战舰所打造的特种钢板。

这种星舰钢板品质确实超卓,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冲刷,却只是锈蚀了薄薄一层,主体大多完好,比他座舱里那些金属板材和制品的状态要好多了。

只是,星舰用的钢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黄泉再向谷地中一座座房屋望去,这次有了预见,轻易就看出哪块是舰用钢板,哪块是用木板封的墙壁。

有些优美弧度,只有舰用钢板才能制得如此完美。中央大屋的整个屋顶都是一体,看起来似是哪艘坠毁星舰的一块外壳,被整体搬过来而成。

难道说,这个聚落,实际上就是修建在一座星舰的残骸上?

想到这里,黄泉倒是有些兴奋了。

一般星舰功能远比普通飞船要完善得多,哪怕坠毁了,舰中某些关键设备,比如说记录远航与任务信息的智脑,都能靠自带能源持续运行千年以上,以等待帝国后续部队的救援,或是回收关键数据。

如果在营地地下真的存在一艘星舰,那么黄泉就有把握找到它记载航行信息的智脑。哪怕智脑已经停机,只要损毁得不是太严重,他也有可能修复或者获取智脑中的信息。

这样黄泉至少可以知道,这艘星舰是来自何方,搭载了哪些人货,执行什么任务,等等。

或许,这可以将过去万年的迷雾揭开一角。

第八章 最接近神的男人

思索之际,少女忽然翻了个身,伸手向旁边摸索,口中喃喃地道:“黄泉,黄泉?”

眼看少女似要醒来,黄泉身影又是一闪,已到了床上,和少女并排而卧。

少女翻过身来,迷糊中摸到了他,然后不知轻声嘟哝了句什么,又用小鼻子嗅了嗅,就手脚并用,整个人都缠在黄泉身上,继续睡去。

黄泉被她缠得动弹不得,又不敢擅动,以免弄醒了她,只能直挺挺地躺着,静静等候天明。

但躺着躺着,他竟感觉到一种难以形容的安宁,慢慢困意上涌,不知不觉的就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黄泉突然坐起,望着周围,瞬间出了一身冷汗。此刻阳光正从窗外透进,天已经亮了,而身边的床位空荡荡的,遥并不在。

他心中震惊,自己竟然会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睡得如此深沉,这若在以前,根本是无可想象的事,今天确实就发生了。

他可是黄泉,是在任何环境中始终保持警觉和冷静的帝国杀神。

这时房门打开,遥端着餐盘走了进来,道:“你终于醒了?”

黄泉点了点头,慢慢下床,借着这简单动作的掩饰,暗中尝试着激活身体。

“醒了就赶紧吃吧,吃过早饭,我要教你打猎。”

餐盘中照例是一大堆烤兽肉,佐餐的则是用野果酿成的果酒。昨天黄泉已经尝过这种果酒,酒味涩中带着微甜,不好喝,也不算差。

烤肉虽多,但是黄泉和遥的食量都很大,转眼间就吃了个干干净净。

遥抹了抹嘴,就说:“你选几件顺手的武器,等我还了餐盘,我们就出去狩猎。”

黄泉点头,望了望墙壁上的武器,心念微动,修长十指中都隐现一条银色。他心念再一转,银色就此隐没。

墙壁上挂着好几把长短不一的猎刀,还有一把战弓。在黄泉看来,这些做工粗糙的武器,有和没有也没差多少。

不过既然少女说了,他就随手摘下两把猎刀插在腰间,又取下战弓试了试,发现弓力和准头似乎都不怎么样,和帝国精心打造的暗杀弩不说差个一百倍,九十倍总是有的。

遥又走了进来,将一件兽皮甲扔给黄泉,道:“你先试试,看合不合身。不合适也没办法,我只能找到这么一件了。”

好在黄泉身材高大,将兽皮甲套在身上,再用皮绳扎紧,倒也有模有样。

遥看得眼睛一亮,用力在黄泉肩上一拍,道:“跟我好好学,用不了一个风凉风暖的轮回,你就能成为出色的猎人,说不定还有升成武士的可能,至少不用我再为你担心了。”

黄泉实在有些哭笑不得,他已经多少恢复了一点体力,虽然仅仅是全盛时期的一点零头,但要放倒少女不过是举手之间的事。

然而在少女心中,他可还是那个时时需要保护的弱男人。而且恐怕不只是少女这样想,看之前那些聚落民的眼神,恐怕所有人都是同样的想法。

收拾停当,两人就穿过出入口的长草,进入森林。

神奇的是,从长草中钻出的刹那,黄泉又有一种穿透薄膜,从一个世界进入另一个世界的感觉。两个世界间的转换,并非毫无缝隙,而是有一道难以觉察的间隙。从这道间隙中,黄泉似乎看见了什么。

他站直身体,突然间脑中一阵眩晕,蓦然看到远方正有一个男人在注视着自己。

那个男人比黄泉还要高大,身体每一块肌肉都坚硬如铁。而他脸上的线条如同刀劈斧凿,每一根都坚硬得仿佛可以刺穿一切。连同略显凌乱的短须,都能构成记忆中挥之不去的一幅画面。

最为引人注目的,是那人的眼睛。那是一双无法形容的眼睛,空洞、冰冷、淡漠、冷酷。在那双眼睛中,有的只是毁灭,是所有世界的尽头。

这一刻,黄泉心脏上如同压了一块大石,沉重得透不过气,让他连呼吸都感到困难。无法挣脱的无力感瞬间蔓延全身,让他如同置身最深的噩梦。

他拼命呼吸,可是胸膛起伏,却似吸不进半点空气。在这可怕的梦魇中,还充斥着无可抑止的愤怒。

这愤怒在他胸口横冲直撞,让他想要咆哮,想要怒吼,想要扑上去,将那人撕得粉碎。可是尽管愤怒,他却依然摆脱不了那深沉的无力,无力到绝望。

“你怎么了?醒醒!”少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从微弱到渐渐清晰。

远方那人的影像变得扭曲模糊,缓缓消失,黄泉这才回到了现实。他向周围看着,也看着少女,少女的嘴一直在动,可是他却听不到声音。

“你没有事吧?怎么突然就倒下了?”少女将他拖到一棵大树下,扶着他靠在树上坐好。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额头,那里全是豆大汗珠,将头发粘在前额上。他扶着树,慢慢站起,这时在梦魇中折磨着自己的无力感才渐渐消褪,让他又有了控制身体的能力。

黄泉嘴角向上弯了弯,算是笑过,说:“我没事,只是……有些累。”

少女满脸疑惑,“没有吃饱吗?”

“不是。没什么,很快就好了。我们走吧,只是现在要稍微慢点。”

少女点头,显示出难得一见的体贴,道:“好吧,我会尽量慢的。在到达猎场之前,我先跟你讲讲狩猎的技巧吧,这些都是基础的东西,你应该很快就能学会。”

黄泉点头,默默跟着少女在林间穿行。少女一直在讲话,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听进去,此刻他的意识,全都被那个男人的脸占据着。

他已经想起,这个男人就是他在一万年前的宿敌,反叛军的精神领袖,号称三千星域中最接近神的人,拥有不老不死之躯的……

但是黄泉突然发现,怎么都想不起那人的名字,但与之相关的一些记忆却接二连三的出现。

那都是一幅幅支离破碎的画面,看不出发生时间先后,彼此之间似也没有关系。其中大多画面模糊不清,只有少数还能分辨出一些有意义的场景。

其中一幅格外清晰,那是战场,到处都是彼此交叠的尸体。

黄泉就躺在这些尸体中间,动弹不得,五感都接近消失,最清晰的感觉只剩下还温热的血不断从身上流过。那是战友的血,也是敌人的血,现在却汇流在一处。

在视线的远方,数个身披黑色长袍的神秘人物正在渐行渐远。其中一人似乎感觉到了黄泉的目光,突然回头。

刹那之间,黄泉记忆中就只剩下了那双眼睛,那双满是死寂世界的眼睛。

脑海中的画面渐渐模糊,在黄泉眼前出现了一只手,正在上下晃动。

第九章 披鳞影兽

“喂,我刚才说了那么多,你究竟有没有听啊!”少女满脸怒容,显然发现了自己被忽视,并且开始发火。

黄泉点了点头。

少女盯着他,用力顿足,恨恨地道:“你这张脸上永远都没有表情,真是讨厌死了!你不会笑的吗?哭也行啊!”

黄泉安静地看着她,一直看得少女有些局促不安,挪开了目光。

似是为了摆脱尴尬,她伸手向前方一指,说:“跳过那条深沟,就是猎场了。这里不是那么危险,至少没有食人鬼,是聚落锻炼年轻猎人的地方。”

黄泉微微皱眉,这是把他当小孩子看了。

遥观察力非常敏锐,黄泉一点微小的表情变化也逃不过她的眼睛。她伸手在黄泉头上狠狠敲了一记,道:“你还不高兴了!别以为运气好,杀掉头狒妖,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告诉你,在森林中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你不要每次都指望自己的运气会那么好。在森林里,猎刀就是我们的运气,拿着!”

说着,少女将自己手中的猎刀塞进黄泉手里,道:“我刚才教你的都记住了吗?”

黄泉对她大感头痛,为防止她再敲自己的头,从而被自己的防御本能甩飞出去,只好应付性的点点头。

少女看了他一眼,立刻不悦道:“我刚刚是教你这样握刀的吗?你这样松松垮垮地握着,岂不是大力一点刀就会被撞飞?要这样握,手指收拢,握紧!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要保证刀在我们手里,听明白了吗?”

少女一番大道理讲完,又做了示范动作,却见黄泉还是用几根手指拈着刀柄,那把猎刀在他手中晃啊晃的,随时都像要掉到地上的样子。

“你……”少女为之气结,叉腰怒道:“你别以为这是新手猎场,就可以放松了,你这样永远也成不了一个好猎手!这里也是有危险的,如果遇上一头披鳞影兽,我可救不了你……小心!!”

少女一声惊呼,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从旁边树冠中弹出一团灰影,快得根本看不清动作,刚一出现,已到了黄泉面前,一双利爪陡地伸出,向他双眼挖去!

少女思绪一片空白,本能地做出拦截动作,但她心里却清楚,很大可能来不及救那个迟钝的男人了。

就在利爪行将插入眼球之际,黄泉身体突然如风中垂柳,向旁边轻轻一摆,恰好让过了灰影这一扑。而他手臂抬起,似是本能地要保护自己,但手中猎刀刀锋斜出。

灰影几乎贴着黄泉头脸飞过,轨迹刚好经过猎刀的刀锋。

砰的一声,灰影一头撞在旁边一株古树上。这一记撞得极为扎实,震得满天落叶,让呆呆做着伸手动作的少女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

下一刻,她才反应过来,忙向黄泉望去。只见黄泉侧身弯腰,以双臂护住头脸,手中猎刀刀尖上则有一滴血珠,正顺着刀脊缓缓滚落。

“你,你还好吧?”少女连忙过去扶他,一边结结巴巴地问道,惟恐黄泉双臂之后,会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黄泉放下双臂,露出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不光眼睛完好无损,脸上也一点抓痕都没有。

少女又有些呆了,随即长出一口气,转头望向灰影。

那团灰影撞上树干后,又弹到地上,终于显出了本来形体。

这是一头深灰色的小兽,全身从头到脚覆盖着一层细密鳞甲,只有腹部是柔软毛发。它头小嘴尖,四肢短粗,爪子格外锋利。

如果不是刚刚亲眼看到,很难想象这样一个身大腿短的小家伙,速度竟会快到这种地步。而且看它那一身鳞甲,想必防御力也是相当惊人。

它速度快若闪电,不要说被抓中,就是被撞上,也会伤得不轻。

但是这头披鳞影兽此刻四脚朝天,肚皮上出现一道红线,正向两边裂开,转眼间就成了一道贯穿颈腹的大伤口,整个腹部都被剖开,内脏洒了一地。

少女迟疑地转向黄泉,问:“这是……你干的?”

黄泉淡道:“我运气一向不错。”

运气……

说到凶兽就遇上凶兽的运气,还是诡异地杀掉凶兽的运气?

少女盯着黄泉左看右看,忍不住伸手就要去敲他的头,半途中忽然想到地上那头披鳞影兽,下意识地抖了抖,拳头就有些敲不下去。

但她却不愿就此弱了气势,瞪大眼睛,怒道:“认真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黄泉道:“它想扑我,我害怕,就往旁边躲。结果没想到运气不错,刀尖恰好划开了它的肚皮,就是这样。”

遥看着黄泉没有表情的脸,又想去敲他的头,怒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黄泉将猎刀递还给她,说:“这种披鳞影兽,是不是需要趁着血热的时候处理?”

遥啊了一声,如梦初醒,奔过去挥动猎刀,剥皮取肉。

她的动作极为娴熟,片刻功夫,这头小兽就皮肉分离,分门别类地摆好,再被收入随身背包里。

少女的背包倒是做得很讲究,里面分成好几个格子,其中有一个格子用兽骨作了支撑,专门用来存放重要且柔嫩的猎获物,披鳞影兽的心脏就是其中之一。

肉与皮都有相应存放的空格,小兽的爪子也被她细心取下收好,。据她说,披鳞影兽的爪子硬度极高,是箭头的上佳材料,可以轻易洞穿薄钢板。

黄泉在旁边静静看着她收获猎物。

少女平时大大咧咧的,此刻却极为细心,丝毫没有浪费。黄泉当初也曾见过很多穷山恶水中部落的生活,知道这种细心背后不是品质,而是因为环境。

聚落的生存必然十分艰难,所以才不敢浪费一丁点资源。

少女也罢,灰鹰、飞箭也好,食量都十分惊人。他们想要将自己喂饱,就需要不断出猎,获得足够多的猎物才行。

而且这批年轻猎人和武士,是聚落的中坚力量,他们不光要喂饱自己,还得弄来其他族人的食物,否则的话,就有人会挨饿。

收获完披鳞影兽,少女显得十分高兴,道:“真没想到会猎到一头影兽。这样看来,我们再随便打些猎物,就可以回去啦!”

两人继续向猎场深处走去,路上少女倒是没有再教黄泉刀法。连续两次猎杀,她就是再迟钝也看出些端倪了。

只是她极好面子,说什么也不肯承认,黄泉的武技可能比自己更好而已。

倒是黄泉主动开口,问:“你的狩猎技艺是跟谁学的?”

少女道:“爸爸曾经教过我一些,但是我没有学到多少的时候,他就被一头狒妖杀了。”

“那你的妈妈呢?”

“她?她怎么会管我?她生下我之后,就不再是合格的猎手。所以爸爸死后,她就成了聚落里另一个强大猎人的女人,和我没有关系。”

少女说得很是自然,黄泉却是沉默,也许遥自己都没有感觉到这番话后面隐藏的辛酸,黄泉却深深地体会到。

某种程度上,帝宫和这个半原始的聚落,也有某种程度上的相似。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某种循环,或者是冥冥中的轮回。

他原本对历史、政治和哲学并无兴趣,但对人文科学仍然钻研颇深,惟一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够找到更多手段打击对手。

“那你现在的狩猎技艺,都是跟谁学的?”黄泉忽然想要知道多一些她的事情。

“自己慢慢想的啊!我可是个天才的猎人呢!”少女挺起胸膛,自豪地道。

看着她的动作,他忽然想到了昨晚那种极富弹力的感觉,原本冰封的心中竟是微微一荡。

不过心防松动仅仅是刹那,随即又恢复了一贯的冷静,点头道:“原来如此,难怪。”

“难怪什么?”少女一头雾水。

“难怪你的身体素质这么好,武技却这么差。”

第十章 传授技艺

黄泉说得很自然,少女却跳了起来,怒道:“我的武技很差吗?我告诉你,聚落的猎人里,就没有几个人能够打得过我的!等过了风凉的季节,我又会长大一点,那时候连力量都不会输给他们多少。到了那时候,我就是整个聚落最优秀的猎人之一!”

“等过了风凉的季节……”黄泉冷笑。

少女立刻想起,自己和巨岩约定的就是在风凉时比武,而巨岩是比猎人更高一级的武士,她几乎没有赢的可能,恐怕是等不到那之后了。

但她十分倔强,道:“我不喜欢的,谁也不能强迫我。若是风凉时还打不过他,那我大不了就死在决斗场上!”

黄泉淡道:“何必那么麻烦?我替你杀了他就是。”

少女却摇头:“不行。我虽然讨厌巨岩,但他确实是很强壮的武士,如果他就这么死了,也是聚落的一大损失。他一个人的猎获,可以养活十个族人,还有保护聚落的安全。再说了,这是我的事,我一定要靠自己的本事打败他,这样才行!”

黄泉点了点头,也不勉强,思索片刻,问道:“这些战斗技艺,除了你父亲之外,聚落里就没有其他人教过你吗?”

遥显得很茫然:“这个要人教吗?基础的学会后,就都靠自己了啊!”

“我是说,没有什么流传下来的格斗技艺?”

“什么是流传?”

“就是那种写在书上的格斗技艺,或者其它一些什么技术。”

“书是什么?”

这个问题反而让黄泉怔住了,书是什么,还真是个不好回答的问题。

他自是见惯了各式各样的典籍,以及有同样功能的各种载体,但是想要给一个连书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解释,实是不知该如何下手。

黄泉没有再说下去,皱眉思索。

这个聚落的情况显然有些诡异,他们看起来能够部分掌控圣辉之力,却连书都没有,那就更不会有知识或技艺的完整传承。

而有限的传承,应该都是靠着先辈与后人之间的口耳相传。这样传承的效率能有多高,可想而知,但是聚落的人有语言,还是和帝国语高度相似的语言。

这就说不通了,有复杂的语言体系就应该有文字,有文字怎么会没有记载的载体?

抛开这点不谈,聚落里的人身体强壮,无论力量还是速度都远超帝国的普通民众,堪与禁卫战士相比,这明显是受到了圣辉的影响才会如此。

但是除了力大体壮之外,聚落里的人武技极为粗糙,甚至谈不上有武技,连最基础的技艺都没有,更不用说种种可以激发潜力,或者得到特殊能力的功法了。

帝国时期,武技已经发展到登峰造极的地步,连普通人个个都会的基础拳法、刀法、剑技之类,其实来自无数年千锤百炼的完善和总结,已将人体奥秘发掘到了极致。

而帝国精锐部队、乃至禁卫战士,多多少少有受圣辉影响,体力异于常人,帝国武技研究所也针对他们,开发了专门的格斗技。

至于精锐中的精锐,龙骑战营,则是人人都拥有一项甚至是几项特殊能力,他们的武技需要量身定制,以配合各自能力和帝国专门开发的一系列设备和武具。

而到了黄泉这个层次,已是无从研究的程度,真正绝杀之技,只能由他自行领悟。

现在聚落里年轻人的身体素质,已经达到禁卫战士的水准,遥年纪轻轻,更是能与禁卫精英战士比肩。假以时日,等到她真正成年,怕是进龙骑战营都够了。

可是包括她在内,聚落民的武技却是烂得一塌糊涂。

就连所谓的武士,之所以超越猎人,也很大部分是由于身体素质的先天优势,技巧上面都是半斤八两,在黄泉眼中,也就比街头混混打架好上那么一点而已。

既然聚落连书都没有,黄泉就决定直接一点。他拔出猎刀,递给少女,道:“你全力向那棵树刺一刀看看。”

黄泉指的树木并不如何高大,主干如同大肚细口的瓶子,但树皮层层叠叠如鳞甲状。

少女有些犹豫,这棵树长得古怪,然则木质坚硬如铁,是森林中最硬的几个树种之一。她还从来没有试过用猎刀去刺,但既然黄泉说了,她就打算试试。

少女后退几步,吐了口气,就开始发力飞奔,然后一跃而起,用尽全身力气,一刀刺在树干上!

这一刀下去,刀锋竟是刺进小半,但少女也被震得脸色胀红,松了刀柄,后退几步,仍觉得头晕眼花。

黄泉摇了摇头,走到树干前,随手将猎刀拔出,说:“不是这样的,过来。”

少女乖乖走了过来,又接过猎刀。她也不明白,自己此刻为何会听这个男人的话,明明他弱得一塌糊涂,多走几步路都会犯晕,连杀两头凶兽,应该只是运气好而已。

黄泉向地上一指,道:“站在这里。”

少女依言站好,这个位置距离树干不过一步之遥,挥刀就能刺中。但是黄泉想要她干什么,总不会是在这个距离继续刺树吧?

没有助跑加力,少女很是怀疑自己能不能弄透树皮。

黄泉踢了下少女右脚,让她双足一前一后分立,随即道:“感觉到你踩着的大地了吗?想着你已经与它成为一体,从足下发力,沿着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层层加力,直到手上,最后是刀刃。”

黄泉伸手,沿着少女足踝、小腿、大腿、臀腰背,再由肩到手,每个重要部位都轻拍一记,直到手腕,然后骤然一声喝:“刺!”

这一记声如春雷,惊得少女全身一震,突然一股热流从足底涌出,沿着黄泉拍过的地方一路向上,越来越浩荡汹涌,开始尚是汩汩细流,到了肩头就已变为涛涛洪流,待到手腕,已是汹涌澎湃!

她下意识地挥刀刺出,当刀锋触到树皮时,身上的湍流有了出处,瞬间冲入树干。

扑的一声,猎刀已刺入树干,直至没柄!

少女一手捂嘴,一手握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她回过神来想要拔刀时,猎刀犹如钉在了树干里,纹丝不动。

她连连发力,小脸胀得通红,几乎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了出来,猎刀仍是分毫不动。

黄泉咳嗽一声,道:“刀不是这样拔的,你看着我。”

说着,黄泉示范了一个姿势,随即又在少女身上点出几个点,道:“要这几处同时发力才行,你再试试。”

少女将信将疑,摆好姿势,连试了好几次,却都不得要领,每次总有一两个点没有发力,或是发力过迟。

她倒是有毅力,一次不行就再试一次,怎么都不肯放弃。

连续试了不知多少次,让她全身酸痛,连手臂都有些举不起来,更不要说拔刀了。但她就是不肯认命,咬着牙反复尝试。

或许是机缘巧合,极度疲累下,她反而在不经意间调动了所有的发力点。几处发力点同时震动,彼此共鸣,热浪瞬间涌遍全身,猎刀变得无比轻盈,轻轻巧巧地就脱出了树干。

少女呆呆站在原处,看看树干上的缺口,再看看自己手中的猎刀,一时恍如在梦中,不明所以。

“记住这两个动作,还有发力的方法。现在,我再教你第三个动作,跨步向前。”

黄泉示范,基础动作其实就是弓箭步向前跨一大步而已。只不过他的身形特别稳,从起步到落足丝毫没有偏移摇晃,似是机械而非血肉之躯。

但这当中的难度,遥此刻却看不出来,她也不明白,这样一步连小孩子都会,还有什么可学的。

但当黄泉目光扫来时,她吐了吐舌头,还是乖乖照做。

第十一章 小小的失误

“停!”遥右足刚刚抬起,黄泉就叫住了她,让她保持这个姿势,凝停在半空。

“还是从足底发力,沿这里、这里和这里运力。”指出路线之后,黄泉又在她身上点了几处,道:“运力及腰,这几点要同时发力,再迈出下一步。”

“明白了。”

少女悟性很高,有前面两势作基础,已经大致明白了发力的基础技巧。

只是她此刻脸色微红,却是因为黄泉刚刚指点的发力部位,大部分都集中在双臀。而且他并无顾忌,又点又捏,落手处就如着了火一样,热流涌动。

她即使再大大咧咧,也不禁有些羞涩。若是平时在聚落中,有人敢这样对她,遥可不会是羞涩,而是反手就打,但此刻少女却没了脾气。

她按着黄泉指出的方法运力,然后一步踏出。

随着她右足跨出落地,数个发力点再度共鸣,遥只觉一股大力忽然推动自己,如在冰上滑行般,一步就跨出十余米,差点撞上前方一株大树。

她毕竟是少女心性,这一记被吓得非同小可,惊呼一声,忙向旁边跃出,想要避开迎面撞来的大树。

可她这么一动,推着她的力量陡然消失,脚下一空,顿时摔在地上,连翻了几个跟头。

少女摔得灰头土脸,然后面前就出现了一双靴子。她抬头向上看,见黄泉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自己眼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一只手。

遥拉着黄泉的手,借力站起,勉强平复着狂跳的心,道:“你刚刚……教我的都是什么?”

“三个基础动作而已,这三个动作是可以连在一起的,你看好了。”

黄泉接过猎刀,也不见作态发力,就是平平常常一步迈出,已出现在二十米外一株巨树前,手如幻电,连续在树上刺了三刀,再后退一步,瞬间回到原地。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遥都没有看清他趋退的具体动作,只觉得眼前一花,黄泉就又回来了,仿如全没动过。

她忽然跑到那棵古树前,只见树干上有三个刀口,剖面极为光滑,看不到一点毛刺。

这种肚大如瓶的大树,就是刚刚她费尽力气也捅不进去,之后又拔不出刀的铁瓶木。没想到黄泉随手一抖,就刺出了三个深洞。这三刀要是刺在凶兽,甚至是人身上,又会如何?

遥又跑回黄泉面前,上上下下地看着他,如同看着怪物。饶是黄泉定力深厚,可也被她看得有些发毛。

“你开始那么弱,都是装的对不对?你在骗我!”

遥突然握拳,在黄泉胸口重重捶了一记。

这本算是少女微嗔的一个习惯动作,只不过在遥手上用出来却是威力不小,而且一拳捶出,少女身上数个发力点同时震动,热流涌动,力量磅礴。

只听砰的一声,黄泉已经倒飞出去,狠狠撞在一棵大树上,震得树叶纷落如雨。

少女张大了口,小脑袋一时空白。她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看看自己的拳头,依稀想起这个动作,似乎与拔刀刺树有几分相似。

其实当发力点共鸣时,她就已经感觉到不妙,可是根本控制不了。

黄泉跪地不起,连连咳嗽,好不容易才稍稍喘气均匀,抬头看了一眼还呆在原地的少女,没好气地道:“还不扶我起来?想杀人灭口吗?”

少女啊了一声,如梦初醒,一个跨步就向黄泉走去。

黄泉眼尖,一看到少女的起步姿势,就是脸色大变,刚叫了声“不要”,少女已如炮弹般射来,狠狠撞在他身上,带着他一起飞行,两人再一起拍在大树上。

这一下,少女撞得头晕眼花,黄泉却是伤上加伤,一口鲜血就吐了出来。

少女心知又闯了祸,急忙爬起来,扶住黄泉,急问:“你怎么样了?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黄泉脸白如纸,满脸苦笑,虚弱道:“没事,还……死不了。”

“我,我……”少女咬着嘴唇,不知说什么好。

“扶我起来。”

少女这次终于学会了小心,一点点扶着黄泉站起。

黄泉双足分开,一手抚胸,一手按腹,双眼微闭,就此不动了。

其实刚刚黄泉给少女指点发力点,和运力叠力路径时,或点或捏,并不是想要轻薄,而是不动声色间,就激活了少女相应部位被圣辉强化过的肌体。

少女身上的强化肌体,虽然不如黄泉那样强横,却也达到了龙骑战士的入门标准。比普通禁卫战士都要强个十倍八倍,比普通人更是强了不知道多少。

这些强悍肌体同时发力,或是彼此配合,就能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在外人看来,这就是宛如神魔般的力量。

如此一来,刚刚少女一拳和一撞,落在黄泉身上,就是龙骑战士的两击。

此刻黄泉正处于刚从休眠中醒来的虚弱期,哪里经得住这个,当场就受了伤。要不是他全身上下都经过圣辉改造,几乎没有弱点,说不定要被少女打成重伤。

包括少女在内,整个聚落里的人都日日受圣辉力量影响,身体素质远超普通人类,偏偏对武技一窍不通,更不知道应该如何运用圣辉力量。

在黄泉眼中,这就是一块块璞玉,假以时日细细打磨,就是另一个龙骑战营。

他刚刚教给遥的,就是专属龙骑战士的三式基础战技。而现在他以之疗伤的,则是帝室的不传秘法,专门在战场上快速恢复伤势,凝聚力量。

行将收功之际,黄泉忽然听到远方传来一声凄厉长嗥,似人似狼,充满着杀气和戾气。

长嗥方一入耳,遥的脸色立刻变了,失声道:“食人鬼!”

从初遇遥到进入聚落,黄泉不止一次听到过“食人鬼”这个名词。

即使是灰鹰这样桀傲不驯的人,也对食人鬼讳莫如深,显得极是忌惮,甚至都有些畏惧。而天不怕地不怕的遥,此刻听到食人鬼的嗥叫,竟然惊得脸色惨淡。

“跑?”黄泉问。

少女拔出猎刀,摇头道:“来不及了,只能尽力杀。这些食人鬼一旦发出战嚎,就是开始狩猎,也就是说,他们已经发现我们了。如果我们逃的话,就会把他们引到聚落去。”

“哦,好。”黄泉点头,他的语气十分平静,好像并没意识到少女说的就是死战到底。

他的镇定让遥为之侧目,在备战的忙乱中看了他一眼,少女握刀的手紧了紧,好像被感染般格外稳定有力。

当长嗥响起,森林中就骤然寂静,所有的飞禽走兽全都消失无踪。偌大的森林,竟连虫鸣都没有。

黄泉耳朵微微一动,听到隐约的沙沙声。他耳内植入的设备即刻将这声音放大,定位,黄泉视野中随之出现了一个隐约影像,正从侧前方迅速接近。

实际上,黄泉并没有真正看到来袭的食人鬼,双方之间还隔着许多大树和灌木长草。

但是增强感知能力的众多设备,已经瞬间定位了袭击者,再结合黄泉自己丰富到无以复加的战斗经验,就在视野中勾勒出了这个虚幻影像。

随着食人鬼的接近,影像迅速由一变多,最后有五个影像从正面来袭,还有两个家伙分从左右迂回,试图包抄遥和黄泉。

到了这个时候,遥已经完全不紧张了,她眼神坚定、深吸浅呼,紧握猎刀,准备着决一死战。

就在这时,黄泉忽然淡淡地道:“别忘了我教你的东西。”

第十二章 与圣辉匹敌的力量

少女怔了怔,身随意动,两脚分立,摆出了跨步进击的姿势。黄泉暗暗点头,遥在战斗上确实有天赋,仅仅教了这么短时间,就练得有模有样了。

前方长草一阵起伏,五名食人鬼已经冲出草丛,然后散开,向遥和黄泉缓缓逼近。

第一眼看到食人鬼时,黄泉也是怔了怔,都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食人鬼外表和人类有七八分相似,只是身材更加魁梧,普遍都在两米以上。他们肌肉格外发达,大块大块堆在一起,上面盘曲着道道青筋,看着格外狰狞。他们大多赤裸着上身,腰间缠着兽皮裙,腰带上挂满战刀和各种奇怪武器,脚上套着兽皮靴。

如果说身材还和人类有些相似,但食人鬼的面容就和人类相去甚远,可与兽类也不相同。

他们大多面容扭曲,甚至可说是畸形,五个人中有三个连眼睛都长得不对称。他们口中牙齿参差不齐,惟一明显而又统一的是都生着四根犬齿,突出上唇。

看到黄泉和遥,这五名食人鬼反应极为强烈,不断流着涎水,同时兽皮裙被****高高顶起。

五个人中有四个围向了遥,只有一个向黄泉而来。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它明显不如其它四个强壮,被同伴们一通吼之后,才不情不愿地转向黄泉。

事到如今,遥已经彻底豁出去,先手发动攻击。她一声叱喝,一步跨出,立如炮弹般轰向一名食人鬼。

那食人鬼显然没想到遥的速度竟会快到这种地步,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遥撞中,立刻和少女一起向后飞出,重重摔在地上。

食人鬼摔得头晕眼花,少女当然也不好过,不过她还是先一步恢复,手中猎刀起起落落,瞬间在食人鬼胸口连捅十多刀。

其余食人鬼呆了呆,然后才反应过来。

一名食人鬼举起粗大木棒就想向遥头顶砸下,却被另一名食人鬼一把抓住,然后冲着他大吼一通。第三名食人鬼大步冲到遥身边,举起大手,一巴掌就向她后脑拍去。

遥还在不断向身下食人鬼猛捅,听到风声时才回头,看到抡来的巨大手掌,顿时脸色惨淡,暗叫一声完了。这一掌并不致命,却足以将她打晕。

女人一旦落入食人鬼手中,下场会比死还要惨。遥不止一次听说过类似的故事,今天若非黄泉在身边,她在发现自己跑不掉的时候,就会宁可自杀也不愿意被活捉。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可是带着呼啸风声的大手却擦着她的头顶掠过,带起一片飘飞发丝。

预想中的重击居然没有出现,遥睁开眼睛,视野里那头食人鬼庞大的身躯晃了晃,就一头栽倒在地,再也不动了。

这变化实在太快,以至于她一时弄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突然想起一事,立刻跳了起来,叫道:“黄泉!”

