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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花的勇者3》


序章 魔神与花

在那儿,只有污泥与花。

落泪乡——昔日持花圣者击败魔神之地,上头除了污泥与花,什么也没有。

魔哭领西边尽头,魔神沉眠之地的落泪乡,被巨大的屏障所包围。那是由凶魔巨头卡尔癸克下令建造,由自然石堆砌而成的双层同心圆,外圈半径约有三公里,内圈半径则约五百公尺。屏障造得看似粗陋,却远比人类世界的任何城墙都来得宏伟坚牢。

而落泪乡,即是指被内圈屏障所环绕的一小块区域。

那儿的一切,全都被染为红黑。由于魔神躯体释放的瘴毒深入地层,周遭寸草不生,蝼蚁不长。荒芜的土地上仅有散落的石块,是一片不毛之地。

在那儿,只有污泥与花。

“……亚德雷!”

死寂的大地上,有一摊丑恶的泥块,约马厩大小。黝黑如炭的色泽里,掺杂了鲜血般的赤红。

泥块宛如挣扎般翻腾着,不时发出咕噜声,并从中伸出约五公尺长的红色触手,像是在索求什么,随后又死了心似的缩回泥中。

“……芙雷米……萝萝妮亚……”

在泥块中央处,有个硕大、艳红的嘴唇,在泥块中载浮载沉,时而出现时而隐没,并发出嘶哑的女人声。

怀着憎恨与杀意的毛骨悚然声,不停喊着勇者的名字。

“葛道夫……恰姆……亚德雷……韩斯……摩菈……恰姆……芙雷米……娜榭塔妮亚……”

泥块就只是不停地蠢动,发出满怀恨意的呼喊。

魔神——袭击人类的最大灾厄,众凶魔的创造主。

每隔几分钟,泥块里就冒出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物,它们约有小猫般大,外表却各不相同:有全身长满眼睛的蛇;有上半身像猿猴,下半身像飞蛾的生物;有不带腿不带尾巴,仅有脑袋与躯干的狗;有只保留头的螳螂;甚至还有由七只猿猴手臂融合而成,连生物都称不上的东西。

泥中冒出的诡异生物翻腾、挣扎、喘息着,就像是对自己生来的骇人外貌感到绝望。

但诡异的生物才刚诞生,立刻又被魔神的触手逮住。触手缠上生物将其绞死,将尸体再次拖回泥中。

生而杀之,杀而生之——魔神不停重复着无意义的行为。那景象不带任何威严,既没钉邪恶之美,也没有漫长光阴所烽链出的崇高;丑恶且肮脏的模样,甚至令人不禁贱视之。

七百年前曾与魔神一战的六花勇者巴纳,对魔神面目下的评论是——庸俗得令人失望。

魔神的身旁,开着一朵花。

小孩就能一手握住的这朵小花,有着六枚淡紫色的花瓣,且未受魔神的瘴毒污染。它依偎在魔神旁边,默默绽放着。

据说这朵花是千年前,持花圣者所种下的,然而翻遍所有文献与记载,都找不到关于这朵花的资料。除了持花圣者,没人晓得这朵花蕴藏了什么力量。

……

过去,人类曾三度击败魔神。

第一次是在千年前,持花圣者来到此地封印魔神。

第二次,是在七百年前,当时六花勇者里的三人负责牵制魔王卓孚雷,让英雄王弗尔曼、弓圣巴纳与魔神交手。

当时魔神挥舞着触手,释放剧毒攻击两人。在令人窒息的恶臭里,弗尔曼挥剑斩碎泥块,巴纳射出灼热箭矢焚烧魔神的身躯。经历一小时激烈攻防后,魔神发出令人战栗的惨叫声,无法再动弹。

第三次交战,是三百年前的事。在超过千头凶魔蜂拥而至的落泪乡里,第二代六花与魔神激烈对抗。在【刀】之圣者玛莉与【时】之圣者哈犹哈的掩护下,【雷】之圣者梅拉妮亚启动了圣具宝石——为了对付魔神,她花了三十年光阴打造这圣具。在从天而降的数十道雷击下,魔神再次被制服。

据说每当魔神被击败,六花纹章便绽放剧烈光芒,所有凶魔也同时停下动作并仰天恸哭,其惨痛哀鸣甚至可达魔哭领之外,就连方才还与它们死战不休的六花勇者也不禁同感哀戚。而即使勇者离开了魔哭领,鸣叫依然不曾停歇。

据说征战结束后,勇者身上浮现的纹章也逐渐淡去,并在约六个月后完全消失。

当时生还的【刃】之圣者,如此分析魔神:魔神虽是凶魔之主,但并不对凶魔发号施令,凶魔也并不冀望魔神下达指示。

她认为,魔神恐怕不具任何智能,智力顶多只等同于动物,甚至更低。魔神是憎恨人类、只想着消灭人类的特殊存在。

另一方面,拥有智能的凶魔并不罕见,有些聪明程度甚至在人类之上。统率、指挥众凶魔的,就是这类具有智慧的凶魔。

凶魔对魔神的忠诚是绝对的。看在人类眼里,服从一个毫无智能的主人,可说是难以理解的事,然而凶魔就是不惜奉献一切,活着只为了实现魔神的愿望。

效忠于魔神,即是凶魔的存在意义;一旦少了魔神,凶魔也无法存在。

【刃】之圣者玛莉的分析大致正确——只有一个例外。

这世上有头拥有自我,怀抱野心,不为魔神,为己而活的凶魔。它名叫德兹,在两百年前离开魔哭领,前往人类居住的世界。

经过两百年的策划,如今它带着实现野心的万全准备,及它所培育的无可取代的同志——娜榭塔妮亚——回到了魔哭领。

第一章 重逢

“我想听听大家的想法。”摩菈说道。

今天是魔神苏醒后的第十四天。捱过泰格狃圈套的亚德雷一行人,正待在魔哭领的安全地带【永恒蓓蕾】里,等着身受重伤的韩斯与摩菈康复。

【永恒蓓蕾】周遭,如今几乎看不到凶魔。它们集结在更西之处,名为斩指森的地方等待亚德雷一行人。斩指森是片辽阔的森林,面积约占魔哭领的五分之二。千年前持花圣者在那儿遇袭而失去左手指,当地也因此得名。

等待伤愈的期间,亚德雷等人讨论了许久。首先关于第七人的真面目,大家靠各自拥有的线索交叉分析,但还是得不到答案,也想不透假的纹章究竟是怎么制作出来的。

至于雾幻结界一战,大家更是巨细靡遗讨论了一番。揭穿娜榭塔妮亚真面目后随即昏过去的亚德雷,在听了同伴的描述,才知道娜榭塔妮亚后来被韩斯、摩菈、恰姆三人追捕,但在天明之际出了结界,随后便消失无踪。至于娜榭塔妮亚为何要背叛,以及凶魔的魔掌有多深入人类世界,大家虽然也有所谈议,但终究是得不到结论。

芙雷米也将凶魔内部情况告诉大家。她说泰格狃的部下里,有种叫做特质凶具的特殊凶魔。它们并不致力于提升战斗能力,而是听从指示,将自己的特殊能力进化至极限。

在它们之中,有些拥有特化过的追踪能力,有些能侵入圣者体内封住其神力,有些擅长从人类身上获取情资,有些嗅觉极度灵敏,有些拥有与人类生子的能力。

当然,芙雷米不可能掌握所有特质凶具的能力,但还是将知道的凶魔能力与样貌告诉大家。

在那之后,众人又聊了许多,然而就在话题即将结束,夜色将明之际,摩菈忽然提议,说要听听大家的想法。

“怎么了,摩菈?”于是,亚德雷问了。

“我觉得,我们何不趁现在开诚布公,说说自己怀疑的对象呢?”

“我不是说过了吗,谁都不该轻易质疑自己的伙伴。”

“这我明白,但事实是大家不可能不怀疑。而要是能事先知道自己哪里遭人质疑,也好预防日后被人栽赃冤枉,不是吗?”

亚德雷显然不乐见这样的做法,但一旁的芙雷米倒是心平气和。

“我认为这提议不坏。”她说。

“喵嘻,我觉得意义不大就是了喵。”韩斯也回道。

“在证据确凿前,我们当然不至于对人动手。这么做不过是给大家一个参考的依据。”

“好吧……也只好这样了。”说完,亚德雷耸了耸肩。

“我怀疑的是葛道夫。”率先开口的是芙雷米。“他曾经是侍奉娜榭塔妮亚的骑士,理所当然该受质疑。”

“是吗?恰姆倒是觉得,芙雷米比较可疑喔。”就在这时,恰姆插口说道。“很合理吧?因为她前不久还是我们的敌人呢。恰姆呀,可没忘记之前与芙雷米厮杀的那件事喔。”

“我想也是。其他人呢?”对于避衢质疑,芙雷米倒是不以为意。

“……其实我也怀疑葛道夫。”摩菈接着又说了。“就算侍奉过娜榭塔妮亚,也不代表葛道夫就是第七人,然而我从他身上,感受不到愿意为胜利付出的意志。”

葛道夫一声不吭。他驼背而坐,无神的双眼愣愣望着地面。自从进了魔哭领,他就一直是这副模样。

“葛道夫啊,若你不是第七人,那么是不是该更尽点力为伙伴做些什么?是不是该透过言行与态度来避嫌呢?被怀疑是第七人,想必你也觉得不舒服吧。”

然而摩菈的关心,却劝不动葛道夫。他即使耳朵听得见,心却依然是闭塞的。

最初相见时,葛道夫并不是这样子的。在亚德雷印象里,他是个既强壮又忠诚,时而流露些许傲慢的年轻骑士。但自从娜榭塔妮亚离开后,他简直就像是变了个人。

“葛道夫,你怎么说?”

即使亚德雷开口,葛道夫依旧沉默不语。就在这时,恰姆又举手了。

“对了,虽然芙雷米很可疑,不过恰姆觉得萝萝妮亚也不太对劲喔。”

“呜呃!?”原先默默旁听的萝萝妮亚,吓得发出一声怪叫。“为、为、为什么……您这么认为呢?”

“因为萝萝妮亚你呀,根本不晓得心中在想些什么嘛,就是这方面不太对劲。”

“这……这样吗……对、对不起。我、这个……我会努力改进的。”萝萝妮亚颤抖,勉强挤出回应。

“啊,不过应该还是芙雷米比较可疑。嗯,还是选芙雷米好了。”

恰姆的胡乱猜测,让摩菈无奈地叹了口气。

“韩斯呢?”

经摩菈一问,韩斯先是手扶下巴,思考了半晌。

“我咪……我怀疑亚德雷或恰姆。”

除了葛道夫,其他人全惊讶地看着韩斯。

“我啊,才不去想谁最可疑。谁是第七人时造成的危害最大,才是最关键的。而这群人里,就属亚德雷背叛时最为严重,其次则是恰姆,因此我怀疑他们俩。”

原来还有这种观点——亚德雷不禁佩服了起来。

“那么萝萝妮亚,你觉得咧?”

韩斯将话题转交给萝萝妮亚,只见她环顾周遭,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

“你还是坦白说出来吧。刚刚不是才有人说过,看不透你内心的想法吗。”

经芙雷米提醒,萝萝妮亚这才轻声开口。

“我……怀疑葛道夫先生,至于理由……就和摩菈小姐一样。”

这下子,五人里就有三人怀疑葛道夫。不管他是第七人还是真正的六花,这局面显然对他不利。然而葛道夫的心,却还是丝毫不为所动。

“亚德雷,那么你呢?”

“我拒答。我可是带头的人,说什么怀疑不怀疑的,只会影响大家对我的信赖。”亚德雷毅然决然地回道。

“好吧,以你的立场,这样的确是好些。”

于是众人的视线汇集到最后一人——葛道夫身上。只见他抬起头,空洞的双眼望向四周。

“葛道夫,那么你觉得咧?或者说,你有听到刚刚的话喵?”

“……听到了。”隔了一会儿,葛道夫才回了句。

“所以,你怀疑谁?”

“……谁都不怀疑。”

这个答案令大家一阵错愕,这像是他承认自己就是第七人。

“谁是第七人……无所谓……怎样都无所谓。”

“葛道夫,我跟萝萝妮亚怀疑的,就是你这种态度啊!”摩菈终于发火了。“为何不试着思考第七人是谁?为何不肯透露你对娜榭塔妮亚所知的一切?你真有心要守护这世界吗?”

“……守护、世界?”

葛道夫的眼眸瞬间回复了霸气。他看着手掌,随后拳头紧握。

“你说得对,摩菈。我想起来了,我得守护世界不可。守护、世界……因此我必须……”

紧握的拳头发出颤抖,以及喀喀声响,原来是握拳握得太紧,把掌骨都握出声响。

“没错,葛道夫,你可是世界的守护者。你愿意振作起来吗?”

摩菈的手盖到那拳头上,没想到葛道夫硬生生拨开她的手,随后头又垂了下去,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不论伙伴说什么,他都不再回应。

“看来你的劝导,意义似乎不大。”

“确实如此。抱歉了,各位。”

“就别再管这事儿啦。相较之下,我更担心的是关于泰格狃呀喵。”

“的确,斩指森就在前方,而看来泰格狃已经在那里等我们自投罗网。”

即使换了话题,亚德雷的视线依旧对着葛道夫。尽管葛道夫口口声声说要守护世界,亚德雷却从中感受不到任何值得信赖的要素。

亚德雷虽然没说出口,心底怀疑的同样是葛道夫。

这段日子,伙伴虽然过得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彼此还是渐渐产生群体感,唯独葛道夫,他怎么也无法把他当成同伴。

韩斯的智慧与实力,就连亚德雷也很器重,而他刚刚那番话,也是信赖亚德雷的表现;恰姆这人虽然不好打交道,却也有乖巧可爱的一面;摩菈虽然一度背叛,但她试图守护伙伴与家族的心却是货真价实的;萝萝妮亚提供由衷的信赖与支援,是个可贵的成员;而芙雷米虽然总是与自己意见相悖,但同样是亚德雷最珍惜的伙伴。

但葛道夫不一样,亚德雷与他毫无共鸣。他的内心令人难以理解,亚德雷有时甚至觉得,他就像是头陌生的怪物。

对于葛道夫·奥欧拉这名少年的本质,亚德雷目前可说是一无所知。

……

魔神苏醒后的第十五日。

韩斯与摩菈伤势已痊愈,摩菈之前毁损的铁甲也已修缮完毕。当天深夜,芙雷米的狙击与恰姆的从魔收拾了在附近监视【永恒蓓蕾】的凶魔,七人再次踏上旅程,朝辽阔的森林迈进。

大家披着亚德雷事前准备的黑色斗篷,压低身子溶入夜色,马不停蹄地向西而去。

亚德雷一行人并没打算打倒泰格狃,也没打算揪出第七人,只是想尽办法隐藏行踪,避开战斗。

“摩菈,后头有追兵吗?”

“没有。”

最前头的亚德雷问道,殿后的摩菈随即回应。她举起双拳,面向后方以退为进,芙雷米与韩斯则分别警戒着左右两侧,七人就这么静悄悄地前进。

这时,一条蚯蚓爬到七人脚边,恰姆掐起蚯蚓凑到自己耳朵旁。

“它说前方三百公尺处有道敌人搭建的栅栏,还有一大票凶魔守着。”

“是吗……芙雷米,那栅栏是怎样的构造?”

“那栅栏由南到北将近三十公里长,想绕道应该是不可能的。栅栏本身并不坚固,靠摩菈的臂力就能打破,但是上头设了机关,只要一靠近就会发出很大的声响。”

“那是怎样的机关,你知道吗?”

“是由绳子与木片组成的响板,要是脚绊到绳子,就会牵动木片并敲出声音。”

“喵嘻,原来也才不过如此,凭我的身手轻松就能越过啦。”

亚德雷扶着下颚,思索了半晌,随后召集大家,讲解接下来的作战计划。

“首先我们退后一公里,接着芙雷米,你在地面设置炸弹,设定一小时后引爆,我们趁这段期间先往北边移动。”

“声东击西吗?”

亚德雷对摩菈点了点头。

“炸弹爆炸后,凶魔应该会聚集过去,恰姆就趁机派从魔破坏栅栏。但这也是声东击西的一环。我们会南下前往栅栏处,由芙雷米狙杀剩下的哨兵,我跟韩斯破坏响板,摩菈再尽可能用最低音量破坏栅栏。”

“了解。”

“大家千万小心,别被凶魔……别被泰格狃撞见了。”

于是七人悄悄展开行动。芙雷米和恰姆先是以炸弹、从魔搅乱敌方,芙雷米再开枪射杀警戒薄弱处的敌人,亚德雷、韩斯、摩菈三人随后突破栅栏。就这样,一行人在凶魔哨兵返回岗位前迅速穿越屏障,继续西进。

“这样……应该算顺利吧,亚德?”途中,萝萝妮亚向身旁的亚德雷问道。

“目前算是吧。”亚德雷抬起头,看着从群树之间的天空。星斗渐渐隐没,天边泛起鱼肚白。

“我想泰格狃应该跟丢我们了。若它有掌握我们的行踪,应该会派更多凶魔在附近埋伏才是。”

“这、这么说也对。”

“总之只管逃就是了。在穿越森林,跨越山谷,抵达落泪乡之前,我们要想尽办法避开泰格狃。”

亚德雷说完,萝萝妮亚点点头,韩斯、恰姆、芙雷米等人也都露出同意的表情。

不跟泰格狃交手,不被泰格狃掌握行踪,竭尽所能避战,直线前往落泪乡——这就是亚德雷的计划。

“亚德雷,你注意到了吗?”这时,芙雷米开口了。

“注意什么?”

“后头好几次传来战斗声,可惜声音细小,听不出是谁跟谁在战斗。”

一边跑,亚德雷边凝神倾听。在树林的沙沙声以及伙伴的脚步声里,的确是掺杂了些许凶魔的咆哮。

“的确是有战斗声。那会是谁跟谁?”

“要去看看吗?不过应该会花很多时间。”

对于恰姆的提议,亚德雷摇摇头。

“好奇归好奇,但现在时间宝贵,我们还是前进要紧。”

芙雷米与恰姆点了头,于是七人再次向西前进。回头一看,栅栏如今已遥远得看不见了。

亚德雷等人穿越栅栏后过了约一小时,一头凶魔出现在毁损的栅栏前。

“唔,连这道关卡也被闯过,这可伤脑筋了。”

拥有野人躯体与乌鸦头的凶魔,手里握着一棵硕大的无花果。

“看来一味地躲避我,似乎就是他们的计划了。”野人凶魔——泰格狃边叹气边说道。

在它身边,聚了一大票凶魔,发出嘶声互相叫嚷。听得懂话的上级凶魔正忙着下令,要它们立刻找出六花勇者的下落。

“十八号,你怎么看?”

泰格狃身旁,有一头蛇型凶魔。它的身子虽细得单手就能握住,身长却有十余公尺,而在头部下方五十公分处,长了一对跟点火用的纸卷差不多细的手臂。

“那些家伙全是些懦夫,根本不足为惧。”凶魔语带嘲笑地说道。

泰格狃麾下有许多凶魔,其中有群与众不同的存在,名为特质凶具。它们在泰格狃的吩咐下进化自己,获得了各式各样的独门能力。而这头凶魔,正是其中第十八号。

“不足为惧的明明就是你。”泰格纽说完,轻轻踢了十八号一脚。“若站在他们的立场,你会怎么做?首先会采取什么行动?”

“……我的话,会先想办法揭穿第七人的真面目……”

十八号说完,泰格狃叹了口气。

“这正是最坏的一步棋。目前他们根本没有分辨第七人的手段,恐怕也没有关于第七人的线索。这种状况下,你叫他们怎么做?”

“呃……”

“若我是他们,就会等第七人自己露出马脚。还有其他想法吗?”

“或者,先打倒泰格狃大人您。”

“这一步就平凡了些。的确,只要能打倒我,六花就离胜利更近一步,但却得赔上更可贵的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

“这个嘛……”

没等十八号回答,泰格狃继续说下去。

“是时间。距离魔神复活,如今只剩十四天,要是他们没能在那之前抵达落泪乡,就等于是我们赢了。而六花要是主动上门,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地拖延时间,到时他们不但打不倒我,还会浪费宝贵的时间。”

“……”

“这下你明白了吧?他们现在能走的好棋,就是设法避开我,直达落泪乡。毕竟我再怎么有办法,要是掌握不到他们的行踪,能做的依然有限。”

泰格狃嘴角动了动,看来像是在笑。

“不错嘛,亚德雷,挺有两下子的。也对,这点程度的问题,想必是难不倒你。”

“……泰格狃大人,我有个提议,我们何不通知第七人回报六花的下落呢?”

泰格狃垂下肩,一副忍无可忍的模样。

“再胡说八道,小心我一脚踩烂你。”

说着,它把脚踏到十八号的身上。蛇型凶魔垂下头,以细小的手臂撑着地面谢罪。

“算了,我们就慢慢玩吧。看是要找出他们,还是骗出他们,玩法可多着呢。”

……

离开【永恒蓓蕾】后的两天里,亚德雷等人在斩指森内不停躲藏。

在错综复杂的森林里,芙雷米负责带路;恰姆负责派从魔搜索敌人,寻找戒备松散的地区;摩菈靠回音之力混淆敌人;亚德雷与韩斯两人集思广益,一起推测敌人的行动模式。不过,要是真不幸遇上凶魔,他们就在对方向泰格狃回报前先行歼灭。

要彻底杀死凶魔,非得找出命核并破坏掉不可,否则数年后就会再次复苏。但亚德雷他们目前分秒必争,只好省下这步骤前进。

斩指森地域辽阔,就算凶魔数量再多,也不可能守得了每个角落。这两天里,亚德雷等人并没被泰格狃发现行踪。

就在东边天空泛红,黑夜将明之际,亚德雷一行人来到森林的出口处。

“……森林外头看不到凶魔的身影,我想应该可以安心前进。”前去探查的芙雷米归来,向大家报告。

“后头也没有凶魔耶,看来应该是甩掉它们了吧?”

恰姆说完,接着轮到韩斯。

“泰格狃它应该以为我们在北方吧。就这么继续前进,应该不成问题。”

“看来是突破一道难关了。”

亚德雷等人相视而笑,彼此握手称庆,唯独芙雷米双手抱胸,头撇向一旁,无奈亚德雷的手纠缠不休地伸了又伸,她只好不情不愿以指尖轻握一下。亚德雷握完,萝萝妮亚、摩菈也接连伸出手,害她又皱着脸孔依序握手,韩斯见状也将手凑上来,这次她索性一掌甩开。

“倒是话说回来,第七人还真是毫无行动呢。”握手一结束,芙雷米说道。

在森林内行进时,众人也同时监视彼此,深怕哪个伙伴摸黑袭击,或故意泄漏行踪给敌方,以及偷偷连络泰格狃,然而沿途观察下来,却没见到哪个人行踪可疑。

“这没什么好急的,第七人迟早会有所行动,我们只要随时留意就行了。”

“……但愿如此。”

不经意地,亚德雷的眼光落到位在角落的葛道夫身上,这才想起自己还没与他握手。他一伸手,对方也老老实实地回握。

“你也干得很好,接下来就照这样继续加油吧。”

但亚德雷就像是在自言自语。葛道夫不但没回应,甚至就连瞧也没瞧一眼。

在森林里前进时,亚德雷特别提防着葛道夫,然而他忠实执行亚德雷的命令,没做出任何奇怪的举动。虽说如此,他的想法依旧成谜。亚德雷实在看不出,那灵魂出窍般的态度究竟是装出来的,还是发自真心。

“亚德雷,该出发了。穿越森林后就要进入山谷,可别掉以轻心了。”

“啊、喔喔,我知道。”

回应完芙雷米,亚德雷踏出步伐,但心中依旧惦念着葛道夫的样子。他到底在想些什么,现在对娜榭塔妮亚又是什么感觉?——得不到答案的亚德雷离开森林,往更西边前进。

亚德雷并不晓得,就在斩指森的一隅,发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态。

亚德雷穿越森林的同一时刻,泰格狃正躺在吊床上歇息。他胸口搁着一本书,以及一颗硕大的无花果。一头老鹰型凶魔,就在这时从天而降。

“泰格狃大人,有事向您禀报。”

“由于负责追踪六花的特质凶具被恰姆的从魔击败,失去了六花的痕迹与气味,处于毫无线索的状态……我说得没错吧?”

泰格狃连眼都没睁,语气里倒是藏了些许焦躁。

“是……是的。”

泰格狃从吊床下拿出地图并摊开来。

“好吧,让我猜猜你们会在哪儿。是在森林北边吗?还是已经抵达山谷了呢?”

话一说完,泰格狃陷入一阵沉思。

“……泰格狃大人,请您下令。”

“看来他们已经穿越森林了。留一半凶魔在森林,另一半往山谷出发。接下来的游乐场就订在山谷里,趁着他们穿越山谷时,从旁给他们迎头痛击。”

“遵命。”

但就在老鹰型凶魔起飞的瞬间,泰格狃却又伸手抓住它的脚。

“泰格狃大人,怎么了吗?”

泰格狃没回应,而是往四周环顾。乌鸦头缺乏表情变化,谁也看不出它在想些什么。

“我收回刚刚的话,把兵卒全召集来这儿。”

“咦……请问这是为什么呢?”

“敌人上门了。”

老鹰型凶魔立刻展翅而去。泰格狃下了吊床,啃了一口无花果,随后拾起地上的棍棒紧紧握住。

它的周围出现了诡谲的奔跑声响。

……

穿越森林后,他们大约又走了五小时,而太阳已经当空了。七人途中并无遭受凶魔袭击,笔直向西前进。他们已经横越了五分之二个魔哭领。

在平原上行进的七人,遇见了接下来的障碍。

“喵呜,真是有够大的!我这辈子可从没见过这么壮观的景象哪!”

目睹的瞬间,韩斯不知为何发出欢呼,亚德雷则是被其巨大给震慑得哑口无语,摩菈、萝萝妮亚、恰姆三人,也同样双眼睁得斗大。

挡在他们面前的,是座山谷,深度恐怕将近百公尺,宽度最窄处起码也有一百五十公尺。山谷呈笔直的南北走向,向南向北望,都完全看不到另一端尽头。

垂直的山壁被光滑的岩石覆盖,找不到任何可供攀爬的支点。谷底的河川滚滚沸腾,冒出的氤氲蒸汽甚至可达亚德雷等人所在之处,周遭气温也比森林要高出五度。亚德雷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山谷。

三天前在【永恒蓓蕾】时,芙雷米曾提过山谷,但这巨大的程度,实在超越亚德雷的想像。

“真不敢相信,这些全都是凶魔凿出来的吗?”亚德雷身旁的萝萝妮亚问道。

“为了对付六花,凶魔群可是持续备战了三百年。对它们来说,凿出这种程度的山谷,根本算不了什么。”

眼前这座巨大的山谷,在持花圣者与魔神战斗时,以及前几任六花击败魔神时,都还不存在。卡尔癸克溪谷——这是由凶魔巨头之一的卡尔癸克建造而成,世上最大的壕沟。

依芙雷米所言,这座山谷将魔哭领一分为二。要想前往落泪乡,势必得越过它不可。

亚德雷等人的目光,就这么被雄伟的风景吸引了好一阵子。不久,愁容满面的摩菈开口了。

“这下该如何越过山谷才好?我们穿越森林的事迟早会被泰格狃察觉,一旦凶魔追来,我们可就成了瓮中鳖了。”

“马上就能搞定的。只不过是横越山谷,总会有办法的。”

亚德雷边说边从背后的铁匣里拿出绳索,然后让摩菈拉着一头,自己则绑住并沿着悬崖跳下。

然而下到约七十公尺处,底下的热气就令人喘不过气,亚德雷只好沿着绳索回到崖上。

“没用的。就算依靠圣者的力量,要突破这座山谷也没那么容易。”芙雷米冷冷地说道。

“芙雷米,这儿没有桥梁之类的吗?”

“有的,就在山谷最南边与最北边,但是想通过应该不可能。因为那儿有卡尔癸克的部下埋伏着,一旦我们想通过,他们随时都能毁掉桥梁。”

“诶,芙雷米,没有其他暗道吗?就是不必经过桥梁,又能安心通行的那种。”恰姆问道。

“没有建造的必要吧。凶魔平常只要靠桥梁就能往返了。”

“这么说也是……”

恰姆双手叉胸,歪头苦思着,其他伙伴也同样思索如何渡过山谷,但没人想出什么妙计。

“靠萝萝妮亚的鞭子……应该也到不了。”

听亚德雷这么说,萝萝妮亚遗憾地点了点头。萝萝妮亚虽然能自由操纵融入自己血液的鞭子,但光靠那能力,还是不足以架起桥梁。而且她的鞭子只有三十公尺长,就算接了绳索,仍然到不了对岸。

“恰姆,你的宠物里有没有能飞天的呀?”韩斯问道。

“有的话还用得着这么烦恼吗。猫先生,你该不会是瞧不起恰姆吧?”恰姆怏怏地答道。

“要是艾思芮在的话……应该就能搭冰桥横越了。”摩菈语带遗憾地说道。

艾思芮是盛传有机会成为六花的【冰】之圣者,然而她败给专杀六花的芙雷米,丧失了性命。

“当初泰格狃下达指示,要我以【冰】之圣者艾思芮为头号目标,就是为了不让六花通过这座山谷。”芙雷米低语道。

在那之后,七人又讨论了好一阵子,但得到的唯一结论,就是以目前的阵容,没有任何方法可渡过山谷。

建壕沟防范敌人进攻,是既中庸又单纯的想法,然而这样的正规战术,却也是最棘手的正因为效果卓越,才被人称作正规。也许那名为卡尔癸克的凶魔,是个更甚于泰格狃的强敌。

“再这样下去也讨论不出结果,我看我们兵分三路,去寻找横越山谷的方法吧。不管什么都好,别放过任何细微线索。韩斯和摩菈往北,我跟萝萝妮亚、葛道夫往南,恰姆跟芙雷米留在这儿戒备后方。”

“看来这道障碍,比想像中的棘手多了。”摩菈说道,然而亚德雷以游刃有余的表情回答:

“这个叫卡尔癸克的家伙也挺有两把刷子的,要不是有我这地表最强的男人,恐怕就走投无路了。”

“哈,好久没听你自称地表最强了咧。”韩斯苦笑道。

“毕竟这已经是众所皆知的事,我就没再刻意宣传了。”

“除了你自己,根本没人这么认为好吗。”恰姆没好气地回了句。

“我、我相信。我认为亚德是地表最强的。”萝萝妮亚说了,她显然是在担心亚德雷会发脾气。

“我也同意。某方面来说,亚德雷或许是地表最强的人没错。”

“什么叫某方面,我可是全方位的地表最强!”

就在这时,芙雷米冷冰冰地说了句:

“……看来你只要感到不安,就会嚷着说自己是地表最强。”

一语中的,亚德雷一阵支支吾吾。

“喵嘻,你不就喜欢他靠不住的这点喵?”

“并不是。”

“呜喵喵喵,不然你是看上那傻蛋的哪一点?”

“……你这男人真啰唆。”

见两人气氛紧张,摩菈连忙介入。

“时间不够了,还是趁早找出横渡山谷的方法吧。韩斯,我们走。”

一说完,摩菈就拖着韩斯朝北而去,亚德雷也带着萝萝妮亚与葛道夫,准备前往南边。芙雷米就在这时叫住了萝萝妮亚。

“萝萝妮亚。”

“呃、是,请问有什么事吗?”

被芙雷米一叫,萝萝妮亚着实吓了一跳。她脸凑到萝萝妮亚面颊边,说了些不知什么,萝萝妮亚点了点头,奔回亚德雷身旁。

“她跟你说了什么?”亚德雷边跑边问道,萝萝妮亚却不知为何结结巴巴的。

“就、就是……她要我‘好好保护亚德雷’。”

回头一瞧,芙雷米正望着亚德雷。于是亚德雷抱着羞赧的心情,朝南边奔去。

“芙雷米小姐真是善良呢。”萝萝妮亚说道,亚德雷也同意地点了个头。

从前阵子开始,芙雷米和萝萝妮亚的关系似乎好多了。不知是萝萝妮亚先向芙雷米示好,或者是颠倒过来。

……

同一时刻,五十余头凶魔,正集结在距离亚德雷等人约二十公里的东南方。

这是位于斩指森之外,一片布满崎岖岩石的荒芜大地,底下冒出滚滚热气,周遭不时有间歇泉喷发。被凶魔称为熔岩地带的这片区域,地底数十公尺处,有条被岩浆加热的地下水脉。

聚集的五十头凶魔里,有两栖类凶魔。那巨大的身躯配上巨大的嘴巴,体表被岩石覆盖,身上还不时释放带了点异味的蒸气。

除了两栖类,还有猿猴凶魔。它的身形极其细瘦,体毛不断随风飘动。

而坐在这群凶魔中央的,是头可爱的凶魔。仿佛松鼠与狗合而为一的娇小身躯,呈现奇特的样貌。

“娜榭塔妮亚,我们准备好了。”

可爱的凶魔平静说道。它名叫德兹,是背叛魔神,离开魔哭领的造反份子,也是率领凶魔的三大巨头之一。

“我等的命运将在今天、在此地做个了断。娜榭塔妮亚,不管今后结果如何,让我们一起奋战不懈到最后吧。”

德兹音量不大,只传进坐在它身旁的娜榭塔妮亚耳中。

“这是在为我操心吗,德兹?”说着,娜榭塔妮亚笑了。“放心吧,我什么也不害怕。这场战斗,获胜的显然是我们。”

“……娜谢塔妮亚。”

“我们还有葛道夫在,没有什么好畏缩的。”

德兹默默点了个头。

“为我等野心而战。”

“为人类与凶魔的未来而战。”

“并且,为死去的同志而战。”

说完,娜榭塔妮亚起身,拍掉臀部的尘埃。

“走吧,各位,准备歼灭恰姆·若瑟。”

随着这句话,状况开始急速启动。娜榭塔妮亚面带笑容,看着围绕身旁的众凶魔。

……

“那个……亚德、葛道夫先生。”

过了约十分钟后,萝萝妮亚对着观察崖下的亚德雷与葛道夫问道。

“发现什么了吗?”亚德雷有些焦虑,因为即使找了又找,却什么也没发现。

“不,发现倒是没有……只是,不觉得有点不对劲吗?”

“什么不对劲?”

“为什么这里一头凶魔都没有呢?”

经她一提,亚德雷这才向四周张望。照理说,泰格狃也差不多该察觉六花已穿越森林,就算没察觉,山谷边起码也会安排些斥候,但沿途却什么也遇上,的确是不太自然。

亚德雷从怀里掏出芙雷米给的甩炮。当初说好了,一旦发生什么事变,芙雷米就会远控引爆它,借此通知亚德雷。

“看来芙雷米跟韩斯他们也没遇见凶魔。”

“还有那个……好像也不太寻常。”

萝萝妮亚遥指远方天空,一头巨大飞蛾般的凶魔正飞向魔哭领内地。朝东南方全速飞行的它,看来并没发现亚德雷一伙人。

“刚刚也有其他凶魔朝那里飞去呢。”

“……真怪。”亚德雷纳闷地望着东南方。

由种种迹象看来,不难推测凶魔正往东南方聚集,原因却令人费解。泰格狃想必早就料到六花会朝山谷而去,却无视这样的推论,将凶魔集结至毫不相干的地方,背后究竟是有何种理由?

就在这时,葛道夫缓缓地朝东南方走去。

“葛道夫先生,您怎么了?”

萝萝妮亚唤了声,葛道夫不但没停下,缓慢的步伐还渐渐加快,与两人越离越开。

不太对劲——亚德雷惊觉有异,连忙追了上去,揪住葛道夫的肩膀。

“喂,别擅自行动,我们现在可没要到那儿去。”

这时,亚德雷才刚发现自己手腕被抓住,随后便翻了个筋斗。不知发生何事的他,躺在地面仰望着蓝天。

“亚德!?”

直到萝萝妮亚惊呼,他才意识到自己是被摔倒的。

“葛道夫,你这是在干什么!”他甩掉葛道夫的手,由地面翻身而起。

“……公主、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公主……娜榭塔妮亚怎么了吗?”

葛道夫没回应亚德雷,快步向东南方而去。

“站住,葛道夫,给我说清楚!娜榭塔妮亚怎么了?”

“公主有危险,我要、去救她。”

“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娜榭塔妮亚可是敌人啊!”

亚德雷绕到葛道夫面前,没想到下一秒,亚德雷的腹部挨了一记拳头。肺里的空气今被挤出,害他双腿一软跪到地上。

“葛道夫先生!?您这是……!?”

萝萝妮亚奔往亚德雷身旁。葛道夫转过身对两人说:

“亚德雷、萝萝妮亚,我要、去拯救公主。”

“为何突然要去呢?”萝萝妮亚替开不了口的亚德雷问道。

“听着、你们俩听好,不要、妨碍我,我得去、救公主。”

进了魔哭领后宛如行尸走肉的他,如今眼神恢复了光彩。黝黑的眼眸里,正燃着炽烈的火焰。

“我一个人去,你们大家、别跟过来。”

“先等一下,葛道夫先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萝萝妮亚喊道。

“状况、不一样了。要是谁来阻挠,我绝对不会留他生路。”

“不……不留生路?”萝萝妮亚惊惶道。

这时,亚德雷见到出乎意料的景象。葛道夫哭了。他望着先前凶魔离去的东南方,一声不响地落着泪。

待亚德雷起身,葛道夫早已转身离去。亚德雷本打算追上,但萝萝妮亚阻止了他。

“……还是别一个人追去吧。葛道夫先生他……已经完全失常了。”

巨大的身躯以毫不相称的神速奔向东南方。亚德雷两人只能看着那背影远去。

……

三十分钟后,六人在平原上四处追寻葛道夫。

“究竟是怎么回事?”芙雷米问道。

听完亚德雷与萝萝妮亚的叙述后,大家都是一脸纳闷。

“该不会,那小子真的疯哩?”韩斯接着说了。

身为目击者,亚德雷自己也觉得韩斯所说的可能性不低。毕竟葛道夫的行动实在令人费解。

葛道夫向来仰慕娜榭塔妮亚,自然希望把投靠凶魔阵营的她给带回来,而他所说的拯救,指的或许就是这回事。但亚德雷丝毫不懂,为何他哪时不行动,却偏偏挑上这个节骨眼。

这时,一行人在道路前方发现三头凶魔尸体。亚德雷凑了上去,检查凶魔身上的伤口。

“是葛道夫下的手吗?”摩菈问道。而由伤势来看,摩菈似乎说中了。这三头凶魔都是被沉重又尖利的一击给刺死的,但古怪的是,它们在死亡后,又被人剖开肚皮。

“看来有人把手伸进去搅和过。葛道夫这小子,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我想他应该是想救娜榭塔妮亚吧。”芙雷米说了。

“……什么意思?为了救娜榭塔妮亚,所以剖开凶魔肚皮?”

看来葛道夫发疯的可能性又更高了。亚德雷等人离开现场,继续朝葛道夫追去。

“这前方有些什么?”边跑,摩菈边问道。

“再前进一段路,会再次进入森林,等出了森林后,就是一片熔岩地带。那儿地下有个岩浆库,附近到处是间歇泉,是个危险地带。”

“那小子……跑到那鬼地方到底是想干什么?”

亚德雷刚嘀咕一句,芙雷米就在同时站住,连带让其余伙伴也停下了脚步。

“芙雷米,怎么回事?”亚德雷问道,但一对上芙雷米的眼,他立刻就看出芙雷米的心声。

“……我们不该继续追下去。”

“芙雷米?”

“我猜熔岩地带八成聚集了凶魔,而葛道夫正打算引我们进入。我不知道泰格狃或娜榭塔妮亚准备了什么陷阱,但要是继续前进,就等于是自杀。”

“你意思是,葛道夫是第七人?”

“我无法断定,但他极为可疑。”

“可、可是、芙雷米小姐……”萝萝妮亚结结巴巴地试着反驳。“葛道夫先生也许是中了什么圈套,也许是被娜榭塔妮亚小姐骗去的也说不定……”

“怎么说?”

“葛道夫先生不是喜欢娜榭塔妮亚小姐吗?那么一听到娜榭塔妮亚小姐有难,他一定会出面的。也许敌人对他撒了谎,把他骗到熔岩地带。”

“但是这不合理。娜榭塔妮亚是如何诱骗葛道夫而不被人察觉的?当时你跟亚德雷根本没看见或听见什么,不是吗?”

“这……”

芙雷米这番话确实有理,令萝萝妮亚哑口无言。恰姆就在这时说话了。

“咦咦?萝萝妮亚你不是怀疑葛道夫的吗?为何要帮他说话呢?”

“啊……呜……这是因为……”

芙雷米似乎想到了些什么,接着又开口说:

“挺机灵的嘛,恰姆。经你这么一说,我又看出其他端倪。也许是萝萝妮亚设计了葛道夫,让他前往熔岩地带,再怂恿我们跟过去。这同样不无可能。”

萝萝妮亚惊得什么也说不出,嘴巴就像鱼一般又张又合的。

“没凭没据的揣测就别再说了。现在最要紧、也最该做出决定的,是我们该拿葛道夫怎么办。亚德雷,你怎么打算?”

面对摩菈的问题,亚德雷迷惘了。敌人肯定在前方守株待兔,葛道夫也确实疑点重重。亚德雷望着韩斯,想借助他的智慧,但韩斯摇了摇头。

“这事儿该由你决定。要是不能当机立断,算什么领导者咧。”

一点也没错。亚德雷对试图求助于韩斯的自己感到惭愧。

“坦白讲,我怀疑的也是葛道夫,要我下决定弃他而去,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

话语至此中断,亚德雷随后苦思了好一会儿。

“我那时看到了葛道夫的眼神,那绝不是凭演技能装得来的。我能肯定,葛道夫是真心要去救娜榭塔妮亚……或者至少,他不是在骗我们。”

亚德雷说完,萝萝妮亚也点了点头。

“所以呢?”

“我认为葛道夫不见得就是第七人,还是有清白的可能,而既然那可能性存在,我们就不该弃他而去。一旦伙伴间不再互助互济,我们大家就等于是玩完了。”

芙雷米眼里透着冷峻的愤怒,对着亚德雷说:

“……好,就假设葛道夫不是第七人,而且是去救娜榭塔妮亚,但别忘了娜榭塔妮亚可是敌人。既然葛道夫去救她,就等同是叛变,不再是我们的一员。为何你还打算去帮助叛徒?”

“那小子并没有背叛,只是迷上娜榭塔妮亚罢了。试图守护心爱之人,这样的念头并不算背叛。”

“……你当真要去帮葛道夫?”

亚德雷点头以对,这下芙雷米激动得一把揪住他前襟。

“开什么玩笑!”

“芙、芙雷米小姐……”萝萝妮亚慌得不知所措。

“你太天真了!葛道夫要不是第七人,就是叛徒,再不然就是疯了,没有其他可能!而你竟然还想为了这种人,刻意踏入险境!?”

“喵,芙雷米,你也太大声了呗。”

即使韩斯制止,她依然充耳不闻。

“我已经决定了,不会抛弃同伴,也不会改变主意。”说完,亚德雷掰开芙雷米的手。

“我无法再跟着你这种人走下去了。”

“……芙雷米小姐,我觉得,亚德这么做是对的。”这时,萝萝妮亚开口了。

“怎么说?”

“其实我,沿途一直烦恼得不得了,不知自己哪时会落入圈套里,或是被冤枉为第七人。而接下来的路,也得一直担心下去。”

“所以?”

