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平妖录 - xp1024.com
《六朝平妖录》


序 太康盛世

太康六年。

已是晋武帝司马炎平吴后的第六个年头。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饱经战乱荼毒的中华大地,结束了三国鼎立近百年的分裂局面,终于又进入了一个短暂的大一统时代。

司马炎六合诸侯,一匡天下。壮年得志的他雄心勃勃,为开创万世基业,以洛阳为中心,颁布了一系列休养生息和恢复生产的诏令,让饱尝兴亡之苦的百姓终于得以喘息。

史书称:“是时天下无事,赋税平均,人贤要其业而乐其事”。

又称“牛马被野,余粮委亩,行旅草舍,外闾不闭,民相遇如亲。其匮乏者,取资于道路。”

俨然已进入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太康盛世。

坊间竟有“天下无穷人”之彦!

然物极必反、月满则亏。

歌舞升平的盛世表象之下,已潜藏危机,灾异初显。

其时身在局中的门阀士族,却俨然已习惯了奢靡浮华的安逸生活。

鲜有人注意到,一颗明亮的星曜,正拖着奇异的轨迹,划过大晋的天空。

(前两章只是个引子,后面不会这么文言化的,请放心试读。)

第一章 雪满千山

洛阳城东,首阳山上。

其时已是阴历二月。

按理已进入草长莺飞、杂花生树的阳春节令。

可天时易变,世事无常。

仅一夕之功,朔风突起,寒潮逼至,山中大雪三日。

首阳山中人鸟声具绝,青松翠竹,全都覆盖着一层毡被厚的大雪。

独有山麓一带,有数百树寒梅,正含芳吐蕊、傲雪怒放。

红梅围绕的山坡上结有一草庐,门窗洞开,四顾萧然,大雪积顶。

有一青年正在草庐软榻中高卧,他手举酒杯,已是酒酣耳热,意趣正浓之时。

这青年男子狐裘微敞,钗发凌散,一头青丝披于脑后,衬得肤如白玉,面如凝脂,比之庐外漫天白雪,亦不见逊色。

卧榻旁有一暖炉,一个刚刚总角的童子在一旁烧酒。

这草庐位于首阳山一处偏僻山岗上,四周碧水环绕,景色清幽,正是卫家临川别院所在地。

此时夜雪初霁,明月东升。

“主人,主母来了。”烧火的童子目光伶俐,一早看到了林下的动静。

男子探身一望。

果然,草庐下的梅林里,一青春少妇正一手提着宫灯,一手扶着婢女逶迤而来。

只见她系着一袭鹅黄斗篷,雅致的昭君帽下是一副温婉如水的面容。

映着月华清辉,少妇的清雅身姿和身后粉妆玉砌的红云香雾,构成了一副绝美的踏雪寻梅图卷。

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

后人神往的魏晋风流,怕也不过此情此景。

草庐中高卧的是年少成名的黄门侍郎卫恒,而林中踏雪而来的正是他的结发妻子王沐芸。

山中积雪已有没膝之深,王氏虽穿着棠木屐,扶着婢子,走在上面仍不免左摇右晃,咯吱作响。

仔细一看,这王氏虽然面容俊美,身姿婀娜,但腹部高高隆起,明显已有多日身孕。

“蕊儿,别东张西望了,走快点,山间风大,不要将这餐食都吹凉了。”

王氏一边轻声的催促着婢子,一边在雪中寻找着落脚之处。

说话间,一阵风过,将梅林枝头上的雪花吹落下来。

洁白的雪粒随风飘舞,划过一道道优美的轨迹,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可王氏还没来得及欣赏这风花雪月的美景,却只听得一旁的雪地里窸窣一声,有什么东西在雪地里一拱而出。紧接着,一道白色的身影在眼前一晃,瞬间就没了踪迹。

“啊,夫人,那……那是啥!”

婢子蕊儿惊叫一声,吓得将手中的的食盒跌落在地。

王沐芸胸中也是突突急跳,额头上不自觉的渗出一层冷汗。

她忙把宫灯举高,定睛一看,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你这丫头,冒冒失失的,今晚月光明亮,想是兔子或是雪狐出来活动,大惊小怪什么?你看你,把食盒都摔地上了。”

王沐芸深吸几口冷气,极力平复自己内心道。

这段时间府里发生了太多的怪事,即使是端庄如王氏者,也不免有些自惊自怪起来。

蕊儿被王氏一责备,才忙不迭的收拾起地上的食盒来。好在雪层深厚,食盒掉在上面也并没有撒出来。

经过这一番动静,山坳上的卫恒和童子早已迎了出来。

“主母。”

小童施礼后,接过了蕊儿手中的食盒。

“沐芸,这么大雪。你怎么也来了。”

王恒看着自己的爱妻,略带责备的说道。

“难得夫君这么好的兴致,做妻子的怎么能不来相陪。快让奴家暖暖身子先。”

王氏平复心绪,浅浅一笑。她卸下斗篷,伸手就要去拿案上的一杯热酒。

“诶,沐芸!你这怀着身孕呢,就先不要饮酒了。”

王恒忙从王氏手中夺过酒杯一饮而尽,引得王氏不满的一声娇哼,擂拳轻锤了他几下。

卫恒不以为意,温柔的扶着王氏在软塌上坐下。

“刚才听你们在那惊呼,又看到什么了吗?”卫恒关切的问道。

“是啊,老爷,刚才那雪地里有个圆滚滚的白色东西,我亲眼看着它,噌的一下窜了出来,马上就消失不见了,只怕又是……”

听到卫恒询问,惊魂未定的蕊儿忙抢着回道。

“啊?是嘛……”小童刚将食盒搬上几案,听闻此言有点无法置信的瞪大了双眼。

“蕊儿!多嘴。还不快去帮着布置餐食。”王沐芸立马打断他们,转身婉言对卫恒说道:

“这丫头没什么见识,总是疑神疑鬼,奴家看清了,只是一只雪兔罢了。”

听王氏如此说,卫恒这才稍觉心安。

“你这怀胎已经将近十二个月了吧?还是没有什么感觉吗。”卫恒伸手牵住王氏的素手,随她一起轻抚着肚中的胎儿。

“今儿早上倒是胎动了一下,踢得我肚子生疼。”王氏望着隆起的肚子,眼中是初为人母的欣喜。

……

卫恒夫妇两人乃年轻夫妇,自是伉俪情深,对着芦外红梅白雪,一时杯盘交错起来。

举案齐眉的两人没有注意到,山下万物俱寂的梅林里,又有一人顶风冒雪,飞驰而来。

那人身着单薄的青衫,外面仅罩一素色鹤髦。

只见他脚尖微点,身轻如燕,看似随性不羁的闲走,不经意间却已飞快的越过了两三座不高的山峰。

令人奇怪的是,虽然一路疾行,那人却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恬然自洽的样子,丝毫不见其步履和气息的紊乱。

倏忽之间,来者已偏偏然落脚在这暖意绵绵的草庐之外。

他身后的雪地上,却连一个浅浅的脚印都寻不见。

“胡风春月起,雪落何霏霏。”

来人朱唇微启,声音洪亮清越。“巨山兄,好雅兴啊,寻了两三处,原来躲在这里高乐,害得我好找啊。”

卫恒等这才注意到庐外的不速之客。

借着皎洁的月光,只见来者眉目清朗,面容峻峭,手里提着一酒壶,身姿摇曳,令人有飘飘欲仙之感。

“哎呀,士衡兄,什么风把你给吹过来了!”

看清来者面容后,卫恒不由得一声惊呼。

原来,来者竟是“江东二陆”中名气最盛的陆机。

陆机,字士衡,原是东吴名士陆逊之孙,深得陆氏家传,年少而有奇才,文章辞赋、儒学书法乃至于玄门遁甲之术,无不登峰造极,乃是一时之俊。

西晋平吴后,经卫恒之父、征东大将军卫瓘引荐,陆机与其弟陆云一同北上洛阳,在晋庭担任钦天监祭酒一职。

因为这层渊源,陆机虽然自恃才高、轻视中原士林,但却与卫恒颇为交厚。

“承蒙巨山兄召唤,敢不跣足前来。哎呀……嫂夫人也在!陆生有礼了。”

陆机看到了一旁的王氏,忙恭敬行礼。

王氏也忙让蕊儿将自己从榻上扶起,欠身行礼。

魏晋时期礼教之防还不是那么森严,妇道人家见到外家男子,也不需离席回避。

王氏早就听过“江东二陆”的盛名,只是一直无缘一会,今日一见,果觉耳目一新。

“士衡先生,赶了挺远路吧,快进来暖暖身子。你还怕寒舍无酒吗?自己带着酒来。”

王氏忙给陆机让出一个座位,又布下一副筷箸,请他入座。

“哦,这个?嫂夫人说笑了,这是雄黄酒,鄙人自有妙用。”

陆机将手中酒壶举起晃晃,放在一旁,也不虚礼客套,安然入座自斟。

“士衡啊士衡,亏我下帖子请了你那么多回,你一直推脱,今日这大雪封天,你却寻到这来了……”

卫恒有点哭笑不得,给他满上一杯酒道。

“巨山兄你这可是冤枉我了,承兄吩咐,弟敢不放在心上?弟早在回帖中解释,此事紧要,须等机缘合适,才好着手一试,请兄安心静候。”

陆机忙离席请罪。

“哎呀,士衡兄,我开玩笑呢,你的本事我是信得过的,快别这么拘束。”卫恒忙笑着拉他入座。

“你看我这不是听你的,搬到这临川别院中来静等了吗。陆兄今日前来,想是时机已到了吗?”

“正是,今日已是杏月望日,月阴圆满,恰逢朔雪,且我已算到亥时正有月食将至,正是妖祟显形,吸**华之时……”

陆机唇角带笑的说道。

第二章 荧惑守心

听得陆机之言,卫恒才觉稍稍释怀。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此刻只怕已是酉时末了吧,就请士衡兄赶紧随我上寒宅除妖吧。”

卫恒抬头看了眼天色,有点着急的说道。

“好,请巨山兄速速收拾下,我们这就出发。”

陆机整顿衣襟,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

众人也来不及收拾,忙下山来至临川别院,让庄园管家匆匆准备了车驾。

“沐芸,此行可能会有危险,你就在临川别院静候消息吧。”卫恒担忧的对王氏说道。

“不行,奴家怎么都不放心,况且那丫头本是我的人,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一定要去。”王氏担惊受怕这么多日,眼看就要有结果了,哪能忍得住不去亲眼目睹一下。

卫恒拗她不过,只得扶她到牛车上,安排妥帖老婢随行。

一切妥当后,车夫催动大车,一行人便朝洛水上游的洛阳城中赶去。

说来也怪,平日里慢慢吞吞的牛车,今日在这漫天风雪中,竟如风驰电掣一般,疾行如飞。

……

只是车驾里的卫恒等人,并没有发现太多异样。

“士衡先生,方才听你所言,难道这世间难道真有妖怪吗?”王氏胆小,在车上百无聊赖,便借言向陆机询问道。

“嫂夫人此言何意?天地之间,既有阴阳二道,自有正邪二气,此乃自然之理也。正气清明灵秀,合乎天下大道、充溢世间,惠及人灵;而邪气残忍乖僻,有悖天伦,不能显形于光天化日之下,只能潜藏于深沟大壑,偶因风荡水摧,才有一星半点泄露出来,或触及草木,或感发鸟兽。每逢太平盛世,正气充盈,一切邪祟自然无处遁形;而及至乱世,正气衰弱,邪气滋生,草木鸟兽则必定要成妖作怪,祸害人间。”

陆机依旧面目含笑,语气却十分严肃。

“可是,当今圣上体下爱民,朝堂内外法度森严,百姓安居乐业,明明是太平盛世之象,怎么也有妖物出来作祟呢?”

王氏秀眉微蹙,依旧不得其解。

“这个……”博学如同陆机者,一时也难免语塞。

“阴阳生克,物极必反,世间之理,哪有这么绝对的。夫人你就不要深究了……”卫恒似乎若有所思,忙替陆机解围道。

几人正谈论着,却听得咯吱一声,这牛车突然毫无征兆的停下了。

难道这么快就到了?

就在众人疑虑间,只见赶车的车夫已急匆匆的来至车尾,颤声禀道:

“报告大人,我们已进了洛阳东门,前方两里处就是大人宅院。可是这驾车的黄牛不知为啥不动了,任凭俺怎么驱赶,再也不肯上前半步……”

卫恒夫妇面面相觑,不知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二位莫急,依小生之见,牛是最有灵性的牲畜,这老黄牛畏惧不前,是因为看到了前方的煞气,我自有方法解决。”

陆机掀开帷幕略一观察,回身对卫恒等人说道。

“士衡兄既有良策,请速速说来。”卫恒等焦急的说道。

“只需一尺红布,蒙住牛的眼睛,此事便可迎刃而解了。”陆机胸有成竹。

卫恒将信将疑,忙让车中女眷寻找,竟在一老婢身上寻到大红中衣,于是撕下一条红布,交于车夫。

不多久,果听得车夫一声哟呵,牛车又重新行动起来。

……

终于到了卫宅门口。

留守的家丁得知卫恒返家,已经执火在门外等候。

从门外望去,只见卫府重檐高耸,花木葱郁,有世家气象。

只是府中一片昏暗、四处寂无人声,让人隐隐有不祥之感。

这宅院是卫恒成婚后,从卫府老宅分离出来的,院子虽然不大,但是花园池阁,一应俱全,很是雅致。

卫恒夫妇新婚燕尔,琴瑟和睦,两人待下人又十分宽厚,小院里的生活本来过得恬淡安然。

直到一年前,家宅中的下人开始声称有各种怪事发生,有的说庭中花木无风自动,有说库中的用具已成精怪。

一个个都说的活灵活现。

卫恒和王氏多次训斥,不许下人胡说八道,可流言却屡禁不止,闹的家宅人心惶惶。

直到王氏的一个贴身侍女青儿,在惊慌失措的哭诉说看到池水中出现一张怪脸后,竟在半夜投水而死。

卫恒等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忙请白云观的道士做了一场斋醮,希望能平伏异象。

可是仅仅过了两个月,王氏的另一名侍女雁儿却又莫名其妙的疯了,正常时与旁人无异,一旦发作,不是疯癫大笑,就是痴痴呆呆,走路也是飘忽不定,很是怪异。

府中下人吓得惶惶不可终日,纷纷告假奔逃。

卫恒再不敢大意,久闻至交陆机身负玄门异法,能降妖除魔,便忙下帖请他来帮忙平伏府中异象。

陆机回帖说要静候时机,让卫恒先把那婢子看护起来,外出暂避。

卫恒只好封锁家宅,把长子寄托给兄长,自己则带着怀胎的娇妻至临川别院暂住。

这才有了今日这场望月之会。

……

经过前番耽搁,时辰已所剩不多。

陆机略一掐指,对卫恒说道:“巨山兄,已是亥正了,月影初亏,月食已经开始了,我们得赶快。”

卫恒抬头一望,果见月行正空,其边缘已经出现一丝黑影。

卫恒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忙吩咐家丁在前开道,领着陆机朝禁闭女婢的厢房而去。

王沐芸按耐不住好奇心,不顾老婢劝阻,也挺着肚子跟了过去。

众人刚至门口,未及推门,只见平地突起一阵强劲朔风,令人通体一寒。

王氏几乎一个趔趄,卫恒忙上前将她扶住。

“看来没错了,这妖孽已经知道我们的来意了。”

陆机戒备的将手一挥,手中霎时多了一把寒光闪烁的长剑,护在众人身前。

果然,只听得那厢房内一声轻响,蹭的窜出一团火光,一个形容枯槁的身影映照在窗柩上。

“你们怎么又来了……又来了……就不能让老身清静清静……今日是老身的良辰,谁要是敢坏老身大事,我必让他不得好死!……”

一道嘶哑干涩的声音从厢房里传出,腔调诡异,都不像是人发出的。

“妖孽,死到临头,还敢作怪!”

陆机断喝一声,伸手示意众人不要轻举妄动,拿出先前准备的酒壶痛饮几口,余下的围着厢房四周,喷了一圈,连密封的窗柩上都没放过。

做完这些准备后,陆机才示意众人在外静等,只身朝那诡异的厢房内走去。

卫恒想要和几个强壮的家丁前去协助,被陆机伸手制止了。

“哪来的玉面小生,正好让老身取你阳精一用!”

“找死!”

……

一时间,只听得厢房内乒乓作响,不时传出激烈的打斗和闪避声。

王氏等目不转睛的盯着厢房内的动静。

忽然,只听得轰隆一声,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头竟冲破直接了窗户,想要逃窜出来。

“啊!”王氏吓得一声大叫,忙躲至卫恒怀里。

王氏看到,那人形容枯槁,脸上布满皱纹,眼窝深陷,连头发也是花白,可发间竟簪着数支梅花,看上去十分诡异。

看形貌,那明明就是小婢女雁儿的躯体!

那“人”撞到窗柩上,想要往外爬,但马上碰到了陆机先前洒下的雄黄酒,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竟生生被烫出一缕烧焦的青烟。

陆机持剑赶到,揪住她的头发,立时又将她拖了进去。

“士衡先生,这婢女侍候我多年,还望你能留她一条性命!”

王氏不由得一声惊呼。

王氏陪嫁过来的贴身婢女中,有些年纪大的早被她恩放归家,去年又死了一个,只剩下这个雁儿了,故而十分替她担忧。

陆机并没有回答,只听得他高诵符咒,不多时功夫,里边就恢复了平静。

待到陆机打开房门,走了出来,众人才敢上去查看。

只见陆机依旧是一幅镇定自若的样子,浑身上下纤尘不染,而作怪的侍女雁儿已经瘫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一动不动,裙裾带血,形容凄惨,令人不忍卒观。

王氏一声悲呼,几欲昏死过去,卫恒马上派人将她扶下去安歇。

“雁儿她……”卫恒安顿好王氏后,满脸惊惧,担忧的向陆机问道。

“巨山兄放心,我已用符箓封住附身妖孽的灵魄,接下来只要找到妖怪的元身,将之斩杀就可以解救雁儿姑娘了。”

陆机说着,掐诀往自己双眼一抹。只见他双眼精光一闪,提剑飞身朝后院而去。

……

等卫恒等赶到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一株含苞待放的老梅树被齐根斩落在地,断口处不断有殷虹的鲜血汩汩流出。

……

被重新打扫过的书房里,卫恒正从侍女手中接过清茶,恭敬的捧与陆机。

经过这一事,卫恒对陆机自然更加敬重了。

“前儿我还说这凋零多年的老梅树今春怎么突然焕发生机,冒出来这么多花骨朵,原来竟是……”卫恒喝了几口热茶,心里依旧突突的,不禁有些后怕。

“幸而我们处置得早,不然等到这梅花盛开了,那位雁儿姑娘的性命也就保不住了。”陆机依旧是淡淡的语气,端起茶水轻轻吹了几下。

“这么说,以前种种,都是这花妖在作祟吗?”卫恒依旧不太放心。

“也不全是,当前成形的只有这一只,其他还未成气候的妖灵,我也都已经尽力驱散了。”

“那……寒宅应该从此得以安宁了吧?”卫恒关切的问道。

“目前应该已无大碍了,只是……”陆机似乎有些难言之隐。

“陆兄这是何意?难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直言的吗?!”卫恒想不到一向豁达的陆机竟然也会有话里有话的时候,不禁有些诧异。

“此事实在干系重大,小弟……”陆机竟有些吞吐起来。

“这里并无外人,还请陆兄直言不讳!”卫恒有些着急了。

“天象告变,国运有厄。”

良久,陆机才缓缓说出这么一句话。

“天象告变,国运有厄?!”卫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陆机作为钦天监的祭酒,平日的工作就是监察天象,卫恒知道从他口中说出这话时,意味着什么。

陆机沉默无言的点了点头。

“这……这可是惊天的大事……”卫恒声音有些发颤,他很想再要一杯茶水。

“难……难道……这和寒舍近期的异象也有关系么?……”

“太康五年二月辛丑,有妖星孛于东方,践五诸侯,出河洛北,至天市而按节徐行,随后蛰伏。历十二月,锋炎再贯紫薇宫中,率行轩辕、太微。太康六年二月丁卯,金火交会,太白败退,苍龙俱伏……已成荧惑守心之象。”

陆机并没有直接作答,而是喃喃念出了一长串星象记录。

“荧惑守心!”卫恒听得此话,如遭五雷轰顶。

卫恒虽不擅天文星象,但是“荧惑守心”如此重大,他自然也知道这一星象司宗妖孽,主岁成败,甚至意味着朝代更易,九五驾崩!