黄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现在才想起我吗?”

少女旋风般转身,看到黄泉好整以瑕地站在原处,好像都没有动过。但是四头食人鬼却是全部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黄泉手中猎刀光洁如镜,一丝血迹也没有,让少女一时不知眼前景象是幻觉还是真实。

“你,你……”

“等会再说,食人鬼还没有杀完。”

黄泉话音未落,身后长草中突然跃出一头食人鬼,凌空向他扑击!

看到这头食人鬼身上的灰色涂装,少女一颗心又骤然提到嗓子眼。她张嘴想叫,可已经来不及发出示警的声音。

但黄泉只是横跨一步,就让过了这一扑。扑了个空的食人鬼直接撞在地面上,震得左近大树都微微晃动。

似乎这一记摔得太重,这头食人鬼手脚抽动了几下,就再也不动了。然而食人鬼躯体强悍程度还在聚落民之上,怎会摔一跤就把自己摔死?

少女看得呆了,隐藏在长草中的另一头食人鬼似也呆了。随即长草簌簌作响,草线朝着相反的方向分开,那头食人鬼竟然逃了。

黄泉双眉一扬,反手取下背后长弓,然后右手一伸,指间已经夹了四支箭。他连连开弓,四支利箭连环射出,如连成一线,直入长草!

长草深处传出一声凄厉惨叫,然后就没了声息,显然最后一头食人鬼,也没能逃过黄泉的利箭。

转眼间击杀了全部食人鬼,黄泉却并未显出高兴或兴奋。他看着伏击自己的食人鬼,微微皱眉。

这头食人鬼和开始出现的五个食人鬼有所不同,它体形略瘦,手脚要长得多,而且身上涂抹着灰色油泥,深一道浅一道交错,都是不同颜色的灰。

这灰色看得久了,黄泉竟有微微眩晕的感觉。

他瞳孔深处出现一层淡淡红色,视野也有所变化,已是运起圣辉力量,强化视觉。但是在视野中,原本清晰的食人鬼尸体竟变得有些模糊。

凡是涂抹了灰色油泥的地方,就会有扭曲和偏斜。而没有覆盖油泥的地方,却是依旧清晰。

黄泉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是翻起了涛天巨浪,食人鬼涂抹在身上的油泥,竟然能够屏蔽圣辉力量!

一万年前,帝国倾举国之力研究圣辉,所得有限。但仅仅是这一点有限的研究成果,就打造出纵横无数星域,打得域外各国抬不起头来的禁卫军。龙骑战营更是不可一世,所到之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无论黄泉,还是帝国高层的心目中,圣辉都是无敌的力量。而事实上,自帝国立国以来,也确实没有发现任何能与圣辉匹敌的力量。

可是现在,就在黄泉眼前,一个几乎谈不上文明与理智的野蛮人身上的涂装,就有隔绝圣辉的效果,这让他如何不惊?

虽然油泥隔绝效果有限,只有模糊和扭曲的效果,但是食人鬼以它作为身上涂装,这用意已经很明显,就是针对拥有圣辉力量的人!

从目前看,食人鬼似乎针对的就是聚落中的猎手们。从聚落民的话中也能知道,双方多年来都是世仇。

但是黄泉身为帝国皇子,却不会只看眼前这些。他心中隐隐有种直觉,一种能够与圣辉匹敌的力量终于出现了,而且从食人鬼和聚落民的关系来看,似乎圣辉还处在下风。

这让黄泉无比警惕,毕竟和聚落民相比,他才算真正继承了圣辉的力量。虽然七个食人鬼都轻易死在他手里,却不会让他感觉轻松。

这不过是食人鬼的一个小队,而且也未必是真正的精锐力量。

黄泉俯身,从食人鬼尸体上刮下一点油泥,凑到鼻端闻了闻,顿时一股无法形容的恶臭冲入他的鼻孔!

这股恶臭简直无法形容,杀伤力更是强到无以复加,以至黄泉都承受不住,嘴一张,早上吃的东西都吐了出去。

遥在旁边见了,扶额道:“你还敢碰他们?我告诉你,这些食人鬼臭得根本无法忍受,特别是这种涂了身体的,更是丝毫不能接近。小时候我不知道,就闻了一下,结果连续好几天都吃不了一点东西,哪怕是喝水都要吐。可奇怪的是,只要离开他们一步,就不会闻到任何味道。”

黄泉转眼间把腹中东西全部吐完,连清水都呕不出来,这才算稍稍好过了些。

少女不清楚为何不接近食人鬼就闻不到他身上的臭味,黄泉却很清楚。食人鬼身上涂抹的油泥,散发出的并不是真的臭味,而是针对圣辉的力量。

少女和聚落猎人身上都有圣辉力量存在,因此身体对这种针锋相对的力量格外敏感,反应到感观上,就是恶臭,以此来本能地避开与圣辉敌对的力量。

不过既然知道了个中缘由,黄泉也就有了办法。

他意识一动,启动了身体内植入的几个微型设备,切断身体感官和一些器官之间的联系。这样一来,哪怕再闻到油泥恶臭,他也不会出现身体反应。

第十三章 失落之民

黄泉将食人鬼的尸体翻过来,上下检视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他手中握着的猎刀上。

这把猎刀的式样和其它食人鬼的武器都有不同,刀锋极为锋利,刀背处则是一排锯齿,刀身上刻着深深的血槽。

食人鬼用的武器大多粗糙笨重,甚至有直接用粗木棒作武器的。但是这把猎刀却不同,做工极为精良,特别是那些锯齿,分布均匀,误差极小。

这可不是一般手工能够做出的武器,只有工业加工技术达到一定程度,才有可能造出这样的猎刀。而且猎刀的式样,和帝国为战士准备的随身多用途军刀颇为相似。

或许式样会有巧合,但是做工和用料不可能有巧合。这些看似还未开化的食人鬼背后,多半有一个相当发达的文明。

若只看科技水准,黄泉还未将这把猎刀放在眼里。然而猎刀只是一个窗口,这个文明或许只能造出猎刀,又或许能够造出许许多多其它东西。

真正让黄泉担忧的,是那灰色油泥所代表的力量。

黄泉将食人鬼的猎刀取过,用草叶擦擦干净,递给了遥,说:“这把刀比你现在用的要好得多,你收着吧。”

遥接过猎刀,把玩片刻,显出喜色,她也看出了这把猎刀的超卓品质。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说罢,黄泉就走入长草,瞬间不见。

遥知道他是去检视被射杀的食人鬼尸体了,就等在原地。环视一地的食人鬼尸体,她突然有强烈的不真实感觉。

若是在过去,哪怕聚落中最强大的两个猎人遇上七个食人鬼,也只有逃走的份。若不是食人鬼的尸体就在眼前,她根本不会想到,有人能够如此轻松地干掉这么多的食人鬼。

遥忽然好奇,黄泉究竟是用什么方法杀的食人鬼?

她屏住呼吸,来到身上涂抹油泥的食人鬼尸体旁,用树枝挑动尸体。她还记得,当时黄泉就是简单的一个侧步,让过了扑击,然后这头食人鬼就摔在地上不再动了。

食人鬼尸体被翻了个身,露出肋下一条手掌长的细细血线。那是一个伤口,切口极为光滑。

遥的脑海中即刻出现一幅图像,当食人鬼扑空时,与之擦身而过的黄泉,手中的刀已是刺在它肋下。这一刀穿过肋骨间的缝隙,直接刺穿了它的心脏。

当食人鬼摔在地上时,它其实已经死了。只是黄泉出手实在太快,遥当时根本没有察觉他已经动了手。

少女又一一检视其它食人鬼,死状都是一模一样,全是肋下有个细细刀口,然后一刀致命。只有她自己杀的那个食人鬼,胸腹间一片稀烂,几乎被捣成肉酱,不知刺了多少刀。

遥脸上一红。

她本来想得好好的,要用黄泉教的三招瞬间接近食人鬼,一刀毙敌,再退回安全地带。可是没想到第一步就出了意外,没有控制好距离,发力太猛,结果直接撞到了食人鬼身上,后面两步自然就泡汤了。

好在这头食人鬼大概也从来没遇到过这种阵仗,被撞得七荤八素,一时没有反抗能力,才被她乱刀捅死。

“还懂得反思自己的错误,不错。”她身后突然响起黄泉的声音。

遥吓了一跳,赶紧站起,回头一看,果然是黄泉站在身后,只不知他何时出现在那里。

“我,我刚才没控制好。”

“原本就要经常练习的,你已经做得不错了。”

听了黄泉的赞扬,遥心中才安定了些。

黄泉又道:“现在回去吗?”

遥点头,脸有忧色,道:“在离营地这么近的地方出现了食人鬼,可不是好事,要向长老报告的。”

黄泉点头,道:“确实不是好事,回去路上,你跟我多说说食人鬼的事吧。”

片刻之后,两人出现在营地外,黄泉也对食人鬼有所了解。

食人鬼大抵也是部落制,经常成群结队的游荡。森林中的一切活物都是他们的食物,聚落里的人也是如此,因此聚落里的人才把它们叫做食人鬼。

营地并不是惟一的聚落,在数日的路程内还有几个类似的聚落,规模有大有小。小的约有百余人,中型的有数百人,据说大型聚落会有数千人。但是这种规模的聚落,遥也只是听说,不知是真是假。

所有的聚落都说同一种语言,因此据说所有聚落有一个共同的组织,称作失落阵线,聚落民也就是失落之民。

遥也不知道失落阵线是做什么的,她只是听长老们偶尔说起,从来没有遇到过相关的人事。

失落之民最大的敌人,就是食人鬼。

这些食人鬼不知为什么,视失落之民为最美味的食物,会想尽办法捕捉。一旦让食人鬼发现聚落的踪迹,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无数食人鬼蜂拥而至。

失落之民一旦落入食人鬼之手,男的自会被吃掉,而女人却会受尽凌辱,然后再被吃掉。

食人鬼并不都是全无智慧,他们之间也有种种分工,如今天所见的食人鬼,大多是最底层的战士,而身涂灰泥的食人鬼就是猎手,要更高一阶。

进入营地之前,黄泉问:“食人鬼中有人拥有智慧吗?”

今天遇到的这些底层战士,比起聚落民来说等于是未开化,只比完全的野兽好上一点而已。

遥想了想,说:“听长老说,确实是存在有智慧的食人鬼,他们都极为强大,能够与大型聚落最强大的武士战斗。不过这种食人鬼都是大人物,轻易不会出战。”

黄泉点了点头,心中又多了一层阴影。

一回到营地,遥就直奔中央大屋,去找长老报告遭遇食人鬼的事。黄泉就在池边止步,他还算半个外人,没有资格进入中央大屋。

不过片刻功夫,中央大屋就喷出团团蒸汽,急促而刺耳的汽笛连续响起,所有在谷地中的人都从房间中走出,聚集到中央大屋之前。

长老在众人的簇拥下,从中央大屋中走出。他提起手杖,用力在地上顿了几下,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等候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长老满脸沉重,声音也低沉了许多,说:“有一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大家,在深沟对面的猎场边缘,出现了食人鬼。”

“食人鬼!”

这个消息如同炸弹般在人群中炸开,瞬间让所有人都失去冷静。

长老不断用手杖顿地,这才让人群慢慢安静下来。

他扫视着一众族人,沉重地说:“在这么近的地方出现食人鬼,意味着什么,我想大家都很清楚。接下来,所有小孩以及不是战士的女人,都不能离开营地。猎人出猎时,要加速远离营地,尤其是避开那个方向,尽量在远方的猎场收获猎物。所有武士都停止外出狩猎,分成三组,轮流巡逻营地周围,如果遇到食人鬼,一定要尽可能将它们引到远处再杀掉,不要让它们发现营地的位置。”

人群中几人同时以拳击胸,道:“长老放心。”

黄泉一眼望去,见以拳击胸的武士总共也才六人,还有两个明显上了年纪。这就是聚落全部的高级战士了,巨岩和灰鹰也在其中。

六名武士也要分成三组,每组才两人,以这样的配置,如果遇上了食人鬼小队,不要说七个食人鬼,就是遇上五个也多半打不过。

因此事实上,他们真正的使命是想办法引开食人鬼,至于之后的事情,就看运气了。运气好的话,能够甩开食人鬼返回营地,运气不好的话,就有可能变成食人鬼的食物。

但明知道可能的命运,所有武士脸上却都是悲壮和坚决,没有哪个人有些微瑟缩和犹豫。

第十四章 转化

长老缓缓点头,道:“我们聚落很小,我知道,这样的任务对你们要求实在是太高。只是若让食人鬼发现了营地的位置,我们就要再度迁移。而我们上一次迁移到这里,不过是七年前的事。再度迁移,我们会变得更加虚弱,也许再也等不到强盛的日子。等待在我们面前的,也许是更多的食人鬼,也许是与其它聚落合并。”

众人又是一阵骚动。

黄泉向左右看了看,看到飞箭恰好站在自己身边,他正挥动手臂,愤怒地呐喊着。

黄泉侧身,轻声问:“为什么你们对与其它聚落合并这么排斥?”

飞箭见是黄泉,脸色稍好了些,道:“你真的不知道?一旦与其它聚落合并,就证明我们作为男人和战士是失败者,在新的聚落中,我们不会有任何地位,也不能有女人和后代,直到死去。而我们的女人和后代,都会变成别人的附属!”

飞箭向地上啐了一口,道:“我宁可战死,也不愿意成为其它聚落的附庸!”

飞箭的话顿时引起周围战士的共鸣,许多人振臂高呼,坚决反对。

这一次,长老花了更多的时间,才安抚了人们的情绪。他脸上的皱纹显得更加深了,眼中也有隐约的水光,下垂的嘴角似是负担了太多岁月的苦痛,以致于再也不会微笑。

长老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我也很想象你们一样,去和食人鬼决一死战。可是,食人鬼无穷无尽,永远都杀不完!我们需要的是生存,是壮大,幼兽不应该去和强敌死战。我们战死很容易,但他们呢?”

长老指了指旁边的女人和孩子,她们站在一处,形成了一个特殊的群体。

黄泉从遥那里知道,当聚落里的女人生了孩子,并且逐渐失去战斗能力后,就会加入这个群体,照顾自己男人,并且还要负担聚落里的一些公共事务,比如说做饭。

人群渐渐安静,许多血气方刚的战士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女人,自己的孩子。虽然按聚落的制度,孩子一旦出生就是所有人的孩子,但是那份血脉上的联系却是难以割裂的。

长老说得对,战死容易,但是女人和孩子呢,他们怎么办?

食人鬼如同蝗虫,如同潮水,永远都杀不完。再英勇的武士,再伟大的猎人,也都会淹没在无尽的食人鬼狂潮中。

多少年来,失落之民已经用无数生命证实,同食人鬼硬拼,就是死路一条。

等人们情绪平静一些,长老道:“也许我们不得不再次迁移,希望先祖能够佑护我们度过三年的虚弱期。但就算再度迁移,我们也依然还有希望。七年前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不也同样的风雨飘摇?”

所有的猎人和武士们都是精神一振。

“什么是虚弱期?”黄泉又问。

飞箭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你的聚落难道没有虚弱期?”

“我醒过来时见到的就是你们,之前的事情全都记不得了。”黄泉不动声色地道。

飞箭拍拍自己的脑袋:“你一定是脑袋受到冲击,结果失忆了。不过没关系,会慢慢恢复的。至于虚弱期,你看到我们的营地了吗?”

黄泉点了点头。

“每个聚落都有一块生命之石,它是我们生存的基础,每次迁移,我们都会把生命之石种入大地。生命之石的力量会逐渐改造周围环境,使之适合我们生存。生命之石改造得越久,聚落就会越大,我们的力量也会变强,女人会生更多孩子,孩子也会长得更快。而当我们不得不迁移时,前面三年生命之石都需要慢慢恢复力量,整个聚落都会很危险。”

黄泉又问:“为什么一定要在生命之石的力量范围内呢?”

飞箭有些奇怪地看了黄泉一眼,道:“这还用问吗?我们只有在生命之石周围才能生存啊!离开生命之石超过七天,就会彻底疯狂,变为食人鬼的一员。其实不用七天,只要离开得久了,人就会变得暴燥易怒。你当时看到的灰鹰,就是比我们在外面多呆了一天,所以脾气才会那么不好。”

黄泉却捕捉到了一个重要信息:“等等,你说,离开生命之石久了,就会变成食人鬼?”

“是啊。”

“你怎么知道的?这很不可思议。”

飞箭有些莫名其妙,道:“这是长老说的,所有人都知道啊!”

显然,飞箭和黄泉思考问题的方式完全不同,黄泉惊讶于两个看上去表征完全不同的种族,怎么会直接转化?而在飞箭的意识里,这种变化如同天光会暗会亮,是自然的一部分。

黄泉眉头紧皱,感觉自己像是抓到了什么,却又一时想不清楚。

这时长老高举手杖,道:“英勇的战士们,这次的任务将是生与死的考验。所以在此之前,我会倾听你们的心声,满足你们的要求。”

六名武士将承担这次最大的责任和凶险,当下各自说了心愿,有的想要自己的孩子得到特殊照顾,有的是想在生命之石旁边睡一晚,还有人想要能够痛快地喝一顿酒。

现在黄泉知道,酒在整个失落阵线都是难得的奢侈品。

轮到巨岩时,他上前一步,向遥一指,说:“作为聚落中最强大的武士,我想要和美丽的女人留下更多的后代!今晚,我要她!”

这个要求看起来并不突兀,大多数人都很平静,但是却激怒了遥和灰鹰。

灰鹰站到巨岩面前,沉声道:“你这个要求过份了!遥还没有成年。”

“离成年没差多少,不是吗?这并不影响什么,长老知道这一点。至于你,灰鹰,你不是我的对手,两次风凉时候的比武你都输给了我,要不是马上就要出战,我倒不介意让你再多输一次。”说着,巨岩就伸手,有些粗暴地将灰鹰拨到了一旁。

灰鹰脸胀得通红,却无法发作,聚落中的规矩,战力可以决定大多数事情。他打不过巨岩,就没法大声说话。

长老咳嗽一声,道:“这个要求合情合理,遥虽然还离成年差了一点,但她已经是优秀的猎人,也会成为优秀的母亲。这件事,还有谁反对吗?”

场中一片安静。

谁都知道巨岩对遥的心思,但是他在这个时候提出来,却让人难以反对。毕竟谁也不知道此次出战之后,他还能不能回来。

优秀战士留下更多后裔,原本就是聚落中最朴素的生存规则。在那些存续时间够久的大聚落中,甚至有过半的男人终生没有女人,只是因为他们不够强壮。

黄泉双眉一扬,正准备站出来之际,遥忽然大声道:“我反对!”

长老一怔,咳嗽一声,说:“遥,这个,你反对好像不太合适。”

聚落中,女人是供强者们选择的,自己却没有发言权。遥虽然已经是猎人,但是聚落中许多女人都曾经是猎人,在生了孩子后战力衰退,就变成了专门照顾孩子和男人的女人。

遥却是倔强的,扬着头道:“我当然可以反对!我不仅仅是女人,也是猎人,还要成为武士!我要和他比武,如果我赢了,那么我就是武士了,谁也不可以强迫我!”

长老还在犹豫,巨岩已经道:“好!我答应你!不过你还小,我巨岩不占这份便宜,我只用一只手和你打!”

遥却不领情,冷冷地道:“你还是用两只手吧,免得一会输了找借口!”

第十五章 大武士

巨岩哈哈大笑,道:“我就喜欢你这样,够野,够味!你放心,一会你输了之后,直到明天早上,我都不会休息的,一定会给你肚子里种上我的孩子。这样的话,就算我死在食人鬼手里,也甘心了。”

遥气得脸色铁青,狠狠地瞪着巨岩,却想不出回骂的话。

长老见了,只能叹一口气,宣布比武成立。

接下来两人各自准备,按照聚落的规矩,准备时间大约有半个小时。

遥细心地调整皮甲,力求达到最佳状态。而另一侧的巨岩则显得相当随意,甚至还喝了一碗酒。这酒是为即将出征的武士们专门准备的,他甚至都没有穿甲,以示轻松。

聚落比武有比武的规矩,双方用的虽然是涂了白粉的木制武器,但抡开了威力可是不小。穿了皮甲,要害部分中招还能多挨几下,没穿甲的话,恐怕一下就吃不消了。

遥调整好身上的皮甲,深深吸一口气,却依然难以让心跳变得平缓。

这一场比武进行得太早,结果却又太重要。一旦失败,恐怕巨岩会当场把她拖回自己的屋子。

而且他还说了,一定要让遥留下孩子,那么整个晚上他都不会放过少女。以巨岩的体力,这并不是吹牛。

少女毕竟还小,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难免紧张。

这时黄泉走到她的身边,道:“还记得你学到的东西吧?”

少女用力点了点头,想到那堪称神奇的三个招式,信心恢复了不少。

黄泉看了看她,伸手把她手中的木刀摘了下来,道:“你空手上吧。”

遥张大了口,道:“啊!这,这样……”

黄泉把玩着木刀,淡道:“这毕竟是比武,不是生死决战。那个蠢货连甲都不穿,你用木刀的话,会杀了他的。”

说罢,黄泉将木刀抛在一边,又补了一句:“当然,他即使穿了甲,也是一样。”

这时长老的声音响起,回荡在谷地中:“双方入场!”

少女有些茫然地走向比武场地,不时回头看着黄泉。让她空手对巨岩,实在是超出她心理的承受能力。

可是现在,她对黄泉有种近乎盲目的信任,似还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既然黄泉让她空手,那她就空手好了。

聚落中的人已经聚集在比武场边,等候着这场比武。

比武场不大,直径不过二三十米,实际上就是谷地中一块平坦的空地,地面经过简单的平整压实而已。

巨岩已经站在场中,等候着比武开始。

他索性脱了上衣,露出一身精悍如铁的肌肉。他身材高大,手长脚长,身体强健而又匀称。光是看体型,他就已经压过了族中大多数的猎人和武士。

当遥走进场中时,众人顿时一阵躁动,谁都没想到,少女居然空手入场。按照聚落比武的规矩,她已经踏入场地,也就意味着放弃了使用武器的权利。

不过大家旋即释然,想到了合理的解释。少女显然不是巨岩的对手,这次提出比武,在众人看来,无非是想要最后挣扎挣扎而已。

无论怎么挣扎,最终的结局都一样,就是被巨岩拖回房间,种下孩子。反正结局都是一样,看来少女刚才已经想通,只不过面子上下不来,还是要进比武场走一遭。

巨岩双眼微眯,道:“你终于放弃了?”

遥冷道:“当然不是!我是来击败你的!”

巨岩大笑,笑声中带着怒意,道:“看来我非要把你打个半死,你才能学会顺从了!”

“谁会被打个半死还不一定呢。”

两人针锋相对,巨岩双眉竖起,显然已经动了真怒。

长老暗叹一声,道:“现在,比武开始!”

巨岩提起木刀,弓背伏身,如同行将扑击的猛兽,双眼盯住了少女,就欲以雷霆一击击倒少女。但他刚刚蓄力扬刀,还没开始扑击,就见少女一个跨步,突然自眼前消失!

两人相距本有十米,但遥一步跨出,就已到了巨岩面前,随即踏地发力,一拳轰在巨岩腹部,旋即退后,瞬间又回到原处。

巨岩腾身而起,倒飞出去,远远摔在谷地边缘,一时爬不起来。

在许多人眼中,遥似乎都未动过,只是身形模糊了一下,巨岩突然就自己飞了出去。

巨岩败得太快,所有人甚至都没能看清他是怎么被打倒的。遥的行动迅若鬼魅,一击即退,就如没有移过位置一样,然后巨岩就飞了出去。

巨岩挣扎着,几次尝试都没能爬起来。他身上一条条健硕的肌肉不断蠕动,额头大滴的汗珠滚滚而落,显然十分痛苦。他咆哮着,挣扎着,羞愤交加,却怎么都爬不起来。

遥那一拳,似乎将他所有内脏都打得移了位。巨岩挣扎到后来,终于忍不住,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聚落中所有人都惊呆了,就连大长老也愣在那里,不知道是否该宣布比武结束。

这时,巨岩一声嘶吼,居然站了起来,咆哮道:“再来,我还没有败!”

他摇晃着向遥走去,遥显得有些茫然,但看到巨岩的眼神,她一咬牙,又踏前一步。

刹那之间,遥瞬进疾退,与巨岩一触即分。而巨岩则倒飞出去,摔在地上,这次怎么都爬不起来了。

大长老快步来到巨岩身边,俯身查看了伤势,才松了口气。巨岩第二次伤得不重,遥并未出拳,而是把他撞了出去。否则的话,巨岩的脊椎都有可能被打断。

大长老站了起来,看着遥,说:“打我一拳试试。”

“啊?”遥有些不知所措。

“没关系,就用你刚刚的方法,打我一拳。”

大长老在聚落中具有无上权威,遥虽然表情有点犹疑,仍是立刻走到大长老身前,按照黄泉教导的方法,一拳向大长老腹部击去。

她本想控制力量,可是根本没起什么作用,身体一动,体内多道细细热线就连在一起,瞬间迸发巨大力量,拳头带着呼啸,轰向大长老!

好在这一拳,并未如她意想那样轰在大长老身上,大长老左手在遥的拳头上一压,遥就觉得自己这一拳好似击在泥浆中,随即一道大力传来,她就被甩了出去。

遥顿时张大了眼睛,这可是极高明的武技,但大长老不是已经不能战斗了吗?

大长老脸色一阵苍白,明显地喘了口气,缓缓道:“果然老了,才这么一下就累得不行了。遥,你过来。”

少女走到大长老面前,大长老仔细地打量她,又拿起她的双手,看了许久,然后就将她的手高高举起,大声道:“遥,已经获得了生命之石的力量!我们的聚落,很快就会有自己的大武士了!”

众人先是惊讶,旋即就是一阵山崩海啸般的欢呼!

等了好久,聚落民的欢呼声才稍稍停歇,大长老将双手向下虚压,等人们安静下来,说:“只有千人的大聚落,才有可能出现大武士。哪怕我们这一次不得不离开家园,但我们有遥,我们的聚落就不会被吞并!以后,我们还有可能兼并其它的聚落。要知道,我们周围的聚落中,都没有大武士!”

人们又是一阵欢呼。

站在中央的少女此刻宛若梦中,就连成为一名正式武士,对她来说都属于一个小小的梦想,更不用说高高在上的大武士了,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

可是现在,这一切突然就落在了她的头上。

第十六章 狂欢

大长老望向遥的目光满是喜悦与慈爱,说:“遥,你已经得到了生命之石的认可,那么按照聚落的传统,你将可以有单独的一晚与生命之石接触。这是难得的机会,能够得到多少力量的赐与,就看你的命运了。”

“现在食人鬼就在外面,我们没有多少时间,遥,我现在就带你去创生之室。”

遥脑中一片空白,跟着大长老向聚落中间的建筑走去。她忽然回头望向黄泉,看到他微微点头,心中突然就有了勇气。

生命之石,创生之室……黄泉心中默念着。

飞箭走了过来,在黄泉肩上一拍,道:“你的伤怎么样了?没事的话,跟我去喝酒。”

“喝酒?”黄泉反应很快,立刻控制住差点抬起来把飞箭扔出去的手。

“是啊!遥成了大武士,这是整个聚落的喜事,所有成年的战士都分到了一些酒。要不是因为这个,平时哪里喝得到酒?”

整个聚落的人都在忙碌着,比武场中央架起了巨大的篝火,女人们都在忙着准备食物,而一坛坛酒则从地下仓库搬了出来,堆在篝火旁。

火上架了一头整鹿,正在烧烤,金色的油脂一滴滴落在火里,激得火舌冲天而起。四溢的香气吸引了整个聚落的孩子,他们围在篝火旁,盯着烤鹿,不停地咽着口水。

这一天,简直就是盛大的节日。

而飞箭则端过来一大碗酒,分给了黄泉一半,然后实在是忍不住,几口就喝了个干净。

黄泉只是尝了一口,见飞箭的碗已经空了,微笑道:“这么快就喝完了,一会喝什么?”

“等到正式开始,我还会有一碗。”武士和优秀的猎人会分到比普通战士更多的物资,这是聚落最朴素的规则。

黄泉将碗中酒倒回给飞箭一半,飞箭摸着头,笑得很是腼腆,不过并没有拒绝,也没办法拒绝。

在黄泉看来,聚落中酿的酒既淡且酸,完全和好酒沾不上边。帝国的记忆就像是昨天一样,喝惯了最顶级的好酒,自然喝不惯这种自酿的散酒。

酒味中混杂着谷物和水果,酿制技术根本就不过关,原料选择也很有问题。这个聚落的酿酒技术还相当原始,甚至都比不过星际时代之前,还处于农耕时代的人族。

喝过了酒,飞箭对黄泉的亲近感又提升了几分。他向中央长屋看了一眼,眼中满是羡慕,说:“遥啊,还真是好运气,居然得到了生命之石的认可!我们找到你的时候,她可还什么都不太会呢。”

“大武士很少吗?”

飞箭翻了个白眼,道:“有时候,真不知道你究竟是哪个聚落出来的。大武士岂止是少?像我们这种规模的聚落,几十年能够出一个大武士就很了不起了。只要有一个大武士,用不了几年,聚落规模就会增大很多。”

“你们感知不到生命之石的力量吗?”

“当然感觉得到,只要在聚落中待着,生命之石就会慢慢提升我们的力量,但是要得到回应,可没有那么简单。”

黄泉没有说话,心想圣辉当然不会回应,不过生命之石确实有些奇怪,圣辉可不是这么柔和的。看来有机会,还是要亲眼看看生命之石究竟是怎么回事。

帝国所掌握的圣辉之石,力量相当狂暴,在接受圣辉的过程中,哪怕都是从全军挑出来的精锐,死亡率也一直居高不下。能够撑过去的,无不是彪悍强壮的家伙。

很快,狂欢开始,酒坛一个个被打开,烤肉也如流水般分到众人的碗里,当下就有美丽少女和年轻战士围着篝火唱歌跳舞。

飞箭早就喝完了自己的那份酒,也加入到火边舞动的人群中。

黄泉安静地坐着,不知为什么,眼前的狂欢背后,总是隐隐透着悲凉。

此刻在创生之室中,遥正在发呆,不知该如何得到生命之石赐与的力量。

创生之室不大,充满了乳白色的光芒,它缓缓流动,竟似有若实质。

沐浴在生命之石的光芒中,就像泡在冰冷的兽奶里,说不出的舒服柔滑。可是光芒中的力量就在少女体表流过,一点都没有吸收。

大长老也不知道该如何吸收生命之石的力量,若是他能够明白,也就不会在大武士的门槛前卡住一辈子了。

少女试着呼唤生命之石,但就和过去十几年一样,全无动静。

她伸手触摸光芒,柔滑冰凉,却丝毫不会渗入肌肤。她甚至尝试着去吞食,可光芒毕竟不是水,哪里吞得到东西?

试尽了种种办法,都没有结果,让她心中也开始惊慌。

“难道大长老弄错了?”这个念头一起,她就觉得自己真的不是大武士。

少女沮丧起来,抱着膝盖把头埋进去。不知道灰暗的心情持续了多久,她想到了黄泉,忽然灵光一闪。

遥想起来,她被认定为大武士,就是因为大长老亲身感受了她的拳力。想到这,她抱着忐忑的心情,按照黄泉所授的方法,向前虚击一拳。

多道细线又汇成如洪涛般的力量,令她这一拳带起轻微的呼啸。就在挥拳击出的瞬间,她忽然有所感觉,那些光芒好像开始渗入体内,如有目标般流向细线,然后被吸收。

遥又惊又喜,确定不是幻觉,立即又挥出一拳。这次的感觉更加清晰无误,那些细线确实在吸收光芒的力量!