“但是亚德雷从来不曾抛下我,总是信任我到最后一刻。就是有这份安心感,知道亚德绝不会背叛,我才有办法战斗下去。而不只是我,我想大家应该都是一样的吧。”

众人一阵沉默。

“芙雷米,你还是让一步吧。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这次就相信亚德雷吧。”

“是呀,当初已经说好要由他全权决定,如今也不该再说三道四呗。”

说完,韩斯笑着并迈步而去。芙雷米低下头,垂着肩,注视着地面。

“亚德雷,我……”但说到一半,芙雷米却又噤了声。

见到她的样子,亚德雷知道自己伤了她的心,但却又想不出任何安慰她的话。

……

一小时后。六人边提防四周边前进,踏入了熔岩地带。

这里被浓灰色的一大片粗岩覆盖,某些地方透着红光,还酷热异常,隔着鞋底也能感受得到热度。

岩石缝隙间不时喷出夹带硫磺味的蒸气,臭得令人眉头紧皱。地表连一只虫或一根杂草也没有,一片死气沉沉。

对于这区域,亚德雷毫无了解。不管是持花圣者还是过去的六花,都不曾到过这里,而芙雷米虽然来过,但也只是路过几次罢了。

“……真是讨人厌的地形啊。”亚德雷嘟哝道。

陡峭的岩山在眼前连绵不绝,高度从五公尺到二十公尺不等,几乎没一块地是平坦的。呈不规则状的岩山严重影响视野,即使站到高点,也很难掌握周边地形。

要想埋伏偷袭,这里称得上是绝佳场所。

“这地形看起来,不太像自然形成的。”

亚德雷说完,芙雷米接着答道。

“听说这里本来是座大火山,卡尔癸克在建造那座山谷时,就是从这里引导岩浆过去的。”

登上一旁岩山的韩斯,伸手指向另一方:

“呜喵,那儿也有凶魔尸体呢。看来葛道夫那小子,应该已经进入熔岩地带深处了吧。”

亚德雷人朝韩斯所指的方向望去,发现那头凶魔尸体就跟森林里发现的类似,不但被一击刺死,肚子也一样被人剖开。

“葛道夫这究竟是在做什么。”摩菈不禁嘟哝道。

之后,亚德雷等人继续前行,走了约三十分钟,越过好几座陡峭的小岩山,期间又发现许多凶魔尸体。

进入熔岩地带时,亚德雷早有遇袭的心理准备,没想到遇上的却尽是凶魔尸体,连一头活着的也没有,也感受不到任何埋伏的迹象。

“什么东西都没有呢。这会不会是陷阱呀?”恰姆说。

但亚德雷不这么认为,觉得葛道夫搞不好真的将凶魔全收拾掉了。

又走了一段路,这次眼前出现一座巨大的台地。众人登上约三十公尺高的顶端,发现台地中央陷了下去,呈一个直径约七十公尺的平坦洼地。

见到洼地里的景象,亚德雷不禁屏息。

“……这究竟是……”

里头的凶魔尸体堆积如山,数量超过两百头,亚德雷等人冲下边坡前往该处。

“这难不成是葛道夫先生一个人做的?”

“这怎么可能。要是能独力收拾这么多凶魔,那家伙肯定不是人类了。”

经过一番检视,亚德雷发现尸体上的致命伤,几乎都是啃咬或利爪造成的,还有一些是烧伤或酸液造成的灼伤。由伤口来看,它们应该是数小时之前死的。

“凶魔间自相残杀吗?”亚德雷嘀咕着。地表到处被掀出坑洞,碎裂的岩片散落各处,不难想像当时战况之激烈。

看了几头凶魔的样貌,芙雷米开口了。

“大半都是泰格狃派的凶魔,不过也掺杂了不少卡尔癸克派。我想应该是凶魔间决裂没错了。”

关于凶魔间复杂的对立关系,芙雷米之前就已经透露过。依她所言,凶魔分为三大派系,势力最大的是卡尔癸克派,其次是泰格狃派,而这两大派系里,都藏了些背叛者德兹派的凶魔。

“所以卡尔癸克跟泰格狃开战了?”亚德雷接着问道。

“……我不确定。卡尔癸克与泰格狃确实已是那,但现在应该都忙着对付六花,我不认为它们会蠢到在这时候起冲突。”

“所以是那个德兹搞的喵?我对那家伙一概不知就是哩。”

“德兹派的势力有大到足以掀起内乱吗……我想应该不至于。”芙雷米纳闷地歪着头。

在亚德雷等人不知道的地方,事态显然起了变化,但没人晓得那是对我方有利,或是令状况更加恶化,也看不出跟葛道夫有什么关连。

“不管怎样,凶魔起内讧对我们来说总是好事。别管这个了,先把葛道夫找出来再说吧。”

亚德雷刚说完,背后突然传来说话声。

“喔,原来你们是来找葛道夫的吗?”

听到声音的瞬间,亚德雷反射性地丢下铁匣并拔剑,萝萝妮亚以外的其他人也同时架起武器。那高亢柔和的声质,以及彬彬有礼的优雅口吻,大家当然不会忘记。

“我还以为,你们是专程来杀我的呢。”

在环绕洼地的边坡上,一名少女正坐在凶魔尸体上,从容不迫地俯视亚德雷等人。她身穿以黑白色为基调的奢华铠甲,戴着附有兔耳形饰的头盔。

不知她是何时现身的。在几秒前,那里明明还空无一人。

“好久不见了,六花的各位。”

总有一天会再见,而如今预感实现了。四天前曾与大家殊死搏斗的第一号假勇者娜榭塔妮亚,如今就在大家眼前。

第二章 刃之宝石

三天前,在【永恒蓓蕾】时,亚德雷曾向伙伴询问:

“话说,我在雾幻结界里昏倒,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雾幻结界之战告一段落后,身受重伤的亚德雷随即失去意识,直到隔天早晨才清醒。这段期间发生的事,亚德雷几乎一无所知。

于是,众人向亚德雷与萝萝妮亚轮流说明当晚发生的一切:韩斯、摩菈、恰姆、葛道夫当时前去追捕娜榭塔妮亚,而娜榭塔妮亚逃避了一整晚。

据摩菈所言,雾幻结界在解除后,得等到雾气消散才算真正失效,因此娜榭塔妮亚虽然在假勇者身分曝光后随即解除结界,还是不得不在当中徘徊。

追捕过程中,韩斯与恰姆自认不只一次伤到她,有几次甚至还正中要害,然而不知为何,娜榭塔妮亚最后还是逃过了一劫。

“娜榭塔妮亚她呀,好像会什么奇怪的招数,每次要逮到她时,她就咻地消失不见,或者明明都杀死了,但是没有变成尸体。”恰姆说。

“那能力我也曾见过。”亚德雷想起娜榭塔妮亚的真面目曝光后,摩菈本来一拳击碎她的脑袋,但她的身影忽然散去,本尊随后现身远处。那能力确实谜团重重,并不像是【刃】之圣者的能力。

“虽然不晓得原理为何,不过看来娜榭塔妮亚似乎会使用凶魔的能力。我想,那应该是现隐凶魔的能力。”芙雷米说道。

现隐凶魔?亚德雷曾拜对付凶魔的专家艾特洛·史派克为师,对凶魔的能力与生态很了解,但却从没听过这种能力。

“现隐凶魔是极稀少的种类,在所有凶魔里可能还不到五头,我也只是听过有那种能力,而没实际见识过。”

“那是什么样的能力?”

“简单地说,就是类似催眠术。”

于是芙雷米开始说明:现隐凶魔全身都能释出气态麻药,同时发射特殊音波,而吸入麻药又听见音波的人知觉将产生紊乱,变得看不见现隐凶魔的身影。

而娜榭塔妮亚使用的能力又是格外特殊的一类,除了能隐身,还能带来错觉,让人误以为娜榭塔妮亚就在眼前——芙雷米接着又补充道。

“……真是恐怖的能力啊。”

听完,亚德雷冷汗直冒,心想要是有人能销声匿迹地从背后偷袭,不管谁都不堪一击。然而韩斯却笑着否定了亚德雷的担忧。

“喵嘻,依我所见,这能力恐怕没想像的厉害呗。”

“怎么说?”

“公主的现隐能力我见识过好几次。她顶多能藏身十秒左右,而且只要用了一次,之后五分钟内都无法再用。接下来是我的推测,我猜现隐能力大概只有逃命时派得上用场呗。”

“你的分析能力真强,几乎被你说中了。”芙雷米圆睁着双眼,佩服地说道。

接着她又做了补充:现隐能力会消耗大量体力,因此使用期间无法攻击,顶多只能逃跑。这是所有现隐凶魔共通的特征。

“这么说来,师父好像也曾说过,有极少数凶魔能使用催眠术,也说效果只能持续一会儿。”

“……我从以前就一直很纳闷,那位艾特洛·史派克到底是什么人?他是如何调查凶魔生态的?”

“不知道。我自己也问了不知几次,但他不回答就是不回答。”

芙雷米听完,转开视线,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艾特洛·史派克的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办法破解现隐能力。”

芙雷米接着摩菈的问题。

“现隐凶魔一使用能力,附近就会弥漫一股香甜的气味。对方是否使用能力可以靠这点来判断。”

“那要是中了招,该如何应对才好?”

“只要集中意识,凝神观望,并让自己疼痛,就能摆脱催眠术。也不需要多痛,只要稍微用点力咬舌头,就足以破解了。”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一旦闻到什么异味,就试着凝神咬舌。”

“就是这样。”

亚德雷向来认为,芙雷米是个可贵的存在。现隐能力并不算强大,但要是在毫不知情的状况下交手,难保不会身陷危机。

相反的,只要晓得原理与应对方法,不管什么能力都不足为惧。

……

娜榭塔妮亚才刚问候完,瞬间就响起枪声。芙雷米的子弹被地表窜出的剑刃弹至他处。

“芙雷米小姐,您也太粗鲁了点吧。”

弹开枪弹的娜榭塔妮亚,从容不迫地自凶魔尸体跳下。芙雷米重新装填子弹,但一旁亚德雷制止了她。

“那就是……娜榭塔妮亚小姐吗?”亚德雷身后的萝萝妮亚说道。

“幸会。您就是萝萝妮亚吧?今后也请多指教了。”

娜榭塔妮亚手贴胸前行了个礼,萝萝妮亚也低头致意。

“葛道夫呢?”

亚德雷一问,娜榭塔妮亚伸手指向南边。

“葛道夫的话,他就在两公里外的那一头,等小事情处理完,应该就会回到这儿了。”

“小事情?是什么事?”

“秘密。”

娜榭塔妮亚手指抵着嘴唇淘气地说道。她的举止,就跟在监牢里初遇时一样。

亚德雷瞄了右手背,上头的花瓣一片未少。若葛道夫是真正的六花,至少目前性命无恙,但若他是第七人,就又另当别论了。

“你利用他,把我们骗到这里来?”

“您怎么会这么想呢?我只是向葛道夫求助罢了,可没料到你们也会跟着过来。”

娜榭塔妮亚愉快的口吻说道,但显然是在撒谎。

这地方肯定有诈。亚德雷眼角余光观察四周,试着找出圈套的真面目。

“你是怎么向他求助的?”

“我和葛道夫心有灵犀,没必要特地通知什么。一旦我请他帮忙,他不管身在何方,都会立刻赶来的。”

“你明明背叛了他,还真有脸讲这种话呢。”恰姆说道,但娜榭塔妮亚不以为意。

“葛道夫是第七人吗?”亚德雷又问了。

“亚德雷先生您真过分,竟然怀疑我心爱的葛道夫。他可是不折不扣的六花勇者,这点我能保证,绝对错不了的。”

看来她是特地来消遣我们的。那嬉皮笑脸的态度,令亚德雷怒火中烧。

“话说,我们接下来打算收拾掉你。”

“哎呀,我好怕。”

“所以你心爱的葛道夫何时会赶来?”

娜榭塔妮亚轻轻地笑了。

“救命呀,葛道夫~~我人就在这儿~~他们要杀了我~~”

无聊的玩笑,令亚德雷皱起眉头。他与身旁的芙雷米以及韩斯交换了个眼色,得到两人首肯后,接着开口说了:

“干掉她。”

一声令下,芙雷米枪口迸出火花,韩斯笔直冲刺向前。

而就在同时,亚德雷回过身。不出所料,边坡上出现了三十余头凶魔,个个举起红热的岩石,准备扔向我方。

“后方交给我!”

亚德雷随即掷出腰间小袋里的闪光弹。被强烈的闪光弄糊视线,凶魔依然胡乱扔着热岩,但这正好称了亚德雷的心。他轻松闪过一连串攻击。

但下一秒,一头凶魔尸体忽然动了起来,并从脚底窜出触手,对准亚德雷的脑袋伸去。

“危险!”

千钧一发之际,萝萝妮亚的鞭子挥斩而去,触手喷出带异味的血液,凶魔本体发出惨叫声。倒地的凶魔接连爬起,纷纷攻向其他同伴。

“萝萝妮亚!摩菈!我们负责牵制凶魔!”亚德雷刚喊完,随即遭地上冒出的一根剑刃袭击,不过被萝萝妮亚以鞭子折断。

“呜喵喵!公主就由我来料理呗!”

韩斯高呼一声并纵身一跳,挥剑斩向娜榭塔妮亚。而娜榭塔妮亚又自地面召出更多剑刃,迎击腾空而起的韩斯。

“韩斯!我来支援你!”

说着,芙雷米也朝娜榭塔妮亚掷出炸弹,开枪射击。娜榭塔妮亚在地上翻了个滚,躲开两人的攻势。

韩斯与芙雷米的实力皆在娜榭塔妮亚之上,两人联手,可说是胜券在握。

“芙雷米!小心现隐能力!”

“用不着你提醒!”

娜榭塔妮亚开始躲避,以细剑的剑柄弹开芙雷米的子弹,靠地面召出的剑刃牵制韩斯。

“需要恰姆帮忙吗?”早已吐出从魔的恰姆问道,但亚德雷摇了摇头。

“娜榭塔妮亚肯定还准备了什么诡计,你帮忙看紧四周,提防下一波攻击。”

“好吧。”

在那之后,混战又持续了数分钟。芙雷米与韩斯对付娜榭塔妮亚;亚德雷、摩菈、萝萝妮亚忙着抵挡一旁前来支援娜榭塔妮亚的凶魔;恰姆在从魔的保护下,小心翼翼地监视周遭。

战况似乎是亚德雷等人占上风,也看不出对方有什么新的诡计,突进而来的凶魔先是被亚德雷一剑砍中头顶,晃荡之际又被萝萝妮亚鞭子斩得四分五裂。血水如喷泉般溅出,凶魔就此丧命。

前来支援的凶魔总数约三十头,虽然算不上少,倒也不是无法应付的数量。照这样继续奋战,胜利将属于六花这一方。

“……难不成,真的只有这点程度?”边战斗,亚德雷边嘀咕,却又觉得娜榭塔妮亚的计谋不该只有如此。当初她在雾幻结界里会精心设计圈套,没道理这次如此莽撞。

“喵哈!”

韩斯挥剑斩去,娜榭塔妮亚以地面召出的剑刃拼命阻挡,一旁被遗漏的凶魔也上前掩护,试着带她脱险。

“休想逃。”

芙雷米开枪射穿娜榭塔妮亚的腿,疼得令她眉头一皱。

“抱歉!大家快来救我吧!呀啊!”

从容的表情已自娜榭塔妮亚脸上消失。

但亚德雷并没就此松懈,他知道娜榭塔妮亚一定在打什么主意。只是不知道是更多的伏兵?还是她打算挟持葛道夫为人质?或者是泰格狃即将自某处前来包围我方?

“诶,亚德雷,”这时,一直在旁观战的恰姆说了。“也差不多可以收拾娜榭塔妮亚了吧?”

“……好,你上吧!”

亚德雷下了决定:就算其中有诈,但与其畏首畏尾,还不如先除掉眼前的敌人。

就在这时,一头披覆着岩石状皮肤的巨大蜥蜴型凶魔,躲过萝萝妮亚的鞭子与摩菈的拳头,朝娜榭塔妮亚奔去。

娜榭塔妮亚边闪躲韩斯的攻击,并跳到岩蜥型凶魔的身上。凶魔接住娜榭塔妮亚后并没停下来应战,似乎打算逃跑。

“哪里逃!”

岩蜥型凶魔脚程并不快。韩斯追在娜榭塔妮亚后头,打算跳到凶魔背上,却被滑翔而来的蛾型凶魔给撞开。接着,芙雷米朝娜榭塔妮亚的背后开火,但也被蛾型凶魔挺身挡下。它胸口中了弹,喷着黏液坠落到地面。

趁着这段时间,恰姆的从魔早已挡住娜榭塔妮亚的去路。一字排开的十头从魔,一齐攻向目标。

搞定了!就在亚德雷确信得手的瞬间,娜榭塔妮亚回了话。

“哪里逃?当然是逃离这儿罗。”

面对飞扑而来的从魔,娜榭塔妮亚无畏地笑了。

“毕竟该办的事都办完了。”

刹那间,从魔忽然全都停下动作,但它们既没被剑刃刺中,更没遭受其他攻击。

发生什么事?亚德雷不禁环顾四周,而凶魔也没放过这空档,一头狮子型凶魔从后方袭向亚德雷的颈子,但亚德雷屈身躲开,并回头往它脸上赏了根毒针。

趁着这空档,娜榭塔妮亚摆脱包围逃了出去。

“快点快点,赶快离开这儿!”

娜榭塔妮亚敲着岩蜥型凶魔的背,与它一同慢吞吞地离开。芙雷米开了枪,子弹却被剑刃弹开,韩斯上前追击,却被别路赶来的凶魔给挡下。与萝萝妮亚、摩菈交手的凶魔也一齐改变行动,为逃走的娜榭塔妮亚殿后,阻挠芙雷米与韩斯的追击。

亚德雷一时犹豫,不知该不该追上去。然而相较之下,眼前有其他更要紧的事。

“恰姆!你怎么了!?”

亚德雷边喊,边赶至恰姆身旁。她的样子显然不对劲,先是怔怔地捂着自己的肚子,接着看了看手掌,又看了看身子,随后嘀咕了句。

“……咦?发生了什么……”

下一秒,恰姆捂住了嘴。大量的鲜血,从她的指缝间溢出。

恰姆连声音都喊不出,慢腾腾地倒了下去,所有从魔也一齐回到她嘴里。而亚德雷没看到任何东西出现,也不知道她遭受的是何种攻击。

“恰姆!?”

一旁的摩菈与萝萝妮亚随后也赶了过来,由摩菈扶着恰姆,萝萝妮亚试着止血。

但打算进行急救的三人,随后却全傻了眼。恰姆浑身上下,找不到任何外伤。

“……恰姆,你哪里不舒服?”

恰姆捂着嘴。生来首次尝受到的死亡恐惧,令她浑身发颤。

“有剑……在肚子里……”

说完,恰姆又吐了一大口血。

芙雷米与韩斯追着娜榭塔妮亚,来到洼地边缘,然而由于凶魔的阻挠,双方距离越拉越开。最后,娜榭塔妮亚越过边坡出了洼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

恰姆身上出了什么事,娜榭塔妮亚一清二楚。因为这正是她精心设计了许久的圈套。

圣者当中,有些人能使用特殊术法,将自己的神力注入物体中,使其带有特殊力量。由此方式造出的道具,一般称为圣具。

而史上最会制造圣具的,就属六花纹章的创造者,也就是持花圣者。而现今擅于此道的,则有【山】之圣者摩菈,以及【盐】之圣者崴纶。恰姆与萝萝妮亚对这方面一窍不通,芙雷米似乎也不太拿手。

用来吸收神力的,一般都是使用刻上神言的桩子、典籍以及各种宝石。像持花圣者那样对徽记注入神力,可说是极为高深的技术。

娜榭塔妮亚宣称自己不懂圣具之术,其实是个谎言。因为要是懂术法的事被察觉,圈套势必也会露馅。

……

那是约两年前的事。

这一天,娜榭塔妮亚离开彼埃纳,来到了万天神殿。她带了超过二十名随从,里面包含护卫、车夫、负责饮食及服装的女仆,甚至还有照料宠物的仆人。当时代理神殿长职务的崴纶,看到这样的声势,脸都黑了。

“公主殿下竟然特地亲临神殿,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崴纶问道。娜榭塔妮亚平时都待在彼埃纳,由葛道夫及骑士团担任对手切磋武艺,很少离开国内。

“就跟往常一样,心血来潮罢了。”娜榭塔妮亚随口打发了她的疑问。

当天神殿的课程,是对抗凶魔的战斗训练。神殿内竞技场里,众圣者正忙着对付恰姆·若瑟派出的从魔。水蛭与水蛇从魔毫不留情地使出攻击,【冰】之圣者艾思芮、【火】之圣者琳利尔等高阶圣者,纷纷把各种法术往从魔身上轰去。

虽说是训练,内容却宛如实战。淌至地面的鲜血,不全然来自从魔。

“……真厉害。”看着此景,娜榭塔妮亚发出惊叹。“正中央那个女孩就是恰姆了吧?她长得真可爱,长大后一定会是个美人。”

看着娜榭塔妮亚悠闲的笑容,岁纶显得很困惑。

“呃……我说公主,你要是不清楚恰姆的状况,劝你还是别下场的好。她不是坏孩子,只不过……就是有些不知分寸。”

“是吗?听起来挺吓人的……不过您不必担心。”

“请千万小心,可别受了伤了。”

“崴纶小姐,要是小心翼翼的,根本训练不出成果。”

娜榭塔妮亚脱下裙子,露出底下早已事先穿上的训练用简装。

“我等不及了。【刃】之圣者娜榭塔妮亚,前来指教!”

“啊,慢、慢着……”

但崴纶制止无效,只见娜榭塔妮亚纵身跳进竞技场,地面冒出剑刃砍向从魔。

“咦,有新面孔耶?崴纶,这个圣者是可以杀掉的那一种吗?”

说着,恰姆又吐出更多从魔。

“不对!绝不是这样!而且没有哪个圣者是可以杀的啦!”

崴纶为了保护娜榭塔妮亚而冲进竞技场。娜榭塔妮亚一边笑,一边自地面召出剑刃与恰姆交手。

“真厉害!真有意思!原来与凶魔交手就是这种感觉!”

“它们才不是凶魔,是恰姆的宠物啦!”

之后,娜榭塔妮亚笑容未减,又与从魔对打了约数十分钟。

在雾幻结界里歼灭六花的计划,从当时就已经展开。娜榭塔妮亚这次前来,只是为了探查、分析恰姆的实力。

她真是个怪物——娜榭塔妮亚装得像个野丫头,一副对战斗乐在其中的模样,心里却是大感诧异。

“这个使用剑刃的人还挺厉害的嘛。恰姆以前没见过你,你叫什么来着?”

“我叫娜榭塔妮亚,以后还请多关照。”

虽然脸上、身上沾满血,娜榭塔妮亚依然笑着说道:

“本来觉得来一趟很麻烦,现在觉得有来真是太好了。恰姆,看来今天应该能跟你玩得很痛快。”

“是吗,我也玩得非常尽兴。”

这次的侦察还真是来对了,娜榭塔妮亚心想。她这样的实力别说是一对一,就算跟葛道夫联手,恐怕也不见得有赢面。娜榭塔妮亚虽然想策动真正的六花杀掉恰姆,但事态不一定能照着自己的想法顺利进行。

看样子,还是得想办法下毒才行。

娜榭塔妮亚事前准备了一颗小小的金刚石,里头封入了自己的神力,一旦满足所有条件,娜榭塔妮亚就能靠意识来启动,让金刚石生出无数的剑刃。

不过那颗金刚石,目前不在娜榭塔妮亚身上。

“公主殿下,求求你自爱些吧。要是你受了伤,我可承担不起啊。”

崴纶待在竞技场一隅,急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然而娜榭塔妮亚没理会她,接着放声喊道:

“来吧,恰姆小姐,尽管放马过来!”

“这样真的好吗,公主殿下?你搞不好会死掉喔?”

娜榭塔妮亚身上到处都是咬伤以及酸液灼伤,加上倒地时扭了手臂,也许骨头都已经裂了。

“以六花勇者为志向的人,岂能因这点创伤而退缩。”

“那我就不客气罗。”

娜榭塔妮亚朝竞技场边的观众席瞄了一眼,只见女仆或护卫等人,全都脸色发白。

在他们身旁有只笼子,装了娜榭塔妮亚所养的宠物。娜榭塔妮亚共养了三只猫、两只狗,以及两只松鼠,而且不管到哪儿,都会将它们带在身边。笼中的宠物,如今也因害怕而颤抖。

就在这时,其中一只狗忽然乱蹦乱跳,并撞坏了门锁。所有宠物全都跑了出来。

娜榭塔妮亚侧目看着那一景,露出一抹窃笑。

一切拜托了,德兹——她在心底嘀咕道。

“鸣……”

这时,蛇的甩尾一击打掉娜榭塔妮亚手持的细剑。崴纶见状,连忙介入两人之间:

“先等一下。恰姆、公主,我看你们还是到此为止吧。再这样下去,可是会出人命的。”

娜榭塔妮亚捡起细剑,剑尖指向恰姆。

“崴纶小姐,我可不能就此罢手。”

“可是,公主……”

“我想变更强。要是不能变强,那么不管是国民、父王,谁也守护不了。像这种程度的对手,我岂能退缩。”

听了娜榭塔妮亚的挑衅,恰姆起了反应。

“……这种程度?”

然而娜榭塔妮亚装作没听见,又继续说了下去:

“这样的练习一点也不够,我想跟更强的对手比划。”

“是这样吗,公主。”

恰姆笑了,但笑容的背后蕴含了些许怒意。

“抱歉罗,我先前不该手下留情的。接下来,我就使出全力陪陪你吧。”

恰姆将狗尾草伸进喉咙,把所有从魔全派到竞技场上。

“住手啊,恰姆!”崴纶喝道,一把抱起娜榭塔妮亚。盐柱接连冒出,挡下从魔的攻击。【冰】之艾思芮以及【火】之琳利尔也挺身而出,抵挡从魔群的攻势。

“崴纶小姐,您这是在做什么!太放肆了!”

“闭嘴,蠢公主!我忍无可忍了!”

一头是抱着胡乱挣扎的娜榭塔妮亚狂奔的崴纶,另一头是绕至两人前方穷追猛打的从魔群。

“简直叫人看不下去!快去阻止公主!”

之后,负责护卫娜榭塔妮亚的骑士也加入战局。竞技场里一片混乱,唯独娜榭塔妮亚偷偷地笑了。

……

十五分钟后,混战终于平息,娜榭塔妮亚被迫端坐在地面,接受女仆的训话。而竞技场另一头,恰姆跟崴纶正吵得不可开交。

这时,娜榭塔妮亚看着装宠物的笼子并说道:

“咦,波塔跟波纳不见了。”

带来的宠物少了一猫一狗。众女仆于是停下训话,寻找消失的两只宠物。猫很快被人发现瑟缩在观众席角落,但另一只狗却遍寻不着。

“狗?好吧,我们也来找找。”

一听说走失,恰姆与崴纶到竞技场内环视一圈。

“该不会……”

接着,恰姆将狗尾草伸进嘴里,吐出一头巨大的蛞蝓,并往它的背部拍了又拍。伴随着黏腻声,某样东西自从魔的喉咙掉了出来。

“……啊……啊~~!波塔!波塔!”

娜榭塔妮亚抱起沾满黏液的狗。这狗的模样古怪,拥有圆滚滚的脑袋与身躯,长得不像狗也不像松鼠。它的毛虽然差点被消化掉,不过没有性命危险。

“奇怪了,是哪时吞下去的?喂,不可以乱吃东西啦!”

“波塔,振作点呀!波塔!”娜榭塔妮亚不断呼唤着狗的名字。崴纶看着她们,无奈地抱着脑袋。

除了娜榭塔妮亚,谁也不晓得这只狗是趁乱闯进竞技场,并且在确定没人注意自己后,主动跳进蛞蝓从魔嘴里的。

狗衔着一颗小小的金刚石,并将它嵌入从魔腹内的肌肉。

这只狗虽然名为波塔,但那是目前的化名。

它的真名叫德兹,是统率凶魔的三大巨头之一。

“……我成功了,娜榭塔妮亚。”德兹低声说道。除了娜榭塔妮亚,没人听见它说话。

“真不愧是德兹,谢谢。”说完,娜榭塔妮亚悄悄地笑了。

知觉迟钝的蛞蝓从魔,应该没发现自己肚子里被嵌了颗宝石,至于恰姆,当然更不可能察觉到宝石的存在了。

只要符合条件,娜榭塔妮亚再集中意念,就能释放宝石的力量,数十根剑刃将由内向外刺穿蛞蝓从魔,而要是蛞蝓从魔待在恰姆体内,还能连带伤及恰姆的五脏六腑。

要启动宝石,得先达成两个条件:一是娜榭塔妮亚人必须在恰姆附近,二是恰姆必须攻击娜榭塔妮亚。

不过,宝石的力量并不强,外加娜榭塔妮亚只要离恰姆超过一公里,宝石就会失效。会有这些限制,是因为娜榭塔妮亚的圣者能力还不够纯熟。

解除刃之宝石的方法,只有两个:由娜榭塔妮亚主动解除,或是等娜榭塔妮亚死去。

在雾幻结界里落难时,娜榭塔妮亚刻意不启动刃之宝石。因为那时就算用了也毫无意义,还不如留着当作日后王牌。

娜榭塔妮亚估计,刃之宝石启动后直到恰姆丧命,过程约需三个多小时。

……

“……呕……呕……呜恶……”

在凶魔尸体堆积如山的熔岩地带里,只有恰姆的痛苦呻吟回荡着。她拼命地想吐出刃之宝石,然而嘴里流出的却只有唾液与血液,刃之宝石与从魔全都吐不出来。

“恰姆小姐……请您一定要撑住。”

摩菈与萝萝妮亚曾试着施救,但却徒劳而终。毕竟恰姆的胃囊太过特殊,一般的急救措施根本就不管用。摩菈唯一能做的,就是将精气注入恰姆体内,维持她的生命力。

“看样子……只能打倒娜榭塔妮亚了。”亚德雷嘀咕道。

透过摩菈的力量,刃之宝石的特性已大致厘清。据她推测,恰姆的生命约会在三小时后流失殆尽,并且刃之宝石只要离娜榭塔妮亚够远就会失效,而那距离约为一公里。

结论是,要解除宝石之力、拯救恰姆,只有两个办法:让娜榭塔妮亚主动解除,或是杀了娜榭塔妮亚。

摩菈依旧诵着神言,不停分析嵌在恰姆肚子里的宝石。

韩斯与芙雷米目前正前往追捕娜榭塔妮亚,要是他们追丢了,想拯救恰姆势必变得更加困难。亚德雷坐立难安,等着他们俩的归来。

“阿姨……恰姆,应该不会死吧?”恰姆气若游丝。摩菈牵起她的小手。“怎么这么说呢,恰姆。没看到大家都陪着你吗?我们怎么可能轻易让你死去呢?”

“……啊哈,说得也是……嗯。”

这次真是被摆了一道,亚德雷懊恼地想。由娜榭塔妮亚的行动模式来看,那并不是在雾幻结界动的手脚,而是早在魔神苏醒前就已经嵌到恰姆体内。

亚德雷会这么推测,就是觉得既然对方经年累月备战至今,应该早就动了一些手脚了。

这时,韩斯回来了。

“韩斯,结果如何?”

“喵,追赶途中虽然不小心跟丢,不过最后还是找到她哩。”

韩斯的神情不再那么从容。恰姆在他心中所占的份量,可说是显而易见。

“她目前待在离这儿一公里左右的地方,带了约三十头凶魔,坐在它们中间笑呵呵地纳凉。附近没看到其他凶魔。”

“芙雷米呢?”

“在那附近监视娜榭塔妮亚。她可没傻到单身过去挑战。”

“芙雷米也很叫人担心啊。”

“其他应该就没什么值得一提的了呗……既没遇见泰格狃,也没发现葛道夫。”

亚德雷眉头紧皱。不过这下事情也明了了,娜榭塔妮亚就如摩菈的分析,没办法离恰姆太远,而当初估计的一公里效果范围,似乎也正确无误。

“我们还是带恰姆离开,先解除宝石的效果再说。摩菈,你能带恰姆上路吗?”

然而,摩菈忧伤地摇了摇头。

“恰姆现在只是勉强维持性命。要是搬动她,后果无法预料。”

“也就是说……只能干掉娜榭塔妮亚了吗。”

亚德雷放下铁匣,火速补给各种武器。

“我跟萝萝妮亚以及芙雷米去解决娜榭塔妮亚,韩斯,摩菈,你们俩负责保护恰姆。”

亚德雷刻意将韩斯这最可靠的战力留下。泰格狃目前尚未露面,这么做是为了防患未然。

“好呗,公主那儿就交给你们了喵。”

“然后,摩菈,你用回音之力再呼叫一次葛道夫。”

摩菈点个头,深吸一口气,使出回音之力。

“葛道夫!你人在哪儿!我呼唤了好几次了!恰姆就要被娜榭塔妮亚杀死了!你快回来帮她!”

恰姆重伤倒地后,摩菈已经用回音之力呼唤了葛道夫好几次,也说明了当前状况,但这次的呼叫,依然只是在熔岩地带空然回荡。

“他还是不回来。”

“……亚德,葛道夫的事该怎么办才好?”

萝萝妮亚的问题,亚德雷也没有答案。首先,他的六花身分真伪不明。也许他就是第七人,为了杀害恰姆才将我方诱至此处。如果真是这样,接下来就得将他列为敌方,想好因应措施不可。

然而,葛道夫被娜榭塔妮亚欺骗的可能性依然存在。他没回来,也许是因为自己也身陷危机。

“……葛道夫的事,之后再说。”

苦思到最后,亚德雷只能暂时将问题搁置。

“这么说虽然残忍,不过现在也只能让他自求多福了。我们目前的首要任务,是设法拯救恰姆。走吧。”

亚德雷带着萝萝妮亚,向北方奔去。

……

岩山连绵的熔岩地带,崎岖得难以前进。两人飞越低谷,闪避喷发热水的间歇泉,不停朝北而去。前进了约五分钟,亚德雷他们听见枪响,应该是芙雷米正在和凶魔交战。

一来到韩斯所说的会合地点,就见到芙雷米盘据岩山的山顶,忙着迎击底下袭来的凶魔群。

“娜榭塔妮亚往西边逃走了!快追上去!”芙雷米喊道。于是亚德雷毫不犹豫地转身朝西奔去。

登上附近最高的岩山并眺望四周,亚德雷很快就发现前方三百余公尺处,山的背后有动静。

“休想逃!”

亚德雷全力追了过去,并在岩山上前进的二十多头凶魔里,找出娜榭塔妮亚的身影。她骑在狼型凶魔背上,一边逃,一边留意身后状况。

亚德雷下岩山的途中,两头凶魔忽然自山下袭击而来,蜘蛛凶魔吐出丝线,巨大的蛇凶魔则喷出火焰。他反射性地跳开,着地时却因岩石崩裂而踩了个空,并沿着斜坡滚了下来。

“你这蠢蛋在搞什么!”

芙雷米狙杀了蜘蛛凶魔。亚德雷道了声歉,起身躲开蛇凶魔的攻击,并砍下了它的脑袋。

在地盘不稳的熔岩地带战斗,对亚德雷可说极为不利。他向来以轻灵的身段见长,在这儿却难以施展。

“亚德!它们又来了!”萝萝妮亚大喊。又一头凶魔自西方而来。

“萝萝妮亚!交给你!”

说完,亚德雷自凶魔身旁穿越,直追娜榭塔妮亚。她会派零星战力前来,想必是为了绊住亚德雷等人,让自己优先撤退。

萝萝妮亚拔出鞭子。凶魔的爪就快触及萝萝妮亚颈部的瞬间,熔岩地带响起嘶叫声。

“烂泥般的下贱蛆虫全给我停下呼吸停下心跳啊~~!”

凶魔眨眼间就被鞭子斩得四分五裂,喷出壮观的血雾。

亚德雷等人快马加鞭,追着凶魔群全速前进,逐渐缩短敌我距离。

“对不起,芙雷米。”途中,亚德雷向一旁的芙雷米说道。

“?”

“要是我听你的话,行动更谨慎些,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你傻了吗?和我道歉做什么?”芙雷米不悦地回道。“用不着为我担心。我根本没生气,也不曾放在心上。”

亚德雷点点头。于是两人继续追逐。

追着追着,亚德雷发现娜榭塔妮亚的奔逃路线呈圆弧形,也就是以恰姆所在的洼地为圆心,划出一道半径约一公里的半圆。当初赶往洼地北边的亚德雷,如今来到恰恰相对的南边。

看来就如摩菈的调查,娜榭塔妮亚无法离恰姆一公里以上。

逼近娜榭塔妮亚的两人,如今只差不到百公尺。芙雷米手里召出炸弹安装至枪口,发射到娜榭塔妮亚身旁十多公尺处。亚德雷也靠绳子造出简易投石器,对着逃窜的娜榭塔妮亚投掷炸弹。

“她该不会是想逃到恰姆死去吧?”边跑,芙雷米边说道。

“也许吧。不过照这样下去,一定能追得到她的!”萝萝妮亚答道。

的确,只要边追边靠炸弹牵制,再过不久就能追上。对方只有娜榭塔妮亚一人与二十多头凶魔,凭我方三人一定对付得了。

“亚德雷,事有蹊跷。”

“嗯,我也这么觉得。”

芙雷米与亚德雷双双停止轰炸,放慢追赶脚步,以恰好跟得上娜榭塔妮亚的速度前进。

“怎么了,我们不跟她交手吗?”萝萝妮亚纳闷地问道。

娜榭塔妮亚也心知肚明,就算再怎么会逃,也无法再半径仅一公里的范围内永无止境地逃下去,而区区二十头凶魔,也不可能保护得了自己。乍看像是白白前来送死的她,肯定还藏了什么能全身而退的招数。亚德雷边跑边思索,那会是什么样的方法。

不只亚德雷,芙雷米也同样察觉有异,并试着破解娜榭塔妮亚打的算盘。

“亚德雷,我觉得她怎么看都像是个诱饵。”

“我看也是,她该不会是在等着我们攻击她?”

“……搞不好,是跟恰姆身上相同的陷阱也说不定。”芙雷米说。

但亚德雷认为,这应该不至于。在前进魔哭领前,亚德雷曾和娜榭塔妮亚共同旅行了十一天,但一晓得娜榭塔妮亚是假货,亚德雷随即检查了全身上下与装备,深怕那十一天里被动了什么手脚。

然而检查的结果,却毫无异状。亚德雷至少能确定,娜榭塔妮亚并没对自己动手。

芙雷米与娜榭塔妮亚仅仅接触了一天,不太可能有下手的空当;至于今天才遇见她的萝萝妮亚,就更不用说了。亚德雷认为,被嵌入刃之宝石的,应该只有恰姆一个。

“不然,娜榭塔妮亚还有什么理由干这种傻事?”

芙雷米说完,亚德雷忽然灵光一闪。

“芙雷米,你自始至终都紧盯着娜榭塔妮亚的身影吗?”

“不,途中跟丢过好几次……对了,难不成是变形型凶魔?”

亚德雷点了点头,萝萝妮亚就在这时问了。

“咦?什么意思呀?”

“就是说我们目前追逐的娜榭塔妮亚,搞不好是变形型凶魔所乔装的假货。”

有一种凶魔能随心所欲地改变自己的外貌,而且数量并不少。在雾幻结界之战中,亚德雷就曾遭遇过。

变形型凶魔想变成亚德雷或韩斯是不可能的,因为要和某人完全相似,得要有当事人的协助,或是得到其尸体。但它若要变成娜榭塔妮亚,事情就简单多了。

“至少能确定的是,之前跟我们交手的娜榭塔妮亚肯定是真货,因为她当时使用了【刃】之力,也启动了恰姆的刃之宝石。不过现在这个,无法证明她是真的。”

“韩斯跟我都不只一次跟丢娜榭塔妮亚,的确是有充分时间掉包。”

“我明白了,确实有可能。不过,我们该怎么分辨她是真还是假呢?”

“要是看到她使出刃之力,那么就是真货,何况我们还有更精准的分辨法。没错吧,萝萝妮亚?”

“是什么方法呢?”后头的萝萝妮亚歪起头,纳闷地问道。

当事人竟然毫无自觉啊,亚德雷不禁苦笑。

亚德雷等人再次加紧脚步追向娜榭塔妮亚。包括娜榭塔妮亚在内的凶魔群,如今距离他们只剩三十公尺。

娜榭塔妮亚骑在狼凶魔的背上,观察亚德雷等人的举动。她提防的似乎是芙雷米的狙击。

亚德雷认为,目前有机可乘,但最该注意的,是娜榭塔妮亚使用的现隐能力,不过大家也已经掌握了破解法。

“上吧!”

亚德雷刚喊完,萝萝妮亚的鞭子缠上亚德雷的身子,而后她踏稳脚步,靠鞭子举起亚德雷的身体。

“要小心喔,亚德!”

萝萝妮亚喊完,将亚德雷扔了出去。腾空而起的亚德雷,渐渐逼近娜榭塔妮亚骑乘的狼凶魔。他从空中扔了把小刀,刀柄连着细锁链,另一头则扣在自己的手腕上。

“呀啊!”

娜榭塔妮亚左手接下小刀。她的手腕因此流血,发出惨叫。

地面冒出的大量剑刃,朝身在半空中的亚德雷攻去。亚德雷靠着剑,以及垫了铁板的鞋底挡下,但剑刃还是掠过身体,划出好几道轻微的割伤。

最后,亚德雷骑上了狼凶魔的背部。

“亚德雷,危险!”

娜榭塔妮亚的细剑对准咽喉刺了过来。亚德雷以肩甲挡下了攻击。

同时,亚德雷抽出秘密道具,将一只装了毒的小瓶扔出去,不过被娜榭塔妮亚以细剑弹开。被躲掉是预料中事,小瓶其实只是幌子,亚德雷真正的目的,是随后的一击。

“呜……”

娜榭塔妮亚屈身躲开攻击。只差一点,亚德雷就能将娜榭塔妮亚自狼凶魔背上击落,然而紧接着,狼凶魔突然直起身子,将亚德雷给甩落:

“就趁现在!大家一起制服亚德雷先生!”

捂着左手的娜榭塔妮亚一喊,凶魔纷纷朝落地的亚德雷一拥而上,然而芙雷米连发枪弹护住了亚德雷,萝萝妮亚也同时挥鞭,缠住亚德雷的手。

“嘿咻!”

待亚德雷握住鞭子,萝萝妮亚就像钓鱼般将他一把拉起。撤退的同时,亚德雷也不忘掷出烟幕弹牵制凶魔。

“没成功吗……也罢,我们快逃吧!”

娜榭塔妮亚向欲追击的凶魔说道。于是它们遵从指示,掩护娜榭塔妮亚奔离现场。

“看来是搞砸了。”芙雷米边说,边从地上扶起被萝萝妮亚钓回的亚德雷。

虽然娜榭塔妮亚在最后一刻逃掉了,然而这次还是有收获。

“萝萝妮亚,麻烦你了。”亚德雷将沾了血的小刀拿给萝萝妮亚。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交出小刀后,亚德雷又冲了出去。可不能就这么跟丢娜榭塔妮亚。

接下小刀的萝萝妮亚边赶路,边尝了上头沾的血,这是【鲜血】圣者的能力之一,以舌头来分析血液。刀子上的血,在她嘴里打转了好一阵子。

“……萝萝妮亚,结果如何?”芙雷米问道。

“我没尝过娜榭塔妮亚小姐的血……不过这是十多岁女性的血液,是拥有强大力量的圣者之血,虽然身体疲惫,但健康状态良好,平日应该过着优渥的生活。我想,应该是娜榭塔妮亚小姐的血没错。”

“也就是说,我们追赶的那个是真货了?”亚德雷问道。与娜榭塔妮亚的距离,如今又延长至将近百公尺。跨在狼凶魔背上的娜榭塔妮亚,正仔细地观察我方的一举一动。

“既然她能使用【刃】之力,就应该是真货了,不过为了防万一,所以才请你确认一次。”

“萝萝妮亚,还有什么其他线索吗?”