“巨山兄天机聪慧,想必已经不用我多言了……”陆机澄澈的声音里,竟有一丝不忍。

“贱内怀胎已十二月,难道……难道……”卫恒浑身震颤不已,汗水几乎要浸湿衣襟。

太康五年二月,他想起就是在一个望日,他和妻子王氏一起在后花园赏月,两人吟咏唱和,琴瑟和鸣,一时情难自禁……

那时东边有异常的星曜陨降?当时自己情迷神荡,他实在记不清太多的细节了。

“所以士衡兄今日前来,并不止为除妖……”

卫恒想要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可依旧震颤不止。他知道如果把这个消息告诉王氏,王氏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届时只有自己能给她支撑。

“嗯,陛下还授予一道密令。”陆机艰难的点了点头,事关自己的至交好友,实在让他为难。

“卿当助朕,诛除妖孽。兹事体大,密不可传。”陆机一字一顿的说道。

“臣……臣领旨……”卫恒早已伏拜在地,涕泪长流。

“巨山兄,陛下特意交代,令尊大人于国有拥立大功,此事私下处理就好,只要妖星除掉了,陛下定不会减免卫家的恩宠。”

陆机痛惜的扶起卫恒,安慰他道。

“陛下……陛下他不是常宣扬纲常礼法吗,怎么能因为星谶之说,就要求我们做出如此扼杀人伦之事!”

卫恒双眼含泪,有点激愤的说道。

“嘘!巨山慎言啊!”陆机紧张的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妖星降世将天下大乱,此事实在是关系匪浅,陛下也是没有办法。”

“可是那毕竟是我的亲骨肉啊,他都还没出生,兴亡大事,与他有什么关系……士衡兄,你是天机妙人,你真的信这妖星之说吗……”卫恒紧紧攥住陆机的手。

“巨山兄,今天的事你也看到了,况且你不知道,你们出城这段时间,洛阳城里还发生了许多怪事。”陆机携手拉卫恒坐下,郑重的说道。

“夏侯将军家有猫妖作祟,贾廷尉的一个小妾浑身长出了羽毛,王御史家的一头母猪竟然口吐人言,甚至连皇宫里的一位娘娘,也被恶灵缠身……这一切,都是因为妖星之故啊!”

“竟……竟有这等事……”卫恒有点欲哭无泪:“可是,这事我该如何向沐芸交代啊……”

“愚弟无能,不能替巨山兄分担。”陆机有点落寞的在卫恒肩上轻拍了几下。

“接下来就留给兄长自行处置吧,我会向陛下禀报妖星已经铲除,还请兄长不要有妇人之仁。”

陆机说着,轻嗐一口气,就要作辞,卫恒只得忍泪送至门口。

“巨山兄保重,千万记住,国运有厄,不能让妖星降世啊!”

陆机临走前再次郑重的执住卫恒的手,还不忘嘱咐道。

卫恒神情抑郁,眼角含泪,唯有默默无言的目送挚友离去。

……

等卫恒送完陆机回到房中,却发现身怀六甲的王氏早已泪流满面,跪在地上等候了。

看到卫恒进屋,王氏跪着迎了上去。“卫郎!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那陆机说的可是真的?”

卫恒望着哭的和个泪人儿一样的娇妻,点了点头,禁不住也抽噎起来。

“沐、沐芸……皇命难违啊,你先起来……听我说……”

“不、不!这是我们的孩子!你难道……你难道要听那个术士的话,杀自己的亲生骨肉吗?!”

王氏固执的跪在地上,神情激动的哭诉道。

卫恒刚想拉她起来,宽慰几句,却只见王氏神情突变,捂着肚子痛苦的躺倒在地。

“卫、卫郎……不行了……痛、痛痛!…孩子、孩子要生了……”

王氏痛的浑身震颤,脸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在地上无助的挣扎着。

“这……这可怎么是好!快、快来人啊……夫人、夫人要临盆了!……”

卫恒望着痛作一团的王氏,急得手足无措,只得声嘶力竭的大喊起来。

……

第三章 妖星降世(凡人流,正统写法,文字质量高,比较慢热,求收藏推荐)

“我顶你个心肝脾胃肾啊!”

洛阳城外荒无人烟的丛林里,一个背在婢女背上的婴儿龇牙咧嘴,努力挥动肉呼呼的小手,想要发出对这个草蛋世界的愤怒控诉。

可他努力半天,却什么也话语也说不出来,只能发出一些咿咿呀呀的声音,无奈下只得扯开嗓子大哭起来。

“哦唷,公子不哭、不哭……是不是肚肚饿了?你等着,雁儿这就给你找吃的去。”

听到婴儿啼哭,那婢女立刻将他从背上抱了下来,拨开树丛往山下走去。

“乖哦,公子不哭,你看看,把这么好看的脸都给哭花了,他们说公子是妖星转世,雁儿才不信,妖精哪有这么好看的,公子一定是仙童转世。”

“来,乖乖不哭了,让雁儿亲亲。”那婢女自言自语的说着,就要俯下身子来亲怀里的婴儿。

“哇啊!……”

看着一张又老又丑,面容枯槁的脸凑上来要亲自己,婴儿赶忙扭头躲避,哭得更大声了。

他在脑子里极力思索着自己的目前的处境以及脱身之法,可是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模模糊糊的,他记得自己本来好像是一个叫王耀还是王荣的高材生,在某x华大学的天文系读研,被无良的老板当科研民工压榨。

本来还想着熬到毕业就能咸鱼翻身了,谁知恰逢百年一遇的“荧惑守心”天文奇观,被老板吩咐去野外追踪。

于是他独自一人扛着几十斤重的天文器械,半夜在门头沟外的深山老林里徒步观测,正好被一颗分离出来的小陨石击中,不省人事。

更草蛋的是,他的神识却似乎并没有消失,而是借着彗星产生的特殊引力波,出现在了两千年前另一场“荧惑守心”的场景里,他也搞不清楚自己这是穿越还是轮回转世了。

总之莫名其妙的,他就出现在了公元286年的这个世界上。

更为诡异的是,他发现这和自己熟悉的魏晋南北朝历史似乎还有点不太一样,这个世界上似乎还有妖精存在?!

当他在王氏肚子里,还是一颗受精卵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一可悲的事实。

他本来想着在里面憋着不出去,是不是还有可能穿越回去。

可是他足足憋了十二个月,却发现并没有什么卵用,反而招惹了一堆的妖异之物,直到听到卫恒要狠心弑子了,这才吓得赶紧运劲,要从王氏子宫里爬出去。

好在老天总算还有点良心,给了托生后的他一张俊俏的脸蛋作为补偿。

这让作为理工科猥琐男的他,心里多少有点安慰。

他托生后的五官比例非常完美,面容简直像是造物主按照黄金分割定律精确的雕琢而成。

他已足足在娘胎里十二月,比那些寻常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黝黑如同猿猴一般的婴儿大自然不一样。

刚一落地,就受到众人的万般爱怜。

也正是这张美如天人的脸,才让好不容易鼓起杀意的卫恒软下心来。

“管他什么妖星降世,得子若何,夫复何求。”

卫恒感叹一声,下定决心,不管这孩子将带来什么样的灾厄,也要让他活下来。

……

“那里是我的老家,胡汉杂处,民风淳朴,连朝廷的法度也很难管到,绝对是最安全的地方。婢子现在已经是这副模样了,无法再服侍大人和夫人,可我必须报答大人和夫人的救命之恩,就让我在边疆好好抚养公子长大成人吧。”

那个刚刚恢复体力的婢女雁儿跪在地上,言辞恳切。

不管王氏多么的不舍,卫恒等还是接受了这个提议。

……

于是,在那侥幸捡回性命的侍女雁儿的自告奋勇下,“王耀”被她背在背上,出现在前往天水郡的山路上。

一个刻有篆体“玠”字的玉佩围在他的脖子上,这是临走时,哭得肝肠寸断的王氏亲手系上去的。

这似乎是卫恒给他取的名字,寓意如美玉一样,拥有美好的品质。

卫玠、卫玠,神识还是王耀的婴儿对这个名字有些许印象,好像是魏晋时的一个美男,可是对他的具体事迹和人生经历,却知之甚少。

……

“公子,太好了,终于找到人烟了。”

王耀的意识还在神游,却只听得雁儿气喘吁吁的,终于带着他走出了那片山林,来到山谷里一处小村庄前。

“老人家,请问这村子里有正在哺乳的阿妈吗?我这宝宝实在饿得不行了,要讨一口奶喝。”

雁儿向村口的一名老者打听,那老者指给了她一个方向。

雁儿抱着他穿过村子,终于在另一头找到了一位憨厚的农妇,这胖胖的农妇十分慷慨,立马就解开衣襟让饥渴的王耀饱餐起来。

“这位大娘,看你这穿着,不似穷苦人家的,怎么抱着这小宝宝上俺们这穷乡僻壤来了。你莫不是个人贩子吧?”

那农妇摸着王耀肉呼呼的俊美脸蛋正爱不释手,忽然疑惑的朝雁儿问道。

“老妹啊,你有所不知啊,这娃娃乃是我的孙儿,我们那闹瘟疫,他爹妈全死了,没办法,我只好拖着这把老骨头带他回老家去投奔亲戚。”

雁儿显然先前已吃过教训,编了一套话,尴尬的答道。

“噗……”听到雁儿这话,王耀一口奶差点喷了出来。

这个死丫头,竟敢占本公子便宜,还诅咒我的父母。

王耀想要抗议,可又舍不得吐出香甜的奶汁,只得哼唧几声,更加用力的吮吸起来。

“哎呀,真是可怜,你看这小家伙,都饿坏了。”那农妇并没有多起疑心,反而很同情他们的遭遇,又拿出一些饭食招待雁儿。

……

两人饱餐一顿后,日影已经西斜了。

雁儿想要继续上路,问清道路方向后,便与那善良的村妇作辞。

村妇舍不得怀里可爱的婴儿,一直恋恋不舍的抱着他送到村头。

“大娘啊,前面山路不好走,时辰也不早了,今天你们未必能翻得过去,要不你们还是先在俺们家住一晚,明儿再上路吧,最近山里边不太平啊!”那农妇挽留道。

“大妹子,多谢好意了,趁着现在天气好,我们得尽量多赶路,等梅雨来了,可就是寸步难行了。”雁儿婉拒了那农妇的好意。

王耀心想这雁儿倒也聪明,知道只有尽快离洛阳越远才越安全,否则要是被朝廷发觉异样,派人追杀上来,那就前功尽弃了。

只是那农妇说这山里不安宁,让他隐隐有不祥之感。

……

于是,雁儿背着王耀继续穿林度水,朝着更深的山林里走去。

只见一棵棵古木拔地而起,遮天蔽日,山路也变得越来越荒芜。

王耀没有任何行动能力,感官便变得十分敏锐。

他听到四周传来各种鸟兽的鸣叫,黑黢黢的林子里还有些异样的响动,他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暗处注视着他们。

可那神经大条的雁儿却一点也没察觉,依旧乐呵呵的哼着小调,茫然不觉的朝前走着。

难怪这丫头会被妖怪附身,这心也太大了。

天色越来越暗,两旁的林木却越来越密,甚至连那曲折的山路也渐渐被草木遮蔽,几乎无处下脚。

怎么转了半天还在这山里,这丫头不会迷路了吧?

王耀这么想着,刚想哭几声以示不满。

忽然间,他却听到身后的灌木林里窸窣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轻轻踩在落叶上的声音。

果然有什么东西跟上来了。

王耀心里一阵发毛,赶忙扭动身子想要警告雁儿。

“哇啊……”

这是他目前能发出的唯一示警声了。

“哦唷,公子怎么了,是不是害怕了?别怕别怕,雁儿这就能带你走出去。”那傻乎乎的雁儿拍了拍背上的婴儿,擦了把汗,走的更快了。

后面的窸窣声越来越近了。

借着树隙的微光,王耀这回看清了,真的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跟在他们身后。

那东西浑身发黑,长者长长的毛发,看不清面容。大概有两三米高,行动却十分敏捷,走在地上悄无声息的,如果是埋头赶路的人,可能根本发觉不到。

“哇哇哇……哇啊……”

王耀大叫着挥动手脚,想要引起雁儿的注意。可是却只引得迷路雁儿更加的心烦意乱,压根没有发现身后的动静。

就在这时,一只乌黑的手爪已经伸上来,一把抓住了王耀裹身的襁褓。

那手爪长着长长的指甲,尖端甚至已经穿透襁褓扎到了王耀的嫩肉上。

“哇啊!……”王耀本能的发出了他所能发出的最大喊叫。

雁儿这回终于发现了异样,她见有人好像在扯背上的婴儿,忙紧紧攥住襁褓,回身一看。

“啊!鬼啊!”雁儿看到这么个乌黑庞大而又面目挣的家伙,惊得大叫一声。她下意识的用力一踹,把它踹到旁边的树丛里,抱起王耀夺路而逃。

那东西显然没想到这瘦小的老妇有这么大的力道,从树丛里爬起来愣了一下,马上又飞快的追了上来。

王耀心想这回完了,在这深山老林,被这么个怪物缠上,哪还有机会脱身。

雁儿却似乎还没有放弃希望,慌不择路的狂奔不已,甚至将身后的怪物甩开了不少。

连王耀都不得不惊叹,人在危机时的求生欲真是能激发无限的潜力。

可就在王耀以为能顺利甩掉身后的怪物,还有活命的机会时,却只听得前方嗖嗖两声。

有什么东西飞快的俯冲而过。

“啊!……”

几乎是在一瞬间,只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婢女雁儿的头颅竟直接飞了出去……

血花四溅!

王耀只觉双腿一紧,一股热流从两股间溢出。

可那雁儿心中毕竟还有执念,临死前奋力将王耀往后一抛。

王耀柔弱无力的身躯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雁儿那无头的身躯晃了晃,虚弱的倒了下去。

她的头颅滚落一边,自然是死不瞑目的。

王耀眼角湿润,这回是真哭了。他想起这一个多月来,是这个瘦弱的婢女跋山涉水,乞食讨水,一路呵护着自己。

就在他痛苦的闭上双眼,以为自己马上也要完蛋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被什么东西接住了。

他睁眼一看,原来是后面紧追不舍的那个黑色“怪物”。

那东西却并没有要伤害王耀的意思,而是赶紧将王耀藏在了身后。

借着月光,王耀这回看清了,原来并不是什么鬼怪,而是一只身形高大的猿猴。

难道伤害雁儿的并不是这只猿猴,而是别的怪物?

王耀觉得更加的可怖了。

就在王耀惊惧间,只见那那猿猴以手击胸,朝着前方愤怒的吼叫一声,神情很是戒备。

“哼哼,区区一只山猿,也想来夺我的食饵?”

前方的树林里传来传来一声阴郁的冷笑,声调很是诡异。

一双发着幽光的红色眸子出现在黑暗中。

慢慢的,那东西的身形才显露出来。

只见它身形比那猿猴没大多少,可是浑身布满鳞片,头生无数树枝般的枯角,毛发凌乱,面目狰狞。

那怪物抓起地上雁儿的尸体咬了一口又丢到一边。

“这女人已经被吸食过了,没什么滋味,这小娃娃倒是十分诱人。我已经垂涎很久了,怎么,你这么个不入流的山猿,也想来抢夺?”

那怪物瓮声瓮气的嘲笑着,张嘴露出尖锐的獠牙,一条猩红的舌头扭来扭去,不时还有涎液滴落下来。

王耀吓得一动不动,虽然他已经接受这个世界有妖精存在的事实,但是第一次直接面对这么恐怖的怪物,还是被吓得几欲昏过去。

“吼!”那猿猴并不示弱,愤怒的嚎叫一声,拔起身边的一棵小树挥舞着冲了上去。

“哼哼,自寻死路。”

……

王耀急得无可奈何,努力挪动自己的身子,想要趁着着两只怪物斗狠的时机逃离这里,却发现现在自己的身体完全使不上力,挣扎了半天,却根本没有移动半步。

眼见那猿猴根本敌不过怪物,交手没几回合便被那怪物揪起来摔在地上,哀鸣不已,显然已受了重伤。

王耀心想,那猿猴前面所做的一切可能是想要阻止他们继续往走,可惜他和雁儿都没领会到。现在看来,是自己连累了那只猿猴。

不过王耀也没什么机会为猿猴惋惜了。他见到那只怪物重伤猿猴后,显然对它并不感兴趣,而是径直朝王耀走了过来。

“真是不自量力,耽误我的时间……啧啧,终于可以好好享用这小家伙了,真是好充沛的灵力……”

怎么办、怎么办……王耀吓得放声啼哭,可是他却绝望的发现自己对眼前的状况完全无计可施。

咻——

就在王耀万念俱灰,以为在劫难逃之时,只听得上空传来一阵清越的破空之声。

“大胆山魈,休得伤人!”

一个疏朗的男子声音隔空传来。

紧接着,只见白光一闪,一个衣袂飘飘的青年儒士驭剑从天而降。

王耀心想,莫不又是他吧?

果然,来者一袭白色道袍,衣袂当风,神貌清朗,正是那雪夜除妖的名士陆机。

那怪物见陆机气势不凡,知道是个狠角色,想先下手为强,便身形一晃,径直朝地上无力抵抗的王耀飞扑而去。

叮!——

电光火石之间,王耀甚至都没看清陆机什么时候出的手,就见到那个飘逸的白色身影已经出现在自己上空。

一柄寒光四溢的长剑正准确的抵住了那怪物数寸长的利爪,发出一声类似金属碰撞的金石之声。

“找死!”

陆机一声冷喝。

等到王耀反应过来时,那柄寒气逼人的长剑已经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插入那怪物的心脏,又从它的血盆大口中穿刺而出。

“区区一只山魈,也敢兴妖作乱。”陆机的声音平静,不带任何感情。

刹那间,那山魈已被剑气贯穿,从内往外炸裂开来。

那一旁受伤的猿猴看到这一切,吓得惊叫而逃。

陆机也不理会,他收剑入鞘,抱起地上惊得目瞪口呆的王耀。

“真是个俊美的孩子,巨山兄啊,你究竟还是犯下了大错啊。我说怎么这星曜之气又出现在了临潼地界……”

“我已是不忠之人,不能再对友人不义。”

陆机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忽然,他两手感受到了王耀股间的湿意,不禁俊眉一皱。

“还真是个招妖体质,你也受了不小的惊吓吧,这本不是你该承受的。”陆机神色凝重的望着手中的婴儿。

王耀不知道他这话是不是对自己说的,刚想哭叫几声以示不满,可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只听得陆机朱唇微抿,念了一句咒语:

“从前种种,梦幻泡影。”

接着,王耀见他捏了一个手诀,伸指往自己天灵盖一点……

糟!

顿时,一股万籁俱寂、清灵澄澈的感觉传遍王耀的大脑,如同触电一般,他只觉眼前一片金光,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

第四章 乌飞兔走

“还是这样好,背负这一切上路,只会害了你。”陆机望着自己手中已安然入睡的婴儿,禁不住伸手抚了抚他甜美的脸蛋。

“睡吧,我这就去给你找个好人家。”

陆机说着,脚尖轻点,抱起那婴儿腾空而起。而那把青光闪烁的长剑,也如同有感应一般,瞬间出现在他的脚下。

“去吧。”

陆机用脚尖轻点了一下剑身,那长剑竟如同有灵性一般,发出一声低沉的轻吟,载着陆机在空中转了个弯,飞速的朝北而去。

两人一剑化作一团白光,在空中风驰电掣。

等到再次落地时,已出现在一条大河的堤岸上。

山雨欲来,大风从水面上刮过,河水浩浩汤汤。

陆机举目一望,只见不远处有一小屋,那小屋老旧破败,在夏季的飓风中咯吱作响。

“真的是这吗?”