她并不知道自己体内的变化,如果能够看到的话,她就会发现身体内部其实多出了一些特殊的肌体组织。此刻十几条肌体组织正在微微发光,不断脉动,同时吸收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夜深人静,狂欢的人们终于散去,该睡的睡,该醉的醉,也有许多年轻男女正在抓紧时间做想做的事。

到了明天,武士们就要出战,猎手们也要担负起保卫家园的责任。可是猎场既然出现了食人鬼,那么营地迟早会被发现,所以不用祭祀,未来也是可知的。

而在寻找新营地的过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够走到最后。

黄泉依旧坐在篝火旁,此刻篝火已经只剩余烬,微红的光芒将他的脸映得忽明忽暗。飞箭已经回去了,他居然喝醉了,加在一起其实也不过就两碗多点。

聚落中食物有限,能够拿出来酿酒的更少,飞箭作为优秀的猎人,已经获得比大部分人都多的份额,再想喝也没有更多了。

黄泉环视周围,目光掠过一座座房屋,以及视野边缘幽暗夜色的森林,仍然有种强烈不真实的感觉。

他经历过无数战争,多少次在生死线上徘徊,也斩杀过许多看上去无可匹敌的强者。无论陷入何等绝望的境地,他都不曾慌张,永远冷静。

可是,他从未遇到过这种事,一觉醒来,已是一万年后。

对他来说,这是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如同迷宫般的雨林,巨大的蚊虫,奇特而又凶猛的野兽,以及来历不明的食人鬼。

在森林中时,他更是感觉到整个世界都有着隐隐的恶意。这种恶意无处不在,最直接的表现就是让他恢复的速度有所放缓。直到进入这个聚落,在生命之石的范围内,恢复速度才开始正常。

黄泉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蕴含着圣辉力量的特殊肌体,大约只有三分之一有所回应,这意味着他现在实力大约是巅峰期的三分之一。

不过他三分之一的力量,已经足以打翻几名龙骑营战士了,收拾巨岩这样的武士更是不在话下。

黄泉有些无聊地站起,来到了一棵大树旁。

这种树木的主干笔直向上,几乎没有分叉,顶端树冠又高又密,形成了一环天然穹顶,将整个聚落都保护起来。聚落周围种的都是这种树,加上树下的灌木,以此形成天然屏障。

他一边思索,一边下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树干。叮叮两声轻响吸引了他的注意,这明明是树,怎么敲出了金石之音。

第十七章 微不足道的小事

黄泉再敲了敲,然后伸手一抓,就撕下了一小块树皮。

黄泉不由得一怔,他本来觉得怎么都能挖块木头下来,这毕竟是树,再硬还能硬得过钢铁?就算是钢铁,他也能徒手撕扯下来。以他的力量,就只弄下了树皮?

黄泉更加仔细地观察身边的环境,包括那些看起来和他原生世界差异不大的植物。

随即,他发现围绕着整个聚落的大树极度坚硬,灌木也差不多,就连长草都是韧性十足,草叶犹如片片钢锯,一不小心就会被划出道大口子来。

聚落中的一切都是自然中透着诡异,就像聚落民常识里的世界。

此刻广场上已经看不到人影,各处屋棚也没了动静,年轻男女都精疲力尽,不再折腾。黄泉回到遥的房间睡下。

清晨时分,黄泉从梦魇中惊醒。

死寂的世界,只有树干的大树,被固定在树身中的痛苦灵魂。

天地间惟有他和一个同行者,那人走在他的侧后方,脚步稳定,韵律不变,仿佛无视千疮百孔、龟裂开缝的地面,而是走在水磨深岩的宫殿中。

黄泉不敢回头,毫无畏惧的帝国杀神,在这一刻有些软弱,他害怕看到的不是同类,还是害怕脚步声只是自己的幻觉?

没有答案,因为黄泉如以往千百次般,从梦魇中醒来。他伸手按了按额头,意识有些游离。

黄泉从来不喜欢沉溺过往,他的目光始终投向新的战斗,新的星域,然而在这个失落之民的聚落,仅仅一个日升日落,就接连想起万年前的叛军首领,还有这个惟一反复的伴随了他从孩童到成人的梦魇。

视野里清晰映出一张生机勃勃的面孔,那是遥。

少女似乎长高了少许,身上隐隐透着非同寻常的气息,竟散发出隐约的压迫感。她眼中有兴奋,也有疲惫,肌肤变得光洁莹润,原本长年狩猎生活所留下的一些细微疤痕,都已消失,整个人似在透着光华。

黄泉精神一振,梦魇带来的低落,就像阳光下的细雪,被一扫而空。

在他眼中,少女现在身体各处都洋溢着圣辉光芒。以龙骑战营的标准,这就是一次堪称完美的吸收,少女现在至少相当于战营的高级军士了。

“不错,看来得到生命之石的力量了。”黄泉赞道。

少女莫明有些慌张,她下意识地看看四周,才轻声道:“都是因为,因为你教我的东西。”

“那也是你自己有天赋的缘故。”

得到黄泉的夸奖,少女小脸涌上一层红晕,放轻了声音,说:“今天的出战,我……我想和你一起。”

黄泉当然同意,他现在还没有办法看到生命之石,正好借遥来间接感受一下生命之石的力量。

遥快速整理好了装备,然后和黄泉来到广场上。

聚落里所有的武士都到齐了,按照两人一组,各自负责一个方向。原本聚落中有六名武士,现在遥成为大武士,她再加上黄泉,正好凑齐了四组,勉强能够覆盖聚落周围的区域。

遥选择了黄泉,聚落中的年轻战士有人不解,有人愤怒,也有人觉得很正常。作为数十年未曾有过的大武士,遥一个人就可以负责一个方向,她带上黄泉,正好可以保护他。

大长老分配了任务,为每一名武士配发一把特别的短刀。

这种短刀是从更大的聚落中得来的,品质要超过传统猎刀。尴尬的是,大长老并没有想到第一批出战的还有黄泉在,一共只准备了七把短刀。

事实上,整个聚落中也只有七把这样的刀。

黄泉倒不在意,对他来说,什么样的武器都差不多。一个半原始的聚落,怎么可能拿出帝国水准的武器?

更何况,曾经他的专属武器由帝国倾举国之力打造,只可惜损毁在了万年时光的洪流中。

出战之际,没有慷慨激昂的演讲,也没有壮丽华美的进行曲,大长老依次与每名武士拥抱,就是全部的送别。

轮到黄泉时,他明显身体僵硬,他可不习惯和陌生男人拥抱。

然而大长老瘦削的手臂如同钢筋般坚硬,几乎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可见心中的不舍,并没有因为他是一个外来人而予以漠视。

“我不知道你是谁,从哪里来,但是记得,要活着回来!”大长老在黄泉耳边轻声道。

黄泉不知道大长者和别人都说了什么,不过这一刻,他坚硬如钢的心突然有一点融化。

仪式完成了,遥站在他身边,问:“我们走吗?”

“走吧。”

遥点点头,走在前面,向营地出口而去。

再一次体验了从膜中脱出的奇异感觉后,意外地看到前一队的巨岩并没有离开,而是在出口处等候。

看到他们,巨岩大步走来,盯着黄泉,一字一句地道:“遥不属于你,你太弱了!要是敢打她的主意,我会让你死在森林里!”

黄泉并未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巨岩。他向来只杀人,不吵架。

遥却是忍不了,挡在黄泉身前,怒道:“巨岩,你想干什么?聚落的人不能自相残杀,你想违背祖训吗?”

巨岩冷笑:“祖训不一定都是对的,而且他也算不上是聚落的人,我杀他有什么问题吗?”

“想要杀他,先得问过我!”遥斩钉截铁地道。

巨岩向她看了一眼,目光特别在少女鼓胀的胸口停了一下,说:“别忘了,你就算成为大武士,也还是个女人,祖先的灵魂可都看着呢!”

遥脸色一阵苍白。

现在黄泉对聚落的习俗也有所了解,小聚落最重要的知识传承,都来自于祭祀先祖的仪式。

先祖灵魂确实会显现,并且传下必要的知识,比如说至关重要的武技和修炼法,再比如说,某些特殊的冶炼或是药方。

正因如此,失落之民对于先祖格外重视,祖宗成法几乎就是最高的规矩。

聚落中最强的武士,拥有在整个聚落中挑选女人的权利。遥现在还没有成年,等到她成年之后,就要婚配了。这是义务,与性别有关,与力量无关。

巨岩虽然败在遥的手上,但他还是整个聚落中最强的武士。

遥咬着嘴唇,一时说不出话来。

黄泉上前一步,将她拉到身后,对巨岩旁边那名武士道:“你们负责的是这个方向吗?”

那名武士三十多岁,对于聚落民来说,这个年纪已经过了体能的巅峰时期。他警惕地看着黄泉,说:“是这个方向,怎么?”

黄泉道:“很好,你可以回去了,去告诉大长老,你们这个方向上的食人鬼,我也包了。”

那名武士还没有说话,巨岩就已经跳了起来,叫道:“就你?凭什么?”

黄泉抬手,扼向巨岩的喉咙。他每个动作都清清楚楚,节奏分明,可是巨岩就如陷入最深的梦魇,只能看着黄泉的手抓过来,竟是闪避不得。

直到喉咙被扼住的刹那,巨岩意识中忽有一道闪电划过,明白了这是为什么:“他太快了,太快了!快到我根本没办法反应!”

等到他意识的反应终于传达到肢体时,整个人已经被黄泉提在手中,举到半空。

巨岩想要扳开黄泉的手,可是双臂只抬到一半,就软软地垂了下去。

“敢在我面前叫嚣的人,都变成了尸体。你也不会例外。”黄泉声音十分平静,就像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在他心中,这也的确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第十八章 愤怒

黄泉的手渐渐收紧,转眼间,巨岩就再也吸不进一丝空气。他脸胀得发紫,双眼突出,可是四肢都无力地垂着,只有双脚偶尔徒劳地蹬动。

和巨岩搭档的武士,这时才明白黄泉没有在开玩笑,他大吼一声冲了过来,叫道:“你干什么!把人放下!”

然而,黄泉只是宁定地看了他一眼,就让他瞬间定在原地,透骨的寒意几乎将他冻僵!那并不是冷,在雨林中,即使是风凉的季节,也只需要穿两层厚点的衣服即可。

那是恐惧,无法抵抗、无法言说的恐惧,即使孤身被食人鬼包围,他也不曾这样害怕过。或许,只有被食人鬼打倒,即将被活吃的恐惧,能够与这一刻相比。

他狠狠咬了下自己的舌头,强行从恐惧中摆脱,冲向黄泉。然而已经晚了,黄泉手中传出喀喀嚓嚓的声音,已经捏碎了巨岩的颈椎。

“你杀了巨岩!你,你疯了!”

黄泉拍拍他的肩,说:“去告诉大长老,没有人能够挑战我的底线。既然是我杀了巨岩,那他那份责任,我自会双倍担起来。当然,若是有人想要为他报仇,那也可以。”

当黄泉的手放在肩上时,那名武士立刻全身僵硬、动弹不得。直到黄泉带着遥走远,他才恢复行动能力,抱起巨岩的尸体,返回了营地。

这一次,黄泉在先,遥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大约向前探索了几公里,黄泉选了处高些的横枝,带着遥跃了上去,说:“就在这里休息吧,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看到食人鬼了。”

“你怎么知道?”遥立刻紧张起来,四处张望。可是放眼处全是阴暗茂密的森林,根本看不到食人鬼的影子。

当然,遥也知道,看不见并不意味着没有危险。食人鬼中的猎人可以潜近到相当距离,才会暴起一击。

“猜的。”黄泉自然不会说,他已经闻到了食人鬼的味道。他鼻腔中内置的生化器官,对气味的敏感性比最优秀的猎犬还要强数十倍。

空气中隐约有食人鬼的味道,这味道淡到了极处,却也逃不过黄泉的捕捉。作为帝国最终的底牌,黄泉并不仅仅是顶级战士和杀手,同时也是最顶级的猎人。

当年在给黄泉植入这个生化器官时,帝国研究院的那位大佬曾经自傲地说,哪怕只有几个分子,也能识别出来。

黄泉的鼻子不仅仅是分辨气味,甚至还包括了比对基因等多种功能。即使是在大都市的人潮中,他也能从交错复杂的气息中捕捉到追踪的目标。

林间飘动的气味,比几个分子当然要多些,可也绝不是猎犬能够分辨出来的。那是食人鬼涂在身上的油脂,成分极为特殊,对圣辉的排斥更是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这让黄泉记忆极为深刻。在一万年前,他纵横无数星域时,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东西。

不过特殊的气息也是明晃晃的指路标识,捕捉到这种味道,黄泉就知道,附近区域一定是有食人鬼活动。

附近区域这个概念因人而异,感知越敏锐,自然范围越广。从味道传播的细微变化中,黄泉估计,在前方十公里内很可能有食人鬼正在活动。

十公里是极大的区域,尤其在这种雨林里很难搜索。黄泉就在树枝上坐定,开始耐心等待。

遥蹲在他旁边,紧张地观察着周围。她从黄泉的神情中就能看出,恐怕很快就会有食人鬼出现。

然而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过去了,遥的耐心终于耗尽,问:“食人鬼还会出现吗?”

“我怎么知道?”

“可是你刚才说周围有食人鬼在活动。”

“大概是他们正好没有往我们的方向走吧。”

“那怎么办?”

“这不是好事吗?你难道还希望我们被发现?”

遥一时说不出话来,顿了顿,才说:“你能不能再找找他们的行踪?”

“不能,等着吧。”黄泉断然拒绝。

鼻中那个生化感知器,他平时都是关闭的,只有关键时刻才会开启。能够在分子级别辨别气味,听起来是特别强悍的能力,可实际上只有使用者才会知道,那完全就是一场恶梦。

在普通人眼中清新的风,可以解析出数百种不同的味道,有些还特别强烈。而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嗅出几万种味道实在是再平常不过。

那瞬息而至的信息流,足可以把人撑得头晕眼花。

开启生化感知器后,再闻到食人鬼油脂的气味时,就像是在鼻孔处抹了块油膏,那种滋味简直无法形容。哪怕是经受过帝国最严苛的酷刑训练,黄泉也不想多闻几回。

所以一听遥的要求,黄泉立刻拒绝。

遥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好继续蹲在黄泉身边耐心等待。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又开口了,眼神有些复杂,道:“巨岩是一个很强大的武士,也是很优秀的猎人,他也能在很远的地方就发现食人鬼的踪迹。虽然……他对我不好,可是对聚落来说,他还是很有用的,你为什么要杀了他呢?”

“如果在森林中遇到,大概又会被他羞辱吧?如果我实力差点,脾气再大点,忍不住动手,或许就死在他手里了。”

“巨岩不是这样的人,他只是说话难听,只要让着他一点,就不会动手。”

黄泉淡淡地道:“这么一个随手就能捏死的废物,为什么要我忍着他?”

“啊……”遥答不上来。

“他这坏毛病,还不是你们聚落里的人惯出来的?除了大长老,没有人打得过他,所以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现在呢,既然聚落中没有人是我的对手,自然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遥在努力辩解:“他也是按照先祖的法度在行事啊!”

黄泉一声冷笑:“你们这所谓的先祖法度,无非就是强者为王那一套,还好意思叫法度?”

此前帝国在殖民星域中,专门针对原生种族和域外种族推行的法典,也没有这么露骨。

就算这样,那部法典在帝国内部,也被认为过度歧视其它种族,每隔一段时间,总有人想提出来大修一番。

聚落中这种最强武士可以随意挑选女人的制度,比帝国的域外法典不知道严重了多少。在任何受过教育的人士眼中,这就是野蛮愚昧未开化的标志,和野兽无异,狮群、猴群都是类似的制度。

遥却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评论,不自觉的反驳:“这都是先祖留下来的制度。”

“你们先祖留下的东西如果有用,你们也不会过成这样了。”

遥小脸上有了怒意:“你在诋毁先祖!”

“这不是诋毁。”说到这里,黄泉自己就先摇了摇头,略有些自嘲地道,“我这是怎么了,居然还和你争这个。”

帝国时代,他自己的所作所为,在上议院中就经常受人围攻。

可以被抨击的事情很多,比如为了彻底消灭某支叛军,而直接抹平了收留叛军的城镇;又如为了攻下某颗行星,他策划了长达三年的最严封锁,不允许任何飞船出入星域。

结果在那颗很少出产粮食的行星上,引起了始无前例的大饥荒,当人口减少到一个令平民恐慌的数字,最终投降了帝国。

谁能料想,到了一万年后,他居然会为一个聚落原始而野蛮的制度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黄泉反思起来,开始一点点审视怒而杀人的过程。

按照他过往的性格,绝不可能就这样杀掉巨岩,让他没什么痛苦地死去。哪怕手中只有几根木杆,黄泉也能让敌人嚎叫几日才彻底失去生命。

但是对巨岩,他就是怒了,而且根本不想忍耐,甚至不愿意去等待一个死亡的过程。

仅仅是因为巨岩嘴贱?

要是能够轻易被言辞激怒,那黄泉怎么可能成为龙骑战营的大统领,在星域中纵横不败?他的名声,除了残暴之外,更多是建立在冷血与狡诈上。

细细梳理自己的念头,黄泉终于找到了真正的原因。

第十九章 同样的套路

“聚落的制度,会逼着她跟随自己不喜欢的男人,而且她还准备毫无疑义地接受?哪怕对方是巨岩这种家伙,也会接受安排。就因为这个?!”

找到这个理由时,黄泉心底又涌上一层震怒,旋即却是一阵心慌:“我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点小事动怒?绝不可能!”

他一瞬间就将所有相关念头压下,埋藏在心底的最深处。

在一万年前,手中权柄、武力、资源、女人一样都不缺的他,怎么可能会因为某个女人动怒?

黄泉整理着心事,人就沉默了。遥在旁边看着,越来越心慌。她咬着嘴唇,手伸了几次,终于鼓起勇气,拉了拉黄泉的袖子。

“嗯?”黄泉终于回头,转过来时,脸上已经没有丝毫表情。

“你生气了?”遥有些怯怯地问。

树上本就没有多大空间,两个人几乎是贴在一起。在这个距离上,少女脸庞每一个轮廓和细节都清清楚楚。

她额角浑圆,眼晴也是大大的,吸收生命之石力量后,肌肤重新变得光洁细腻,内里的青春活力依然蓬勃如初见。

即使以帝国的标准,少女也是美丽的,但说不上倾国倾城。在黄泉身边曾经的女人中,她也算不上是出色的。

可或许是一万年后的世界变迁,使得少女有着异常健美的身体。她的躯干匀称而修长,因为雨林生活的缘故,双腿格外的长,强劲有力。

她身体每一处地方,都在洋溢着光与热,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活力跃动,几乎令人窒息。

此刻少女有些害怕的样子,也让他心中微微一动。不过黄泉随即就让心冷了下去,说:“我有什么可生气的。”

少女接触到他淡漠的眼睛,微微瑟缩了一下,不敢再问,保持着沉默。可是在沉默中,她的心却越跳越快。

“害怕了?”黄泉问。

“……有一点。你说,我们这次一定要迁移吗?”

“不然呢?我要是大长老,现在就走了,每拖一天,就会危险几分。你们总不会以为,那些食人鬼真的找不到你们吧?”

“他们当然找不到营地啊!”遥理所当然地说,“生命之石的力量可以把我们保护起来,隔绝食人鬼的感知。只要有生命之石的力量在,那些食人鬼哪怕就从我们面前经过,也不会发现我们。”

“果然,是互相屏蔽吗?”黄泉忖道。

就像食人鬼在身上所涂的油膏,可以隔绝生命之石的力量,生命之石也能反向屏蔽食人鬼。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聚落那么粗陋的伪装,却可以在雨林中几年、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不被发现。

“但是,互相屏蔽可是远远不够的。”

作为众多星域中名声最响亮的猎手,黄泉不止一次遇到过精通各种隐匿法门的猎物,有些猎物甚至可以完全隔绝感知,包括声音、光线和气味。

然而在黄泉眼中,这反而是最大的漏洞。全方位扫描之下,其它地方都是一切正常,就某个地方有块黑洞,不是藏了漏网之鱼还能是什么。

聚落的营地也是一样,完全隔绝食人鬼感知的结果,就是形成一块绝对黑暗的区域。假如食人鬼中真有实力高绝,又有智慧的强者,必然会发现这片区域的不正常。

以往情况下,雨林很大,想要探索每一个角落,那食人鬼部落的数量得是个天文数字。借助一点点运气,是可以避过食人鬼视线的。

但现在,食人鬼都出现在那么接近的周边区域,也就意味着营地的黑区很快就会被发现。

稍有些脑子的食人鬼首领,都知道应该搜哪里。

所以就如黄泉所说,如果是他的话,现在就要收拾行装,前往下一个营区了。

这些话黄泉并没有说出口,而遥在旁边看着他,小脸渐渐变得苍白。她忽然问:“营地是不是已经很危险了?”

黄泉只当没有听见。

遥却不干了,用力拉着他的手臂,但她就像是在拉着一根粗大钢梁,任凭怎么用力,黄泉都是纹丝不动。

“你告诉我,是不是营地已经很危险了?!”

遥在树枝上做了次危险的移动,转到黄泉正面,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

黄泉终于被逼得没有办法,开口说:“暂时没有那么危险。”

“暂时?”少女罕见的对表达时间的词格外敏感。

“就像你说的,生命之石可以隔绝食人鬼的感知,所以他们没那么快就找到营地。”

遥却又一次抓到了重点:“没那么快,那就是一定会被发现了?”

黄泉淡淡地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遥脸色惨淡,身体也在轻轻颤抖,轻声道:“上一次迁移,我也经历过的。那时食人鬼三次冲进营地,三次被打退,直到他们几乎被杀光,我们才有了撤退的时间。那一次,好多我认识的人就在我面前死去,迁移的路上也不断有人倒下。只要是倒下的人,都不会再站起来。那个时候,大长老不允许任何人去帮助倒下的人。他说,不去扶,或许还能多活一个,如果扶了,那两个人都会死。”

那种凄凉和惨烈,就从少女的声音中悄悄透了出来。

少女突然抱住黄泉,把头深深埋在他的怀里,轻声道:“帮帮我们,不要抛下我们。你答应了,我,我今晚……就可以成为你的女人。”

“哈,从原始部落到星域大国,都是同样的套路吗?都没有点新鲜花样。”黄泉心里想着,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正在轻抚少女如瀑的秀发。

此刻的遥,就如一头无助的小兽,紧紧挤在黄泉怀里。在她身上,黄泉看不到心机,只有真实无比的惊慌和害怕。

而在帝国,许多想要爬到他床上的女人,都是心计和演技方面的大师,甚至有的能让黄泉感觉,她们是真的爱他,爱他这个人,而不是皇子的身份。

时间久了,他也就习惯了无论女人说什么做什么,全都不信。

可是此刻的遥,却让他的心有些许触动。虽然仅仅是很微弱的一点感觉,但当冰山一角开始融化时,意味着什么,黄泉自己再清楚不过了。他有些不明白,为何自己就相信了她。

仅仅是因为她描述的那种惨烈吗?怎么可能!黄泉自己都不知道亲手制造过多少比那还要惨烈的事件。

看着遥,他心中最终轻轻叹了口气,在原始雨林中长大的部落少女,哪会有什么心机?

“先解决附近的食人鬼。”

这是大事,遥立刻坐直,离开了黄泉的身体。她紧张地看着周围,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又等了一会,黄泉忽然道:“来了。”

遥张大了眼睛,可任她怎么看,雨林中都还是老样子。没有任何变化,连小兽都没有一只。

遥突然警觉,她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森林太安静了。

第二十章 失手

黄泉向她打个手势,指指远处的一棵大树。

遥点头,从树上跃下,然后一路弓身小跑到树下,几下就攀了上去,半蹲在一根树枝上,取下弓箭。离开了黄泉,她就显示出优秀猎手的本事。

那根树枝并不粗,当她站上去时立刻就是一沉,然后微微起伏。可遥就像钉在树枝上,动都不动。

黄泉悄无声息地跳落地面,弓身潜行,向森林深处走去。没走多远,迎面就是一阵刺鼻的臭气,顿时让他皱起了眉。

不得不说,食人鬼的这身味道,实在是太让人讨厌了。

前方树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三名食人鬼从灌木丛中走出。他们下身围着皮裙,赤裸的上身涂着各色涂料,腰间则挂着几只野兽的尸体。

他们一边走,一边用力嗅着。这一次黄泉观察得更仔细些,发现这几个食人鬼有着上翻的鼻孔和硕大的鼻子,就知道他们嗅觉恐怕也十分敏锐。

黄泉贴着一丛长草半伏下去,三名食人鬼从他身边走过,一点都没有注意到旁边有个活物。

黄泉起身,脚下无声,如幽灵般来到最后一名食人鬼身后,一手在他肩上一搭,另一只手中的短刀就精准地插入脊椎骨缝隙中,一刀截断了脊椎。

那名食人鬼立刻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连叫都叫不出来,向地上瘫去。黄泉则向第二个食人鬼扑去,同样一刀截断脊椎。

但接下来就没有那么顺利了,刚刚干掉第二个目标,走在最前面的食人鬼就忽然转身,盯住了黄泉。

看到他不断翕动的鼻子,黄泉心中就是各种不愉快。显然,自己是被闻出来的。

黄泉就不明白了,这满身臭气熏天的家伙,怎么可能闻得出自己?难道自己身上的味道就有这么大?

心里不痛快是不痛快,黄泉手下丝毫没有停顿,如闪电般扑向这个食人鬼。谁知道丛林中还有多少食人鬼,要是让他发出讯号,恐怕是个麻烦。

扑的一声轻响,黄泉一刀准确地刺穿了食人鬼的心脏。

正常来说,绝大多数生物受到这种伤害,立刻就会失去反抗能力。但是这头食人鬼抡起手中铁斧,狠狠向黄泉斩下,同时放声咆哮。

黄泉反应极快,合身撞入食人鬼怀里,就此避过一斧,同时伸手扼住他的喉咙,把叫了一半的咆哮就此扼杀,然后手中短刀狠狠一扭,绞碎了他的心脏。

食人鬼依旧凶狠地瞪着黄泉,慢慢倒了下去。

远方森林中开始响起隐约的咆哮,间中还有凄厉的长嗥。

“真是麻烦。”黄泉摇了摇头,就向遥的方向走去。现在已经来不及处理尸体了,没有充足时间消去痕迹,以食人鬼那敏锐的感官,很快就能找到这里来。

他也没想到食人鬼的生命力如此顽强,受到这种重创还能奋起反抗,在黄泉的知识体系中,这种攻击足以解决大部分生物,大概也只有冷血的爬行动物才有例外。

食人鬼的叫声听在黄泉耳中并不单纯,里面还掺杂着一种尖锐的奇异啸叫。这种啸音正常人耳是听不见的,但能穿透重重障碍,传得更远。

食人鬼之间,就是依靠这种声音保持联络。

黄泉耳中内置的器官,能够捕捉各种不同频率的声波,并且还有分辨和比较功能。

当初在帝国的辽阔疆域中,生活着许多奇特种族。其中有种土著就连交谈的声音,都在正常人类的听力范围之外。这个种族就依靠这一点彼此联络,试图反抗帝国的统治。

在察觉到这个情况后,帝国研究院很快就拿出,能够捕捉各种正常人类听力范围外声波的仪器。而那个天生就能使用超声波或次声波的种族,也迎来了一轮大清洗。

黄泉目前猎杀食人鬼的地方距离营地不远,到了这里,若使用地毯式搜索,很大可能会发现营地,毕竟这个营地的规模可不小。

食人鬼已逼近到如此地步,说不定这些日子就是在一点点搜寻。

黄泉把遥从树上叫了下来,说:“我们回去,营地必须立刻搬迁。”

“啊?”遥脸色发白,问:“没有其它办法了吗?”

“没有。”

“好的。”在黄泉面前,遥很听话。

黄泉心中忽然有些惭愧,他当然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营地被发现是早晚的事,但只要他多做些布置,就可以暂时转移食人鬼的注意力,或者他多花些心思和力气,把所有找到附近来的食人鬼探子杀光,也能够拖延几天。

但是他想早点看到生命之石,以便确定那是不是圣辉之石。如果生命之石就是圣辉之石,那么他的身体就能够加快恢复。

上万年的沉睡,哪怕帝国在这一领域的科技已经异常先进,让他的身体还能保有基本活性,但毕竟还是造成了不可逆转的损害。

他身体内有近半被圣辉强化过的肌体,到现在还没有丝毫反应。从常规上来说,这些肌体等于是死了。但实际上并不是,只要吸收足够的圣辉,就能让它们重新活过来。

这里的部落虽然原始、落后,可是在某些领域却比帝国还要先进,比如说对生命之石的使用。

然而这个世界处处透着诡异,更让他时时感觉到说不清楚的隐约恶意。他要尽快恢复力量,如果有可能,也要把自己的武器装备修复。

惟有力量真实不虚,这句话在哪个星域都是名言。

……

营地内一片混乱,所有留守的人都聚拢在广场上,吵闹不休。

大长老盯着眼前巨岩的尸体,脸色自然极是难看,双手微微颤抖。不管身边的人怎么吵,大长老都是一言不发。

过了片刻,等人群终于安静下来,大长老望向送尸体回来的那名武士,说:“你确定,那个人只用……一只手就杀了巨岩?”

“没错,巨岩根本,根本就没有反抗,也没法反抗,然后他就死了。”武士脸色惨白,直到现在还没有从巨大的惊吓中恢复。

大长老盯着他看了半天,才说:“如果不是知道你曾经杀过不下三十个食人鬼,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惊吓过头看错了。”

旁边几名老者脸色越来越难看,瞪着地上的尸体,不知在想着什么。

“这件事,就当作决斗处理。”大长老的话顿时激起一片波澜,就连共同议事的几位长者也都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不等众人有反驳机会,大长老就提高了声音:“那个人说,他会代替巨岩的位置。你们别忘了,我们马上就要开始迁移!”

人群果然安静下来,几乎每个人脸上都流露出恐惧的表情。距离上一次迁移还太近,那些惨痛的记忆还没有被淡忘。在那条迁移之路上,倒下了一半的族人。

“可是……”

大长老立刻转头,瞪着那说话的人,喝道:“没有可是!在迁移之路上有那个人,可以有很多人活下来!其中也包括你!”

那个男人缩了回去,不敢再作声。

人们窃窃私语,却没有人站出来反对,哪怕是巨岩的女人们也都沉默着。巨岩已经死了,可她们要活下去。

“那就这样决定了,以决斗论处。”大长老重复了一遍决断。

长者们虽然有议事的资格,不过他们远远比不上大长老的权威。但一个老成持重的长者犹豫再三,还是问:“假如他是那些食人鬼派来的奸细怎么办?”

“如果他是奸细,那我们早就死了。”

这句话打消了所有疑虑。如果黄泉是食人鬼,那他根本不用费事,直接把部落里的人杀光了就好。

“等他一回来,就让他来见我。”大长老吩咐下去,然后望着巨岩的尸体,说:“把他埋了吧,埋深一点,不要让食人鬼找到。”

几个人抬着巨岩的尸体离开。

大长老还没跨进营地中央的大屋,身后就响起了黄泉的声音:“我已经回来了。另外,在你想问什么之前,最好先把迁移的准备做了。”

“迁移?”

“食人鬼已经出现在营地外围,我杀了几个,但还是让一个叫出了声音。所以如果运气不好的话,那么到明天中午,你大概就会在这里看见食人鬼了。”

人群噤若寒蝉,没有人会去指责黄泉杀得不够利落,事实上,能杀到最后一个才给食人鬼出声的机会,已经是他们没法想象的强大力量。

这个时候已经没人再想起巨岩,食人鬼带来的巨大阴影,散发出烙在生命印记中的恐惧。

大长老脸色变幻,终于下定决心,叫道:“鸣钟,七声!”

第二十一章 枪与庇护所

七记钟声,是要所有人都收拾行李,做好搬家的准备。当钟响九声时,就该上路了。

片刻后,悲凉的钟声响起。营地内没有慌乱,也没有喧闹,人们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整理着不多的财富。

包括女人在内,没有人哭出声,只是默默流泪。

黄泉冷静地看着这一幕,无动于衷。

他见过太多的惨象,并不觉得为了生存而放弃家园有什么可遗憾的。在众多星域中,有太多种族在征服者或是星盗面前,连生存都是奢望。

遥走了过来,将一个鼓鼓的背包放在地上,说:“我就带这些东西走,会不会有点太多了?”