“还有……这血非常怪异,虽然是人类的血,却有凶魔的味道。里头有恢复型凶魔的血……有腕力强大的凶魔的血……还掺杂了其他无从分辨的凶魔血。我完全无法想像,为何会有这样的血液存在。”

边喘着气,萝萝妮亚不停地说下去。

“很好,萝萝妮亚,有这些就够了。”亚德雷笑着说。

娜榭塔妮亚究竟准备了什么诡计,亚德雷并不清楚,然而她本人就在百公尺的前方,却是毫无疑问的事实。这个大好机会,没道理轻易放过。

“接下来准备使出全力收拾她,不过千万别因此轻匆了。”

亚德雷说完,芙雷米眼神变得严肃,萝萝妮亚则咽了口口水。

芙雷米开枪拖住对方,亚德雷扔出炸弹,双方距离又再次逐渐缩短。如今敌方战力被削弱,凭亚德雷三人,对付起来应是绰绰有余。

“等芙雷米跟我扔出身上所有炸弹后,我们就三人一齐进攻。芙雷米你负责牵制周围的凶魔,萝萝妮亚用鞭子摧毁娜榭塔妮亚的剑刃,最后一击就交给我来。没问题吧?”

萝萝妮亚持鞭预备,芙雷米手里召出炸弹,亚德雷手伸入腰间小袋,掏出秘密道具。

“不能再跑快一点儿吗!拜托加把劲吧!”

娜榭塔妮亚拍着狼凶魔的臀部。那被逼急的模样究竟是发自真心,抑或是演戏,亚德雷无从判断。

“等越过那座山,我们就一起上。”

没想到亚德雷话刚出口的瞬间,不知何物发出破空声自远方飞来。亚德雷等人停下脚步,一把枪就这么刺到他们面前。

“!”

亚德雷望着枪飞来的方向,正好与恰姆所在的洼地相反。

他是何时出现的……不对,也许他早就来到附近了。亚德雷等人太过专注于追捕娜榭塔妮亚,反而疏忽了对周遭的警戒。

“……来了吗?”

亚德雷皱起眉头。这种情况下,对于他的平安无恙,亚德雷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葛道夫·奥欧拉正立于岩山之顶,俯视亚德雷一行人。

“葛道夫先生,您为什么把枪……”

葛道夫不发一语,只默默望着他们。

趁亚德雷等人一时停步,娜榭塔妮亚打算伺机而逃。芙雷米见状,又朝她追了过去。

就在这时,葛道夫猛然向着芙雷米冲锋。

“萝萝妮亚!快拦下葛道夫!”

亚德雷大喊。如今已容不得犹豫。亚德雷拔剑而出,朝葛道夫奔去,铁了心要拦下他。

葛道夫应该也听见摩菈的回音之力,知道恰姆在娜榭塔妮亚攻击下命在旦夕,却还打算保护娜榭塔妮亚。

那么,只能当他是敌人了,亚德雷心想。

芙雷米朝葛道夫掷出炸弹。葛道夫边冲刺边以双手护脸,横向一跳避开了气浪。尽管身着重铠,他却还拥有令亚德雷自叹弗如的轻盈。一起身,他再次袭向芙雷米。

“休想得逞!”

亚德雷自一旁掷出毒针,但葛道夫没留步也没回头,就闪过了飞来的针。

然而芙雷米同时射出的子弹命中葛道夫的胸口,把他打得向后滚了个筋斗而倒地,只是子弹被厚实的铠甲挡下,并没造成致命伤。

“芙雷米!萝萝妮亚!你们去追娜榭塔妮亚,这小子由我来对付!”

娜榭塔妮亚一溜烟地逃去。两人正打算随后追上,葛道夫首次开口说话了。

“……不可以去。”

一站起来,葛道夫又朝着芙雷米直奔。亚德雷掏出催泪弹向葛道夫扔去。然而这依然没能阻拦葛道夫,只见他双手遮住眼与嘴,避开了烟雾。

亚德雷一声呐喊并腾空跃起,挥剑朝奔跑的葛道夫肩膀斩去。葛道夫靠腕甲挡下剑,并掐住亚德雷双手,将他摔到身后。接着,他又抓住萝萝妮亚的镗甲向上一举,随后砸向地面。被重锁包裹的萝萝妮亚躺到地面,一时动弹不得。

“呜……!”

两人同时起身。由于葛道夫手里没枪,大家都轻敌了,忘了他不只有蛮力,同时也擅长体术。

“芙雷米,别管我们俩了!你千万别跟丢娜榭塔妮亚!”

亚德雷吼道。于是芙雷米点个头,转身冲了出去。

葛道夫口中念念有词,随后全速冲刺,试图追上芙雷米。然而亚德雷挡到他的跟前。

“芙雷米就交给你了!”

葛道夫放声喊道。那个“你”指的不知是娜榭塔妮亚,抑或是其他帮手。接着,葛道夫摊开双手放低腰身,回头面向亚德雷等人,看来是打算奋战到底。

“请等一下,葛道夫先生。”举着鞭子的萝萝妮亚怯声说道。

“……少碍事。”葛道夫回了一句,把萝萝妮亚吓得退缩了几步。

“葛道夫,为什么?”

说着,亚德雷向后退去,拔起插在地面的枪,并且收剑入鞘,举起那把属于葛道夫的枪迎战。虽然它既笨重又难使,不过倒还难不倒亚德雷。

“你总该清楚目前状况吧?恰姆就快被杀掉了,要想救她就非得打倒娜榭塔妮亚不可。难道你没听见摩菈的回音吗?”

“请您快停下吧,葛道夫先生。我们非得打倒娜榭塔妮亚小姐不可,只有这样才能救活恰姆小姐。”

萝萝妮亚接着说。然而葛道夫的态势,看不出有任何动摇。

“说话啊,葛道夫,你到底是被谁给骗了?”

“葛道夫先生,您一定是遇上跟摩菈小姐相同的处境对吧?一定是中了什么圈套,被迫与我们交手,是不是?”

亚德雷与萝萝妮亚你一言我一语,然而葛道夫平静地说了。

“接下来的路……不能让你们过去。”

“葛道夫!”

“若是想过去……就杀了我、再前进。”

一对上葛道夫的眼,一阵战栗自亚德雷的脊梁窜起。在这之前,亚德雷本来还抱着一丝冀望,认为葛道夫仍然有可能是同伴,然而看到那双眼,亚德雷抛弃了最后的可能性。这小子是来真的。他真的打算杀了芙雷米、萝萝妮亚,以及其他所有人。

“萝萝妮亚,使出那一招吧。”

“那一招?”

“就是嚷着什么去死去死的,让你能全力以赴的那招。”

“亚德……”

“准备……干掉葛道夫。”

萝萝妮亚先是圆睁着眼,并默默地点了个头。葛道夫就在同时略弯了下膝盖,随后笔直对着亚德雷突袭而去。

亚德雷使出浑身劲力,挺起铁枪向前刺去,但才刚使起枪,手腕的疲劳急速上升。亚德雷再次深切体认到,能轻松操使它的葛道夫,是多么异于常人。

即将交锋之际,葛道夫忽然煞住脚步,亚德雷枪尖既出,硬是在他鼻梢前一公分处停下。下个瞬间,葛道夫手伸向枪柄试图夺回,而亚德雷自然不从,一脚朝着葛道夫腹部踢去。

“呜……!”

没想到起脚的是亚德雷,被弹飞的也是亚德雷。冲击感在脚踝缭绕不散,仿佛他刚刚踹的是颗巨岩。一见有机可乘,葛道夫伸手又是一攫,亚德雷挥枪往他脚下扫去,却被腿铠挡了下来。

“背叛者就是该死该死该死要是不宰了背叛者哪还见得到明日的太阳!”

下一秒,萝萝妮亚的嘶叫响彻周遭,鞭子如舞蛇般蜿蜒而去。

葛道夫也动了起来,弓起身子并以胳膊护脸。鞭子的连击如雨点般打上葛道夫,金属声铿铿作响。

“!”

一轮攻势结束,萝萝妮亚诧异不已。蕴含【鲜血】圣者力量的鞭子只要触及对手,就能榨取其血液,然而葛道夫浑身上下却连一滴血也引不出来。他靠铠甲挡下了一切攻击。

“萝萝妮亚,不要畏缩!先拆了他的铠甲!”

亚德雷喊道,接着举枪又是一刺。葛道夫跳了起来,枪头挥了个空,就这么插到地上。

之后,葛道夫不断抵御两人的攻击。

萝萝妮亚的鞭子次次逮住葛道夫,然而却次次被铠甲阻挡,怎么也触不到他的血管。令人生畏的并非铠甲的硬度,而是葛道夫的反射神经。萝萝妮亚明明看准铠甲的缝隙挥鞭,但却总是被葛道夫以些微挪移给化解。

“呜……!”

边抵御萝萝妮亚的攻击,葛道夫也不忘伸手夺回铁枪。要是稍有破绽,枪恐怕就会被葛道夫给夺回去,然而要是亚德雷停下攻击,葛道夫恐怕又会转而攻击萝萝妮亚。

“亚德雷。”边承受萝萝妮亚的鞭击,葛道夫开口了。

“不要,杀公主。”

“别再胡闹了,适可而止吧你!”

亚德雷吼道,持枪接连刺去。他的目标是葛道夫的铠甲,只要能破除一块防御,萝萝妮亚就能靠鞭子了结他。

“为何还不去死不去死不准碰亚德不准碰芙雷米不准碰恰姆去死吧你!”

萝萝妮亚没完地吼着,改变了鞭子的路径。鞭子在葛道夫周遭一圈圈围起,试着将他捆绑住。

不妙!亚德雷心想,萝萝妮亚已经慌了手脚。

“不要杀……”

就在鞭子即将勒紧葛道夫的刹那,他忽然飞身一跳,庞大的身躯就如韩斯那样轻轻翻起,穿越鞭绳的些微缝隙。着地的同时,他向着亚德雷直冲而去。

亚德雷使出蛮力挥枪迎击,但却迟了一步。打在葛道夫肩上的并不是枪头,而是枪柄。葛道夫伸出大手,一把抓住了铁枪。

比蛮力是赢不过的——亚德雷瞬间下了判断,单手放开铁枪,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腰间小袋掏出剧痛毒针。再勇猛的人被针扎中,势必都得因剧痛而瘫痪个几秒不可。

毒针眼看就要刺上葛道夫握着枪的手,亚德雷道才忽然惊觉。

“!”

葛道夫的标的并不是枪,而是亚德雷拔出的针。

葛道夫放开铁枪,转而抓住亚德雷的手。亚德雷被异常的握力给掐得松手,葛道夫登时伸指接下掉落的毒针,随后扔了出去。

“萝萝妮亚!”

当然,亚德雷的喊声赶不上变化。萝萝妮亚一声尖叫,捂起脸颊跪到地上。

非得保护萝萝妮亚不可,亚德雷掏出了烟幕弹。然而葛道夫瞬间自亚德雷手中夺回铁枪,随后说了句意想不到的话。

“听着,公主她、并不是敌人,芙雷米才是。”

话一说完,葛道夫枪柄底往亚德雷腹部一捶,待亚德雷跪倒在地,他转身奔离两人。

“……糟了。”

亚德雷如今动弹不得,自然追不了葛道夫,就算能,也无法扔下萝萝妮亚。亚德雷勉强撑起身子,替萝萝妮亚拔掉脸上的针。

“你、你没事吧,亚德?”

萝萝妮亚借由【鲜血】圣者的力量,从脸颊伤口喷出血液,完成了排毒。

亚德雷他们追着葛道夫,奔跑了好一阵子,然而葛道夫实在是太快,把两人越甩越远。葛道夫跑的路径,虽然同样是半径一公里的圆弧,但跑了约四分之一圈后,亚德雷还是被甩开了。

远方传来枪响,显然芙雷米正忙着战斗,而枪声的来向,正好与葛道夫的前进方向一致。

“不好了,这下芙雷米会落入二对一的局面。”

亚德雷两人继续赶路,越过几座岩山,渡过了山谷。这时,远方又传来芙雷米的枪响。

“芙雷米!”

站上岩山之顶,亚德雷这才终于看到芙雷米的身影。她正被凶魔包围在狭窄的谷底,但周遭却看不到葛道夫。

“我们来支援了!”

敌人数目约十五头,芙雷米在团团包围下且战且走。在狭窄空间战斗,可说是芙雷米最不擅长的。

“芙雷米!危险!”

芙雷米失去平衡。亚德雷喊着并架起剑,随后握牢剑柄,剑尖瞄准目标。

一扭转剑柄,剑刃便射了出去,反作用力将亚德雷身子顶得后仰。剑一贯穿凶魔的脸,芙雷米便趁着空档脱离凶魔的包围网,朝亚德雷奔去。

“杀吧杀吧死吧敢碰芙雷米的都得死准备开膛剖肚吧该死凶魔!”

萝萝妮亚边吼边挥舞着鞭子。凶魔群这下全朝着亚德雷等人而来,三人只好放弃追赶葛道夫,专注迎战凶魔。

……

约十五分钟后,大量的凶魔尸体在亚德雷等人脚边堆起。但是,不用说娜榭塔妮亚了,连葛道夫的身影也消失无踪。

前不久,娜榭塔妮亚逃去的方向曾发出阵阵强光,传出类似雷击的声音,但那声光如今也已经平息。

“找到了,原来是落在这儿。”亚德雷拾起先前发射的剑刃,重新缩紧剑柄里的弹簧,将刃插了回去。

“……得救了,真是千钧一发。”说完,芙雷米呼了口气。

“葛道夫先生人呢?我们之前好像看到他朝这里来。”

“葛道夫从我身旁经过,追着娜榭塔妮亚而去。我本来想杀了他,但是被凶魔阻挡而下不了手。对了,除了葛道夫,我还看到一头小凶魔追着娜榭塔妮亚。”

“小凶魔?会是谁呢?”

“不晓得,是个没看过的角色。”

“这样啊……总之,幸好芙雷米小姐平安无事。”

萝萝妮亚松了口气,芙雷米则望着亚德雷,眼神充满忿恨。

“不管是娜榭塔妮亚还是葛道夫,全都逃掉了。”双手抱胸的她,接着又说:“很遗憾,亚德雷,你所想的全都猜错了。”

“……的确。”

亚德雷垂着头。他当初主张葛道夫是被人欺骗,带领大家追他追到这儿,结果不但中了娜榭塔妮亚的计,还害恰姆命在旦夕。

就连方才遇见葛道夫时,亚德雷依然犹豫不决。若一开始就抱着痛下杀手的决心而战,结果也许会与现在截然不同。

“是我搞砸了,葛道夫确实是敌人。”

亚德雷想起三天前,一行人在【永恒蓓蕾】曾讨论过的事,芙雷米与摩菈等人当时曾说过怀疑葛道夫。亚德雷不禁后悔,觉得当时该更重视她们的意见,不该轻易质疑伙伴的天真想法,正是招致当前事态的远因。

“没必要放在心上,反正我本来就不认为你的判断能十全十美。”

她讲话还是那么尖酸啊,亚德雷心想。

“可、可是……我认为葛道夫被骗的可能性依然存在。”这时,萝萝妮亚说了。

“这话怎么说?”亚德雷问道。

“你没听到刚刚那句话吗?敌人不是公主,而是芙雷米。”

听了这句话,芙雷米眉头蹙了蹙。

“你说我是敌人?”

“她不是这意思!”亚德雷理解了萝萝妮亚想表达的意思,替她补充。“简单地说,葛道夫可能被骗了,误信芙雷米是敌人,要想救恰姆就得杀掉芙雷米,所以才会前来阻止我们。你指的是这个意思吧?”

萝萝妮亚连连点头,但亚德雷默默地摇了摇头。

“这不可能。”亚德雷揉了揉肚子。“那小子刚才确实是抱着杀了我也没关系的决心在战斗,这点我能看得出来。”

“若葛道夫认定我是敌人,为何刚刚直接从我身旁经过而不攻击?”

“……那、那是因为,呃……”萝萝妮亚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先不管这个。我们要是再不快点可就糟了。”芙雷米打断她的话。“刃之宝石启动到现在已经过了将近一小时,我们只剩两小时再多一些,而且泰格狃搞不好已经率领全军到熔岩地带了。”

芙雷米说得没错,时间所剩无几。要是泰格狃攻进熔岩地带,亚德雷等人可就真豹玩完了。到时只能硬带恰姆逃离,别无其他办法。

“有了葛道夫保护,现在要打倒娜榭塔妮亚更加困难,不过我们三人合力,应该还是有机会。首先,得把逃掉的娜榭塔妮亚重新找出来。”

两人对着芙雷米的话点了点头,再次奔上岩山。

“目前状况确实不利,但能确定第七人的身份,就是重大的成果。接下来只要救回恰姆,胜利曙光就近在眼前了。”

“的确,现在已经分辨出第七人的身份了。”

芙雷米说完,萝萝妮亚也同意地点了头,唯独亚德雷不发一语。

“亚德雷,你怎么了?”

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想不透。种种疑问,不停自心中涌现。

如果葛道夫是第七人,应该会有更好的作战方式。

例如在雾幻结界,他们应该能两人联手杀掉摩菈或芙雷米,并栽赃给亚德雷,然而他却没这么做。

疑点还不只这样。为何娜榭塔妮亚在咯血谷一战没现身?要是当时对摩菈的圈套与刃之宝石同时并用,亚德雷等人将无从应付,但她为何这样零星出招?

为何葛道夫至今毫无动作,却又偏偏挑这时行动?

而且跟这些相比,还有其他更重要的问题。

泰格狃现在在做什么?它肯定知道六花在熔岩地带,为何不发动攻击?

一切显然不对劲。亚德雷知道在他所不晓得的地方,有什么事正在进行,但他却对真相毫无头绪。

“萝萝妮亚,你回去向摩菈他们报告现况。虽然我想应该不至于,但葛道夫与娜榭塔妮亚也许会前去攻击他们。”

“好的,我明白了。”

“我们俩接下来会继续追捕娜榭塔妮亚。你要是发现敌踪,就引爆这个,我们会马上赶过去。”

说着,芙雷米递出一颗甩炮。萝萝妮亚收下后点了点头,奔回恰姆他们所在之处。

“亚德雷,为何从刚刚就一直发愣?你不是负责带头的吗?这时该由你下指令。”

“啊、喔喔,抱歉,在想些事情。”

“是吗?总之我们快走吧。”

于是,亚德雷跟在芙雷米后头跑了起来。

然而他脑海里,想着的依然是葛道夫的一切——当初他以为娜榭塔妮亚是第七人时的惊愕表情,在魔哭领前进时的绝望表情,以及说要拯救娜榭塔妮亚时的异样表情。那一切,真的是靠演技就能装得出来的吗?

亚德雷完全搞不懂葛道夫,毕竟对他的了解实在太少,无法判断他究竟是演技出神入化,抑或是有其他因素?

……

在满是岩石的熔岩地带,想沿着足迹追踪是不可能的。亚德雷与芙雷米决定前往先前闪着白光的场所。

两人以恰姆所在地为圆心,朝顺时针方向前进了约四分之一圈的距离。沿途不放过任何一处角落,不论是山谷底、岩山背后、各个小洼地,都慎重地寻找娜榭塔妮亚的身影。虽然这么做实在很耗费时间,但也别无他法。

“娜榭塔妮亚无法离开恰姆超过一公里,这点应该错不了了。在半径仅一公里的圈子里,没道理找不出她。”芙雷米说道。

一登上稍高的小岩山,其中央处是个直径约二十公尺的圆形洼地,里头冒出缕缕黑烟。

“那是?”

亚德雷凑近一瞧,发现中央处躺着两头凶魔尸体,一头是蛇型,另一头则是人型凶魔,全都被烧成了焦炭。伸手一摸,尸体烫得令人不禁喊出声来,看来它们都是几分钟前刚被烧死。

这不是被浇油烧死的,也不是被大火给烤死的。依两人研判,这恐怕是雷击。

“真不晓得这是怎么回事。”芙雷米嘟哝道。仔细一瞧,周围地表也有许多焦黑痕迹,还能发现许许多多的孔洞。

“……娜榭塔妮亚刚来过这儿。”亚德雷说了。那些孔洞,就跟娜榭塔妮亚自地表召出剑刃时的孔洞一模一样。“她刚刚跟不知何者交手过,而且现场还有一头会使用雷击的凶魔,只是不知是站在谁那边。”

“她的对手会是谁?难不成这也是卡尔癸克派干的好事?”芙雷米纳闷着,并且想起恰姆所在的洼地里那些凶魔尸体,目前也是来路不明。

“既然对方跟娜榭塔妮亚敌对,代表他跟我们同个阵线?不对,不可能。在魔哭领里,绝不会有我们的友军。”

“这些之后再来思考吧,现在得先找出娜榭塔妮亚。”

于是亚德雷等人离开现场,继续寻找娜榭塔妮亚。剩下的时间,已不到两小时了。

……

一出洼地,他们看到萝萝妮亚在岩山上奔跑的身影。而一见到亚德雷等人,她也向着这儿跑来。

“恰姆他们怎样了?”

“他们平安无事,不过……森林里来了好几头凶魔,在他们附近徘徊,但没有攻击的举动,只是在观察他们。”

真是怪事。亚德雷不解,为何娜榭塔妮亚尽是使些不上不下的攻击手段。

“你没跟它们对打吗?”

“韩斯先生说要我别在意他们,赶紧找出娜榭塔妮亚。韩斯先生跟摩菈小姐……看起来都很心急。”

萝萝妮亚也是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样。

“不过,有一个好消息。摩菈小姐能靠她的力量,稍微延续恰姆小姐的生命。”

“大约多久?”

“……她说约三十分钟。”

这的确称得上喜讯,但还是叫人开心不起来,因为状况并无改变,恰姆依旧是岌岌可危。再说,要是泰格狃率领全军前来,剩下多少时间都没有用。

“总之,现在只能加紧脚步了。”亚德雷说道。

就算不为人知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事,而其中究竟有什么内幕,现在都没有时间可以去思考。亚德雷等人当下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出娜榭塔妮亚并杀了她。

……

三十分钟后,亚德雷一个人在熔岩地带奔跑。他爬上岩山放低身子环顾周遭,接着又登上另一座山搜索。他慎重、缓慢地以顺时针方向前进,凝神不放过任何一个暗处,倾听周遭任何风吹草动。

芙雷米与萝萝妮亚此时并不在他身旁。芙雷米以逆时针方向由另一头寻找,萝萝妮亚则是忙着搜索恰姆所在的洼地周边。照道理,不管娜榭塔妮亚逃往何处,最后一定会被揪出来。

单独行动虽然危险,但目前已经顾不上这点了。三人已讲好,若是发现娜榭塔妮亚或葛道夫的行踪,就立刻引爆连络用的炸弹呼叫其余两人,然而到目前为止,亚德雷并没收到芙雷米或是萝萝妮亚的通知。

“!”

一听见身后传来声响,亚德雷一奔而上,然而在谷底的,却只有蒸气与小小的热水坑。原来只是间歇泉的喷发声,亚德雷不禁咂了个嘴。

接下来,他又发现两头凶魔,正朝恰姆他们所在的洼地而去。亚德雷本想除掉它们,但又想起负责迎击是韩斯与摩菈的工作,于是无视它们,继续寻找娜榭塔妮亚。

“亚德雷!”

前方传来呼唤。亚德雷定睛一瞧,芙雷米的身影就在正前方。

也不必多问了,毕竟当初已经说好一有消息就以炸弹通知。亚德雷就这么和苦着一张脸的芙雷米会合。

“你应该没看漏什么吧?”

“不可能的。倒是你那儿真的什么也没发现吗?”

正当两人忙着确认时,萝萝妮亚也跑来了。一见到两人表情,她也随即察觉到计划失败。但这并不像是有谁看走眼,大家已经把能躲藏的地方全都找了一遍。

找不到葛道夫的理由不难推断——他已经逃到宝石的效果范围外。

但娜榭塔妮亚就不是了,她照理会待在亚德雷等人的搜索范围内。

“才不过半径一公里范围,为什么会找不到她呢?”

“也只能猜测她躲起来了……但是这儿有能藏匿的地方吗?”

亚德雷回想起熔岩地带的地形,但却想不出任何类似的场所。

“会不会,是摩菈小姐的分析有哪里错了呢?”萝萝妮亚说道。

“不可能的,摩菈可是优秀的圣者,不至于错估圣具的效力。”

“但是……也许有什么方法能瞒过她?”

“就算有,摩菈也应该会晓得。更何况娜榭塔妮亚成为圣者才三年,我不认为她使得出那种高阶技术。”

正当两人对话时一,亚德雷忽然见到奇妙的景象——一头凶魔站在稍远处的岩山山顶,手里挥舞着什么东西。

“……白旗?”

那是头长着乌鸦脑袋与野人躯体的凶魔,腰间缠着破布,手里拿着棍棒。它将白色布片卷在棍棒上,当成阳春的白旗挥舞着,并且慢慢逼近亚德雷等人。

“是敌人。”芙雷米拔枪对准野人凶魔。它挥动白旗,摆出动作示意她别开枪。

“请等一下,芙雷米小姐,那是白旗。”萝萝妮亚挡在芙雷米面前并说道。

“那是什么意思?”

她竟然不晓得白旗——亚德雷有些讶异。看来芙雷米有些时候,似乎挺欠缺常识的。

“那是在战场上表明自己无战意时的信号,你没听过吗?”

“人类的举动还真是奇怪。”

说着说着,野人凶魔已来到亚德雷等人所在的小岩山之下,在彼此相距约十公尺处停下。亚德雷等人手里拿着武器,看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各位好。”凶魔说了。

亚德雷虽然不曾听过那声音,却觉得口吻有些熟悉。那跟一般凶魔怪腔怪调的语气不同,既流利又带有教养。

“感谢各位没出手攻击。看到芙雷米拔枪,可真是把我吓得提心吊胆呢。”

“……你是谁?”

亚德雷一问,野人凶魔耸了耸肩。

“只要看到这个,我想你们大概就知道了吧。”

说着,它手伸进腰间系布里,从中掏出一颗硕大的无花果。

“!”

亚德雷与芙雷米同时动作,一人掏出毒针瞄准凶魔的手,一人开枪打穿无花果、果肉打得粉碎四散。

“很遗憾,那颗只是一般的无花果。至于我的本体在哪儿,就当作是秘密吧。”

“……泰格狃。”

亚德雷喊出野人凶魔的名字,或者说,是操纵该凶魔的幕后人物之名。

“看来你们确实推测出我的真面目了。真是了不起。到底是怎么暴露的?芙雷米跟了我十八年,都不曾发现这件事呢。”

“你有何贵干?”重新装填子弹后,芙雷米瞄准泰格狃的脑袋,手指也早已扣到扳机上,一副随时准备杀掉它的模样。

“慢着、慢着,芙雷米先等等。我无意跟你们打,只是有事想跟你们商量。”

“你想,我可不想。”

“先冷静点吧。亚德雷,求你帮帮忙,阻止芙雷米。”

然而亚德雷并没阻止。他就和芙雷米一样,一直等待杀掉泰格狃的机会,毕竟没任何理由放他活命。

“亚德雷,我有个提议。”

萝萝妮亚也举起鞭子,朝泰格狃逼近。泰格狃摊开双手向后退去,一副畏缩没出息的模样,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令亚德雷三人停下动作。

“我们何不合作,一起打倒娜榭塔妮亚呢?”

“……什么?”

亚德雷不由得回问一句。泰格狃于是一副深感意外地说:

“咦?你们没发现吗?其实你们仔细想想就该知道,我跟娜榭塔妮亚可是彼此敌对的。”

“什么意思?”

看到芙雷米放下枪管,泰格纽嘴角歪了歪。难以辨识的动作,看来似乎是在笑。

“娜榭塔妮亚并不是我派去的刺客。她背后的主使者是德兹,也就是那可耻的凶魔背叛者。不管对我还是对你们来说,她都是必须消灭的敌人。”

“……不会吧。”亚德雷嘀咕了句,想不出其他可说的话。

“倒是你们三位,好像都还没跟我打招呼对吧?”

说着,泰格狃歪起嘴笑了。

第三章 迷失的众勇者

“……恶、呕咕!”

恰姆又吐了口血。摩菈边抚着她的背,边把精气注入她体内。山之精气即为疗愈之力,能回复恰姆的生命力,却无法压抑恰姆腹内刃之宝石的持续伤害。

刃之宝石启动至今,已经过了约一个半小时。在遍地凶魔尸体的洼地里,摩菈着急地等着亚德雷等人的好消息。

恰姆如今脸色苍白,双眼无神,衰弱的程度一看即知。她就像幼儿般趴在摩菈身上,身子不住颤抖。摩菈只能抱着恰姆,不停注入精气。

“喵喵咧啊!”

韩斯正在环绕着摩菈与恰姆的环状边坡上与凶魔战斗。收拾了三头凶魔后,他回到两人身边。

“这附近差不多都收拾干净咧。”

明明斩倒了将近二十头凶魔,韩斯却毫发无伤,甚至看不出一点疲惫。

“韩斯,我看你也去吧,和亚德雷他们一起打倒娜榭塔妮亚。”摩菈对韩斯说。

前不久,萝萝妮亚一人回来找摩菈等人,告知葛道夫已确定是敌人,以及跟丢了娜榭塔妮亚等消息,随后马上又离开,继续追缉娜榭塔妮亚。

“目前战况不乐观,光凭亚德雷等人,要打倒娜榭塔妮亚并不容易,现在他们需要你的力量。”

然而韩斯摇了摇头。

“能去的话,我早就去啦。”说着,韩斯面朝斩指森方向。“我们现在被人盯得牢牢的,只要这里的警戒一放松,那群家伙随时都会来杀了恰姆。摩菈,你有办法一边注入精气,一边跟敌人战斗咪?”

不可能。摩菈自知无法在分享生命力的同时,也进行战斗。

“……该死!”

摩菈悔恨得紧咬牙关。等待的时间,感觉格外漫长。当伙伴将死时更是如此。

韩斯也是愁容满面。就在这时,躺在摩菈怀中的恰姆说话了。

“……猫先生,阿姨,对不起。”

“别再说话了,恰姆,这样只会耗费更多体力。”

然而,恰姆呼着血沫并说道:

“恰姆太大意了……都是恰姆不好……这样子下去……恰姆根本只是个累赘……”

看着恰姆流泪,韩斯走了过去,伸出沾满凶魔血的手,拨了拨恰姆的头发。

“少在那儿说什么大话啦,小孩子乖乖睡觉呗。”

“恰姆……才不是小孩子。”

“看来你还挺有精神的喵,那就别再说丧气话啦。”

说完,韩斯他笑了。那和蔼的表情,连摩菈都颇感意外。

“包在我们身上呗,我们不会输给那蠢女人的。”

恰姆乖乖地点了个头,闭上眼睛休息。然而摩菈很清楚,韩斯也同样不安。他们都在担心,不知道亚德雷是否能打倒娜榭塔妮亚。

……

由于泰格狃要求,三人只好无奈地配合着打招呼。但亚德雷轻轻点头示意,却被泰格狃呵斥:“哪有人这么问候的。”他实在想不透,为何凶魔会对打招呼这么斤斤计较。

“……看来你们确实有心想听我说话。”

说完,泰格狃这才满意地点了头。

此刻的亚德雷,正压抑着澎湃的心跳。他的喉咙干渴,热血翻腾,感到呼吸困难。

在那已逝的遥远往日里,泰格狃也是像这样现身于亚德雷的故乡,和村民和睦交谈,像是交了新朋友般微笑。它用了一晚笼络村民,毁了亚德雷的故乡。

过去种种,至今依旧历历在目:直至昨日还是同胞的村民,对自己姐姐动用私刑的那一幕;和自己一同逃跑的挚友被逮到、被杀死的那一幕。亚德雷忘不了那一天,自己所失去的一切。

“亚德。”萝萝妮亚轻抚亚德雷的手背。多亏她的安抚,亚德雷这才回归冷静。

即使心爱之人的仇敌当前,现在也绝不该交手。如今该做的,是设法拯救恰姆,所以得看透泰格纽的提议是真是假。

“亚德雷,你还好吗?”

“轮不到你烦恼。身为地表最强的男人,我无时无刻都很冷静。”

说完,亚德雷笑着,并看着隔壁的芙雷米。她也因愤怒而圆睁着眼,但并未失去冷静。亚德雷心想,可得向她看齐才行。

“是嘛,那就好。不提那些,我们谈谈娜榭塔妮亚的事吧。说来遗憾,我也不晓得娜榭塔妮亚目前人在哪儿。”泰格狃不甚愉快地说道。“关于娜榭塔妮亚的下落,你们有什么线索吗?有的话说来听听,不管什么芝麻小事都好。”

“慢着,你别自顾自地说下去。先把事情交代清楚,你为何要捉拿娜榭塔妮亚?”

亚德雷一说完,泰格狃耸了耸肩,一副嫌麻烦的模样。

“芙雷米,你有将我与卡尔癸克、德兹的事告诉他们吗?”

泰格狃一问,芙雷米点了个头。依她所言,凶魔分为泰格狃、卡尔癸克、德兹兰大派系并彼此对立。其中泰格狃与卡尔癸克对于凶魔应奉行的信条意见相左,德兹则是凶魔口中的叛徒,被另外两派追杀。

“我刚也说过了,娜榭塔妮亚是德兹的手下。”于是,泰格狃开始说明。“约两百年前,德兹背叛了我们,带着一群党羽离开魔哭领,潜伏到人类世界。我跟卡尔癸克派了手下到人类世界追捕它们,同时不停肃清魔哭领里的德兹派。本来,我们以为德兹派早已崩溃。”

“……然而事实并不如你们所想的,是吗?”

“我们太天真了。德兹派一直在我所不知道的地方累积力量,还用了与我不同的手段,弄到假的六花纹章,甚至潜入彼埃纳皇宫,吸收娜榭塔妮亚为伙伴,给了她假纹章,派她渗透到你们之中。”

亚德雷有些难以置信。

“同时我也弄到了假的纹章,并给了人类的手下,混入你们之中。竟然这么凑巧,我跟德兹在互不知情的状况下,盘算着一模一样的策略。”

真有这么巧的事吗?亚德雷心想。

“因此一听说雾幻结界的事,连我也很惊讶啊,毕竟那儿竟然多了个我不晓得的假六花,还打算擅自杀了你们全部。说起来丢脸,但是那场战斗结束后,我才知道那是德兹策划的。”

泰格狃又说了。

“其实我也派了手下渗透到彼埃纳王国,搜集关于娜榭塔妮亚的弱点、习性、人格等情报。她似乎认为自己一定会获选为六花,所以我心想要是能好好诱导,那么她也许能像摩菈那样,成为可利用的角色。只不过,我完全没察觉到,她早已跟德兹联手。”

“……令人难以置信。”芙雷米嘀咕着。泰格狃白旗放到地上,双臂叉在胸前继续说:

“坦白讲,连我也无法相信,两头凶魔的计划竟然一模一样。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那个娜榭塔妮亚竟然会成为凶魔的部下,怎么听都像是个玩笑。然而,一切都是事实。”

“亚德雷,你相信这番话吗?”芙雷米问道。

但亚德雷什么也没回答,只催促泰格狃继续说下去。要说难以置信,亚德雷也是一样的,然而对后续内容的好奇,却凌驾了一切。

“泰格狃,继续说下去。要不要与你联手,等我听完再决定。”

听亚德雷这么说,泰格狃一副无奈似的耸耸肩。

“话先说在前头,你们与我终究是敌对关系。坦白讲,我根本不愿和你们携手合作。”

“难得我们意见一致呢,这句话我完全赞同。”亚德雷说了。

“但是跟你们比起来,德兹与娜榭塔妮亚的组合要强大得多了。因此由结果来看,就算让你们渔翁得利,我还是宁愿优先消灭德兹它们。”

“你说什么?”

羞辱性的一番话,让亚德雷不禁反问。

“很合理不是吗?你们从以前到现在,有哪一次对我构成威胁过?”

芙雷米眼里怒火蕴聚。

“德兹派的渗透比我所想的还要更深。不管是我的属下,还是卡尔癸克的手下,里头都潜藏了大量的德兹派。你们也见过之前那堆凶魔尸体了吧?”

亚德雷点点头。目前恰姆所在的洼地,的确是躺了数不尽的尸体。

“我跟你们为了摩菈而战斗的当时,以及在森林里你追我赶的当时,德兹都一步步准备着计划。而它在今早终于展开行动,策动所有德兹派凶魔攻击我们。在德兹派的进攻下,我布署在斩指森地区的手下几乎全军覆没,增援也没有抵达的迹象。目前我甚至无法掌握,属下里有哪些属于德兹派。”泰格狃说得很凄凉。“如今我可成了无依无靠的可怜家伙。”

若一切属实,这可是干掉泰格狃的大好机会,理应当场杀了它。然而亚德雷一点都不认为泰格狃吐露的是实话,觉得这只是它假装自己孤立无援的骗局。

“所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经亚德雷一问,泰格狃说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提议。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杀掉娜榭塔妮亚并拯救恰姆。”

“拯救恰姆?”

瞧亚德雷一伙人纳闷,泰格狃接着说明。

“这是有原因的。我现在可不能让德兹杀害恰姆的计谋得逞。”

“……原因是?”

“我跟卡尔癸克以及德兹曾经打赌,比谁将来能杀六花勇者杀得最多。只要谁先杀掉三人,谁就获胜,就能让剩下两凶魔服从自己,成为凶魔的唯一领袖。”

“你说,打赌?”

“那是两百年前,我们透过【语言】圣者订下的契约。契约内容很单纯,就是谁先杀掉,或是瘫痪三名六花勇者,谁就能成为统率凶魔的唯一首领。剩下两名凶魔必须发誓永远服从,否则就必须付出生命。当然,娜榭塔妮亚要是杀了你们,分数也会算在德兹头上,加上德兹它们要是靠计谋分裂你们,并且导致有谁丧命,同样是算德兹的分数。”

“什么打赌……什么分数的……听起来简直就像是……”这时,萝萝妮亚低语道。

泰格狃这下动了动嘴唇,仿佛嘲笑般对萝萝妮亚说:

“你领悟得挺快的嘛,萝萝妮亚。没错,这次这场战争并不属于你我,而是我、卡尔癸克、德兹三者争夺首领宝座的战争。你们,不过是用来分出胜负的棋子。”

“去你的,开什么玩笑。”亚德雷说道。芙雷米气得颤抖,萝萝妮亚则是惊愕得双眼斗大,至于亚德雷自己,当然也是倍感屈辱。

“这样你们能明白,为何我要和你们联手了吧?坦白说,现况是德兹拥有绝对的优势。照这样下去,恰姆可说是死定了,而德兹想必也准备了杀死其他六花的方法。我认为你们除了与我联手,应该也没其他选择了。”

“亚德,你打算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和泰格狃……”萝萝妮亚问道。

“我保证,在消灭德兹之前,绝不会攻击你们。我已经通知我所派去的第七人,要对方倾全力拯救恰姆。事实上,我到目前为止的确没骚扰你们,不是吗?”

“目前盯着恰姆的凶魔是?”芙雷米问了。

“那是德兹派,不过到昨天为止,它们原本还是我的部下呢。”

“……让我考虑一会儿。”

亚德雷并不认为,泰格狃所说的都是真话,但也不觉得一切都是谎言。

从头到尾扯谎,是傻子的作为,唯有将假话混进真相里,才能让谎言更显自然。泰格狃的话里,肯定带有真相。然而究竟哪些是真相,哪些是谎言,亚德雷无从辨识。

“泰格狃,有个地方我想不透。”这时,芙雷米开口了。“谁杀了三名六花就能成为凶魔首领……为何你会立下这种契约?你、卡尔癸克以及德兹不是对头吗?”

被她这么一说,泰格狃显得有些狼狈,眼神转到一旁,并接着说:

“……算是太年轻所犯下的错吧。当时的我实在太愚蠢,没料想到德兹竟然会如此卑鄙。”

“别装可怜转移话题。”

“芙雷米,这件事说来话长,我想你们现在应该没多少时间了吧?”

“……的确是。”

若是状况允许,亚德雷也想问个透彻,然而泰格狃说得没错,目前确实没有时间这么做。

“好了,亚德雷,做个决定吧。你怎么打算?”

泰格狃要求回应。亚德雷沉默下来,就这问题持续思考着。

叛徒德兹与泰格狃它们目前彼此敌对——这一点大概是真的。如果是假的,就等于芙雷米也撒了谎。但亚德雷视芙雷米为重要的伙伴,不认为这种事会发生。

名为德兹的凶魔本身就是虚构的存在——的确存在这个可能。毕竟亚德雷至今都没见过德兹。也许是泰格狃虚构出一个名为德兹的角色,并利用它为借口,乔装成友军接近六花。

然而,亚德雷前不久看到的那群凶魔尸体上,有找到娜榭塔妮亚与未知人物战斗的痕迹。因此凶魔间起内乱,几乎是确定的事实。叛徒德兹有很高机率确实存在。

那么,娜榭塔妮亚呢?她并不是泰格狃的部下,而是隶属于德兹——这句话又是真的吗?

“亚德雷,行事不够果断,可是会错失良机的喔。”

“请闭上嘴,泰格狃。你想死在这儿吗?”

亚德雷没理会,继续思考下去。

泰格狃的话里,有个明显的矛盾。那就是葛道夫的存在。娜榭塔妮亚与泰格狃派去的第七人彼此敌对,而泰格狃又说,第七人正尽力保住恰姆。若这些都是真的,那葛道夫又是什么人?

历经漫长的沉默,亚德雷终于说话了。

“泰格狃,我认为与你联手,这主意听起来不坏。”

“亚德?你是认真的吗?”

“你在说什么傻话!”

芙雷米与萝萝妮亚同感惊愕。但亚德雷没理会她们俩,接着说:

“但有件最重要的事我还没问。葛道夫是你的手下吗?”

“没错,问题就在这儿了。”泰格狃抚了抚下颚。

“对于葛道夫,我只知道一件事:他并不是我派去的第七人。就这样。”

“……也就是说?”

“我对葛道夫的真面目同样一无所知,还一直以为他是真正的六花。为何娜榭塔妮亚一直没揭露自己忠贞家臣的真面目,这点的确叫人纳闷。”

说到这儿,泰格狃停顿了一下。

“我能想到的只有三种可能:第一,他是德兹派来的另一个假货,不过这样一来,我就不晓得另一个六花身在何方了。第二,他是真正的六花,因为某些理由被德兹操纵,我认为这个可能性最高。”

但亚德雷认为并非如此。先前与他交手的葛道夫,眼神并不像是被人操纵,而是凭自己的意志、判断在战斗。

“至于第三种可能,他是真正的六花,为了守护娜榭塔妮亚而背叛了你们。”

“这是绝不可能的。”亚德雷回道。六花勇者是不会背叛的,因为要是没有奉献生命打倒魔神的坚决意志,就不可能获选为六花。

“你真的以为不可能?摩菈不就曾经背叛过你们吗。”

“但是,摩菈她……”

“亚德雷,你该质疑一切。跟我们交战,你将来遗会见识到更多的不可思议。”

亚德雷无话可回,只好默不吭声。

“不管怎样,这场战事的关键,看来应该就是葛道夫没错了。他究竟是什么角色,又是听从谁的命令而行动……”

“……葛道夫他曾说过,要守护公主。”

芙雷米刚说完,泰格狃却肩头发颤,看来似乎是在苦笑。

“我们就是被这些话给唬得一筹莫展。韩斯和摩菈目前被迫留在洼地无法行动,卡尔癸克那蠢才到现在都还没打算出动。葛道夫说要守护公主,我还真不晓得现在有谁会攻击她。”

“泰格狃,关于娜榭塔妮亚的藏身之处,你有什么线索吗?”