陆机剑眉微皱,不禁有点迟疑,可他毕竟还是相信家传名剑的选择,悄无声息的朝那小屋走了过去。

屋内亮着微弱的灯火。

陆机舔破窗纸往内一望,只见一个农妇扑倒在床上掩面哀泣,旁边站着一对父子,正不断小声的安慰她。

“孩他娘,快别伤心了,是二娃没这个命啊……唉,都怪我没用,我要是能把镇上最好的大夫求过来,娃儿也许就能救活了……苍天啊……”

那站着的男子身材魁梧,此时也是满眼含泪,无助的轻抚着床上哀痛欲绝的妻子。

“妈妈,妈妈你别哭了,弟弟只是睡着了,等他醒来,我把所有的好吃的和玩具都让给他好不好。”那站在一旁的小男孩才两三岁,生得虎头虎脑的样子,不住的摇晃着那农妇的手臂。

陆机只略一瞧,便知这小孩筋骨绝佳,是块不错的璞料。

再凝神定睛一看,却不禁惊得瞠目后退一步。

“难怪、难怪鳞影选择了这里……竟有这么强的灵慧。”陆机喃喃自语道。

陆机似乎下定了决心,他身影翻飞,围着小屋以奇异的步法踏行一周,布下一个阵法,然后把那婴儿小心翼翼的放在那小屋门前。

这才拔下头上的玉簪,朝婴儿柔弱的手指一点。

“哇啊!……”

一声尖锐的婴儿啼哭声霎时划破夜空。

“谁?谁在外面?”只听得那屋内的男子警觉的发问道。

“是哭声……是哭声!是宝宝的回来了吗?快,葛山,你快去看看……”那农妇一个骨碌爬了起来。

“孩她妈,是一个白玉一般的婴儿!”男子的声音里既有诧异,又有激动。

“是弟弟,弟弟回来了!”那小男孩欢呼雀跃着。

而陆机则微笑的看着这一切,白色的身影在半空中一晃而过。

“我也算是仁至义尽,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

……

乌飞兔走,春秋代序。

弹指一挥间,又是数载光阴。

奔腾的渭水沿着岐山拐了一个大弯,竟又折向西而去。

隐匿在河湾中的牛湾镇,此时正迎着初升的太阳苏醒过来。

小镇旁的村道上,一对孩童正在追逐。

“哥哥,哥哥,等等我!”

一个梳着双髻的清秀小童深一脚、浅一脚的跑在田埂上,抓住前面飞奔的水牛尾巴,极力想要爬上去。

两旁的麦田里,几只鹭鸶被惊起,高声唳叫着,振翅飞向青天。葱郁的麦秸下,还有一些不知名的生灵正穿梭而过,扰起一层层柔和的麦浪。

“哈哈,葛水你来追我啊,你可要小心,掉进这水田里,把你那粉嘟嘟的俊脸糊上泥,再把新衣服弄脏了,看阿妈还偏不偏着你了。”

骑在牛背上的是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少年,生得虎头虎脑的,门牙还缺了一颗,容貌比他那牛尾巴后的弟弟可是差了不知道多少。

“葛洪!你又欺负葛水是不是,仔细你的皮!还不好好带上你弟弟!”

只听得远处农舍里,一个中年农妇从窗户里探出头来,凶悍的吼道。

“诶,知道了,妈,你总是向着弟弟!”葛洪做了个鬼脸,把手向后一伸。

“上来吧,长得好看就是没有天理,谁都偏着你!”

“嘻嘻……”葛水抓过哥哥的手,露出纯洁无瑕的微笑,兴奋的翻了上去。

……

葛水虽然年幼,才五六岁的样子,可是却生得十分出挑,粉面朱唇,肤白胜雪,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纤尘不染,似乎还带着一股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聪颖灵气。

因为有着绝美的面容,牛弯镇无论男女老幼,都格外的喜欢他。

连镇中心那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见到葛水,也都会亲切的停下来摸摸他的脸,逗他一逗。

这镇子位于边陲之地,居民大多是老实巴交的农户,没见过什么世面,都纷纷传说说他是仙童下凡,不然怎么长得这么好看,还天生的带着一股灵气,连天上的飞鸟,水里的游鱼,不通人言的牲畜,见到葛水都要亲近的凑过去。

葛家夫妇世代是佃农,本来没什么地位,因为葛水的缘故,现在居然都会被人高看一眼,自然对葛水更是溺爱。

……

葛水聪明灵透,他自己对这一切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他虽然年幼,却不知为什么,有着一颗早熟的心智。

虽然太过年幼的事情记不太清,可是自打一记事起,他就仿佛开了灵窍一般,天生的懂得许多事情。甚至脑子里常常还会出现些稀奇古怪的理论和画面,仿佛前世的记忆一般。

故而他对许多事情都看得分外清明,也有着远超于这些普通村名的见识。甚至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还真有可能是某个仙童转世。

自然,他也十分清楚,此刻坐在自己前面的,这个憨厚倔气的哥哥,虽然傲娇,又会吃醋,可是对自己却是真心爱护。

牛弯镇哪个顽皮的小孩要是敢欺负葛水,他一定会拼了命的要将对方揍得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故而刚才虽被戏弄,葛水一上牛背,还是亲密的抱着他前面的葛洪,美滋滋的朝镇子里走去。

“葛水,你别粘我那么紧,热都热死了。”葛洪用肘推了推葛水,嫌弃的嚷道。

“嘻嘻,哥哥,我不抓紧你,掉下去可怎么办……”

……

葛家兄弟你推我搡的进了牛湾镇。

“小仙童,今儿这么早就来了啊。”

“水仙童,又长个子了啊。”

“葛仙童,我待会去祠堂里找你给我家新生的小孙子赐福哈。”

“仙童,我们家的鸡又丢了,待会还是要请你帮着算算啊。”

看到葛家兄弟两,路上的农夫商户纷纷驻足问好,神情很是恭敬喜爱。

葛洪知道这都是沾他那宝贝弟弟的光,故而板着个脸爱答不理的。

葛水则一个个笑眯眯的招呼回礼。

“葛水啊,你快六岁了吧,是不是到了该进学的年纪了?回家告诉你爸妈,你来上学啊,我的师礼只收一半。”

连站在学塾门外胡子花白的冯老先生,也满脸含笑的上来抚了抚葛水圆溜溜的脑袋。

“先生好。”葛洪将水牛拴好,恭敬的一行礼。

“冯先生,我妈说了,等明年收了麦子,才让我来随先生进学呢。再说先生你都进了这么多年学了,朝廷什么时候召你去做官啊。”葛水扬起头,带着一脸无邪的微笑。

“你……你……真是孺子不可教也,玉不琢,不成器,你不学圣人之言,整天和那些人学些什么装神弄鬼的东西,长得再好看,将来长大了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冯先生气得胡子微翘,转身踱进了学塾。

且,老腐儒。葛水脸上依旧是笑眯眯的,可心里却早就在不屑的鄙视了一番。

就这破学校里教的这些之乎者也,无聊透顶了。他前面随葛洪旁听了几次课,早就知道了个大概,说来说去,还不是那些子曰诗云、神神叨叨的东西,他葛仙童还用得着专门来学?

“你这个皮孩子,快去吧,完事了记得来找我。”葛洪宠溺的朝葛水吐了吐舌头,转身跟着先生进了学塾。

第五章 仙童赐福

葛水则不紧不慢的又走过一个巷子,才来到街尾的一个高耸的庙堂前。

这显然是牛湾镇的宗教中心,一大早,已经有一群人围在门口等着进香了。

“这才算是我的主场嘛。”葛水换上一副和他这个年纪很不相称狡黠的表情,避开人群,从庙宇的一个侧门走了进去。

这庙宇内贴金绘彩、富丽堂皇,好不气派。

一个面容精瘦,长着两缕长长山羊胡子的精瘦老者端坐在庙堂大厅的蒲团上,正闭目打坐。他穿着宽大花哨的法衣,架在枯瘦的骨架上,看上去十分滑稽。

“水仙童,来了啊,那咱们赶紧开始吧。”那精瘦老者听到动静,睁开那细长的眼睛,从蒲团上爬了起来。

“嗯,巫伯早。”

葛水不露声色的打了个招呼,爬到放着高大神像的神龛前,盘腿坐下。心里却把这见钱眼开的巫伯骂了一万遍:这利欲熏心的老东西,都不会让本仙童休息下。

那巫伯对此自然毫不知情,他踱着碎步,拿起一件同样花里胡哨的小型法衣丢给葛水,吩咐他赶紧穿上。

什么花花绿绿的鬼玩意,简直和青楼里龟公的装扮有的一拼!

葛水虽然很是鄙夷这个装扮,但还是配合的套了进去。由于有颜值撑着,那怪诞的法衣穿在他身上,倒还真有一股异样的仙气。

“利索点,开始了哈。”

看葛水收拾妥当了,那巫伯才敲响钲板,推开仪门。

“开坛了、开坛了!各位乡亲父老、亲戚朋友,有什么要求上天卜测庇佑的,有求必应啊!”那巫伯扯着公鸭嗓,拖着长调朝外喊道。

顿时,候在门外的黑压压的人群如潮水一般涌了进来。

“让我先来,让我先来……他妈的,我先来的!”

“诶诶诶,你踩到老娘的脚了……靠,还挤我胸!?”狂热的人群你推我搡,场面混乱不堪。

“都别急、都别急,大叫大嚷的,成什么样子,冲撞了神灵你们可担待得起?老规矩,谁给的银子多,谁先上。”巫伯贼笑着敲了敲钲板,大声宣布道。

听巫伯如此说,吵吵嚷嚷的人群这才老实的安静下来。

“诶,都给我起开,这帮穷鬼,抢命一样,都滚开,老子先来。”

只见一个浑身锦缎、脑满肥肠的中年男子粗鲁的拨开人群,在功德箱里丢上一块金锭后,把怀里抱着的一个肥头大耳的婴儿举到葛水面前。

“葛仙童啊,我这乖孙儿今儿刚满月,还望你给他赐赐福,好沾沾你的仙气。”那中年男子满脸堆笑,谄媚地说道。

葛水在脑子里略一搜索,便知这人是镇上布庄的老板,家财万贯,人傻钱多,这样的傻白甜不骗白不骗。便扬起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两手高举,装模作样的比划了几下,伸出中指点到那胖嘟嘟、一脸傻样的婴儿额上。

而一旁的巫伯,也适时的燃起一堆香火,弄出些五颜六色的烟雾。

“仙官赐福,不出意外的话,你这孩子将长命百岁。”

葛水声音清脆,努力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其实心里早就在嘀咕:本仙童可没撒谎,出了意外的话,可就怨不得我了。

“啊!太好了、太好了!真是感谢仙童,啊……当然,还有仙师。”

那富商抱着孙子,心满意足的离去了,显然对这一切毫不起疑。

诶,人傻钱多。

“咳咳,仙童,我是来请求神示的。我家老爹昨儿仙逝了,我要挑两个奴婢殉葬,烦请仙童开开仙眼,帮我审视一下,也不知这几个昆仑奴哪个福分最高,能够供我那老太爷在仙界驱使。”

第二个上来的人穿着精心裁制的孝服,深情哀泣,眉眼阴沉,将一块银子扔在了功德箱里。

“我家老太爷劳苦功高,一辈子积德行善,在那边若没几个得力的人服侍,我们这些做儿子的心里难受啊……”

葛水诧异的一望,果然见他手里握着一把铁链,铁链的另一头拴着的几个昆仑奴,赤身裸体、仅用几块破布遮羞,正瑟瑟缩缩的跪在大殿外。

葛水不由得眉头微皱。他知道这“孝子”是镇上有名的士绅杨度,在当地颇有权势,还有些学问,算是个士族。他想不到这腐儒竟然这么愚昧,还想用活人殉葬。

靠,真是人面兽心。

可他也知道这土豪心狠手辣,轻易得罪不得,只得不露声色跟着那士绅来到殿外,两手掐指抵住眼睛,有模有样的用“天眼”观察起来。

葛水看到,这些所谓的“昆仑奴”其实都是些被贩卖到此地的羯人,一个个棕发蓝眼,高鼻梁、白皮肤,形貌怪异。

他们早已赤身裸体在殿外的日头下暴晒了半天,一个个口干舌燥、垂头丧气的。

葛水听镇子上的人说过,这些胡人民族来自遥远的西方,因为仰慕汉地的文化和富庶,渐渐地往中原迁徙,朝廷想用他们来充实边塞,繁蓄人口,允许他们在边境定居下来。

渐渐地,这些胡人就和汉民混居起来,有头有脸的胡人甚至还能为官做宰,带兵打仗,但底层的胡人地位十分低下,他们不懂礼教,不尊王法,在士族眼中连猪狗都不如。只是因为他们长得十分的高大,而且体格健壮,力大无比,富人们常买来当奴隶使唤。

在这牛弯镇上,羯人至少就占了两成,周围的村寨里,还有一些匈奴人、羌人、氐人,故而葛水也就见怪不怪了。

“抬起头来,你们这些傻畜生,让仙童好好看看。”那杨度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根鞭子,朝那几个跪伏在地的羯人狠狠的抽着。

随着几声清脆的抽击声,那几个羯人的背上立时皮开肉绽,出现几道血口子,他们哀嚎连连,不得不赶紧抬起布满汗水和泪水的脸来。

“这几个昆仑奴体质都还不错啊,杨员外你还真是好孝心。”那巫伯眯缝着眼睛,在一旁若无其事的拍着马屁。

你特么体质也不错!

葛水强忍着自己心头的不快。

他看到那些羯人有的满脸哀求,有的惊惧不已,有的眼神空洞,只剩深深的绝望。

独有一个脸上有两道刀疤的魁梧汉子桀骜不驯的抬着头,对着他怒目而视,深蓝色的双眼几欲喷出火来,其他羯人都围聚在他四周,似乎他是这伙“昆仑奴”的头领。

葛水被这羯人看的心中一凛。

“死畜生,你还敢瞪仙童!”那杨员外抬手又是几鞭子。

葛水赶紧挥手制止他。

“员外,这些昆仑奴虽然体格还行,但是据我刚才开天眼观察,全都没有什么仙缘,没福气跟着老太爷上仙界,我劝您还是不要拿他们来殉葬了,否则埋下去也只是徒增些怨气,又浪费人力。”

“可是,这样的话,就没法给我家老太爷殉葬了啊,朝廷有明令,又不能用汉人……”那杨度满脸哀戚,难过的说道。

“员外,您看这样,我建议您烧几个陶俑,这样反而更能通灵,您看秦始皇不是用的都是人俑嘛,这是天意。这些昆仑奴嘛,你可以让他们去给老太爷守墓,这样岂不是能两全其美?”葛水转着水灵的大眼睛,建议道。

“好吧,既然仙童如此说,那也只能只能这样了……”那杨员外似乎有些不太满意,可也无法辩驳,只得丢下钱银拉着那一帮昆仑奴走了。

那个领头的昆仑奴还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柔和了许多。

……

接下来的大多是一些穷苦的农户了。

“仙童,我家的一头牛找不着了。”一个给雇主家放牧的青年丢下一点碎银子,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你沿着河,往下游水草茂盛的河湾找去。”葛水都不用思索,这种事情他喻得太多了。

“仙童啊,请卜测一下,明后几天的天气怎么样啊,会不会有雨啊,我想下秋麦种,又怕没雨水不能发芽。”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农夫丢下几枚铜币,关切的询问。

“老伯,明天就要开始变天了,后天会有雨,你放心下种吧。”葛水抬头望了望闷热的日光,笃定的回道。

“葛仙童,俺这眼睛里长了个疔子,痛得我天天流泪,求求仙童施法帮我摘了吧。”一个头发花白、浑身破烂的老妪匍匐在地,掏了半天却没找到半枚铜币,着急不已。

“你这老乞婆,跑到本仙这打秋风来了呢。”巫伯恶狠狠的说着,就要赶她出去。

“仙师,神灵都有积德行善之愿,你看这婆婆多可怜,再说,大家可都在看着呢。”葛水忙拉住他那宽大的衣袖,仰起水汪汪的眼睛,一脸无辜的望着他。

葛水知道,他这副表情,最让人无法拒绝。

“是啊,帮帮她吧,你看多可怜。”围观的人群也起哄道。

“唉,你啊,总喜欢多管闲事。”

众目睽睽之下,那巫伯无奈。只得拿出一柄小刀,用烧酒消过毒,替那老妪切开疔子,挤掉脓水。

葛水则从那巫伯药箱里掏出些药材给她敷上,嘟着小嘴,对着她眼睛轻轻吹了三口气,又念诵几句咒语。

“好了,婆婆,这个疔子已经被仙师摘掉了。”葛水稚嫩的声音里很是满足。

“哎呀,真是一点不疼了,葛仙童你真是救苦救难的菩萨转世啊,真是太感谢了。”那老妪眯缝着眼睛,激动的望着葛水俊美无瑕的面孔,说着就要下拜。

“婆婆快别多礼。”葛水忙扶起她,送了出去。

“太神了,真是太神了!”

“是啊,我亲眼见得,吹一口气,那恶疾就好了!”

“真是仙童转世啊!”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赞叹之语。

……

第六章 我要一半

日影渐渐西斜,庙宇里人也渐渐少去。

长街上暑气蒸腾。

“关门了,关门了,今日功德已满,仙童灵力也要耗尽了,各位下次初一十五准备好银钱再来吧。”

眼看余下来的都是求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和身无分文的穷鬼,巫伯赶紧关上了庙宇的山门。

葛水自然也知道他这是故意要造成一点饥饿效应,并不戳破他。

“仙童啊,今天也干得不错,这是信士们供奉的一些香果,你带回去给你家里人吧。”那巫伯挑起供桌上的一些果子,眯着眼睛笑嘻嘻的塞给葛水。

葛水若无其事的接过果品放到一边,剥掉碍事的法衣,咧嘴一笑,径直走向那个功德箱。

他哐啷一声把里面的银钱倒了出来,捏起一块金锭和几两碎银子。

“啊呀,仙童啊,你动那些脏东西干嘛,这些不能吃,也不能玩,你快放下。”那巫伯吃了一惊,忙跑过来笑眯眯的哄道。

“前几次的我就不算了,以后的香火钱,我都要平分。”

葛水把银子揣进兜里,仰着那双人畜无害的眼睛,坦然自若的对巫伯说道。

哼,还想把我当小屁孩耍呢。

葛水知道,这些可不是什么脏东西,而是人见人爱的好东西。

葛家是佃农,又要养两个小孩,供他们吃穿进学,生活很是艰难,看着父母日夜操劳的样子,葛水心疼的不行。

他同意和这巫伯合作,当然是想要给家里挣点银子。

“好你个小崽子,果然鬼精鬼精的,就凭你也想和我平分?简直狮子大开口!”那巫伯脸上的笑容不见了,有点无法置信的睁开了细长的眼睛。

“怎么不可以,这是我该得的。”

葛水秀气的脸上依旧不露声色。

“放肆!不是本仙师提携,你能有今天?本仙师不过是见你长了一副好皮囊,让你在这装装样子,你倒蹬鼻子上脸了。你还真以为你有什么仙力?还不都是靠着本仙师的法术。”

那巫伯恼羞成怒了,瞪着眼训斥道。

“呵,你那些吞剑吐火的鬼把戏,也就能骗骗小孩子。”葛水撇了撇嘴,俊脸上满是不屑。

“葛水啊,你这是何必呢,你要好好配合,我还每回多给你些果子,你也好贴补家用,当然,稍微给点钱也是可以的……不过,只能拿散碎铜钱!不然,我就向大家宣召,你根本不是什么仙童,以后你也不用来了。”

那巫伯想道这葛水毕竟还是孩童,冷静下来循循善诱道。

“不,必须一半。”葛水不为所动。

“不然的话,我也去开一仙坛,另立炉灶,你看看大家是来我这还是去你那。”葛水一咧嘴,稚嫩的脸上满是妖艳的灿笑。

“你……你!你个小杂碎,敢和我斗,你就不怕……”那巫伯阴沉着脸,一把抓住葛水,目露凶光。

葛水瞥了瞥他放在一旁的手术刀,目光平静如水,依旧满脸自信的笑道:“呵呵,你试试,我爸可是方圆数十里有名的猎户,你一个外地来逃难的方士……”

那巫伯一阵惊愕,显然被说到了痛处。

“哈……哈哈,小仙童,本仙师和你开玩笑呢,你是我的入室弟子,我怎么可能不爱护你嘛。你确实劳苦功高,给你一半也没什么嘛。”

巫伯终于想通了,又换上了一副笑眯眯的眼神,放开了葛水。

“那仙师,咱们下次再会哦。”

葛水怕他反悔,赶紧揣起银钱和果子一溜烟走了。

他那微带笑意的绝美眸子里,依旧是深不见底的神色。

“下次记得早点来啊!”巫伯在他身后咬牙切齿的喊着,脸色很是难看,却又无可奈何。

“嗐,这个妖孽。”

……

葛水兴高采烈的出了巫伯的庙宇,第一次拿到这么多钱,心情自是激动难抑。

第一次拿这么多钱回去,爹娘肯定高兴坏了。

他沿着牛弯镇的长街走着,想着葛洪放学还早,便想去街市上的店铺买点东西添补家用。

他给父亲葛山买了双新靴子,给母亲张氏买了支珠钗,还给葛洪买了最爱吃的糖果。

虽然日影已经西斜,可是长街上依旧热浪灼人,葛水又忙活了一天,早已喉咙里干得冒烟,便拎着东西跑进了一家茶馆。

“哟,小仙童,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小店来了,仙庙那边的事忙完了?”茶馆的掌柜见到葛水进店有点诧异,满心欢喜的逗趣他道。

“王掌柜,我买杯茶喝。”葛水说着,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

“诶,仙童你大驾光临,是小店的荣幸,哪能收你的钱,这壶茶我请了。”

那掌柜的春风满面,端起一壶茶给葛水沏好,还送了他一叠果子。

长得好看就是方便。

葛水也不推辞,笑嘻嘻的谢过王掌柜,美滋滋的坐下了。

他环顾四周,由于时辰尚早,街上暑气未退,茶馆里的客人还很少。独有靠窗的角落里坐着几个镇上的富绅,正在那高谈阔论。

他们中间有一个衣着华丽、仪表不凡的青年男子,葛水从没见过,似是外地来的商贾。

那几人谈得正在兴头上,不时啧啧感叹,连葛水这个“大名人”进店,他们都没发现。

葛水百无聊赖,便好奇的竖起耳朵听他们在谈论什么。

“慕容兄,你是青年才俊,又游历四方,乃是见过大世面的,快给我们讲讲天下的新奇见闻吧。”

“哎,不瞒各位,我刚从洛阳城里过来,这回可真是开了眼了。这天子治下的皇城,说是堆金积玉,车马琳琅,还真是一点都不为过啊。”那青年男子声音爽朗,颇有豪侠气。

“那是,洛阳城是天下首府,现在又是太康盛世,其繁华富庶自是非比寻常啊。”

“诶,那场面,你们这穷乡僻壤的人简直都无法想象,说出来啊,你们可能都不相信。举个例子吧,石崇你们知道吧?”