黄泉提起背包,在手里掂了掂,说:“对我来说没影响,对你就太重了,扔掉一半吧。”

“一半?”少女显得很是挣扎和痛苦。

“没什么舍不得的,背着它你会消耗太多体力。如果半路上死了,你什么都带不走。”

“好吧。”少女又往屋里走回去,一脸痛苦。显然背包里,都是她最喜欢,或是最舍不得的东西。

“这里面都有什么?”黄泉叫住了她,问。

“里面有父亲留给我的几件武器,都是他亲手做的。还有小时候他雕刻的玩偶,我第一次斩杀野兽时用的刀。还有一些是我积攒下来的材料,它们很珍贵,要杀很多野兽才能凑这么多。”

黄泉听明白了,少女背包中真正有用的,就是材料和自己备用的武器,余下的都是纪念品。

他记得看见过摆放在少女房间中的那些武器,大多做工粗糙,从头到尾带着明显手工打造的痕迹,还不够专业。

相比之下,食人鬼的武器都比这些要好。

现在的遥,已经用不上这些武器了,但这是父亲留下来的惟一痕迹,所以她才想都带着。看她的样子,如果要减轻负担的话,怕是会把材料给放下了。

黄泉摇了摇头,说:“那就都带着吧。”

“啊?”遥一脸惊喜。

黄泉面无表情:“这一次有我,不会有事。可以后我不在,你怎么办?”

“那,到时候再说吧……”少女很心虚。

黄泉拿她没有办法,叹了口气。就在这时,一个人跑了过来,说:“黄泉大人,大长老请您过去。”

“大人”在聚落民语言中,是比对大武士更高级的敬称,大者为强,已经超越了单个聚落的层面。

跟着这个人来到中央大屋大长老自己的房间时,黄泉看到大长老也在整理东西。

不过他要收拾的明显就多多了,大大小小的箱子共有十几个。这些箱子里大多是整个聚落的共同财产,只是由大长老保管和负责使用而已。

见黄泉进来,大长老让他坐下,然后捧出了一个长盒,看着它,神色复杂。

黄泉的目光落在长盒上,忽然有种熟悉的感觉,这种式样做工,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大长老把长盒放到黄泉面前,说:“这是我们聚落珍藏的杀器,只能在最危险的时候,由最勇猛的武士使用。上次发出雷鸣,还是在部落迁移的时候,没想到这么快又要用到它了。”

“打开吧。”大长老道。

黄泉依言翻开盒盖。

大长老看着窗外,说:“原本我以为,用到它的人会是巨岩,尽管我也不喜欢他,但是有他在,聚落里就能少死很多人。昨天我以为会是遥,她是我们几十年来仅有的大武士,这原本也是我一生的目标。可是现在……”

大长老声音低沉,凝神注视着黄泉,说:“可是现在,它是你的了。我只有一个要求,尽量帮助我们走完迁移的这一段路。”

大长老说的是尽量帮助,而不是帮助,可见笼罩聚落未来的阴云何等暗沉,就连本该鼓舞士气的大长老都失去了信心。

而黄泉看着盒内的东西,表情十分复杂,他完全没有想到,长盒里居然是一把枪!

这是一把双管霰弹枪,看式样,还是锯短了枪管的。木质的枪身上雕满了精细花纹,完全不是聚落里失落之民那种粗犷原始的风格,反倒透着些哥特式神秘繁复之风。

这种花纹,明显不是聚落里的人能够雕出来的。

这把枪的枪管透出暗红的铜色,金属质地是黄泉从来没有见过的。但无论从式样还是结构设计,都是最古老且最经典的款式。

这种设计的霰弹枪,在帝国成立之前的好几百年就已经出现了,那时人类还刚刚开始进入火药时代。

如果说特别,那就是这把枪也带着这个时代、这个世界的诡异特征,格外粗大厚重。

它的枪管按照锯短后的标准,也有一米。每根枪管都有拳头般粗,比帝国用于行星内部战斗的40毫米格斗机炮还要粗一圈。

若非黄泉本身就十分高大,臂粗手长,想要摆弄这么一个大家伙还真有些吃力。

看这枪的大小,就是专门给身高两米以上的大块头设计的,或许两米都不太够。不过龙骑战营里的家伙因为受了圣辉的改造,个个都是身高腿长,少有人在两米以下,黄泉反倒是里面最纤细苗条的一个。

黄泉就有了猜测,这把枪多半是给充分经过圣辉改造的人使用的。

长盒下方,则整整齐齐码放着子弹。这种霰弹枪专用的子弹,看起来就跟小手雷一样,黄泉很怀疑一般人怎么用得了这玩意。这东西一枪轰出,就能让人双手骨折。

盒内原本的子弹槽有一半已经空了,剩下的子弹只有八发。

聚落里的武士和猎人一向都只有长矛大刀和弓箭,没想到居然还有霰弹枪,而且是如此残暴的设计。这哪里是枪,明明得算手炮了,还是双管的。

黄泉拿起了这把枪,果然看见一个眼熟的扳动装置,他扳了两下,就确定这是齐射和单发的开关。这个大家伙,还要齐射?谁能受得了反座力。

把枪放下,黄泉看着大长老,说:“这个东西,恐怕聚落里的武士用不了吧?”

大长老脸色惊讶,随即道:“能用,每人限开两枪,像巨岩那样的能多开一枪。”

黄泉的目光落在大长老的手上:“你的伤也是它留下来的?”

大长老脸上有了震惊,缓缓道:“上一次迁移,我用它开了四枪,干掉了三个食人鬼酋长。”

黄泉拿出霰弹枪背在身后,又把所有子弹倒出,装在挎包里,然后说:“只有八发子弹吗?打光了怎么办?”

大长老眼中惊喜之色一闪而逝,深吸一口气,说:“打光了就只有去翡翠山谷换,那是我们能够抵达的惟一一个庇护所。”

“庇护所?”黄泉听到了一个新名词。

“庇护所是先祖给我们留下的容身之地,那里有数不尽的知识和财富,也有最强大的防御。就算是食人鬼,也无法穿过庇护所的防御。在那里,无数雷霆和火焰会把最强大的食人鬼也撕得粉碎!”

听着大长老一长串的形容词,黄泉不得不打断他:“那你们为何不去庇护所居住,而要在雨林中挣扎呢?这片森林,明显不适合人类生存。”

大长老脸色沉重下来,叹息道:“庇护所里装不下那么多人,多余的人就只能到外面栖息求存。”

“也就是说,你们被抛给了食人鬼。”黄泉顿时明白过来,冰冷地指出了事实。

第二十二章 生命之石

大长老难言地沉默。

“像这样的枪……”

“那件武器名叫雷霆,是先祖传下来的,已经有七十多年的历史了。”

“好吧,我不管它叫雷霆还是闪电,又或者岩浆、流火什么的。我想说的是,这样的枪,还有吗?”

大长老深深地看了黄泉一眼,说:“还有两把,不过其中一把已经没有子弹了。”

“给我看看。”

大长老又从箱子里捧出一个盒子,里面是一把单管步枪,另外,还有一把左轮手枪。

黄泉将步枪拿到手里,几下拆开,随后又熟练地装了回去。这一拆一装,阻止不及的大长老看得心惊肉跳,生怕他把哪个部件给弄坏了。

这支步枪制造风格也是同样的粗大笨重,口径已经超过20MM,在人类还没踏上星海征途之前,完全会被划分到机炮的类别里去。看子弹槽的痕迹,它用的子弹也比普通机关炮弹还大。

不过枪支结构还是经典的栓动步枪,设计放在旧人类时代也非常原始。

就算这样的设计,零件加工精度也不怎么样,上面还有手工打磨的痕迹。说明机械工艺并不过关,需要人工来修正零件。

但是这支步枪枪管所使用的金属,是黄泉从来没有见过的,不知道有何特性。

放下步枪,黄泉又拿起左轮手枪看了看。

手枪比旧人类时代著名的沙漠之鹰还要大上两圈,这是必然的。不过手枪还有子弹,至少转轮里五发是填满了。另外它并没有放在枪匣里,而是装在大长老的随身背包中。

黄泉明白内中含义,这本来是防范自己的。

他也不说破,将手枪和步枪又还了回去,问:“这次迁移的目的地在哪里?”

大长老拿出一份地图,铺在桌上。面对这份绘制在兽皮上的地图,饶是黄泉已经看过无数复杂的高精度军用地图,也被上面五花八门的符号和颜色弄花了眼。

大长老解释了半天,黄泉才搞懂那些符号的意思。

里面有些代表一株格外高大的古树,估计是用来做地标的,有些甚至是某类野兽的巢穴,大概意味着危险。另外,地形的高低起伏全部是以颜色来区分。

地图上还绘着星图,那是在必要时分辨方向用的。在这片雨林中,经常会出现磁场紊乱的区域,按照天然磁场指示方向的指南针就会失去用途。

在地图上,绘着四个醒目的标记。这些就是可供选择的新宿营地。

这些宿营地都是过去几年中,聚落里的猎手逐渐探索出来的。它们各有特色,有的安全,有的接近资源地和猎场,还有一个则是单纯离得最远,没有食人鬼活动的迹象。由于离聚落太远,还有很多区域没有探明。

这次大长老确定的新宿营地就是最远的地点,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食人鬼不断侵蚀着他们的生存空间,只能尽量远离。

黄泉对着地图看了半天,这是他第一次从更宽广的视角来观察这个世界,越看越是心中震动。

他本就知道,这个聚落是建造在一艘星舰的残骸上,只不过经过几天谨慎的观察,黄泉有些失望地发现,这里只是庞大舰体的一部分,没有他最想得到的智脑和各类记录仪。

而现在从大长老对已探明地形的描述中,黄泉推测出那些所谓适合的宿营地,都是一处处飞船残骸!

无论失落之民为什么这样选择聚居地,但对他来说,就是探索这万年迷雾的又一条新线索。

黄泉再看了一会,突然觉得新营地距离自己飞船坠毁的地方不远,那附近还有飞船坠毁的残骸,会不会和自己有关?

但是黄泉只依稀记得,自己是从山体或类似通道里爬出来的,当时他意识模糊,体内装置全部休眠,根本没法辨别和记忆高度和长度,而在地面上从山的阴面走到阳面,花个几天都有可能,之后他就昏迷了,遥带着他走什么方向,又走了多远,更是无从推测。

面前这张地图,最坑爹的地方在于没有比例尺,并且极度个人主义,恐怕也只有大长老自己才能够看懂。

黄泉研究了半天,也没有弄明白到新的聚居地究竟有多远,只好问:“路上要走几天?”

“如果没有正面遇到食人鬼,那么需要走十天。我们带着东西还有小孩和女人,走得比较慢。”

而且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行动,就算没有食人鬼,也要防备雨林里各种危险,对于猎人和武士们瞬息可达的距离,没有战斗力的部落民走来,可能就是天堑。

黄泉微微皱眉:“似乎没有解决根本问题,离得太近了,食人鬼尽早会找过来的。为什么不向庇护所靠拢?”

大长老苦笑:“庇护所那一带聚集着无数食人鬼的大部落,所以离得越近就越是危险。在庇护所周围三日的路程内,完全是死亡地带。”

“还有这种事。”

“另外生命之石也要尽快种下,没有生命之石的保护,我们支撑不了多久。”

这也是黄泉最想不通的地方。

整座森林似乎都充满了恶意,就连他呆得久了,也会感到有些不舒服。他经历过无数艰险恶劣的地貌环境,像这种情况,还从来没有遇到过。

“我想看看生命之石。”黄泉抬头,终于说出了最重要的一句话。

“可以。”大长老只是稍有迟疑,就答应了。

“我以为你会拒绝。”

“拒绝有什么用?你想要看,只要杀了我们,不就能看到了?”大长老说得直白。

“也是,本来我就觉得杀掉挡路的人,才是最省事的方法。”黄泉很坦诚,最重要的原因是,一个小小的原始聚落,不值得花费心思去撒谎。

大长老深深看了黄泉一眼,说:“那就跟我来吧,生命之石珍贵,但并不稀有,它的用途也远比一般人想象的要少。对于聚落,它不可或缺,可是除此之外,就没什么其它价值了。”

黄泉跟着大长老一路向下,最后来到一个地下空间。

这里是一个半天然的洞穴,墙壁上垂着无数盘曲缠绕的树根。看到这些树根的质地和方位,黄泉就知道是营地外围,那些特殊的枝干笔直树木的地下部分。

洞穴中央,所有树根根须汇聚在一处,交织形成一个天然台基。台基上竟然还生长着一株小树,它的树根则是直接插在那些大树的根须里。

小树树身中央,镶嵌着一颗奇异的晶体。它足有手臂大小,露在外面的部分切割成整齐的棱柱,散发出柔和的淡淡光芒。

黄泉伸手,沐浴在如流水般的光芒中,仔细体会。

“这是圣辉,也不是圣辉。”片刻之后,黄泉就有了判断。

生命之石的光芒柔和温润,并不像圣辉那样炽烈暴躁。但是另一方面,它也远不如真正的圣辉那样强大。

这样大一块生命之石,如果换成圣辉之石的话,就连黄泉也只能勉强持有,还不能拿太久。换了普通人,哪怕只接近到圣辉之石一定范围内,也用不了几天就会痛苦死去。

而且看着晶体那笔直的棱柱线条,黄泉就知道这是块人工造物,它的力量源多半来自原本的圣辉之石。

黄泉闭上眼睛,感知生命之石光芒对身体的影响。又过一会,他睁开双眼,叹了口气,难掩失望。

第二十三章 迫近的危险

生命之石的力量太柔和,也太小了,它并不足以完全激活黄泉体内那些死去的特殊肌体,只能让其中一小部分慢慢复苏。

当然,随着沐浴在生命之石光芒下的时间越来越长,也会有更多的特殊肌体复苏,但是许多肌体,依然会处于死亡或者是休眠的状态。

黄泉身内无数的特殊肌体中,现在能够使用的大概只有一半。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实力就恢复了一半。

许多强横的特殊能力和秘法,都需要动用数量众多的特殊肌体,才能爆发出超越性的力量。这类肌体中只要有几个甚至一个处于死亡状态,秘法威力就会大打折扣,甚至完全无效。

黄泉现在只能根据自己的身体情况,重新捡起一些最基本的格斗技。那些真正让他威震各大星域的能力,如今是一个都用不出来。

他看着生命之石,问:“这块生命之石是怎么来的?”

大长老向黄泉望了一眼,说:“所有的生命之石都源自于圣地。由圣地送到各个庇护所,再由庇护所选出合适的人组成聚落,发放生命之石,让他们自行在外开拓。这块生命之石就是我们先祖流传下来的,已经整整一百五十年了。”

“圣地?”黄泉思索着又一个新名词,问:“你去过吗?”

大长老苦笑,“怎么可能?我们这些自小在雨林中长大的人,已经没资格进入圣地了,我们属于被污染的一代。况且就算没有被污染,我们也不知道圣地在哪里,只知道非常非常遥远,比最远的庇护所还要遥远。哪怕没有丧失资格,我们也不可能抵达圣地。”

“非常远……”

黄泉不清楚大长老话中非常远的概念。聚落的文明很原始,许多精确学科都已消失,毕竟数学、天体物理这些东西,和猎杀野兽毫无关系。

看看大长老的那张地图就知道,有些概念是无法从他那里获知的。

黄泉暂时把关于圣地的疑问放到心底,继续注视着生命之石。

毫无疑问,聚落身后这个所谓的圣地,一定有异常先进的文明体系,至少在圣辉的利用方面超越了帝国。

帝国本质上,还停留在被动运用的阶段,根本无法控制圣辉能量,甚至于连分割帝都的那块母石都做不到。

而这个世界的圣地,已经能够制作包含圣辉力量的生命之石,并且成批发放。

黄泉不得不承认,生命之石的力量虽然柔和,但是能够被强壮的普通人利用,并且没有特别明显的伤害,是很了不起的技术。真正的圣辉力量太过狂烈,只有黄泉这种天才能承受。

“我会跟你们去新的营地,不过在新营地中,要在生命之石旁边给我一个单独的房间。”

大长老脸色有异:“到现在为止,我才彻底相信你不是食人鬼派来的奸细。”

“为什么?”

“真正的食人鬼,绝不会愿意接近生命之石。他们一看到生命之石,只会发疯似的想要把它砸碎毁掉,而你对生命之石却是……亲近,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很少见吗?”

“是的,接受生命之石力量的过程很痛苦。如果不是天生的圣武士,这种痛苦很难忍受,就和撕裂了差不多。”

这一点黄泉倒是很能理解。生命之石再柔和,对于人体改造的原理也是一样,同样需要在身体内形成特殊结构的肌体。

根据帝国研究结果,这种肌体的强度比蛛丝还要高,比人体原本的组织强度高出不知道多少倍,因此承受和爆发的力量才能大出几十甚至上百倍。

但是这种肌体生成的速度非常快,往往在几天内就会完成生长。在这个过程中,人体原本的组织被撕裂,长出新的肌体,滋味自然不会好受。

这时外面隐隐传来钟声,九下,出发的时间到了。

大长老叹了口气,说:“这棵树是我亲手栽下的,还没有长大,就要搬走了。很久以前,我曾经有过一个梦想,希望我栽下的生命树能够长成雨林中最大的一棵树。唉,梦想终归是梦想。”

黄泉没有说话。

大长老取出斧头,狠下心,一斧砍在小树根部!

当的一声,火星四溅。斧头弹了回来,而小树树身上只多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大长老连砍十几斧,累得气喘吁吁,这才把小树砍断。他把枝叶削去,将嵌着生命之石的树干收好,然后就开始在房间里泼洒油料。

黄泉恍惚间好像听到了隐隐的哭声,他的耳朵略动了动,发现声音竟是来自那些树根。而被削下的树干好像也在抽泣,只是微弱了许多。

这些树有古怪,黄泉想着。其实能够承载生命之石力量的东西,无论是什么,哪怕只是块无机质的石头,也肯定非比寻常。

大长老和黄泉离开了房间。

一个年轻猎手迎上来,向大长老行了一礼,就原地坐下。大长老轻抚着他的头,说:“不要给食人鬼留下任何东西,还有,活着回来。我们在新的家园等你。”

年轻猎手脸上有些苍白,但是眼中还有勇气,他大声道:“我会去新的家园找你们的。”

他身边放着引火之物,等到了明天中午,他就要点燃聚落里的每一个引火点,将整座营地化为灰烬。

他就是这次聚落迁移中,留守的最后一人。

大长老的房间中,所有箱子都已经搬走了。聚落里的人都集结在广场上,等候着大长老。

有些人的背包明显比其它人大得多,那是聚落中的负重者,主要是由上了年纪的猎手和武士构成。他们已经老得没办法参加激烈的战斗,不过力量还是比女人大得多。

“我们走吧。”

大长老声音低沉,没有激昂的演讲,也没有誓死宣誓,仿佛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不是宣布死亡远征的开始。

几百人陆陆续续地走出营地,踏上未知的旅程。

武士和富有经验的猎手已经先期出发,以清剿行进路途中的食人鬼,以及雨林中形形色色的危险。

而黄泉和遥,作为聚落中最高端的战力,则是享有特权。这个特权就是不用背东西,只携带自己的武器就行。他们要保留每一分体力,以应对行将到来的危险。

黄泉和遥并肩走着,他神态轻松,不时和遥说着什么。

“这个姿势的要点是腰部发力,保持身体的水平前进姿态,同时肘部要收紧。在你还没有掌握生命之石的力量前,最好用块厚点的皮子把手肘包住,否则的话,没有几次你的手肘就磨烂了。”

遥听得似懂非懂,不断摆着姿势,并且被黄泉纠正。但在迁移路途中,她无法充分练习,掌握得很慢。

而黄泉也不管那么多,一股脑的把所有发力方法全都给她灌了下去,也不管她理不理解,用不用得出来。

现在时间很紧迫,食人鬼随时有可能出现,黄泉要抓紧时间训练她。

遥对于生命之石力量的运用确实很有天赋,训练到第二天,她的手肘处就激发出一片朦朦光芒。

黄泉伸手摸了摸,感觉就像捏到了一个无形的气球,又韧又有弹性,他要是不加几分力,都无法捏到手肘的实体。

“很不错。”黄泉难得给她一个正面评价。

遥一阵欢喜,手肘上的光芒就消失了。

黄泉脸一板,喝道:“继续练!不练熟了不许休息。”

“可是队伍都走远了。”

“追上去就是,他们走得很慢。”以黄泉的耳力,聚落民还远没有走出他的警戒范围。

遥苦着脸,轻声道:“那就要吃不到晚饭了。”

“你好好练,早点把这三百遍姿势做完,还是能赶上饭点的。”

看着黄泉那毫无表情的脸,遥只能一遍遍地重复着那些姿势。

训练虽然辛苦,但可比看黄泉的脸色好多了。他一板起脸,透出的无形杀意,简直能够把人冻僵。

第二十四章 篝火闲谈

吃饭对这个年纪的少女来说,真是人生的头等大事。

面对可能吃不到晚饭的危机,遥展现出了惊人的学习能力,除了手肘、肩头、大腿,甚至是最难炼到的后背,都开始成片地浮现光芒。

这种光芒如同一层厚厚的橡胶,可以形成有效的保护。就防御力而言,不比皮甲差多少。

看这样子,或许再有两天,少女就能够把光芒练到全身各处。她是天生的契合圣辉,当初黄泉教她的时候就发现了这点,但现在还是被她的天赋再次震到了。

转眼之间三百遍完成,少女额头浮现细细汗珠,兴奋地说:“练好了!我们可以赶去吃饭了吧?”

“倒是挺快的,不过我觉得有必要再多练一百次。去练习吧!”

少女一张脸顿时垮了下去,嘴也扁了:“不是吧!真的不吃晚饭吗?我已经饿了!”

她刚好是长身体的时候,又刚刚接受生命之石力量的洗礼,身体内部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大量新的肌体组织茁壮生成。这个时候,正是对食物需求量最大的时期。

黄泉当然知道这一点,说:“你练你的,我去准备晚饭。”

“好……吧。”少女对黄泉的手艺显然不怎么期待。

她继续一个姿势一个姿势的练习,黄泉这一次教给她的共有十八种特殊姿势,每个姿势摆过一次,还要完全到位了,才算完成一遍。

练着练着,她就渐渐忘记了周围,也不知道黄泉何时消失。

等到她把一百次练好,仿佛身体内装了个闹钟似的,所有特殊肌体同时震动,散发出道道热流,流向四肢百骸。她就如泡在发着光的热水里,说不出的舒服。

这时一阵焦糊的味道传来,遥用力嗅了嗅,才闻出是烤肉的味道。

不远处,黄泉已经生起了一堆篝火,不断转动着手中的树枝。上面串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如果没有闻见油脂的味道,真不知道那是肉类。

“你在干什么?”

“烤肉。”

“这……真的是肉?”少女忍不住问。

黄泉冷冷看了她一眼,冰冷的杀机直接锁在她身上,让她不由自主地闭嘴。

然后,他继续专心烤肉。

扑哧一声,旁边的少女忍不住笑出了声。

黄泉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恼怒地盯着少女,让无数星域众多强者为之战栗的杀机汹涌而出,狠狠向少女压去。

“哈哈哈哈!”遥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完全无视了黄泉那如有实质的恐怖气势。

黄泉有些无语地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遥就不再怕他了。

是真的不怕他那有若实质的杀气——从尸山血海中养成的凌厉威压,足以让弱小点的对手瘫软在地,可是对于少女来说有若清风,全无感觉。

但遥也是怕他的,怕他生气,怕他发怒,从而认认真真地做黄泉要她做的每一件事。

仔细地想,这似乎不是怕,而是信任。

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少女,黄泉脸色越来越黑,最后怒道:“那你来烤!”

黄泉刚才随手猎了一头小鹿,正架在火上的是条后腿,还有大半片的鹿肉没有动过。

遥吐了吐舌头,迅速将鹿肉收拾干净,用猎刀切成块,再一一串好,洒上专门的调料,就在火上烤了起来。转眼之间,香气扑鼻的烤肉出炉了。

黄泉不声不响地连吃好几串,虽然他嘴硬脸皮薄,死也不肯承认自己烤肉手艺不好,可是饭量却悄悄地出卖了他。

遥吃了几串就停下来,专注地看着黄泉。她看了一会,忽然问:“你以前杀过很多食人鬼吧?”

“为什么要问这个?”

“因为你的杀气很重,而且你教给我的东西,都是为了杀戮。”

“难道战斗还有不是为了杀戮的?”

“有啊!打猎就不是。”

黄泉哂道:“打猎不也需要战技?”

“不,那不一样。狩猎不光是和凶兽战斗,真正目的是为了捕捉食物。可是你,完全是为了杀人。”少女自小就在雨林中长大,对于战斗艺术格外敏感。

黄泉默然片刻,说:“其实也没什么区别,都是为了生存。”

“你在战场上都吃什么?”

“战场上当然是杀人,哪里有时间吃东西。”

“就像我追一只猎物会追好几天。战斗也是一样,你烤肉手法这么差,战斗持续好多天的时候怎么办?”

“我另有吃的东西。”

遥指了指那块要被烤成炭的烤肉,道:“就是吃这些吗?”

“有什么不好,一样能吃。”

“会削弱战斗力的吧?”

黄泉终于被少女眼中的关心和同情弄得恼羞成怒,喝道:“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我对吃没什么讲究!”

少女吓得吐了吐舌头,然后又向黄泉作了个鬼脸。

黄泉哼了一声,很自然地伸手,打算再拿一串,可是却落了个空,遥烤的肉串已经被他吃完了。

遥轻轻一笑,把自己手里的肉串塞在黄泉手中,说:“你先吃,我再去弄点。”

黄泉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烤肉,吃了起来。既然吃了她烤的肉,那他也就不好意思发脾气了。吃了几口,黄泉才想起,手里的这串肉她刚刚咬过一口。

看着蹦蹦跳跳远去的少女,黄泉忽然觉得,她一点也不笨。

迁移的队伍散得很开,并不是集中在一起前进,否则在雨林中留下的痕迹太多太重,靠雨林自身的生长很难掩盖,而且也容易惊动凶兽。

所以,大长老把人们分成三五成群的小团队,彼此之间保持距离,分散着向新营地前进。

在这万物都疯狂生长的雨林中,几个人留下的痕迹只需要一个晚上,就能完全被掩盖。

每天晚上,大部队才会集中到一起,抵御晚间的危险。

大长老带着生命之石,而聚落中的人对生命之石都有着天然感应。只要不是距离太远,他们都能够找得到方向。

在这个时代,几岁的小孩子也能在林间纵跃如飞。他们生长迅速,体力强健,天生就有捕猎的本能。

日夜和生命之石为伴,让他们从小就有不俗的力量和速度。旧时代的成年男人,根本打不过聚落里五六岁的孩子。

但是聚落的文明却已衰落到了极处,只能靠着庇护所以及祭祀先祖来传承。随着营地迁移得离庇护所越来越远,可以预见,早晚有一天,整个聚落的传承会彻底断绝。

而庇护所也不会永世长存,黄泉从来就没见过哪个要塞,是真正的永不陷落。

一旦被食人鬼攻陷了庇护所,那么依托于这个庇护所的所有聚落都会消亡。

想到食人鬼,黄泉心里就有些沉重,这些食人鬼让他也感觉到了一点压力。虽然他实力还没有恢复,但是食人鬼已经展露出许多让他也不敢轻视的物质。

最重要的是,这些食人鬼手上有很多能够克制生命之石的东西。

看起来,失落之民和食人鬼之间,就是一对天敌。

黄泉一边思索,一边消灭了遥新做出来的烤肉。然后他把所有宿营痕迹全部清理了一遍,将篝火残迹全都翻埋到泥土下,就对少女说:“今晚的营地在哪个方向?”

遥感知片刻,伸手指向一个方向。

黄泉点头,加快脚步,和遥向宿营地赶去。

夜色已经到来,森林中正变得越来越危险。黄泉也不想拖延到午夜,于是速度越来越快,让遥只能勉强跟随。

另一方面,他也是不想继续回答,关于烤肉手艺和过去吃什么的见鬼问题了。

第二十五章 喧闹的夜

在战场上,黄泉大部分时间是啃帝国专供的高能军粮。

这种东西被做成一个个小方块,硬得像是石头,但蕴含的能量却是极高。一小块就足以维持一名龙骑三天的能量所需,即便是黄泉,一天吃三块也就够了。

但所有的高能军粮,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难吃。

黄泉根本没有时间去练习自己弄吃的手艺,他的时间极为宝贵,在有限的时间里要杀最多的敌人。就算在吃东西的时候,他大多时候也是在思考应该怎样把敌人变成尸体。

这有另外一个好处,就是可以忽略高能军粮那难以忍受的味道。想也知道,能量转化过程要的就是纯粹,多一点扰动,就多一分损耗。

遥在林间奔行着,时时身体前倾,全身发力,然后就会凭空向前滑行一段距离。

这是黄泉教给她的一种身法,可以依托圣辉力量在空中滑行。修炼到高深时可瞬息百米,无论是跨越天险,躲避强敌,还是突袭对手,都相当有用。

遥现在还远远达不到黄泉的要求,只不过能在空中滑飞十余米而已,速度也有些慢。

但说慢,则是以黄泉的标准衡量的,比之猎人们纯依靠肉体力量的跳跃,遥还是要快得多了。

少女就像有了新奇的玩具,不断在空中滑行,努力飞得更远。想要在天空飞翔,是每个陆行生物与生俱来的梦想。

少女的熟练度不断增加,滑飞的距离逐渐增加,速度也在缓慢提升。看上去变化不够明显,只是黄泉却知道,她的进步速度有多恐怖。即使黄泉自己,当年怕也不过如此。

增加空中滑飞距离,并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

滑飞三十米的难度,比二十米要高出一倍不止。滑飞四十米,又比三十米更高得多,以此类推。想要飞得更远,就需要另外的秘法。

当然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通过辅助装备。

黄泉又开始怀念自己那些,已经在时光长河中失去功能的专属装备了。

现在没有任何装备,圣辉肌体又只恢复一半的功能,他感觉自己像是只裸体的猩猩,每个动作都特别缓慢和沉重,说不出的别扭。

生命之石对他的恢复有些作用,但是并不显著。若按他以往的行事风格,只要生命之石可以发挥一点作用,那就直接抢过来了,有敢碍事的,杀了就是。

可是现在,他非但没有下手,反而承担起保护这个聚落的责任。若是让昔日帝国的对头们知道了,恐怕会嘲笑他一整年吧?

一路回忆往事,很快就到了临时的宿营地。看到黄泉和遥,大长老明显松了口气。

有遥这个新的大武士,再加上黄泉,此次迁移大概会平安无事……吧?

夜深了,人们互相依偎在一起,慢慢进入梦乡。他们走了整整一天,即使是最强壮的男人也疲惫不堪。

武士和猎人平时出猎可以通过技巧越过障碍,但是迁移则不同,每一步都必须脚踏实地地走过去。

在聚落中,能力是和责任是联系在一起的。

强壮的人就要多背东西,战士和猎人不用背负行李,就要随时和食人鬼以及凶兽生死相搏。女人负责做饭和繁衍后代,哪怕是孩子,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是合格的哨兵了。

遥这一天被训练得很惨,到了宿营地后,很快就靠着一棵大树睡了过去。黄泉则坐在她旁边假寐。

他的身体,基本由圣辉肌体和承载帝国最新科技的生化器官构成,生物用来休息和修复身体的睡眠,对他来说几乎是不需要的。

在过往,用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持久战来拖垮对手,是他最有效的战术之一。

当身体逐步复苏,一个个生化器官重新启动,他的睡眠时间会更加减少。

雨林的夜很安静,没有了白天的嘈杂。但是某种程度上,雨林的夜反而更加热闹,也更加危险。许多掠食者会借着夜色的掩护,一点一点接近猎物。

深沉夜色中,黄泉忽然睁开双眼,幽深的双瞳在夜色中泛起淡淡碧色光芒。

他拍了拍遥,将少女从熟睡中弄醒。

“好困,让我再睡会……”

黄泉道:“拿起武器,食人鬼已经来了。”

“食人鬼!”少女一下跳了起来,睡意全无。

周围不少人被惊动,睡眼朦胧地望向这边,大长老也清醒了,投过询问的目光。

黄泉沉声道:“做好准备,食人鬼再过十分钟就要到了。”

即使在行动不太方便的雨林中,十分钟路程也是一段不短的距离,至少对部落民来说,那是感知和视野之外的范围。

许多人都在看着黄泉,显然不相信他能够在这么远的距离上发现食人鬼。

黄泉没打算多说,一跃而起,朝着一个方面冲出去。遥随即跟上。

大长老脱下外袍,拔出短刀,对众人喝道:“都跟上,食人鬼这种事,没有人会开玩笑!”