亚德雷问道,但泰格狃摇摇头。

“我先前派了手下监视娜榭塔妮亚与葛道夫。发现娜榭塔妮亚在与你们交手后,就和葛道夫以及德兹会合了。”

“德兹是个怎样的凶魔?”

“它拥有操纵雷击,以及自由自在变身的能力,目前的外表是狗与松鼠混合而成的奇异模样。我虽然隔了两百年才又见到它,不过应该错不了,毕竟能操纵雷击的凶魔。只有德兹一个。”

“还有吗?”

“它们进入离这儿东边一公里处的洼地里。我的手下原本追了下去,不过马上被收拾了两头,只有一头逃了出来。据说几分钟后,它看到葛道夫一个人离开洼地向东前进后,又去窥探洼地里面,发现娜榭塔妮亚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娜榭塔妮亚是如何躲藏的,你有想法吗?”

“这我也很难说得上什么,但是……”

看着亚德雷与泰格狃畅谈,萝萝妮亚显得颇为不安,眼神正传递着疑问:你真的要和泰格狃联手吗?

“我想,那恐怕不是凶魔的力量吧。”

“怎么说?”

“我拥有为数约四千的手下,但从来没看过有凶魔能不留痕迹地消除一个人的踪迹。不对,我想这样的能力根本不可能存在。芙雷米,你也这么认为,对吧?”

芙雷米虽然没回答,但也没否定。

“你意思是说,她是靠圣者之力藏身?这不可能。娜榭塔妮亚可是【刃】之圣者,就算再怎么活用刃之力,也不可能隐身的。”

“问题就在这儿了。”

亚德雷与泰格狃陷入沉默。芙雷米趁着这时以眼神示意:你要和泰格狃谈到何时?不杀了它真的没问题吗?然而看着她的眼色,亚德雷只低声回了句:“先等着吧。”

“……据说约四百年前,当时的彼埃纳王请众圣者造了件特别的圣具,”泰格狃说了,“那件圣具由国王代代相传,仅赐予能力与忠诚皆获认可的家臣。至于那件圣具是由谁拥有,拥有什么能力,我没能查明。但有可能是一件能使人隐身的圣具,目前就在葛道夫或娜榭塔妮亚手上。”

所谓圣具,即是蕴含神之力的道具。这部分,摩菈应该会知道些什么。

“你有证据吗?”

“没有。但除了这个,我想不出其他可能性。”

突然,泰格狃踏出步伐。

“现在可不是浪费时间站在这儿闲聊的时候,我们快去找娜榭塔妮亚吧。”

于是亚德雷跟着它后头,萝萝妮亚也随后跟上。

“你打算怎么做?”

“我们先去我手下最后目击到娜榭塔妮亚的地方,找找有什么线索。”

这时,萝萝妮亚以惶恐不安的语气向亚德雷询问:

“亚德,你是认真的吗?真的要和泰格狃联手吗?”

“别担心,先默默跟上就对了。”亚德雷回头说道。

萝萝妮亚一副无法置信的表情,但一旁的芙雷米却淡然处之。亚德雷心想,真不愧是芙雷米。看来不须透过言语,芙雷米也能揣摩出亚德雷的想法。

“要是没线索,就改找葛道夫。对于娜榭塔妮亚的藏身处,他肯定知道些什么。而接下来……”

泰格狃话才说到一半,某样东西滚到它脚边,原来是芙雷米召出的炸弹。就在炸弹将爆之际,亚德雷有了动作,边拔剑边跳跃而去。

冷不防的攻击,令泰格狃难以招架。它只能双手护着脸,被炸得向后飞去。

亚德雷挥着剑,朝被气浪吹走的泰格狃攻去。

“该打听的都打听了,那么留你也没用了。”

“你们这些家伙!”

亚德雷的剑被泰格狃用手臂挡下。上头的肌肉异常坚韧又富弹性,导致剑刃陷入半只手臂里,就这么卡在上头。

泰格狃对准亚德雷腹部连连挥拳,但亚德雷一个翻身绕至背后,双手交缠至它的脖子上勒紧。

下个瞬间,芙雷米的枪弹射进泰格狃胸膛。失去重心的它,带着身后制服自己的亚德雷一同倒向地面。亚德雷终于确定,这次的泰格狃,远比在咯血谷遇见的那个要脆弱得多。

“萝萝妮亚,到右边去!包围泰格狃!”

“好、好的。”

芙雷米与萝萝妮亚分别朝左右奔去。泰格狃试图甩开亚德雷,同时放声大喊。

“你傻了吗,亚德雷!我说的句句属实,你竟然分不出来。”

“就假设你说的全是真话,那也不构成留你活口的理由。”

“……你会后悔的。”

被芙雷米的子弹打碎膝盖,全身血液也被萝萝妮亚的鞭子汲出。就在泰格狃停下动作的那瞬间,亚德雷拔出他的最终王牌——对各种凶魔都有效的必杀武器,圣者之钉。

就在亚德雷寻找那无花果状的本体,准备刺下圣者之钉时,泰格狃的身躯起了变化,颈子突然急远拉长,并发出巨响炸得粉碎。

“!”

乌鸦的脑袋自肉体分离。身躯部分软绵绵地倒下,脑袋部分则冒出了翅膀,以非比寻常的高速飞上天空。

“芙雷米!快把它射下来!”

亚德雷边喊,同时左手拿着圣者之钉,右手扔出毒针,芙雷米也跟着开火射击。乌鸦脑袋虽然闪过子弹,却被几根毒针扎中。但在空中失去平衡的它,却还是死命振翅并逃遁而去。

“脑袋才是它的本体!”

亚德雷掷出圣者之钉,即将命中之际却被泰格狃以毫厘之差给闪开,仅掠过其羽翼。

“快、快来人!拦下亚德雷他们!”

泰格狃喊道,然而并没有凶魔回应它。

“可恶,竟然连个帮手也没,这群无能的东西!”

飞着飞着,乌鸦头终于到了亚德雷的毒针射不到的距离。芙雷米虽然连连开火狙击,但仅几发枪弹掠过泰格狃,却没能将其击落,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消失在天空的另一端。

“……可恶!”

看着天空,亚德雷一拳捶向地面,拳头被地热烫得冒出蒸气。难得有打倒泰格狃的良机,就这么白白糟蹋掉了。

随后,亚德雷前去寻回圣者之钉。那可是仅剩三根的贵重王牌,得好好珍惜才行。

“太好了,我还以为你真的打算跟泰格狃合作呢。”

找回圣者之钉的亚德雷一归来,萝萝妮亚像是吃了定心丸似的说道。

“这还用说吗。敌人的敌人才不会是朋友。”

“只不过,想不到那家伙看起来比想像的还要更窝囊呢。”说完,她望着泰格狃飞去的方向。

“只是演技罢了。只要能让我们掉以轻心,那点小手段对它来说根本没什么大不了。”芙雷米说了。“倒是亚德雷,你觉得泰格狃那番话怎样?”

“不晓得。那些听起来没一句像真的,却又好像插了几句真话在里头。唯一能确定的是,那家伙根本没打算与我们合作,只是想伺机杀掉我们。”

“这……我也或多或少有这种感觉。”萝萝妮亚点头同意。

“其实泰格狃说的肯定全是谎话,连想都不必想。娜榭塔妮亚跟葛道夫是假的六花,而泰格狃就是幕后黑手。说要与我们合作,只是为了让我们轻忽大意。一切跟德兹根本毫无关系。”

“这么想来,似乎也挺合理的呢。”

“两头凶魔哪可能各自拟出相同的策略,天底下才不会有这么巧的事。”芙雷米说了。

“不,泰格狃若是想杀我们,根本没必要单枪匹马过来,直接派大军就行了。我认为它起码有些苦衷,暂时动员不了它的属下。甚至搞不好,它这次透露的,有大半是真话也说不定。”

“哪些会是真话,哪些是假话呢?”

萝萝妮亚的提问,令亚德雷陷入沉默。

凶魔的内部,目前肯定出了什么复杂状况。不过,是谁跟谁起冲突,又是基于何种理由而对立呢?

娜榭塔妮亚真是德兹派来的刺客吗?或者她其实也是泰格狃的同伙?葛道夫呢?他是泰格狃的手下?还是德兹的手下?抑或是真正的六花?眼前有太多的谜题待解。

然而要是再迷失下去,永远无法迈向胜利。现在得将事情先后顺序看个分明,并采取适当行动不可。

“还是先打倒娜榭塔妮亚并拯救恰姆吧,我想到时真相自然会水落石出才是?”

芙雷米与萝萝妮亚点了点头。于是三人下了岩山,再次前往搜寻娜榭塔妮亚。

首先,三人一同来到泰格狃所说的,娜榭塔妮亚最后现身的洼地。

亚德雷与芙雷米先前也到过那里。上头只有两具被雷击烧死的凶魔尸体,以及娜榭塔妮亚施展刃之力所留下的痕迹,其他什么也没有。

亚德雷等人仔细检查过地表,观察了周遭,但还是找不出任何像样的线索。萝萝妮亚试着舔了地面,但从烧干的凶魔血液里,尝不出任何有用的讯息。

“除了凶魔尸体,这儿根本什么也没有。”芙雷米不悦地说。

“看来泰格狃果然是打算欺骗我们,一定是这样没错。”

但亚德雷脑海里,浮现泰格狃刚说过的话:令娜榭塔妮亚隐身的并不是凶魔之力,而是葛道夫持有的圣具力量。这句话,究竟该不该当真呢。

“我们兵分两路吧。我去向摩菈问问,彼埃纳皇家传承的圣具有什么能力,以及该怎样破解它。芙雷米跟萝萝妮亚,你们去找找那些看起来可能躲人的地方。”

“但是,还能躲人的地方……”萝萝妮亚说道。

“……顶多,剩下地底了吧。”芙雷米接了下去。

“地底的话该怎么找才好呢?要是有恰姆小姐的力量可能还有办法……”

“别担心,萝萝妮亚,就由我来找吧。”

说着,芙雷米手中召出一根像是细钉的奇特炸弹。一扔出,炸弹穿越岩石缝隙刺到地面。随着爆炸声响起,岩山被炸开一角,碎片飞散四处。

“要是她躲在地底,那就更省事了,只要用炸弹全炸过一遍,等活埋了她,再好好折磨至死就行了。”

“慢着慢着,难道没有其他可能了吗?”

“其他可能……对了,萝萝妮亚之前也说过,有凶魔在恰姆周边徘徊。也许她就藏在它们肚子里也说不定。”

把人藏进凶魔肚子里,是娜榭塔妮亚在雾幻结界当时就曾使用过的手段。不过当时被藏起来的,是【太阳】圣者黎乌拉的尸体。

“所以只要是在宝石效果范围内的凶魔,就全杀掉剖腹吧。那么,还有其他可能的藏身之处吗?”

三人继续思索。娜榭塔妮亚过去可是用过各种出人意表的招数,一般的手段,想必不在她的思路里。

大家列举出各种可能性:由会飞的凶魔带往天上一公里处、借由变形型凶魔的力量化为岩石、藏在地底、藏在凶魔肚子里、以及使用圣具之力。

“还是别再臆测了,先付诸行动吧。要是想到什么,再通知其他人就好。”

“也好。那么你们就把地底全都搜过一次,同时干掉周边的凶魔并剖腹。交给你们了。”

“包在我们身上。要搜索这点范围,只要一小时就绰绰有余了。”

芙雷米手中又召出几枚炸弹,扔向眼前的岩山。随着扬起的轰隆声与烟尘,一座岩山崩塌,从中喷出水蒸气,四周也因此被热气所笼罩。

“萝萝妮亚,你用鞭子贯穿地面,要是探查到什么就通知我。”

“好、好的。”

有了她们,看来应该没问题了。敌人就算潜入地底,一定也逃不过两人的搜索。亚德雷于是前往打听,葛道夫可能持有的那个圣具的资料。

距离恰姆的死期,只剩二小时再多一些,可得加快脚步才行了。

……

行动一开始,熔岩地带顿时喧闹了起来。在接连不断的爆炸声里,亚德雷回到了洼地。

二十多头凶魔,在洼地周遭徘徊。它们以五头为一组,既不攻击也不逃跑,就只是观察着恰姆等人的样子。而在洼地里,韩斯正与数头凶魔交手,摩菈则抱着恰姆,保护她不受凶魔攻击。

亚德雷先是加入战局,帮助韩斯扫荡周遭的凶魔,待凶魔四散奔逃,这才向摩菈简单说明了事情经过。

“你说泰格狃它……打算与我们联手?”

“对抗德兹是咪,这下又多了个莫名其妙的家伙哩。不过那些话是真的喵?”

摩菈抱头苦思,韩斯也一脸纳闷。

“重点是圣具。摩菈,你对那东西有什么了解吗?”亚德雷问了。

“要说到隐身能力,除了【幻】之力没有其他的了,但是……”摩菈皱起眉,摇摇头接着说道。“只要有圣具问世,一定会在万天神殿留下记录,毕竟那是我们圣者的工作。虽然过去我们曾为彼埃纳王造过圣具,但所具有的能力不是匿踪。若真有能让人随心所欲隐身的道具,而被滥用于暗杀或情搜方面,那怎么得了。”

“也就是说,泰格狃是骗人的?”

“呜喵,倒也不见得。”这时,韩斯说了。“圣者毕竟也是人,有可能受金钱诱惑,屈服于权力,或是被爱情所俘虏,因而瞒着万天神殿私下造了什么,也不奇怪呗。”

摩菈并没否定。亚德雷不禁心想,又是假设吗?空有可能性,却无从查证;目前能得到的,尽是这类虚无的线索。

“假设娜榭塔妮亚或葛道夫持有那样的圣具,有什么办法能破解吗?”

“……有的。”

摩菈轻抚怀中恰姆的背部,接着将她放躺到地上,自己则起身站到亚德雷面前。

“圣具一经使用,其力量将化为渣滓并残留,而那是能察觉得到的。历任神殿长有招代代相传的法术,只要有我授予,你也能暂时使用。”

说完,摩菈以余光瞄了恰姆一眼。

“恰姆,这会花点时间,你暂时先忍着点吧。”

蜷着身子横躺的恰姆微微抬起头并点了几下,示意自己不要紧。于是摩菈合起眼,开始诵唱神言。

过了约十分钟,摩菈边诵唱神言,手盖到亚德雷脸上,大拇指抵着他的眼皮。亚德感到一阵热流源源不绝地注了进来。

“……看来是顺利完成了。”

摩菈脚步一阵蹒跚,但随即抱起躺着的恰姆,手贴到她背后继续注入精气。

“怎咪样?”

经韩斯一问,亚德雷发现他的眼睛,看到了些过去所看不到的:恰姆的腹部正透着光,是娜榭塔妮亚所埋进的刃之圣具的力量发出的。除此之外,他也在自己的手背,摩菈的背后等六花纹章所在之处发现相同光芒,而这正是持花圣者的力量。

“凡发光之处,就是曾使用过圣具的地方。若看到的是朦胧光晕,代表那地方前不久有谁使用过圣具。这法术效果只能维持三小时……”

说明的途中,摩菈皱起眉并伸手扶额。看来这消耗了她许多体力。

“……并且,这对你来说终究是临时的力量,无法完全发挥效用。要是遇上微弱的渣滓,你的眼睛恐怕无法辨识。”

“听起来真不可靠哪。”

“但如果是能匿踪的强力圣具,你一定不会看漏的,去吧,亚德雷,时间所剩不多了。”

“先等等。你以前难道没用那力量看过葛道夫喵?”

“有的,但是什么也没看见。这力量只有在圣具发挥效果时,才能看出端倪。”

韩斯耸了耸肩。

“那么我回去找娜榭塔妮亚,这里就交给你们两人了。要是看到凶魔,一定要杀掉并剖腹,因为娜榭塔妮亚搞不好就藏在凶魔肚子里。”

“知道了。好吧,亚德雷,你快去吧。”

尽管摩菈催促,但亚德雷在临走前,却又来到恰姆身旁。如今的她面色苍白,蜷缩在摩菈怀中,憔悴不堪的面容,叫人看得实在不舍。

“你别担心,娜榭塔妮亚已经走投无路了。”

“嘿嘿嘿,这样、呀。嗯,恰姆不要紧的。”

“……”

“你那脸、是在操什么心嘛。恰姆很坚强的,所以、不用担心啦。”

亚德雷默默摸了摸恰姆的脑袋,接着拔腿奔出洼地。

……

亚德雷在熔岩地带不停奔跑。由于芙雷米的炸弹轰炸,地面传来些微晃动。

一登上岩山山顶,他靠摩菈的力量环视周遭,但却什么也没找到。尽管有些失望,亚德雷还是继续赶路。

在每座岩山爬上爬下的他,不知不觉来到忙着轰炸地面的芙雷米附近。

“亚德!你那儿怎么样?”

“摩菈她给了我搜索圣具的能力!这儿就交给我!”亚德雷大声回答萝萝妮亚。

“亚德雷,别挡路!”

见到芙雷米举起炸弹准备扔到自己身旁,亚德雷连忙逃开。

芙雷米踏着被轰炸过的熔岩地带向前推进。先前群立的岩山崩场后,视野也跟着开阔。每踏出一步,碎岩也随之崩落,可说是寸步难行。

既然地面被破坏至此,待在地底的人想必更难招架,即使撑过了爆炸,也不大可能继续躲藏下去。就算运气好,保住了藏身的空间,周遭应该也会留下什么痕迹。

在这儿,要想挖深达数十公尺的洞穴藏身,也是办不到的,因为会被岩浆或地下水脉给喷个正着。

亚德雷继续奔跑,最后终于见到他所追寻的目标。

凝神一瞧,在弥漫的蒸气里,可以看见些许光晕。那远比恰姆肚子里的要更加朦胧稀薄,看来之前曾有人在这儿使用过圣具。

亚德雷朝光晕走去,发现那儿正是先前被雷击烧死的凶魔尸体所在之处。泰格狃说,葛道夫、娜榭塔妮亚、德兹就是在这儿消失无踪的。

环顾四周,亚德雷看不到其他光芒显耀的点,可见目前附近并没有人在使用圣具,也没有先前使用过圣具的痕迹。亚德雷挖掘地面,并仔细检视周边,但既没发现娜榭塔妮亚的身影,也没发现与她相关的线索。

然而,亚德雷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葛道夫或娜榭塔妮亚确实持有圣具,并且使用过它。

亚德雷离开现场,继续寻找娜榭塔妮亚。

不可能找不到,亚德雷非常笃定。因为娜榭塔妮亚要是准备了天衣无缝的藏身之处,在启动刃之宝石后就该迅速躲藏其中,然而她却先与亚德雷等人交手,之后才消失踪影。

这也就代表,娜榭塔妮亚是且战且走,后来自知甩不掉追兵,不得已才躲起来的,这样的话没道理揪不出她来。亚德雷是这么推测的。

然而,亚德雷已经搜索了宝石可作用范围内的三分之二以上,芙雷米她们也把效果范围内的三分之二炸得粉碎。不管是躲在地底,或是靠圣具之力隐身,现在也差不多该现踪了。

若要说她是边躲边移动,这也同样说不过去,因为那肯定会留下使用圣具的痕迹,或是发现地底坑道之类。

别急躁。亚德雷边提醒自己,边继续寻找。而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

同一时刻,芙雷米与萝萝妮亚待在恰姆所在的洼地。她们往台地扔掷炸弹炸掉地表。岩山被炸出大洞,岩浆自地底流了出来。

周遭看不到凶魔身影,因为它们全被萝萝妮亚、芙雷米、韩斯给歼灭了。

“这里……也没有?”

望着地表的芙雷米,抬起头并嘀咕着。即使找遍每个爆破坑,把各个角落全搜过了,却始终找不到娜榭塔妮亚,也没发现开凿过的痕迹。

摩菈看着一筹莫展的伙伴,一边不断替怀中的恰姆注入精气。至于恰姆,已经连说逞强话的力气也没了。她何时会丧命,就连摩菈也说不准。

“芙雷米,再这样找地底也是白费工夫,我看娜榭塔妮亚并不是待在地下呗。”

“……不过,还有些地方还没找,也搞不好有哪里看漏了,或者是她躲在地底,同时又使了什么法术。”

但韩斯摇摇头。

“我看够了呗。若是她真在地底,敌方一定会前来阻止你的。既然没有,代表我们找错方向咧。”

听韩斯一说,芙雷米不甘心似的咬紧牙关。

“别沮丧喵,至少我们这下百分百确定她不是躲在地底,这也就值得了。”

“可是若不在地底,那么究竟会躲在哪儿呢?亚德也没任何连络,这下究竟该如何是好……”萝萝妮亚说。

“是葛道夫。看来那小子果真带着圣具,他们就是靠那力量藏身的。”

“若真是这样,亚德雷应该会揪出他们才对。”芙雷米反驳摩菈的说法。

“我们还是从零开始思考呗。你们大家都被泰格狃骗啦,把那家伙说的话全忘光,把当前线索全部翻新呗。”

“这没意义。就算泰格狃再怎么欺骗我们,娜榭塔妮亚就在半径一公里内,这是不会改变的事实。”

“我想,果然是凶魔的能力吧。一定是有芙雷米小姐与亚德没听说过的凶魔,娜榭塔妮亚小姐就是靠它的能力隐身的……”

三人大声争论不休,却迟迟争不出个结果。这时,恰姆又吐了口血。见到那景象,韩斯开口了。

“喵,摩菈,我们真的不能搬动恰姆喵?”

“不行,她现在恐怕连搬动百公尺都吃不消。”

“……再这样下去根本没完没了,我看我也去找娜榭塔妮亚呗。”

“看来,也只好这样了。”

尽管周边凶魔已全数歼灭,但搞不好还有后续援军,要是那时韩斯不在,恐怕保不住恰姆。然而,摩菈点头答应了。

“去吧。我就算拿命来换,也会保护好恰姆的。”

“就这么办呗,毕竟恰姆的战略重要性,可是比你要高得多咧。”

“……你这男的说话真无遮拦。不过也罢,事实的确如此。”

但摩菈话才刚说完,洼地外侧传来语声。

“这可不成。”

偏中性的声音,让人听不出是男是女。从碎岩缝隙里,来了一头小动物,不疾不徐地靠近摩菈等人。它的外观颇为奇特,既像狗又像松鼠,怎么也不像是凶魔,但额头上确实长了只角。

“若要找娜榭塔妮亚,还请各位再稍候片刻。”

“芙雷米,你认识这凶魔?”摩菈问道。

而见到它的瞬间,摩菈便感受到当初与泰格狃面对面时,以及与韩斯厮杀时相同的,属于强者特有的气势。

不知为何,这头凶魔可说是体无完肤,脸上以及腹部都被划出深邃的割伤。即使如此,摩菈还是直觉地认为,要打倒它并不容易。

“我见过它一次,就在这熔岩地带。泰格狃说,那就是德兹。”

“一点也没错,我名叫德兹。听说雾幻结界当时,你们对我的同志似乎挺照顾的。”说着,德兹的角附近迸出火花。

这家伙就是凶魔里的背叛者?如果泰格狃所说是真的,它还是雾幻结界一战的幕后黑手。摩菈不禁浑身紧张起来。

“听说你们刚见过泰格狃。要是可以的话,还请务必告诉我,你们和它说了些什么?”

“办不到喵。”

说着,韩斯向芙雷米以及萝萝妮亚比了个手势,示意她们立刻离开。

“韩斯,你一个人没问题吗?”

“与其为我操心,不如替恰姆多着想呗。”说完,韩斯他笑了。

于是芙雷米与萝萝妮亚向身后退去,踏过碎裂的岩山离开现场。而德兹并没有理会她们。

“喵嘻?你不是来阻挠我们的?就这么放她们走行吗?”

“韩斯先生,我认为只要阻止你就够了。娜榭塔妮亚说过,你可是比亚德雷以及恰姆要来得厉害多了。”

“喵喵,看来公主殿下还挺有识人之明的。”说着说着,韩斯的额头渗出冷汗。

“韩斯,需要我助你一臂之力吗。”摩菈问道。

“不啦,我看省省呗,你只管保护恰姆到底就行。”

韩斯才刚举剑备战,德兹接着开口了。

“我想,我们还是离这儿远点比较好。相信韩斯先生您也不乐见恰姆小姐受到波及吧。”

韩斯瞄了恰姆一眼。

“也好,想不到你还设想得挺周到的喵。”

“您过奖了。”

“倒是话说回来,你身上那伤势没问题喵?”

“感谢关心,但这还不劳您挂念。”

韩斯伴着德兹渐行渐离,摩菈只能默默看着他们远去。最后,就定位的韩斯站稳马步架剑迎战,同时德兹的额头绽出火花。

“来吧,韩斯先生,让我俩好好厮杀一场。”

战斗,开始。

……

“这究竟……怎么回事?”

坐在一只碎岩上,亚德雷低语。他已经将宝石效果范围内全搜过一遍,却只有在小洼地那儿发现使用过圣具的遗痕,而且还是很久以前使用的。目前并没有使用中的圣具。

娜榭塔妮亚真的是靠圣具藏身的吗?光靠之前使用一次,就能持续隐身?若摩菈所说是真的,那么这种圣具不可能存在。

亚德雷环顾四周。多亏芙雷米的轰炸,这儿如今仅剩几座被炸矮的山头,视野远比先前要来得开阔。然而再怎么找,他还是找不到娜榭塔妮亚或葛道夫的身影。

我们大概是被泰格狃骗了,但又是在哪个环节上了当呢?亚德雷回想泰格狃的话,却毫无头绪。泰格狃说的,几乎都是它与德兹间的关系,关于娜榭塔妮亚的所在之处几乎毫无透露。

藏起娜榭塔妮亚的或许不是圣具之力,而是凶魔的能力。若是这样,那么先前在那儿被人使用过的圣具,又是什么东西呢?

亚德雷感觉得到,自己的腿正微微颤抖。怎么也没想到,揭露真相竟是如此困难,甚至连一丁点线索都找不到。

但亚德雷直觉地认为,自己肯定只是遗漏了什么,某样东西被大家视而不见,只要找出那个点,一切就能水落石出。

这时,芙雷米与萝萝妮亚,自恰姆所在的洼地奔来。

“芙雷米,萝萝妮亚!找到了吗?”

亚德雷喊道,但显然是白问的。要是有什么发现,她们早就该有所联络了。

“事情不好了!德兹它来了!而且正在跟韩斯对打!”

“什么?”

听了芙雷米与萝萝妮亚的说明,亚德雷理解到,状况又更加恶化了。但现在可不能前往驰援,只能将德兹交给韩斯。

“亚德,该怎么办才好?我们还剩多少时间呢?”

面对手足无措的萝萝妮亚,亚德雷说了。

“……是葛道夫,关键就在他手上。除了这样,我想不出其他可能了。”

然而不只娜榭塔妮亚的藏身处,大家同样不晓得葛道夫的下落。亚德雷正烦恼着,萝萝妮亚这时开口了。

“葛道夫的话,我们刚刚有看到他喔。”

亚德雷惊讶得盯着萝萝妮亚的脸,一旁芙雷米接着替她说明。

“抱歉,耽搁到现在才讲。我们在约三十分钟前曾见过葛道夫,当时他就在往这儿的北北西方,效果范围的边界处。我们本想除掉他,不过被他逃了。”

“他逃到哪儿去了?”

“效果范围外。那里的地形错综复杂,实在是找不出来。”

亚德雷一时无语。葛道夫照理说是为了守护娜榭塔妮亚而战,为何选择逃跑,而不是与芙雷米或萝萝妮亚交手?又为何不和德兹一同前往杀害恰姆?

就在这时,离亚德雷等人约十五公尺处发生爆炸。一行人警戒备战,却发现那只不过是喷出地面的热水。由于芙雷米炸毁地盘,导致地底岩浆与地下水变得不稳定。接着,又有一柱热水在亚德雷等人身旁喷发。

“妈的,吓我一跳。”

“我们赶紧离开这儿吧。”

在芙雷米催促下,亚德雷迈步奔离。一边跑,他边想着与葛道夫有关的一切。

在这场战事里,葛道夫扮演的是何种角色?首先,他把大家引进这个地区;后来曾经一度现身,阻挠大家收拾娜榭塔妮亚;若他是圣具的持有者,又曾经为了某种理由使用过圣具。

但葛道夫干的,就只有这些。若他的目的是杀害六花,应该还有更多可采取的行动,例如妨碍亚德雷等人的搜索,或是直接去杀掉恰姆。

葛道夫的所作所为实在叫人摸不着头绪。他究竟是哪一方的人?

泰格狃、德兹、娜榭塔妮亚、葛道夫——各种敌人,在此熔岩地带纵横交错。在亚德雷见不到的地方,究竟出了什么事。

“……妈的!”

亚德雷忍不住咆哮。如今已无暇思考真相,只能将搜索葛道夫列为最优先。亚德雷能做的,只有这一点。

剩余的时间只有四十五分,要是再不找出葛道夫,一切就来不及了。

……

现在,摩菈正屏气吞声,注视着前方五十公尺远的战事。韩斯与德兹,正杀得天昏地暗。

“呜喵!”

韩斯身子前后左右咕噜噜地翻滚,闪避落下的雷击。而另一头,德兹为防止韩斯踏入白刃战的间距,边移动边施放雷击。

凭目测绝对闪避不及的雷击,竟然一发也没击中韩斯。这靠的并不是反射神经,而是他那独特的预测能力。要是回避的节奏差上一步,韩斯的身子就会化为焦炭了。

而另一头的德兹,同样是豁出性命。要是对方贴上来,它也会在瞬间被斩成两截。为了避免韩斯近身,德兹且战且逃。

当初没上场支援,看来是正确的——摩菈知道凭自己的实力,恐怕跟不上战斗,要是轻举妄动,很容易成为韩斯的包袱。

“……”

她紧抱着恰姆的身子,恨不得立刻带着她逃离这儿,和亚德雷一同搜捕娜榭塔妮亚。然而她现在能做的,只有为恰姆注入精力,聊慰她的痛苦。

“……猫先生,正在努力、呢。”恰姆难得开了口。

“别说话了,这会消耗你的体力。”

摩菈劝诫道,恰姆却没听她的话。

“那个,阿姨,恰姆这么说可能很奇怪,但是恰姆有点开心喔。”

“?”

说着说着,恰姆她笑了。

“因为呀,恰姆一直都是这么厉害……从来没让人担心过。”

“……这样、啊。”

“恰姆从来没想过,大家会为了恰姆这么卖力,没想过竟然连芙雷米都在为恰姆担心,本来还以为猫先生会嫌恰姆是累赘,把恰姆给杀掉呢。”

“原来……你刚刚一直想着这些吗。”

现在,韩斯正使出浑身解数对付德兹。

“……猫先生他,真是个好人呢。”

说完,恰姆闭上眼。很明显,她就快撑不下去了。

“滚一边去呗,臭狗!”韩斯喝道,同时挥剑斩去。

“我并不是狗,您太失礼了。”

德兹放出电击,韩斯侧跳避开。两者的战斗,仿佛遥遥无尽期。

……

宝石效果范围外,如今依然岩山并立,葛道夫就算只是弯下腰,也将变得难以察觉。三人决定暂时解散,分头进行搜索。芙雷米与亚德雷留在效果范围带附近,萝萝妮亚则到更远处寻找。

约跑了十五分钟,亚德雷发现可疑的线索——地表散发蒙胧微光,似乎有谁在这儿使用过圣具。那人不可能是娜榭塔妮亚,显然是葛道夫留下的。

“……到底怎么回事。”亚德雷说道。葛道夫所持有圣具之能力,更加令人搞不清楚了。看来那个圣具跟藏匿娜榭塔妮亚毫无关系?若是这样,那她到底是如何藏身的呢?

下个瞬间,远方天空发生小爆炸。

照当初说好的,一旦谁发现葛道夫,就会像这样立刻将炸弹扔到天空呼叫同伴。亚德雷于是拔腿奔去,并在途中与萝萝妮亚会合。两人前往的方向,是宝石的效果范围内。

“怎么会是在效果范围里?”亚德雷嘟哝道。

一回到宝石效果范围内,两人很快就发现芙雷米奔跑的身影,而葛道夫就在她前方约三百公尺处。

并且,亚德雷看到了,葛道夫的头盔正发着朦胧微光。那顶头盔就是圣具。

由头盔发出的微弱光芒来看,它发挥的效果应该也很微薄。只要弄清那顶头盔的真面目,就能解开谜团。

“他……竟然不逃?”

一边跑,亚德雷同时注视着葛道夫的一举一动。芙雷米来到葛道夫身旁并以枪口瞄准,然而葛道夫既不迎战,也不举枪防御。

“芙雷米,别大意!”

亚德雷边喊边冲去。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葛道夫站着的,正是亚德雷等人十五分钟前待过的地点。

“你来了,亚德雷。”见到亚德雷现身,站到芙雷米面前架起剑,葛道夫于是平静地说了。他的视线并不在亚德雷等人身上,而是侧着脸,望着一旁碎裂的岩片。话虽如此,那身形并无破绽,要想趁机攻击并不容易。

“你在看什么?”亚德雷问道,但葛道夫没回答,只默默瞧着岩石。

如今的他目光静肃,面容沉毅。亚德雷知道,人只有面临赌上一切的决战,才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那里到底有什么?”

亚德雷又问了,但葛道夫依旧没回应。几秒后,他总算回过眼看了亚德雷等人,并开口问:

“找到、公主了吗?”

“喔,就快了。虽然今天被你给耍了一顿……不过那也到此为止了。”

“……你已经察觉真相了吗?”葛道夫眼神依旧没从岩石上离开。

“你以为你在对谁说话?我可是地表最强的男人啊!”

葛道夫露出一抹,仿佛微笑的表情。

“关于那头盔……你那圣具的底细,快点从实招来吧。”

“……圣具吗。”葛道夫嘟哝了句。

“接下来,我准备除掉你。”芙雷米指头扣上扳机。“在那之前得请你解释,藏起娜榭塔妮亚的,就是那圣具的力量吗?”

“这问题、毫无意义,对我、以及对你们、都是。”

原先单手持枪的葛道夫改以双手握住。亚德雷不禁咽了口口水。他很清楚葛道夫的实力,三对一的话,再怎样也不至于败给他。但现在的葛道夫,似乎拥有可以超越战力落差的力量。

“我很失望,亚德雷。”葛道夫平静看着亚德雷。“我以为,凭你本事应该、能够察觉的。”

“察觉什么?”

“要解释,就等一切、结束后吧。”

亚德雷架起枪,亚德雷等人见状纷纷摆出备战架式,萝萝妮亚开始低声咒骂了起来。

“公主、由我守护。”

但葛道夫随后的话,却令亚德雷惊愕,令萝萝妮亚停下自言自语,令芙雷米睁大了眼。

“而恰姆、同样由我拯救。”

语毕,葛道夫对准亚德雷冲锋而去。

第四章 葛道夫·奥欧拉的烦闷

葛道夫·奥欧拉。

这名少年,以年轻的天才骑士身分闻名世界,甚至拥有彼埃纳王国之光的美名。然而知道他来历的人却不多,别说是外国人了,彼埃纳王国的平民都不知道,就连贵族或骑士团里,没听说过的也大有人在。

其实,葛道夫出身自最下层阶级。他诞生于王国西郊的某个小港口,父亲是个沿路捡破烂、顺道摸走路人钱包饰物的扒手,母亲据说是妓女,但葛道夫不记得她的名字与长相。

他在流氓、混混群众的贫民街里成长,看着街上人们以打劫善良市民维生。而从垃圾堆里翻找还可以用的东西拿去换钱,就是葛道夫小时候的工作。

对他而言,皇家贵族不但是不容交谈的对象,甚至连进入对方的视野里,都是一种罪过。

……

葛道夫是个非常沉默寡言的少年,对于他人的话常常毫无回应,或者就算开了口,也只是说些只字片语。而面对父亲或周遭大人的责备,他总是面无表情地带过。住贫民街的人都认为,这小子是个驽钝的蠢货。

然而这样的葛道夫,却有一点和其他少年不同。

他天生就比一般人要强大许多,不但体格成长比周遭孩子快速,腕力更是他们的好几倍。

不只体格,反射神经、运动能力、以及身为一流战士所特有的敏锐直觉,葛道夫也是一样不缺。

葛道夫的强大,找不到任何有依据的理由。他非但不曾拜师,也不曾努力锻链,甚至根本不曾想过要变强。但他就是强,强得毫无由来。

然而力量未必能带来幸福。这个道理,葛道夫有着切身体验。

……

他头一次杀死生物,是在四岁的时候。当时他抓住攻击他的野狗尾巴,甩着甩着就将狗弄死了。

第一次折断人骨,是在他七岁那年。某天他拿着路上捡到的小戒指打算交给父亲,途中却被同年纪的少年抢走。葛道夫只是使劲抓住对方手臂,不料竟然传出异音,少年也哀号着跪到地上,而葛道夫只能默默低头望着他。

第一次打架,也是在七岁那年。

贫民街的少年组成帮派结党度日,这不只是为保护自己免受莫名的暴力,同时也是为了合力抢夺大人的东西。为了报复葛道夫,这些人在某天夜里,带着家伙包围了他。

葛道夫一声不吭,被他们又踹又打,没流泪也没道歉。最后,铁棒落到他头上,葛道夫的意识也就此中断。

几分钟后,葛道夫双拳染血,少年全数倒地。九名少年里,有两名被打成重伤,一生无法复原。

葛道夫第一次杀人,是在八岁那时。他的扒手父亲某天偷了个不好惹的对象,当街被一群恶汉给踢来踹去。葛道夫从身后抓住其中一人的头发,将他脑袋砸向地面并扭了下脖子,那人当场断了气。

围观的群众里走出了一对小姐妹,她们趴在男子的尸身上痛哭,用一切所能想得到的咒骂责备葛道夫。死去的男子,原来是姐妹俩的哥哥。之后,其中一人抓了把菜刀挥来,被葛道夫一脚踹上肚子而弹飞。

第一次殴打父亲,也是在同一年。

在巷内小屋里,葛道夫的父亲勒着他胸口咆哮哭喊道:“都是你乱来,害我也被人记恨,没办法在这街上继续住下去了。你叫我怎么办才好!一切都是你害的!”

葛道夫先给了父亲一记头槌,接着猛踹到脸都变形为止。父亲向葛道夫道歉、求饶,在葛道夫停脚后,拖着半死不活的身躯狼狈逃去。在那之后,葛道夫就没再见过他的父亲。

葛道夫打过数不尽的人,有时是为了自卫,有时则是为了微不足道的理由。

从小时候起,葛道夫心中就怀着黑色的火苗,只要碰上什么不如意,火苗就会轻易燃起。即使错在葛道夫,或者原因根本微不足道。

每当黑焰燃起,葛道夫将会令周遭一切血流成河,哪怕对方只是个娇弱少女,或者是唯一的血亲,都同样不留情,而且一旦黑焰燃起,就连葛道夫自己也无法平息。

人们对葛道夫忌如蛇蝎,善良市民一看到他就别过眼,同年纪的少年更是一看到他就逃,就连最坏的流氓,都无法与葛道夫为伍。流氓施展暴力只是为了混饭吃,跟为破坏、伤害而挥拳的葛道夫自然是水火不容。他们背地里诅咒葛道夫,恨不得找机会杀了他。

殴打人并不痛快,获胜也不值得高兴,强悍也没什么值得炫耀。葛道夫冀求的,只是平凡的生活。他只是想交朋友,想得到父爱,想珍惜那些微薄的幸福而活下去。然而每当黑焰一燃起,他周遭就会有人受伤,但他自己根本无法控制。

就这样,葛道夫在他人的排挤与憎恨里,度过了少年期。

最后,他体会出一个真理:这世界并不需要他,没人希望他活在这世上,恐怕就连他自己也是。

然而到了十岁,被全世界所嫌弃的少年,遇上了一名少女。

……

这几天,葛道夫发现街上有些动荡,治理该区的贵族竟然派士兵在街上四处巡逻。那群士兵平时别说维护治安了,根本就只会恐吓市民。

士兵不只在市区徘徊,甚至还来到贫民街。街上的混混怕他们无端找碴,全都躲了起来。

当时的葛道夫靠舍荒度日。每当他现身,街上人们总是将头撇到一旁,小孩与女性也连忙回避,就连收购他物品的商人,也不愿跟他多说一句话。但对当时的葛道夫而言,这些都是常态。

来到贫民街的士兵似乎在找些什么。他们闯进沿途每个住家,翻搜储藏室或是家具。

葛道夫边拾荒边偷听士兵的对谈,得知他们在找一名少女,不过他们不晓得少女是什么来头,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找她,但话里不时透露,只要找到她就能大赚一笔。

居民的反应各有不同,有些想逮住少女一获千金,有些担心会掀起无谓的纷争。然而,葛道夫并不想牵扯上这件事。

“喂,小子,这附近有没……”

士兵向葛道夫问到一半,葛道夫瞪着那群士兵并说:“让开。”

士兵被这一声给吓住,葛道夫则默默自他们身旁通过。尽可能不跟人交谈,不跟人打交道,这样既不会伤到人,也不会伤到自己——这是年仅十岁的葛道夫的处世之道。

“士兵先生,那小子脑袋有问题,你们还是别跟他说话比较好。”

后头依稀传来这样的话。幸好,黑色火苗并未燃起,否则说话的男子以及士兵,恐怕全都会被他痛殴至死。

他靠捡来的破烂换钱,买了当天的面包后,回到贫民街里最脏乱的地区。

走到自己的小屋前,当葛道夫伸手想打开快坏掉的房门时,却忽然察觉到屋里有人。

“……”

也许是哪个不认识葛道夫的倒霉窃贼,也搞不好是与葛道夫有仇的人,打算放火烧屋之类的。

杀了他吧——黑焰在心里熊熊燃起,葛道夫打开房门。

然而下一秒,葛道夫却像是凝固般动弹不得。

“……是谁?”

在里头的是一名少女。她闭着眼睛,在床上瑟缩成一团。

少女身上穿着连贫民街孩子都不穿的褴褛衣衫,脸颊消瘦又微脏,唯有长长的金发,散发着柔和的光彩。

见到她的瞬间,葛道夫心中燃烧的火焰急速消散。能不靠殴打他人而平息黑焰,这可是生平头一遭。

少女容貌标致,年龄大概十来岁。葛道夫来到少女身旁,伸手想触摸她的脸颊,但指头却在仅离一公分处停下。

不知为何,葛道夫忽然觉得不该碰她,觉得要是碰触,仿佛会毁了她的美。

“……啊。”

躺着的少女一睁眼,正好与葛道夫的眼直直对上。然而光是这样,就令葛道夫一阵慌张,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而看着伸手僵在那儿的葛道夫,少女纳闷地开口了。

“米妮亚没事吧?”

说着,少女直起身子。葛道夫不明白她的话,什么也答不上来。

“啊啊……看来小哥不是巴比特的部下?”少女接着又说了。

统治这个镇的贵族,名字就叫做巴比特。葛道夫这下明白了,她正是士兵寻找的那个少女。

“请放心,我无意再逃跑了。您要是能把没受伤的我交出去,得到的犒赏应该会多上许多才是。”

少女坐在床上,环抱着自己的身子。葛道夫看得出少女很紧张,但他不知自己该怎么处理才好,从头到尾都默不吭声。

“请问……您没打算抓我吗?还是说,您是住在这里的人?”

葛道夫点点头,于是少女垂下头。

“原来是这样。真的很抱歉,擅自登门打扰。我实在是累坏了,只想找个地方休息。我现在虽然不能做什么,但来日一定会好好报答您。”

葛道夫想回答无所谓,却开不了口。

少女的容貌,完全占据葛道夫的双眼。如今的他看不到其他事物,仿佛忘了自己与少女以外的所有一切。

这时,小屋前突然变得闹哄哄的。

“这家搜过了吗!?”

“还没!”