“知道知道,就是那个伐吴立功的荆州刺史嘛。”

“刺史?人家现在可是安阳候了!这人真是富可敌国啊,其财产,山海之大不可比拟,家里边的钱粮车载斗量!”

“啧啧……真的假的,我们虽然也偶有耳闻,这石崇难道真这么有钱?”

“那是,你知道吗,石崇家的厕所都是修建得华美绝伦的,宾客在他家上个厕所啊,都得有十多个女仆恭立侍候,客人上过了厕所,这些婢女要客人把身上原来穿的衣服脱下扔掉,侍候他们换上了新衣才让他们出去!”

“真是闻所未闻,太奢靡了……”

“可不是,坊间传闻啊,连当今天子,都没有石崇有钱呢。”

“还有这种事?”

“你们听哈,石崇与天子的舅父王恺斗富,王恺饭后用糖水洗锅,石崇便用蜡烛当柴烧;王恺出行做了四十里的紫丝布步障,石崇便做五十里的锦步障;天子暗中帮助王恺,赐了他一棵二尺高的珊瑚树,枝条繁茂,光辉闪烁。石崇看后,二话不说,直接用铁如意击碎了那珊瑚树。”

“啧啧,真是可惜,这石崇莫不是嫉妒吧。”

“大家都这么以为,王恺也说石崇是妒忌自己的宝物,谁知石崇说‘这不值什么,我现在就赔给你。’便令奴仆把家里的珊瑚树全部搬了出来让王恺挑选,这些珊瑚树有三四尺高,光耀夺目,举世无双,像王恺那样的就更多了。王恺看了,只得自叹不如,低头认输啊。”

“真是旷古未有的异事,慕容兄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啊!”

为富不仁!

坐在一旁的葛水听了,俊美的脸上却颇是不屑。这些富人骄奢淫逸,哪管天下百姓水深火热。以前还听说这司马炎厉行节俭,谁知如今老了也是昏庸无道,纵容朝臣敛财斗富。

“哈哈,这也不值一提啦。你们这雍州地界,最近可有什么新闻啊。”葛水还在深思,却听到那外地商人笑着问道。

“咱们这边塞之地,能有什么新闻,左不过是那些羯人和氐人又在闹事了,听说啊,那氐人首领齐万年,聚集了数万之众,还弄来些怪物助阵,攻城略地,很是凶悍呢。”

“唉,终究是小打小闹,兴不起什么风浪。”

“那是,这些蛮夷胡民,不尊王法,就会犯上作乱,简直是牲畜不如,朝廷对他们太纵容了,依我看就该全部剿杀……哎呀,不好意思,忘了慕容兄也是鲜卑人。”

“不打紧、不打紧。最近哪里都不安宁,洛阳城里边,为废立太子的事,也闹得水火不容呢……”

“哦,是吗,那快再说说。”

……

葛水听他们说着这些天下大事,又觉与自己没什么关系,便懒得再听了。看看时辰也不早了,便收拾东西走出了茶馆。

葛水刚一出门,便碰到了正东张西望、四处寻觅的葛洪。

“你这臭小子,又跑哪玩去了,我去那巫庙看过了,一个人没有,到处又找不见你人,可急死我了。你那手里是什么东西?又是朝别人要的吗?阿妈不喜欢让你拿别人的东西……”

葛洪一见葛水,便赶紧关切的跑了过来,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哥,这些是我自己买的。”葛水把头一扬,秀气的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你哪来的钱?莫不是偷来的吧?葛水,咱们虽穷,也不能干这个啊,要是被人发现……你可就……”葛洪压低声音,皱着眉头,担心地说道。

“不是,哥,我以后就能挣钱养家了,你听我慢慢跟你说……”

……

第七章 山中遇险

第二天是学塾里旬休的日子,葛洪见葛水昨晚带回来不少银子,父母虽有些担忧,但还是十分高兴,抱着葛水可爱的脸蛋亲了又亲,心里便有点吃味。

他决定上渭水对面的山上去采药,来证明自己作为长兄的地位。

葛洪他眼力很尖,运气也不错,以前都是他采来一些名贵的药材到镇上的药店卖了贴补家用,这次居然被葛水抢了先,自然不服气。

他心想这弟弟长得又好看,现在又成了摇钱树,以后父母更是要全偏心着葛水了。是时候证明自己的价值了。

……

葛水一听葛洪要去山上采药,顿时兴奋得无法自已,说什么也要跟着去。

“不行,不行,葛水,爹妈不许我带着你上山,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天生体质奇怪,那些山里的野兽都会寻上你。”

葛洪可不敢冒险带葛水上山,被父母发现,一定会打得他下不来床。

“哼,你不带我去,我就把你昨天在学塾里背不出书,被冯先生在书塾外罚站的事告诉爹,看你屁股会不会开花。”葛水眯着那双好看的眼睛,露出狡黠的坏笑。

“苍天啊,我怎么摊上这么个怪物弟弟啊!”葛洪双手抱头,向天一声哀嚎。

葛洪拿葛水没法,只得等父母上田里劳作去了,才偷偷的带葛水跨过渭河,上了对面的山岭。

这渭河边上的小山是岐山的余脉,虽不是名山大川,但也重峦叠嶂、烟雾缭绕,遍布着各种奇珍异兽。

兄弟两沿着崎岖的山路一路向上,很快就到了密林深处。

只见古木参天,巨藤虬曲,猿啸鸟啼,一派生机勃勃的野意。

因为带着葛水,又要避开那些好奇的野兽,葛洪也不敢去太过危险的地方,故而在山中转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太过名贵的药材。

好不容易,他在一处峭壁上看到一株石斛,便拴好绳索,让葛水在崖顶上小心看着,自己利索的下到了悬崖半空。

那石斛长在一处隐秘的岩石缝隙,葛洪踩着石窝,小心翼翼的靠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将它采到手。

“葛水,采到了,你可以帮着收绳子了!”葛洪把石斛举在手中,兴奋的朝崖顶上喊道。

可过了半天,也没听到葛水的回复,崖顶上一点动静也没有。

不好!葛洪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便忙把石斛收到药篓中,也顾不得危险,踩着乱石飞快的朝崖顶爬去。

果然,在葛洪气喘吁吁的爬到崖顶后,只见一条黑白相间的巨蛇从树上吊了下来,尾巴死死的缠住了葛水。

可怜葛水被这巨蛇吊在半空,一张秀脸被勒得脸色紫胀。

“哥哥,我又……”

葛水看到葛洪,努力想挤出一个微笑,可是他已被缠的无法呼吸,也发不出什么声音,让人看得十分揪心。

“弟弟!”葛洪看到这一幕,立时惊得胆裂魂飞,几乎凝滞在那里。

他知道这是一条金钱白花蛇,有致命剧毒,被咬到的话,葛水随时有生命危险!

“啊!你这畜生!放开我弟弟!”葛洪来不及多想,摸出背后的柴刀,拼尽全力挥了过去。

他眼力绝佳,此时又是急火攻心,锋利的柴刀正中毒蛇的七寸。

那巨大的白花蛇痛苦的抽搐几下,立时毙命。

葛洪不顾一切的跑上去,又气愤的将那蛇一劈两段,心急火燎的解下葛水。

“哥哥,你又救了我……”葛水气若游丝,双唇紫白,白皙的脸上没了一丝血色。

“别说话,有哥在呢……”

葛洪心如刀绞,捋起葛水的裤脚一看,果见他脚脖上有四个深深的牙印,伤口已经发黑。

“这天杀的畜生!”葛洪忙俯下身子,飞快的吮吸出葛水伤口处的毒血,又按照父亲教他的法子,拔了些药草敷到葛水的伤口上。

“哥哥,我好累、好冷……”葛水的气息越来越微弱,连秀美的双眼也几乎没了生气。

葛洪急得冷汗直流,忙拿出刚采的石斛,嚼碎了喂给葛水。

这石斛又名还魂草,能清淤解毒,甚至有起死回生之功效。

葛洪不敢耽搁,如果不能及时解毒,葛水真的有生命危险。他立马背起葛水,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往山下狂奔起来,甚至连那名贵的白花蛇胆,也顾不上去取了。

葛洪背着葛水在山道上一路狂奔着,自然动静不小,两边的树林里惊起了不少的野兽。

丛林深处,不知有什么东西,听到了动静,也穿林拔树的朝兄弟两追了过来。

葛洪顾不上这么多,一心只想尽快将葛水带下山医治。

他没命的飞奔着,顾不上被荆棘野茅割伤的手臂,也顾不上被石块踢伤的脚趾,心想着能早一秒下山,葛水就多一分活命的机会。

“葛水,你可千万不能死啊……”

葛洪在心里不住的祈祷着,双脚生风,甚至连后面那穷追不舍的庞然大物,也没能赶上他们两。

……

终于,葛洪冲出了山林,他飞快的穿过石桥,沿着村道继续一路狂奔

只见村子里似乎乱糟糟的,镇子上也有人马喧哗声隐隐传来。

才半天的功夫,似乎有什么变故发生了。

可葛洪一心在葛水身上,完全顾不上周围的一切。

“嘭!……”只听得一声闷响,葛洪撞到了一个身形高大的“路人”身上。

葛洪身子一个趔趄,眼冒金星,差点跌倒在地,鼻子里也流出血来。

他只觉那魁梧的路人浑身坚硬,如同钢铁一般,似乎都不像是人的躯体。

而那人显然没有任何防备,又十分的笨拙,被葛洪一撞,竟身形不稳,一下子扑倒在地。

“哎呀,不好意思,你没事吧!”葛洪顾不得自己被撞的头晕目眩,见那人栽倒在地,便伸手想要去拉他。

“嗷!……”却只听到那地上的“路人”发出一声尖锐而又高亢的嚎叫声,凶狠的抬起头来。

“妈呀!……”葛洪立时吓了一跳,原来那倒在地上的人,竟长着一张乌黑腐烂的怪脸,獠牙外露,双目灰白,如同丧尸一般,十分的可怖。

它伸出溃烂剥皮、如同鬼爪一般的黑手,挥舞着想来抓葛洪。

“去你娘的!”

葛洪不知道这是从哪来的恶心怪物,也没心思和他纠缠,忙一脚又踹在他脸上,立马撒脚就跑。

第八章 旱魃来袭

好在那面目狰狞的怪物行动笨拙,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虽然恼怒的朝天唳叫着,想要追上来,但葛洪已经甩开他老远了。

葛洪没时间考虑路上的怪事,他飞快的朝家门跑着,一边焦急的大喊。

“爹、娘!不好了,出事了!”

“洪儿!你们总算回来了!你怎么浑身是伤啊,水儿、水儿这是怎么了……”葛洪没想到他母亲张氏已经在门口焦急的等他们回来了,一见他们便担心的问道。

“娘,都是我不好,弟弟是让毒蛇咬了,昏了过去。”葛洪垂着头,难过地说道。

“啊?你们又去山上了是不是,我都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你弟弟体质很怪……水儿怎么脸色这么苍白,要不要紧……”张氏抚这葛水全无血色的苍白脸庞,心疼的说道。

“是他非要跟去的……我已经给他敷了点药草,吃了石斛,暂时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但蛇毒还没解掉,娘你快把爹治蛇毒的灵药找出来。”

葛洪冲进家里,把葛水放床上,心里有点委屈的说道。

张氏不敢耽搁,忙翻箱倒柜的找出一瓶白色药粉,给葛水冲服服下。

葛家是猎户,家中自然有治蛇毒的良药。

果然,不多时功夫,葛水的面色渐渐地红润了起来,虽然还是昏迷着,但一张秀脸又恢复了生气,显然蛇毒在缓慢的消退。

“娘,我爹呢?怎么村子外面好像乱糟糟的啊。”葛洪见葛水没有大碍了,这向张氏问道。

“洪儿啊,你不知道,出大事了!山外那些羯人造反了,带着数千怪物杀到了镇子里,镇子里的守军都逃跑了,听逃回来的老人说,那些怪物都是胡人用妖法驯养出来的旱魃,刀枪不入,十分凶残。你爹没见到你们两,十分着急,已经去镇子里找你们去了。”

张氏眼角含泪,显然很是担忧。

“啊?那爹不会有危险吧!”葛洪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也瞬间明白了村口那怪物是什么回事。

“不止镇上,刚才我们在村口好像也见到了那些旱魃。”

“天哪,它们要是跑到这来可怎么办,葛水他……”

张氏吓得面无人色,想要去把门关上,可又想到丈夫还没回来,更加的坐立不安了。

“孩他妈,关门!快!快把门关上!”就在葛洪母子提心吊胆之时,却听得门外传来一阵声嘶力竭的大喊。

葛洪忙担忧的朝外一望,只见他父亲葛山和几个村民正飞奔而来,身后跟着几个棕发碧眼、拿着武器的羯人士兵,还有一群面目狰狞的旱魃,正紧追不舍。

“杀光汉人,不要留活口!”那几个高大的羯人狂妄的喊叫着。

有几个跑的慢的村民,很快就被那些凶残的旱魃赶上,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那些怪物咬断喉管,被啃咬得血肉模糊了。

他们的惨叫声从喉管的破洞里漏出来,那声音嘶哑怪异,场面惨不忍睹。

“爹!快跑!”葛洪忙着急的大喊道。

情况紧急,葛山也管不上其他村民了,不顾一切的朝自家跑来。

张氏忙开门让葛山进来,又赶紧栓上大门。

葛山也来不及休息,马上拎起家里的大砍刀,守在门边。

那几个羯人带着旱魃跑到门外,有点迟疑。

葛家几人躲在门后惊得瞠目结舌,大气也不敢出,正不知如何应对,只希望那些羯人能带着这些怪物赶快离开。

可那些凶狠的羯人显然不想放弃。

只见一个头戴紫冠、身穿法衣,看身份应该是个巫师的羯人举着一串铜铃,朝前一晃。那些凶神恶煞的旱魃就如同得到敕令一般,飞速的朝葛家的大门扑来。

那些旱魃一个个双目暴突,龇牙咧嘴,腥臭的涎液拖的老长,浑身上下是刀枪不入的僵硬腐肉,看上去十分骇人。

葛家几人心都提到嗓子口,却只见那些凶狠的旱魃刚跑到离门三尺的地方,就纷纷哀嚎着退了回去,如同被一个无形的屏障隔住了一般,再也无法前进半步。

“这又是怎么回事?”

葛洪等面面相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虽然他们早就知道自己家的大门古怪,平时虫蚁不入,连蝙蝠、燕子都不肯飞进来,可没想到竟能抵挡鬼怪。

那几个羯人显然也很是吃惊,唧唧歪歪的用羯语争论了一番,那个羯人巫师才走上前,小心翼翼的伸手在门外试探了一下,这回却并没什么异样。

那巫师又摇动法器,想催动旱魃再次攻击,可那些旱魃还是像前一次一样,刚一到门口,就惊叫着跳开,仿佛被什么灼烧到了一样,怎么也不敢再进击了。

“算了,反正就一个男的,我们来好了!他娘的,竟还敢抵抗!”那几个粗犷的羯人士兵见旱魃没了作用,便抽出武器,狂妄的叫着。

他们试探着越过那无形的屏障,见没什么异样,便抽刀砍起木门来。

葛家几人早已搬了些重物挡在门口,可如果那几个羯人穷追不放,攻进来只是早晚的问题。

“孩他妈,你带娃们从后院的地道先跑,快!”葛山见形势危急,果断的对张氏说道。

牛弯镇位于边陲之地,前代也曾受战乱骚扰过,故而先人们都修有避难的地道。近几十年来,虽然风平浪静,但一到紧急时刻,大家还是会想起这逃命的地道。

“可是……”张氏满脸是泪,显然无法答应这一安排。

“快走!我不会有事的!我的身手你还不知道吗?你们在这只会妨碍到我。你带孩子先跑,千万不能让我们葛家绝后啊!”

葛山深情的望了眼自己的妻子,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张氏无奈,只得含泪抱起床上的葛水,带着葛洪朝后院跑去。

“葛山,你要保重啊!”

“爹,你和我们一起走啊!”葛洪也回头大喊道。

“快走!”

可是,他父亲的话还没落地,葛洪就听到屋里传来一阵破窗之声,那些羯人显然已经翻窗而入。

紧接着,又听到屋内传来刀剑的激烈打斗声和他父亲的惨叫声。

……

“父亲!”葛洪声嘶力竭的喊着,泪水夺眶而出。

而张氏这时却出奇的镇静起来,她顾不上前面屋内的惨剧,麻利的推开挡住地道的一架桶车,含着眼泪、神情坚毅的对葛洪说道。

“快!好孩子,你快背着你弟弟逃出去。”

葛洪顾不得擦泪,背起葛水就往半人高的地道里钻去。

可是葛洪却没见张氏跟进来,这才惊惧的喊道:

“娘!你呢?你怎么还不进来?!”

“你带着弟弟先走,记住,你要保护好葛水!”张氏站在洞口,决绝的说道。

“不!娘,你不要丢下我们!”葛洪撕心裂肺的哭叫道。

“好孩子,好好活着,保护好你弟弟!”张氏满脸是泪。

“放下武器,女的只要听话,我们不杀!”葛洪听到那些羯人在狂妄的喊叫着。

“啊!你们这些畜生,还我夫君来!……”

“他娘的,臭娘们,活腻了!”

……

葛洪听到洞外传来他母亲拿起武器和羯人拼命的惨叫声,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

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凭着本能在阴湿的地道中不断的朝前爬着、爬着……

第九章 风吹渭水

等到葛水迷迷糊糊的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躺在河边上半人多高的蒿草里。

风吹蒿动,河水流淌。

“哥,怎么回事?我怎么睡在这了,你把那蛇杀死了吗?怎么不带我回家呢?哥,你哭什么?”

葛水见到一旁的葛洪正趴在自己膝上泪流满面,一时困惑不解,他想不明白平时这么要强的哥哥,竟然也有哭鼻子的时候。

“葛水,我们家被人烧了,回不去了。”葛洪双眼红肿,他抹干眼泪,抬起头一脸痛苦的望着葛水。

“啊?这是怎么回事,爹娘呢?”葛水大吃一惊,房子被烧了,爹娘肯定急死了。

“死了……都死了!羯人带着怪物杀了进来……把他们都杀死了……”葛洪双手抱头,痛不欲生的嘶吼道。

“这……这是真的吗……哥,这不会又是你在耍我吧……”葛水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脸色煞白,从草丛里一骨碌爬起来,就要朝外跑去。

“葛水你干嘛去?快回来!”葛洪怕他干傻事,立马阻止他道。

“我要回去!我要去找爹娘!”葛水泪流满面的大喊着,朝河堤上跑去。

“你这个傻瓜!外面都是羯人!你这是去送死!”葛洪顾不得许多了,忙从草丛里飞快的冲了过去,把葛水扑倒在地。

“你骗人!你骗人!我不管,我要去找娘!”葛水声嘶力竭的大喊着,孱弱的身子在葛洪身下不住挣扎。

“你冷静!葛水!冷静!”葛洪见葛水神情激动,大喊大叫,怕他招来羯兵,只得狠心一巴掌抽在他脸上。

葛水白嫩的脸上立时一个鲜明的掌印。

“爹娘是为救我们牺牲的!她临死前说,要我们好好活着!”泪水无声的从葛洪脸上滑落下来,滴在葛水瘦削的额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葛水嘴唇哆嗦,无助的呢喃着。

他知道不是形势危急,自己这个哥哥是绝对不可能下重手打自己的,看来葛洪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了。

虽然他家生活并不富裕,可是爹娘对自己两兄弟十分宠爱,一家四口本来过着平淡幸福的生活,没想到,现在这一切居然被残忍的剥夺了。

爹娘那么善良,不管是街上的乞丐还是流浪过来的羯人、氐人,从不会去欺侮他们,还会热心的招待他们饭食,那些羯人为什么要杀他们!