武士和猎人们立刻拿起武器,拉成松散阵线,跟在大长老的身后,向着黄泉和遥离开的方向奔去。

几名上了年纪的猎人留守营地,他们给每个成年女人都发了武器,就连孩子也有匕首在手。

森林中,黄泉起初还是稳步向前,但是渐渐就变成加速跑,然后越来越快。

在他们身后,大长老和几名武士还跟得住,可是猎人们就不行了。黄泉此刻的速度已经接近他们的全速冲刺,这哪里挺得住。

遥回头看了看,叫道:“这样不行,太快了,他们跟不上来。”

黄泉却道:“食人鬼不多,要尽快解决他们。能跟的就跟上,跟不上的,就自己赶过来。”

遥稍稍落后几步,和大长老并肩奔跑,将黄泉的话交待了。大长老点头,就让两名年轻猎人分别通知后面的人,自己则和所有武士紧跟黄泉。

大家立刻执行,武士们虽然也开始喘气,但都咬牙坚持着。而前方的黄泉,看起来犹未完全发力。仅仅高速奔行,黄泉就让他们看到了无可弥补的差距。

刚刚通知下去,黄泉突然脸色一变,说:“他们有所察觉,我先过去!”

话音一落,他身影闪了几闪,已然消失。

大长老呆了刹那,猛一咬牙,喝道:“全速前进!”他不再顾惜体力,全速奔行。

遥则更加心急,加之担心黄泉,速度比大长老还要快一些。两人转眼之间就把部落里的其它人甩在后面。

没跑出多远,前方森林中突然一声轰鸣,一棵巨树缓缓倒下,一路上枝干摩擦,树叶和泥土一同扬起,宛若地裂山崩。

这棵大树如同推倒了骨牌,紧接着,又有数棵接二连三地倒下,阵阵轰鸣更是惊起了所有夜眠的鸟兽,整片森林中一时鸡飞狗跳,虫蛇横行,所有生物哪怕是天敌,也都没有互相纠缠攻击,全在拼命朝着远离战场的方向逃去。

到了后来,数棵大树更是同时倒下,随即一道血线冲天而起!

整个森林随后寂静。

大长老几乎栽倒,他咬牙加力,更快地奔跑;而遥则一跃而起,在林间空中滑飞,几下就将大长老甩在后面。

当大长老冲入战场的时候,正看见黄泉手执长矛,将最后一名食人鬼钉死在倾斜的树干上。

那名食人鬼拼命挣扎,可是黄泉的手很稳,牢牢压着长矛。矛杆一分分地变短,终于,那名食人鬼手脚垂了下去,只有轻微的反射抽搐。

黄泉松手,退后一步,缓缓活动了一下身体。

噼噼啪啪的骨节声中,竟有数道电火出现,在他躯干上爬行。随着光芒一闪,所有电火都被他收入体内。

第二十六章 黄泉之怒

黄泉回身,他的双瞳已经彻底变成血色,那是透着彻骨寒意和吞噬生机般的颜色。他的目光落在大长老身上,刹那之间,大长老如同坠入冰窟,全身僵硬,竟说不出话来。

直到看见遥的身影,他眼中的血色和寒意才渐渐褪去。

大长老感觉这时心脏方能重新跳动,他抚着胸口,死命地喘了几口大气,这才感觉稍稍好了些。

直到这一刻,他才得空向周围望去。

这是一片无比惨烈的战场,就连一人合抱的大树都有多棵断折。树干上到处都插着各式各样的兵器。

这些武器一看就属于食人鬼,个个厚重、巨大,并且多带有锯齿或是倒钩之类的狠毒设计。

大多食人鬼都对虐杀情有独钟,这些厚重武器就是他们的最爱。但是在眼前的战场上,被虐杀的却是食人鬼。

不管是倒伏,还是侥幸立着的大树,树干上都钉着食人鬼,用他们自己的武器,有棵树上还挂了三个。而完全折断的大树上,食人鬼整个身体都嵌进了树干里,血肉模糊,都辨认不出完整形状了。

地上同样横七竖八地躺着尸体,数量多得让大长老眼皮直跳。如果不是尸体大多还算完整,没有被特意切得零碎,这样的屠灭现场本该是食人鬼的杀戮风格。

“啊!”遥一声惊呼,她一直屏着气,直到现在,终于憋不住了。

黄泉冰冷淡漠的眼中终于有了点生气,他向大长老和渐次赶到的武士、猎手们看了一眼,淡淡地道:“一时杀顺了手,忘了给你们留点。”

“没关系的,我们不介意。”大长老的声音干涩,好像夜枭鸣叫,这句话更是回答得没头没脑。不过没关系,没人能在这个时候嘲笑他。

黄泉扫视了一下自己造成的杀戮场,满意地点了点头。至少他自己没看出什么不妥来,杀得很好,很有效率,充分利用了战场上的一切因素,而且一点都不血腥。

这么多食人鬼,流出来的血还没有盖住地面,怎么能叫血腥?

不过看到大多数猎人脸色苍白,还有几个想要呕吐的样子,黄泉心中就有些不悦。这是生死战场,才这么点尸体,要是连这个都看不习惯,那怎么在这处处充满恶意的雨林中生存。

这些原始蛮人,怎么会有那些帝国一等公民的毛病?

遥走到黄泉身边,悄悄拉了拉他,问:“你怎么了?”

这个小动作顿时惊到了所有人,有几个猎手甚至觉得遥已经完了。她居然敢凑到那个恶魔身边,还敢去拉他?

“我?我有什么问题?”黄泉有些莫名其妙。

遥轻声道:“你的火气突然变得好大?”

“有吗?”

少女肯定地点头。

黄泉想了想:“或许吧……”

他转身,走到最后被钉死的那个食人鬼身旁,从它尸体上解下一个皮袋,递给大长老,说:“也许你应该认识他。”

大长老打开皮袋,手就是一颤。

皮袋中是一条自膝盖截断的人类小腿,脚踝处纹着几道花纹。显然,食人鬼没有把这个人吃完,而是收起来打算当作随身的干粮。

小腿上的纹身很是熟悉,大长老嘴唇微颤,说:“是风轮,我以为他只是走得远了,没有赶得及回来。”

在迁移路上,沿途大多是陌生的森林,根本无法预料何处潜伏着威胁。如果外出警戒哨探的猎人到晚上还没有回来,那多半凶多吉少,也只有黄泉和遥算是例外。

所以迁移的队伍晨起晚宿,从不停留。无论是谁没有赶上,都不会等待。

哪怕知道风轮和另外几名消失的猎人凶多吉少,可是此刻看到活生生的肢体就在眼前,大长老还是感到撕心般的痛。

“我找到这里的时候,它们正在分吃。”

黄泉的话,顿时让周围的人又是恶心,又是愤怒。谁都知道,食人鬼的干粮是什么,只要有人,那它们就不会吃别的。

遥理解了黄泉的震怒,轻轻拍着他的手臂,带着一丝悲凉,缓缓地说:“我们早就看得习惯了。”

黄泉的怒火已经通过杀戮倾泄大半,此刻渐渐平静,让人窒息的杀意也收敛。他扫过食人鬼尸体的目光,却依旧锐利如刀。

哪怕失落之民的文明已经趋近原始,那也是人类,能够接受圣辉的人类。在黄泉心目中,这也是他的同类。

他可以接受人族在战争中死亡,自己也会在战场上坦然击杀大量敌人,但是看到另一个种族把人类当成主食,却是无法接受。

所以,黄泉暴怒。

大长老镇定下来,挥手道:“把有用的东西都收起来。”

猎人们开始搜检尸体,连武士也没有自恃身份,一起动手帮忙。他们把食人鬼的武器都搬运到一处,分类捆绑,准备带走。

在雨林中,金属始终是稀缺的。虽然经常会发现战舰残骸,但上面的合金大多是聚落民无法重铸的,只能勉强打磨。

倒是食人鬼所用的武器,许多由普通钢铁锻造,可以拿来重铸,这已经成了聚落最重要的金属来源。

但在清理战场的过程中,他们还是遇到了小小的麻烦。那些插在树上的武器钉得太深,往往要两三个猎手合力才能拔出来。

拔出一支都如此吃力,想想黄泉单人只手,就将十几个食人鬼钉进了树干,无论猎手还是武士,都是心中战栗,几乎不敢去看黄泉。

大长老也在战场中走着看着,脸色越来越凝重,倒不是因为黄泉的实力。

大长老毕竟是接近大武士的境界,眼力超卓,早在巨岩被杀时就对黄泉实力有所估计,否则也不会拿出珍藏的武器。

他来到黄泉面前,沉声道:“情况有些不妙。”

黄泉对食人鬼并不怎么了解,扬了扬眉毛,说:“这次的家伙是比以前遇到的麻烦一些。怎么,你有什么发现?”

大长老向两具尸体指了指,说:“他们身上涂装的颜色,还有颈中骨链的式样都不一样,就连武器风格也有差异。”

“也就是说……”

“这些食人鬼,属于两个不同的部落。”

黄泉微微皱眉,他对野蛮人的习性有所了解,过去也曾经遇到过个体战力极端强大的蛮族。

听了大长老的话,他就道:“每个部落不是应该有固定领地的吗?就算其它部落的人侵入领地,也会被杀吧?”

“常理是如此,但我们现在遇到的情况可能有些不同。”

大长老脸色阴沉,顿了一顿,说:“这么看来,我们的迁移路线,可能是从两个大部落的领地交界处穿过。正因为这是领地的边缘区域,所以平时反而看不到多少食人鬼。这些家伙对界线的确定概念十分模糊,一般在边缘区域遇到了,都会觉得是对方侵入自己的领地,多半要打个你死我活的。但是现在,如果发现我们这么多人,那它们多半会联合起来。”

“也就是说,我们会遇到双份的食人鬼。”

大长老最担心的还是另外的事:“还有双份的凶暴食人鬼,甚至是两个酋长。”

“酋长应该没在这里头,不过凶暴食人鬼,是指这样的家伙吗?”黄泉向最后被钉在树上的食人鬼指了指。

这个食人鬼块头明显要大上一圈,身上还穿了厚厚的兽皮甲,脸上涂抹的血色纹路也格外狰狞。这头食人鬼快有三米了,对普通人来说简直就是庞然大物。

“这确实是凶暴食人鬼。”大长老仔细看了看,然后确认。

“虽然有点力气,可还是一样的蠢,不比其它的难杀。”黄泉点评了一句。

这句话是说给遥听的。

少女却不这样认为,苦笑道:“很不好杀的好吧?”

飞箭在旁边轻轻嘟哝了一句:“我们看到他跑都来不及,还杀?”

就像遇到狒妖,普通猎人的力量都不足以破防。

黄泉目光扫来,飞箭立刻打了个寒战,牢牢闭上嘴巴。

大长老见战场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说:“我们要早点上路了。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出现大批的食人鬼。”

第二十七章 遇袭

一个食人鬼部落就足以灭掉这个小聚落,更何况现在要面对两个。

回到营地后,大长老不顾疲劳,立刻命令收拾营地,清扫痕迹,在天还未完全亮时就启程出发。

这一次黄泉没有训练遥,而是随着大部队一起缓缓前行,也没有到边缘去进行侦察和猎杀。今天要让少女养足体力,该教的已经在前一天都教过了。

天色才刚刚发亮,远方就传来一声惨叫。

所有人的脸色瞬间都变了,他们听出那是一个在周围游走的哨卫,今年刚过三十,是名经验丰富的猎人。在这座雨林中,除了食人鬼之外,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都来不及发出警报。

不过他用生命中最后的力气发出的惨叫声,还是提醒了正在行进中的迁移队伍。

“怎么办?”所有人都在看着大长老,而大长老则在看着黄泉。

黄泉面无表情地回看,大长老这才想起,论起在雨林中和食人鬼打交道,自己才是真正的行家,至少经验上远比黄泉丰富。

他提高了声音,道:“女人和孩子就地集中!阿杰,你带几个人留下保护他们。飞箭,带上二十个猎手,在周围布置伏击点。其余的人跟我来,一旦战斗开始,阿杰就带着女人和孩子到预定的下一处营地去。飞箭,你负责掩护阿杰。如果到了明天早上,我们还没有回来,你们就自己出发,不要等我们。”

黄泉神色不动,用青壮的牺牲,换取孩子和女人的生机,是所有灭族危机时最残酷也最寻常的选择。

“大长老!”飞箭想要说什么,却被大长老打断。

大长老将装有生命之石的背包交给了飞箭,说:“飞箭,如果我们没有回来,等到了预定的营地,你就是下一任大长老。”

“我……”飞箭完全没想到这个变化。

“现在没时间了。”大长老喝道。

这时黄泉淡淡地道:“森林又变得安静了。”

所有人几乎同时屏住呼吸,侧耳聆听。果然,森林中鸟叫虫鸣全都消失了。

大长老手一挥,说:“跟我来!”

他把左轮手枪插在腰里,当先向雨林中奔去。黄泉不动声色,从侧方越过了他,转眼消失在雨林深处。

遥不知道应该跟着大长老,还是跟着黄泉,正犹豫间,黄泉的身影已然消失。

黄泉感知全开,足下无声,如幽灵般在雨林中穿行。雨林中早已弥漫着难以忍受的臭味,这种食人鬼的味道,让性情坚韧的黄泉也有点抓狂。

气味太浓了,即使可以分析成分,但反馈回来的信息量,已经超过可作判断的阈限值。黄泉眼瞳开始变幻颜色,不断切换视觉模式。

他还没有看到食人鬼,但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声音。雨林中不断传来细碎的沙沙声,如同无数虫蚁爬行。

食人鬼并不精于潜行,他们哪怕是放轻脚步,行进间也会有声音。然而这些细细的连成一片的声音,却让黄泉也微微变了脸色。

食人鬼的数量太多了!

黄泉拔出短刀,加快脚步。就在这时,他头顶突然吹来一阵恶风,一道若有若无的虚影从树上扑落,一下压在黄泉头上。

这下突击全无征兆,居然连黄泉都事先没有半分觉察,巨大的冲力顿时压得他弯下了腰。

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到黄泉的战斗本能,就在承受冲击的瞬间,身内数十道特殊肌体连续发力,融为一体,让他身体如同弹簧,越是压低,弹力就越强。

当黄泉的手将将触地时,冲力已不能再将他压低分毫。他猛然弹起,身体挺得笔直,背上的东西立刻被弹了出去,狠狠撞在一棵大树上。

那是一头特殊的食人鬼,它手脚等长,身体弓起,形态已介于半人半兽之间。如果不是身上穿着的皮甲和面目的涂装,恐怕都很难认为它也是食人鬼。

黄泉一步就跨到那头食人鬼面前,一把扼住它的喉咙,右手短刀已没入它的胸膛!

黄泉手中的短刀不断绞动,直到这头特殊的食人鬼完全不动,这才松手。

此刻他的呼吸略显急促,心跳也有所加速。这一方面是因为刚刚爆发了力量,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心情。

他完全没想到会被偷袭得手,还好只是一头食人鬼,如果躲在树上的是他在过去时代的几个大敌,那么,现在他早就变成了一具尸体。

黄泉很难想象,自已居然会被偷袭,一向都是他偷袭别人的。

他心跳还未平复,不远处的森林猛地震动,轰鸣声浪远远传来!

这不是手雷,而是大长老的那把手枪!

这个时代,子弹极其珍贵,不到危机时刻,大长老绝不会动用那把手枪。战斗才刚刚开始,他们就支持不住了吗?

黄泉足下发力,一步十米,向枪声响起的地方冲去。

森林间影影绰绰,到处都是食人鬼的身影。黄泉并不恋战,直接从他们中间穿过,赶到了战场。

大长老浑身浴血,双手持刀,暴喝一声,奋力将一头食人鬼斜着劈开。别看他干干瘦瘦,可是爆发出的力量却让人刮目相看。

另一头食人鬼轮起铁锤,横着向大长老砸去。大长老闪避不及,勉强格挡,然后整个人都被砸得飞了起来,撞在树干上,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那头食人鬼带着狰狞笑容,高高举起铁锤,就想把大长老的脑袋直接砸碎。铁锤刚刚举到最高处,他的脑袋就彻底爆开,然后失控的铁锤落下,把食人鬼的身体撞倒。

大长老举枪的手从肩膀到手腕都在颤抖,这把和左轮手枪一个形状的大家伙,巨大口径所带来的后座力不亚于肩式炮。每开一枪,大长老也要恢复一下。

黄泉握着刀抬手一刺,将面前的一头食人鬼颈椎截断。他没有第一时间去解救大长老,而是扫了一眼整个战场。

周围已经现身的,就有几十头食人鬼,其中大约十头左右是战士级别的。战场上到处都在厮杀,仅仅是他赶过来的短暂功夫,就已经有四个猎人倒下,另有七八个受伤。

现在黄泉已经知道,那些随意穿着皮裙,拿根木棒铁棍就能当武器的食人鬼,只是食人鬼部落中最底层的存在。

就如旧人类时代的草原蛮族,打仗的时候只要是个成年男人就能拉上战场。

食人鬼当中也有正式的战士,他们更加高大、强壮,会有完整的成套皮甲,所用的武器也都是铁制甚至是钢制。

在大长老旁边,还躺着一个体型更为庞大的凶暴食人鬼。

这种庞然大物,往往要三名人类武士联手才能与之抗衡。这头凶暴食人鬼的脑袋缺了半边,看来大长老就是遇到了它,才不得不动用那把左轮手枪。

此刻聚落的猎人们大抵保持着二比一的数量优势,还能与食人鬼抗衡。但是森林中明显还有更多的食人鬼正在赶来,也不知道有多少。

战场另一端,遥身边最后一名猎人刚刚倒下,接下来她要独自面对数头食人鬼。

那几头食人鬼明显处于兴奋状态,咆哮着,纷纷收起杀伤力过大的重武器,显然是想要活捉遥。

遥高高跃起,让食人鬼的武器从脚下扫过,而她的身体则在空中滑行,如同飞鸟,落在那些食人鬼的背后。

面对弱点暴露的食人鬼,遥自然不会客气,刹那间数刀斩下,将两头食人鬼砍翻。敌人一下去了一半,剩余两头食人鬼,遥收割他们的生命只是时间问题。

见遥能够应对,黄泉便暂时放下她这一边,俯身拾起一把食人鬼的斩刀,深吸一口气,微调姿态,然后用力掷出!

斩刀以极高的速度呼啸回旋,自大长老面前掠过,所过之处一片血雨腥风,数头食人鬼被斩得肢体断裂,重伤不起。

大长老一时危局解除,身体一晃,差点倒在地上。他手撑着树,一边喘气,一边向黄泉点头致谢。刚刚他杀得太狠,已经是脱了力。

第二十八章 惨烈

黄泉身形一闪,出现在一头食人鬼身后,左手搭住它的肩,右手中猎刀已在他后心处捅了四五刀。他随手一扳,准备将这头食人鬼放倒,再去击杀下一个目标。

谁知道这头食人鬼并没有倒,而是踉跄了几步,又挺直腰背,疯狂咆哮,手中链球轮起,狠狠砸在附近一名猎人身上。

链球沉重,又铸有倒刺,那猎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就被砸飞出去,鲜血狂喷,眼看是救不活了。

黄泉大为意外,向这头食人鬼望去。

食人鬼此时已经拿不住链球,最后的爆发也加速带走它的生命力,咆哮声渐渐走低,终于栽在地上。

这头食人鬼一身皮甲,重要部位还镶有铁板,属于战士。

它的护甲在黄泉眼中形同薄纸,一捅就破。可是黄泉已经在他要害处连捅四刀,切断大部分神经,这头食人鬼战士居然还有余力拉个猎人垫背。生命力之强悍,可见一斑。

黄泉看看手中猎刀,开始觉得失落之民的猎刀过于秀气,对上体形庞大的食人鬼,杀伤力明显不足。

他不再多想,俯身拾起一把食人鬼战士的巨剑,在手中掂了掂,感觉沉甸甸的十分有质感。

正好一名食人鬼从侧方扑来,黄泉大喝一声,巨剑当头斩下,当场就将这食人鬼居中斩为两半!

如此威力,才让黄泉满意。

黄泉运剑如风,在食人鬼中纵横来去,所过之处没有一合之将。眨眼之间,黄泉周围就倒下了十余头食人鬼。

连续斩杀,哪怕已将技巧发挥至巅峰,可破防食人鬼的消耗仍是巨大,黄泉也有些吃不消,稍稍停了停,平复喘息。此刻他周围一片空旷,离得近些的食人鬼都变成了尸体。

然而他才喘一口气,就不得不提起巨剑,扑向另一处战场。在那里,三名猎人被六七名食人鬼围住,形势岌岌可危。

黄泉一到,瞬间斩杀数名食人鬼,危局立解。黄泉没有理会余下的两名食人鬼,而是反身冲向另外一边。

片刻功夫,黄泉已经连战数场,将十几名猎手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果然还是威力巨大的大剑管用。

但是整个战场局势并没有缓解,黄泉反而逐渐感觉到压力。不断有食人鬼从森林中涌出,好似无穷无尽。

大长老又开了两枪,一只左手已经完全抬不起来。战场另一端的遥又杀掉了四头食人鬼,可是她身边包围的食人鬼却增加到了七头。

黄泉将一名食人鬼拦腰斩开,把已经被压在地上的猎手拉了起来。他这一剑只要慢了片刻,这名猎手就会被食人鬼咬开喉咙。

黄泉拍拍惊魂未定的猎手,向侧方一指,道:“去那边帮忙。”

那里有三个猎手依托大树,结成小小的战团在防御。被救起的猎手点头,就向那边奔去。在这混乱战场上,落单的下场基本就是个死。

然而他才跑出几步,树上突然降下一团灰影,以迅捷无伦的速度将那猎手扑倒在地,一口咬下,顿时血光四溅!

猎手整个胸口都被撕开,惨叫声响彻整个森林。

“又是这种东西!”黄泉大恨。

这种类似于四爪蜘蛛的特殊食人鬼,已经杀了六七名猎人,有不少就是当着他面杀的。

他藏匿得实在太好,不动的话,黄泉也难以察觉,又是在这混乱无比的战场上,基本上对普通猎手就是一击必杀。

黄泉脸色深沉,上前一步,巨剑就向这头食人鬼刺去。

那食人鬼像是有着分辨天敌的本能,根本不敢和黄泉交手,一声尖叫,就跃向附近的一棵大树,想要逃走。

然而黄泉手中巨剑突然加速,快到剑身闪成一团光芒,追上去将它四脚削断,只留一个光溜溜的躯体,在地上翻滚呼号。

修长有力的四肢好像是这种食人鬼的弱点,他的惨叫格外凄厉,高亢尖锐的声波远远传开。血淋淋的一团在拼命弹动翻滚,可也只是陡增痛苦。

一刹那间,原本凶横无匹的食人鬼们,似乎产生了动摇,围在黄泉身边的几头食人鬼犹豫着不再向前,停留在原地冲着黄泉咆哮,有一头还慢慢向后退去。

原来食人鬼也会痛,也知道害怕!

所有人眼前好像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瞬间就有了勇气,凌厉的反击过后,放倒了好几头食人鬼。

借着这股气势,几名猎人聚集到一起,开始在战场上不断移动,收割落单的食人鬼。

而黄泉则是如法炮制,又斩去了几头食人鬼的四肢,放他们在地上翻滚嘶吼。

食人鬼更加动摇了,在他们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恐惧。黄泉的身影出现在哪里,哪里的食人鬼就会四散而逃。

黄泉没有第一时间穷追猛杀,而是把大长老和所有幸存的猎人聚集到一起,轻伤的扶着重伤的。

几名伤势过重的猎人则是脸现决绝,让同伴将猎刀刺入心脏,终结了自己的痛苦。

这些猎手,以及此前已经战死者的尸体就留在了原地,无论大长老、遥,还是其他的人,都没有要收拢埋葬或是烧掉的意思。

黄泉一瞬间明白了,这是失落之民的习俗,也明白了这个习俗背后的沉重。

这些已逝者,对食人鬼来说就是食物。

聚落放弃他们的尸体,就相当于给食人鬼留下了食物。后面的食人鬼忙着吃东西,就不会第一时间追上来。如果他们吃饱了,或许就会放弃这一次追猎。

一切的一切,和兽与兽之间的自然法则没有丝毫区别。

黄泉一时之间觉得胸口有些沉闷,仿如压了一块石头,他已经好多年没有过类似的感觉了。

这么多尸体,黄泉再看看人人带伤的幸存者,放弃了不切实际的想法,选择遵循传统。

他不是救世主,实力远远没有恢复过来的他,还没有办法以一已之力挡住所有食人鬼,救下失落之民。

“走吧。”他的声音十分低沉。

然而森林中又出现密集的脚步声,地面更是轻微而又有节律地震动着。所有失落之民的脸色全都变了,就连大长老也现出了绝望之色。

地面的震动越来越明显,其中有一波震动与大部队节奏区别明显,格外沉重,显然,众多食人鬼正簇拥着一头庞然大物赶来。

一个个满身甲胄的食人鬼战士从森林中走出,分散开来,隐隐形成半包围。紧接着,枝叶摇动,几头高达三米的凶暴食人鬼也出现在众人眼前。

看到数量众多的食物,一头凶暴食人鬼显然预期到了疯狂的战斗与杀戮,兴奋得仰天咆哮,不断挥舞着沉重的巨槌,没有像其它食人鬼那样分散两侧,把中间位置让出来。

伴随着一声令整个森林颤抖的咆哮,一只巨爪从枝叶间伸出,一下将那头凶暴食人鬼扫飞,就像拍飞猫狗那样轻易。

然后,一头前所未见的庞然大物,从两棵大树中间挤出,呈现在众人面前。

第二十九章 战争巨兽

这是一头前所未见的巨兽,上半身异常粗壮发达,形如猩猩,但生着一颗类似于巨蜥的头,牙齿从外缘探出,彼此交错在一起。

它的身体和四肢上缠绕着层层铁链,既是束缚,也是保护。

它比凶暴食人鬼还要高出一倍,而且那是四肢着地行走的高度,体形比双足站立的凶暴食人鬼更要大出数倍。

雨林对它来说实在是有些小了,动作稍大,就把所经路上的大树撞得东倒西歪。

“这,这是什么?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大长老失声惊呼,声音中透着绝望。

如果说面对凶暴食人鬼还可以挣扎,人多点甚至也能反杀。那,在这头真正的庞然大物面前,一切反抗都失去了意义。失落之民的猎刀,或许都不够穿透巨兽的厚皮。

想要逃,那么多的食人鬼战士,在森林中的速度并不比失落之民慢多少,把后背留给它们就是找死。

这头庞然大物,实在令人绝望。

黄泉却并不慌张,喝道:“向营地撤退,层层阻截追击,这头大家伙交给我。”

这是战争巨兽。

黄泉面对过无数奇奇怪怪的种族,其中就有不少豢养了类似的生物。

眼前这头体型受雨林所限,基本在战争巨兽中就是垫底的那种。不过虽然垫底,但以失落之民手中的猎刀弓箭,这头战争巨兽也是无敌的。

大长老回过神来,一声长啸,带着幸存的武士和猎人们向林中退去。

黄泉站在原地未动,遥想要过去,却被大长老拉住。

“干什么,我要和他在一起!”遥叫道,用力一甩,已把大长老推开。

“你去,只会是他的负担。”大长老苦笑。

这句话实是在理,而且黄泉也对她摆了摆手,遥这才不甘不愿地随着族人退入林中。

眼见食物要逃走,一头身披铁甲的食人鬼首领一声低吼,众多食人鬼战士立刻发起冲锋!

凶暴食人鬼体形虽大,短途的速度却更快。它们吼叫声中,身体迅速涌上一层红光,庞大了少许,向失落之民扑去。

那头战争巨兽明显暴躁不安,迈开大步,也开始追逐。

它刚刚跨出一步,忽然间如急刹车般停步,四肢在地面上犁出四道深沟。它转头望去,就看到不远处的黄泉正冷冷地盯着自己。

它一时有些迷茫,不明白为何这个还不够自己一口吞的小东西,竟会给自己极度危险的感觉。

但它随即被黄泉所激怒,发出震动整个雨林的咆哮,几步就到了黄泉前面,一只缠绕着铁链的巨爪狠狠拍下!

砰的一声闷响,大地震动,周围巨树东倒西歪,纷纷倒塌,巨兽落爪处已多出一米多深的大坑。就是一头大象,也会被这一击拍成肉酱。

巨兽提起前掌,想要看看战果,可是浅坑中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就在这时,烟尘中突然冲出一道身影,沿着巨兽的前臂、肩头一路攀援而上,最后踏立在它的肩背处。兔起鹘落,迅若闪电,巨兽的前掌都不曾落地。

黄泉脚下发力,稳住身形,一把抓过背后的霰弹枪,几乎是用枪口抵住巨兽的后脑,扣动扳机!

一声雷鸣!

巨大的后座力让黄泉身体后仰,枪身随之高高扬起。而巨兽后脑血光飞溅,如同炸开了一朵血色烟火,飞射的血雨浇得黄泉满身都是。

巨兽痛得一声狂吼,拼命甩动脑袋。四足顿地,踏出一个个深坑,那动静几乎要将地面翻转过来。

血雨散去,只见巨兽后脑上多出个桌面大小的伤口,已经可以看到头骨。

那片头骨焦黑一片,上面嵌满了颗颗铅粒,整个骨头都被削去了一掌厚。可即使如此,也根本看不到被轰穿的希望。

黄泉身体如装了弹簧,在弯折到了极致时又自行弹回原地。

他双目扫过巨兽创口,心中也微微一惊,就算他有点托大,为抢战机仅单手持枪,可轰出的伤口竟还看不出它的头骨有多厚,也说明这具战争机器并非他想的那么弱小。

随即,黄泉双手握紧枪身,对着眼前的伤口又是一枪!

骨片四处飞射,有一片还擦过黄泉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等硝烟散去,黄泉意外地发现,面前的骨坑只是被刨深了一层,依然没有打穿巨兽的头骨!

此时骨坑已经深近半米,实是不知道这头巨兽的头骨会有多厚。

黄泉咔的一声打开弹舱,倒出滚烫弹壳,将新的霰弹装入,然后合上弹舱,又将枪口对准了骨坑。

整个过程中,任巨兽如何折腾,黄泉双足始终如钉在巨兽背上,动也不动。他从容装填,继续对着伤口所在位置再次扣下扳机。

轰鸣格外响亮,压倒了雨林中所有的声音。这一次,黄泉用的是齐射模式,两发霰弹同时轰出!

巨兽如同挨了沉重一锤,头猛地向下一低,砸到了地面。它一时头晕眼花,四肢划动,在原处胡乱挣扎着。

两枪齐射,居然也没有轰穿巨兽头骨!

黄泉不由愕然,这简直颠覆了他所有的生物常识,难不成这头巨兽脑袋是实心的?

他再次装填,再次齐射!