士兵连门都没敲径行闯入。一见到少女,大家睁大了眼,同时一副迫不及待似的步步逼近。

“总算找到了,这次您休想再逃走了。”

少女默默起身,神色大变,脸颊因恐惧而抽动,两腿也颤抖着。

“请过来这儿吧,由不得您说不。”

“……好、的。”

士兵无视葛道夫的存在,抓住少女的手腕,将她带到小屋外。

这瞬间,葛道夫胸中的黑焰熊熊燃起,而且炽烈的程度前所未有。

葛道夫并不知道少女是谁,也不知道士兵为何要追捕她。但他现在就是认为,该把这群士兵全杀了。

于是他握紧拳头,向前迈出一步。但这时,少女放声喊道:

“那边那位小哥……!”

突如其来的大喊,把士兵吓了一跳,准备开打的葛道夫也停下动作。

“那边那位小哥……跟这件事无关。”

士兵瞧了瞧葛道夫,耸了耸肩。而少女瞧着葛道夫的脸,面露微笑并说了:

“小哥,我不要紧的,还请您不必为我担心。”

一听到这话,葛道夫心中炽烈的火焰再次瞬间消散。葛道夫心想:既然她说不必,那就没必要出手。

于是,少女在士兵包围下离开了小屋,葛道夫只能默默看着他们。少女临走前回过身,向葛道夫低头道谢。

“小哥,真的很谢谢您,这份恩情我绝不会忘记的。”

士兵全都一脸纳闷,不懂她所言为何。

葛道夫一时呆住,既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少女为何要向自己道谢。

“啊啊,原来……”

隔了一段时间,葛道夫才终于想通。看来少女早看穿葛道夫想对士兵动粗,怕他被士兵给杀了,因此才出言阻止,并且向试图拯救自己的葛道夫道谢。

若葛道夫出手,少女或许有机会趁乱逃跑,然而她还是以葛道夫的性命为优先。她其实救了葛道夫一命。

理解了这一切,下一秒,葛道夫夺门而出。

……

事后,葛道夫才知道,少女名叫娜榭塔妮亚·路易·彼埃纳。与葛道夫相遇一年后,她冠上了王位继承者的圣号——奥古斯托之名。

当时的彼埃纳,陷入大规模政变之中。当时的国王纳尔福托马突然发了失心疯,认为国内邪教横行,并说出信仰魔神并企图毁灭世界的邪教徒正打算谋杀自己的话。

纳尔福托马以拯救世界为名,杀了许多无辜市民与贵族,甚至认为自己的独生女娜榭塔妮亚也是邪教的成员之一。

骑士团与众宰相再三调查,却查不出彼埃纳存在着类似的邪教。然而纳尔福托马的胡思乱想丝毫没有停歇,最后决定废除娜榭塔妮亚的继承人身分并处死她。

之后,纳尔福托马钦点远房亲戚的他国王子为次任国王,同时宣布谁能肃清更多邪教徒,谁就能得到犒赏并担任要职。

于是,内乱开始了。追求金钱地位的人诬陷贵族,国王不但相信还剥夺了贵族的地位,或是将其处死。

娜榭塔妮亚生命饱受威胁,只能乔装成平民离开首都。

当时的她,还只是个软弱无力的少女。因为她三年后才成为【刃】之圣者。

和葛道夫相遇那天,娜榭塔妮亚与家臣本来要前往统治镇上的贵族家里,没想到那个贵族背叛了娜榭塔妮亚,逮捕了她的护卫骑士与女仆。

没了护卫的娜榭塔妮亚到处躲躲藏藏,连唯一的女仆米妮亚都跟她走散。

最后,在贫民街的小屋里,娜榭塔妮亚与葛道夫相遇了。

……

葛道夫奔出屋外。炽烈的黑焰灼烧着心胸,如今的他双眼发红,气息如野兽般狂昂。斗志以外的情感,全都被逐出脑外。

他寻找着少女以及士兵的身影,但此时军队早已离开贫民街。

他到处抓路人,以半刑求的手段逼问少女的去向。大部分的人什么也不晓得,但其中有一人偷听到士兵的对谈:少女会被带往贵族的宅邸里处死。

接着,他又到处询问少女的详细下落。有人目击到少女坐在一辆四匹马拉着的马车上,离开了这个镇。

“……贵族的、宅邸吗。”

葛道夫嘀咕了声,从附近的木匠那儿抢走一把最大的铁锤,前往港镇的外头。

他在路上奔跑着。然而贵族宅邸远在港镇外,走路都需要半天的时间,葛道夫就算跑得再快,也不可能追得上马车。

太阳下山,夜幕笼罩四周。在响起狼嚎的道路上,葛道夫一味地奔跑着。

最后,他来到贵族宅邸前。一靠近大门,两名守卫持枪对准了他。

黑焰在心中燃起了前所未有的炽热。然而那股炽热,现在并不会令他感到不快。葛道夫如同野兽般,咆哮着袭向守卫。

那之后的事,葛道夫只依稀记得,他靠着铁锤打倒映入眼里的一切。铁锤一折断,他又抢过士兵所持的枪,不顾一切地挥舞。

葛道夫再怎么强,终究是十岁的孩子,而且还是这辈子第一次使枪,不可能打得赢受过正规训练的武装士兵。

侧腹被刺中,脑袋被枪柄殴打,脚被箭矢贯穿,然而葛道夫依然没屈膝投降。

意识逐渐昏沉,视野朦胧不清。这时,葛道夫发现有人与他并肩作战。约十名骑士闯入宅邸,一同对抗士兵。

“公主平安无事!”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葛道夫的意识也突然中断。

……

葛道夫醒来时,发现自己全身上下包满绷带,躺在不知材质的柔软床铺上。一问身旁的年轻骑士,他才晓得这里是黑角骑士团的某间营房,对方还说这里本来是贵族御用的特别病房,这次是特别破例让他使用。

葛道夫接着问少女怎么样了。骑士笑着回答他,娜榭塔妮亚公主安然无恙。

直到这时,葛道夫才终于晓得少女的名字。而对于葛道夫竟然不识娜榭塔妮亚的真面目,骑士似乎颇感意外。

“也就是说你为了一个不知姓名的少女,战斗到那种地步?”

葛道夫点了个头,骑士难以置信地晃了晃头盔。而葛道夫此时只想多知道娜榭塔妮亚的事情。

据骑士所言,这次前来营救娜榭塔妮亚的,是彼埃纳王国十二骑士团之一的黑角骑士团。在葛道夫遇见娜榭塔妮亚那时,骑士团长盖泽曼已经得知娜榭塔妮亚身陷危机,便率领骑士团突袭巴比特的宅邸。那是在葛道夫闯入宅邸仅仅三十分钟之后的事。

黑角骑士团杀死了巴比特,救出娜榭塔妮亚。目前有三个骑士团表明效忠娜榭塔妮亚,她已经不再有生命威胁。

此外,巴比特本来打算将娜榭塔妮亚带到首都后才处死。葛道夫袭击的当下,其实娜榭塔妮亚并没有生命危险。也就是说,即使葛道夫没挺身而出,黑角骑士团最后一样会救出她,而葛道夫的殊死搏斗,其实是白忙一场。

然而年轻骑士接着又说了,为了救公主而只身前赴敌阵,这勇气是任何骑士都比不上的,又说世上所有骑士,都该以他为榜样。

骑士一番话,令葛道夫不知所措。这样受人称赞,可是他有生以来头一遭。

这时,有人敲了病房的门。骑士于是挺直身子,迎进门外的访客。

门一开,穿着简素白裙的娜榭塔妮亚踏着优雅步伐来到床边,葛道夫心跳加剧,身子发烫,尚未愈合的伤口,仿佛又要渗出血来。

“看来您平安无事呢。首先,能请教您的大名吗?”

与最初相遇时大相径庭,如今的娜榭塔妮亚以庄重口吻说道。葛道夫红着脸报上自己的名字。

“葛道夫吗……真是个好名字。”

娜榭塔妮亚的话,葛道夫根本没听进去。他看着她的脸看得入迷,脑子一片空白。

“葛道夫先生,您该向殿下回礼……”一旁的骑士说道,但娜榭塔妮亚举手示意不必如此。

“骑士包柏,麻烦您回避一下,我想单独跟他说些话。”

“遵命。”

骑士离开房间时,葛道夫依然是瞧着娜榭塔妮亚。等到两人进入独处,娜榭塔妮亚停止正经八百的模样,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原来小哥叫做葛道夫是吗。其实我就是娜榭塔妮亚,您有没有被吓着了?”

葛道夫点点头。娜榭塔妮亚伸出手,葛道夫边犹豫,边与她握了手。他可是头一次,以殴打以外的方式接触女性。

“看来您真的很沉默寡言呢。打从最初见到您,我就有这种感觉了。”

“……没、错。”

“请问您几岁呢?枪术是向谁学来的?”

“枪、第一次用。我、十岁。”

“是吗,原来您十……比我小!?”

娜榭塔妮亚睁大眼睛,由上而下重新打量着葛道夫。

“咦?咦咦?可是这体格怎么看也不像是……啊,不过脸蛋确实是挺稚气的……”

被人盯着瞧,葛道夫难为情地别过脸。娜榭塔妮亚虽然纳闷地瞧了又瞧,不过最后似乎也接受了。

之后,娜榭塔妮亚又问又摸,将他的伤势检查了一遍。在知道他的伤虽然不轻,但只要休养就能康复之后,娜榭塔妮亚开心地笑了。

而和娜榭塔妮亚交谈时,葛道夫涌起不可思议的心情,感觉心灵变得清澄、和煦又平静。后来葛道夫才晓得这样的情感,原来就叫做安详。

“葛道夫先生……不对,葛道夫。有件要紧的事我忘了问,为何您愿意来救我呢?”

葛道夫当时什么也没想,凭得就只是股浑然忘我的冲劲。由于不知该怎么说,葛道夫陷入思考,想着想着,泪水却不知为何流了下来,怎么擦也擦不完。

“您怎么了?有哪里会痛吗?”

他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上来。于是娜榭塔妮亚笑着对他说:

“说不出话就别硬说了吧,我愿意等您哭完。”

之后,葛道夫哭了很长一段时间。他醒来时还是白天,却哭到天都黑了都还没停。然而娜榭塔妮亚没有露出任何不耐的表情,一直等到他哭完。

葛道夫一直希望得到称赞,希望有谁能需要自己,希望有谁认可自己。他第一次有了活着的意义,并为此高兴落泪。

而娜榭塔妮亚被掳走后,葛道夫一直想着要守护她,想让她需要自己,并且想再见她一面。如今娜榭塔妮亚安然无恙地坐在自己面前,同样令他高兴落泪。

终于,葛道夫停止哭泣。听了他随后的漫长自白,娜榭塔妮亚于是说了:

“葛道夫,我很庆幸国家里有像你这样的人。真的非常感谢您的帮忙,请务必让我好好答谢。”

“我没有……什么、想要的。”

但娜榭塔妮亚摇摇头。

“素昧平生的你,愿意为我效力至此,这绝不能没有答谢。”

然而葛道夫一无所求。他早已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再次与娜榭塔妮亚见面,甚至得到了她的感谢,如今还有什么好要求的?

想了又想,最后葛道夫说:

“我有个……唯一的、愿望。”

“您说说看?”

“要是将来、有一天,你又、身陷危险……”

葛道夫非常犹豫,不知道这个愿望,能不能得到她的准许。

“到时候,我还能、再去救你吗?”

一听这句话,娜榭塔妮亚捂着嘴,眼角微微泛泪。

“当然,到时还请您救我。不只一次,而是每次。”

于是,葛道夫安了心,以为哭干了的眼泪,又自眼中涔涔流下。

……

就这样,葛道夫成了侍奉娜榭塔妮亚的骑士。

之后内乱平定,娜榭塔妮亚回到首都;国王纳尔福托马遭剥夺所有权限,成了皇座上的装饰物,国政则另由娜榭塔妮亚钦点的宰相全权负责。

在娜榭塔妮亚的命令下,葛道夫改名成为一位低阶骑士甘佐·奥欧拉的养子,并学习识字、枪术、礼仪等骑士应有的教养。

贫民出身的自卑感,加上过强的实力招致其他骑士嫉妒,他在皇宫里的生活,实在称不上惬意。然而跟陪伴娜榭塔妮亚的喜悦相比,那些根本微不足道。

为了留在娜榭塔妮亚身旁,他学会了克制心中的黑焰,也遗忘了暴力手段,从此脱胎换骨。

然而真正的娜榭塔妮亚,其实是个不得了的野丫头,不时招惹麻烦,增添周遭人的困扰。这点倒是令葛道夫有些困惑。

……

十四岁那年的葛道夫,成为神前比武大会史上最年轻的优胜者,而获得的奖赏,就是黑角骑士团的团长地位。不过实际领导者依旧是前任团长盖泽曼,葛道夫只不过是名义上的荣誉团长罢了。

同时,葛道夫又得到另一件奖赏——彼埃纳皇室代代相传的圣具。那是在四百年前,由当时的彼埃纳王秘密造出,就连万天神殿的神殿长也不晓得其存在。而圣具的存在与能力,更是不容泄漏的机密。

那圣具名为诚臣之盔,是注入【语言】圣者之力的圣具。

一旦主君遭人俘虏,诚臣之盔就会自动起作用,将主君遇险一事以铃音通知持有者,不过声音只有持有者才听得见。

并且,主君与诚臣之盔的持有者能够自由对话,就算彼此离得再远,只要谁轻声呢喃,另一方就能听得一清二楚。

然而这件圣具还是存有缺点。诚臣之盔只有在主君遭人俘虏时才会启动;即使主君身陷危机,只要不是被俘虏,头盔就不会产生任何反应。

葛道夫平常总是片刻不离身地戴着它,连在不相称的场合也是,有时甚至沦为笑柄。

……

葛道夫并不否认自己爱上了娜榭塔妮亚,但同时也对她许下比那更坚贞的忠诚。爱恋也许会淡去,但忠诚是无止尽的。葛道夫相信,忠诚是远比爱情更牢固的羁绊。

娜榭塔妮亚是个好主君。

虽然她的任性时常令他人为难;有时她会偷溜出城,与来历不明的人交谈;有时她会丢些强人所难的要求给家臣;平日的作为根本不像个公主;最令人头疼的,是她耍脾气硬要成为圣者那次。尽管如此,她的所作所为,都是以自己的方式为国家人民着想。

我不要当个人人呵护的公主,而是守护人人的公主——听娜榭塔妮亚昂首挺胸如此说道,葛道夫既是操心,又是疼惜,同时以她为傲。

娜榭塔妮亚,正是葛道夫存在的唯一理由。

……

葛道夫心想,一切都是恶梦,只要睁开眼,一定能自梦境苏醒。娜榭塔妮亚的身份,也会从第七人变回他该守护的主君。他边想着边闭上眼。

“……”

闭目了一阵子,葛道夫再次睁开,然而映入眼中的,依旧是恶梦般的现实。他就在魔哭领,身旁有五名六花以及一名假货,看不到所爱的娜榭塔妮亚。

就算他祈望自己快从恶梦里醒来,但现实依然没有改变。

这一天,是魔神苏醒后第十七天正午。穿越斩指森的六花,来到划分魔哭领的巨大山谷前。

“喵呜,真是有够大的!我这辈子可从没见过这么壮观的景象哪!”

在深度超过百公尺的山谷前,韩斯看起来兴奋极了,其他伙伴也因其巨大而为之屏息,只有芙雷米一人维持冷静。葛道夫站在稍远处,心不在焉地看着他们的样子。

“真不敢相信,这些全都是凶魔凿出来的吗?”

“为了对付六花,凶魔群可是持续备战了三百年。凿出这种程度的山谷对它们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这下该如何越过山谷才好?我们穿越森林的事迟早会被泰格狃察觉,一旦凶魔追来,我们可就成了瓮中鳖了。”

伙伴一本正经地商量,而葛道夫并没加入,只是默默站着。

从娜榭塔妮亚承认自己第七人的身份,自葛道夫面前消失,已经过了四天。对葛道夫而言,这四天就宛如置身恶梦之中。

眼前的一切在他眼里,仿佛无限遥远。如今的他思绪毫无条理,情绪空洞得像是感情已遗落在他方。他甚至分辨不出,自己究竟是伤心还是愤怒。

不论是萝萝妮亚现身的事,进入魔哭领的事,与泰格狃交手的事,环绕着摩菈的阴谋被亚德雷揭穿的事,在【永恒蓓蕾】讨论过的事,他没一项记得清楚。

即使芙雷米与摩菈曾说过怀疑自己,亚德雷则不只一次鼓励自己,但对葛道夫而言,这些全都无关紧要。

“芙雷米,这儿没有桥梁之类的吗?”

“有的,就在山谷最南边与最北边,但是想通过应该不可能。因为那儿有卡尔癸克的部下埋伏着,一旦我们想通过,他们随时都能毁掉桥梁。”

“诶,芙雷米,没有其他暗道吗?就是不必经过桥梁,又能安心通行的那种。”恰姆问道。

“没有建造的必要吧。凶魔平常只要靠桥梁就能往返了。”

伙伴正在思考横越山谷的手段,葛道夫却无法加入。他就算想思考,思绪也纷乱不清;即使想说话,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四天前起,葛道夫就变得无法与人沟通。他沉默寡言,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这六年来,他学会骑士应有的言行举止,然而现在的他,却想不起这段日子是如何跟人说话的。

葛道夫眺望山谷,但并不是在思考横渡的方法,而是在寻找娜榭塔妮亚的身影。来到魔哭领的这四天,他总是在找娜榭塔妮亚。

“……”

葛道夫的脑海里,浮现四天前的事件,也就是娜榭塔妮亚承认罪行后,逃进森林时的那件事。

在昏暗的森林里,六花四处奔走。韩斯、恰姆、摩菈三人忙着追捕逃走的娜榭塔妮亚,亚德雷失去意识,芙雷米正在一旁照顾他。

那时长夜将尽,接近黎明。在黑夜的森林里,葛道夫独自站在神殿前。

“葛道夫啊,娜榭塔妮亚有来过吗?”

摩菈自森林里前来询问,但葛道夫摇了摇头。

“连这里也没有线索,看来我们完全跟丢了。要是可以,最好是能趁今晚除掉她以绝后患。”

据摩菈所言,雾幻结界即使解除,效果也会持续到雾气完全消散为止,因此娜榭塔妮亚今晚是离不开结界的,而要是不趁今晚做个了断,恐怕今后还会出什么麻烦事。

“娜榭塔妮亚似乎会使什么奇怪的法术,竟然在我跟韩斯面前凭空消失好几次,你也要当心点。”

葛道夫连头都没点。摩菈叹了口气,离开那儿。摩菈离开一阵子后,神殿里传出人声。

“看来……你似乎瞒过她了呢,葛道夫。”

娜榭塔妮亚自神殿地板上的大洞里钻出。她的铠甲破了,细剑断了,手捂着手腕上的刀伤,神情疲惫不堪。

“要是没有你,我恐怕早死了吧……韩斯先生可真是恐怖的人。”

说着,娜榭塔妮亚笑了。她被逼得走投无路,打不过韩斯以及恰姆,不可思议的隐身术也早已被韩斯识破。而见到她逃来,葛道夫二话不说藏住了她。

“结界效果再过不久就要结束了,看来应该勉强逃得掉才是……呜!”

娜榭塔妮亚皱起眉头,看来是被韩斯伤到的地方发疼。

“……为……什么?”葛道夫开口了。

“只有这三个字我可听不懂。你想问的是什么事呢?”

娜榭塔妮亚苦笑着摊开双手。那表情,的确是葛道夫所认识的娜榭塔妮亚——任性又爱捣蛋,个性正直且表里如一,平时总是自信洋溢,面对各阶层份子都能一视同仁,令国民头疼却也受国民爱戴。娜榭塔妮亚依然没变,就站在自己面前。

“为何……为何、您……”

由于思绪混乱,葛道夫连话也说不完整。娜榭塔妮亚看着他,像是面对伤脑筋的孩子般笑了。

“葛道夫,也许你不相信,但第七人就是我。打从一开始,我就是为了杀六花而来的。”

不管听了几遍,葛道夫依然无法相信,也不愿相信。

“我并没有被谁操纵,也没有什么迫不得已的苦衷,而是凭自己意志而战并且输了。但我并不打算就此放弃,只要还活着,我就会继续奋战下去。”

“……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缘故、要背叛我们?”

“为了野心。”

说完的这瞬间,娜榭塔妮亚首次露出葛道夫未曾见过的表情,眼中透着冷彻的意志,以及无可动摇的决心:

“我有自己的野心,并且为了实现它,我不怕面对任何苦难,不惜付出任何代价,不惜背负污名,甚至不惜牺牲生命。”

“……野心。”

葛道夫嘟哝了句。在他听来,这真是最不适合娜榭塔妮亚的字眼了。

“没错,野心。靠梦想、理想那类好听的字眼,可无法完美诠释这份意念。梦想可以放弃,理想也能割舍,但是怀抱野心之人,唯有奋战至死方能罢休。”

娜榭塔妮亚将脸凑近葛道夫。那是令葛道夫战栗的表情,是他赌上生涯誓死守护的主人,未曾展露的另一副容貌。然而,那才是娜榭塔妮亚的真正面目。

“这一切,你不会懂的。不曾怀抱野心的人,不可能体会得了我的心情。”

看着默默无语的葛道夫,娜榭塔妮亚嘻嘻笑了。

回想起来,葛道夫也与她相处好长一段时间了,彼此却不曾敞开心房聊过。葛道夫虽然希望守护她,但并没踏入过她的内心世界。

“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

“逃走,然后和同志会合,思考接下来的路。”

“……同志。”

“没错,我有个同志,名叫做德兹。早在与你相遇前,德兹就已经在我身边了。我们有相同的野心,也都渴望实现它,总是一同并肩作战。我绝不会背叛德兹,德兹也绝不会背叛我。”

“那是、什么人?”

“它是凶魔里的叛徒,其他凶魔全都在追杀它。我是人类里的叛徒,德兹是凶魔里的叛徒。呵呵,不觉得我们很相配吗?”

娜榭塔妮亚半开玩笑地说道。

“好吧,结界效果就快结束,我也差不多该走了。接下来恐怕会是一场苦战,但逃命对我来说应该还不成问题。”

“公主……”

“要是能活着,今后想必会再见面吧。真不晓得到时候的我们是敌还是友。可以的话,真希望你是站在我这边的。”

请您快清醒吧,葛道夫恨不得这么说,但却说不出口。他知道公主是真心要跟六花开战的,而且只有杀了她才能阻止。

娜榭塔妮亚转过身,准备离开神殿,但葛道夫从背后叫住了她。

“公主、请问我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我们现在可是敌人,就别再这么恭敬了吧。”娜榭塔妮亚迈出步伐。“做你认为对的事吧。我只能这么说了。”

“那、究竟是……”

“由你自己去找出来,只要你认为那抉择正确,就算到时把我或德兹给杀了,我也不会恨你,或是对你失望。”

“……公主,您的野心、究竟是什么?”

娜榭塔妮亚手贴着胸,傲然答道。

“我刚不也说了吗?是建立大同世界,让苍生展露笑容,打造人与凶魔都能幸福共处的国家。如此而已。”

“即使、牺牲、五十万人吗?”

“死的人当然是越少越好,但这野心可不是不死人就能实现的。”

说完,娜榭塔妮亚离开了神殿。

难不成一切都是假的吗?留在原地的葛道夫,想起相遇当初的那句感谢,以及自己想守护她的那颗心。对她而言,自己只是哄骗的对象而已吗?

这时,神殿外传来娜榭塔妮亚的声音。

“很抱歉过去一直欺骗你。我并不愿意这么做,但实在是身不由己。”

“公主……”

“但是六年前,听了你的心愿时,我开心得几乎要掉泪。我当时想也想不到,会有人由衷为我着想,还愿意以性命守护我。”

娜榭塔妮亚的语声,似乎带了些哽咽。

“我虽然对你撒了许多谎,唯独那件事,是千真万确的。”

娜榭塔妮亚的语声就此中断。隔了一会儿,韩斯与摩菈的声音自远方接近,打斗声紧接着传进葛道夫的耳里。这段期间,葛道夫一直愣愣地站在原处。

窝藏娜榭塔妮亚的事,以及与娜榭塔妮亚说过的话,葛道夫没跟任何人提起。就某方面来说,他从那时就已经背叛了大家。

前进魔哭领的途中,葛道夫不断思考:娜榭塔妮亚的野心,究竟是什么。

若只是想见到天下苍生的笑容,只要当上女王施以仁政就行了,这对她来说并不困难。若征服世界是她的野心,那么凭彼埃纳的国力、葛道夫的实力,以及娜榭塔妮亚自身的武力与威望,要达成也不是不可能。

为何她需要做到背叛人类,与凶魔联手,甚至与六花交手的地步?

而德兹又是什么角色?芙雷米说过德兹是凶魔里的叛徒,与泰格狃以及卡尔癸克相敌对。那个凶魔里的叛徒,与娜榭塔妮亚是何时、如何相遇的?

娜榭塔妮亚究竟是什么人?自己所爱的那个她,难不成只是个虚伪的幻象?

葛道夫怎么想也想不出答案。

而烦恼还没结束。接下来,自己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娜榭塔妮亚总有一天会再与六花交手,到时自己也得对付她吗?而自己能出得了手吗?

办不到。娜榭塔妮亚是葛道夫的一切。没有娜榭塔妮亚,葛道夫也无从存在。

那么,要为了守护娜榭塔妮亚而与伙伴交手吗?葛道夫同样选择不了这条路。

葛道夫想也不敢想,要是六花勇者真的全灭,世界将会变得如何?人与凶魔共存共生的世界,不可能有实现的一天。而帮助她,不就等于亲手毁了这世界吗?

葛道夫既烦闷又苦恼,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要成为守护娜榭塔妮亚的骑士?还是守护世界的勇者?如果只能二择一,自己又会选哪个呢?

葛道夫知道,自己有义务守护世界,但他想守护的,是娜榭塔妮亚存在的世界。要是世界少了她,葛道夫也找不出自己的存在价值。

娜榭塔妮亚曾说过,做自己认为对的事。但葛道夫早已分辨不出,到底什么才是对的。

而当葛道夫独自苦恼的同时,伙伴也没停止讨论,看来他们还没找出横渡卡尔癸克谷的方法。

“再这样下去也讨论不出结果,我看我们兵分三路,去寻找有什么横越山谷的方法吧。不管什么都好,别放过任何细微线索。韩斯和摩菈往北,我跟萝萝妮亚、葛道夫往南,恰姆跟芙雷米你们留在这儿戒备后方。”

“看来这道障碍,比想像中的棘手多了。”

这是无法与伙伴分担的苦恼,就算说了,恐怕也无人能理解。因为他们并不是葛道夫。

由于迷惘不止,葛道夫疲惫不堪。无解的自问自答,一点一滴磨耗着他的心。葛道夫的精神面,绝对称不上坚强。

现在的他,只有一个愿望——再见娜榭塔妮亚一面。他想与她说说话,从漫无边际的苦恼里找出一个答案。然而如今的葛道夫,却连这么微小的愿望都无法如愿。

“走吧,葛道夫。”

亚德雷说道。接下来,葛道夫得跟其他两人前去寻找横越山谷的方法。

看着山谷,葛道夫心想,会不会娜榭塔妮亚就在山谷的那一端,是否能再次平安遇见她?

……

就在前不久,在东南边的熔岩地带,娜榭塔妮亚坐在岩石上望着远方天空,腿上则躺着德兹。

望着望着,她的手绕到德兹颈子上,轻轻将它搂住。

在他们四周,聚集了五十头以上的凶魔,有皮肤如岩石的蜥蜴凶魔,有长得像细瘦猿猴的凶魔,有身披银毛的狼凶魔,都在一旁默默待命。

“不晓得葛道夫先生此刻在想些什么?”德兹轻声说道,音量只有娜榭塔妮亚听得见。

“我想,他一定在烦恼,不知该加入我们,还是该贯彻身为六花的责任。最重要的,他现在一定很想见我。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真是如此吗?”

“他可是葛道夫,我怎么可能不了解他呢?”说着,娜榭塔妮亚笑了。

“真想不到你长大后会变得如此残忍,被利用的葛道夫真是可怜。”

“这是什么话。能帮上我的忙,葛道夫肯定也是心甘情愿。”

娜榭塔妮亚把玩着德兹的耳朵,脸上露出邪恶的笑容。

“更何况,把我变成这样的,不正是你吗?”

“一点也没错。我真是把你教得既优秀又残酷。”

在她腿上的德兹,也跟着笑了。

“只差最后一步就准备完成了,我们就相信葛道夫吧。我认为,他一定能够办得到的。”

……

热气自谷底喷起。葛道夫脸颊承受着升腾热气,探出身子向下望,然而即使瞧了又瞧,却还是找不出可通行的场所。亚德雷与萝萝妮亚,也以同样方式探索谷底。

不经意地仰头一看,一头蛾型凶魔正朝东南边飞去。

“那个……亚德。”

“发现什么了吗?”

萝萝妮亚与亚德雷讨论了起来,看来是对那蛾型凶魔有些在意。葛道夫不以为然,茫茫然的视线又转回谷底。

就在这时,事情毫无预警地发生了。

一阵铃音传到葛道夫的耳里。葛道夫抬起头环视四周,但附近并没有什么会发出铃响的东西。亚德雷与萝萝妮亚也毫无反应,望着天空继续交谈,显然没听见声音。

葛道夫这才发现,铃音是来自诚臣之盔。他获赐诚臣之盔已经两年了,这是它头一次鸣动。它只有在主君被俘虏时才会生效,也就是说娜榭塔妮亚被人抓住了。

头盔传来像是有谁抓着铃铛猛甩的嘈杂声音。葛道夫想起娜榭塔妮亚曾对他提过,关于头盔的特性。这么激烈的铃音,是主君面临重大危难时的响法。

“公主?公主?发生什么事了吗?”

葛道夫不由得扶着头盔,呼叫娜榭塔妮亚。

“……道夫,若你还是我的……就……”

头盔传来娜榭塔妮亚的声音,但却断断续续,像是窒息般喘不过气。听见声音的瞬间,葛道夫浑身紧绷,心脏就仿佛像是被人一把掐住。

“公主?您被谁抓住了吗?现在在什么地方?”

葛道夫小声呼叫,脑子里早已忘了她的敌人身分。

“我被泰格狃逮住了,就在斩指森南边,熔岩地带,凶魔的肚子……”

下一秒,头盔传来东西被挤压的声音,随后是难过的呼吸声,以及像是呕吐的声音,然后就什么也听不见了。葛道夫瞬间明白,她喉咙被人掐住了。

葛道夫的理性如此告诉自己:没必要前去救她,她可是六花的敌人,是抛下自己,与全人类作对的背叛者。

然而他的感情面,却严厉地催促自己前往搭救:娜榭塔妮亚就快被杀死了,自己可是为了守护她而活的,要是对她见死不救,自己的灵魂也等于是死了。

葛道夫感觉到,心里的黑焰燃起了,就跟六年前为了拯救娜榭塔妮亚,只身攻进宅邸时一样。每当黑焰燃起,理性、恐惧、冷静,一切都将化为焦炭,葛道夫也将化身为只想着战斗的野兽。

葛道夫站起来,身不由己地朝南边踏出步伐。

“葛道夫先生,您怎么了?”

见到葛道夫离去,萝萝妮亚出声问道。葛道夫没停下,一开始的慢步也逐渐加快,朝东南方向而去。

“喂,别擅自行动,我们现在可没要到那儿去。”

亚德雷伸手掐住了葛道夫的肩膀。葛道夫此时觉得妨碍他的人全都该死,于是反射性地握住那手腕,将亚德雷摔了出去。

“亚德!”

萝萝妮亚发出惨叫,但声音早已传不进葛道夫耳里。

“葛道夫,你这是在干什么!”亚德雷上前挡住了去路。

别碍事!但葛道夫的意志,如今全被这句话给填满。

“……公主、出事了。”

原本打算一拳打飞亚德雷,然而仅存的些许理性,阻止葛道夫这么做。

“出了什么事?公主她……娜榭塔妮亚她怎么了吗?”

不管是六花勇者、魔神、第七人、甚至自己的事,如今全被葛道夫甩在脑后。他唯一想着的,只有拯救娜榭塔妮亚。

“站住,葛道夫,给我说清楚!娜榭塔妮亚她怎么了?”

“公主有危险,我要、去救她。”

“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娜榭塔妮亚可是敌人啊!”

听见这句话的瞬间,葛道夫心想,这家伙也是敌人。

理智瞬间断了线,拳头砸向亚德雷的腹部。亚德雷跪到地上,萝萝妮亚发出惊叫跑了过去。

“亚德雷、萝萝妮亚,我要、去拯救公主。”

“为何突然想要去呢?”

萝萝妮亚问道。于是葛道夫一字一句地说了。

“听着、你们俩听好,不要、妨碍我,我得去、救公主。”

葛道夫毫不犹豫,决定只身前去拯救娜榭塔妮亚。亚德雷等人是娜榭塔妮亚的敌人,葛道夫认为要是一同行动,到时他们一定会阻挠自己。

所以不如就别管我了吧,葛道夫心想。他们有他们的战斗,而葛道夫也有自己的仗得打。

“我一个人去,你们大家、别跟过来。”

葛道夫转过身,离开亚德雷等人。

“先等一下,葛道夫先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状况、不一样了。要是谁来阻挠,我绝对不会留他生路。”

“不……不留生路?”

萝萝妮亚吓得表情僵硬。葛道夫是认真的。如今他心中的烈焰,已没人能控制得了。要是谁想伤害娜榭塔妮亚,他恐怕都不会留活口,但他并不愿与伙伴相残,所以希望大家别再管他。

葛道夫抛下不知所措的亚德雷与萝萝妮亚,径自跑了起来。这时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正在流泪。

“……公主,我马上、去救您。”

葛道夫脑子里残留的些许理性,正低声呢喃着:这或许是个陷阱,也许娜榭塔妮哑打算欺骗并杀掉自己,或者利用自己杀掉其他六花同伴。

但即使如此,葛道夫就是没办法做出其他选择。

抱歉了。葛道夫边跑,同时心底嘀咕着。

……

葛道夫不停奔跑,离开山谷来到了平原。山丘的那一头,三头凶魔朝葛道夫冲来。

下个瞬间,葛道夫一清二楚地知道该如何操枪,才能杀掉所有凶魔。他顺着感觉冲锋而去。过了几秒,凶魔身躯被刺穿,吐着血倒伏到地上。

葛道夫感觉到自己的感官变得犀利,双眼双耳的敏锐程度前所未有,对周遭一切状况了如指掌。现在的他,恐怕是有生以来最强悍的时刻。

他忽然想起娜榭塔妮亚的话,想起她曾提到凶魔的肚子。

葛道夫靠枪尖一口气划开凶魔的肚皮,但没有人在那里头。于是,葛道夫又跑了起来。

“公主,您能说话吗?现在在哪里?附近有什么样的敌人?”

葛道夫手扶着头盔呼叫娜榭塔妮亚,然而另一头只传来难过的呼吸声,没有任何回应。

娜榭塔妮亚的喉咙果然被勒住了。诚臣之盔虽然能传声,但还是得要娜榭塔妮亚出声呼叫,否则是听不出东西的。

娜榭塔妮亚说,自己被泰格狃逮住了。德兹是凶魔里的叛徒,想要娜榭塔妮亚性命的,并不只有六花勇者。

三十分钟后,葛道夫穿越平原进入森林。前来阻挠的凶魔,全都在十秒之内被斩倒。葛道夫每次都剖开其腹部,寻找娜榭塔妮亚的身影。

他打算前往泰格狃所在的熔岩地带。尽管它是亚德雷等四人联手也打不倒的对手,但葛道夫现在无所畏惧。只要是为娜榭塔妮亚而战,葛道夫脑子里的一切恐惧都将烟消云散。

诚臣之盔的铃声依然在葛道夫耳边响着。娜榭塔妮亚还活着,而且依然身陷险境。葛道夫边跑边想,泰格狃为何要抓娜榭塔妮亚?又打算拿她怎么样?但如今想这些,似乎也于事无助。

这时,又有某样东西出现在葛道夫面前。一见到它,葛道夫吃了一惊,同时马上认出它是凶魔。额头上的那根角,正是凶魔的标志。它小到能让人类揣在怀里,拥有狗和松鼠混合的不可思议外表。

葛道夫见过这头凶魔。除了多一根角,它的模样就跟娜榭塔妮亚饲养的某只宠物一模一样。那只怪狗叫做波塔,平常就特别受娜榭塔妮亚的宠爱。

“难不成……。”葛道夫枪对准了凶魔。

这只凶魔受了伤,有刀伤、烧伤、殴伤,浑身上下都是。

“久违了,葛道夫先生。”

凶魔弯下后腿而坐,彬彬有礼地向葛道夫鞠个躬。

“难不成,就是你吗?”

“您猜对了。”

这凶魔似乎早料到葛道夫想说的,并回答了他。

“我叫做德兹,是统领凶魔的三巨头之一,也是娜榭塔妮亚的同志,并且当了她的宠物一段时间。”

葛道夫想起来了。早在自己与娜榭塔妮亚相遇前,这头凶魔就已经在她身边。据她所言,当初是因为在森林里偶然遇见,见它长相奇特才捡回来的。

“原来公主,就是被你怂恿的吗。”

“不是的。”德兹摇摇头。“娜榭塔妮亚是认同我的思想,愿意一同为野心而战,才与我成为同志的。绝对不是被怂恿。”

但葛道夫认为,两者根本没有差别;要是没这头凶魔,娜榭塔妮亚今天不至于如此。葛道夫握紧枪杆,瞄准凶魔心脏,打算一枪刺死它。

“葛道夫先生,有件事想忍辱恳请您帮忙。请救出我的同志娜榭塔妮亚。”

“!?”

葛道夫停下了枪。

“娜榭塔妮亚被泰格狃俘虏了,虽然应该还活着,但性命就像风中残烛。凭我一己之力,实在无法对抗泰格狃的军势。葛道夫先生,拜托您了。”

德兹将那张可爱的脸贴着地面。葛道夫看着那副模样,放下枪尖朝德兹走去。

“有话,等下再说。”

说完,葛道夫抓住德兹的颈子,拎起它娇小的身躯跑了起来。

“请、请问……?”

德兹显得有些错愕,但葛道夫不以为意。

娜榭塔妮亚说过,德兹是自己唯一的同志,自己绝不会背叛德兹,德兹也不会背叛自己。自己若想拯救娜榭塔妮亚,凭一人的力量绝对不够,得要有同伴才行。

“我会、救公主,用不着你、吩咐。”

“葛道夫先生,您当真的吗?”

“若不真,我不会一个人来这儿。”

德兹睁大了眼。

“您是一个人来的吗?真不敢相信。我原本还伤着脑筋,不知该怎么拜托您,没想到竟然是您先答应了。”

“公主、人在哪。”

“她是在熔岩地带被抓的,就在离这儿约一小时脚程的距离。她人应该就在那儿附近。”

看来目的地就在前方没错。于是葛道夫瞪着提在手上的德兹并说:

“从实招来吧,你跟公主间、做过些什么。”

“……好的,我明白了。幸好,目前还有些时间能说话。”

于是,德兹缓缓说明:

“我的野心,是终结人类与凶魔的纷争,打造人与凶魔和平共处的世界。两百年前,我怀着这份野心离开魔哭领,潜入人类世界。”

“我认为、你那野心、只不过是梦想罢了。”

“一般人乍听之下,恐怕都会这么认为。然而我坚信,这是有可能实现的,而娜榭塔妮亚也是。”

“……公主、也是吗。”

“关于如何实现,请恕我目前无可奉告,因为这是同志间的秘密。还请您见谅。”

“……继续说。”

于是德兹又接着说了:

“要实现野心,得要有伙伴帮忙。但愿意和我并肩作战的凶魔为数极少,其中能称得上战力的又只有我一个。我需要一个既是人类,同时又拥有六花勇者级实力的战士为同志。为了挑出那个人,我创立了秘密结社,花了两百年慢慢茁壮它。”

关于结社的创立、发展过程,德兹并没有多谈。而相较于这些,葛道夫更在意其他事。

“我的结社势力延伸到彼埃纳王国中枢附近。娜榭塔妮亚已故的母亲菈脱塔妮亚,以及英年早逝的哥哥克莱兹托马,都曾是我的同志,而他们带来的娜榭塔妮亚,后来也成了我的同志。”

“……”

“贵族、商人、周边诸国、你隶属的黑角骑士团,都有我的同志在。”

葛道夫想起,如今遭到半软禁的彼埃纳国王纳尔福托马。六年前,他曾说灭世邪教在国内横行,并掀起了一场内乱。看来他所说的并非妄想。

“我曾以为纳尔福托马只是个昏君,想不到他的直觉异常敏锐。六年前掀起的那场内乱,也曾让我们陷入危机。”

葛道夫不寒而栗。没想到自己效忠的祖国,早已在凶魔的支配之下。

“……你们为何要对付我们?如果目的是世界和平,那就尽管实现它就行了。”葛道夫问了。

“这方面请容我向您解释。为了让泰格狃、卡尔癸克服从,我们非得杀掉你们里头的三人不可。”

“什么意思?”

和之前话语无法衔接的论点,让葛道夫忍不住回问。

“离开魔哭领前,我、卡尔癸克以及泰格狃,在【语言】圣者的见证下订了一项协定,只要谁先杀了三名六花勇者,谁就能成为率领凶魔的唯一巨头,剩下两者必须服从它,违者将会丧命……大约是这样的内容。”

“……”

“只要能打倒你们之中三人,泰格狃与卡尔癸克将会成为我的部下,就再也没人能阻止我等的野心。而四天前于雾幻结界的战斗,可说是我们孤注一掷的豪赌。”

“然而……”

“结果就如您所知,亚德雷先生的智谋与顽强,韩斯先生的洞察能力,击败了娜榭塔妮亚。要是他们两人能少掉其中一个,世界的命运如今已截然不同。”

德兹心有不甘地紧咬着牙。

“无法理解。为何泰格狃跟卡尔癸克,要接受、这样的协定?”

“没什么大不了的,它们只是上了我的当罢了。”德兹轻描淡写地带过。

这时,五头凶魔来到葛道夫面前。葛道夫单手拎着德兹,挥枪杀了所有凶魔,并且剖开肚子检查其中。

“葛道夫先生,您这是在浪费时间。娜榭塔妮亚并不在这儿。”德兹说了。

葛道夫自己也清楚这点,但为了寻找娜榭塔妮亚,他实在忍不住。

打倒了凶魔,葛道夫继续奔跑。离熔岩地带已经不远了。

“……我现在、了解你们的内部情况了。重点是、公主呢?公主她怎么样了?”

“好的,请听我解释。被你们击败后,娜榭塔妮亚花了一天游泳渡海与我们会合,泰格狃的军队却在那时出现。我们只能四处奔逃,毫无其他办法。”

“……然后?”

“我将剩下的同志全召集到熔岩地带,引诱泰格狃前来,打算与它决一死战。只要我能打倒泰格狃,就能为大家开出一条活路。没想到泰格狃在这两百年内,变强到连我也无法匹敌的地步。于是我的同志全死了,娜榭塔妮亚也被它们抓走。”

德兹停下了话语。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

“请。”

“第七人、是谁?”

“……我们是有些头绪,但并不清楚是谁。”

“什么?”

“目前混入你们之中的第七人,并不是我们的同志。我认为那应该是泰格狃派去的。派假的勇者由内部除掉六花……说起来难以置信,但泰格狃与我,竟然想出一模一样的策略。”

“难以、置信。”

“我也有同感,一听到前去侦查的同志说六花勇者又多出一人,我跟娜榭塔妮亚都哑口无言。”

“……我还有事要问。公主拥有的假纹章,是从哪里弄到手的?”

“这我无可奉告。”德兹直截了当地答道。

“还有件事。你……你跟公主、打算继续实现那野心吗?”