葛水虽然心智成熟,但显然一时无法接受这一悲惨的事实。他在葛洪身下瑟瑟抖动着,咬着嘴唇压低声音大哭起来。

葛洪看着身下瘦弱的弟弟泪流满面,咬着嘴唇无助抽噎的样子,心疼不已。又看到他秀美的脸上还留着鲜红的五个指印,不禁后悔自己下手太重起来。

“好弟弟,别哭了,你放心,哥哥今后一定会保护好你,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葛洪强迫自己擦干泪水,抱起身下的弟弟。

葛水大脑一片空白,他控制不住自己抽噎的身子,也控制不住不断涌出的泪水。

泪眼迷蒙中,他只隐约看到葛洪一脸坚毅的把自己抱到胸口,又走回草丛里。还隐约听到了远处刺耳的喊杀声和妇孺的尖叫声,以及无数房屋被纵火付之一炬的噼啪声……

风吹蒿动,渭水流淌。

……

葛水兄弟两一直在草丛里蹲到半夜,直到村子里的杀戮声平息了,才敢从草丛里爬出来。

经过葛洪的安慰,葛水只能接受了眼前的事实。从前的生活再也回不去了,从今后他们兄弟两只能相依为命了。

葛水默默的想到。

葛水两人小心翼翼的爬上河堤,四周静悄悄的,空气中还漂浮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房屋、尸体被烧焦的味道。

那些羯人似乎已经撤退了,可葛水兄弟两不敢冒险。

“哥,我们朝山里走吧,这有可能会安全点。”葛水擦干眼泪,建议道。他知道虽然山里有野兽,甚至可能还有各种未知的精怪,但是那也比落在那些羯人手中要好。

葛洪点点头,这虽然冒险,但目前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只得同意葛水的建议。

兄弟两便沿着河堤朝渡桥走去。只见河堤上也是血迹斑斑,不时散乱着几具浑身是血的尸体。

葛水看到有村里的邻居,还有一些镇子上逃出来的人们,比如学塾里的冯老先生、绸缎庄的老板……他们一个个神情惊恐,死不瞑目。

葛水心如刀绞,可是又只能强迫自己向前,处在这样惨无人道的暴行之中,他一个刚刚总角的孩童,又能怎么办呢?

葛水心情非常沉重,还在思索着目前的处境,却只听到前面带路的葛洪压低嗓音发出一声警告:

“小心,有人!”

果然,前面有一队巡逻的羯族士兵正朝渡桥而来。

葛水来不及多想,忙跟着葛洪就要往河里跑去。

“是谁?!……小仙童?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们,那边危险,别往那去!”

葛水正没命的跑着,听到对方这么说,似乎真的并没有要伤害自己的意思,况且他也知道自己一个小孩,要跑肯定也跑不过,这才停了下来。

这些凶残的羯人,怎么也会认识自己呢?葛水心里很是奇怪。

葛洪把葛水护在身后,戒备的怒视着那几个羯人。

葛水探出头一望,只见领头的羯人身材比旁人还要高达,棕发白肤,深蓝色的眼睛里满是坚毅之色。再仔细一看,脸上还有两道明显的疤痕。

原来是他!

“小仙童,你们别怕,你有恩于我,我石勒不是那种恩将仇报的人。”那羯人语调平稳,声音里自有一股威严气度。

“哥,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差点被人殉的那个羯人。”葛水放下心来,对葛洪说道,葛洪这才放下戒备。

“你们是想过河逃到山里去?山里野兽多,你们两个小娃娃也活不下来,你们沿着河往下游的雍州城去吧,那里现在还是汉人的地盘。”石勒看穿了葛水兄弟两的打算,替他们谋划道。

“可一路都是你们羯人,我们怎么出的去!”葛洪愤怒的说道,眼神里还是难消对这些羯人的敌意。

“我已经向我们可汗进言了,他接受了我的建议,会约束士卒,不会让他们再滥杀无辜了。”石勒眉头微锁的说道。

“你们羯人的话,如何能信,再说了,就算士兵不杀人,你们还有旱魃那种怪物!”葛洪不客气的怒吼道。

“哥……”葛水小心的拉了拉葛洪的衣袖,怕他激怒石勒。

“这样吧,我送你们到营区边界,可保你们一路平安,你们要是信不过我石某,那就算了。”石勒略一思索,对两人说道。

葛水等没有别的法子,只得接受了他的好意。

石勒转身对身后的几个羯人吩咐了几句,便带着葛水两上路了。

风从渭水上吹过,河畔蒿草随风飘舞……

第十章 再遇巫伯

葛水几人沿着官道向南行去,一路上,到处都是被烧毁的村庄和遍野的尸体,官道两旁还有羯人的营帐,一些没被屠杀掉的汉人被他们用绳索捆着,成群成群的关在一起,如同牲畜。

而那些羯人则在军营内饮酒作乐,歌舞达旦。奇怪的是那些凶猛嗜血的怪物旱魃,却死气沉沉的趴在地上,没什么动静。

很多羯人士兵还强迫汉人妇女供他们yin乐,稍有抵抗就直接斩杀,场面残暴,不堪入目。

葛水兄弟两眼含怒火,悲痛万分的看着这一切。碰到实在太过惨烈的场面,葛洪还会把葛水搂到怀里,不让他看到。

“你们这么烧杀淫掠,还算是人吗。”葛洪愤慨的对一旁默默无言的石勒说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是一场战争。”石勒依旧面无表情,语气淡淡的。“以前你们汉人不是也把我们羯人当做奴隶牲口吗?”

“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的!我们爹娘,就从来没有伤害过羯人,却都被你们杀了!”葛水忍不住也生气的反驳他道。

“这是这个时代的错误,没办法。要想有所改变,牺牲都是不可避免的,等我们建立一个全新的世界,所有人都能平等相处,百姓们就能安居乐业了。”

石勒平静的望了眼远方的中原大地,眼神里满是希冀和自信。

本来大家不就是在安居乐业吗?是你们挑起了战乱,毁了我们的生活。葛水心里依旧愤懑不平,可他没有把这话说出来。

“好了,前面再往东走一百里,就是雍州城了,我就不继续送你们了,小仙童,你们保重。”在一处岔路口,石勒停住步子,沉稳的说道。

葛水两人四处一望,果然前方已不见羯族大军的影子,只有一些人去一空的村庄和一两个没来得及逃跑的老人在废墟里哀嚎。

虽然葛水兄弟两对羯人依旧是满腔仇恨,可石勒毕竟是救了他们,他们谢过石勒,趁着夜色飞快的朝前奔逃起来。

……

葛水兄弟两丝毫不敢停留,沿着官路直跑了一夜。

等他们又到一处村落废墟时,兄弟两又累又饿,体力已经到了极限。葛水只觉头晕眼花,喉咙里也干得能冒出火来。

“哥哥……”葛水刚想叫葛洪休息一下,却只觉眼前一黑,一下子倒了下去。

“葛水!”葛洪看着葛水虚脱在地,嘴唇干裂,面无血色,立时心如刀绞。

葛水蛇毒刚消,又经历了这么多变故,奔逃一夜,自然体力已无法支撑。

葛洪虽然也已快到极限,可是见到弟弟晕倒在地,立马心疼的把他背到背上,继续朝前走去。

“哥哥,你不要背我,我只是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我还能走……”葛水无力的呢喃着。

“你不要说话,有哥在呢,你先休息一下,哥带你上前面的村子里去找点东西吃。”葛洪温柔的安慰道。

葛水只得趴在葛洪的肩头,沉沉的睡了过去。

……

“有人吗,我弟弟饿生病了,求求您给口吃的。”葛洪背着葛水进到路边的村子里,挨家敲门询问,却根本没人回答。

显然,这村子里的人听到战乱的消息,全都逃难去了。

葛洪找了半天,什么也没找到,只得在一口井边舀了点水给葛水解渴。

就在他快放弃希望之时,却见到村尾的一处院子里有一缕细细的烟火,隐隐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葛洪喜出望外,赶忙跑了过去。

果然,只见在一处墙角下,有两个人正在架锅煮粥,其中一个面容精瘦,留着两缕山羊胡子的老头,正是镇上的巫伯!

还有一个衣着华丽、面容白皙的年轻人,葛洪却不认识。

葛洪不敢耽搁,立马上前请求道。

“巫伯,我弟弟饿昏过去了,求求你们给他点粥吃吧。”

“你们是谁啊,我们自己还不够吃的呢,快走开。”那巫伯头也不抬,厌恶的挥手道。

“仙师,我是葛洪,我弟弟是葛水啊,求求你了,他真的不行了,求你给他一口吃的吧。”葛洪顾不得许多了,跪在地上哀求道。

正在昏睡中的葛水,闻到粥食的香味,此时也醒过来了。

“哥哥,我不要紧,他不给我们就算了,不要求他了。”聪明剔透的葛水马上就明白了眼前的状况,不忍心葛洪为自己低声下气,虚弱地说道。

“呵,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葛仙童啊……”那巫伯淡漠的冷笑着。

“仙师啊,这两个小孩也挺可怜的,好不容易从死人堆里逃了出来,就给他们一口吃的吧。看那背着的小娃,似乎真的饿得不行了,啧……长得又是这么俊俏,怪让人怜惜的……”

那衣着华丽的青年男子举止儒雅,对那巫伯好言说道:“我这里还有些金子,就当替他们出的。”

葛水听着这男子口音熟悉,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那天在茶馆里见到的那个商人,好像是叫慕容的。

那青年男子掏出一块金锭给巫伯,巫伯接过金子,这才没好气的说道:“既然慕容公子你这么说,那好吧,就给他们吃点吧。”

一碗热粥下肚后,葛水才终于恢复了体力,脸色也红润起来。

那个青年男子问了一下他们的情况,又自我介绍说叫慕容廆,是个四处行脚的商人,前些日子来牛弯镇进货,没想到遇上了这次兵变,逃出来后碰到了这巫伯,便与他一起结伴前行。

吃过饭后,慕容廆邀请他们一起前行,葛水兄弟两正好没人照应,便答应了。

那巫伯见葛水好了,阴阳怪气的笑说道:“仙童啊,怎么样,又多亏了本师尊救了你吧,你以后就跟着本师尊,好好服侍我吧。”

葛水懒得理他,用俊美的眼睛翻了一个白眼。

那巫伯本来背着一袋粮食和少许行李,此时便厚颜无耻的命令葛洪背着。

葛洪敢怒不敢言。

四人重新上路,一路上渐渐能碰到些扶老携幼的逃难百姓。

生灵涂炭,饿殍遍野。

葛水几个自顾不暇,只能跟着巫伯他们默默前行。

走了没多远,葛水耳尖,忽然听到路边一处民房里传来一阵小女孩的哭声。

“你们听,这宅子里有人在哭。”葛水惊讶的说道。

“怎么可能,这一看是个大户人家的院子,肯定早都举家搬迁了。”那巫伯不以为然。

“真的有,我们也听到了。”葛洪和那慕容廆也说道。

“管他有没有,这个乱世,谁还顾得上谁,少多管闲事了,咱们还是快走吧。这废宅子里,要是是鬼怎么办。”巫伯没好气的说道。

“怎么可能,光天化日之下。不行,她哭的这么伤心,我们怎么能见死不救。”

葛水不理那巫伯,固执的走进了院子里,葛洪和慕容廆也赶忙跟了进去。

那巫伯无奈,也只得跟着他们走进了那宅子里。

第十一章 救下绿珠

葛水等人进到那大宅子里,果见雕廊画栋,陈设精良,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庄园。

可是屋子里到处乱糟糟的,贵重的家具物件也都搬迁一空,一个人影也没有,显然是举家逃难去了。

那怎么还会有小女孩的哭声呢?不会真是个女鬼吧。

葛水不禁心里有点发毛。

可是都已经进来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几人循着哭声搜寻,终于在一间小厢房里发现了声音的来源。

原来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正跪在一架花床前的地上痛哭,身形瘦削。

那床上躺着一个年轻的美艳妇人,气息全无,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

“小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快别哭了,你们家这是怎么了?”葛水忙上去拉起那个哀泣不已的小女孩。

只见那小女孩衣着精美,长得眉清目秀,容色照人,已隐隐有倾城之貌。

此时她双颊带泪,神情哀伤,很是让人怜惜。

“我叫绿珠,我们家人全去逃难了,因为我母亲是个小妾,又生了重病,没法同行,我家父亲和夫人便把她和我丢在这了,谁知我母亲又急又气,昨天晚上哭了一夜,今天早上就没醒过来了……”

那绿珠双肩颤抖,不住的抽噎着,哭得同个泪人一样。

“怎么可以这样!他们怎么能不带你一起走!”葛洪攥紧拳头,显然很是气愤。

“是我舍不得我娘,自己要留下的……”绿珠楚楚可怜的哭诉道。

“谁让他是个女孩子呢,又是妾生的。”巫伯满脸的不屑,显然对这一切漠不关心。

“没想到这么出挑的一个孩子,真是命比纸薄啊……”慕容廆也惋惜的感叹道。

“小姐姐,你和我们走吧,你的母亲她……她已经去世了。”葛水拉着那小女孩的手,关切的说道,他想到了自己的父母,禁不住也流下泪来。

“不行不行,本来多了你们两个累赘,我们的粮食就已经不够了,怎么能再带个拖油瓶!”那巫伯听葛水如此说,忙摆着双手,立马拒绝道。

“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她会死的,难道你都没有一点同情心吗……”葛洪气愤的说道。

“诶,巫伯,反正再多一个不多,这么个小女孩,能有多少消耗,你就再担待一下。这女孩姿色不错,这么小就有沉鱼落雁之相,将来前途肯定不可限量啊。”

那慕容廆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块金锭塞给巫伯。

巫伯虽然不满的嘀咕了几句,但他见钱眼开,也就默认了。

“多谢公子,公子大恩,小女子无以为报。”那绿珠跪倒在地,感谢慕容廆道。

她双眼含泪,神情很是凄婉动人。

“诶,绿珠姑娘快快请起,我如今也是茕茕孑立,姑娘若不嫌弃,我认你做义妹吧。”慕容廆本就对绿珠很是喜爱,忙拉她起来。

两人便以兄妹相称。

于是,慕容廆和葛洪等帮着把那床上过世的少妇连同华丽的宅子一起火化了,葛水牵着那绿珠,一起上路了。

绿珠一路上抽抽噎噎的哭了好久,经葛水和慕容廆等不断安慰,才渐渐的平复下来。

由于又多了一个娇弱的小女孩,几人的行程就更慢了。

起早贪黑走了好几天,一行人还没到雍州城,粮食却已不多了。

巫伯骂骂咧咧的,对葛水几人更没好脸色了。不仅把重物都让葛洪背着,还把葛水和绿珠两人当奴仆使唤,不时吩咐他们做这做那。

一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巫伯还让他们铺床叠被,捶背揉肩,稍有不满意就恶语相向。

葛水等人虽有不满,但是寄人篱下,也只能忍受。

特别是葛洪,见到弟弟和绿珠受欺负,几次都想暴跳起来和那巫伯开干,但都让慕容廆等劝下了。

一天晚上,葛水一行人行进一天后,又疲又累,正在一个小山谷里休息。

“葛水,帮师尊把鞋子脱了,再铺好床,我要好好休息一下。走了一天,可累死我这把老骨头了。”那巫伯趾高气昂的翘着脚,又恬不知耻的使唤葛水道。

葛水厌恶的望着他那充满味道的破鞋,再也受不了了,跳起来骂道:

“你这个老贼驴,老子受够了,你特么真把老子当奴仆压榨啊!老子受够了!”

“白眼狼!不是我给你们吃的,你们早饿死了,忘恩负义的小贼!有本事你们别跟着我,自生自灭去!”巫伯见葛水居然敢反抗,也破口大骂道。

“仙师你别生气,葛水弟弟只是太累了,要不……让我来吧……”绿珠怕葛水惹恼巫伯,隐忍着上前劝道。

“绿珠姐姐,别理他!走就走!谁要和这老贼毛一道!”

葛水心想反正这离雍州城也近了,就算没有粮食,几人也能走到了,便不再买巫伯的账。

“对!臭不要脸的老乌贼,你真当你是太上皇啊,要不是见你救过我弟弟,我早就揪了你的山羊胡子了。”

葛洪见弟弟受欺侮,早就按捺不住了,此时也站起来维护葛水道。

葛水和葛洪说着,丢下那些行李,两兄弟头也不回就朝前走去。

绿珠他们最为亲近,自然也是跟他们一起行动。

“小兄弟,等一下,我也和你们一起走。”那慕容廆也有点厌烦那巫伯了,权衡了一下,见绿珠也跟了他们,便要和葛水等人一同离开。

“哼!你们白吃我的喝我的,养了你们这么多天,岂是你们想走就能走的?”那巫伯冷笑一声,站了起来想要阻拦。

“我们想走就走,你还拦得住吗!”

葛水话还没落音,却只听得那巫伯发出一声尖锐的嚎叫,竟如同野兽一般拔地跳了以来,噌的一下,就到了他们头顶。

葛水等吓了一跳,眼睁睁望着那巫伯在半空中翻了个身,躯体暴长,个头增大了好几倍,连身上穿的衣服也都被撑成碎片,掉落下来。

等到那巫伯落地时,他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样子。

只见他身形暴涨了两三倍,两个耳朵竖起,眼睛如铜铃一般闪着精光,尖嘴长须,一脸阴险狡诈的凶相,浑身也布满坚硬的毛发,根根竖立,如同尖刺一般,身后还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

第十二章 恶斗鼠妖

葛水等仔细一看,这巫伯原来是一只鼠妖。

只见他身形巨大,面目狰狞,显然不是个善茬。

“啊!妖怪啊!”绿珠胆小,尖叫一声扑到葛洪怀里,惹得葛洪嫩脸一红。

葛水也大吃一惊,刚想往他哥哥身后躲避,却见到绿珠已经扑过去了,只得作罢。

葛水无奈的对他哥耸了耸肩,好在他经历那么多后,已经有点见怪不怪了,再者本来心智就不同常人。

所以,虽然葛水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凶狠的妖怪,很是惊骇,但也还算镇静。

“真是活见鬼了,小兄弟,你们快躲到一边去。”

慕容廆也被眼前的变故吓得通体一寒,不过他走南闯北,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并没有太过慌乱,忙从腰间抽出佩剑,双手握住,做了一个戒备的动作,显然是个练家子。

“你们今天一个都别想跑,都得成为本仙的腹中餐!老子忍性清修这么久,也没见个正果,如今天下大乱了,我也顾不得什么清规了!”