这一次,在硝烟与骨片中终于出现了脑浆。巨兽一声惊天动地的狂吼,身体开始抽搐,再也爬不起来。

黄泉跨前一步,仔细检视巨兽的脑袋,有些吃惊地发现它的头骨厚度超过一米,相形之下,里面的大脑组织小得可怜,这种构造的生物就算有智慧也非常有限。

而巨兽整个脑袋,基本就是一个骨球,把这里当作要害攻击,还真是吃力不讨好。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干掉了这个大家伙,黄泉也是微微见汗。

那把霰弹枪的威力比黄泉预想的要大得多,后座力更大,他感觉自己就是抱了门迫击炮在射击。连开六枪后,他也有些吃不消。

此时还不是轻松的时候,他跃下巨兽尸体,循着大长老撤退的方向飞快追去。

也不知道这些食人鬼是否特别放心战争巨兽,竟没一个留下来看看情况,全都一窝蜂地去追赶聚落民了。

不一会儿,黄泉就看到前方森林里出现飞奔纵跃的身影,食人鬼正在全神贯注地追杀聚落猎手,未成想黄泉自后来袭。被各个击破时,都没意识到身后来了敌人。

眨眼功夫,几头凶暴食人鬼被黄泉肢解。

此刻大长老等人已发现黄泉赶了上来,纷纷反身对敌,两边内外夹击,将余下的食人鬼战士全部斩杀。

聚落一方,好在遥实力大进,在奔行过程中,将黄泉教授的身法发挥到了极处,一个人就牵制住了五头凶暴食人鬼中的四头,这才没有出现惨痛伤亡。

不过若非黄泉追上来,时间再拖得久些,聚落民体力耗尽,仍是溃灭结局。

清剿了周围的食人鬼后,黄泉就让大长老带着聚落之民先行撤离,他则独自留下清扫战场。

等到把痕迹消除得差不多,又将周围潜伏的隐匿食人鬼一一钓出来杀掉,黄泉才离开这片死亡区域,向着预定的营地赶去。

雨林沉寂下来,战场遗址一片死寂。

哪怕浓郁的血腥气萦绕不散,森林中那些嗜血的生物也都没有出现,仿佛在这片区域里有什么恐怖存在,让它们不敢靠近一步。

第三十章 魂

不知过了多久,雨林的寂静终于被打破,一头四足蜘蛛式的食人鬼出现在战场边缘。

它走走停停,不时朝着空中嗅嗅,最后来到那头战争巨兽的尸体旁,绕了一圈,仰天发出尖锐刺耳的鸣叫。

片刻之后,密集的脚步声响起,一头头食人鬼战士出现。

此次出现的食人鬼战士数量并不多,但个个身披厚重钢甲,手中武器式样也是整齐划一的斩斧。他们的眼神嗜血依旧,却比普通食人鬼多了几分可怕的冷静。

他们进入战场后,即刻四散警戒,没有混乱,也没有咆哮吼叫。这些身披黑红相间重甲的食人鬼战士,纪律好得令人吃惊。

一名体形堪比凶暴食人鬼的战士从林中走出,所有食人鬼战士立刻向他俯身行礼。

他虽然和凶暴食人鬼一样高,体形却很匀称,显然力量与灵活兼具。他的头盔后方,插满了长长的猩红尾羽,如同一面旌旗。

在他面前,哪怕是凶暴食人鬼也不敢放肆,只从喉间发出表示臣服的低吼。

如果大长老在此,必会惊得失去方寸。这就是食人鬼的大酋长,能够统治辽阔雨林,领地内容纳了十余个小部落的真正巨头。

一直以来,失落之民的聚落选址,就是安放在两个大酋长领域的交界处,利用食人鬼不同部落边界地带的模糊和回避艰难求生。

至于两位大酋长,就是传说级的存在,连大长老也没见过。

大酋长来到战争巨兽尸体前,眼中怒火熊熊燃烧,他猛地回头,狠狠地瞪着手下。

所有食人鬼都在战栗发抖,不过并没有等来大酋长发泄怒火。

大酋长鼻中喷着粗气,眼中红得如欲滴血,手则握紧了斧柄,几乎要把精钢斧柄生生捏弯。不过他居然克制着,没有发作。

森林中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居然没有发怒,不错,有进步。”

声音清脆而冰冷,透出刺骨寒意,如同冰块在相互摩擦。

听到这个声音,大酋长脸色大变,似乎听到了天敌的嘶吼。而其它食人鬼则更是不堪,有些普通战士干脆伏在了地上,瑟瑟发抖,根本站不起来。

雨林中走出一个女人,她看上去并不如何高大,只是和普通男性失落之民的身高差不多。站在食人鬼中,显得格外小巧玲珑。

然而在她面前,哪怕是食人鬼大酋长也一改桀傲,杀气尽敛,连身体都微微弯成弓形,好迁就她的视线。

等女人走到身前,大酋长才说:“不是我克制,而是……失误的属下都死光了。”

“都死了?”女人有些诧异,她全身都裹在斗蓬里,看不到脸色。但是只听声音,也能知道她的惊讶。

大酋长声音已经有些颤抖:“和战争巨兽同行的战士,没有任何信号传回来,我也什么都感知不到。应该……都已战死。”

“死就死了吧,战争巨兽呢?”

“在那里。”

她顺着大酋长手指的方向望去,顿时声音拔高了少许:“战争巨兽也死了?”

“是的,我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尸体。”

她冷哼一声,身影闪烁,瞬息间已绕着战争巨兽的尸体转了一圈,然后站上它的后背,低头注视后脑那恐怖的伤口,沉默不语。

大酋长硬着头皮走到战争巨兽的尸体旁,等候吩咐。周围的食人鬼虽然多,但只有他才能扛得下她的怒火。

“一群废物!”

女人袖口中突然飞出一根长鞭,如毒龙般抽在大酋长身上,只听啪的一声,大酋长身上的钢制盔甲竟然被生生抽裂,露出下面血肉模糊的伤口。

这根长鞭实际上是由无数金属节彼此嵌套而成,呈三棱柱状,每道棱上都遍布锋利倒刺,挥动起来就是一条带着三面锯齿的链锯。

哪怕大酋长身上的重甲品质优良,也经不住链鞭的一次抽击。

她怒火升腾,链鞭不断飞舞,带起大片血肉,一边抽打一边怒骂:“你们的脑子都长到猪身上去了吗?弄成这样也好意思说有智慧?果然都是些贱种转化过来的货色,就不该对你们有指望!”

片刻之后,她终于停手。不是因为累,而是再抽下去,大酋长就要没命了。

“给我站起来,别装死!”女人森然道。

此刻的大酋长全身血肉模糊,重甲全部粉碎,几乎找不到一块好肉。

然而她一旦停手,大酋长伤口处血流速度就开始减缓,创面血肉蠕动,一些小的伤口就此开始合拢。他的生命力恐怖得不似天然。

听到她的命令,大酋长挣扎着站了起来。

女人又跃上战争巨兽的尸体,仔细查看伤口处,并且伸手试探,忽然身体微微震动,像是发现了什么。

她又来到大酋长面前,说:“我早就说过这东西中看不中用,哼,现在果然被我说中了。我打你,不是因为弄死了这头没用的大家伙,而是因为你损失的是我的部队。”

“明白。”

“那么,我是谁?”

“您是魂大人。”

“很好,没有把我和那个贱货弄混,看来还是有点长进。”她笑了笑,然后声音转冷,道:“找出他们的营地,把他们全部干掉。你要亲自去,里面可能有一个很厉害的家伙,听明白了吗?”

“明白。”

“那好,我就先走了,等你的消息。”

魂大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森林深处,和来时一样神秘。大酋长盯着她离去的方向看了半天,方才回身咆哮。

大气都不敢出的食人鬼们动了起来,开始分散向周围搜索,同时一声声吼叫接力般,连绵不断地传向远方,召唤更多的同伴。

食人鬼之间也有简单的语言,大部分是高低起伏的吼叫音节,可以表达的内容不多。

而大酋长和魂大人之间的交谈,用的是另一种语言,与失落之民十分类似,在语调、发音、个别用词等细节上还有些区别。

如果黄泉在场,就会听出那是帝国上层贵族专用的表达方式。

……

残存的聚落民在雨林中又走了整整五天,终于抵达预定营地。

这是一片雨林中的谷地,过于低洼潮湿,原本并不是合适的营地。然而环绕周围的丘陵形成天然屏障,遮挡了这片区域,不易被发现。

而谷地中的一片飞船坠毁遗迹,是最适合作为营地的地点。

大长老让聚落的人在谷地外先扎营休息,然后叫上飞箭、遥和黄泉,进入谷地。

他准备在这里设立新的聚落营地。重新植入生命之石的整体过程,一向是聚落的最高机密,只会在一代代大长老之间流传。

作为大武士,遥还非常年轻,有希望进入庇护所。而飞箭在覆族危机中被大长老定为接任人选,即使现在危机暂时过去,大长老也没有收回决定的想法,其他长老亦无异议。

他们也就罢了,大长老还叫上了黄泉,出乎所有人意料,却也没人反对。

黄泉心知这是大长老的示好,只是如此彻底,倒也有些意外。他对失落之民运用生命之石的方法非常感兴趣,自是不会拒绝。

一进入谷地,黄泉就看到了飞船的残骸。

这具残骸只剩下小半截船身,前半部分不知去向。由于时代久远,飞船残骸上已经生满了郁郁葱葱的草木,哪怕是没有被过度锈蚀的合金部分,也铺满苔藓。

黄泉很快就找到了入口,推了推舱门,发现早已锈死,索性发力,生生将舱门撕了下来。

残骸内部的大结构还算保存完好,后部属于货舱和船员舱,分为三层,除了潮湿阴暗,没有太多问题,结构也还坚固,这就是天然的营地中央大屋了。

货舱内码放着一箱箱货物,黄泉撬开了一个箱子,金属外壳一碰就成片簌簌往下掉。

里面存放了一些机械零件,只是时间过去很久,早都锈蚀殆尽,变成没什么用的铁锈。这些零件的品质还不如船舱舱体部分好,显然都是些民用品。

货舱门口有间小舱室,看格局,似乎是仓库保管员的住处。黄泉意外地在桌子抽屉里找到了一个晶片,擦去上面的苔藓后,可以看到基本完好。

这种晶片是帝国时代常见的存储介质,里面能够存放海量信息,配合个人智能中枢使用。

晶片的质地是人造高分子材料,确实有可能挺过漫长时光的冲刷。黄泉心中一动,就将晶片收了起来。

这个小动作,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

第三十一章 生长

大长老对这里非常满意,边看边点头。遥和飞箭毕竟是年轻人,一路上就在想着要住哪间舱室。

大长老取出生命之石,说:“它必须与大地相连,黄泉,你来帮帮我。”

四人下到了最底层的舱室。这里原本是储存燃料的区域,现在空荡荡的,只有几堆不知成分的灰烬,地板也破损大半,可以看到下方的泥地。

黄泉拿起得自食人鬼的巨剑,沿破损处将地板切割开来,露出整片泥土。

大长老郑重取出生命之石,将切削干净的树干插进泥土里,开始低声祝祷。

随着他的声音起伏,生命之石慢慢散发出光芒,如水波般的光晕荡漾着扩散,渐渐布满整个舱室。

飞箭先是意外,然后大喜,立刻全神贯注吸收光芒。遥则有些茫然,不过光芒却在自动进入她的身体。

而黄泉的情况则有些诡异,他的身体犹如黑洞,任何靠近他的光芒都被吸入,同时,他的身体也在向外扩散光芒,一进一出之间,光芒似有改变。

大长老全心祝祷,并未发现异状。

小树树干开始生长根须,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扎进泥土。树干下方的土地慢慢隆起,大约抬高到半米左右就停止了上升。

这时大长老脸色苍白,气息也变得微弱,满脸喜悦地道:“这里非常适合生命之石的生长,用不了多久,就会和原本的营地一样了。”

飞箭和遥都是满心欢喜,黄泉却若有所思地看着镶嵌有生命之石的那棵小树。

小树已经长出和自身大小完全不相匹配的茂密根须,缠绕着泥土,在本体下方成就了一方土台。而它的主根,已经不知道扎到了多深。

此刻裸露在外的根须,不断膨胀收缩,将土地中的养分汲取出来,送入小树和生命之石。

它生长和汲取营养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快得黄泉都觉得有些狰狞。

就在小树开始生长的刹那,黄泉似乎听到了一声哀鸣。就像是大地和雨林的哀鸣,周围的草木生灵似也在颤抖。

随着生命之石开始绽放光芒,一道无形的力量飞速蔓延,覆盖了周围区域,所有的哀鸣声音全都消失。

黄泉微微皱眉,他的感知惊人,隐隐有种感觉,声音的消失并不是幻觉或是被屏蔽,而是被生命之石的力量抹消。

周围的区域确实在变化,黄泉随手从泥土中抓出一只甲虫。这只虫子肢体无规律地颤动着,已经没有逃跑或是反抗的余地。

黄泉眼睛色泽变化,对它进行全方位扫描,发现它体内所有器官都在飞速变化,部分生长,部分扭曲,部分死亡。

这种改变的过程,比在强辐射下还要快上千倍。

看到这只虫子,黄泉就知道,生命之石对环境的改变过程,并不温柔平和。

刚刚他自己也吸收了不少生命之石的能量,这一次因为重新生长,所以生命之石开放得更加彻底,散溢出的力量也更为纯正,让黄泉真正感知到了这种力量的性质。

生命之石的能量和圣辉有所区别,它显得更加柔和,对肌体的承载需求较低,同时也更加活泼,改造肌体的速度比圣辉快得多,也彻底得多。本质上,两者还是同源。

假如圣辉是火山熔岩,那么生命之石就是炉火,更容易控制和使用。但熔岩的威力和体量,与炉火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黄泉能够承受圣辉的洗礼改造,生命之石的能量在他看来,就如同温水,毫无威胁。可当生命之石的光芒在体内流转时,他赫然发现,自己体内部分由圣辉改造出的肌体也有了反应。

好处是一些死去的肌体隐隐有了复苏的迹象,不好的地方则是,已经成形的肌体似有进一步生长变化的可能。

后者对于诸多秘法武技已经成形的黄泉来说,并不是个好消息。这意味着那些秘法的威力可能会大打折扣,甚至无法使用。

另一方面,真正的圣辉力量比生命之石强得太多,若被生命之石改造,恐怕不是件好事,没有人能够预料其结果是进化还是退化。

于是黄泉稍许尝试之后,开始有意识地控制体内生命之石的能量,保持在不改动已复苏特殊肌体组织的范围内。

大长老又观察一番,看到生命之石开始稳定地散溢能量,终于放松下来,高兴道:“好了,全都成了!飞箭,你可以把外面的人接进来了。遥,你跟我来,我们分配一下各个居住区域。”

他向黄泉看了一眼,却没有说话。

黄泉向生命之石指了指,说:“我再呆一会儿,看看它的变化。”

大长老犹豫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带着遥和飞箭离开。

生命之石虽然重要,但如果黄泉要抢,早有无数机会,不必等到现在,而且他也不可能与食人鬼有关。

食人鬼只要见到和生命之石有关的东西,就一定要彻底毁去,连片刻也不能等待。

等众人离开,黄泉静静地看了一会生命之石,然后把目光移向整个船舱。这个空间是最直接受到生命之石影响的,相应变化也最快最明显。

一些厌光的藤蔓开始变得萎靡,发光苔藓则显得更加明亮。

这在黄泉看来并不是好事,苔藓正在通过发光来过度释放自己的生命能量,用不了多久它们就会死去。藤蔓会枯萎得慢一些,但也无法存活。

黄泉伸手从舱壁上扳下一块金属板,它正在微微发光,锈迹也在变淡。可以很直接地看出,它的品质正在不断提升,变得更加坚固。

在船舱内转了一圈,黄泉就确定,生命之石对于雨林的原生物种并不友好,在它的范围内,几乎所有原生生命要么改变,要么灭绝。但另一方面,它却会加固强化金属,以及一些没有生命的物质。

这真是很奇特的性质,不过黄泉并不是帝国科研院里的那些老怪物,对这种现象的产生原因没有深究的兴趣,况且有兴趣也没能力研究。

这时遥和飞箭抬着个武器架走进来,选了个靠墙的位置放好。

“这是什么?”黄泉问。

遥说:“把武器放在生命之石旁边,会逐渐变得更加锋利和耐久,被食人鬼污染了的武器也能够慢慢净化。”

黄泉脸色有异,这听起来一点都不科学。可看过生命之石对舱面金属板的改造后,他已经搞不清什么才是这个世界的常识了。

将武器架摆好,少女对黄泉说:“要安装熔炉了,你能来帮忙吗?”

飞箭显得有些迟疑,不过还是耸耸肩,没作其它表示。

聚落里最重要的三处设施,就是创生大厅、先祖祭坛和万物熔炉。

创生大厅就是生命之石所在的地方,那里有最浓郁的光芒能量。在创生大厅开始运作后,先祖祭坛和万物熔炉才能相应运转。

先祖祭坛是失落之民沟通祖先灵魂的地方。许多重要知识,比如说武器用具的制造和使用方法,运用生命之石力量的武技和修炼方法,各种作物药物的栽培和使用等等,都是通过先祖祭坛得到的。

在离开庇护所后,大多数聚落就再也没有可能重返那里,只会在生存的压力下,不断迁移得越来越远。这样,在覆盖整个世界的雨林中,失落之民获得知识的惟一途径就是先祖祭坛。

当祭祀时,这些知识会直接在参加祭祀者的意识中出现。整个聚落里,谁能够得到,这知识就是谁的。

但是,这样接受知识的方式却很难进行二次传承,祭祀者得到的意境和体会,有些是无法用语言或行为表述的,转述给了第三人后,威力与直接得到的传承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比之聚落民自己钻研出来的一些技巧强不了多少。

另外,随着出猎次数的增多和年龄的增长,许多人的记忆会渐渐变得模糊,得到的秘法传承也会渐渐缺失。女人生了孩子之后,这个现象就更加明显。

许多女人生过几个孩子后,就会把传承的知识忘却大半,失去在雨林中狩猎的能力,只能在聚落中照顾孩子和做些杂活。

聚落每一次迁移,都是对保存资料的重大威胁。许多聚落在仓促的搬迁中丢失了全部资料,整个聚落相当于从原始形态重新发展。

对于这种依靠先祖祭祀进行知识传承的做法,黄泉自是无处吐槽,但也对其过程有深厚兴趣,这也相当于获得力量的一种方式。

只是先祖祭祀需要消耗大量生命之石的能量,以及高品质的祭品,并不是想做就能做的。他想要看先祖祭祀,恐怕得等上一两个月了。

第三十二章 万物熔炉

在先祖祭坛外,万物熔炉就是整个聚落所有武器装备的核心来源。

说来也奇怪,无论年纪多大,记忆衰退得多厉害,创生大厅,先祖祭坛和万物熔炉这三样设施的建造方法,作为一个聚落的大长老永远都不会忘记。

哪怕他意外死去,没有留下传承,聚落里新推举的大长老在举行第一次先祖祭祀时,也会得到它们的建设方法。

正因为万物熔炉如此重要,所以遥邀请黄泉帮忙修建,才让飞箭感觉意外。不过现在聚落正在生死存亡的关头,可以说命运系于黄泉一念之间,所以飞箭也不好反对。

而且万物熔炉本身秘密价值也很有限,没有生命之石的力量,它不过就是个普通炉子而已。

万物熔炉已经选好了搭建的地方,一间顶部破了个大洞的舱室。大长老已经命人把几个箱子搬进这里,然后一一打开,从里面取出部件,亲自下场开始搭建。

万物熔炉的名字着实不凡,不过看结构,也就是普通且原始的熔炉。旧人类在未能进入大工业时代之前,使用的熔炉也未见得就比眼前这台落后多少。

熔炉结构普通,但是搭建材料却让黄泉吃了一惊。

熔炉内壁用的是一根根黑色木条。黄泉刚拿到手里时,还仔细辩认了一会,终于确认这就是木条,仅外表焦黑而已,内里还是木质。

在黄泉印象中,似乎没有哪种木材能够抵得住熔炉火焰的温度。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那些木条被大长老一一整齐摆在熔炼内壁,相互之间用一种淡白色的胶固定。然后就是搭建上盖,再把鼓风机安装好,就完成了基本工作。

随后进入最重要的部分,大长老又开始祝祷,片刻功夫,熔炉下方专门留出的开口中就伸出许多根须,扎入大地。

等熔炉搭建完毕,大长老顾不上休息,随即从另一个箱子中取出早就准备好的木炭,放入炉中。这一次是真正的木炭,但是仍然和普通木炭不太一样。

黄泉记忆中,似乎煤是更好的燃料,在雨林中也能找到露出地面的煤,不知道为何会用木炭。

装好木炭后,大长老将一根食人鬼使用的铁棍截成几段,放入熔炉,开始升火冶炼。

片刻功夫,烈焰就从火孔喷出,大长老打开炉门,熔解的铁水缓缓流出,注入到准备好的模具中。等模具中的铁水凉透,就是一块铁锭了。

问题是,食人鬼所用的铁棍并不是真正的铁,而是掺杂了不明物质的铁合金。

按照黄泉有限的冶炼常识,铁合金往往比纯铁要难熔得多。但万物熔炉才烧了这么一小会,就有铁水出来,实在是有些神奇了。

看着火孔喷出的红色火焰,黄泉心中一动,伸手过去试了试。他将手指放在火中烧了一会,才感觉到微微刺痛,于是收了回来。

这一举动,顿时把旁边的大长老看得目瞪口呆。

黄泉却是皱眉,心中不解。如他所料,这暗红色的火焰温度很低,应该远远达不到铁合金的熔点。但是这座万物熔炉,偏偏就把铁合金融化成了铁水。

熔炉的结构他也看过,一点都不复杂,从火孔出来的火焰应该比炉内温度低不了多少。不存在炉内高温,火孔低漫的可能。

大家静静等了一会儿,那几根铁棍就变成了一块块铁锭,被收起来,日后用作锻造器具和武器的材料。

如果说万物熔炉的第一次使用还只是让黄泉疑惑,那么第二次就是让他震惊了。

这一次,大长老拿来的居然是飞船的残骸碎片!

坠毁在这里的飞船怎么说,材料都远远超过普通的铁合金。有些专门用于修建星际飞船的材料熔点极高,以抵御出入行星大气层时的高温。

大长老居然把这东西拿来了,不管上面斑斑的锈迹,没有做丝毫处理就直接加到了熔炉里。

即使对冶炼知道得再少,只要学过基础自然科学的人,都知道金属上面的锈迹完全是两种物质。想要得到纯净的合金锭,肯定要先作除锈和清洁处理。

然而大长老就这样把合金残片放进了熔炉里,只简单敲打几下,把它砸平些而已。似乎对大长老来说,在冶炼过程里,原材料的形状比成分重要多了。

在黄泉的注视下,一炉新的合金熔液出炉,变成暗银色的合金锭。整个过程,只是所需时间比熔铁合金长了些,熔炉的温度并没有明显升高。

整个过程,看得黄泉有些抓狂,完全不符合常识。

他终于打破沉默,直接向大长老询问其中原理。

然而大长老也没法给他一个明确的解释,对大长老来说接收到的传承知识中,万物熔炉就是这么用的,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尝试其他方法。

黄泉想了想,眼前这台东西和普通熔炉的区别,好像就在于它扎入大地的那些根须,以及整个过程中大长老都在念念有辞。

黄泉追问了一句,终于得知当年大长老在先祖祭祀时,得到的万物熔炉使用方法。

除了上述操作流程外,还有与之配套的十几套祈祷词,分别用于不同方面,有的可以加速熔炼金属,有的可以让金属变得更加坚硬,有的则是可以大幅度增加金属的韧性。

据大长老自己说,他算是历代大长老中顶级聪明的,当时记住了七套完整的祈祷词,即使现在年纪大了,也只是忘了其中两套。

凭着手中剩下的五套祈祷词,大长老很有信心让聚落生存下去。

对于万物熔炉的使用,以及聚落这种知识传承的方式,黄泉感觉自己听了一个神话故事。

这个世界里,人们完全走上了另一条路,对圣辉力量的开发远远走在帝国之前,文明却倒退回到了接近原始的时代。

继续按这种方式生活下去,黄泉觉得用不了几百年,这一片雨林中的人类就会彻底灭绝。

失落之民能够利用生命之石的力量,在黄泉看来,更多是在于这种力量更加柔和,远没有圣辉强大,也更加友好和配合。而生命之石似乎有某种灵性,有时候像是在引导失落之民使用自己的力量。

然则在帝国,普通人只要接近圣辉之石就会一病不起,用不了多久便痛苦地死去。非是千中万中选一的真正强者,根本无法承载它的力量。

即使是黄泉,站在帝国力量顶峰上的存在,也需要种种手段防护自身,才勉强抗过最初的考验,得到了圣辉真正的力量。

和圣辉之石比起来,生命之石就是驯化了的存在,已经从野兽变成了家养。

连续熔炼过两炉之后,大长老的精神可见地衰落下来,变得萎靡不振,他让人收好材料,就回去休息了。

无论用何种传承方式,万物熔炉对聚落意义重大,有了熔炉就能够利用飞船残骸,聚落也就有了宝贵的金属资源。

第三十三章 问询

遥没有闲着,她拉上黄泉,背起一袋树枝,到营地外那些山丘上栽树。

黄泉看着她每隔十几米就插下一根树枝,然后倒一点带有生命之石力量的水。那些树枝立刻就扎根生长,从小臂大小直接长高一倍,并且抽出几根嫩枝,才停止肉眼可见的生长。

这些树枝就是当初聚落周围那些格外笔直的大树的树苗。当嫩枝出现时,黄泉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力量隐隐扩散,自己身上也轻松了少许。

随着树枝的生长,无形的力量覆盖范围也在慢慢变大。黄泉向周围看看,明显感觉到在这种力量覆盖范围内,各个物种也开始有相应的改变。

遥一口气跑了四个山丘,基本上一个人干完了一半的活,才停下来休息。

她擦擦额头的汗水,带着喜悦望着迅速生长的树枝,说:“用不了一年,这些圣树就会长大到能够把整个营地都盖起来的程度。到了那时,我们的聚落才能说真正在这里扎下了根。”

圣树自然是带着生命之石的力量。它们如此神奇,居然能够自成领域,形成完全适合于人类和自己生长的国度,造就全新的生态圈。

这种改造整个环境的能力,星际时代的帝国都还没有研究明白,没想到在这原始的聚落中,居然应用得如此熟练。

“接下来呢,还要做什么?”

遥扳着手指数着,“还要清理房间,探索周围环境,为风凉的时节储备食物,打造更多的箭和武器,培训新的猎人……就这些,然后没有了。”

聚落的生活就是这样单调而又原始。

遥还有没说出来的部分,那就是男人女人努力繁衍,尽量造人。

这次迁移整个聚落算是损失很小了,五名武士完好无损,几乎堪称奇迹,但是仍然失去了几十名优秀的猎手。想要补充,需要十年以上的时间。

在这个时代,人们生长过程极大地缩短,十岁左右就已经是合格的战士了,哪怕以帝国标准衡量也是如此。

相对的,则是生命变得更加短暂。在这个聚落中,黄泉就没有看到几个老人,即使年纪最大的,也不过五十左右。这在帝国,正属于一生黄金时间的开端。

不过失落之民基本上都活不到正常老死的时候,大多数死于和食人鬼以及野兽的战斗中。

如同大长老这样的位置,原本应该能活得更久,可是每当有危及全族的战斗时,作为聚落中最顶级的战力,大长老往往要在第一线拼杀,能够活到现在,更多是因为运气够好,而不是战力卓绝。

做完了手上的事,少女却不想就此回去,而是眼巴巴地看着黄泉,说:“我们去探索一下周围吧?”

“好。”

黄泉想要了解更多关于雨林的知识,也想把大长老地图上的标识和实际地形对应起来。

少女随意选了个方向,就和黄泉向雨林深处走去。在雨林中难辨方向,没有经验的话,哪里看上去都是一模一样。然而少女却有很强的方向感,一路向着远处探索。

大约走出数公里,在两人面前就出现了一道断崖,崖底有一条河流,蜿蜒着伸向远方。

阳光穿透雨林的空隙,照在河上,升腾的水汽中出现了一道彩虹,看得少女欢呼着,拉着黄泉的衣袖,指给他看。

这是雨林中难得一见的美景,黄泉也是心旷神怡。长期生活在雨林中,冠层的茂密枝叶掩蔽光照,心情必然会变得十分压抑。

少女坐在断崖边,双脚一荡一荡的,忽然就沉默了。

她坐的位置离下方溪谷可还有一百多米,普通人若摔下去可是会要命的。不过她现在已经是大武士了,这点高度还难不住她。

黄泉站在她身边,问:“有心事?”

少女轻叹一声,罕见地没有回答。

黄泉也没有追问,而是道:“庇护所在哪里?”

少女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除了大长老之外,没有人知道庇护所在哪里。”

“那你们怎么回庇护所?”

“有需要的时候,就在先祖祭祀上提出来,先祖灵魂会把路线刻印在我们的灵魂里。”

对于这个答案,黄泉自然无法满意,他想了想,又问:“你现在知道营地是在哪个方向吗?”

遥随手一指,说:“在那里呀!怎么了?”

她有些奇怪地看着黄泉,黄泉却是若有所思。

少女随手一指,竟是分毫不差,这说明她对于营地生命之石有着天然的感应,在雨林中走得再深再远也不会失去方向。

那么聚落在上百年的迁徙中,距离庇护所越来越远,从来都没有人回去的情况下,所谓的路线,会不会是让失落之民获得对庇护所的感应?

黄泉又想到一个问题,“过去落到食人鬼手里的猎人,没有人背叛吗?”

“不会有人背叛的。”少女理所当然地回答。

“为什么?”

“这里是我们的家,惟一的家。是先祖灵魂栖息的地方,也是兄弟姐妹们生活的地方。落在食人鬼手中,背叛也是个死,并不会有其它可能。”

黄泉皱眉,“但总有人会为了多活一会,而出卖营地的位置吧?”

聚落里这么多人,经过这么多年,黄泉就不相信没有一个叛徒和软蛋。而只要有一个这样的家伙,聚落就会被毁灭。

少女认真想了想,也显得有些苦恼,说:“可能会有吧……我不知道。不过等我们落入食人鬼手里的时候,先祖护佑之力就会被食人鬼毁去。没有先祖护佑之力,我们很快就会死去。”

黄泉再细问几句,又让少女展示了几次,终于明白所谓的先祖护佑之力,就是生命之石的力量。当失落之民失去生命之石的力量,就会逐渐死去,这倒是圣辉不曾有的特性。

黄泉隐隐感觉,生命之石的力量似乎更有控制性。

“你想去庇护所吗?”黄泉问。

少女一怔,轻叹一声,说:“当然想去,我一直想要看看雨林外面,究竟还有怎样的世界。我听大长老说,世界有好多样子,有全是草没有什么树的地方,也有全是沙子的地方。他还说有种地方叫海,特别的壮观美丽。”

“你现在应该有能力去了。大长老不是说,大武士就可以去庇护所了吗?”

遥犹豫着,说:“我现在走了,整个聚落都会很危险。我是大武士,我要保护大家。”

“等你有了更多的力量,才能保护更多的人,做更多的事。在遇到我之前,你还是一个普通的小猎人,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又能保护谁?”

“可是,那也要问过大长老。”

“他会同意的。”黄泉淡淡地道,他有的是办法「说服」大长老。

少女明显心动,试探着问:“那你呢?”

“我会和你一起去庇护所。”

少女呼吸有些急促,用力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黄泉向周围看看,说:“这里还不错,跨过这条裂谷,对面就是很好的猎场。以后可以在这里设立一个临时营地,就能探索更远的地方了。”

少女点头,“我们回去吧,一会大长老他们该担心了。”

两人沿着原路返回,速度自然更快。等回到营地时,里面一片忙碌景象。

人们正在飞箭的指挥下,一点点将飞船残骸上用不到的部分拆下来,分门别类地整理好,收入仓库,日后这都是万物熔炉的材料。

另外一些人则进进出出,打扫着战舰残骸内部。

看到黄泉和遥,飞箭跑了过来,兴冲冲地道:“很快住的地方就收拾出来了,你们两个的房间放在一起,就在大长老的楼下。”

遥立刻点头。

黄泉则从居住区的安排过程中,明确知道了聚落中森严的等级制度。

在中央大屋里的房间分配中,大长老住得最高,下面就是武士和长老们,再往下才是猎人,而且得是成年的优秀猎人。

至于其余的人,就只能在外围搭房子,依托飞船残骸零散件建造的房屋,又比纯木头的要牢固结实,会优先安排给有战力的人。

就像当初遥住的地方,还是她父亲留下来的。如果遥不是自己也有出色潜质,她连那个房子都保不住。

忙碌了一整天,所有人脸上都有疲惫之色,连黄泉也感觉有些倦了。他和飞箭打了个招呼,就回到自己房间。

房间不大,只是间普通舱室,但以星际飞船的标准,这已经是高级船员才能有的待遇了。窗户被擦拭得很干净,可以看到外面的雨林景色。

黄泉将舱门关好,小心翼翼取出得自货舱的晶片,随着他心念动处,手腕上出现一个开口,正好可将晶片插入。

这个晶片上的信息,说不定会非常有用。

第三十四章 八千年前的信息

在黄泉的视野中,成片的乱码不断滚动,间中或有一两段能够识读的文字。时间过得太久,晶片结构遭到了不可逆转的损害,里面储存的信息大部分都已消失。

过了片刻,整个晶片的信息才处理完毕,所有可读的部分都被整理出来。

这枚晶片的设计,似乎比黄泉所处的时代还要先进,这个存储量即使是黄泉身体内植入的智脑,解析起来也花了不少时间。

这块晶片里保存的是一篇日志。包括影像和文字,但是影像部分已经损坏得无法还原,凌乱的线条拼接不出有意义的画面,黄泉暂时放下那部分内容,转而阅读已经解析出来的记录。

“帝国历一零一五年,我们奉命出发,前去波斯坦星系为前线殖民星域运送补给。这是最无聊的航程,既没有叛军也没有星盗,连中途补给的地方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航行。”

果然是黄泉出事之后的飞船,而且是星际飞船。在黄泉记忆中没听说过波斯坦星系,应该是后来帝国扩张时新征服的星域。

“航程果然和预想的一样无聊,无愧于最无聊航线的称号。整整两个月,除了跳跃就是准备跳跃,没有其它的事可干。”

已经不需要长时间休眠了吗?

黄泉想着,看来帝国在空间跳跃技术上进步很快。空间技术对于开疆拓土来说至关重要,帝国一向在这个领域投入重金,不遗余力地研发。

“无聊的航程终于不再无聊了,今天居然遇到了中子爆发、什么重粒子爆发,以及好几种乱七八糟的射线大爆发!这是中了大奖,遇上传说中的星潮了吗?整个飞船损毁程度达到15%,要在这里修理整整半个月,真是要命。得有好几颗恒星大爆炸,才能搞出这种程度的星潮吧?”