由德兹的话来判断,如今他们已经山穷水尽了。然而思考了半晌后,德兹它开口了。

“怀抱野心之人,唯有奋战至死方能罢休。即使实现的几率接近零,只要我们还活着,就会继续奋战下去。”

这番话,就跟娜榭塔妮亚在雾幻结界里说过的一样。

“那么我跟你、是敌人。”葛道夫也表明了立场。“我要守护公主。而希望公主活下去,就得想尽一切办法,阻止公主继续这荒唐的争斗。”

“很遗憾,这是不可能的。娜榭塔妮亚只要性命犹存,就会继续奋战下去。你若想守护公主,就只能和她一起为野心而战。”

葛道夫沉默不语。现在的他,暂时还无法做出抉择。

“我……”

“您就先别回答吧。你选择自己认为正确的道路就行了……这是娜榭塔妮亚要我转达的。”

葛道夫下定决心,要守护娜榭塔妮亚。但该对付的对手又是谁呢?杀了德兹就能阻止娜榭塔妮亚吗?除了杀掉六花以外,没有其他可以保护娜榭塔妮亚的方法了?

现在就为将来的事烦恼也没意义,所以葛道夫决定保留结论。眼前该做的,唯有从泰格狃手中救出娜榭塔妮亚。

“泰格狃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就对娜榭塔妮亚下手。”德兹说了。

“什么意思?”

“这是约一年前的事。身在皇宫的我,某天接到魔哭领里的同志传话,说泰格狃想见我一面。我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答应了,改变外貌前往泰格狃指定的会合地点。对了,有件事忘了说明。我拥有变身的能力,现在的外表也不是与生俱来的。”

“然后呢?”

“那儿除了泰格狃,还有【语言】圣者玛姆安娜。泰格狃提出了要求,要我别杀芙雷米·史披德洛。”

葛道夫察觉有异。芙雷米曾说过,泰格狃本来就打算抛弃自己,若这话属实,订下这样的协定显然不自然。搞不好,其实这是德兹在撒谎。

“我答应了它,同时提出交换条件,说我接下来会给某人同志身分的证明,要求泰格狃不可以杀了那个人。泰格狃爽快地答应了,我们也透过玛姆安娜完成协定。至于那个同志,当然就是娜榭塔妮亚了。”

葛道夫思索着,这番话究竟是真是假。

然而,除非是有此内情,否则泰格狃的确没理由留娜榭塔妮亚活口。她能活到现在,也只有这个方法说得通了。

“公主接下来、会怎样?”

“我想,娜榭塔妮亚恐怕会被转交到卡尔癸克手上。因为我跟卡尔癸克并没有订立协定,泰格狃应该会让卡尔癸克结束娜榭塔妮亚的生命。”

“……第七人,是芙雷米吗?”葛道夫问了。

“目前没有证据,但我认为恐怕是这样没错。”

身为肩负世界命运的六花勇者,葛道夫照理应该立刻与亚德雷等人会合并传达此事,同时盘问芙雷米,确认她的身份真伪。

然而,葛道夫并没停下前往熔岩地带的脚步。现在的他,唯一目标只有拯救娜榭塔妮亚。

“芙雷米的事、先不管,现在只要、拯救公主。”

德兹的话不能完全相信。它终究是凶魔,是六花勇者的敌人。然而若想拯救娜榭塔妮亚,就只能靠它帮忙。

至少,娜榭塔妮亚被捕而身陷危机,是毫无疑问的事实,因为诚臣之盔只有在主君遭俘虏时才会启动。

“……”

不过这时葛道夫又想起,赐予自己这顶头盔的,正是娜榭塔妮亚本人。搞不好这顶头盔,也是整个计划的一部分。

然而葛道夫依旧奔驰着。娜榭塔妮亚也许是真的身陷危机,那么葛道夫就非得前进不可。即使那真的是陷阱。

跑着跑着,葛道夫不经意地回过头。

不知道亚德雷他们现在怎样了?葛道夫希望其他人别理会自己,早点越过山谷。中计上当,只要自己一个人就够了。

不知不觉,周遭树木逐渐稀疏,地表转为浓灰色的岩盘,杂草也越来越少。葛道夫来到了熔岩地带。

……

吊在葛道夫手上的德兹,此刻也同样暗自盘算着。

它知道,葛道夫并没完全相信自己。但这样就够了。德兹本来就不认为能彻底骗过他,但只要让他照着自己与娜榭塔妮亚的盘算,前往熔岩地带,目的就算达到了。

不过,接下来才是问题所在。

葛道夫是否能看透真相,能的话又是何时?德兹与娜榭塔妮亚的计策能不能成功,全寄托在葛道夫身上。

第五章 连战

葛道夫与德兹在熔岩地带前进。由于视野欠佳,为了防范偷袭,照理说应该慎重前进才是,然而葛道夫与德兹毫无警戒,一路往前奔去。

期间,他们击杀了好几头凶魔,而葛道夫也每次剖开其肚子,寻找娜榭塔妮亚的身影。

“葛道夫先生,我不是说了,娜榭塔妮亚不会在这种地方的。”德兹说道。

其实葛道夫也有同感。他知道娜榭塔妮亚就算在凶魔肚子里,也绝不会是在这种小喽啰身上,然而不知为何,他就是非得剖腹才安得下心。

“倒是,娜榭塔妮亚没跟您连络吗?”

“没有。公主目前恐怕是、说不出话的状态。”

说完,葛道夫手扶着头盔,但除了铃音告知娜榭塔妮亚身陷困境,听不见其他任何声音。

葛道夫早已将透过诚臣之盔得到的讯息全告诉德兹。一听说娜榭塔妮亚在凶魔肚子里,德兹面色凝重。要搜索凶魔的肚皮并不容易,要是娜榭塔妮亚没提供线索,想锁定她的位置几乎不可能。

葛道夫与德兹,在熔岩地带继续前进。

翻过岩山,一座大型台地出现在眼前。一见到它,德兹开口了。

“就是那儿,娜榭塔妮亚就是在那里被掳走的。”

葛道夫迅速沿着斜坡登顶,发现中央处有个大洼地,里头满是凶魔尸体,看不到活动的个体。看来泰格狃与娜榭塔妮亚已经移动到其他地方去了。

“这些、都是、你的同志吗?”葛道夫沿斜坡而下,并向身旁的德兹问道。

“大家都英勇奋战。要是没能达成他们的心愿,我死也不能瞑目。”

而德兹边开口,同时鼻梢凑着地面嗅气味。

“请稍等一下,我找找娜榭塔妮亚是往哪儿去。”

葛道夫点点头,同时留神周遭,寻找有没有什么线索。然而漫无目的搜寻,当然不可能找得出什么。期间,他又透过头盔呼唤娜榭塔妮亚,但依然毫无回音,葛道夫只好忍住焦躁,等德兹找出线索。

“我知道了。虽然闻不出娜榭塔妮亚的味道,不过知道泰格狃的前进方向了。活着的凶魔几乎全都往南前进,泰格狃以及娜榭塔妮亚恐怕也在那里头。”

“是吗,那赶紧出发。”

书毕,葛道夫拔腿奔去,德兹也跟着后头。

“泰格狃向南前进,是打算做什么?”

“想必是要杀了她吧。泰格狃杀不了娜榭塔妮亚,所以打算交给卡尔癸克的部下,由它们来下手。”

“还有其他可能吗?”

“又或者,它打算挟娜榭塔妮亚为人质来威胁你。若泰格狃想利用娜榭塔妮亚,顶多只有这方面价值了。”

“……是吗。”

使用双手双脚登上陡峭斜坡的同时,葛道夫思索德兹所说的究竟是不是真话。会不会其实打算诱骗、杀掉自己的并不是泰格狃,而是德兹呢?娜榭塔妮亚真的身陷危机吗?

然而葛道夫无法停下步伐。娜榭塔妮亚也许真的会被杀掉,而只要那可能性存在,他就非得前往拯救不可,就算真的落入圈套,大不了凭己力突围就是了。

又过了约十五分钟,葛道夫与德兹继续在熔岩地带前进。嗅着地面气味的德兹,忽然纳闷地歪起头。

“怎么了?”

“真是怪事,凶魔的前进速度未免太慢了。若打算将娜榭塔妮亚交给卡尔癸克的部下,脚步应该会更快一些才是。”

“所以、怎么回事?”

“不晓得。泰格狃不知在盘算些什么……总之,照这速度下去,我们很快就能追上了。”

德兹一副纳闷的模样往前进。翻越一座岩山后,眼前出现一小片开阔的空地。下一秒,葛道夫大吃一惊——那儿埋伏了约五十头凶魔,而且显然是在等待葛道夫一行人。

但葛道夫惊讶的并非见到凶魔,而是待在凶魔群中央的娜榭塔妮亚。她坐在拥有岩石外皮的巨大蜥蜴背上,把玩着手里的细剑。尽管换了件铠甲,但那的确是娜榭塔妮亚。

“公主!”

葛道夫一喊,娜榭塔妮亚就默默地举起细剑指向葛道夫,凶魔也朝他一拥而上。

果然是陷阱吗?葛道夫心想。然而一看身旁,连德兹也一样瞪大眼睛,不知如何是好。

“娜榭塔妮亚!你平安无事吗!?”

德兹大喊着并奔向娜榭塔妮亚,袭来的凶魔于是纷纷朝德兹攻击而去。德兹左右跳跃,翻滚着躲开攻击,然而地面就在这时冒出大量剑刃,削过德兹娇小的身躯,血花随之溅开。

葛道夫无法理解。若这是为了杀掉自己的圈套,为何连德兹都受攻击?娜榭塔妮亚明明说过,德兹不会背叛自己,自己也绝不会背叛德兹。

凶魔群逼近而来。葛道夫举起枪,将袭来的凶魔一一击退。

这些凶魔只靠一击是刺不死的。它们与先前遇上的喽啰截然不同,属于高等凶魔。

“公主!?发生什么事了!?”

葛道夫喊道,但娜榭塔妮亚没有回应。她面带笑容一语不发,剑刃毫不留情地攻向德兹。

接着,葛道夫开始怀疑,这娜榭塔妮亚会不会是假货。他曾听说凶魔之中有些份子能自由变换形貌,但就算仿得了外表,操纵剑刃的能力照理说是学不来的。

也就是说,那个娜榭塔妮亚是真的。

然而诚臣之盔的铃音依然响个不停,显示娜榭塔妮亚依然遭人俘虏,身陷危机之中。

葛道夫无法理解状况,只能仓皇无措地应付凶魔。

“娜榭塔妮亚,你这是在做什么!我们是来救你的,难道连我们也认不出来了吗!?”

德兹边闪避凶魔的攻击边喊道。它的角迸出火花,雷击伴随轰然巨响落至周遭,仅一击就收拾了两头凶魔。

“娜榭塔妮亚!为什么这么做!?”

奔上前的德兹,被剑刃的一击刺中。刃自下腹穿透至背部,把德兹顶向半空中。德兹扭着身子挣脱剑刃,退至后方与娜榭塔妮亚保持距离。

“呜!”

由于看着德兹与娜榭塔妮亚的互动看得分神,葛道夫被来自身后的攻击给击中,外加前方又来了三头凶魔。

葛道夫高高举起枪,作势要打击前头的凶魔,随后以枪柄底顶住地面,使力撑起身子并高高跳起,在空中翻转了一圈,降落至凶魔群的身后。

接着,葛道夫朝娜榭塔妮亚直攻而去。当然,他并没打算杀了她,只打算杀了岩蜥型凶魔后,殴打她的下颚或腹部设法弄昏她。

“……嘻。”

娜榭塔妮亚笑了,地面冒出的剑刀随后攻向葛道夫。

多数攻击被盔甲挡下,其余的也被枪给斩断,唯独其中一根剑刃,刺进葛道夫的腿里。

“咯啊……!”

葛道夫不支倒地。下一秒,凶魔自四面八方一齐袭来,然而葛道夫的手却还是伸向娜榭塔妮亚。

那只手被地面冒出的剑刃贯穿,血沿着剑刃流至地面。

为什么?不解的葛道夫撑起身子,一个侧滚闪开凶魔的攻击。如今的他已接近不了娜榭塔妮亚,只能边防御边撤退。

“公主!”

娜榭塔妮亚对葛道夫的呼唤依然充耳不闻,伸手往脚下岩蜥型凶魔的脑袋敲了敲,于是岩蜥型凶魔慢吞吞地跑了起来,渐渐远离葛道夫等人。

“葛道夫先生!快点追上娜榭塔妮亚!”德兹喊道。

然而如今被凶魔阻挠,两人自然是想追也追不了。几头凶魔跟随着娜榭塔妮亚,一同往北边而去。

“娜榭塔妮亚!你要上哪儿去!?娜榭塔妮亚!”

对于身后德兹的呼喊,娜榭塔妮亚连头也没回。他们翻过岩山,就此消失了踪影。

……

前来包围的凶魔个个是强敌,葛道夫花了近三十分钟才全数摆平。他们本打算甩开凶魔追赶娜榭塔妮亚,但凶魔实在是纠缠不休,让他们无法脱身。

“……这是怎么回事,德兹?”

好不容易打倒所有凶魔后,葛道夫满怀敌意地看着德兹。诚臣之盔如今依然响着娜榭塔妮亚身陷危机的警讯,然而刚刚的娜榭塔妮亚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被俘虏。

“葛道夫先生,诚臣之盔还是在响吗?”

“是。”

“这样的话……娜榭塔妮亚应该还在敌人手中。”

“……解释清楚。”

葛道夫边说,边从铠甲里掏出针线,随后就这么站着缝合起伤口并敷上止血药,三两下就完成治疗。

“泰格狃的部下里,有种叫做特质凶具的凶魔,它们虽然战斗力低落,但却各自拥有其他凶魔学不来的独特力量。我认为它们之中或许有能够操纵人类的凶魔。要控制人类虽然极其困难,但特质凶具也许能办得到。”

“你说公主被操纵?有证据吗?”

“没有。特质凶具的能力向来是个谜,但除了这方法,我想不出其他可能。”

葛道夫打算追着娜榭塔妮亚往北边去,然而先前被刺穿的伤口发疼,害他停下脚步。

接着,他从铠甲里掏出一只金属小瓶啜饮一口。这瓶药是彼埃纳皇宫里秘藏的圣具之一,效果并不是疗伤,而是阻断一切疼痛与疲劳,强迫肉体继续战斗,可说是半药半毒。

“那操纵人类的凶魔,该如何对付?”

“我想,那应该是形态类似寄生虫的凶魔,只要能从娜榭塔妮亚体内摘除,应该就没问题了。”

“总而言之……就是非得捉住公主不可了。”

葛道夫怎么也没料到,为了救娜榭塔妮亚,竟然还得与她交手。然而若是一对一,葛道夫实力是在娜榭塔妮亚之上的,只要找对机会,要救她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葛道夫与德兹往北而去。途中,德兹开口了。

“您听见了吗,葛道夫先生?北方那儿从刚才不断传来打斗声,地点应该就在娜榭塔妮亚被俘虏的那个洼地。”

“什么?是谁?”

葛道夫凝神细听。虽然被诚臣之盔传来的铃音干扰而听不太清楚,但的确是依稀能听见枪响。

“我明明要他们别来……”

原来是伙伴追着葛道夫来了。你们只管想办法横越山谷就行了,何必在乎我——葛道夫暗骂亚德雷。

“六花应该是在和娜榭塔妮亚交战吧。再这样下去她会被杀掉的,我们得快去阻止才行。”德兹说道。

一边跑,葛道夫边烦恼。亚德雷他们毫无疑问会杀了娜榭塔妮亚。自己若想救她,就势必得与亚德雷等人为敌。

但葛道夫心知肚明,自己不能这么做。虽说是被泰格狃的凶魔操纵,但娜榭塔妮亚的敌人身分,不会因此而有所改变。

自从踏入魔哭领,葛道夫一直害怕这一刻的到来,而如今终于面临选择的时刻:该守护娜榭塔妮亚,还是守护同伴?

葛道夫停下脚步。在没做出选择前,他是无法继续前进的。

“葛道夫先生,您打算怎么办呢?”

德兹跟着停下,似乎也明白葛道夫的烦恼。

“我和娜榭塔妮亚意见相同。若您实在无法与伙伴反目为敌,决定放弃娜榭塔妮亚,也只能说是无可奈何的事。”

“闭嘴。”葛道夫说道,手紧贴着胸膛,想起透过诚臣之盔求救的,娜榭塔妮亚的声音。

心中的烈焰燃烧着、呼喊着,要自己打倒伤害娜榭塔妮亚的所有人,就像六年前的那天一样。打从一开始,葛道夫就明白,自己注定得打倒伤害娜榭塔妮亚的一切。

“走吧,德兹,去救公主。”

“谢谢您。并且,抱歉了。”

说着,德兹来到葛道夫的脚边。

“葛道夫先生,您和娜榭塔妮亚一共交手过几次呢?”

突如其来的问题,令葛道夫一阵错愕。

“比武大会时一次,刚刚的战斗、是第二次。”

“您曾经被娜榭塔妮亚逃掉过吗?”

“……为何要问这个?”

“……失礼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还是快走吧。”

说完,德兹跑了出去。它的表情流露不安,一副进退维谷般的模样。

“你、刚刚那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您多心了。”

约跑了五分钟,葛道夫发现远方传来的争战声突然消失,但诚臣之盔依然响着,可见娜榭塔妮亚并没有被杀掉。

就在此时,远方传来摩菈的声音。

“葛道夫!葛道夫!听见了吗!恰姆中了娜榭塔妮亚的计了!”

葛道夫不由得停下脚步。

“娜榭塔妮亚在恰姆的肚子里嵌了颗圣具!要是不打倒她,恰姆就得死了!娜榭塔妮亚人还在逃!快追上去杀了她!”

葛道夫望着德兹。德兹竖起了毛,脸上眉头深锁。

“看样子……状况又更加恶化了。”

……

葛道夫目前位置,与恰姆所在的洼地相距约两公里。

摩菈透过回音,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恰姆被娜榭塔妮亚埋藏的刃之宝石伤得性命垂危;要救恰姆,就得杀了娜榭塔妮亚;娜榭塔妮亚就在洼地方圆一公里内;恰姆的生命剩下约三小时。

理解了状况的葛道夫,紧紧握着枪,枪尖对准德兹。

“原来是这么回事吗,德兹。”

“请等一下,葛道夫先生。”德兹向后退了几步。

“……原来你们的目标不是我,而是恰姆吗。先利用我将六花勇者骗来这里,再启动那个什么刃之宝石的玩意,是吗?”

“不是的,我们并没有嵌入什么刃之宝石。您应该也晓得,娜榭塔妮亚根本没有能力制造圣具。”

“……”

葛道夫回想起往事。约两年前,娜榭塔妮亚忽然拿走葛道夫的枪,说是要将其改造为圣具,让葛道夫变得更厉害。平日爱用的武器被收走,令葛道夫别扭了好一阵子。过了约莫一个月,她却说改造失败,把枪还给了葛道夫。

娜榭塔妮亚是造不出圣具,但谁能保证,那不是装出来的呢。

“这一定是泰格狃的陷阱。泰格狃打算杀了恰姆小姐,并且栽赃给娜榭塔妮亚。”

“这种话、谁会相信。”

葛道夫向前逼近一步。德兹又说:

“泰格狃一定是让从前的【刃】之圣者造了圣具,事先嵌进恰姆小姐的肚子里,并且选择在这次启动。”

“……”

“泰格狃一定是想以娜榭塔妮亚为饵,让亚德雷先生他们误以为犯人是娜榭塔妮亚,借此隐瞒真相。”

“这种事根本就……”

“让亚德雷先生前去杀掉娜榭塔妮亚,再趁机用刃之宝石杀掉恰姆小姐,泰格狃的打算应该就是这样。”

德兹接连不停地说下去。

“请您冷静想想,葛道夫先生。要是娜榭塔妮亚能使用刃之宝石,不是早就该用了吗?要是当初在雾幻结界里四处奔逃时使用,至少也能杀掉一人;或者也可以在六花勇者会合前袭击、暗杀恰姆小姐。”

“可是……”

“但娜榭塔妮亚并没有这么做,这不就是最佳证明了吗?”

葛道夫紧握着枪柄,非常烦恼。德兹究竟是敌人,还是同伴?该对付谁,才能保护娜榭塔妮亚?这一切,葛道夫无从判断。

“埋入刃之宝石的真凶,我想大概是芙雷米小姐吧。她曾经与恰姆交手过,而且输给了她。虽然不知道使用的是什么方法,但刃之宝石就是在那时嵌进恰姆小姐体内的。”

这的确说得通,但葛道夫再也信不过德兹了。诚臣之盔如今依然响着警讯,但娜榭塔妮亚到底是不是真的遇险,如今葛道夫也分辨不了了。

“事到如今要您再相信我,也许是强人所难,但有件事是绝对假不了的,那就是再这样下去,娜榭塔妮亚会被亚德雷先生他们杀掉的。”

“妈的!”

一喊完,葛道夫冲了出去。虽然根本看不清真相,但如今娜榭塔妮亚正身陷危机,自己非得救她不可。

此时的葛道夫,并不认为自己背叛了六花。他无意杀掉伙伴,并且在守护娜榭塔妮亚的同时,也试着找方法拯救恰姆。然而葛道夫并没回应摩菈的呼唤,而是选择与身为敌人的德兹一同行动。

由客观角度来看,他早已是不折不扣的背叛者了。

……

跑在熔岩地带上的葛道夫,听见远方传来的些微爆炸声,似乎是芙雷米的炸弹。于是葛道夫与德兹转往西方前进。

“就假设你所说的、都是真的,来进行接着的活动。”葛道夫边跑边说。“首先,得先制服公主,由你去除掉、操纵公主的凶魔。办得到吗?”

德兹点点头。

“要处理掉是没问题的,不过前提是娜榭塔妮亚失去意识,并且周遭没有敌人。”

“那么,就交给我办。等处理完毕,你就带着公主,离开宝石的效果范围。”

“明白了。”

“这么一来,亚德雷他们就会发现、公主并不是敌人。我接下来,会去寻找使用刃之宝石的犯人,把恰姆救回来。”

“看来……将会是场艰苦的战役。”德兹嘟哝了句。

似乎是这样没错,但葛道夫现在无所畏惧。他试着告诉自己,接下来就算遇上什么敌人,一定都能得胜。

为了守护娜榭塔妮亚,等一下或许得和她本人交手。因此葛道夫有件事,非得事先确认不可。

“德兹。公主使用的现隐能力,只要定睛注视,再给予自己痛觉就能破解,是吧?”

葛道夫一说完,德兹的脸色霎地变了。它先是瞧着葛道夫的脸,随后开始思考些什么。

“您说得没错。真是太好了,想不到您竟然晓得这事,那么我也不必再说明了。”

值得这么高兴吗?葛道夫不明白,德兹刚刚想的到底是什么。

“要是公主、没离开宝石的效果范围,我就认定你在撒谎。到时候……我保证、会杀了你。”

“我明白。”

越过岩山,刃之宝石的效果范围就在眼前。葛道夫看见娜榭塔妮亚与一群凶魔奔跑着,以及亚德雷、芙雷米、萝萝妮亚追逐在后的身影。前来追捕的六花,似乎就只有这三人。

凶魔群攻向亚德雷,打算拖延其脚步,却被萝萝妮亚的鞭子以及亚德雷的剑给接连击退。芙雷米的子弹自娜榭塔妮亚的脑袋旁掠过,更是令葛道夫看得背脊一阵发寒。

娜榭塔妮亚正遭受攻击,眼看就要被杀死了。看见眼前画面的瞬间,葛道夫胸前烈焰暴涨,理性几乎荡然无存,恨不得前去将亚德雷他们杀个精光。他捂着胸口,死命压抑住冲动。

“我来、绊住六花。三人……至少会绊住两人。你负责制服公主。”

说完,葛道夫一奔而出,德兹就在这时喊道:

“葛道夫先生,还请您小心那能力。”

“当然。”葛道夫答道。

“不能再跑快一点儿吗!拜托加把劲吧!”

娜榭塔妮亚喊道。她的性命,如今就宛如风中残烛。

葛道夫判断,要透过沟通和平解决是不可能了。自己不但没有亚德雷那样的口才,还背负着同伴的怀疑,说的话想必没人听得进去。

葛道夫解开手腕的链条,全力掷出铁枪。而就在同时,德兹也奔往娜榭塔妮亚的行进方向。

亚德雷与萝萝妮亚朝自己的方向来,芙雷米则追着逃跑的娜榭塔妮亚而去。葛道夫心想得阻止她,于是朝芙雷米追去。

芙雷米手里召出炸弹并扔了过来。葛道夫侧身一跳躲开它,并承受住紧接而来的气浪。先前被娜榭塔妮亚刺中的伤又疼了起来。

“你休想!”

千钧一发之际,葛道夫闪过亚德雷的毒针,但芙雷米的子弹却同时朝胸口飞来。尽管子弹打中的是铠甲最坚固的部位,但葛道夫还是被打得向后弹飞。

现在,葛道夫得牵制三名六花勇者。如果还想用不伤人的战法,别说是牵制了,恐怕只会落得被杀的下场。现在势必得抱着不惜伤人的觉悟对付他们。

“芙雷米!萝萝妮亚!你们去追娜榭塔妮亚,这小子由我来对付!”

“……不可以去。”

见到娜榭塔妮亚逃去,芙雷米与萝萝妮亚双双追上,葛道夫则拼命朝两人追攻而去,然而亚德雷的攻击亦随伺在后。葛道夫防住了催泪弹,却被萝萝妮亚的鞭子,以及芙雷米的子弹狠狠打个正着。

靠着体术,葛道夫勉强制住了亚德雷与萝萝妮亚的行动。然而这段期间,芙雷米早跑得很远了。

“芙雷米,别管我们俩!你千万别跟丢娜榭塔妮亚!”

但葛道夫依然踏出步伐,试图前去阻止芙雷米,然而挡在面前的,是亚德雷与萝萝妮亚。葛道夫不得已,只好放弃阻拦芙雷米。

“芙雷米就交给你了!”

葛道夫向追着娜榭塔妮亚的德兹喊道。现在自己必须阻止亚德雷与萝萝妮亚,只能将芙雷米交给德兹了。

“……少碍事。”

说完,葛道夫在两人面前摊开双手。亚德雷拔起他扔出的枪,举起来迎战并说了:

“葛道夫,为什么?你总该清楚目前状况吧?恰姆就快被杀掉了,要想救她就非得打倒娜榭塔妮亚不可。难不成你没听见摩菈的回音吗?”

葛道夫当然听见了,而且还是照着那番话采取行动的。

“请您快停吧,葛道夫先生。我们非得打倒娜榭塔妮亚小姐不可,只有这样才能救活恰姆小姐。”

萝萝妮亚也试着说服他。葛道夫心想,她真是个好人,到了这种节骨眼,遗在犹豫该不该对自己下手。与他们交手,令葛道夫感觉到些许罪恶感。

“说话啊,葛道夫,你到底是被谁给骗了?”

“葛道夫先生,您一定是遇上跟摩菈小姐相同的处境对吧?一定是中了什么圈套,被迫与我们交手,是不是?”

亚德雷与萝萝妮亚你一言我一语,呼吁葛道夫停手。

搞不好,他们说的才是对的,也许自己真的上当了。但就算是这样,葛道夫也无法就此停下战斗。

要是现在放他们过去,娜榭塔妮亚肯定会被杀死。就算她是敌人,就算她背叛了人类,葛道夫还是希望娜榭塔妮亚能活下去。

抛下迷惘吧,他们可不是思绪不集中下还能打得赢的对手——葛道夫告诉自己。

“接下来的路……不能让你们过去。”

“葛道夫!”

“若是想过去……就杀了我、再前进。”

听了这句话,亚德雷眼神变了,不再是先前那带有和善、天真的眼神。

看来他决定痛下杀手了。葛道夫见状,自己也跟着铁了心肠。

封住这两人的行动,直到德兹铲除操纵娜榭塔妮亚的凶魔为止。葛道夫现在该做的,就只有这件事。

战局是二对一,葛道夫居于绝对劣势,外加铁枪还在亚德雷的手上。尽管如此,葛道夫无所畏惧。

战斗开始了。

……

萝萝妮亚的嘶叫,在熔岩地带传开。

“背叛者就是该死该死该死要是不宰了背叛者哪还见得到明日的太阳!”

葛道夫靠铠甲承受住萝萝妮亚的鞭击,否则只要肉身挨了一下,恐怕就得丢掉性命。边承受鞭击,葛道夫的手同时伸向亚德雷所持的枪,但对方又是刺枪又是踢腿,不让他夺回去。

催泪弹刺痛着双眼,鞭击令旧伤发疼,但葛道夫依然奋战不休。

打着打着,葛道夫发现,亚德雷他们的心里,恐怕还有一丝迷惘,依然犹豫着是否该杀自己。

一边打,葛道夫望着娜榭塔妮亚离去的方向。不知道德兹顺不顺利。它得阻止芙雷米,并且铲除控制娜榭塔妮亚的凶魔,同样是场艰苦战役。葛道夫现在,也只能祈祷德兹能成功。

“不要,杀公主。”

一边打,葛道夫边说了。而理所当然,亚德雷根本听不进去。

“为何还不去死不去死不准碰亚德不准碰芙雷米不准碰恰姆去死吧你!”

边闪避那伴随吼叫而挥来的鞭子,葛道夫边趁着萝萝妮亚露出破绽时伸手夺枪。亚德雷单手放开枪,伸进腰间拔出秘密道具。但葛道夫倾刻间抓住亚德雷的手,夺过他的毒针。

毒针射中了萝萝妮亚的脸,同时葛道夫也抢回自己的枪。战斗途中,葛道夫想起德兹曾说过,芙雷米才是第七人,也是嵌进刃之宝石的真凶,决定在临走前告知这件事。

“听着,公主她、并不是敌人,芙雷米才是。”

说完,他举起枪柄底往亚德雷腹部一捶。

这下他们暂时动不了,应该可以拖延些时间了。葛道夫于是停下打斗。他只求拯救娜榭塔妮亚时别受阻挠而已,并不想杀人。

现在更重要的是,得赶紧前去支援德兹。葛道夫完全估计不出,他们目前状况如何。

葛道夫往娜榭塔妮亚消失的方向奔去。翻过一座岩山后,看见芙雷米正与凶魔群交手。它们是先前护着娜榭塔妮亚的那群凶魔。

娜榭塔妮亚并不在那儿,而德兹也不在。

“求之、不得。”

对葛道夫来说,这可是双重的好机会。如今芙雷米暂时无法抽身,护卫娜榭塔妮亚的凶魔也不会前来阻挠。于是葛道夫从芙雷米身旁经过,沿着圆弧般的路线,以顺时针方向朝前奔去。

接下来,只要再追上娜榭塔妮亚并弄晕她,铲除埋入她体内那个操纵人类的凶魔,再带她离开宝石效果范围。这么一来,她应该就暂时不会再受亚德雷等人追杀了。

若德兹撒谎,嵌入刃之宝石的人的确是娜榭塔妮亚,那么到时候就杀了德兹,逮住娜榭塔妮亚,带着她离开刀之宝石的效果范围。这样一来,娜榭塔妮亚跟恰姆就都能得救。

“我不会让谁死的。公主或恰姆、都是。”葛道夫低语。现在,诚臣之盔的铃音依然响个不停,娜榭塔妮亚还没脱离险境。

沿着顺时针方向绕了约半圈,他发现德兹的身影,以及在前方独自一人逃跑的娜榭塔妮亚。

“德兹!”

“在这儿!”

德兹回应了葛道夫的呼叫。跑了约十分钟,葛道夫终于追上德兹,并且马上就能捉住娜榭塔妮亚。

“我拖住、他们了,但不会太久。”葛道夫边跑边说。

“我就知道您一定能办得到。”德兹笑着说。

就在葛道夫与德兹将追上时,娜榭塔妮亚爬上一座略微高耸的岩山。葛道夫双手双脚连跑带爬,沿着陡坡攀了上去,估计约能在山顶一带追上她。

“葛道夫先生,我靠雷击堵住她的去路,您趁机扑倒娜榭塔妮亚,掐她动脉让她昏厥。”

“了解。”

一抵达山顶,就看见周边地形呈巨大的洼地状。而娜榭塔妮亚站在洼地之中,举剑要迎战葛道夫等人。葛道夫朝岩地奋力一蹬,对着娜榭塔妮亚冲锋而去。

但就在这时,他感受到杀气,并往侧边一跳。

而葛道夫刚才站着的地方,打下一道落雷,威力还非同小可。看来在后头的德兹,瞄准的果然是自己。

“没打中?”

娜榭塔妮亚举剑一挥,葛道夫又往侧边翻了一圈,闪过地面冒出的剑刃,以及德兹随后而来的第二发攻击。

雷击、地底冒出的剑刃,接二连三袭击而来。

葛道夫并不吃惊,甚至有种果然是这样的感觉。

一切都是假的。娜榭塔妮亚与德兹骗了自己。打从一开始,他们就打算利用、杀掉自己。

其实娜榭塔妮亚并没有被泰格狃抓住。刃之宝石是娜榭塔妮亚事先埋进去的,被泰格狃的凶魔操纵也是谎话。

娜榭塔妮亚打的算盘,是将六花骗至此地,先以刃之宝石杀掉恰姆,再突然下手杀掉没有防备他们的自己。

这就是真相,一如当初所料。

“德兹!别让葛道夫逃了!”娜榭塔妮亚喊道。

德兹的角迸出剧烈火花,显然是要施放最大级的雷击。葛道夫判断闪不过,于是扔出手里的铁枪。

轰声响遍四周。雷击并没命中葛道夫,而是打在铁枪上头,然而余波还是传到葛道夫身上。葛道夫有生以来首次尝到雷击带来的烧灼,痛苦得不支倒地,沿着斜坡滚了下去。

接着,娜榭塔妮亚的剑刃对着要害袭来,被他勉强闪过。

“咕啊啊!”

边翻滚,葛道夫边因剧痛而惨叫。

不可思议的是,他感受不到怒意,对于被骗的事,他一点儿都气不起来。娜榭塔妮亚打从一开始就是敌人,被骗也只能怪自己不好。

夺命的雷击眼看就要落下,葛道夫翻滚着并握住地面冒出的剑刃,以流下鲜血的手指折断了它,往德兹扔去。

剑刃从德兹的脸旁削过,雷击因而失准。葛道夫勉强保住了性命。

一起身,葛道夫试着再次突袭娜榭塔妮亚,却被脚下冒出的剑刃阻挡,侧腹也被刺穿。鲜血自葛道夫嘴里流出,加上雷击烧灼着身躯,令他再也动弹不得。

到了这地步,葛道夫却还是奋战不休,也依然没有杀掉娜榭塔妮亚的念头。唯一想着的,只有如何才能守护她。

两人的攻势停止。娜榭塔妮亚与德兹,也都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简直不像人类。”娜榭塔妮亚气喘吁吁地说道。“被凶魔包围,被亚德雷他们围攻,被我俩冷不防地袭击,这样都还打不倒。你可真是个不得了的怪物。”

听了她的赞美,葛道夫微微地笑了。

“葛道夫,有件事要拜托你。能不能安安分分地为我而死呢?”

娜榭塔妮亚露出邪恶的笑容。

“只要能杀了你,并且逃到恰姆小姐送命,我们离胜利就只剩一步了。之后要是能再杀一人,泰格狃与卡尔癸克届时都将臣服于我们。”

“公主……”

“葛道夫,用你的死成全我们吧。”

葛道夫合眼了半晌,睁眼看了看脚边,接着开口了:

“好的,遵命,公主。”

“咦?”

“葛道夫先生?”

娜榭塔妮亚与德兹面露惊色。就在同时,葛道夫行动了,他使力踢向脚边的岩石。岩石碎成三、四块,砸上娜榭塔妮亚的脸。

“我偶尔……”

一切都在瞬间发生。葛道夫迅速逼近娜榭塔妮亚,前滚翻躲掉了地面冒出的剑刃,同时使出一记扫腿。娜榭塔妮亚失去平衡,脸被葛道夫抓着,猛地摔向地面。

“也会、撒点谎。”

“喀、哈……”

喘完最后一口气,娜榭塔妮亚没了动静。但她并没有死,只是暂时动不了。

葛道夫站起来,盯着德兹。接下来,只要杀掉它就行了。

心中的黑色火苗,感觉似乎比平常更炽烈。葛道夫说什么也无法让这头凶魔继续活着。

德兹的角迸出火花,然而葛道夫就在同时拆下铁甲,朝德兹扔去,借此引开雷击。然而光凭一片铁甲,当然不可能完全防住。葛道夫虽然向后跳去,还是被火花烧伤了身体。

“哈啊!”

德兹汇集浑身力量,额头上的角火光四射。下一秒,放出至目前为止最强的雷击。

见到火花的瞬间,葛道夫侧身跳开。虽然免受直击,余波还是透过铠甲烧灼了他的身子。

即使如今一对一,它仍然不是好惹的对手。等看到它施放雷击再闪避就已经太迟了,唯一避开的方法,就是离开它的射程范围,可一旦退到射程范围外,葛道夫也没了攻击手段。

依常识来看,现在唯有逃跑一途。然而,葛道夫却是直线前进。

“……愚蠢。”

雷击落下的同时,葛道夫一个翻滚,同时往岩石一踢。岩石朝德兹那儿飞去,但轻而易举地被它闪开。

“这一招,刚才就见识过了。”

德兹说完,随后迅速放出追击,穿透了葛道夫的全身。只见他先是跪下,手撑着地面,接着慢慢倒伏到地上。

“这是、最后一击。”

但就在脸即将触到地面的瞬间,手撑地面的葛道夫以右手抓起岩石,同时靠左手与双腿奋力一蹬,向前跳了一大步。

“!”

德兹的战斗模式,已经被葛道夫看透了。他认为德兹绝对有能力将自己一击毙命,但使用的却都是些瘫痪等级的小攻击,因此认为它在使出全力时,一定会出现比较大的破绽。

在牵制性质的第一发命中后,再汇集全力放出致命的第二发——葛道夫算计的,就是这两发之间的短暂空档。他赌上自己的肉体与意志,故意接下第一发。

“什么!?”

德兹一声惊呼。就在同时,捏碎的岩石自葛道夫手中撒了出去,刺进德兹的眼里。

德兹打算退至后方,但葛道夫伸出手,抓起它娇小的身躯,铆足全力往地上一砸。

“呜、喀啊!”

接着,他抬起脚,在德兹狠狠撞上地面并弹起时,一脚向下压去。令人不快的骨头碎裂感,自脚底传来。

“呜、呜呜……”

德兹呻吟着,在地面爬行。这段期间,葛道夫捡起了滚到斜坡下的枪,对准德兹并步步接近,准备给它最后一刺。然而葛道夫脑海里,忽然响起娜榭塔妮亚说过的话。

“我的同志,德兹。”

他想起娜榭塔妮亚敌提到德兹时,那骄傲的神情。

“我们有相同的野心,也都渴望实现它,一同并肩作战。我绝不会背叛德兹,德兹也绝不会背叛我。”

“……”

葛道夫放下枪,心想要是杀了它,公主一定会很伤心。如今它已动弹不得,不如就随它去吧。

“现在、还是公主要紧。”

娜榭塔妮亚如今已翻了白眼,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在装昏。葛道夫逐步来到她身边。

只要抱着昏厥的她跑个五分钟,远离宝石的效果范围,恰姆应该就能得救,这场战斗也就结束了。

然而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是回到亚德雷等人身边,还是带着娜榭塔妮亚逃走,他都无暇思考。无论如何,先带娜榭塔妮亚离开效果范围要紧。

但就在他打定主意,手伸出去的那瞬间。

“……葛道夫。”

从诚臣之盔里,传来娜榭塔妮亚的声音。

“咦?”

葛道夫只愣了一瞬间。为何头盔里会传来昏厥的娜榭塔妮亚的声音?想出原因的同时,他向后跳了一大步。

下一秒,地面窜出大量剑刃。要是葛道夫稍微迟了一步,恐怕就要被穿刺至死了。

剑刃自地面接二连三冒出,葛道夫靠枪架开剑刃,边挡边退。

为何昏厥的娜榭塔妮亚还能使用刃之力?为何娜榭塔妮亚的声音会从头盔里传来?

答案显而易见——在这儿的娜榭塔妮亚,是假的。

剑刃的攻击一时停止。倒地的娜榭塔妮亚当着葛道夫的面,外貌逐渐改变。最后,留在他眼前的,只剩一头像瘦猴般的凶魔。原来是变形型凶魔变成的。

而奇怪的是,凶魔虽然变回猿形,左手却依旧保持人类外观。

“你真的是怪物吗?德兹的偷袭也就罢了,为何连刚刚那一击都被你躲开?”

地面传来声音,一头身披银色金属鳞片,长得像细蛇般的凶魔自地底现身。

“喔喔,我明白了,一定是真正的娜榭塔妮亚在背后搞鬼。她也真是顽强,跟你一个样。”

这语气似曾相识。葛道夫虽然只有在咯血谷与它稍有接触,但仍能猜到。

“……泰格狃、吗?”

“哎~~被看穿了吗?也罢了……你好啊,葛道夫。”

蛇型凶魔——泰格狃笑着吐了吐舌头。

“怎么样,这假货挺像的吧?不只亚德雷,就连你也被它给瞒过了。”

泰格狃的话,葛道夫根本没听进去。然而,娜榭塔妮亚竟然是假货,这事实令葛道夫背脊发凉。

诚臣之盔如今依然发出铃音,传递娜榭塔妮亚所处的危机。葛道夫总算明白,真正的娜榭塔妮亚,依然遭人囚禁于某处。

“公主在哪里?”葛道夫的枪指向泰格狃。

“这个嘛,你认为呢?葛道夫。”

金属蛇对着葛道夫的脸细细打量。

“泰格狃,公主在哪里!”

葛道夫边喊边挥枪。泰格狃挂着不怀好意的笑脸,轻松躲开葛道夫的攻击。

“我怎么可能告诉你呢。你再怎么蠢,总不可能连这点都不明白吧?”

葛道夫回想起至今发生的事——一开始,他照着诚臣之盔里听见的话,前去拯救娜榭塔妮亚;接着遇见德兹,来到熔岩地带;随后听说了恰姆即将被刃之宝石杀死一事;最后遭到德兹与假娜榭塔妮亚联手攻击。

他无法理解状况,分不清谁骗了自己,分不清敌我,分不清一切,混乱得差点要放声哀嚎。

“……呜呵呵、呵呵呵、啊哈哈哈哈!”

泰格狃仰头朝天笑了起来。

“你还真是个蠢货呢。我从以前就觉得你很蠢,只没想到竟然会蠢到这个地步。”

边吐着舌头,泰格狃的头凑了过去,舌头在葛道夫的脸上拨了拨,就像是在抚弄可爱的小动物般。

“你很无能,无能得无药可救。为何娜榭塔妮亚会这么器重你,我可真是想也想不透啊。”

“你这家伙……”

“你可真是被骗得团团转呢。因为实在太好骗,简直屡试不爽,我甚至曾经怀疑,你是不是在耍什么花样呢。”

在葛道夫的脸旁,泰格狃眯起了眼。

“这下我突然想把真相告诉你了。毕竟要是就这么杀了恰姆跟娜榭塔妮亚,对我来说一点乐趣也没有。”

“真相?”