那鼠妖尖嘴大张,露出满口锋利的牙齿,对着葛水几人吹出一股罡风。

葛水等被那鼠妖满嘴腥臭的罡风吹得身形一歪,差点摔倒在地,特别是绿珠,吓得嘤咛一声哭了出来,赶紧躲到了葛洪身后。

独有慕容廆不为所动。

“你这怪物,不走正道,今日我慕容廆就要替天行道,结果了你。”慕容廆说着,轻轻挽了个剑花,朝着那鼠妖劈砍而去。

“呵呵,黄口小儿!就凭你也敢夸口!”那鼠妖嘶吼着,挥动利爪也迅猛的攻向慕容廆。

葛洪趁着慕容廆和那鼠妖正在死斗,忙将葛水和绿珠送到一棵大树后躲避。

只见慕容廆和那鼠妖你来我往,斗得不可开交。

慕容廆身手敏捷,在地上翻腾奔走,每次都能及时的避开那鼠妖的凌厉攻击,有时甚至还能找准机会近身刺那鼠妖一两剑,只是那鼠妖皮糙肉厚,慕容廆的劈砍似乎不能伤他半分。

葛水几人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一人一鼠的大战,心都提到了嗓子口。

慕容廆试探了几次,似乎觉得脑袋才是那鼠妖的薄弱点,他发起一记佯攻,又避开那鼠妖挥舞的双爪,借着旁边的一棵树干一蹬,身子一下跃起四五米高,举剑朝那鼠妖的眼睛刺去。

“好!慕容公子刺瞎他!”葛洪和绿珠见慕容廆似要得手,高兴的助威道。

那鼠妖一动不动。

“不对,慕容公子,小心!”只有心思敏捷的葛水看出了端倪,忙高声提醒慕容廆道。

果然,葛水话还没落音,就见鼠妖身后抽过来一根巨大的鞭子样物件,重重的拍在慕容廆胸口上,把慕容廆击倒在地,吐出一口鲜血。

原来,那是鼠妖坚硬粗大的尾巴,先前一直隐藏着,等着给慕容廆致命一击。

“哈哈哈哈,区区人类,也敢和本仙斗狠!”那鼠妖见慕容廆受伤倒地,狂妄的大笑着,挥起爪子,想要乘胜杀死慕容廆。

慕容廆赶紧用长剑支撑着自己站起来,口中对那长剑呢喃道:“没想到你我今天要败在这鼠妖的手里。”

慕容廆的长剑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似在回应。

“不行,我得去帮他!”葛洪眼见慕容廆已经不支,便让葛水等在树后藏好,自己想要上前去帮忙。

“可是哥,你根本不是那鼠妖的对手啊。”葛水拉住他的衣袖,劝阻道。一旁的绿珠也害怕的点头应和。

“我随父亲一起打猎时,他教过我一点拳脚,虽然没什么自信能打败鼠妖,但是好歹也能帮帮慕容公子,要是慕容公子让鼠妖杀死了,我们肯定也活不成。”

葛洪回身安慰了葛水两几句,面容坚定地朝那鼠妖走去。

这时,慕容廆和那鼠妖又斗了几个回合,慕容廆体力明显已经透支,没多久便再一次被鼠妖的巨尾抽飞在地,又吐出一大口鲜血

慕容廆还没来得及爬起来,那鼠妖已经腾空而至,想要给慕容廆夺命一击。

葛洪眼见形势危急,忙捡起那“巫伯”行李里的一柄短剑,飞快的朝鼠妖背后奔了过去。

“无耻妖怪,来会会你葛洪爷爷!”葛洪一边大叫着,一边挥剑刺在了那鼠妖屁股上的嫩肉上。

“啊!小杂碎!敢偷袭本仙,活的不耐烦了!”那妖怪弱处被葛红一刺,显然很是吃痛,愤怒的大叫一声,丢开慕容廆挥爪攻向葛洪。

葛洪也不敢和他硬碰硬,忙就地一滚,躲了开去。

慕容廆终于缓了口气,又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见那鼠妖在攻击葛洪,怕他有不测,也顾不得喘口气,马上又奋不顾身的提剑朝那鼠妖飞刺而去。

“哥哥、慕容公子,加油!”葛水在一旁大喊着助威道,而绿珠则依旧把头埋在葛水背后,吓得闭着眼不敢观看。

慕容廆和葛洪持剑分站两端,让那鼠妖首尾不能相顾。两人前后夹攻,鼠妖也无法再肆意偷袭,形势终于比先前好了一点。

那鼠妖虽恼羞成怒,攻势一次比一次凌厉,可是暂时也不能拿两人怎样。

可葛水心里清楚,那鼠妖筋骨强壮,打了这么久也没见疲态,就算加上葛洪,慕容廆两人也不是那鼠妖的对手,虽然暂时能勉强招架下来,时间一久,两人体力不支,必然要被那鼠妖逐个击破。

葛水秀眉微蹙,努力的转动脑筋,想要找出一个破敌之策,来破解眼前的困境。可他年仅六岁,手无缚鸡之力,实在很难帮上什么忙。

果然,虽然慕容廆和葛洪前后配合着发动进攻,给那鼠妖造成了一定的伤害,可是却根本伤不到鼠妖的要害,而慕容廆和葛洪自己则添了很多伤口。

尤其是葛洪,本没有太多的功力,年纪又尚小,虽然身躯灵活,可还是被那鼠妖的尾巴扫中好几次,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胸口还被鼠妖的爪子划出一道伤口,鲜血染红了一片衣襟。

可葛洪还是死咬着牙支撑着,他知道只有这样,葛水他们才可能有活命的机会。

可毕竟人妖殊途,他们和鼠妖的实力差距太大,不多时功夫,那慕容廆终于由于伤势过重,被鼠妖又一次击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那鼠妖也懒得管他,而是转身朝还在勉力支撑的葛洪走来。

“哼哼,区区两只蝼蚁,竟敢违逆本仙,看我不折磨死你们。”那鼠妖阴阳怪气的冷笑着,嗜血的眼睛里凶光毕露。

“葛水,你们快走!”葛洪虽强装镇定,还是忍不住提醒葛水两人赶快逃命。

“可是,哥哥……”葛水紧张的注视着葛洪,俊脸上满是担忧之色,恨不能冲上去与葛洪并肩战斗。

“葛……葛水弟弟,要不我们先走吧,我……我们去找人来帮忙吧……”一旁的绿珠吓得满脸是泪,拉着葛水的衣襟瑟瑟发抖。

“哈哈,别痴心妄想了,今天你们都要成为本仙的祭品!”那鼠妖狂妄的大笑着,又吐出一口强劲的罡气,飞快的朝葛洪扑去。

葛洪马上提剑迎击,他刚架住那鼠妖的一记飞爪,可那鼠妖坚硬的巨尾立马又横扫而至,葛洪无法闪避只能被他重重击飞在地。

他毕竟年幼,体力有限,受此重击一下子晕了过去。

那鼠妖抓起葛洪,张开血盆大嘴,就想一口吞下。

“啊!不要!……”绿珠吓得闭上了眼睛,葛水则不顾一切的往外冲去。

“大胆妖孽,竟敢违背天道,在此伤人!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就在葛水的眼泪夺眶而出,以为葛洪将要遭遇不测之时,却只听得山谷外隔空传来一阵清越的呵斥之声!

……

第十三章 茅山仙师

葛水心中一喜,忙抬头望去。还以为有什么大侠高手之类的要从天而降、拔刀相助,可夜空茫茫,看了半天什么也没发现。

“隔空传音?”那鼠妖身躯一颤,脸色瞬间变了,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过了许久,才见两只丹顶白鹤穿云破月而来,清亮的鹤鸣声震动四野。

鹤鸣九皋,声闻于天。

葛水心中纳闷不已,难道这是什么仙鹤吗,能口吐人言?不过他转念一想老鼠都成妖了,有仙鹤也不足为奇吧。

葛水还在胡思乱想,却只见那两只“仙鹤”盘旋着从天翩翩而降,姿态优美,亭亭玉立。

更为奇特的是,刚一落地,那两只仙鹤身形一转,马上幻化成了两位仙风道骨的仙人。只见他们头戴紫金黄冠,身穿一青一白两件金丝道袍。

两人皆是凤目疏眉,面色红润,衣裾无风自动,飘逸出尘,只是一个老迈,胡子花白,一个年轻,才十八九岁的样子。

葛水看得目瞪口呆,无法置信的揉了揉眼睛,也不知道是仙鹤化作了两位仙人,还是仙人化作了仙鹤。

葛水还在暗自称奇,却只见那鼠妖显然已经知道来者的身份,吓得丢开葛洪,马上拜倒在地。

“弟子……弟子拜见两位仙师,不知两位仙师云游至此,弟子有失远迎。”那鼠妖恭敬的磕了一个头。

“哼,孽畜,若不是我们在云中看到此处煞气太盛,知道有妖孽为害,及时赶到喝止,只怕你已经将这孩童吞入腹中了吧。”那青袍仙人手捻花白长须开口说道。

声音虽然清朗平和,却自有一股摄人的威严。

“弟子,弟子不敢……弟子是在和这几位小友开玩笑呢……”那鼠妖眼珠滴溜直转,谄笑着说道。

“哼,你还嘴硬,你已将他们重伤,那位青年脏腑俱裂,已危在旦夕,你既知天道,却还敢违背,断然饶你不得,可惜了你两百年的修为啊。”

那青袍仙人目光如炬,驳斥鼠妖道。

“郭师兄,何必和这小妖多言。”那白袍仙人伸了个懒腰,他明显比青袍仙人年轻不少,却是言语淡漠,神情也是慵懒散漫。

“两位仙师饶命,两位仙师饶命啊,弟子再也不敢了。”那鼠妖头如捣蒜,在地上求饶不已。

“两位仙师千万不要放过他,这家伙作恶多端,只会害人!”

葛水忍不住了,忙从一旁跑了出来。绿珠自然也跟在后面。

“好俊的小孩!”那位青袍仙人见葛水从树后跑了出来,不觉微吃一惊,目光一亮,口中不由自主的赞道。

事先,他为防止还有妖物偷袭,已用神识扫过四周,只发现有个小女孩躲在树后,却根本没有发现葛水的踪迹,此时见突然出现凭空出现这么一个光彩照人的娃娃,自然很是意外。

谁知,就在此时,那跪伏在地的鼠妖趁着几人一愣间,竟突然口吐一阵的黄烟,立时缩小身形,飞也似的朝山外飞奔而逃。

那黄烟腥臭无比,令人作呕,葛水几人忙咳嗽着后退几步。

“哼,雕虫小技!”

只听得那白袍仙人轻喝一声,将手一甩,立时有一柄白光闪烁的飞剑挟风雷之势破空而去。

“吱吱!”

只听两声刺耳惨叫,远处一只黄毛小鼠扑倒在地,抽搐两下便不再动了。

“陆师弟,破了修为即可,何故取他性命啊。”那青袍仙人有点惋惜的说道。

“郭师兄,对这种孽畜何须留情,本来我也没想出手,谁知他竟弄出这种秽气恶心于我,岂不是自寻死路。”

那白袍仙人剑眉微挑,神情很是睥睨。

那位青袍仙人也没有过多追究,见葛洪和慕容廆都晕倒在地,人事不省,便微微将手一提,竟隔空将两人提到了自己身边。

“请上仙救救我哥哥,还有这位慕容公子。”

葛水见这两人能飞天遁地,又能神异变化,随手便收拾了鼠妖,知道他们肯定是天上的仙人,便赶紧求两人救治葛洪。

“呵呵,娃娃,我们并不是什么仙人,我们只是茅山修行的修士。”那青袍仙人显然对葛水很是喜爱,和蔼的对他微微一笑,露出一嘴洁白的牙齿。

葛水也是第一次听到茅山修士,并不知道那是干嘛的,稚嫩的脸上依旧满是仰慕。

那青袍修士捏住葛洪和慕容廆的脉门略一诊断,便从怀里掏出一个青色的葫芦,又从里面倒出一些五颜六色的丹丸,挑了一下,捏出两颗绿色的给葛洪两人服下。

葛水目不转睛的望着青袍修士这一系列的动作,神情里满是艳羡。

“娃娃,你喜欢这葫芦?我就送你如何?”

那青袍修士见葛水看的入神,眉目含笑的说道,不知为什么,他对这小童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喜爱。

“咳咳……郭师兄……”那白袍修士显然有点吃惊,俊脸上神色微变,忙咳声提醒。

“不不不,谢谢仙师,仙师能救治我家哥哥,我已经很感激了。这葫芦如此精致,里面的丸药又能救人,想来定是非常宝贵之物,我怎么能要。”葛水连忙摆手拒绝道。

“好个灵透的娃娃。”那青袍修士见葛水应对有度,又不贪心,心里边更是喜欢了。

不多会儿,葛洪和慕容廆就醒了过来。两人除了灰头土脸有些狼狈,均已无大碍,连身上的伤口也平复如初,竟与战前无异了,甚至还觉得精神和体力更胜先前。

“葛水,你没事吧?那鼠妖呢……这、这两位又是谁?”葛洪一醒来,立马关切的拉着葛水上下查看一遍,见他无恙,这才注意到身边两位飘飘欲仙的修士。

“哥,多亏这两位仙师,是他们除了鼠妖,还救了你和慕容公子。”葛水见葛洪醒了过来也很是开心,笑眯眯的答道。

“多谢仙师相救。”葛洪和慕容廆立马俯身下拜。

“快快起来,不必多礼,救死扶伤、斩妖除魔,本是我们修玄之人分内之事。”那位青袍修士忙将两人扶起,而那位白袍修士依旧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鄙人乃辽东慕容廆,两位上仙救命大恩无以为报,敢问两位上仙尊姓大名,不知两位上仙在何仙山清修,到此有什么公干吗?”那慕容廆生性豁达豪爽,素好结交各路人士,便与那青袍修士攀谈道。

“呵呵,不值一提,贫道师兄弟两在茅山修行,贫道乃郭四朝,出自茅山紫薇峰,这位是我师弟陆修静,出自天枢峰,我们二人此次乃是奉命西上天山采集雪莲,没想到与几位不期而遇。”那青袍修士谦逊的说道。

“竟是茅山仙宗的仙师!请恕鄙人眼拙!”那慕容廆惊得附身又是一拜。

“鄙人对茅山仙宗仰慕已久,可贵仙门踪迹缥缈,一直无缘一会,不想今日竟有幸得窥仙颜。”

慕容廆知道这海内有四大仙宗,当今天下以茅山仙宗为显宗,门徒最为昌盛。他又见这两人头戴黄冠,知是茅山仙宗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快不必如此,相会即是有缘。不知几位因何到此,被这妖怪追杀啊?”青袍修士郭四朝朗声微笑道。

“鄙人乃是行商至此,这几位小友,葛水、葛洪和绿珠,却是雍州本地人,因逢雍州边界的羯人造反,烧杀掳掠,这几位都不幸失去了亲人,我们结伴一路流离至此,谁知那同行的巫伯竟是个鼠妖,在此荒山野岭发作,想要吞噬鄙人几个,多亏仙师及时赶到。”

慕容廆说着又是感激的一行礼。

“唉,刀兵之祸,胜过妖魔啊。不想几位小友如此年纪,竟要遭此变故……”郭四朝捏须一叹,神情略有些凄恻。

葛水几个又想到自己亲人的遭遇,一个个低头默然不语。

“那你们几个,以后打算怎么办呢?”那白袍的陆修静在一旁等得有一些不耐烦了,他本是出世之人,不关心这些人间琐事,想早点结束对话,便直截了当的问道。

“我们打算去雍州城里避难,这位绿珠姑娘已经和我认作了义妹,我自会照应她,这两位葛家小兄弟和我也是有缘,又共经患难,如有需要,我也自会妥善安置。”慕容廆慷慨的说道。

“哦,既然如此,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再……”

“仙师且慢,我们不去雍州城了,我们要和两位仙师上茅山修玄学艺!”

陆修静话还没说完,却听到旁边一个清脆的童声打断他道。

第十四章 自结仙胎

显然,又是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一脸乖巧的葛水。

陆修静不禁暗暗叫苦。

他天资聪颖,本来就猜到他那郭师兄对这小童颇有喜爱之情,可能会有收揽之意,便想先发制人,趁早让他断了这个念想。

他们这离茅山还有万里之遥,以他们目前的境界,虽已能御风穿行,来去不过须臾之功,但带着一个孩子毕竟是个累赘。

且掌门天师已千里传音,要求他们速回,他不想再节外生枝。

没想到这一脸妖孽的小娃娃竟猜透了他的想法,直接截了他的退路。

“你说什么?”

陆修静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叫葛水的小娃娃也太会借篷使风了。

“我说我们愿随二位仙师上茅山修道,不求得长生、登仙界,惟愿扫净天下妖魔,解救苍生于水火。”

葛水知道眼前这两位修士可不比他那妖怪幻化的巫伯师尊,是有真本事的,过了这村就没这个店了,赶紧一脸正气的说道。

“葛水……”葛洪不知道他这弟弟怎么突然想去当修士,怕他唐突了几位仙师,忙拉了拉他的衣袖。

“哥,你忘了咱爹娘是怎么死的了,还有镇子里的百姓,要是咱们有真本事,当时就可以保护他们了。”葛水目光灼灼,小声的对葛洪说道。

“确实没错……”葛洪神情一凛,他没想到葛水竟有如此志向,心中也不由得一动。

“好好,好志气。”那青袍的郭四朝听完葛水的陈词后,满眼欣喜之色,连说三个好字。

“仙师,小人也愿追随仙师,修得大道,将来消灾除瘴,悬壶救人。”葛洪显然已经想明白了,也忙跟着葛水跪倒在地,恳切的请求道。

“修玄可不是请客吃饭,修玄可是九死一生、难于登天,正所谓大道巍峨,高峰陡险,稍有不慎还可能误入歧途、万劫不复,你们真的想好了吗?”

郭四朝轻捻银须,声音里满是沧桑。

“我们愿意!”葛水和葛洪异口同声的答道。

“郭师兄,你不会真的……”郭四朝还未及答言,一旁的陆修静已按耐不住,焦躁的询问道。

“诶,陆师弟何须如此,今岁正好是茅山的大招之年,修仙之路,大道朝天,从不会拒绝任何人,这两位娃娃既有心向道、意志坚定,我们又怎可阻拦。”

郭四朝爽朗的说道,心情显然很是不错。

“不过,我茅山开山数千年,自是有其规仪制度,凡要入我山门者,先要经过相关测试,这是祖师留下的规矩,决不可破。”

郭四朝话锋一转,满脸严肃的对两人说道。

“请仙师测试。”葛水兄弟两跪伏在地,齐声说道。

葛水心里对这个测试一点不担心,一直以来,他就知道自己异于常人,灵性颇高,肯定是修仙参玄的绝佳人选。但他不得不有点担忧他一旁的哥哥,葛洪虽然身体强健,却悟性平平,在学塾里求学时就经常被先生责罚。

要是哥哥不能通过测试,我一人还要继续上茅山吗?

葛水担忧的想道。

正是怕啥来啥,那郭四朝似乎猜透了葛水心中的忧虑一般,先走向了葛洪。

“孩子,起来吧。”

郭四朝声音和蔼,他拉起地上的葛洪,伸手抚上他的头顶,沿着颈脖、脊椎……一路摸到耻骨处。

“恩,好筋骨,是修玄良才。”郭四朝眉眼带笑,大声宣布道。

听着这话,在一旁焦急等待的葛水等人都眉开眼笑,很为葛洪高兴。

憨直的葛洪也笑嘻嘻的挠了挠头,就要站起来。

“别急,还没完呢,摸完根骨,还要测你的仙灵。”郭四朝微微一笑,拉住他说道。

说着,郭四朝右手掐诀,指尖光芒微闪,停伫在葛洪的天灵顶上。

只见那道微光自郭四朝指尖而出,竟直接进入了葛洪体内,若隐若现,又沿着他的经络自上而下,延伸到腹部。

刹那间,就在那微光抵达葛洪丹田之时,忽然光辉暴涨,耀眼的强光自葛洪丹田而出,充斥全身,在这昏暗的夜间格外清晰,一时间竟把众人逼得闭眼闪避。

“这……这是怎么回事……”连置身事外的陆静修也赶忙跑了过来,脸上满是惊讶之色。

“自结仙胎,修仙奇种。”

郭四朝额尖带汗,半晌未语,良久才一字一顿的说道。

“自结仙胎?!郭师兄你没搞错吧?”

陆修静瞪大双眼,显然无法置信。

“怎么可能会错,老一辈的不说,我修玄授徒上百年来,也就见过三例自结仙胎,一个是你,一个是你钱妙真师姐,一个是前两年掌门收上山的卫铄,没想到今天竟能看到第四例,还是经我手收上来的,我郭四朝这一辈子,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郭四朝满脸含笑的闭上双眼,显然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

陆修静虽然自己也是自结仙胎,但宗门中人常说自结仙胎百年难得一遇,正因为这样,他才在宗门里精进神速,年纪轻轻地便被掌门天师收为入室弟子,位列黄冠,甚至能和郭四朝这样的耆宿平起平坐。

所以,当他听到说葛洪也是自结仙胎时,自然大吃一惊,但他用神识朝葛洪略一扫视,便不得不认可郭四朝的判断,葛洪果然灵海充盈,远异常人。

接下来便轮到葛水了。

葛洪这么容易就通过了测试,还是难得一见的修仙奇种,这让葛水放松不少。

我们是兄弟,我的仙灵,怎么着都不会太差吧,葛水自信的想道。

“恩,筋骨精细,脉理玄微,命索稍短,还算是个修仙的胚子。”郭四朝朗声说道。

我体格一直偏弱,筋骨不强,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这不是我的强项,能通过就好,葛水乐观的想道。

接下来是第二项了,只见郭四朝依旧是以手掐诀,以灵光灌注到葛水的天灵。

那灵光自葛水的天灵穴而入,逐渐往下,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回郭四朝是更加诧异了,他连连擦汗,压根不明白眼前的状况。

这太匪夷所思了,葛水和葛洪是亲兄弟,他本来还做好了又是一个自结仙胎的心理准备,甚至比葛洪的仙胎还要强盛都有可能。

因为,这葛水毕竟……毕竟长得是如此好看!五官精致,容貌耀眼,气质超凡脱俗,性情也是聪明灵透,看上去如同画里的仙童一般,怎么可能是一点仙灵都没有的凡品呢?