“在什么都没有的虚空中呆得太久,船上的人都好像有些不对劲了。听说舰长一连收到了好几封指令,却一点都没有透露给我们。”

“有传言说,许多星域都爆发了叛乱,我们要去的地方也不例外。老天,他们这是串通好的吗?可是隔着那么多星域呢。”

“舰长说要返航?都已经走完了三分之二的航程,居然要返航?罗伯特和他吵了起来,我还从来没见过有人敢这么和舰长说话,最近很多人脾气好像都变大了。”

“我总是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看着我。它就在窗外,也许,也许在仓库里。不行,明天我得组织一次大清理,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躲在那里。”

“已经在这里停了十天了,修了十天的船,损毁程度反而上升到18%!十天里,我们又遇到了两次星潮。该死的,回去得投诉帝国船厂那些混蛋,他们就不能把飞船造得结实点?如果他们落在我的手里,我要……”

“该死的,琳那个婊子,我越看她就越不顺眼,早晚要让她落在我的手里。”

“又遇上了一次星潮!是这个宇宙恒星太多了吗?可以随便炸着玩?”

“我们要改变航线,前往最近的一颗可居星降落。我们要在那里修建新的殖民点,等把船修好,才能返回帝国。为什么在航线边上,还会有未开发的可居星?帝国那些大贵族们这么慷慨,不去抢这种宝库?”

“该死的,什么可居星!那里除了荒漠就是大海,然后剩下的只有风暴。恐怕除了龙骑战营那群怪物,没有人能够在这种环境下生存吧?可居星,见鬼去吧!”

“我们终于进入那颗可居星的所在星系,路上又遇到了一次星潮。这个宇宙是怎么了,疯了吗?”

“明天就要登陆了,虽然那颗见鬼的星球上什么都没有,但总比呆在快要散架的飞船上强。船长再也瞒不住所有的消息了,帝国到处都在叛乱,好像禁卫军失踪了三只舰队。去年这个时候,帝国还在强盛着呢。”

“终于开始登陆了,船长说只是风暴有点大。见鬼,这是有点大吗?这个风暴都要覆盖半个星球了!下面都是荒漠,除了黄色,什么颜色都看不到,真希望我的观测仪出了问题。”

“见鬼!我们在坠落……”

信息到这里就没有了。

从日志的后半段开始,整个篇幅里就充满了脏话和漫骂,以及对敌人残酷折磨的想象,能提炼出上面那些信息,还真是黄泉的智脑逻辑性部分做得够好。

在黄泉看来,这就是一个精神狂燥的病人在呓语,但是写下日志的人自己并不知道,好像其他人也没有意识到,整个飞船的人都在变得狂暴。

黄泉的记忆里还从来没有类似的案例,这是星潮引起的?可是再猛烈的星潮最多摧毁肉体,没听说过还能让人发疯的。

另外在日志中记载,一次航程就遇到了好几次星潮,实在有些没道理。辽阔宇宙中,附近哪有那么多的恒星可以爆炸?

还有,帝国似乎遇上了大麻烦。禁卫一二三舰队就是帝国最强大的三支星际舰队,一直是对外开拓的主力,征服了无数星域。它们同时失踪,必然会动摇帝国存在的基石。

问题是,它们怎么会失踪?

黄泉很了解禁卫舰队的实力,在他那个时代,已知星域内几乎没有什么地方能够让整支舰队突然失踪。除非它们误入哪个未知的险地,但波及的也只是一支舰队,怎么会三大舰队同时失踪?

不过这种事,想来一个普通飞船上的司库也不可能知道原因。

等等!

黄泉忽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快速把信息回放,定格在最后几段话上。

这个星球,除了荒漠就是大海,然后剩下的只是无穷无尽的风暴。

就是这个!

黄泉现在看到的,可都是雨林,疯狂生长的雨林。这里时常下雨,但是一阵骤雨往往只持续十几分钟,就会放晴。一天经常下好几场雨,不过和风暴没什么关系。

苏醒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黄泉还从来没有看到过持续一整天的风暴,顶多也就是暴雨,和那种可以覆盖半个星球的可怕风暴全无关系。

按照日志中记载,这个星球的陆地全是荒漠,另外还有大片海洋,依然是按照常理不可能存在的地型结构。

至少,如此大面积的雨林是不存在的。

算算时间,从飞船坠毁到现在,也就是八千多年。除非黄泉维生舱的计时器发生故障,否则不会有错。

从星球的角度,想要改变整个行星的基础地貌,八千年的时间太短暂了,时间单位上加个万还差不多。

尤其全荒漠变雨林,这不是简单植树造林能够达成的,基础地貌形成和地质结构及大气环流息息相关,除非有哪个高度文明的种族,对整个行星进行改造,才有可能达成这种效果。

但是改造行星,哪怕对帝国来说,都是一项耗资巨大的工程,不会轻易进行。

改造行星都有明确的目的,有的是为了开发珍稀矿产,有的则是为了建立开拓新星域的桥头堡,有些则是对抗星域外势力的前沿要塞。

弄出这些原始雨林,又为了什么?

而且,无论失落之民还是食人鬼,都不太像有高等文明的样子。

失落之民基本上就是原始部落状态,而食人鬼则还要糟糕,差不多可算半人半兽,普通食人鬼连智慧都有点成问题。

然而他们身上又都有高等文明的影子。

比如失落之民的语言,就和帝国语十分相近。语言是文明的缩影,复杂、细腻而又结构明晰的语言,是高等文明的标志。又如生命之石的使用,就是帝国当年也未能踏足的领域。

第三十五章 未知的敌意

“真是一颗矛盾的星球。”黄泉默默地想。

这时房门敲响。

“进来。”

遥走了进来,说:“现在聚落里要制造一批新的武器,你想要什么吗,我请长老们帮你也做几件。”

“暂时还不需要。”

对黄泉来说,除了自己专用的武器,其它任何武器都差不多。相比之下,食人鬼的武器更加合他的胃口,至少够重够结实。

等少女离开,黄泉检视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此刻他体内多了些许生命之石的力量,都已经淬炼过,可供使用了。

这些能量能够唤醒十几根特殊肌体,足以让黄泉恢复一个普通秘术,或者是补全一个威力强劲的秘法。

他暂时还不打算动用这些能量。生命之石的能量也不是没有止尽的,黄泉注意到,在重启新的营地后,它就明显出现了衰落。想要改造如此大的一片区域,自然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样一来,黄泉也就不能过多地抽取生命之石的能量,否则营地建设的进度大幅放缓,整个聚落都会处在危险之中。

检视完身体,黄泉就打开舱门,打算去看看聚落打造武器的过程。

有了成品的金属锭,再变成冷兵器就很容易了,哪怕用原始打铁的方式都没有问题。不过黄泉还想试试有没有可能弄出火药来,至少那把巨款的霰弹枪还是很好用的。

就算聚落里没有精细金属切削加工能力,但也不妨碍黄泉造点威力恐怖的家伙出来。以他的身体,就是扛着榴弹炮射击,也不是什么问题。

刚一出门,遥就奔了过来,脸上带着慌张,“不好了!”

黄泉拍拍她,道:“什么事,慢慢说。”

“小飞和离剑出去探索,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也许是走的比较远吧?”黄泉安慰道。

新营地刚刚建设,而猎人们在外探索,呆上两三天是很正常的,只是会变得暴躁,还不至于疯狂。

“不,我们刚刚建立新营地,所有猎人都不会走太远,只在周边探索。在入夜前,猎人们都要回来。现在他们已经出去一天了,还没有回来,我怕他们遇到危险。”

黄泉指指头顶,说:“现在还是深夜。”

深夜并不是适合出猎探索的时机。

遥深吸了一口气,说:“如果是你和我,那就没有问题。”

不知为什么,黄泉隐隐感觉有些不太舒服,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他向窗外望去,黑沉沉的雨林如同蜇伏的怪兽,正静静地等待着猎物。

“遥,就算是我,在这里也不是无敌的。雨林中未知的东西太多,晚上也太危险,对我和你来说也是一样。”

“去找一下吧,不然我,我心里不安。以前是没有能力,现在我有能力了,不能坐视不管。”遥仍然无法平静。

“大长老怎么说?”

“他说不反对,要我来问过你的意思。”

不知为什么,黄泉心中不舒服的感觉更加明显了,那种莫名的敌意,似乎透过生命之石能量场的守护,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皱着眉,缓缓地说:“晚上我不想出去,你也不要出去,等天亮我们再去找他们吧。”

“天亮就晚了!”少女显得有些激动。

“现在离天亮只有几个小时了,他们或许没事,只是躲在哪里。”

“如果他们真有危险,撑不过这几个小时的。”

黄泉直视着遥,说:“你有点奇怪,这两个人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少女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低下了头,轻声说:“有些特殊,但也不是那么重要。”

“哪里特殊?”

“离剑救过我,我……以前也喜欢过他。”

黄泉嗯了一声,继续等下文。

遥看着黄泉的样子,忽然有些慌张,“喜欢他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小。现在,我只是觉得有能力去救他,不想看着他有危险而无动于衷。如果我还是个小猎手,是不会在这时出去的,甚至,就算我是大武士了,如果你……你一定不肯出去,那,那就等到天亮吧。”

说到最后一句,少女的声音变得很小,眼中也隐约有泪光闪烁。

“准备一下,我们十分钟后出发。”

“什么?”少女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十分钟后出发,我不会等你。”

“我这就去准备!”遥如飞而去。

黄泉脸色平静,转头望向窗户,外面黑沉沉一片,背后是深不见底的雨林。当他开始有所感知后,那莫名的敌意就越来越无法无视。

片刻之后,全副武装的少女就出现在黄泉而前。黄泉则只是带了把猎刀,其它什么都没拿。

聚落里不少人都被惊动,在许多猎人武士的注视下,两人一前一后,走入雨林。

夜晚的雨林可说伸手不见五指,许多地方连一点光亮都欠奉。

遥的双瞳中闪动着明显的绿色,即使在夜晚,她也能看得很清楚。

而黄泉的眼睛则会时时切换色彩,有时候微光夜视模式,并不如红外模式好用。黄泉口中还不断发出超声波,以此来对周围环境探索和定位。

两人没有在行走的时候交谈,黑暗中的雨林并不是寂静的,不必要的声音会惊动原生生物,也会影响他们的听力和判断。

遥再次停下,摸了摸一棵树身上的刻痕,那是离剑他们留下的记号,这说明他们到了这里还没有停止搜索,仍在继续深入。但此时离营地已有大约六七公里,近两个小时路程了。

遥感觉到有些不对,打破了沉默,“他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按理说,第一次探索到这个距离就足够了。”

黄泉正在环视周围,又仰头嗅了嗅,并没有发现异常。

空气中没捕捉到食人鬼独有的臭味,但是嗅觉并不完全保险,那种四爪蜘蛛般的异形食人鬼就不会散发臭气,不过异形食人鬼无法躲过黄泉的红外视野。

“既然还有记号,那就继续找吧。”

黄泉当先向前,遥也跟了上来。

现在少女的战力已经不可同日而语,起停间足下无声,有若行云流水,在树木间纵跃的动作舒展优美,丝毫不逊于以敏捷著称的林豹。

她可以轻易跃出十米,再在空中以秘法滑飞,如此便能跨越近三十米的距离。哪怕是稀疏林地,也无需双足落地。

黄泉更是如同鬼魅,也不见他有纵跃发力的动作,整个人就能如幽灵般,从一棵大树飘飞到另一棵大树。

一路上又找到了几处记号,表明离剑和小飞一直在深入雨林。

失落之民留下的标记颇为简陋,只能看出他们好像在追着什么东西,具体的就不清楚了。不过从留下记号的痕迹看,已经离他们不远。

遥下意识地加快了速度,再加上少女心性,初次掌握超凡力量的她,不断在移动中磨练自己的技艺,把几种不同的身法交织在一起使用,并且摸索着连接的方式,以尽可能的延长在空中滞留的时间和滑飞的距离。

每个人类,都有一个飞翔的梦想。

黄泉自然不会阻止,任由她自已探索发挥。她在运动方面有着惊人天赋,空中转折变化越来越显得自如,甚至开始变幻花样。

随着眼前一片稀疏地带的出现,少女兴奋起来,她高高跃起,然后滑翔俯冲,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弧线,向前飞去。这一次滑飞,看样子能超过五十米。

少女优美身姿在空中掠过,忽然穿过了一道无形薄膜,周围的景物立刻发生扭曲。

黄泉心中一动,猛然升起强烈的危险感觉,他立刻向少女扑了过去,喝道:“小心!”

第三十六章 世界的蛀虫

那道无形薄膜是力场的外缘,看强度应该是警戒力场,少女直接穿过,肯定已经惊动了设下警戒力场的人。

黄泉完全没想到,在这片原始的雨林中会遇到警戒力场,根本没有切换专属探测模式。

少女耳中只听见黄泉一个尾音,身体已经穿入力场,眼前影像突然变幻,瞬间出现了一个营地,以及许多静立不动,如同雕像般的家伙。

尽管他们全身都披挂重甲,只露出两个眼睛,但她还是本能的知道,这下面都是食人鬼!

瞬间的慌乱之后,少女本能地在空中转身,扑向最近一棵大树。只要有借力之处,就能迅速脱离。

营地中的食人鬼数量不多,可是一身狰狞重甲做工精良,整齐划一,一看就知道战力可怖。而且这样的食人鬼前所未见,遥甚至没有兴起战斗的念头,第一时间就选择了闪避。

遥的反应极快,然而食人鬼也不慢,所有静立不动的食人鬼同时转头,望向遥出现的方向。营地中央,一头极为高大的食人鬼随手拔起插在地上的战斧,用力掷出!

战斧在空中飞旋,发出慑人呼啸,追着遥的身影而去。

生死之际,少女激发了全部潜力,速度陡然加快,抢先在树上一踢,整个人向侧方飘出。

战斧几乎是擦着她的后背飞过,将巨树居中劈成两片。

遥落在地上,脸色苍白,瞬间就是汗如雨下。在生死边缘走过的滋味,并不好受。

她已经失去跃上枝梢借力的机会,循着战斧来处看去,死盯住营地中央的高大食人鬼,下意识地问:“你是谁?”

那食人鬼身姿高大挺拔,钢铁重甲向外伸出无数利刺,狰狞中居然有着奇异的美感。

出乎遥意料,他竟然以失落之民的语言回答:“我是燃钢部落的大酋长,你可以称我为裂山之刃。”

“你会说我们的话?”遥大吃一惊。

“为什么不可以?”

“食人鬼都是,都是……”

“都是些没脑子,只知道杀戮和进食的蠢货,是吗?”裂山之刃替她说出了后面的话。

遥的心突然沉了下去,她把背紧紧贴在大树粗糙的树身上,以此来寻求支撑的力量。

食人鬼本来就已经太强大了,人数又多,逼得失落之民时时刻刻都处于灭亡边缘。

小小的聚落能够勉强维持,主要原因就是食人鬼确实够蠢,和野兽没什么两样。只要一些小花招,就能够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把他们引到远离营地的方向。

食人鬼的蠢还体现在战斗上,他们力大无穷,生命力也很顽强,但是陷阱和埋伏都是对付他们的有效手段。

食人鬼也不懂什么战术,经常被引诱得分开,一部分被几名猎人牵着鼻子乱跑,另一部分就会被聚落猎手以绝对优势的战力围歼。

遥虽然年轻,可是很聪明,战斗经验也很丰富。她很清楚,一旦食人鬼变得聪明起来,会有多可怕。

裂山之刃又拔起一柄战斧,在手中掂了掂,说:“你和那些小虫子们不一样,你比他们要强得多,也更聪明。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机会,现在投降,然后接受圣力的洗礼,如果你能挺过去的话,我就把你收入燃钢部落。”

遥咬着牙,用力摇头:“绝无可能!我是不会背叛聚落,背叛先祖的。就算是死,我也绝不会接受你们这些恶魔的力量!”

“那就没办法了。”裂山之刃握紧了战斧,活动了几下身体,然后向着旁边一指:“他们两个,就是你待会的下场。”

遥这才注意到,在营地一角立着两个木架,上面绑着两个人,已经是血肉模糊。他们手臂和大腿部位都是森森白骨,只有胸膛还在微微起伏,说明还活着。

“离剑,小飞!”遥失声叫道。

两个被绑在木架上的人,就是聚落里失踪的猎手。落入食人鬼手里后,看样子竟然是被活吃了。

“你们这些禽兽!混蛋!”少女骂人的花样并不多,正是因为发泄不出来,所以更加愤怒。

裂山之刃却并不动怒,冷笑道:“你们才是世界的蛀虫,难道还不明白这一点吗?如果没有魔鬼核心的力量,你们哪还能够在这个世界中生存。我给予你脱离魔鬼力量的机会,有多珍贵,你完全想象不到。”

“我们是魔鬼?我们至少不会吃人!不过现在我真是觉得,应该把你们这些食人鬼也煮来吃了。哪怕是臭的,我也愿意!”

裂山之刃低沉地笑起来,向周围的食人鬼战士指了指,问:“你是想吃他们,还是想吃我?”

“你和他们有什么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它们确实是蠢,而且会一直蠢下去。”

遥本能地发觉,自己好像捕捉到了什么秘密,可是她知道得太少,无从猜测。

她试探着问:“他们不都是燃钢部落的吗?有什么不一样?”

“这些可不是我的族人。我们燃钢部落真正的族人,不过十几个而已。”

“他们都不算你的族人?”

裂山之刃已经失去了耐心,不打算继续回答遥的问题。他挥动几下战斧,道:“我的时间和耐心都很有限,既然你不打算接受洗礼,脱去邪恶的力量,那就也变成它们的食物吧。”

遥向木架上的小飞和离剑深深看了一眼,咬紧了牙,转身就逃。

两名猎手显然是在食人鬼的药物作用下,才能吊着最后一口气,就算救回去也撑不了几天。

那一斧之威,可见裂山之刃的战力实是可畏可怖,少女就算成了大武士,也不认为自己会是食人鬼部落大酋长的对手,她当然要逃。

裂山之刃一声冷笑,斧刃上发出强烈光芒,锁定了少女。

就在他准备掷出战斧时,空中突然响起凄厉之极的呼啸破空之声,一个小东西从远方飞射而来,几乎瞬间就到了他面前!

裂山之刃一声大喝,战斧闪电劈下,准确地斩在射来的东西上。

当的一声巨响,裂山之刃手中战斧高高弹起,他自己也是连退了好几步。而射来的东西则不堪撞击,猛然炸开,好几个碎片深深嵌进了他的钢甲里。

裂山之刃拔出一块碎片,在眼前看了看,即刻从头盔面甲中喷出一团白雾。他手中是刀刃的残片,刚刚射来的是一把猎刀,一把失落之民常用的普通猎刀!

“什么人!”

裂山之刃喝道,同时比了几个手势,像雕塑般站着的食人鬼战士们即刻动起来,分散开,各自占据了有利阵地。

黄泉缓缓走出,道:“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但我对你很有兴趣。如果你能够回答我几个问题,也许我也可以给你一个洗礼的机会。”

裂山之刃面甲中不断喷出白气,铠甲缝隙中也在散溢着白雾。他将手中的战斧抛下,转而抄起一把双刃长柄巨斧,横持在手,向黄泉走去。

黄泉摇头,道:“你这是要开战吗?可惜,你不会知道我刚刚给你的机会有多珍贵。”

“先砍了你,再知道也不迟!”裂山之刃一声断喝,巨斧带着锐啸,当头向黄泉斩下!

黄泉身影一闪,出现在十米之外,轻而易举地避过了斩击。

裂山之刃一斧落空,收不住势,狠狠斩在地面上。

这片营地修建在一块岩石地上,这一斧落下,大半个斧刃都没入岩石,一道龟裂顿时出现,在喀喀声中不断向前延伸,一直探出数十米,这才停止。

这位大酋长一斧之威,倒真有几分裂地开山的意思。

第三十七章 终将毁灭

重斧落地,还激起一圈震波,向四面扩散。

震波所到之处,整个营地如同遭遇风暴,所有东西都飞了起来,连黄泉都晃了一晃,那些食人鬼战士更是不堪,纷纷被吹得飞了出去。

黄泉伸手抓过一个食人鬼战士,挥手就向裂山之刃砸了过去。食人鬼战士在空中晕头转向,手脚武器乱挥。

裂山之刃挥斧把这名战士砸到一边,但是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食人鬼战士接连飞来。

在黄泉面前,这些精锐食人鬼战士就和普通食人鬼没什么两样,都是一抓一个准,没有任何一个来得及反击。

对裂山之刃来说,精锐食人鬼战士在空中无意识的乱砍乱动,反而更加危险些。

如是几次后,裂山之刃一声咆哮,再压不下杀性,重斧横扫,嚓的一声就把一名食人鬼战士斩成两截!他从血雨中冲过,又是一斧向黄泉斩去。

黄泉随手抓起两件食人鬼的战斧,交叉着向重斧一迎,竟是硬碰硬。

只听一声巨响,黄泉双脚立刻没入岩石,而他周围的地面则是瞬间布满龟裂,然后碎石崩飞,出现一个十余米方圆的大坑。

黄泉脸色有些苍白,哼了一声,将两把已经变形的战斧抛下。他的动作显得有些僵硬,看来碰接这一下,他的双臂也不好受。

“力量不错,确实有些意外。”黄泉道。

“就只是有些意外?”裂山之刃挥了挥重斧,又在酝酿第二击重斩。

“不然呢,你还想要什么评价?”黄泉冷笑。

“这样的评价!”裂山之刃重斧呼啸,横斩黄泉。

这一次黄泉却不再和他纠缠,向前一步跨到裂山之刃身前,伸手按上了他腹部的重甲。

黄泉看似轻轻一拍,裂山之刃却是全身震动,面甲中喷出的不再是白雾,而是血雾。

当黄泉收手时,裂山之刃腹部重甲上立刻扬起一团粉末,现出一个清晰的手掌形空洞。黄泉这一拍,竟然把他的钢甲拍成了钢粉!

黄泉冷冷地道:“这才叫力量。”

裂山之刃摇晃着,忽然伸手,一把握住黄泉的手臂,狞笑道:“抓到你了!”

“又怎么样?你还能伤到我不成?”

“怎么不能?”裂山之刃仰天咆哮,铠甲上弹出无数尖刺。他张开双臂抱向黄泉,像要把他勒在怀里。

一边观战的遥惊呼一声,手中长弓连连射击。可是那些平时还算锋利的长箭,最多只是钉在裂山之刃的重甲上,根本构不成多少伤害。

黄泉双手伸开,架住了裂山之刃的手臂,就这样开始角力。虽然双方体型相差悬殊,可是第一记抗衡过后,处于下风的反而是裂山之刃。

他的双臂渐渐被撑开,黄泉忽然出脚,踏在他的膝盖上。骨裂声中,裂山之刃的双膝都被踢碎,不由自主跪在地上。

随后黄泉出手抱住裂山之刃的头,整个人飞身而上,一膝撞在裂山之刃的脸上,将整幅面甲都撞得深深凹陷进去。

裂山之刃痛苦嘶吼,仰天倒在地上。

黄泉踏住他的胸口,伸手掀开了面甲。出人意料的是,在面甲下居然是一张粗犷坚毅的脸,以帝国的标准来说都算是英俊,和食人鬼半人半兽的面容完全不同。

“你是人类?”黄泉皱眉问。

裂山之刃咳嗽着,道:“我怎么可能是那种蛀虫!你们人类窃取了我们的样子,窃取了魔鬼的力量,还想要窃取世界的本源。看着吧,你们这些害虫早晚会被清扫出去,再也不能危害这个……世界。你们……撑不了多久……”

“什么乱七八遭的,就你们这种野蛮文明,也值得我们去窃取?”黄泉讥讽。

裂山之刃盯着黄泉,艰难地道:“我感觉到了,你身上有……魔鬼核心的力量。不,你的力量比一般的魔鬼核心还要庞大,还要邪恶……但是你,终将毁灭……”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黄泉问。

裂山之刃低沉的笑了,说:“本来,我是奉魂大人之命来找一样重要的东西,并没有想到你们这些虫子会躲在这里。但是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在你来之前,我已经把消息……传了回去。就算我死了,魂大人也会……很快来清理这里……”

“你要找什么?”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裂山之刃想要大笑,却转为剧烈咳嗽,血沫不断喷出。

黄泉又问了几句,见再也问不出什么,就将战刀插入裂山之刃的心口,慢慢深入。

“你们……终将毁灭……”

食人鬼的大酋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遥也将外围几个还有活动能力的食人鬼战士斩杀。其余的食人鬼战士大多被裂山之刃的震波重伤,失去战力,也被黄泉一一斩杀。

遥来到木架前,想要伸手触摸两个猎人,可又怕弄痛了他们,含泪呼唤:“离剑,小飞。”

两个猎人胸口微微起伏,连头都抬不起来,只能勉强动一动,甚至分不清是巨创后身体本能的抽搐,还是在回应少女的声音。

黄泉站在旁边看了一会,才说:“他们很痛苦。”

少女点头,她咬着牙,泪水如雨而下,突然一声嘶喊,手中短刀挥出,刺穿了两名猎人的心脏。

做完这些,她跪倒在地,放声痛哭。

黄泉拍拍她的肩,说:“该走了。”

遥泪眼模糊地看着黄泉,问:“那他们呢?”

黄泉轻叹,说:“和这个营地一起烧了吧。”

这是最好的办法,遥用力擦干眼泪,在营地中找出燃料,四处泼洒,然后点燃。烈焰吞没了整个营地,也吞没了两个年轻的猎人。

看着熊熊燃烧的烈火,遥忽然问:“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有食人鬼?难道,这就是我们的命运吗?”

这些问题,黄泉都答不上来。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食人鬼这种专门以人类为生食的物种。这个星球对人类的恶意,实是超乎想象。

两人并没有立刻返回营地,那个大酋长临终的威胁是真实的危机,不管他发出去的是什么消息,两人都要布置一些痕迹,尽量把食人鬼误导到其它方向去。

燃烧的食人鬼营地痕迹不会轻易消失,即使是雨林,也要一两个月才能吞掉所有的痕迹。

遥做这些已经很熟练了,而误导敌人也是黄泉的强项,两人各自分工,沉默工作。这次黄泉没有节省能量,而是调开了几种监控模式,以应对随时可能到来的危险。

等到布置得差不多时,已经是中午了。

少女显得有些疲惫,黄泉就选了处溪水边休息。遥拿着充当干粮的果子,咬了两口就吃不下去了。黄泉也没有劝解,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少女脸色还是苍白,显得有些虚弱。她的眼睛还肿着,但已经没有眼泪。

她终于抬头,看着黄泉,说:“我不是害怕,也知道族人落到食人鬼手中,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我只是……只是……从来没有亲眼看过会是这样!”

眼泪猛地涌了出来,她咬着牙,狠狠地擦了好几遍,才把眼泪擦干。

她坐直身体,看着天空,轻声说:“我,不是还喜欢离剑。现在我已经不喜欢他了,我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我一定要来救他,是因为我觉得,只有我和你有这个能力。如果我们有能力,那就不应该放弃任何一个族人。”

黄泉点头。

在少女身上有某些罕见的特质,并且随着相处时间的增加而逐渐显现,一一发光。

黄泉还记得,帝国时期的几位名帅,就都是这种不到最后时刻,绝不放弃一个士兵的性格。他们的做法时常会有争议,但无可否认,他们带出的部队,战斗力始终是帝国顶尖。

遥的理由他能够接受,而且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遥也回答了一个他没有问出口的问题:她并不喜欢离剑。

虽然黄泉最终答应在深夜出来冒险,并不仅仅是为了少女的恳求,也对这种行为不置可否,但不妨碍他忽然觉得轻松了许多。

第三十八章 众恶之源

遥拿起果子,用力咬下一口,强迫自己咽了下去。就这样,她如同服刑般吃完了午饭。虽然还是不如平日的饭量,但至少可以保持体力。

“食人鬼的大酋长,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少女问。

黄泉说:“你更应该关心的是,他们在找什么。”

少女点头,把这个记了下来。

黄泉沉吟片刻,说:“他们出动了一个大酋长和数量众多的精锐战士,要找的东西想必非常重要。而且在大酋长之上,还有一个叫做魂大人的家伙。就算我们端掉了这个营地,也没有用,他们还会来的,除非……”

“除非什么?”

“在这片区域中还有其它的强大聚落,能够分散食人鬼的注意力。”

遥的眼神黯淡下去,轻道:“没有了,在十日的路程之内,再也没有其它聚落了。”

“人这么少?”黄泉有些意外。

失落之民的度量衡单位实在让人着急,一般要根据语境来判断。遥这时说的十日路程,可不是聚落迁徙时的十日,而是指聚落猎人的狩猎范围。

聚落猎人的实力还是相当出众的,在雨林中,十天也能走出相当遥远的距离。

他们一天行进几十公里十分轻松,只是为了保持体力应对危险,以及离开营地后就会渐渐衰弱、狂躁,局限了他们的狩猎范围。

如此辽阔区域,居然只有一个聚落,食人鬼的数量却多以倍增!

光是黄泉所见,食人鬼就分成普通食人鬼,战士,凶暴食人鬼,精锐战士,酋长等好几个等级。每个等级实力明显有差异,数量上自然也是阶梯分布。这样粗略一想,就大致可以知道食人鬼的数量有多少了。

在这个世界的生态体系中,失落之民是食物,而食人鬼则是捕食者。现在食物面临灭绝,捕食者却是铺天盖地,怎么都有些说不过去。

黄泉忽然想到裂山之刃临死前说的话:“你们人类才是世界的蛀虫。”

裂山之刃实力强横,智慧冷静,又是临死之前,必然是深信如此才会说这句话。不过失落之民究竟做了什么,才让他有这样的认识?

黄泉细问,遥却答不上来。

聚落的生活单调且简单,日复一日没有什么变化,所有人都在为明天的食物和生存忙碌着。

能够有些时间思考未来的只有几个长老,而他们因为年纪已大,记忆衰退,思考的内容也十分有限,况且还要分出大多精力保存先祖祭祀得到的知识。

这样一个每天挣扎在生存线上的聚落,做不出什么特别的事来。

黄泉想来,要弄清楚这句话的含义,恐怕是要到庇护所去了。只有那里,才有可能保留聚落之前的历史。

出来大半日的功夫,黄泉就觉得身上如同沾了一层蛛网,虽然不影响行动,但就是粘粘的有些不舒服,他的各个关节也隐隐有点酸痛。

这些都是很细微的感觉,刚从休眠中醒来时他还觉察不到,现在实力有所恢复,感觉就渐渐敏锐起来。

黄泉向周围望了一眼,心中更加警惕。这个世界有着隐隐的恶意,联想到猎手只能离开聚落数日,以及记忆会迅速消退这些现象,看来都不是偶然。

黄泉看看天色,道:“我们该回去了。”

“早些回去也好,让大家早点做准备。”

少女起身,和黄泉一起往聚落的方向走去。走着走着,她忽然问:“它们还会来吗?”

“当然。”

“聚落又要搬了吗?”

黄泉默然片刻,方道:“恐怕是的。”

裂山之刃出现的地方,距离营地已经很近了,他又不是为了猎杀,而是在寻找什么东西,这就更加糟糕。

这意味着食人鬼不是旋来旋走的捕猎,而是会持续搜索整片区域,除非他们接下来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否则的话营地迟早会被发现。

“但是营地已经搬不了了。”遥的声音很低。

“因为生命之石?”黄泉显得很淡定,没有太过意外的表情。

“生命之石迁移之后,至少要停留一年时间,汲取大地和森林的力量,才能恢复。如果我们现在搬迁,那就会伤到生命之石的根本,它的力量会越来越弱。”

黄泉已经有所猜测,只说:“生命之石的力量弱点,还有时间和机会补救。可若是营地被食人鬼找到了,所有人都会死。”

其实少女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她不愿意接受。

“回去后,看看大长老的决定吧。”

黄泉点头。

就在这时,遥的脚下突然踩到了什么东西,喀嚓的碎裂声后,一声尖叫就在林中回响。

少女吓了一跳,急忙跃到一旁,发现自己踩到的是类似于蘑菇的东西。被一脚踩扁后,就发出类似惨叫的声音。

“尖啸菇!”少女脸色大变。

“这是什么?”