“你可得好好感谢我啊,因为接下来要说的,可是一字不假的真相。我像这样老老实实地说话,可是几年难得一次的稀罕事呢。”

第六章 尽为吾主

葛道夫与泰格狃相遇的那刻,摩菈正待在堆满凶魔尸体的洼地里,手里扶着嘴里溢血不止的恰姆后背,不停注入精气。

而另一头,韩斯在洼地里奔驰,砍杀打算袭击恰姆的凶魔。

“阿姨,恰姆、好难过。还没好吗?”恰姆吐着血边说。

“用不着操心。亚德雷他们也差不多该追上娜榭塔妮亚了,靠他们三人的实力,娜榭塔妮亚那种程度的对手,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啊哈,说得也是,但愿如此……”说着,恰姆笑了。

然而摩菈并不晓得,亚德雷目前身陷的苦境,以及葛道夫面临的威胁。

……

这时,亚德雷人就在一·五公里外的地方,和芙雷米以及萝萝妮亚一同对抗凶魔。

他们根本没发觉,自己追的娜榭塔妮亚是假货,也不晓得这场战斗真正的幕后黑手是谁。

……

同一时刻,娜榭塔妮亚待在凶魔的肚子里。

那里头狭窄得令人喘不过气,同时闷热异常,汗水不停流泻,而且她浑身上下部被滑溜溜的湿热黏液给包裹着。

娜榭塔妮亚伤得很重,左手自肩膀以下全被砍去,伤口只以绳子随便绑着止血;一只触手缠上她的喉咙,勒紧了气管与声带;背后还被挖出一道窟窿,一头大型蛆虫般的凶魔埋首于伤口之中。

娜榭塔妮亚想出声,但被勒住的喉咙里传出的,只有嘶嘶的呼气声。

在凶魔的肚子里,娜榭塔妮亚耐心以待,等着葛道夫来拯救自己,等着他看穿泰格狃的策略,找出自己的所在之处。

要是葛道夫没能赶上,娜榭塔妮亚就只能等死了。

……

“真相,其实再单纯不过了。”泰格狃不疾不徐地说了起来。“德兹与我彼此敌对。娜榭塔妮亚是德兹的棋子,而另一个第七人则是我的棋子。我在雾幻结界一战发生前,并不知道德兹的计策,而德兹也不晓得另一个第七人的事——以上这些都是真的。而我们在两百年前立下协定,也是事实。”

泰格狃接着又说。在雾幻结界吃了败仗的娜榭塔妮亚后来跳入海中,花了一整天泳渡,才来到斩指森的海边与德兹会合。

而此时的德兹,已经和卡尔癸克谈判过了。它主动向卡尔癸克提出停战协议,想当作娜榭塔妮亚计划失败,杀不了三名六花时的保险措施,但卡尔癸克回绝了,并派出精锐部下前往消灭德兹。

“德兹和它的同党在斩指森里逃窜,凶魔部下接连被杀,娜榭塔妮亚受了伤,被逼进死角走投无路。于是今天早上,它们来求我帮忙。”

今早,德兹前来拜托泰格狃。

它说,自己已经在恰姆的肚子里事先嵌入刃之宝石,愿意用那力量杀了恰姆,将得分献给泰格狃。相对的,泰格狃必须保护自己。

泰格狃接受了提议。毕竟它也正为了恰姆的棘手而头疼,要是能除掉她而且还能赚到分数,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于是,泰格狃把卡尔癸克的部下杀光。恰姆所在洼地里的那堆尸体,就是泰格狃的部下与卡尔癸克的部下厮杀后的结果。

收拾了碍事者,泰格狃接着连忙拟定并筹备杀害恰姆的计划。

“……然而……”

这时,被打倒的德兹拖着后腿撑起身子,加入两人的对话。

“泰格狃从一开始就无意保护我们,一旦杀了恰姆小姐,我们就失去利用价值,成为它接下来的铲除对象。”

泰格狃并没否定,只嘻嘻地笑着。

既然知道会被杀,为何还不逃呢?葛道夫心想。

想着想着,他总算豁然明白,同时也对自己面对真相却毫无知觉的愚蠢而感到绝望。

泰格狃挟娜榭塔妮亚为人质,逼德兹听自己的命令。所以德兹欺骗并企图杀害葛道夫,全都是泰格狃的意思。

也就是说,凶魔间欺瞒厮杀,同时又利用彼此,真是复杂又离奇的状况。

泰格狃接着又说了。

一开始,他囚禁了娜榭塔妮亚,以此威胁德兹服从自己,并且靠特质凶具第三十一号·圣者封印的蛆虫型凶魔,封住了娜榭塔妮亚的【刃】之力。

接着,为了欺骗亚德雷等人,它造出了另一个假货。

那是两头一组的凶魔,其中一头是变成娜榭塔妮亚外貌的变形型凶魔,另一头则是拥有操纵利刃能力的蛇型凶魔,由它自地底以利刃攻击,假装成圣者的力量。

要想乔装成【刃】之圣者,能力太弱很容易被看穿,于是泰格狃分出自己的本体给蛇型凶魔吃下,强化它的能力。

那头变形型的凶魔直到数天前,都还潜伏在彼埃纳皇宫里,对娜榭塔妮亚的口气与习惯了如指掌,因此不只亚德雷上当,连葛道夫都被骗过了。

但问题就在萝萝妮亚身上。要是被她尝到血液,真伪一定会遭揭穿,因此泰格狃抽出娜榭塔妮亚的血,还割下她的左手臂,安装到变形型凶魔的左手上并输血。让萝萝妮亚舔到的是凶魔左手流出的、真正娜榭塔妮亚的血液,因此没能分辨出真假。

“竟然把公主的左手……你……不可原谅……”

葛道夫浑身因愤怒而颤抖,但泰格狃没理睬,继续说了下去。

要引诱六花前来极为简单,只要透过诚臣之盔,传达娜榭塔妮亚被逮的事实就行了。而一如泰格狃的策略,葛道夫果然赶来,而其他六花为了追他,也同样来到熔岩地带。

接着,泰格狃又命令德兹,要它将葛道夫自伙伴里支开,并设计让他与自己的同伴相残,并且在最后杀掉他。

德兹的体内遭嵌入凶魔,会将一切的讯息传达给泰格狃,因此它与葛道夫的对话,全被泰格狃听得精光。由于娜榭塔妮亚成为人质,德兹不得不听从泰格狃的命令。

“怎么样?有了这番亲切又详细的说明,再蠢的你也总该能理解了吧?”

“公主人在哪里?快说,泰格狃!”

泰格狃露出讪笑。

“真正的娜榭塔妮亚就在熔岩地带的某处。在我的手下里头,有个很会玩捉迷藏的凶魔。”

说着,泰格狃头凑了过去。

“至于它在哪儿?拥有什么能力?我怎么可能告诉你呢。估算得长一点,恰姆大概还要两小时才会死,在那之前,我会继续藏住娜榭塔妮亚的。”

“还给我!”

“办不到。我跟娜榭塔妮亚说过,她敢逃的话就得死;敢擅自解除刃之宝石的话就得死;要是德兹想救她,她还是得死;还有德兹如果攻击我,一样会让她死。只要我一声令下,要杀她是轻而易举的事。”

“你应该、杀不了公主的。”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那些话当然是骗你的,怎么可能会是真的呢?”

“把公主还来!”

“我说了办不到啊。对了,顺便再告诉你,等恰姆一死,我打算就地杀掉娜榭塔妮亚。这你应该不介意吧?毕竟对你们来说,她也算是敌人呢。”

泰格狃笑容满面,看着气得颤抖的葛道夫。

“其实啊,我一直以为你会是这场行动里最大的障碍:心想诚臣之盔传去的讯息在亚德雷与韩斯的集思广益下,搞不好会泄漏出真正的娜榭塔妮亚的下落。因此我才设法把你从六花里支开,不让你跟亚德雷他们分享资讯,然而你倒是挺自动的,没等我动手就主动离开了六花。”

葛道夫闻言,紧咬着牙关。

“你可真是从头被唬到尾呢。听你跟德兹两人的对话,可真是叫我憋笑憋得好苦啊。虽然当初安排你与他们相残的人是我,但没想到你还真的跟他们打起来了。”

泰格狃的脸自葛道夫面前离开,同时体表伸出利刃,刺穿德兹的身子。

“德兹,我早知道你们的企图了。你本来打算引导葛道夫去救娜榭塔妮亚,对吧?”

葛道夫怵然一惊,德兹轻轻点了点头。

“我想也是。毕竟你们要想找出存活的机会,恐怕也只剩这唯一的法子。然而结果你也看到了,葛道夫是如此无能,要指望他救出娜榭塔妮亚,终究不可能。恰姆会死,你们也得死在这儿,一切就到此为止了。”

德兹瞪着泰格狃,但它一点都不在乎。

泰格狃又回头面对葛道夫。

“你知道我为何愿意把真相说得一清二楚吗?”

“为何?”

“因为就算告诉了你,对我的计划也毫无影响。要是你敢把这些话告诉亚德雷他们,我就会立刻杀掉娜榭塔妮亚。”

“!”

“的确,要是杀了她,就杀不成恰姆了,但我非常清楚,你是绝不可能对她见死不救的。何况我本来就打算靠其他方法除掉恰姆,就算这次计划失败,对我来说根本不痛不痒。至于你有没有告诉他们,第七人会回报给我的。最后我要声明,这不是说着玩的。我再说一次,你要是讲出去,我一定杀了娜榭塔妮亚。”

“……公主……快把公主……”

“你还打算救娜榭塔妮亚吗?那我劝你动作最好快点。亚德雷他们也在搜索娜榭塔妮亚,凭他们的本事,搞不好真的能发现也说不定。”

“要是他们、找到公主……”

“呵呵呵,到时想必会杀了她吧。”

泰格狃笑着爬了过去。

“来吧,葛道夫,让我好好瞧瞧你的脸。”

“……什么?”

“我啊,最喜欢看别人的脸了。”

说完,泰格狃对着葛道夫的脸仔细端详。

“人的表情里,总能流露各种情绪。愤怒、焦虑、悲伤、绝望,以及紧抓着的那最后一丝希望。我最喜欢看那些东西了。”

“……”

“我喜欢人类拥有的情感。靠着打招呼就能心灵相通,靠着沟通就能理解彼此,靠表情就能汲取对方的心思。我喜欢感受被我打败的人们内心,并且为此而战,为此而活。”

它舌头咻噜噜地伸出,再次舔起葛道夫的脸。

“现在杀了你,对我来说一点乐趣也没有。我想看你迷惘、后悔的样子。我要给你娜榭塔妮亚可能获救的希望,再欣赏你希望落空时的绝望。”

葛道夫一直观察着泰格狃,寻找下手杀它的机会,但泰格狃却一副毫无防备的模样。

“真是好表情。你……不,你们六花勇者真是最有趣的演员了。”

接着,德兹开口了。

“千万不能杀了泰格狃。要是对它下手,娜榭塔妮亚也会同时被杀的。”

一听它这么说,葛道夫这下想不忍也不行了。

“葛道夫啊,你真以为自己救得成娜榭塔妮亚吗?首先,你不可能看透我的计策,加上又跟德兹打得遍体鳞伤,我看应该无力再打下去了吧。”

“你这家伙……”

“再加上你现在跟亚德雷他们作对,可说是孤立无援。亚德雷他们一见到你,恐怕会立刻追杀而来。你这次可真是干了件蠢事呢。”

“……葛道夫先生。”德兹黯然道。

“喔喔,这表情真不错。你真的很无能,而我就喜欢你这无能的表情。”

说着,泰格狃自葛道夫的脸旁离开。这时,拥有乌鸦脑袋与凶魔肉体的凶魔,一步步来到泰格狃身旁。

野人凶魔手伸进泰格狃的喉咙,从里头掏了颗无花果并啃了起来。于是,野人凶魔成了新的泰格狃,将前不久使用过的蛇凶魔头部掐烂。看来蛇型凶魔对它来说,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那么,我也差不多该逃命去了。葛道夫你也快点儿逃吧,否则亚德雷他们就快来了。”

葛道夫望向山的另一头。的确,亚德雷他们应该已经追着葛道夫而来,要是继续待下去,会被他们发现。

“德兹,你用雷击把这一带给烧了,然后休息一下吧。我知道凭你的治愈能力,只要休息个一小时,马上就能继续打了对吧?等休息完,就去杀了韩斯他们。你别想说不喔。”

“……除了遵命,我也没别的可说了。”

“我想也是。那么再见了,葛道夫。”

说完,泰格狃扬长而去,留下葛道夫一个人呆然而立。

他当初为了救娜榭塔妮亚而来,不惜粉碎一切敌人,然而现实是,原来自己只是颗被泰格狃玩弄于股掌间的棋子罢了。

无能两个字,在葛道夫脑海里回荡不去。现在的他,完全无法否定那字眼。

“葛道夫先生。”

这时,德兹向他说了。

“德兹,泰格狃说的都是事实吗?”葛道夫问道。

“都是真的,只有一件事除外。”

“一件事、除外?”

德兹正眼对着葛道夫,毅然决然地说:

“您并不无能。像您这般优秀的骑士,举世找不出第二人。要救娜榭塔妮亚,对您来说绝非不可能。”

“可是……”

“现在的我,已经无力拯救娜榭塔妮亚。能够救她的除了您,没有其他人了。”

“我……”

“我答应您,要是能救出娜榭塔妮亚,我会立刻放了恰姆。我说到做到,绝不食言。”

“……真的、吗?”

“现在还请您快点逃吧,再这样下去,您会被亚德雷先生他们杀掉的。您是仅存的希望,救出娜榭塔妮亚的唯一可能性。”

听它这么说,葛道夫踏出步伐,前往宝石效果范围外。

如今的他浑身发疼,连行动都极为吃力。而手里举着的枪,也感觉分外沉重。

但脑海中始终回荡着一句话——拯救公主。

……

葛道夫如今连跑也跑不动了。他被假娜榭塔妮亚的刃刺穿手脚,身子遭受萝萝妮亚的鞭击与芙雷米的枪弹洗礼,还承受了德兹的雷击,身体的疲劳已经达到了极致。

他拼命地在熔岩地带前进,但就在离恰姆约三公里处,不得不停下脚步。

由于烧伤,他口渴难耐,觉得自己仿佛就快死于疼痛与干渴。

“公主……”

他找到间歇泉,走过去想解渴,但掬起的水才刚就口,舌头与鼻子便传来剧痛。葛道夫一声哀号,吐出嘴里的热水,并且跪到地上,就这么一动也不动。

首先得解渴,否则再这样下去,自己的生命就会先终结。他还得治疗与德兹交手时的负伤。虽然手头所剩的伤药不多,但总是聊胜于无。

葛道夫回头望去。他得尽快回到熔岩地带,前往拯救娜榭塔妮亚,而且得在恰姆死掉之前,抢在亚德雷等人之前找出娜榭塔妮亚。

得做的事明明一大堆,但此刻的他,身子却动弹不得。

突然,身后传来动静。十余头凶魔正舔着嘴唇看着葛道夫。

“死心了吗,葛道夫。”

“我得……守护公主。”

葛道夫举起枪,挺起沉重如铅的身子应战。他就连吸口气,喉咙都刺痛不已;每动、一下,浑身都跟着发疼。

痛楚与干渴,渐渐夺去葛道夫的气力,心底拯救娜榭塔妮亚的那丝希望,仿佛也随之逐渐消逝。

“逮到你了!”

巨大的蚯蚓型凶魔缠绕而来。葛道夫的枪虽然砍断它的头,但凶魔却还是以身子勒紧了葛道夫。

这时,犬型凶魔对准葛道夫的脖子咬来。葛道夫躲过那一咬,挥拳将它打得老远。

“得、守护、公主。”

葛道夫自言自语,借此激励自己。然而,绝望感却沿着他的脚底慢慢爬了上来。

自己真有办法找出娜榭塔妮亚吗?泰格狃说过,它用某头凶魔的能力藏住了她,而从那自信的口气来看,它似乎有十足把握绝不会被人发现。

自己真能揭穿泰格狃的计谋吗?葛道夫自认缺乏亚德雷或韩斯的智慧,对凶魔的了解也不像芙雷米那般详细。这样的自己,究竟能做什么?

“该死的葛道夫!”

好不容易甩开蚯蚓型凶魔,这次他的脚又被犬型凶魔给咬上。即使身体被长枪刺穿,凶魔的牙依然咬住锁甲不肯松开。其余凶魔趁着这空档蜂拥而上,葛道夫只好拖着紧咬不放的凶魔尸体逃跑。

一边逃,葛道夫试着掰开犬型凶魔,手臂却使不上力。

“妈的!”

亚德雷等人如今视葛道夫为敌,一旦遇上,就会马上前来杀了自己,无法期待他们像先前那样手下留情。

现在的他,已经没力气跟他们对决,只要进入宝石的效果范围,恐怕马上就会被杀。这种情况下别说是找娜榭塔妮亚,甚至就连想接近都办不到。

“他逃走了!”

“快追!趁现在杀了他!”

德兹的支援无法指望,娜榭塔妮亚也没再出声提示。葛道夫手上也没有一丁点拯救娜榭塔妮亚的线索。

葛道夫先是逃离凶魔包围,斩倒追上的其中一头后继续逃命,等拉开距离,再斩倒追上的那头。他不断重复同样的动作。

之后,又过了约几十分钟,葛道夫终于想出,唯一突破困境的解决方案。

也就是,舍弃娜榭塔妮亚。

泰格狃说过,要是葛道夫把真相告诉亚德雷等人,就会在那个当下杀掉娜榭塔妮亚。而娜榭塔妮亚一死,恰姆就能得救。

这样的话,自己只要在打倒这群凶魔后,回到亚德雷那儿向他们投降,并说出真相就行了。亚德雷再怎么样,也不至于什么话都不听就杀掉葛道夫。

接下来,自己只要对抗泰格狃它们,消灭掉魔神,之后再找个地方重新来过。与娜榭塔妮亚共度的往日,就当成是梦境遗忘掉吧。

这样一来,一切就能获得解决。

打倒围攻而来的最后一头豹型凶魔后,葛道夫望着亚德雷等人所在的南边。

“公主……”

各式各样的情感,自葛道夫心底涌起:第一次与她相冲时的震撼:抓着一根铁锤前往搭救时的激昂;以及她倾听自己心愿时的那份感动。

知道她是个野丫头时的错愕;上当遭她捉弄时的气愤;看着她一天天亭亭玉立,而心怀的爱恋。

听她说想成为圣者时的困惑;得知她不顾性命安危而投身严苛训练时的担忧;看着她身为【刃】之圣者的成长而喜悦;在神前比武大会手下留情,将优胜让给她的后悔。

得知她获选为六花时的不安;决心带她平安离开魔哭领的斗志;由亚德雷带来的些许嫉妒。

最后,是娜榭塔妮亚的存在,所带来的满心安详。

“若能像梦那般遗忘……”

葛道夫眼里,冒出一颗泪珠。

“该是,多么痛快的解脱。”

他抓起豹型凶魔的尸体,对着颈部咬下去,吸吮着残留其中的凶魔血。人类吃凶魔,这恐怕是有史以来头一遭。

以凶魔的鲜血解了渴,葛道夫卸下铠甲,将剩余的药全敷到身上,并掏出彼埃纳皇家赐予的秘药一饮而尽。

接近毒物的剧药,令葛道夫喉咙与肚子一阵剧痛。他蹲了下来,强忍着吐意。

“……”

不久,他站了起来,握紧拳头并甩了甩枪。身体又能动了。

我还能再打。葛道夫默默踏出步伐。

他早已下定决心,不管遭逢多严峻的困难,都一定会守护娜榭塔妮亚。

……

约十八小时前,娜榭塔妮亚与德兹正待在斩指森的一角。

一人一魔藏身于草丛里,头凑着头彼此交谈,身旁看不到其他同志。它们与卡尔癸克的手下交战,最后无一幸免。

德兹被伤得浑身流血,娜榭塔妮亚的伤势则又比它更重。她的腹部被角刺中,伤势深达背部,其中一脚被抓得伤及脚腱。娜榭塔妮亚虽然融合了凶魔的力量,拥有超越人类的自愈能力,但伤势实在是太过沉重。

在卡尔癸克部下的层层包围网里,德兹它们恐怕逃不了几个小时,甚至连能不能见到今天的日出都很难说。

“娜榭塔妮亚,我来杀出血路,你趁机突围逃命吧。”

“德兹……”

“要是你死亡,一切就完了,但只要你活着,就还有一线希望。所以,请你务必活下去。”

“不行,靠我一个人,根本什么也做不成。要是不能一同活下去,我们的野心就等于是一场空。”

但我们没有其他办法了——德兹正打算劝她,没想到下一秒,娜榭塔妮亚说出令它无法置信的提议。

“我们向泰格狃求援吧。”

“……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而且我们只剩这方法了。我们就拿嵌入恰姆小姐肚子里的刃之宝石当筹码,要泰格狃为我们收拾卡尔癸克的部下,我们则为它打倒恰姆小姐。”

说着,娜榭塔妮亚望向森林西边。由凶魔的动向,不难推测泰格狃目前的所在之处。

“我认为,泰格狃会答应我们的提议。别看它那样子,它应该也正为了恰姆小姐而伤脑筋。在我们杀掉恰姆小姐前,它会负责保护我们的。”

这可能性的确存在,但德兹怎么也无法同意。泰格狃的恐怖,德兹比谁都清楚。它知道泰格狃绝不可能真的出手相助。

“只要熬过现在,就能开拓出道路。哪怕用尽一切手段,我们也得设法活下去。现在能做的,就只剩这招了。”

德兹虽然也心知肚明,但就是点不了头。

“娜榭塔妮亚,一旦我们杀了恰姆小姐,对泰格狃来说就毫无价值,它不可能继续放我们活命。”

“与它联手只是一时之策。等它为我们除掉卡尔癸克的部下,我们就在杀了恰姆小姐前设法逃走。”

“你太小看泰格狃了,它不可能让我们有逃跑的机会。”

德兹说完,娜榭塔妮亚接着答道:

“一旦我被泰格狃逮住,葛道夫拥有的诚臣之盔就会启动,到时他就会来帮助我们的。”

“可是,他……”

“诚臣之盔只有在我被人抓住时才会启动,所以现在我没办法求救,但只要我被泰格狃抓住,事情就又不一样了。我身陷危机的事,葛道夫一定会晓得。”

“你的意思是,葛道夫先生一定会前来搭救吗?”

“我相信,他会来的。”

德兹合起眼,回想起葛道夫的事。乔装成宠物的那段期间,它一直注意着葛道夫的一举一动。

他的忠诚,的确是无可动摇。在德兹不算短的生涯里,也不曾看过像他那样忠实的少年。那份忠诚,有时甚至令德兹觉得感伤。

没邀请他成为同志,原因就出在那份忠诚,他并不为野心而战,而是为守护娜榭塔妮亚而战,而德兹它们的野心一次又一次令娜榭塔妮亚身陷危险。它怕葛道夫会为了守护娜榭塔妮亚,挺身阻止它的野心。

“但可别忘了,你已经背叛了葛道夫先生。我不怀疑他的忠诚,但这样的想法未免太过乐观。”

“可见德兹你并不懂葛道夫。一旦少了我,他是活不下去的。”

“……娜谢塔妮亚。”

“打从初遇以来,葛道夫一直都是如此,直到现在也没变。”

德兹的身后传来沙沙声。卡尔癸克的部下已经逼近。

“葛道夫会来的,一定会来救我。拜托,德兹,请你陪我一同相信,我所信任的那个他吧。”

“他……真能办得到吗?能够从泰格狃手中救出被逮住的你?”

“他行的。”

言毕,娜榭塔妮亚笑了。

“地表最强的可不是恰姆小姐,更不会是亚德雷先生那样的大傻瓜。我相信,当葛道夫守护我时,才是地表最强的。”

德兹于是闭上眼,并点了个头。

……

在熔岩地带的一隅,德兹透过远比常人敏锐的听觉,听见葛道夫的呐喊。那个声音让它体悟到,葛道夫并未放弃拯救娜榭塔妮亚。

所有状况,就像娜榭塔妮亚估计的那样进行着。

泰格狃一口答应了提议,杀光卡尔癸克的部下,并且囚禁了娜榭塔妮亚,要德兹服从自己。泰格狃显然没有让娜榭塔妮亚活下去的意思,一旦失去利用价值,随时都会杀了她。

一切的一切,一如娜榭塔妮亚事前所料想。

六花被吸引而来且中了陷阱,葛道夫则为了救娜榭塔妮亚而前来熔岩地带。这也跟娜榭塔妮亚当初所想的一致。

然而,接下来才是问题。

要是恰姆就这么死了,娜榭塔妮亚将会被杀。如今时间只剩一个半小时,娜榭塔妮亚无法自行逃离,而德兹也帮不了她。她想活命,就只能靠葛道夫找到并救出她。

要是先被亚德雷发现,那么娜榭塔妮亚毫无疑问会死于六花之手。她的存活机率,可说是趋近于零。

葛道夫,真能救出娜榭塔妮亚吗?

泰格狃藏匿娜榭塔妮亚的方法,德兹是晓得的,但它没办法透露给葛道夫,否则娜榭塔妮亚会当场被杀。

泰格狃培育了能力惊人的特质凶具。葛道夫要想看穿那头凶魔的能力,就算机率不是零,也实在是低得可以。

然而,德兹还是只能相信葛道夫,祈祷他能帮助娜榭塔妮亚。

成功的会是泰格狃的计策,还是娜榭塔妮亚的计策,全端看葛道夫的作为。

……

葛道夫如今回到宝石的效果范围边缘,潜伏于岩山暗处,只探出一颗头,观察范围内的状况。

熔岩地带里,掀起阵阵烟尘,还能听见远处传来爆炸声,看见岩山一座座崩场。那究竟是怎么回事,葛道夫并不清楚。

于是他前往爆炸方向一探究竟。在漫天烟尘里,萝萝妮亚与芙雷米望着地面,看来似乎是在搜查地底。

葛道夫认为,她们大概是在找娜榭塔妮亚,而且恐怕还没发现先前追逐的是假货。看在她们眼里,娜榭塔妮亚宛如凭空消失,因此才会认为敌人躲在地底。

“……公主,到底被藏在哪儿?”葛道夫躲回岩山背后,自言自语。

娜榭塔妮亚就在以恰姆为中心的方圆一公里内。这是摩菈透过回音之力告诉葛道夫的,应该不会错。而娜榭塔妮亚又亲口告诉葛道夫,说自己就在凶魔肚子里。

这样一来,那凶魔究竟会在哪儿?在半径仅一公里的范围内,除非使用什么特殊能力,否则不可能一直躲藏下去。

……

那能力会是什么?

对于那隐身的能力,葛道夫毫无头绪。葛道夫对凶魔的了解并不如亚德雷或芙雷米那般详细,而且也不晓得,能隐身的凶魔会在何处。

走投无路了吗?

不对,还不能放弃。葛道夫试着激励自己,但就算精神得到振奋,欠缺的知识也得不到补充。边听着芙雷米轰炸地底的声响,葛道夫聚精会神地思考。

……

“哼,这步棋可真肤浅啊,芙雷米。”

同一时刻,泰格狃正在远方的天空飞翔。此时的它,已变身为乌鸦凶魔的模样。先前遭芙雷米等人袭击而逃过一劫后,它就一直在上空徘徊,监视着熔岩地带的状况。透过鸟型凶魔的视力,亚德雷等人的一举一动,它全看得一清二楚。

爆破地面探查地底的点子,令泰格狃一阵冷笑:我怎么可能用如此浅薄的手法藏住娜榭塔妮亚。

亚德雷也同样找错了方向。它被泰格狃误导,对根本不存在的圣具信以为真。

泰格狃认为这场比赛,自己可说是赢定了。亚德雷等人想必还会迷失好一阵子,等到他们醒悟时就已经来不及了。

“……唔?”

这时,它发现葛道夫就在宝石效果范围外,压低身子寻找些什么。

这小子还没死心吗?泰格狃有些诧异。

对泰格狃而言,葛道夫真是枚好棋子。他不只将六花引入熔岩地带,愚昧的行动也扰乱了亚德雷,令他们迷失真相,而如今却还私拥重要线索,试图独自解救娜榭塔妮亚。

葛道夫不可能救得成娜榭塔妮亚,亚德雷他们很快就会替自己杀掉他。泰格狃为防万一,已经事先吩咐手下待命,不过恐怕是多此一举。

泰格狃了无牵挂地俯望着熔岩地带,想像并期待着一切希望落空的瞬间,葛道夫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藏身于岩山背后,葛道夫正绞尽脑汁。他目前唯一晓得的,是隐身凶魔的能力,也就是娜榭塔妮亚也曾使用过的现隐凶魔的能力。

但芙雷米说过,那力量顶多只能隐身十几秒,再怎样也不可能持续隐身几个小时。

然而,芙雷米若是第七人,或许能够长时间隐身的现隐凶魔确实存在。

但这样的可能性,最后还是不得不推翻。亚德雷曾说过,效果持续数小时的催眠术不可能存在。若芙雷米是第七人,亚德雷就是真货。而两人一致同意的事,实在不像是谎雷。

那么,还有其他手段吗?

会不会有什么凶魔在吞入娜榭塔妮亚后,能缩小自己的体积呢?这样就能解释为何亚德雷与芙雷米找了那么久都找不到。

搞不好有凶魔持有某种能力,可延长刃之宝石的效果范围,也就是说娜榭塔妮亚其实是待在更外围之处。

各式各样的想法自脑海浮现,然而毫无线索的现况,不可能导出结果。葛道夫意识到,自己只是异想天开,毫无意义地塑造各种幻想罢了。

没有线索。葛道夫缺少找出目标物的关键起点。

“……”

葛道夫于是回头观察芙雷米她们爆破地面。也许目标物就如她们所想的,潜藏在地底也说不定。

能够钻地前进的凶魔,存在的可能性就高得多了。恰姆的从魔里,有些就拥有类似能力。

若是这样,等待芙雷米她们找出娜榭塔妮亚,或许也是一个方法。一旦她们发现目标,自己就立刻突袭并保护娜榭塔妮亚。葛道夫想得到的,就只剩这类方法了。

但这样真的行吗?吞下娜榭塔妮亚的凶魔,真的躲在地底吗?

“……”

不对!葛道夫想了想,确定并非如此。若凶魔真的藏在地底,泰格狃应该会设法阻挠芙雷米。娜榭塔妮亚被人发现,是泰格狃非得避免不可的状况,它不可能毫无作为。

娜榭塔妮亚不在地底,或者说,以芙雷米的方式,是绝对找不到的。它肯定是以别种能力躲藏。

得找出那方法不可。葛道夫继续苦思。

……

一头凶魔正待在熔岩地带,仰头望着太阳。

它心里想着:恰姆·若瑟大概还剩一小时可活,就算再怎么苟延残喘,应该也不会超过一个半小时。

只要能躲到那时候,任务就算结束,自己也将成为收拾最强六花勇者恰姆的一大功臣。六花的死对凶魔来说,是无上的喜悦,它现在可真是迫不及待。

它是头拥有岩石般表皮的巨大蜥蜴型凶魔,就在距离恰姆约八百公尺处,一动也不动地待在那儿。前前后后算起来,它已经停留了两个小时。

娜榭塔妮亚,就在它的肚子里。它用舌头缠住她的脖子限制其行动,同时照着泰格狃的吩咐,一旦她想说话,就立刻勒紧她的喉咙。而目前,娜榭塔妮亚处于昏迷状态。

这头凶魔没有名字,真要说的话,或许能称它为特质凶具第二十六号。它是由泰格狃培育出来,拥有特殊能力的凶魔之一。

约一百年前,它在泰格狃的命令下,开始磨练自己隐身的能力。它花了百年光阴改变自己的身体。而得到的结果就是,身体变得脆弱,战斗力大幅衰退,但隐身能力却提升到无与伦比的境地。

约四个半小时前,它吞下娜榭塔妮亚,并且在她试图向葛道夫求救后勒紧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发声。

约两小时前,六花来到熔岩地带。它跟着由泰格狃乔装的假娜榭塔妮亚,一同与六花交战,并且在看到恰姆攻击自己后,通知肚子里的娜榭塔妮亚启动刃之宝石。

按照计划,若娜榭塔妮亚不听从指示,它就会立刻杀掉她。

刃之宝石启动后,它便逃离六花,并且来到此处,在确认周遭没有敌踪后,使用能力销声匿迹。

在那之后,它就一直站在原处。期间它曾见到六花勇者自面前经过,也曾看到过葛道夫,有次甚至距离他仅有数公尺。

然而,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它的存在。要是不晓得其能力,不管人类或凶魔,谁也看不见它。

就在约三十分钟前,泰格狃派凶魔下达新的指令,要自己千万别让葛道夫救出娜榭塔妮亚,若是无法阻止,杀了娜榭塔妮亚也没关系。

但它一点也不担心,因为不可能有人看得到它。

……

葛道夫心想,到其他地方去吧。得试着找出线索才行。

于是他悄悄地,避开芙雷米等人的注意并开始移动。然而才一起身,葛道夫又因感应到杀气而趴下。一颗子弹从他头上不远处飞过。

“他果然在这儿!”

另一头传来萝萝妮亚的声音,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被她们发现了。葛道夫于是翻起身,全力往反方向逃去。

如今的子弹与先前不同,是一发毙命,毫不留情的攻击。而凭葛道夫目前状态,就算开战也毫无胜算。

子弹精准瞄向锁甲的间隙,要是直线奔跑,身子恐怕会被射穿。葛道夫于是呈之字形奔跑,以复杂的地形为掩护,避开枪弹的攻击。

“萝萝妮亚,我们追上去!”

“好的!”

后头传来两人的声音,萝萝妮亚的脚步声渐趋逼近。葛道夫撑着身子,不停地奔逃。

芙雷米扔出炸弹,气浪自背后吹来,让葛道夫的脚步一阵踉跄。而萝萝妮亚一踏入鞭子的攻击间距,嘶叫声随后响起。

“去死吧可恶的叛徒别想休想让恰姆小姐丧命看我把你开肠剖肚呀!”

靠铠甲是承受不住的。葛道夫挥起枪,弹开萝萝妮亚的鞭子,靠着直觉抵御四面八方挥来的鞭击。

葛道夫只能这样边跑边挡,无法停下来与她抗衡,否则一旦芙雷米赶上,挨了她的射击或是炸弹,一切就到此为止了。

边以枪抵挡鞭子,葛道夫笔直朝萝萝妮亚奔去,抓准一瞬间的空当,一脚踢上她的胸甲。强大脚力释放的一击,让萝萝妮亚连人带甲弹飞了十公尺。

“萝萝妮亚!”

芙雷米开了一枪。瞄准颜面的子弹,打中葛道夫的盔额。一阵激荡,葛道夫的意识一时模糊。

他回过身,死命地奔离两人。萝萝妮亚鞭长三十公尺,自己绝不能踏入这段间距。

“给我放了恰姆小姐否则就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葛道夫!”

萝萝妮亚的喊声又逼近而来。葛道夫心想,要是真能办得到她所说的,该是多么可喜的事。然而娜榭塔妮亚如今遭泰格狃囚禁,被迫杀害恰姆,拒绝就有死路一条。

一边跑,葛道夫一边想,凭他一己之力,实在是找不出娜榭塔妮亚,那么能不能干脆将泰格狃告诉自己的真相偷偷告诉某人。

泰格狃说过,葛道夫说出去的一切,第七人都会向泰格狃报告,那么也许能瞒着第七人,找个可信赖的人说明一切真相。

“呜……”

葛道夫边跑边回头。他无法将真相告诉后头那两人。没有证据能证明,芙雷米与萝萝妮亚她们不是第七人。

比较有可能是真货的,只有摩菈与恰姆,但她们两人身边有个韩斯,而他也不见得是真货。

那么亚德雷呢?

“萝萝妮亚,跑快点!”

“该死人渣还想逃看我把你血全抽出来泼得满地溅血呀!”

但,还是不行。亚德雷也很难保证一定是真货。葛道夫无法笃定地说,他绝对不是第七人。

伙伴对亚德雷信赖有加,但这是因为他曾经差点被娜榭塔妮亚杀死。而葛道夫如今晓得,第七人与娜榭塔妮亚并不是伙伴关系,也就是说,亚德雷依然有可能是第七人。

所以到头来,葛道夫依旧找不到人倾吐真相,依旧改变不了孤立无援的处境。

“萝萝妮亚!别再追下去了!”

不知又跑了几分钟,芙雷米忽然喊道。萝萝妮亚于是停下脚步,葛道夫也得以逃脱。

“亚德雷现在落单了!泰格狃或娜榭塔妮亚搞不好会趁机袭击他!”

“好、好的!我们马上回去吧!”

得救了。葛道夫背靠到岩石上大口喘气。自己明明得找出拯救娜榭塔妮亚的线索,却连想接近都没办法。

望着天空,他想起亚德雷的事。在雾幻结界里,他也曾像这样孤立无援,但之后却解开一切谜题并获得胜利。

然而葛道夫明白,自己不可能像亚德雷那样对抗困境。他不只有智慧,还有能够博得信赖的神奇力量,而葛道夫两样都没有。如今置身同等处境,葛道夫这才体会到亚德雷的过人之处。

即使自知不如亚德雷,葛道夫也无法就此死心;然而明知不可放弃,他的思绪却只是不停在空转。

……

此时,娜榭塔妮亚正待在凶魔肚子里,等着葛道夫前来相救。

遭割去的左臂疼痛不已,喘不过气的空间令她思绪混浊,几乎就要昏迷过去,但她紧咬着嘴唇,设法维持住意识。

娜榭塔妮亚曾与几头凶魔融合过,能够使用它们的能力。她正透过凶魔的力量,努力复原自己那被掐坏的喉咙。

她得告诉葛道夫自己的所在之处,然而以她目前的喉咙,只能发出些许嘶哑声。

“……公主,您没事吗?现在人在哪里?”

葛道夫的声音不时在脑海里回荡。他也正在寻找自己,打算前来搭救。也就是说,希望尚未断绝。

娜榭塔妮亚只知道,自己在凶魔的肚子里,以及凶魔就在宝石的效果范围里,还有凶魔待在原地一动也不动。至于它的藏身手法,娜榭塔妮亚并不清楚。

在漆黑之中,娜榭塔妮亚听到了许多声响,有众凶魔奔跑的脚步声,有亚德雷或芙雷米与凶魔交战的打斗声,还听到四周传来的无数炸弹爆炸声。

由那些声音研判,她知道自己并不是在地底,而是在地表处,亚德雷他们也不只一次与自己擦身而过。因此她十分不解,为何没人发现这头吞了自己的凶魔。

“……”

目前娜榭塔妮亚一动也不动,装作自己昏了过去,试图让吞了自己的凶魔松懈大意,同时凝神倾听一切风吹草动,设法掌握外界状况,弄清自己的所在位置,好提供线索给葛道夫。

她思考,该如何传达,才能对葛道夫最有帮助,才能让他顺利找到自己。

想着想着,她回忆起六年前,葛道夫说过的话。他向自己许愿,说想再救自己一次,而自己一直没实现他的愿望。

……

葛道夫躲在宝石的效果范围外,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听了娜榭塔妮亚的求助,葛道夫回想起至今发生的一切。娜榭塔妮亚说过的话、德兹说过的话、泰格狃说过的话、亚德雷以及摩菈说过的话——从他们的话中,会不会有什么线索可循。

但想了又想,他什么也想不出来。摩菈告诉自己的,只有恰姆的现状;亚德雷别说是透露,他自己也毫无线索;泰格狃为防自己找出娜榭塔妮亚,用字遣词十分谨慎;德兹身受泰格狃监视,什么线索也无法提供。

葛道夫于是从头来过,回想先前的战斗里见到、听到的一切,仔仔细细地重新鉴别一次。

一开始,娜榭塔妮亚传来讯息,说她在森林南边,熔岩地带,凶魔的肚子里,自己则照着讯息来到此处。

想到这儿,葛道夫不禁纳闷。在最根本的地方,有个最让人费解的疑点。

为何是熔岩地带?如果只是要引出六花,只是要启动刃之宝石,那么不管在森林里或什么地方应该都无所谓,但泰格狃显然故意挑熔岩地带为战场。

这里头必定有什么原因,让它非得选择这儿不可。

“!”

站在岩山上望着半空的葛道夫,想问题想得太入神,对周遭完全失去警戒。

亚德雷就在另一头走着,与自己相距仅两百公尺。知道自己进了他的视野,葛道夫也急了,先是慢慢弯下身,接着离开亚德雷的视野范围。

“……”

要是被发现,他一定会召来芙雷米与萝萝妮亚,自己将会落得被包夹而丧命的下场。那么该在他召来同伴前先发制人,设法制服亚德雷吗?这也同样有困难。

千万别发现这儿。葛道夫在心底默祷,等待亚德雷经过。

过了一会儿,葛道夫悄悄地探头。亚德雷的身影已经移动到远方。葛道夫于是缩回脑袋,自己也离开了那儿。

亚德雷似乎在找些什么。葛道夫仿佛还能看到,他的眼睛发出不可思议的光芒。他的找法并不是漫无目的,不知道是不是掌握了什么线索。

他想找的是什么?又察觉了些什么呢?

“时间、不够了。”

葛道夫嘟哝了句,继续他的思考。

……

在凶魔肚子里,娜榭塔妮亚凝神倾听。周遭接连传来的爆炸声,恐怕是来自芙雷米的能力。

什么也看不见的娜榭塔妮亚,并不了解外头的状况。

不只是葛道夫,芙雷米她们应该也在寻找自己。要是被芙雷米先发现,到时自己大概就死路一条了吧。娜榭塔妮亚忍着恐惧的煎熬,倾听外头的声响。

“……不行,芙雷米小姐,什么也找不到。”

“看来的确是这样。”

是芙雷米的声音,而且就在附近。另一人的声音虽然陌生,但应该就是萝萝妮亚。

“她不在地底吗?那么……究竟是会在……”

“会不会是躲在更深处呢?也许有凶魔拥有那样的能力。”

“就算是那样,也应该会留下什么痕迹,不可能把整个地表都掀了一遍,却什么也没发现。”

两人并没发现吞下娜榭塔妮亚的凶魔。尽管她们就近在咫尺,连对话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吞下娜榭塔妮亚的凶魔,依然一动也不动。这是为了不被发现而拼命销声匿迹,还是因为根本不怕被发现而无动于衷呢?

“我们有个地方还没找,也就是恰姆所在的洼地……那附近的岩山,我们过去找找吧。”

“要是她也不在那儿呢?”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最后不知移动到何处,变得再也听不见了。

对于自己目前所在位置,娜榭塔妮亚毫无头绪,也没得到任何可提供给葛道夫的线索。

于是她继续倾听,继续寻找可能的线索。

……

“必定、有原因。”

顺利避开亚德雷的葛道夫,观察着芙雷米轰炸过的地面。尽管他已确定亚德雷、芙雷米以及萝萝妮亚不在附近,但还是没踏入效果范围内。

葛道夫决定,要进入,等找出答案再进入。

为何会选熔岩地带?只要解开这谜题,线索将直通娜榭塔妮亚。葛道夫毫无根据,但就是如此坚信。

其他地方没有,唯独熔岩地带特有的,那就是地热。是否有什么办法,能利用脚下袅袅升起的热能来躲藏呢?葛道夫左思右想,却想不出什么点子。

接着,他捡了块脚边的石头,想找出里头是否藏了什么秘密,但即使把石头盯得快穿了,依然看不出所以然来。

即使想不出什么,还是只能不停思考下去。熔岩地带一定藏了什么秘密,这是葛道夫唯一想到的线索。

想着想着,远方响起雷击声,是从恰姆所在的洼地传来的。

“……是德兹吗?”

葛道夫想起,泰格狃刚刚命令德兹,要它去绊住韩斯。

其实德兹心底也恨不得帮忙救出娜榭塔妮亚,但却受制于泰格狃而无法违抗。葛道夫心想,这下确实无法指望德兹的帮忙了。

“……”

于是葛道夫回想起之前的一切战斗,娜榭塔妮亚说过的话,以及德兹说过的话。

葛道夫心想,德兹在泰格狃的监视下,不得不言听计从,但它真的没尝试过拯救娜榭塔妮亚吗?