郭四朝活了这么大岁数,在修仙界也有数百年,还从没见过第二个像葛水这样容貌照人的孩子,从前的羽微师妹比不上、不可一世的陆机比不上、甚至连那边娇小玲珑的绿珠也比不上……

在修仙宗门这种凡事都追求极致圈子里,容貌向来最受人推崇,无论是美丑胖瘦,只要异于常人,必有不同凡响之处。至于超脱凡俗的美,更是众多修行者汲汲以求的目标。

很多修仙人进阶或者渡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自己变得更美、更出众、更不凡。所以在修仙界有条不成文的规律,凡是品貌极美的底子,往往仙灵也越深厚,越会受到宗门的青睐。

眼前这么个尽善尽美的璧人胚子一般的人物,怎么会是凡品呢?

第十五章 是个凡品

郭四朝百思不得其解。

他再次捏指做诀,灌注灵光至葛水的体内。

可依旧是石沉大海,激不起半点回响,葛水的灵海一片昏暗,没有丝毫仙灵之气存在。

郭四朝黯然无语,陷入深深的苦思中。

“怎么样?没有反应吗?”陆修静显然也很是关注葛水,他见郭四朝试探两次,却没见葛水灵海有回应,又见郭四朝黯然伤神,早猜到了结果,只是依旧不敢相信。

郭四朝淡淡的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陆修静忙用自己的神识又扫描一遍,却发现葛水体内真是铁板一片,没有一点反应。

“没有仙灵,按照茅山的规矩,凡品是不能领入山门的。”郭四朝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显然很是失望。

“怎……怎么会这样……”

听说自己只是个凡品,葛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是一个特殊的存在,自小就长得异于常人,受众人宠爱,又玲珑剔透,看穿了世间的许多道理,有着远超于年龄的智慧和见识,所以才会被人称为仙童。

难道这些都只是因为早熟吗?

还有,自己脑子里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理论和画面呢,难道也全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吗。

葛水垂着头,显然无法接受这一事实。

“如果葛水不能去,那我也不去了。”葛洪见葛水如此失意,也斩钉截铁的对两位修士说道。

“怎么可以,你是自结仙胎,如此难得,修行路上不知道要比其他人省力多少,这是多少人艳羡不来的。”郭四朝没想到葛洪也会拒绝,忙开导他道。

“我和葛水是不可能分开的,如果他不能去茅山,我也是绝对不去的。”葛洪的态度很是坚决。

“哥哥……”葛水的心情很是复杂,他不知道要不要劝葛洪独自上茅山。

“诶,郭师兄,要我说你就干脆把他们都收回去算了。”

一旁的陆修静见郭四朝左右为难,显然很是放不下这小娃娃,便豪爽的说道。

“这个,怎可不顾宗门法度……而且没有仙灵的话,就算带他上离茅山又有什么用呢,因为不管如何苦修,都无法修成仙胎,也就无法进升。”郭四朝犹豫不决,显然有所忌讳。

“郭师兄,这个娃娃有可能并不是没有仙灵,你看他的样子,怎么可能是毫无仙灵之人嘛,就是个一无是处的蠢材,也总会有一丝半点。依我看,或者他的仙灵是深不见底,以我们的修为根本探察不到,或者是有高人给他设了结界,以你我的功力尚无法突破。”

陆修静略一思索,冷静的分析道。

“这……这倒也不是没有可能……”郭四朝也若有所思。

“所以嘛,先带回去再说,有你我作保,你还怕山门下管誊录的那些执事不收吗?”

陆修静狡黠的说道。“若是你不同意,我就自己将这娃娃带回去了,到时候收到我门下,有个这样标致的门徒随侍左右,就算是给我扫洒庭除、充充门面,也是很快意的一件美事嘛,哈哈哈……”

陆修静不羁的朗笑着,连郭四朝也被他感染,心情顿时释然起来。

“陆师弟你说的倒有一件事是对的,或许是我们修为还不够,不能看透这娃娃的灵海。”

郭四朝终于松了口。

于是,葛水虽然还在为自己是凡体一事耿耿于怀,但听说还是能跟着上茅山,多少有些宽心了。

“太好了,小兄弟,祝贺你们。”

慕容廆和绿珠也很为葛家兄弟开心,但是绿珠似有似怅然若失之感。

慕容廆见她神情郁郁,猜透了她的心思,转念又想到自己虽然有些身手,但毕竟学艺不精,不入方家之眼,以后行走江湖,难免不会再次遇到危险。当下心神一动,附身在绿珠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啊?真的可以吗?”绿珠眼中露出欣喜之色,有点无法相信。

“事在人为嘛,不试试怎么知道。”

慕容廆狡黠一笑,当即拉着绿珠也跪倒在地。

“两位仙师,弟子两人也愿随仙师上山修玄。”

原来,慕容廆见绿珠不愿与葛家兄弟分离,自己也想学一点真正的玄门妙术,便趁机也提出拜师请求。

“这个……”郭四朝显然有点始料不及。

“弟子两人,也是一心向道,仙师刚才说过,长生之道,从不会拒绝任何人。”慕容廆朗声说道。

陆修静见事情越来越麻烦了,干脆扶额站到了一边,不想再趟这趟浑水。

“话虽如此,但是,两位刚才也见到了,一是茅山自有规矩,要通过测试,二是入门修玄,年龄不能太大,一般超过16岁,躯体已定型,仙灵便干涸了,和天生凡体一样,再也无法精进半分,也入不得内门,终身只能学些飞剑练气的低阶法术。我看这位公子年纪……”

郭四朝颇有疑虑的说道。

“不瞒仙师,鄙人已经十六了,但是鄙人也没想过要白日飞升,些微学得一星半点玄门异术,将来行走江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能自立一方即可。”慕容廆也不隐瞒,磊落的说道。

“慕容公子倒是实诚……”郭四朝略带赞许的说道。

“鄙人乃是鲜卑族大单于的世子,又多年行商,积有不菲的家财,情愿为宗门奉上万金,只求宗门收我为外室弟子,洒水扫地、端茶奉水亦可!”慕容廆恳切地说道。

“既是如此,看你一片诚心,收下你也不是不可以啊。”听慕容廆说得郑重,郭四朝还没发话,一旁等得不耐烦的陆修静却立马答应了他。

“陆师弟,这……”郭四朝显然有点不满陆修静的胡来。

“郭师兄,这些年跟着掌门天师我是知道的,宗门日用靡耗惊人,然创收又有限,炼丹制符哪一样不要花钱?外人看着我们缥缈热闹,似是不食人间烟火,你我自己难道还不清楚吗。现如今有这么个大香主进奉,干嘛拒绝?我们玄门中人还是太死板了,你看人家佛门弟子,哪个不是穿金戴银、腰缠万贯……”

陆修静凑到郭四朝耳边小声说道,

“胡来……这两者岂可混为一谈。”郭四朝小声斥责了一句,但明显他也接受了陆修静的建议。“慕容公子既然一心向道,又已知后果,我等也不好阻拦,只是这入门测试还是要的。”

郭四朝说着,又依前法,依次探测了绿珠和慕容廆的筋骨和仙灵。

两人虽不似葛洪那样自结仙胎,但也都还是有根基的人,且正好一个仙灵充盈,一个筋骨绝佳,所以也都通过了测试。

诸事已毕,郭四朝两人虽心情复杂,也不知此举是福是祸,但事已至此也不好反悔,只好催动法阵,准备携众人一起回茅山。

“仙师请慢!”就在郭陆两人脚踏阵眼,准备发动转移之阵时,却听到葛水又是一声阻拦。

“你这娃娃,你又有什么事?”陆修静显然也很不耐烦了,这小娃娃虽然长得灵透,还真会来事。

“仙师,我们来时,羯族叛军正带着旱魃凶兽洗劫村镇,滥杀无辜,百姓们流离失所,苦不堪言,还请两位仙师施以援手,解救黎民于水火!”葛水跪拜在地,郑重的说道。

“是啊,仙师,求求你们救救百姓们吧。”葛洪和慕容廆等也立马跟着跪求道。

“小娃娃,你年纪虽小,还真有一颗慈爱之心,但是我们玄门中人有规矩,不得干涉世俗政事,清叛剿匪,自是朝廷该管的。”郭四朝语气和蔼的说道。

“可是,那些旱魃乃是凶兽,如此在人间横行无忌……”葛水还想努力一下。

“好了,你们不要得寸进尺,这是天规,我们违拗不得的。”陆修静见葛水聒噪,赶紧打断他,又转向郭四朝道。

“郭师兄,掌门天师已经传唤多时,恐有大事发生,我们不能再耽搁了。”

“好,催动法阵。”郭四朝镇静的说道。

葛水等虽仍有不甘,但知无商量的余地,便也只得作罢。

“天圆地方,移形换影……”

只听得郭陆二人轻声念咒催动法阵,一时迅电流光、风云变幻……

第十六章 茅山仙境

葛水几人随着郭陆二人的法阵转移着,电光火石之间,名山大川风驰电掣,长安、洛阳、襄阳、建康……一个个繁华的城市一闪而过。

倏忽之间,已到了扬州境内的句容地界。

旦见得茅山雄峙句容天东,纵横三百余里,有青峰数座,巍峨险峻,高耸入云。

郭陆二人将葛水几个在离山脚数里的偏僻树林里放了下来。

葛水兴奋的望去,只见茅山如擎天巨剑拔地而起,顶上数峰隐匿在云雾之中,窥不见全貌,就是山脚一带,也是林木参天,绿荫蔽日,芳草如茵,香茅遍地。

由于是仙宗名山,茅山的信众自然众多,到处都可以看到虔诚的香客在朝茅山进发。

虽然郭陆二人特意选了一个偏僻之处收阵,可几人的凭空出现还是惹得一阵骚乱。

百姓们见他们从天而降,个个神貌不凡,纷纷拜倒在地,口诵仙师。

“仙师现身了,仙师保佑!”

“哎呀,真是仙宗的上师啊。”

“看那几个后生,应该是两位仙师新手的徒弟吧,真是好福气啊!”

“一个个长得这么俊俏,果然都是仙种啊。”

……

围观的香客欣喜的议论纷纷,看来,即使是茅山脚下,普通民众也很难见到茅山的修士,故而把这些神秘莫测的深山隐修者当成神仙崇拜。

郭陆两人对此自是见怪不怪了,对百姓们微微一笑,便若无其事的朝前走去。

而葛水等人跟在他们身后,一时受这么多人注视都有些不太自在。

只见山底绵延的树林里,不时有高大的宫观隐匿期间,每一座都是重檐金顶、富丽堂皇,里面人烟沸腾、香火鼎盛。

葛洪和慕容廆等每次都以为已经到了茅山的山门,想要入内,却被郭陆二人制止,葛洪等很是诧异。

独有葛水镇定自若,洞若观火。

他知道,茅山的修士都是讲究清静自在、超脱凡尘,怎么可能在如此喧嚣的地方清修。

他心想这应该是宗门的世俗香火之地,负责为茅山维系信众、吸纳供奉。

只是他不明白,这郭陆二人为什么不直接将他们带到山门,而是要在这里显形后步行前往,多费这许多功夫不说,还惹得人围观。

想来又是茅山的规矩。

郭陆二人带着葛水几个穿林度水,又朝山脚行进了十来里,只见到林木益发密集高大,山势逐渐险陡,山林间没有了那些金碧辉煌的宫观庙宇,也终于没有了喧嚣的人影,到处都是一派清幽古意。

几人沿着山路穿过一片浓雾笼罩的树林,又顺着一个才容两人并肩而行的一线天峡谷峡攀登数百步,才终于又来到一片空旷之地。

原来山峡里面别有洞天,走出一线天后,视眼豁然开朗。

只见山峡尽头竟是一片数百米宽的湖泊,湖面烟雾蒸腾、波澜不惊,湖水清澈照人、深不见底。

一眼望去,不见尽头。

湖边有一块石墩,上面铭刻着“喜客泉”几个篆体小字。

奇怪的是,湖中也无舟楫桥堤,常人根本无法通行。

葛水心想,这要怎么过去呢?难道又要凌空飞行吗?

就在葛水疑惑间,却只见白袍的陆修静走近水边,捡起一枚圆石往湖水中心一丢。

圆石疾驰而去,发出轻微的破空声,紧接着,只听得叮咚一声,那圆石正好落在湖心,在寂静的山野间格外清脆。

葛水等人正在诧异间,又听得湖底传来隆隆的振颤之声。葛水四人面面相觑,刚想要询问,却只见已有数百根数寸见方的石柱从水底升了上来。

石柱蜿蜒成列,犹如隐在水面的龙脊,竟是一条横贯湖面的小道。

葛水几人兴奇的跟着陆修静和郭四朝鱼贯而上,沿着石柱向前走去。

湖水刚及鞋底,从旁望去,几人恍如踏水而行。

“为保护宗门不受威胁,茅山外围布有上古的法阵,一切法术在阵中皆施展不出,所以需要我们步行前往。”郭四朝似乎看出了几人的疑惑,和蔼的解释道。

“穿过这片喜客泉,就是茅山的内界了,今后你们就是我宗门中人了,一切举止,都要遵从茅山的规矩。”郭四朝接着嘱咐几人道。

果然,水域尽头,是一方石砌广场,一座盘龙刻凤的高大石门矗立其中,牌匾上篆刻着“茅山仙境”四字。

葛水向山下望去,只见云雾蒸腾、林木茂密,红尘俗世的一切已寻之不得。

向上望去,也只见奇峰怪石高耸入云,依旧看不见全貌。

不识茅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就在葛水恍神间,只见已有两名灰袍长须的修士急匆匆的迎了过来。

“郭师叔、陆师叔,你们可算来了,我们已经恭候多时了,华阳宫已经传讯,让你们速回宫复命,掌门天师似乎有要事召集,二位一回即让封锁山门。”

两人朝郭陆二人一行礼,那名年岁稍长的灰袍修士恭敬的说道。

这人似乎年岁颇长,明显比陆修静大上很多,却也称他为师叔,让葛水等很是诧异。

“知道了,山中有大事发生吗?”

郭四朝见他说得郑重,疑虑的问道。

“弟子不知。”那修士老实回道。

“郭师兄也是痴了,宗门大事,他一个外门弟子又如何得知。”

陆修静淡然一笑,神情略带讥诮。

陆修静一向行事如此,言语犀利,不顾旁人脸色,郭四朝也不理论。

“这几个是二位师叔新收进门的弟子吗?”另一名年纪稍轻的灰袍修士注意到了郭四朝身后的葛水几人。

“目朗眉清,倒真是些修玄的好苗子。”

葛水注意到那人眼神在自己身上久停了片刻。

“呵,说出来吓你一跳,这里面还有个自结仙胎呢。”陆修静颇有些得意的说道。

“自、自结仙胎?!”听到这个词,那修士紧张得声音都有些发抖。

“是……是那位年龄最小的那位道兄吗?”年纪稍大的灰袍修士也满脸关切的询问道。

听到有自结仙胎,那两位修士都不自觉的用上了敬语。

茅山中人谁不知道自结仙胎极其难得,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谁又不想趁早结交呢。

“此乃天机,你们慢慢猜去吧。既然天师在等我们,他们就便宜你两领去誊录报道了,记在你们的功德上。”

陆修静将白袍一甩,不羁的说道。

“啊?怎可沾二位师叔之光……”

那两人神色欣喜,有点无法置信的微张开嘴。

茅山规矩,领新弟子进门是一件很大的功德,对于将来进阶很有帮助。特别是能领进优秀的弟子,更是会额外记功。

这几人里面既然有自结仙胎,将来定是功德无量,两人怎能不喜出望外。

“无妨,我们用不着这些了。”陆修静洒脱的说着,便和心事重重的郭四朝一起朝内走去。

“哦,对了,我和郭师兄已经试炼过他们了,都是合格的,你们就不用再多此一举了。”陆修静想起了什么,又转身吩咐了两人一句。

郭四朝和陆修静都是茅山中的黄冠职衔,地位尊崇,尤其是陆修静还是掌门的入室弟子,他们的话自然极具分量,两位灰袍修士当然不会起疑。

近年来,新入门的弟子大多由外门的灰袍执事作为入门夫子,但也常有高层的一些修士将自己青睐的弟子记名在灰袍执事名下,以便将来的拔擢。

所以,见陆修静特意交代安插,这两人也并不起疑。

“你们几个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来山上找我们。记住,修行不易,贵之在恒。”这是敦厚的郭四朝对葛水几个嘱咐的。

陆修静和郭四朝说着,身形一闪,已飞身拾级而上,很快就消失在云影之中。

第十七章 抱朴精舍

两位灰袍修士目送陆修静和郭四朝两位黄冠远去,这才转身看向葛水等人。

“我们是外门的执事,我叫王之远,师弟叫李明,你们可以称我们为李师,王师。”那位较年长的灰袍修士说道。

葛水四人也依次自我介绍一遍。

“你们随我们来吧。”

两位修士说着,在前引路,带着葛水等人穿过石门,却没有继续往上,而是往旁边一拐,朝山林间一处道院走去。

“王师,我们不上山吗?”葛水好奇的问道。

“上山?以你们现在的修为,连一天门都上不去,只有不断飞跃进阶,通过三重天门,在玄道大会上表现优异,才有可能被各宫选上,成为真正的内门弟子,那时才能真正上山,得以在茅山九峰精修,成为宗门重点培养的传承弟子呢。”

王之远捻着长须,滔滔的说道。

“正所谓登天之途,千难万险,绝大多数人可能穷其一生,都不能突破三重天门,只能在外门行走……”

王之远的声音里有些许怅憾,看来他自己也是这其中的一员。

“当然,如你这样的自结仙胎,倒是一切皆有可能,短时间内通过三重天门也不是没有先例。”李明见王之远说得悲观,忙在一旁奉承的说道。

他知道,刚才辞别的两位黄冠中就有一个仅用了三年时间就突破了三重天门,被掌门天师招为关门弟子,成为茅山的传说。

很显然,他也把葛水当做了那个“自结仙胎”。

虽然陆修静有打过招呼,但李明还是好奇的用神识扫视了一下葛水四人。

他发现其中三个都是仙灵充盈的修玄佳材,其中又以十来岁的葛洪灵气最为旺盛,但他长相一般,品貌并无突出之处,不太像百年一遇的自结仙胎。

独有仿佛冰雕玉琢的葛水,年纪最小、灵海一片昏暗,他什么都看不清。

他认为这才是真正的自结仙胎。自己只是境界太低,无法探测到他的灵海深浅。

葛水也懒得戳破他,毕竟被人看作高深莫测的奇才,总比让人当做废物好。

“仙师,刚才你说三重天门,又说茅山九峰,分别是哪些呢?”葛水见李明态度友善,便继续好奇的问道。

“茅山作为天下第一福地,不知几千几百丈高,有九宫三十六峰,七十二观,这三重天门嘛,基本上位于山脚,分别是礼真观所在的一天门、玉晨观所在的中天门、干元观所在的南天门,常说的九峰是指九宫所在的九座立有门派的山峰,分别是上三峰:上清峰、天元峰、紫薇峰,前三峰:奔雷峰、玉容峰、白云峰,后三峰:幽明峰、青玄峰、和合峰,其中上三峰和前三峰乃是茅山正统,统称南茅六峰,后三峰又称北茅三峰乃是旁……”

“师弟,慎言!你没事和他们说这些干嘛!”那年轻的李明执事正滔滔不绝的说着,却听得旁边沉默多时的王之远突然一声断喝,打断他道。

“呀,差点说漏嘴了。”那年轻修士面色一寒,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后悔的一捂嘴。

“你们不需着急,这些以后你们在道院里精修的时候,你们的授业师尊都会详细和你们说的。”王之远调整了一下语气,语重心长的对几人说道:

“记住,在茅山,虽然大家都是一心向玄的修士,但还是有很多忌讳,不该去的地方别去,不该打听的事情别打听。好了,我们到了。”