少女飞快解释。

尖啸菇是食人鬼专门培养的,它的声音可以传递得非常远。食人鬼部落中受过专门训练的猎手,听到尖啸菇的声音就能够准确判断出它的位置,失落之民常用的误导手段根本没用。

遥根本没想到,新营地布置好才一两天,附近就出现了尖啸菇,刚才又为了营地未来心不在焉,一脚踩上了陷阱。

黄泉并未慌张,观察一下四周,拔起另一颗尖啸菇仔细察看。他用力一捏,这颗尖啸菇外壁就破了个小口,气流从里面激射而出,发出一声尖啸。

“如果野兽踩上了呢?”

“只有我们人类踩上了,它才会尖啸。”

还有这种东西,黄泉又是意外。看来食人鬼确实处处针对人类,从尖啸菇这种针对性的警报事物上就看得出来。

“我们快点回去吧!”少女心神不宁。

就在这时,两人耳边忽然响起一个柔媚的声音:“想走?已经晚了!”

少女大惊,正欲寻找声音来源,自草丛中突然弹起一截黑影,直刺黄泉腰际!

这下袭击来得极快,少女连尖叫都来不及。黄泉却是在刹那间有所察觉,视野中猩红的警告不断闪烁。

他身体一侧,让过了那截黑影,反手抓住。

然而那道黑影瞬间爆发出恐怖力量,一下就将黄泉的手震开,如毒蛇般向黄泉胸口刺去!

如此力量和刁钻角度,黄泉也闪避不及,只能勉强侧身躲过要害,被那道黑影刺穿了肩部。但他当年纵横各大星域,岂是这么轻易就会被暗算的?

黄泉一声断喝,双手握住那道黑影,发力一挫,竟生生将黑影拧断!随即他踏步向前,刹那间突进,合身撞在一棵大树上。

大树树干纹丝不动,另一侧却激射出十余道木刺,根根锋利如刀!

树后突然出现一个身影,被数道木刺射中,顿时血光飞溅。她闷哼一声,疾退到数十米外,身影渐渐清晰。

这是一个全身罩在深色斗蓬中的女人,大半张脸隐藏在阴影中,只能看到嘴和下巴。她嘴角渗出一缕鲜血,脸色苍白,显然受伤不轻。那些木刺深深刺入她的身体,有的几乎是整根没入。

她嘴角上弯,浮现出一个诡异的微笑,道:“没想到在这么偏远的地方,居然还会有真正的强者。你是来自庇护所?不,庇护所那种狗窝一样的地方,应该不可能会出现你这样的人。那么,你来自众恶之源?”

众恶之源?无论黄泉还是遥,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

她仿佛看出两人的茫然,一阵低沉的笑后,说:“我忘了,在你们的口中,众恶之源还有另一个名字:圣地。”

遥一声惊呼。在失落之民的心中,圣地几乎已经变成了一个传说,传说中没有一切苦难的净土。

女人没有理会遥,只看着黄泉,说:“下次我再来的时候,就不会这么轻易让你过关了。记住我的名字,魂!”

黄泉将肩头三棱钢鞭留下的倒刺一点点拔出,扔在地上,森然道:“真没想到,什么样的鱼鳖虾蟹都敢在我面前放肆了,下次再让我遇到,就是你的死期!”

魂一声轻笑,毫不在意,瞬息远去。

第三十九章 图纸

营地中,因为两位猎人的失踪原本就有些压抑,遥带回来的消息更是如晴天霹雳,炸得所有人都头晕目眩。

刚刚整理好的议事厅内,聚落中的长者,大长老和遥围坐在一起,谁都没有说话。

大长老脸上的皱纹显得更多,也更深了,片刻功夫,他就像是苍老了十岁。但是坐在这个位置上,就要做出决定,哪怕这个决定悠关全族的命运。

“准备……迁移吧。”这几个词如有千钧之重,说出口的瞬间,大长老也有些虚弱。

遥却抬头,眼中燃烧着异样的火焰,说:“再次迁移的话,生命之石就会受到永久的损害。新的营地,又能支撑多久呢?”

这个问题无人回答,即使是大长老也有意回避。

遥却不肯放松,盯着大长老,一字一句地道:“大长老,新营地撑不住的,是不是?”

大长老脸色数变,最后一声叹息,说:“我们聚落已经迁移了好几次,尤其是最近几次间隔时间太短,现在生命之石的力量已经降到了标准线之下。你们应该已经有所感觉了吧?别说新营地,就是这个营地,想要支撑下去,也很困难。”

生命之石的力量涉及到聚落生活的方方面面,别的不说,它直接决定了战士们的战力,以及能够在雨林中坚持的时间。

武士越强,越能抵御危险,猎手越强,活动范围越大,聚落自然就会越发的强大。

长远的好处,则是当生命之石能量足够时,就可以祭祀先祖,得到至关重要的传承、知识以及情报。

没有了生命之石,失落之民在雨林中可谓寸步难行。他们会渐渐疲惫,却无法通过休息完全恢复,会变得暴躁易怒,同时逐渐虚弱。

如果长时间没能回到营地补充能量,还会遗忘很多已经记住的东西。

总而言之,生命之石几乎就是失落之民的一切。

除了大长老外,聚落其它人对生命之石的确切状态都不是很了解。此刻听大长老这样说,几名长者都是大惊失色,有的已是老泪纵横,喃喃地道:“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啊!”

遥腾地站了起来,道:“反正注定要灭亡,那为什么不拼一把?”

“怎么拼?”

“食人鬼那么多,而且来的还是精锐战士和大酋长,我们拿什么去拼?”

“就是聚落里所有人都拿起武器,也挡不住啊!”

这话听起来确实没错,但是不知为何,今天遥就是觉得特别刺耳,她高声叫道:“我们现在有黄泉!”

议事厅内瞬间安静,所有长老的目光都集中在遥身上,带着异样热忱的目光,让她浑身都不自在。

“他愿意留下来?”一名长老试探着问。

虽然还是不知道黄泉来历,但看他可以和生命之石共处,还能够使用枪,众人已经默认,他应该是某个大型聚落甚至庇护所的大武士,只不过因为离开时间太长,失去了部分记忆。

这样的人物,小聚落是留不下来的,等他想起来肯定就回去了。

遥被问得突然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只是一时冲动,实际上根本不知道黄泉的意思。

而且她总有种感觉,黄泉这样的人,并不是这个小小的聚落能够留下的。他就是一只鹰,只有广袤天空才是归宿。

见她不回答,另一名长老有所猜测,自作聪明地道:“那看来他是有这个意思了。遥,你要想方设法把他留下来,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行!如果你一个还不够,那么聚落里的女人,都可以随他挑选!”

遥完全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登时呆住。另一名长老道:“这样不好吧?聚落里的女人大多已经有主了。”

前一名长老脸一板,道:“这是事关整个聚落生死存亡的大事!有主又怎么了?如果留不下黄泉,大家都要死!为了聚落的存续,为了先祖的意志不在我们手中断绝,每个人都应该奉献,都可以牺牲!如果他看上我的孙女,我也绝不会反对!如果为了自己那点事,就不顾整个聚落的死活,我看他也没必要在聚落里待着了,放逐好了!”

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余人也无法作声,况且强者拥有优先权本来就是聚落传统。可是不知为什么,遥就是觉得心里堵得厉害,连气都喘不上来。

大长老这时缓缓地道:“现在说这个还有些早,这样吧,遥,你先去问问黄泉的意思。等确定了他的想法,我们再商议。”

遥冷冷地道:“我不想去,要去你们自己去问!”

提议的长老顿时不悦,“这是事关全族的大事,怎可如此任性?再者说,找黄泉不也是你提议的吗?”

“是我提的没错,可我就是不想去问这种事!”

“放肆!”长老拍案而起。

遥却是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我是大武士,你想怎么样?”

那长老顿时一窒。

大长老站到了两人中间,道:“遥不愿意去,那也不要勉强,我去说吧。”

遥哼了一声,转身就走,连个招呼也不打。那名长老气得老脸通红,怒道:“看看,看看!这像什么样子!就算大武士又怎么样,不过是个女人,等生了孩子还有什么用?”

一众长老倒有不少微微点头。

聚落中,女人是附属品和生育后代的工具,已经是几百年来的共识。哪怕遥成为百年来惟一一位大武士,一时也改不了人们心中根深蒂固的观念,尤其是老人。

而且那个长老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女人生育以后力量衰减,就像太阳升起必会落下一样,根本没法避免。

当大长老走出议事厅时,正好看到遥的背影。她微微颤抖,显然听到了长老们刚刚说的话。

大长老也不知该说什么,心中暗叹,一路来找黄泉。

黄泉面前的桌上铺满了纸,他拿着炭笔,正在纸上写写画画。大长老有些好奇,凑近一看,看到上面绘制的都是些盔甲样式。

这些图纸和大长老通过先祖祭祀得到的任何图纸都不一样,它们极为精细,上面标注了密密麻麻的数字,许多地方连弧度都有标注。

黄泉没有避讳的意思,不过大长老在旁边看了半天,却不得不承认其中大部分都不懂。特别是某些地方的弧度,标注了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公式,大长老就感觉奇怪。弧度这东西,不都是看手感的吗,难道还能衡量?

大长老终于忍不住,问:“这是什么?”

“我给自己设计的盔甲。”黄泉道。

“造一套盔甲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是您设计的这种盔甲,我们恐怕是造不出来。”

黄泉笑了笑,说:“不需要那么精细,到时候我会在旁边指导的。有些地方,凭手感打造就好。”

原来还是要凭手感,大长老心头顿时一松。他打造了几十年的武具器具,最擅长的就是手感。

“那这套设计图……”

黄泉便道:“等盔甲造好,图纸就送给你们了。”

大长老顿时大喜。

黄泉这套图纸,他虽然很多地方看不懂,但至少知道许多地方的设计前所未见,水准远在先祖祭祀中得来的图纸之上。

在先祖祭祀时也不是没有高水准的图纸,只是既然看都看不懂,自然也就记不住,写下来就更做不到了。

这套图纸,一定要好好保管,一代代传承下去。虽然上面标注的数字和公式自己看不懂,但只要聚落还在传承,后辈中总会有聪明人能够看懂的。

既然黄泉答应将图纸相赠,大长老当下就道:“您的盔甲我会亲自锻造!用不了几天就能完工!”

图纸再复杂,也不过是一套盔甲。大长老有把握在三日内打造完毕,对自己手感,他就是如此自信。

第四十章 杀出去

检查老人和女人时,黄泉却是皱眉。

老人和女人身体中都有多处被改造过的肌体,只是这些肌体现在大多已经失去功效,他们和黄泉的情况还不一样。

黄泉的特殊肌体,是因为长时间休眠而死亡,只要有足够的圣辉力量就能复苏,所以最多算是假死。

但老人和女人身上的特殊肌体却是已经萎缩,甚至腐朽,根本没有复苏可能。

此外,特殊组织的腐朽,对身体伤害极大。这也是失落之民步入老年就迅速衰老,自然寿命远不及帝国的原因之一。

生命之石还不够强大,受它影响改造的肌体也不够强。和真正的圣辉相比,它们衰退更早,也没有复苏可能,而且死亡后还会腐朽。

黄泉的特殊肌体就算死亡,也相当于普通的组织,对本体和寿命没多大影响。

综合这段时间的观察,黄泉有种感觉,生命之石好像因为本身的力量不足,又要改造周围环境和所有的失落之民,所以它似乎是抽取覆盖范围内所有生物的生机,来弥补改造所需的力量。而当周围生机不足时,就会用到失落之民自身的生命力量。

女人生孩子,是孕育新生命的过程,同样需要消耗大量自身的生命力量。两相叠加,她们在生育后代之后力量锐减,不可逆反。

当然这些只是黄泉自己的猜测,无从证实。他再次暗叹,若帝国科研院的那些老怪物在,应该能找出答案。

老人和女人身体内的特殊肌体虽然不多了,但多少还是有点。黄泉将记忆中的秘法选了几部最基础的出来,然后再简化删减,教给了他们。

这些删减版本的秘法,在和食人鬼的战斗中起不了多大作用,只是让他们力量更大些,动作更快些,耐力更长一些。

虽然还是不能上战场,但至少在突围过程中,他们能够勉强跟得上行军的步伐,提升聚落整体行进速度,从而增加活下去的机会。

吩咐了让所有人自行练习,黄泉就带着遥和大长老,来到了创生大厅。

他看着生命之石,缓缓伸出右手。

生命之石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开始剧烈波动,根须也纷纷自土中拔出,在空中挥舞着,想要将黄泉赶开。

这种抵抗,在黄泉眼中就像是婴儿的反击。他径自出手,一把握住了生命之石。

生命之石发出婴儿般的哭声,滚滚光芒如流水般注入到黄泉体内。

大长老脸现挣扎,想要阻止,手伸了一半,又缓缓放下。现在还有最后一次后悔的机会,但是后悔又怎么样?

他最清楚生命之石的状况,黄泉来之前,聚落就已经缓缓衰退,最近两次迫在眉睫的危机,是压垮整个聚落的最后一根稻草。

即使能够幸运地躲过这次食人鬼的搜索,也如黄泉所说,无非就是晚死几年,而这几年很大可能,还要在无止尽的逃亡与黑暗中度过。

况且他心中明白,这个后悔的机会是根本不存在的。黄泉话里话外的意思已很明显,他已经要定了生命之石。

黄泉与食人鬼对战的手段,大长老看得清清楚楚,即使聚落不肯,也无人能够阻止他。

若是真打起来,聚落没死在食人鬼手中,反而会先死在黄泉手下。想想巨岩的死,就知道黄泉绝对不会不敢杀人。

黄泉肆意汲取着生命之石的力量,用自身已有的圣辉进行同化,合用的就留下,不合用的就排出去。不一会他身体开始绽放光芒,而且光芒越来越强烈。

黄泉用不上的力量,对于聚落中人还是有相当好处的。大长老也默默开始吸收,只是遥已经用不上这些不纯的力量了。

片刻之后,黄泉稍有饱足之感,明白这一次的力量汲取差不多了。

他检视一下体内,又有许多特殊肌体开始复苏。等它们全部复苏,黄泉体内能够动用的特殊肌体就超过原本的八成,许多秘法可以启动,估算下来,他大概接近全盛时期的七成战力。

七成状态的黄泉,也已经少有人能够阻挡。

他停止吸收生命之石的力量。生命之石现在还剩下三分之一左右的力量,要给聚落里的战士们提升,同时要保护他们穿过食人鬼的领地,走出雨林。

哪怕黄泉战力还没有提升到巅峰,也不能再吸收了。没有生命之石,谁都走不出雨林。

黄泉传下一篇心法,让大长老教给部落里的猎手们。修习了这篇心法后,他们就能够主动吸收生命之石的力量,虽然数量不多,但也比以前要好很多。

接下来黄泉就将自己关在房间中,吩咐谁都不许打扰。他要潜心梳理一下所学秘法,看看在接下来的战斗中究竟要用到哪些秘法,制定何等战术,方能在与食人鬼的对决中占据先机。

黄泉很清楚,此次苏醒,所面临的危机实是前所未有。以往他再陷入绝境,身后总是有庞大帝国在支撑,只要想办法冲破重围逃出去,只需一日就能卷土重来。

而现在,帝国甚至已经不在人们的记忆中,整个世界,至少这片雨林都充满了恶意。这种与世界为敌的感觉,纵使是无所畏惧的黄泉,也十分不舒服。

所以他要认真备战。

三日转眼而逝。

十分幸运的,食人鬼的气息只有一次在远方擦过,没有向这边来。然而这也再次提醒了聚落民,威胁就在眼前。

舱室中,黄泉缓缓张开双眼,默默在心中过了一遍既定的秘法组合和战斗方案,这才起身。

他伸出手,看着指尖上亮起一点明亮光芒。光芒灼热刺眼,如同一轮小太阳。

这等暴烈气息,正是圣辉恐怖力量的标志。能够驾驭这种太阳般的力量,才是他黄泉昔日横扫众多星域的倚仗。

圣辉一出,黄泉感知便数以倍计的扩张,瞬间连接了生命之石,并且以它为眼,望向四面八方。生命之石力量所至,就是黄泉的视野范围。

这一刻,黄泉感受到真真实实的压力,甚至有种奇异的刺痛感觉。他隐隐感知,在雨林中,在天空中,甚至是大地之下,都有隐约的力量起伏,如同潮汐。

那未知的力量充斥天地,一波波地涌动,每一波涌过,生命之石就会有所悸动。

黄泉同时也清晰感觉到了生命之石的畏惧,证实了前面几次不是他的错觉,如果一块石头也有情绪,有思绪,有力量,那么它难道不是真正的生命吗?

这既是科学的问题,也是哲学的思考。

可惜黄泉不是帝国研究院院士,也不是哲学大家,过往更是从来不曾思考过类似我是谁,我何时能当上帝国皇帝那种深奥问题。

不过这一刻,在切实感知到深藏于世界深处的那种力量时,黄泉突然发现自己之前对敌意的感觉可能有偏差,世界的恶意并不是针对他或人类,而是针对生命之石、针对圣辉。

雨林中隐藏的力量浩如渊海,而生命之石的力量则如一座孤岛,两者完全不在一个量级上。

但是浩瀚力量涌来时,生命之石巧妙地将它分到了左右,绕过自己之后再行合流,然后一如既往地向远方涌去。

就像河流中的一块卵石,经过无数年的打磨,早已圆滑无比,再大的水流至此,也会分开再合流。就河流本身而言,根本就不会注意到还有这样一块卵石。

生命之石的力量虽然微弱,但在黄泉看来,和那浩瀚力量本质上属于同一个层次,否则也不会如此轻易地就瞒过去。

真若被那浩瀚力量发现,怕是一个小浪花,就能扑灭生命之石。

第四十一章 汲取

检查老人和女人时,黄泉却是皱眉。

老人和女人身体中都有多处被改造过的肌体,只是这些肌体现在大多已经失去功效,他们和黄泉的情况还不一样。

黄泉的特殊肌体,是因为长时间休眠而死亡,只要有足够的圣辉力量就能复苏,所以最多算是假死。

但老人和女人身上的特殊肌体却是已经萎缩,甚至腐朽,根本没有复苏可能。

此外,特殊组织的腐朽,对身体伤害极大。这也是失落之民步入老年就迅速衰老,自然寿命远不及帝国的原因之一。

生命之石还不够强大,受它影响改造的肌体也不够强。和真正的圣辉相比,它们衰退更早,也没有复苏可能,而且死亡后还会腐朽。

黄泉的特殊肌体就算死亡,也相当于普通的组织,对本体和寿命没多大影响。

综合这段时间的观察,黄泉有种感觉,生命之石好像因为本身的力量不足,又要改造周围环境和所有的失落之民,所以它似乎是抽取覆盖范围内所有生物的生机,来弥补改造所需的力量。而当周围生机不足时,就会用到失落之民自身的生命力量。

女人生孩子,是孕育新生命的过程,同样需要消耗大量自身的生命力量。两相叠加,她们在生育后代之后力量锐减,不可逆反。

当然这些只是黄泉自己的猜测,无从证实。他再次暗叹,若帝国科研院的那些老怪物在,应该能找出答案。

老人和女人身体内的特殊肌体虽然不多了,但多少还是有点。黄泉将记忆中的秘法选了几部最基础的出来,然后再简化删减,教给了他们。

这些删减版本的秘法,在和食人鬼的战斗中起不了多大作用,只是让他们力量更大些,动作更快些,耐力更长一些。

虽然还是不能上战场,但至少在突围过程中,他们能够勉强跟得上行军的步伐,提升聚落整体行进速度,从而增加活下去的机会。

吩咐了让所有人自行练习,黄泉就带着遥和大长老,来到了创生大厅。

他看着生命之石,缓缓伸出右手。

生命之石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开始剧烈波动,根须也纷纷自土中拔出,在空中挥舞着,想要将黄泉赶开。

这种抵抗,在黄泉眼中就像是婴儿的反击。他径自出手,一把握住了生命之石。

生命之石发出婴儿般的哭声,滚滚光芒如流水般注入到黄泉体内。

大长老脸现挣扎,想要阻止,手伸了一半,又缓缓放下。现在还有最后一次后悔的机会,但是后悔又怎么样?

他最清楚生命之石的状况,黄泉来之前,聚落就已经缓缓衰退,最近两次迫在眉睫的危机,是压垮整个聚落的最后一根稻草。

即使能够幸运地躲过这次食人鬼的搜索,也如黄泉所说,无非就是晚死几年,而这几年很大可能,还要在无止尽的逃亡与黑暗中度过。

况且他心中明白,这个后悔的机会是根本不存在的。黄泉话里话外的意思已很明显,他已经要定了生命之石。

黄泉与食人鬼对战的手段,大长老看得清清楚楚,即使聚落不肯,也无人能够阻止他。

若是真打起来,聚落没死在食人鬼手中,反而会先死在黄泉手下。想想巨岩的死,就知道黄泉绝对不会不敢杀人。

黄泉肆意汲取着生命之石的力量,用自身已有的圣辉进行同化,合用的就留下,不合用的就排出去。不一会他身体开始绽放光芒,而且光芒越来越强烈。

黄泉用不上的力量,对于聚落中人还是有相当好处的。大长老也默默开始吸收,只是遥已经用不上这些不纯的力量了。

片刻之后,黄泉稍有饱足之感,明白这一次的力量汲取差不多了。

他检视一下体内,又有许多特殊肌体开始复苏。等它们全部复苏,黄泉体内能够动用的特殊肌体就超过原本的八成,许多秘法可以启动,估算下来,他大概接近全盛时期的七成战力。

七成状态的黄泉,也已经少有人能够阻挡。

他停止吸收生命之石的力量。生命之石现在还剩下三分之一左右的力量,要给聚落里的战士们提升,同时要保护他们穿过食人鬼的领地,走出雨林。

哪怕黄泉战力还没有提升到巅峰,也不能再吸收了。没有生命之石,谁都走不出雨林。

黄泉传下一篇心法,让大长老教给部落里的猎手们。修习了这篇心法后,他们就能够主动吸收生命之石的力量,虽然数量不多,但也比以前要好很多。

接下来黄泉就将自己关在房间中,吩咐谁都不许打扰。他要潜心梳理一下所学秘法,看看在接下来的战斗中究竟要用到哪些秘法,制定何等战术,方能在与食人鬼的对决中占据先机。

黄泉很清楚,此次苏醒,所面临的危机实是前所未有。以往他再陷入绝境,身后总是有庞大帝国在支撑,只要想办法冲破重围逃出去,只需一日就能卷土重来。

而现在,帝国甚至已经不在人们的记忆中,整个世界,至少这片雨林都充满了恶意。这种与世界为敌的感觉,纵使是无所畏惧的黄泉,也十分不舒服。

所以他要认真备战。

三日转眼而逝。

十分幸运的,食人鬼的气息只有一次在远方擦过,没有向这边来。然而这也再次提醒了聚落民,威胁就在眼前。

舱室中,黄泉缓缓张开双眼,默默在心中过了一遍既定的秘法组合和战斗方案,这才起身。

他伸出手,看着指尖上亮起一点明亮光芒。光芒灼热刺眼,如同一轮小太阳。

这等暴烈气息,正是圣辉恐怖力量的标志。能够驾驭这种太阳般的力量,才是他黄泉昔日横扫众多星域的倚仗。

圣辉一出,黄泉感知便数以倍计的扩张,瞬间连接了生命之石,并且以它为眼,望向四面八方。生命之石力量所至,就是黄泉的视野范围。

这一刻,黄泉感受到真真实实的压力,甚至有种奇异的刺痛感觉。他隐隐感知,在雨林中,在天空中,甚至是大地之下,都有隐约的力量起伏,如同潮汐。

那未知的力量充斥天地,一波波地涌动,每一波涌过,生命之石就会有所悸动。

黄泉同时也清晰感觉到了生命之石的畏惧,证实了前面几次不是他的错觉,如果一块石头也有情绪,有思绪,有力量,那么它难道不是真正的生命吗?

这既是科学的问题,也是哲学的思考。

可惜黄泉不是帝国研究院院士,也不是哲学大家,过往更是从来不曾思考过类似我是谁,我何时能当上帝国皇帝那种深奥问题。

不过这一刻,在切实感知到深藏于世界深处的那种力量时,黄泉突然发现自己之前对敌意的感觉可能有偏差,世界的恶意并不是针对他或人类,而是针对生命之石、针对圣辉。

雨林中隐藏的力量浩如渊海,而生命之石的力量则如一座孤岛,两者完全不在一个量级上。

但是浩瀚力量涌来时,生命之石巧妙地将它分到了左右,绕过自己之后再行合流,然后一如既往地向远方涌去。

就像河流中的一块卵石,经过无数年的打磨,早已圆滑无比,再大的水流至此,也会分开再合流。就河流本身而言,根本就不会注意到还有这样一块卵石。

生命之石的力量虽然微弱,但在黄泉看来,和那浩瀚力量本质上属于同一个层次,否则也不会如此轻易地就瞒过去。

真若被那浩瀚力量发现,怕是一个小浪花,就能扑灭生命之石。

第四十二第章 再次迁徙

推门而出的时候,黄泉心情比三日前还要沉重。此前还只是猜测,而现在,他明确的知道,雨林确实不能呆了。

遥远远的看到黄泉,就如小鹿般奔了过来,说:“你的盔甲兵器都造好了,只是,你真的要用它们吗?”

“当然。”

几名猎人合力抬着几个箱子过来,里面装的都是按照黄泉给出图纸打造的武器盔甲。

盔甲是罕见的重甲,式样狰狞,胸前背后有道道棱形突起,远看就如一具钢铁骷髅。手臂、肩头和腿侧,都自然延伸出数道铁刺,即是保护,也能伤敌。

头盔则几乎把整个脑袋都包起来了,只在眼睛和口鼻处留出一排缝隙,用于视野和呼吸。

不只是遥,几名猎人也都在好奇地看着黄泉。他们早就偷偷试过这套盔甲,自然知道它有多恐怖。

除了遥之外,其余的人根本都穿不齐整套重甲。如果全副披挂上,他们连走路都费劲,更别说战斗了。

而且头盔也让他们捉摸不透,这样的头盔戴上后视野严重受限,连侧方都看不到,又要怎么战斗?

黄泉拿起盔甲,一件件穿在身上,最后把头盔戴好,转眼间就变成一名堪比食人鬼大酋长的钢铁武士。

他随意活动了几下身体,摆了摆格斗姿势,就摘下头盔,满意地道:“很不错!”

整套盔甲完全按照他的图纸制作,每个接合处都精密无比,纵是帝国顶级铸造工匠作品,也不过如此。

虽然聚落的文明仍处于原始时代,可是万物熔炉这种东西,确实有独到之处。才三天时间,大长老一人操刀,就造出了整套盔甲,实是超乎想象。

若在旧时代,全靠手工的话,这套盔甲需要十名匠人打造半年,做工还远不及现在的品质。

“武器呢?”

“在这里。”两名猎人合力抬着一柄巨型双头锤走了过来,光看他们吃力的样子,就知道这柄重锤有多重。

黄泉单手提过,随手挥了几下,刹时带出道道呼啸。他没有再继续演练,点头道:“手感很好!”

所有战士看得眼睛都直了。

试过武器盔甲,大长老走来,说:“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明天一早,我们就能出发,只不过……唉!”

黄泉知道大长老的心情,道:“不走的话,难道在这里等死吗?”

大长老抚摸着坠毁战舰的外壁,说:“我知道,只是觉得好不容易找到这么合适的营地,又得放下,实在是有些舍不得。”

雨林中金属难得,高品质的合金更是可遇而不可求,基本上只能靠坠落的飞船残骸获得,这也是聚落民选择营地的考量之一。

不过飞船残骸总是有限,用一点就少一点。眼前这片营地的星舰残骸巨大,且多个舱室都相对完整,不用花多大功夫就能充分利用。

望着眼前还能看出星舰原貌的中央大屋,黄泉忽然心中一动,食人鬼找到的东西,难道和这艘星舰有关。

早在前一个营地,黄泉看到星舰残骸的时候,就感觉有些古怪,似乎做工材质太好了点,比他的武器都要耐腐蚀。

到了这边营地,虽然还是很难判断两处残骸是否来自同一艘星舰,可两边有个共同点,基础材质极优。

在黄泉找到晶片日志后,曾将这个疑问放下,他本以为,产自他沉睡几百年之后的星舰材质更好是正常的,那时帝国工业不知道已发展到何等程度。

现在仔细想一想,他能读取那份晶片,就说明帝国工业并没有发生代际飞跃。

再结合帝国以往对民品和军品等级差的控制,民船又向来注重成本和性价比,似乎不应普及这种高品质的材料。

此外,日志里的记载还透露了一个可疑之处,星舰最后的目标是打算在最近可居星降落,并修建新的殖民点。

普通民船大多是客运和货运,只有研究院和极个别庞大组织才能做点域外短期科研探索,哪来建殖民点的能力?

这艘星舰如此高端,不是伪装就是另有特殊使命。

而司库的日志中记载,这艘船一直在孤寂航行,想来是条秘密航路,有意避人耳目。任务机密程度也应该相当之高,以至于连船上司库这种职位的人都瞒了过去。

如此隐密,这艘船上原本运的是什么?

这一切,如果黄泉能够再遇到一处飞船残骸,细细搜寻比对,或许可以找到更多线索。

不过以他对星舰的认识,如果这艘飞船是在进入行星时解体,那么残骸散落范围怎么说也得上百公里。在充满敌意的雨林中搜索其它残骸,等同于大海捞针。

黄泉遗憾地放下了探索的想法。

聚落就这么点人手,力量连自保都困难,不如让食人鬼去找吧,等有机会从它们那里抢过来更方便些。

夜幕降临,营地里举行了规模盛大的晚餐,基本上不容易保存以及带不走的食品,全都拿了出来。

聚餐的气氛并不热烈,反而相当沉闷,除了几个年轻猎人,因为新近得到力量而显得跃跃欲试之外,其余人都是沉默,努力往肚子里塞更多的食物。

在许多老人心中,此次远征基本上有死无生,临死前吃顿饱饭也是好的。另外远征和战斗都需要体力,只有靠现在大量进食来储存。

黄泉吃得不多不少,他所有的战前准备都已完成,现在需要思考的是,假如得到新的生命之石,那应该如何重新整合秘法。

一夜就这样过去,当黎明到来时,聚落中所有人都做好了迁移的准备。

几名猎人从外面返回,他们一脸疲惫,汇报着在雨林中搜索的收获。他们的任务是寻找食人鬼的踪迹,以便确认部落聚居地的方向。

听了几名猎人的汇报,结合自己脑中的记忆,黄泉最终选定了太阳升起的方向,说:“食人鬼就在这个方向,我们出发!”

聚落中战力出众的武士和猎手,会和黄泉及遥一起出发,走在前面,突击食人鬼的任务也是由他们来负责。

大长老则带领少数猎人负责保护老人、女人和孩子。聚落中人人都有用处,就是七八岁的孩子,也能战斗、放哨或者搬运重物。

雨林一如即往的潮湿昏暗,到处都是致命的毒虫毒草,足有拇指大小的吸血蝇嗡嗡地飞来飞去,地上看着正常的草地,有时一脚下去,却会踩塌一个虫窝,各种硕大的虫子飞速地爬来爬去。

即使是经验丰富的猎手,在这种环境呆得久了,也难免有失神的时候。黄泉双瞳则是不同颜色,分别是红外和微光视野,监视着周围的环境。

在这种环境中走了小半日,黄泉感觉到精神有些疲惫,他忍不住在心中抱怨:“研究院那些老家伙要是多用点心,早点把生命探测仪弄出来多好!”

红外模式无法分辨蛇、蜥蜴等动物,也对毒虫没有反应。但它们往往是致命的危险,就连黄泉也不会愿意被雨林中的毒虫咬上一口。

抱怨自然没有用处,而且也从来不是黄泉的习惯,他从不抱怨,只解决问题。所以这个想法一起,他立刻就有所警觉,意识到自己的脾气变得更差,也更为冲动易怒。

他回头望去,见身后的队伍已经变得松松散散,偶尔有人泄愤式的踢一脚身边的树干灌木。

和早上出发时相比,猎人们明显变得更加焦躁,所幸黄泉的个人武力以及前几天的教学,已建立起绝对权威,烦躁的气氛下,也没有人闹事。

黄泉明白,这是受到了雨林中那无处不在的浩瀚力量影响。

生命之石此刻在大长老手里,要用来保护女人和孩子,就与战士们间隔距离比较远了。等到晚上宿营时,所有人才会聚集在生命之石周围。

黄泉微微皱眉,越是对这个世界深入了解,他就越是笑不出来。如此绝境,真是前所未见,连想都没有想过。

“希望食人鬼的营地中,有我想要的东西。”黄泉把目光投向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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