不对,不该是这样。葛道夫认为它应该试过什么办法,偷偷透露了拯救娜榭塔妮亚的线索。要是站在德兹的立场,葛道夫也会这么做的。

他一一回想起德兹的所作所为,想起之前曾有一次,它说了些不太自然的话。

那是在假娜榭塔妮亚与六花打得正火热,恰姆肚子里的刃之宝石即将启动前的事。

“葛道夫先生,您和娜榭塔妮亚,一共交手过几次呢?”

突如其来的问题,曾令葛道夫一时错愕。

葛道夫回答两次,德兹却不知为何面露不安,接着竟然又问起是否曾被娜榭塔妮亚逃掉过。

为何德兹要问那些?娜榭塔妮亚如今遭囚,与她交手的经验照理说不重要也没意义,更何况是逃脱。

当时的德兹,显然是想跟自己确认些什么。

葛道夫继续回想,德兹还有没有其他不自然的举止?他回想的不只是话语,连细微的表情变化,以及视线的动向之类也列入考量。

想着想着,葛道夫想起了,德兹的确是有次表情不太对劲。那是葛道夫为了拯救假娜榭塔妮亚,正打算与亚德雷交手时的事。

“德兹。公主使用的现隐能力,只要定睛注视,再给予自己痛觉就能破解,是吧?”

他一说完,德兹的表情变了。它瞧着葛道夫的脸,不知在思考些什么,接着并开口说:

“您说得没错。真是太好了,想不到您竟然晓得这事,那么我也不必再说明了。”

“难不成……。”

葛道夫是否晓得有关现隐能力的一切——难不成这就是德兹想跟自己确认的事吗。

在知道葛道夫晓得破解法后,德兹露出安心的表情。当时它虽然装得一副若无其事,但显然暗喜在心。

现隐能力……莫非这就是凶魔藏身的手段吗。

想到这儿,葛道夫灵光一闪,想起芙雷米曾经说过,一旦有谁使用现隐能力,附近就会弥漫着香甜的气味。

这下葛道夫终于晓得,泰格狃选择熔岩地带为战场的原因了。

熔岩地带充满硫磺味,只要待上数分钟,嗅觉就会跟着麻木。而选择这里当战场,就是为了掩饰现隐能力启动时的那股气味。

“……找到了。”葛道夫嘀咕了句。黑暗里出现一丝光明,他终于掌握敌方能力的真面目。

……

葛道夫来到效果范围的外圈,压低身子全力奔驰。尽管有被亚德雷或芙雷米发现的危险,但如今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芙雷米的炸弹,改变了熔岩地带的地形。如今就算待在效果范围外,也能看得到其中的样子。

“……唔?”

葛道夫发现亚德雷就在五百公尺远的另一头。他蹲下身子低着头,不知在思考什么。被他发现的可能性不高,但主动接近的话可就危险了。葛道夫于是停下脚步,往反方向移动。

葛道夫如今确信,拥有现隐能力的凶魔就在宝石效果范围内的某处,而娜榭塔妮亚就在它肚子里。

芙雷米说过,现隐能力其实就是一种催眠术,透过释放特殊的迷幻药,配上人耳听不见的声波来扰乱敌人。

葛道夫也晓得该如何破解。首先,对自身施以强烈痛觉可减低催眠效果,面要是再集中精神凝视,就能看见对方。

如何让只能维持十几秒的现隐能力持续下去,葛道夫并不清楚,但既然能力相同,破解方法应该也是一样的。

“呜……!”

葛道夫边跑边伸出手指翘起指甲,并使劲掐碎它,认为这样的痛楚应该足以减弱催眠效果,并且忍着疼痛定睛注视。

然而辽阔的熔岩地带里,看不出什么新发现。

莫非是地点不对?于是葛道夫来到别处,扯下碎裂的指甲,再次定睛注视,但依然什么也没看到。

“……妈的!”

如今已听不见芙雷米扔掷炸弹的声音,看来她大概也放弃搜索地底,改寻找其他线索去了。

葛道夫得在亚德雷等人发现前,抢先找出娜榭塔妮亚,但如今寻遍宝石效果范围内,掐碎了双手所有指甲,却什么也没发现。

难道是推理有误吗?

还是说,要破除现隐能力,光靠这样的痛觉是不够的?

或者,要找出娜榭塔妮亚,还少了什么其他条件?

时间只剩三十分钟不到。焦虑令思绪浑浊,急躁正削弱葛道夫的专注力。

……

在如今视野变得良好的熔岩地带里,特质凶具第二十六号正盯着六花的一举一动。而娜榭塔妮亚,就藏在它肚子里。

就在离它约二十公尺处,亚德雷、芙雷米、萝萝妮亚三人正聚在一起商量。凶魔很确定,他们绝不可能看到自己。

而韩斯与摩菈目前似乎也离不开洼地,因此同样不成问题。

唯一的问题就是葛道夫。他在效果范围的外围东奔西跑,不知在找些什么。也许,他已经发现了自己使用的现隐能力也说不定。

现隐能力太弱了。两百年前,泰格狃曾这么说过。

这能力的效果只有隐身十几秒,却得消耗大量体力,因此使用后就有好一阵子无法再用,外加隐身效果并不全面,一旦遭到破解,就等于再也派不上用场。

这样的能力,顶多只能唬唬六花,而能获选为六花的战士就算一时遭迷惑,也不可能将其打倒。

然而泰格狃又说了,现隐能力有相当大的潜力。“隐身”的能力要是应用得当,也许有机会歼灭六花。于是,凶魔成了特质凶具这个集团里的一员,得到的编号是第二十六号。

现隐能力的效果,每次只能维持十几秒;使用了一次,其后几分钟内将无法再使用。这是它再怎么进化,也改变不了的。

于是,它想出了办法。

要是效果只能维持十几秒,那就连续使用下去,用个十次百次千次不就行了吗?而要是使用了一次就得休息,那么就大量复制,分裂出几千几万个自己不就行了吗?

于是,它改变了自己的肉体。进化的结果,它的身上多了个新的器官:卵巢,获得分裂自己的命核并产卵的能力。

由卵而生的小凶魔长度约一公分,身躯只有一公厘粗,没有进食的器官,连喝水也没办法,诞生后约过一天就会死去。

这些孩子就跟它们的母亲一样,能使用现隐之力,释出迷幻药以及特殊音波,以催眠术来混淆周遭人类的感官,借此隐藏自己与母亲的踪迹。

它在熔岩地带方圆三公里内,散布了约五万头小凶魔。一头小凶魔的催眠术失效,立刻换其他小凶魔施术,等结束后再换其他小凶魔补上。它就是靠这套方法,在熔岩地带不断隐身。

前不久,不少小凶魔死于芙雷米的轰炸,连它自己也遭气浪所伤,然而幸存下来的小凶魔依然众多,足以维持催眠术。

葛道夫似乎已察觉熔岩地带里有谁在使用现隐能力,但并不知道自己受到的催眠有多么厉害。那不是透过痛觉刺激就能轻易看穿的,得靠最专注的精神持续定睛注视,才能看破。像葛道夫这样到处奔走,永远不可能找得到它。

时间还剩三十分钟,现隐能力要撑到那时应该不成问题。

“……是葛道夫,关键就在他手上。除了这样,我想不出其他可能了。”待在一旁的亚德雷等人似乎讨论出结果了。

凶魔心想:真是愚蠢,他们连目标就在身旁都不晓得,还打算去找线索呢。

于是,亚德雷一行人一奔而去。就在这瞬间,一旁突然发生了两次爆炸,热水自地底喷出。看来芙雷米先前的轰炸,影响了地底的岩浆与地下水。

凶魔虽然被吓了一跳,但当时的它认为没什么大不了。

……

在凶魔的肚子里,娜榭塔妮亚正等待可分辨所在位置的讯息通知,也在等待机会告知葛道夫。她表面上装作昏迷不醒,实则竖着耳朵,倾听任何可当线索的风吹草动。

如今她的喉咙已恢复到某种程度,要开口说话不成问题,然而只要说上一句,喉咙肯定又会立刻被紧紧勒住。

能通知葛道夫的,只有寥寥数语。

“……是葛道夫,关键就在他手上。除了这样,我想不出其他可能了。”

外头传来亚德雷等人的声音,他们就在不远处。娜榭塔妮亚想以此为线索通知葛道夫,但却又觉得不够充分。

有没有什么其他讯息,能让葛道夫锁定自己的位置呢?

这时,娜榭塔妮亚听到两声爆炸声。

一时之间,她不晓得那是什么声音,但随后就恍然大悟,听出那是地底热泉喷发的声音。她当机立断,认为要通知葛道夫就要趁现在。

“葛道夫,刚才在我身边,有两柱间歇泉喷发。”

轻声说完的瞬间,缠在颈子上的触手猛地收紧,娜榭塔妮亚顿时失去意识。

……

正当葛道夫马不停蹄地寻找现隐凶魔的踪迹,耳边忽然传来语声。

隔了不知几个小时,娜榭塔妮亚总算传来新的线索。

“葛道夫,刚才在我身边,有两柱间歇泉喷发。”

葛道夫简直不敢相信,那沙哑的声音会是娜榭塔妮亚发出的。

一接到线索,葛道夫立刻行动。幸好亚德雷等人目前不在宝石的效果范围内,而是在外头寻找些什么。葛道夫估计自己的行踪大概会在十分钟内曝光,因此要救娜榭塔妮亚,就只能趁这十分钟内行动。

跑着跑着,葛道夫先是发现一泓间歇泉,但附近并没看到蒸气喷发,于是他继续跑,又看到其他的间歇泉,但同样不是他要找的。

他不停奔跑,连手指的痛以及伤口的痛都忘得一干二净。

……

现在,特质凶具第二十六号正饱尝毛骨悚然的恐惧。它以为昏过去的娜榭塔妮亚竟然开口,把自己的位置泄漏给葛道夫。

葛道夫马上就会抵达此处。凶魔于是拼命地踏出步伐开始移动,但它的速度实在太慢,只与人类步行相当。

先前使用现隐能力,耗光了它的体力,加上被芙雷米的炸弹所伤,它想跑快点,但却力不从心。

泰格狃曾交代过,其他人无所谓,唯独千万不能被葛道夫发现,并且要是对方逮到机会想拯救娜榭塔妮亚,可以当场杀了她。

葛道夫就快来了。它绞尽脑汁,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泰格狃的命令,无论如何都得达成。违抗首领的命令对凶魔来说,可是比死亡更恐怖的煎熬。

……

“……喔?发生什么事了?”

身在远方的泰格狃嘀咕了句,边飞边观察熔岩地带的情况。葛道夫就在刚刚突然冲进宝石效果范围内,特质凶具第二十六号也开始慢吞吞地移动。

难不成是藏身地点曝光了?泰格狃由于身在远方,对实际状况实在不清楚。

“唔……这下该怎么呢?算了,就姑且信任二十六号,交由它自己处理吧。”

泰格狃明白二十六号身陷危机,但没打算助他一臂之力,毕竟要是大意接近,难保自己不会受到牵连。它前不久才刚遇险吃了闷亏,可不愿再遇上第二次。

“好,二十六号,我就留在这儿为你打气吧。加油,加油,别气馁。”

泰格狃快活地喊道,继续欣赏眼前的好戏。

……

“那个、吗?”

葛道夫来到一处,有两个蒸汽孔并列的地点。从娜榭塔妮亚开口到现在,已经过了五分钟有余。

葛道夫手指伸进嘴里并一口咬下,在指骨碎裂带来的剧痛里定睛注视。

看着看着,他发现视野里有一部分在微微晃动,于是将意识集中在上头,同时往手指更用力地咬下,如海市蜃楼般的波动,也变得益发醒目。在持续凝望下,视野里渐渐浮现一头凶魔。它背过身子,正打算逃离此处。

但葛道夫打算追上去的瞬间,声音却从前方传来。

“站住,葛道夫。”

随着声音传来,凶魔的身影变得清晰可见。那是头身披岩石般表皮的蜥蜴型凶魔。它一回过头,葛道夫不禁停下脚步。

“你这家伙……”

凶魔微微张嘴,露出里头娜榭塔妮亚的脸,并以利齿抵着她。用意很明显——要是敢前进一步,就当场杀掉娜榭塔妮亚。

敌我距离约三十公尺。葛道夫再怎么快,也无法瞬间拉近抵达。

葛道夫知道,对方不是虚张声势,知道泰格狃会想尽办法不让娜榭塔妮亚获救,宁愿杀害恰姆的计划落空,也绝不留娜榭塔妮亚活口。

“……一步都别动。”

尽管嘴里塞了东西,话依然说得一清二楚。葛道夫从凶魔的行动里,看出它绝不会交出娜榭塔妮亚,绝不让任何人救出娜榭塔妮亚的决心。

“只差、一点了。”

诚臣之盔依旧响着主君遇难的警讯。距离恰姆死去,不知还剩多少时间。若是恰姆体力差点,现在搞不好随时会死;而恰姆一死,娜榭塔妮亚也会同时被杀。

“……我、一定会救出公主。”

葛道夫向前稳踏一步。凶魔见状,牙齿咬进娜榭塔妮亚的头里。额头冒出的鲜血沿着脸颊流下,葛道夫仿佛还听到骨头碾轧声。

“公主……请您、快醒醒。”

尽管葛道夫呼唤,但娜榭塔妮亚瘫软的身躯,依旧是一动也不动。

然而就算她清醒,恐怕也没办法做什么。泰格狃说过,它透过什么特质凶具的力量,让娜榭塔妮亚无法使用刃之力。

葛道夫又向前迈出,连一步都不到的些微距离。然而凶魔没看漏那一幕,往娜榭塔妮亚的头上咬得更加用力。

无法接近。

葛道夫心想,能不能设法让它露出破绽。然而如今举手投足都在监视之下,葛道夫根本动弹不得,更别说是采取行动了。

那么只好靠掷枪了。但葛道夫才刚想举枪,凶魔的嘴也跟着使力咬紧,似乎早就料到这一步。

并且葛道夫发现,要是不能一枪击毙,接下来娜榭塔妮亚的脸就会被咬碎;要是瞄准凶魔的头,会把娜榭塔妮亚一起杀了;想瞄准心脏,却又不晓得其正确位置。

“……绝不、交给你。”

脸上渗出汗水,沿着下颚滴落地面。葛道夫一动也不能动,只能与凶魔大眼瞪小眼。

他绞尽脑汁,想着能一击打倒凶魔的办法。那方法必须迅速且确实,让它连啃咬娜榭塔妮亚头颅的时间都没有。

但越是想,葛道夫越明白,这办法并不存在。凭葛道夫的力量与手持的武器,是救不了娜榭塔妮亚的。

那么要暂时撤退,等找出方法再来对付它吗?时间所剩无几,没办法再继续拖下去;何况要是现在离开,凶魔马上就会消失无踪。葛道夫能拯救娜榭塔妮亚的机会只有此时此刻。

这时,凶魔眯起眼。葛道夫看得出,它这是在笑。

“……”

葛道夫的视线虽然没离开凶魔,但很快就了解它为何而笑。

从右手边传来声响,以及浓烈慑人的杀气。就在三十公尺远处,芙雷米举枪对准了葛道夫。

“葛道夫,亚德雷跟萝萝妮亚马上就会赶来。”芙雷米说了,而她并没看到葛道夫视线另一端的东西。

“我话先说在前头。只要你放了恰姆,起码能保住性命。你觉得呢?”

葛道夫什么也没回答,视线也没从凶魔身上离开。但他知道芙雷米遭受忽视,显得有些不悦。

都这种关头了还说什么傻话,葛道夫心想。他就跟芙雷米一样,恨不得立刻放恰姆自由。

芙雷米没开枪,但并不是怕中了什么陷阱,而是在等亚德雷等人抵达。不久,那两人也来到葛道夫所在之处。

凶魔的目的终于揭晓,看来他是在等着看葛道夫被自己的同伴杀掉。

“你来了,亚德雷。”

“你在看什么?”亚德雷问道,但葛道夫什么也没回答。

“那里到底有什么?”

他接着又问了。葛道夫这下确定,亚德雷什么也没发现,甚至对现隐凶魔的存在一无所知。

尽管如此,葛道夫还是开口问了。

“找到、公主了吗?”

“喔,就快了。虽然今天被你给耍了一顿……不过那也到此为止了。”

“……你已经察觉真相了吗?”

“你以为你在对谁说话?我可是地表最强的男人啊!”

很显然,那是在虚张声势。亚德雷其实对撒谎这档事挺不拿手。

“关于那头盔……你那圣具的底细,快点从实招来吧。”

“……圣具吗。”

为何他晓得诚臣之盔的事,又为何挑现在问这种无关紧要的事?葛道夫不懂,而且也不在乎。

凶魔眯起眼看着葛道夫。只要等他被三人联手杀掉就行了——现在的它,大概就是这么想的。

而现况,的确就跟凶魔所想的一样。

事到如今,亚德雷等人恐怕是说服不动了。葛道夫晓得任凭自己怎么说,他们都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攻来。他们身上释放的杀气,就是最佳的证明。

一次对付三人,怎么看都没有胜算,光是能撑上一分钟,恐怕就已经算是骁勇善战了。

既然这样,就在一分钟内获胜吧。葛道夫全神贯注、吐纳调息、激发热血、铆足全劲,并且坚信,自己必定能救出娜榭塔妮亚。

“接下来,我准备除掉你。在那之前得请你解释解释,藏起娜榭塔妮亚的,就是那圣具的力量吗?”

“这问题毫无意义……对我、以及对你们都是。”

葛道夫心想这问题无聊透顶,与真相一丁点关系也没有,看来他们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芙雷米或萝萝妮亚也就罢了,葛道夫原本还以为,起码亚德雷会探出一些线索。

“我很失望,亚德雷。”

“什么?”

“我以为,凭你的本事应该、能够察觉的。”

于是,葛道夫举起枪,亚德雷等人也纷纷摆出迎战架式。期间,葛道夫仔细打量了亚德雷,看着他腰间的各式秘密道具。

亚德雷步步逼近,萝萝妮亚嘴里开始喃喃咒骂。

最后,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以及动摇亚德雷他们,葛道夫开口了。

“公主、由我守护。”

葛道夫扎稳马步,准备冲锋。

“而恰姆、同样由我拯救。”

听了这句话,亚德雷等人果真露出一丝动摇。趁着这瞬间,葛道夫笔直奔向亚德雷。

对峙只在眨眼间,胜负将于数秒内分晓。

“人渣葛道夫看我把你的鲜血与内脏全撒得一滴不剩捣得稀烂呀该死的蠹虫!”

萝萝妮亚挥舞鞭子,试图拦下葛道夫;芙雷米的枪管对转了葛道夫的脸;亚德雷以迅雷般的神速,掏出带了铐圈的锁链。

葛道夫明白一旦打得越久,对自己越不利,因此刚开战就使出自己的绝技。他边跑边回身,靠着离心力甩出长枪。连着手腕的链条早已卸下,于是沉重的长枪咻咻地旋转,朝萝萝妮亚飞去。

葛道夫的目标,只有亚德雷一个,而他们似乎认为葛道夫非得打倒三人不可,不可能轻易扔出武器;也因此,萝萝妮亚被扔出去的枪给正中胸部。

由于隔着铠甲命中,萝萝妮亚受的伤害不大,但用来掩护亚德雷的鞭子却因此偏离轨道。

亚德雷见状,一时显得有些操心,但随即回归冷静,以摆平葛道夫为优先。要是萝萝妮亚能令他分神,葛道夫或许还能打得轻松些。

“哈啊!”

亚德雷侧身一跳,甩出手里那曾用来制服泰格狃的带铐圈链条。葛道夫想躲,但却闪避不及,两手空空的他,被亚德雷给铐住右手。

同时,芙雷米瞄准葛道夫腹部的铠甲缝隙开了一枪。她之所以没瞄准脑袋,是为求确实命中,而葛道夫也没闪躲这一枪,任由子弹射进体内。只要枪弹穿过身躯而没打中骨头,葛道夫的行动就不至于遭瘫痪。

感受到自己腹部遭灼热物贯穿,葛道夫依然奔驰不休。亚德雷追在他身旁,将链条使劲一扯,那时机极其巧妙,正好是葛道夫双脚离地的瞬间。葛道夫被他扯得向前倒去。

“!”

要是就这样扑倒,起身后恐怕会被芙雷米的子弹射穿颜面,而要是以手撑地,葛道夫没办法进行下个动作,于是他索性什么也不做,前额就这么撞上地面。

着地的同时,葛道夫以左手拆了右手腕上的覆甲,脸在地表磨蹭着并翻滚。下个瞬间,葛道夫卸下了右手上的锁链。

芙雷米的子弹对准颜面飞来,被他以肩铠挡下,身子也因冲击而再次翻滚,但他同时握住先前卸下的链条使劲一扯,亚德雷一时反应不过来,身子被他给拉了过去。

葛道夫抛下链条,手朝亚德雷的咽喉伸去。亚德雷拔剑一挥,试图砍掉袭来的那只手。

然而葛道夫的手只是虚晃一招。他见亚德雷砍来,瞬间缩手屈身,扑上去擒抱住亚德雷的腰。

此时,被枪打飞的萝萝妮亚已起身,举鞭朝葛道夫甩去,而芙雷米也边装填子弹边逼近,打算赏他一发躲不掉的近距离射击。遭扑倒在地的亚德雷一边护身,同时右手抽出毒针。

下个瞬间,胜负终于分晓。

葛道夫闪过毒针,自亚德雷身上离开,接着往后方一跳。而他的手里,握着一根长约二十公分的钉子。

“喔喔喔啊啊啊!”

随着一声咆哮,葛道夫举起自亚德雷身上夺来的武器,往一旁隔岸观火的现隐凶魔掷去。

他扔出的武器,名叫圣者之钉,是由艾特洛·史派克打造,交付给亚德雷的四根必杀武器之一。

现隐凶魔的牙顶着娜榭塔妮亚的脑袋。能够以一击,以一瞬确实杀掉它的,只有亚德雷的圣者之钉能办得到。

葛道夫先前呆立原处并不是因为一筹莫展,而是在等待能救娜榭塔妮亚的武器现身,也就是亚德雷的这个道具。

“嘎、嘎嘎唧、唧呀喀……”

被圣者之钉刺中的凶魔,抽搐并翻滚着。葛道夫被萝萝妮亚的鞭子划过身躯,铠甲被芙雷米的子弹打中,同时奋不顾身地奔向凶魔那儿。

“!”

他的举动,令芙雷米与萝萝妮亚一阵错愕,视线也转往惨叫声的地方。看在她们眼里,葛道夫就像是突然对空气发动攻击,惨叫声也仿佛是凭空传来的。

“怎么搞的!?”

说着,芙雷米又开了一枪。葛道夫翻身躲开,但子弹剜过他的脸颊,上头皮开肉绽。

“站住背叛者人渣葛道夫我还没看你血溅满地呀!”

同时,萝萝妮亚的鞭绳划过半空。

“公主!”

葛道夫喊道,同时手伸进嘴里,抓住娜榭塔妮亚的肩膀,传来的触感,令葛道夫喜悦满盈。

我办到了!沉浸在成功的欢欣里,葛道夫将娜榭塔妮亚的身子自凶魔嘴里拉出。

“公主!”

葛道夫大喊,抱着娜榭塔妮亚的身子跳向一旁。萝萝妮亚的鞭子、芙雷米的子弹、亚德雷的毒针,纷纷打到葛道夫先前待着的地面上。

现在还不能安心,接着得阻止亚德雷,让他们明白战斗已经结束。

“公主!恰姆!请您快放了恰姆!”

他不停对着失去意识的娜榭塔妮亚喊道。于是,娜榭塔妮亚微微睁眼,看着葛道夫的脸。

并且,露出一抹微笑。

……

此时的洼地里,韩斯与德兹之战,同样即将告一段落。

韩斯被雷击的火花给烧得上身全裸,处处是通红的烫伤痕迹。德兹右前脚被砍得极深,脸上也有一大条伤痕。战况接近五五波,双方战斗力也很接近。

然而实际上屈居劣势的是韩斯。即使时间所剩无几,他还是得尽快打倒德兹,前去寻找娜榭塔妮亚。

摩菈抱着奄奄一息的恰姆,看着双方交手,同时竭尽全力为恰姆注入精气,要是稍有中断,恰姆恐怕就性命难保。

“猫……先生……”

这时,恰姆忽然开口,把摩菈吓了一跳。照理说,她应该连动嘴的力气也没有才是。

“猫先生……”

恰姆笑了,眼神渐渐恢复生气。

“……恰姆?难不成……?”

“恰姆也来助阵!”

恰姆大大张嘴,手指伸进咽喉里。黑色液体伴随大量血水从她嘴里吐出,渐渐化为从魔的形状。

恰姆喊话的瞬间,德兹也动了起来,背过身子一溜烟地离开。

韩斯并没追击,而是赶到恰姆身旁。

“恰姆!你得救了咪?”

“猫先生!现在还不能大意喔!要把葛道夫还有那头小动物通通杀掉!”

她的模样,一点也不像是先前奄奄一息的人。虽然伤势应该还没复原,即使刚走过鬼门关前,恰姆的好胜心依然没被抹灭。

“恰姆平安了!亚德雷!恰姆她没事了!”

摩菈靠回音之力大喊。就在这时,逃离的德兹回头一望,摩菈似乎看到,它的脸上露出笑容。

……

发生了什么事?亚德雷与葛道夫对峙,却又同时一头雾水。他看到凶魔凭空出现,接着又看到葛道夫从它嘴里拖出娜榭塔妮亚。

他搞不清状况,打算先攻击再说,但摩菈的回音就在这时传来。于是攻击葛道夫的三人,同时停下动作。

“……结束了?怎么会呢?”萝萝妮亚嘀咕道,芙雷米则是两眼睁得斗大。

也就说,娜榭塔妮亚投降了吗?那么刚刚被圣者之钉刺中而死的凶魔又是担任什么角色?亚德雷现在喜疑参半,不懂眼前光景是怎么个回事。

他看着葛道夫怀中的娜榭塔妮亚,不但没铠甲,也没有持剑,衣衫褴褛且一身是伤,甚至连左手臂都没了,衰弱到仿佛连呼吸都很痛苦。

葛道夫抱着她,眼睛紧盯着亚德雷三人,一副要是谁敢妄动,就要跟谁拼命似的。

“……原来,恰姆得救了吗。”

说着,芙雷米放下枪口。看来她目前无法判断,该不该跟葛道夫以及娜榭塔妮亚继续打下去。

“太好了,成功了呢。我们大家真的办到了!”

回归正常的萝萝妮亚欢呼道。然而芙雷米冷冰冰地回问了句。

“办到?我们办到了什么?”

萝萝妮亚什么也答不上来。

“谢谢你们、停止攻击。”葛道夫说了。“别杀、公主,她不会、危害你们。我们无意、再继续打。”

亚德雷一语不发,思考着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娜榭塔妮亚是敌人,而葛道夫也是;他虽然搞不懂状况,但这事实依旧没变。现在或许该杀了他们。

不,不对。想着想着,亚德雷又打消了主意。

“芙雷米、萝萝妮亚,把武器收起来。娜榭塔妮亚和葛道夫,你们俩待着别动。”

“……亚德雷,我……”葛道夫断断续续地说着。

“我知道,你无意再打下去了,对吧?首先,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什么事吧。”

“我会、从头说起。”

于是,芙雷米与萝萝妮亚收起武器。即使如此,葛道夫依然抱着娜榭塔妮亚的身子不肯松手。

奄奄一息的娜榭塔妮亚,表情看起来好似在微笑。那是赢家的笑容。

“不杀娜榭塔妮亚真的没问题吗,亚德雷?”

“……”

芙雷米的疑问,亚德雷也答不上来。他会停战,并不只是为了听葛道夫解释,而是因为就算想杀娜榭塔妮亚,也不见得能赢过葛道夫。即使葛道夫丢了枪、受了伤、疲惫不堪,亚德雷还是不觉得自己能赢他。

如今他觉得,葛道夫为了守护娜榭塔妮亚,即使遇上何等困难,似乎都能渡过难关。

“我先问一件事。葛道夫,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亚德雷一问,葛道夫就回答了。

“……想见她。”

“就这样吗?”

“就这样,没有、其他目的。除了这件事,我什么、也没想过。”

葛道夫的神情变了,由先前一再拦路挡下亚德雷等人的恐怖战士,化为一介平凡少年。亚德雷到现在才发现,葛道夫的脸庞,原来是这么稚气未脱。

葛道夫的眼里,泪水涔涔而落。

“……葛……道夫……”

在他怀里的娜榭塔妮亚开口了。那沙哑的声音,似乎是因为喉咙被掐坏了。

“……六年前的心愿、终于实现了呢。”

娜榭塔妮亚笑了。于是葛道夫对着怀里的她低下头。

“公主,真的、非常感谢您。”

由状况来看,获救的显然是娜榭塔妮亚,但葛道夫却向她道谢。

显然其中有段缘由是唯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

终章 同盟结成

时间来到傍晚。

亚德雷等人离开熔岩地带,返回斩指森。因为要是继续待在熔岩地带,很可能又会遭泰格狃的部下袭击。大家目前待在森林一角,一声不响地坐着。

战斗结束后,亚德雷等人回到恰姆她们那儿。

为了问出真相,亚德雷宣布暂时与葛道夫、娜榭塔妮亚休战。恰姆虽然不太服气,倒也乖乖听了亚德雷的话。而一度逃跑的德兹在听说战斗结束,也不知从何方回来与他们会合。

恰姆如今拆下了藏在从魔肚子里的刃之宝石,还将所有从魔全都仔细检查了一遍。另一头,德兹将寄生在嘴里,传递讯息给泰格狃的凶魔吐出,并且烧死娜榭塔妮亚背后那用来封印圣者之力的凶魔。

在光之宝石的微光里,亚德雷等人与德兹它们展开对谈。葛道夫如今坐在跟六名伙伴隔了段距离的远处,怀里抱着娜榭塔妮亚。德兹就坐在六人旁边,开始道起这场战事的真相。

卡尔癸克、泰格狃、德兹所立下的协定,遭卡尔癸克的部下追杀的过程,投靠泰格狃而成为人质的事,以及请葛道夫救出娜榭塔妮亚的经过。

开口的几乎只有德兹。娜榭塔妮亚由于喉咙被掐哑根本说不出话,葛道夫则是将心思全放在保护她上头。

“以上,我发誓一切毫无虚假,还请各位相信。”

长谈结束,德兹以这句话划下句点。亚德雷等人面面相觑,沉默不语。谁也无法保证德兹的话都是真的,然而这听起来却也不像是在撒谎。

听完这番话,亚德雷颇受震撼,没想到自己竟然在距离真相遥远之处原地踏步,也没想到自己辛苦寻找的圣具,原来用途只是与娜榭塔妮亚对话,当初以为是线索的圣具之力的渣滓,只是他们对话时留下的。亚德雷被泰格狃骗得团团转,可说是彻底败给了它。

“也就是说,这场战斗算你们德兹阵营赢了咪?”

韩斯倒是没理睬饱尝屈辱的亚德雷,直截了当地问道。

“一点也没错,我们的目的达成了。我们最初的目的,就只是让娜榭塔妮亚与我一同存活下来,如此而已。”德兹得意地说道。

“先是利用泰格狃来摆脱卡尔癸克,再利用葛道夫来摆脱泰格狃。你们的精打细算可真叫人佩服呢。”

“这句话,我就当成是称赞收下了。”

面对芙雷米的挖苦,德兹不为所动。

“诶,既然说完了,可以杀掉他们了吗?恰姆已经快忍不住了耶。”

“恰姆小姐……”德兹趴了下去,脑袋磨蹭着地面。“一连串的事,谨此向您致歉。我知道您或许心里难以谅解,但还请您高抬贵手。”

“……呃,你这是在道歉吗?”

恰姆这下火气也消了,歪着头看着它。

“恰姆小姐,伤害您,实在是非吾所愿,这全都是为了生存而采取的一时之计。”

德兹说完,后头的娜榭塔妮亚也低头致歉。

“你们这样道歉,要恰姆怎么办嘛?”

说着,恰姆搔了搔头。

“不是应该杀掉他们才对吗?别忘了他们可是敌人啊。”

摩菈说完,德兹抬起头。芙雷米的枪口,正对着它的身子。葛道夫一边抱着娜榭塔妮亚,一边举枪站了起来。一旁的韩斯见状,举起剑牵制葛道夫。

“且慢。我们的确是各位的敌人,但现在并无意与各位交手。”

德兹说完,亚德雷连忙以手示意,要大家坐回去。德兹的话就如亚德雷所料。毕竟要是还想开打,它根本没必要特地公开真相。

“德兹,您的意思是?”

换萝萝妮亚开口,但亚德雷不明白她为何要用敬称。

“只要杀了三名六花勇者,泰格狃与卡尔癸克就会向我们投降。我们在雾幻结界一战追求的,其实就只是如此罢了。铲除六花勇者,并不是我们的真正目的。”

“……所以?”

“凭我们目前战力,要想杀掉三名六花是不可能的。要同归于尽的话或许有机会,但这样就无法成就我们的野心。”

德兹一一环视亚德雷等人,接着又说了。

“我们想打倒泰格狃与卡尔癸克,他们才是阻挠我们野心的最大障碍。因此,我们想与各位携手合作。”

摩菈表情一皱,提出反驳。

“你们会不会想得太美了?恰姆可是差点被你们给害死啊。”

“关于那件事真的很过意不去,但那实在不是我们所愿意的。”

德兹接着又说:

“其实我们也想早点与各位会合并提出联手一事,无奈实在是办不到。我们抵达【永恒蓓蕾】时,各位早已启程许久。我们虽然随后赶去,但各位为了躲避泰格狃,在斩指森里四处躲藏,也使得我们无法掌握行踪。”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在【永恒蓓蕾】待得久一些……”

“是的,亚德雷先生,那么我们就没理由欺骗或伤害各位,这次的战斗也就不会发生了。”

若此话当真,这整件事可真是愚蠢透顶了,因为一整天的仗等于是白打。

“请各位务必与我们结盟。我认为这提议,对我们双方应该都有利。”

说完,德兹再次垂下头。这下大家的视线全汇集到亚德雷身上,下判断这件事,是亚德雷的工作。

“恰姆非常非常无法接受喔。亚德雷,你下个令让大家杀掉他们好吗?”

“可是亚德,能多些同伴,应该是好事吧?”

恰姆与萝萝妮亚,分别从左右两头提出相反意见。

“不过萝萝妮亚啊,这些家伙真的会安分地当我们同伴吗?”

摩菈说完,德兹接着又开口了。

“既然这样,我们就别假仁假义,开门见山地说吧。我们双方终究是敌人,只是为了打倒泰格狃与卡尔癸克而暂时联手,等到击垮它们阵营,届时我们恐怕就得再次交手。”

“这、这样的话……”

“虽说如此,我们还是希望各位能答应结盟一事。”

“你们能提供我们什么好处?”亚德雷问了。

“我自认称得上是够格的战力,而伤愈后的娜榭塔妮亚也算是。并且,我们还能提供与魔哭领、凶魔、魔神有关的各种情报。”

“是有用的情报吗?”

“我想是的。各位目前就连横渡卡尔癸克溪谷的方法都还没找到,更别说溪谷另一头还有重重机关。要是少了我们的协助,我想各位是抵达不了落泪乡的。”

亚德雷无从反驳,因为现况确实是如此。

“另外我们还能提供其他情报。关于各位当中的第七人,虽然我们也不晓得是谁,但至少握有一些确实与第七人真面目有关的线索,甚至就连假纹章的来源,我们也能向各位说明。”

亚德雷噤声不语,而其他伙伴也同样默默瞧着德兹。这些毫无疑问,都是大家梦寐以求的情报。

众人面面相觑,而由表情来看,似乎无人反对结盟,就连恰姆以及多疑的芙雷米,看起来也没有否决的意思。

“葛道夫。”

听到亚德雷的叫唤,抱着娜榭塔妮亚的他,视线向上抬起。

亚德雷如今认为,葛道夫应该是真的六花没错。要是葛道夫站在泰格狃那一方,而娜榭塔妮亚与德兹毫不知情,这种状况有可能发生吗?不,他们俩的主从关系如此牢固,不可能分别与其他敌人私通。

何况葛道夫最终救了恰姆,粉碎了泰格狃的阴谋。葛道夫与泰格狃是敌对的,不可能是第七人。

“……什么事,亚德雷?”

“你赞成这项结盟提议吗?”

沉默了半晌,葛道夫这才开口。

“我想、守护公主,若是对这有帮助,就赞成。”

听了这回答,亚德雷不禁心想,这男人根本已经算不上是我方同伴了。

“葛道夫,等打倒泰格狃和卡尔癸克后,你打算与我们为敌吗?”

“……我要、守护公主,这是最重要的,六花的胜利、只是其次。”

虽然没讲明要为敌,但这番话其实就等于是葛道夫宣布叛离六花。

众人认为不可能发生,也绝不能发生的事,如今成真了。

真正的六花里,出了个背叛者。

目前这儿有八个人类,而娜榭塔妮亚是德兹的同志,第七人是泰格狃的部下,加上如今葛道夫选择站到德兹那一边。八人里有三人是敌人,这样的阵容该如何打下去?

头疼无比的状况,甚至令亚德雷感到一阵晕眩。

“所以,亚德雷先生,您愿意接受与我们结盟吗?”德兹催促道。

六花勇者终究是以打倒魔神为目标。与泰格狃以及卡尔癸克正面冲突,是该尽力避免的事。然而德兹握有的情报,却又是他们无论如何都该弄到手的。

思考到最后,亚德雷得到的结论,是姑且先联手,到时再摆脱他们。然而德兹想必也早就料到这步盘算,是以此为前提提出结盟的。

“我是很想接受,但在这之前,我得先问些事情不可。”

“我愿意回答,您请说。”

“你们说过,要打造人类与凶魔和平共处的世界是吧,你们打算用什么方法达成?”

“这我无可奉告。要是回答您,胜利将会离我们远去。”

“我倒觉得你们的野心,只不过是痴人说梦。我可不想跟群疯子合作,所以你们还是说些能透露的部分来听听吧,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

德兹瞧了娜榭塔妮亚一眼,娜榭塔妮亚对着它轻轻点了个头。

“我了解了,既然要携手合作,也只能先透漏一点。”

众人注视着德兹,连葛道夫也向前探身,准备听它说话。

“其实,我们打算代换掉现在的魔神。”

“代换?”

他理解不了这字眼的意思。魔神就是魔神,跟君王以及神殿长一样,都是无可取代的。

“我们打算将现在的魔神……那丑陋疯狂的怪物消灭,另立新的魔神。新的魔神必须热爱凶魔,热爱人类,以及拥有热爱和平的心,否则代换就等于毫无意义。而在新的魔神统治下,所有凶魔都将脱胎换骨,由憎恨人类的存在,化为能与人类共处的存在。”

“……这种事……叫人如何相信啊……”

而德兹没回答亚德雷,接着又说了下去。

“而我们将会与新的魔神一同攻入人类世界,消灭所有腐败的君王和堕落的贵族,并统一全世界。这就是我们的最终目标。目前能透露给各位的,就是这些了。”

听了这过度宏伟的计划,亚德雷的思考一时陷入停止。

“德兹,你知道些什么?快说,魔神究竟是什么东西?”

芙雷米逼问道,口气听起来有些激动。而德兹依旧表情冷静,看着六花们并说:

“魔神、凶魔、持花圣者、六花纹章、我与泰格狃以及卡尔癸克间的对立、两枚假的纹章……一切乍看互不相干,但其实全都是纠结难分的单一事物形象。”

无人吭声,全都在等德兹继续说下去。

“让我从一切的源头开始说起。三百年前,我遇见一名圣者,并且与她同心合力,一同征服这世上的谜。她叫做【时】之圣者哈犹哈·普雷希尔。”

听了这名字,众人全都睁大了眼。只要活在这块大陆上,就不可能不知道这名字。【时】之圣者哈犹哈,正是在三百年前打倒魔神的六花勇者之一。

“现在娜榭塔妮亚拥有的第一枚假纹章,就是在三百年前,【时】之圣者哈犹哈交给我的。”

后后记

各位好久不见,我是山形。

《六花的勇者 3》终于平安交付到各位手上,不知各位是否乐在其中呢?

这次的后记额度多达五页,看来我得想办法多凑几行字才行了。

以下是广告。

目前连载于SD文库的双月刊漫画志《SD & GO!》的漫画版《六花的勇者》已推出单行本,由户流ケイ老师负责作画,在老师美丽又富动感的作画下,成了一部美妙精彩的作品。

户流ケイ老师,真的非常感谢您,今后还请您多加照顾了。

和原作相比,我认为漫画版拥有别具一格的魅力,还请读者一同共赏。

接着是近况报告。

我从很久以前就有睡觉睡不安稳的毛病,几乎只要一入眠就会做恶梦,还吓得从被窝里跳起。

有时梦到被陌生女性掐颈,或是梦到被地上冒出的手给拖进地底,或是被沉重又恶心的不知什么东西给压着肚皮,或是想上厕所却被什么东西给抓住脚动弹不得……恶梦版本大致分为这几种。

其中比较罕见的,是有次睡前玩了成人游戏,入眠后却梦到被里头的角色给砍断脚并带走。另一个则是陌生的四十多岁微胖男性跑到我房间里开始大便。

诸如此类的梦每天最少会梦上一次,糟一点的话可能两到三次,每次都会害我因此惊醒。

这恶梦陪伴我将近十年,期间我也一再尝试改善。

我试过睡前泡长澡、听音乐,彻底放松后再睡觉,这类精神层面的改善的确或多或少有些效果,但并没有彻底解决毛病。

而试着运动到筋疲力尽再入眠,或是熬夜到眼皮再也睁不开才去睡觉,这类方法不但没效,反而只是让症状更加恶化。

其他的,像是在房间里摆盘避邪盐,诵经后再睡,打禅后再睡,之类灵能方面的方法也试过了,但全都毫无效果。显然这毛病并不在神明的管辖范围内。

喝酒喝足后再睡的话的确是什么梦也梦不到,但这反而会带来健康层面的问题,因此也无法常用。

就在我一筹莫展,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却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找到了解决方法。

那就是抱枕。

只要抱着抱枕入眠,我的恶梦频率就会骤降为大约三天一次。而双手双脚夹着抱枕蜷着身子睡觉,又是其中最有效的使用方式。

为了验证,我试过不带抱枕入眠,当晚马上就像过去那样做了恶梦,可见抱枕的效果之大。

对我来说,过去只要睡觉就一定会伴随着恐怖、痛苦,但托抱枕的福,我终于得到正常的睡眠。谁能料想到当初花两千日圆顺手买下的便宜货,竟然能有这等神效,甚至让我有些懊悔,当初竟然没能早点发现抱枕的潜力。

若读者您也有类似烦恼,请务必尝试看看。

至于说到抱枕,有件事令我有些不满,那就是每跟人提到抱枕,总是会听到对方嗤笑,甚至有人问道:“那是哪个角色?”甚至还有人说:“想要抱枕套的话我送你一个吧。”之类的话。

由此可见,这社会对抱枕的观感似乎有些偏差,因此我要在此向大家声明,我所使用的绝对不是画有美少女的那类枕头,而是一般的素面抱枕,而且也不是用在满足性欲方面,只是拿来当作生活的必需品。

对于大家无法理解这点,实在是令我有些不满。

使用抱枕还得面临几个问题,像是一旦要外出旅行就有些麻烦,以及平时睡姿难以见人……。

旅行方面尤其困扰,因为没有人会带着抱枕出外旅行。不过说归说,我也很少出门旅行就是了。

总之不管怎样,抱枕真是太赞了,我想我今后也会继续爱用下去。

最后是谢辞。

负责插图的宫城老师,这次一样感谢您的美图,以及为我指点作品里的矛盾,真的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在此向您深深致谢。

责任编辑t先生,这次也给您添麻烦了。还有各位编辑部同仁、各位校正人员、各位负责装帧与设计的美编,多谢大家帮忙。

最后,感谢各位读者支持。托各位的福,《六花的勇者》才得以继续下去。

我们下集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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