葛水抬头一看,原来是一座宏大的经堂,上面匾额写着“蕉叶院”,恢弘的大殿足有五个开间,数十米长。

王之远带着葛水几个穿门而入。

大殿内摆着十来张书案,每书案后面都坐着两个灰袍执事,一个念诵,一个誊录,各个都在奋笔疾书。

书案后面是一排排的书架,高及屋顶,上面密密麻麻的垒放着各色卷宗案牍,浩瀚如海,还有一些执事在其间穿梭整理。

显然,这是茅山修士誊录名帖、存放档案的地方。

“吕师弟,辛苦将这四位新弟子登记下吧,已经通过测试了。”王之远将四人带到靠首的一张桌子前,对那正在报诵的胖乎乎的执事说道。

“怎么现在才来啊,都快结束了。姓名,籍贯,庚辰?”那姓吕的胖执事头也不抬,淡漠的问道。

“葛水,雍州人,太康六年,己卯月,丙午日,壬寅时生。”

……

葛水四人依次誊录完毕,王之远等又领着几人到“仓廪房”领了各自的生活用具,无非是两套浅灰的道袍,两套被褥,一些日用物什。

葛水年岁尚小,身子又瘦弱,那管衣物的女执事找半天没找到合适的,只得给了他两套稍大的将就着。

一切齐备后,王之远等才领着四人朝寝院走去。

几人转过山脚,只见一排院落左右对称分布在山坡上,左边是男生,右边是女生,王之远和李明分别领着葛水三人和绿珠朝两边而去。

男生住一边的乃是玄武院。

王之远将葛水、葛洪、慕容廆交给掌院执事,嘱咐道:“今后我就是你们的记名夫子了,你们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来找我。明天是你们入山第一天,会有入宗仪式,随后还会分堂,你们要好好休息,养足精神。”

三人与王之远告辞后,便随掌院执事来至寝院中。

“你们来的太晚了,已经没有单独的空房安排了,且随我来吧。”掌院执事说着,交给三人一个院牌。

“以后出入院寝,需将院牌挂在每舍对应的位置上。”掌院执事指了指院门口的一块影壁,上面密密麻麻的挂着各舍的院牌。

原来,这茅山低阶修士住宿的寮房,不分贵贱,都是四人一舍,成一个单独的小院落。掌院执事将慕容廆分到了听松精舍,葛水和葛洪则分到了抱朴精舍。

抱朴精舍位于玄武院的一个角落里,背靠山壁,院内有一些松竹草木,环境清幽。

葛水和葛洪入住了精舍东南向的两间小屋,放下物什,先去拜会了同住的两位舍友。

一攀谈,葛水两才知道,他们这同舍的两人,还真不简单。

一个是国子博士谢衡之子谢鲲。一个更是西晋王室,汝南王司马亮之子司马宗。

原来茅山仙宗声名太盛,许多朝廷的世家大族,也很愿意将自己的子弟送来宗门修玄,以期他们能学到修身治国平天下的真本事,将来能光耀门楣。

那谢鲲年岁与葛洪差不多,长得明眸皓齿,性格坦荡豪爽,有君子之风,对葛水兄弟两也很是友善。

而司马宗虽穿着华贵,长得也是一表人才,但自视甚高,举止骄横,对葛水兄弟两很是鄙夷。

“哼,吾乃堂堂宗室之后,怎么给我分两个乳臭未干的庶民泥腿子做舍友,真是胡来!”司马宗瞥了寒酸的葛水兄弟两一眼,冷哼一声,厌恶的关上了房门。

葛水两第一次碰到士庶之分,也是第一次被人如此鄙夷,一时愣在那里,不知如何应对,

“你们不用理他,咱们茅山不分贫富,不看出身,只讲修为和境界,这司马宗来了三年了,也没见长进,怎么还是这副脾性,这茅山上,比他身份高贵的王子多的是呢,要论修为境界,他更是啥也不是。”

谢鲲笑嘻嘻的挽着葛水两的手,又教给他们一些寝院的作息规矩。

原来这谢鲲也是今年新招上来弟子,更巧的是也挂在王之远门下。他到茅山已有半旬,大体了解了一重天和礼真观的一些基本情况。

葛水虽然在司马宗那碰了一鼻子灰,弄得很不愉快,但是一想到自己居然真的就成了茅山的正式弟子了,又新认识了谢鲲这样的名士子弟,心里面还是激动得不可自己。

明天的入宗大会会是什么盛况呢?葛水期待的想着,几乎一宿没有睡好。

第十八章 天枢峰顶

撇开满腹新奇的葛水几个不谈。

陆修静和郭四朝两人与葛水几个分别后,两人运气飞速的朝山顶跃去。

郭四朝望着前面潇洒利落,不知比自己轻盈多少的陆修静的身影,心底里不禁感叹自己还真是老了,若再不能突破元婴境界,又不知将要被陆修静甩下多少。

修玄之路,越往后越难,往往精进一寸,都要付出无比的艰辛。

走在前面的陆修静显然没发现郭四朝的心思,他见郭四朝落后许多,便折过头,不羁的说道:“郭师兄,掌门天师在传候我,我就先行一步了。”

“去吧,我老骨头了,走得慢,替我问候天师。”郭四朝爽朗一笑。

“郭师兄说笑了。”陆修静略一抱拳,也不多言,脚下一跃,身影闪动,三两下就消失在群峰之间。

等陆修静再次稳住身形,已悄然到达群峰之巅。

茅山三十六峰,除了最高的上清峰,剩下的就要数掌门所在的天枢峰了。

陆修静见到他的授业恩师,茅山仙宗第二十四代掌门天师无尘子已经在天枢峰的宫门外等候了。

只见无尘子头戴天师玉冠,身着一袭飘逸的白衣,正端坐在华阳宫峭壁前一块突出的山石上。

他鹤发童颜,白髯胜雪,随风而动。

此时,正是皓月当空,满天星斗如璀璨的宝石闪耀夜空,汇成一条夺目的星河。山崖前方,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丝丝浮云如同飘絮一般挂在半空。

整副画面给人一种空灵飘逸之感,让人不禁产生天人俱寂,羽化飞升的错觉。

陆修静咧嘴一笑,心想这掌门天师都年纪一把了,竟比自己还爱耍酷,打个坐都要这么高调。

“恩师,弟子回来了,让恩师久候了。”陆修静轻轻走近,恭谨的附身一拜。

“修静,终于回来了,这次去天山,怎么耽搁这么久,出了什么事么?”无尘子听到人声,缓缓睁开眼睛,微启朱唇道。

“不出恩师所料,昆仑仙宗已然消失,门人四散,一个不留,我们一无所获。归途本来一切顺利,谁知途中被一些琐事阻挡了一下,还收了几个弟子,听见恩师急着召唤,便和郭师兄赶紧赶回来了。”陆修静据实回禀道。

“唉,虽然已有所料及,没想到昆仑仙宗竟一败涂地至此……那些新弟子怎么样?能被你和郭四朝看上的,估计都是佳玉良才吧,我已数十年没下山了,最近还老想起第一次在会稽山见到你的样子。”

无尘子微微一笑,望向陆修静,眼中满是复杂之色。“乌飞兔走,沧海桑田,真是弹指一挥啊。”

“弟子承蒙恩师教诲,此生此世无以为报。”陆修静赶紧又是郑重的一拜。

“诶,相遇即是有缘,我和你话家常呢,你不必这么拘束。”无尘子慈爱的说道。

“不知恩师此次这么急着召弟子回来,是有什么要事?”陆修静见无尘子半天没进正题,站起来提醒他道。

“修静啊,正要和你谈此事呢,不止昆仑,咱们茅山,马上也要出大事了。”无尘子略一沉吟,凤眼中满是担忧之色。

“啊?是北茅那边有什么异动吗?潘师正那伙人难道竟敢……”陆修静听无尘子说得郑重,不由得吃惊的问道。

“非也……非也……咱们茅山,不管南北茅,究竟还是同宗血脉,能有多大的血海深仇。我现在忧虑的是,天下生灵。”无尘子眼眸低垂,微微叹了一口气。

“天下生灵?现今是太康盛世,难道又有什么灾劫吗?”陆修静微吃一惊,无尘子这么忧心忡忡,看来不是什么小事了。

“你当昆仑仙宗是为什么消失的吗,三天前,我为修行祖师爷的上清仙术,夜观周天星辰运转,竟发现……六年前的荧惑守心之象不仅没有消减,还有愈演愈烈之势,现如今金火交会,星象恶曜已成定局,紫微星日见晦暗,看来妖星已经顺利渡劫,不日天子将崩,届时天下大乱,三界必有大劫。”

无尘子语气疲惫,眼中满是悲悯。

“竟……竟有此事,师尊前面不是说妖星已经陨降了吗,怎么突然又逼犯紫薇了,这司马炎正当盛年,难道……真的要驾崩了?”陆修静大睁着双眼,满脸疑惑。

“此乃天机,又是犯忌讳的事,虽你我之间,还是少说为妙。”无尘子机警的四下扫视一眼,嘱咐道。

“事不宜迟,你去准备一下吧,我要召开九峰公会。”

“今晚吗?”陆修静有点无法置信。

这个平时如同自己一般散漫的师尊,何时这么雷厉风行起来了。

“对!”

……

掌门天师有令,陆修静无法违拗。只得赶紧回宫取出朱笔丹砂,凝精聚气,收摄神思,当下笔走游龙,画出九道传令金符。

“天圆地方,律令九章,敕收金符,传讯九峰,急急如律令!”

陆修静掐指做诀,念出传符咒语。

他眼看着那九张符箓金光一闪,飞快的朝九峰之巅传去,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虽然九峰中天枢峰属于符箓派,以画符、制法器见长,陆修静又是天枢峰最被看好的传人,但显然画这九道等级颇高的金符,还是耗费了他不少灵力。

金符已出,剩下的只需静等了。

陆修静收拾好笔墨,心事重重的朝峰顶石室走去。

……

石室在天枢峰的最高处,又名华阳洞,四面皆是峭壁,也无阶梯栈道相通。

陆修静飞身而上,摁动机关,进入石室的大厅。

大厅空旷,有数丈见方,四壁洞然,点着长明灯火,并没有过多的装饰,当中是一方长长的石桌,九张古朴的石凳围在四周。

这是专为九峰公会准备的会址,既有险峻的地势,四面还结有高级的法阵,能屏蔽一切窥探。

石室中发生的一切,除了参会者,外人根本无从得知。

陆修静刚把石室中的会址布置好,就听到了动静。

作为东道主,无尘子自然先到。

只见一道透明发光的身影,飘忽而至,落至掌门位子上,显然是无尘子的元灵。

陆修静忙恭敬地一行礼。

倏忽之间,光影飘动,石室里迅电流光,其他诸峰掌宫真人的元灵也相继到来。

无尘子左侧的是上清峰太元宫的朴叙长老,此人身着黑袍,长髯及地,辈分极高,向来不参入宗门事务。无尘子右侧的是紫薇峰九霄宫的星河天师,他也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身着青袍,很是淡定超脱。这三人皆是茅山宗的耆宿。

接下来是奔雷峰青龙宫的李淑何真人,他身着蓝袍,正当盛年,面容坚毅,步履轻快。紧随而至的是白云峰仪鹄宫的司马含光,他也是掌观真人的身份,身着绿袍,步履飘逸,神情洒脱。

最后姗姗来迟的是玉容峰绕秀宫的钱妙真仙姑,她身着粉袍,身形俊逸,文采风流,虽是这些掌观真人里辈分最低的,又是女流,但是气场淡定,举止灵动,丝毫不输其他的茅山耆老。

第十九章 九峰公会

诸峰峰主彼此行礼见过,又按次入席。

陆修静也一个个恭敬的向他们行礼,诸峰峰主都是淡淡回礼,独有当年的同门钱妙真对他温婉一笑。

“多年未见,你还是老样子。”

“师姐倒是日见清瘦了,想是宫门事务冗杂。”陆修静关切的说道。

“先师白仙姑把玉容峰托付给我,我自当旰衣宵食,奉献宫门。”钱妙真浅浅一笑。

连我们的感情,也一并奉献了。

陆修静也对她报以释然一笑,只是最后这一句却终究没说出口。

……

“北茅三峰,这次也没来人吗?”无尘子等了片刻,略带失望的问道。

“弟子已经特意在金符中言明了,事关重大,请诸峰务必前来,可是……”陆修静为难的回道。

“算了,无尘师侄,人各有志,何必强求。”朴叙长老声音温润,自有一种达观气象。

“唉,兹事体大,那我们就开始吧……”

无尘子天师的话还没说完,只见石室入口处灵光一闪,又有一身着红袍的身影飘然而至,他大大咧咧的往末首的石椅上一靠,也不与石室中众人见礼。

“呵,多年未见,你们几个老东西还是这幅样子。这破石室也是,也不检修检修,还是这副寒酸样。”

来人语气睥睨,举止唐突,鬓发斑白,竟是北茅青玄峰葆真宫的玉虚真人。

无尘子、朴叙长老等人显然早已对他的放诞无礼见怪不怪,也并不与他较真。而李淑何和钱妙真等早已怒目相向,显然对他的轻侮很是不忿。

陆修静紧张的盯着门口,以为还有人会来,可是却再无动静。

“不用看了,他们两不会来了。大半夜把我叫来,有什么屁话就快说吧,不要耽误我通灵的时间。”玉虚真人把手往桌子上一撑,傲慢地说道。

陆修静知道他指的肯定是和合峰玉津宫的驯龙仙姑和幽明峰太阴宫的紫炼真人。

茅山九峰这次九至其七,却依旧不能九峰齐聚,陆修静不禁有点淡淡的遗憾。

“玉虚子,我听闻,你们北茅此次又是单独招收弟子,在北天门也弄了个院堂,自己收徒授业,你们这是要自立门户、公开决裂吗?连掌门天师的金符诏令,你们也不来与会,你们眼中还有没有茅山正统!”

李淑何怨气正盛,当即大声发难指责玉虚真人道。

“哼,黄口孺子,我们北茅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茅山正统?在你们眼里我们北茅不向来是旁门左道吗,我们单独招徒,又碍着你们什么了?”

玉虚真人把腿一翘,不削的说道。

“你……你这是漠视宗门规矩!岂有此理!”

李淑何气得眉毛倒竖,他的辈分没玉虚子高,被他骂作黄口孺子显然很是愤懑。

“李师兄消消气,和这种人有什么好说的,他辈分高,你让着他点。”钱妙真语含褒贬的劝慰道。

“好了好了,掌门还没说话呢,你们倒先吵上了。”星河天师向来是个老好人,温厚的劝和道。

“这么些年了,依旧是锱铢必较。”司马含光也淡然一笑。

“哼,你们把我招来,就是说这些鸡毛蒜皮的屁事吗?还是要开批斗会?若是这样,我就不奉陪了。”玉虚真人将红袍一抖,说着就要起身。

“好了,都别吵了。那就开始吧,这次召集大家来,实是有要事相商。”无尘子微微叹了一口,沉重的说道。

“修静,你把你这次去天山的见闻,先和各位掌观真人说一下。”

“弟子此次和郭师兄奉掌门之命前去天山拜会昆仑仙宗的同道,可是却发现昆仑仙宗早已人去楼空,昆仑弟子不知散落何方,偌大的昆仑,遍地萧瑟,只余断壁残垣,竟然空无一人。”陆修静言简意赅的汇报道。

“怎……怎么会是这样……”

“有没有弄错,你们查看清楚了吗?”

“陆修静是什么修为,再说又有老成的郭四朝跟着,他们怎么会弄错。”

“是不是昆仑仙宗的人迁址了。”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哦……”

……

听完陆修静的汇报,石椅上的众位真人皆是大惊失色,忙面面相觑的讨论起来。连沉稳的星河天师和朴叙长老也脸色微变。

听到此等变故,玉虚真人亦不敢轻视,一脸关切的注视着。

“修静他们已经确认过了,昆仑仙宗确实是消失了。这些年两宗音讯不通,我原以为是路途遥远,久隔山海,才特意让修静代替我去昆仑致意,谁知这传承万年、为众神之源的煌煌第一仙宗,竟然已经仙源枯竭,不存于世了。”

无尘子语气枯淡,颇为落寞的说道。

“仙……仙源枯竭!”

众真人听到此词皆是大吃一惊,他们只在传说中听过事情,没想到今日真的发生了,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

“昔年华夏四大仙宗,蓬莱仙宗远在北海上,虚无缥缈;蜀山仙宗偏居南隅,不问世事;现如今西方的昆仑仙宗又已悄然消逝,能承三界运势者,也独我茅山一门了,我们若不勠力同心……”

“只是昆仑仙宗枯竭,与我茅山干系不大,我茅山现今仙源正盛,正是开枝散叶之时。”听到无尘天师又要扯到那些老生常谈上去,玉虚真人忙毫不客气的打断他道。

“诶,师弟你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啊。”无尘子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

“近日的星象,想必诸位已经注意到了,荧惑守心之象重现天东,紫薇在劫难逃,刚刚稳定二十年的天下又将有一场大难!灾异初现,大劫将至,届时妖界、鬼界和魔界肯定均会趁机而出,普界众生,又将陷入生灵涂炭之中。”

“竟……竟是这样,我还疑惑怎么星象恶曜又出现了……那敢问师兄,大劫当前,有何良策渡此困局啊?”

听完无尘子的分析,石室里的众人都陷入深深的震恐之中。连玉虚真人也不再等闲视之,忙关切的问道。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劫难已至,吾等皆需合力同心。现今昆仑仙宗已然陨落,我茅山既是当世显宗,当执天下牛耳!我已决定,联合九峰之力,举行罗天大醮!”无尘子郑重的宣布道。

“罗天大醮?!”众人显然很是吃惊,均没想到无尘子竟然有如此宏愿,要举办规格最高的祭天醮典。

“对,大劫将至,除此之外别无他途,希望通过我们的努力,能协正星位、祈福保民、使三界重归平和、邦国安泰!”无尘子显然已下定决心。

“罗天大醮规制宏大,若我一宗独力为之,必须要集合九峰的力量才行,还得参与众人合力同心、守望相助,可当今之时……举办这样的斋醮,实是难之又难啊。”朴叙长老略一思索,颇为忧虑的说道。

“没错,罗天大醮非同小可,必须九峰齐心协力。”

无尘子站起来,一脸凝重的望向玉虚真人,恳切的说道:

“师弟,大劫将至,时局维艰,为了三界的将来,请你务必转告幽明、和合二峰,请他们届时务必以大局为重,抛弃成见,前来襄助罗天大醮,和我们共渡难关。”

“贫道尽力而为吧。”玉虚真人叹了口气,难得认真的答道。

……

送走各位峰主的元灵,结束石室的九峰公会后,陆修静重新封锁室门,下到华阳宫的经房内。

“师尊,真的有这么严重吗?”陆修静从蒲团上扶起元灵已经归位的无尘子。

“唉,只会比预想的更糟糕。”无尘子一脸疲累,显然刚才的峰会耗费了他太多的精元。

“那弟子有什么可以为师尊的分忧的吗?”陆修静心疼的问道。

“我接下来要闭关一段时间,为罗天大醮做准备,宗门的俗事,就全交给你了。”无尘子望着陆修静,略带期许的说道。

“弟子领命,定不负师尊所托。”陆修静认真的说道。

“我会授你掌门印绶,方便你协调号令诸峰。这是个苦差事,以你快意恩仇、无拘无束的天性,本是为难你了,可是托付给其他人我都放心不下……北茅那边,就随他们去吧,道法自然,不必太过强求。”无尘子语重心长的嘱咐道。

“弟子谨遵师尊教诲!”

“可惜明天的入宗盛会,我也无缘一见了,你代我去吧。要多留意新入宗的弟子里有没有根基优秀的好苗子,为了宗门大计,必须要尽早培植人才。”

无尘子有点落寞的说道。

第二十章 入宗仪式

第二天一早,葛洪就兴冲冲的来敲葛水的窗子了。

“葛水,快起来了,今天有入宗大会,还要有分堂测试,听说会有山上的大人物来,咱们早点去占个位子。”

“哥,你再让我睡会嘛,昨天太兴奋,一晚都没睡好。”葛水捂着耳朵,躺在床上懒洋洋的说道。

“你当还是在牛弯镇当仙童啊,太阳都要晒屁股了,昨天谢鲲不是告诉你了吗,茅山的规矩,寅卯之交就应该起来练气清修的,现在都卯时末了,我给你去饭堂里拿了几个包子,你不起来我可就自己吃了。”葛洪坏笑着说道。

“啊?有包子。”

葛水一听有吃的,立马一个骨碌翻身爬了起来。睡了一晚上,还真有点饿呢。听说高阶的修士都只食仙果、饮仙露,辟谷的甚至滴水不进,他葛水可还做不到。

葛水赶忙起来梳洗,美滋滋的吃过了葛洪带回来的包子后。只见同舍的司马宗等人已经不见了。

正在兄弟两不知朝哪而去时,谢鲲急匆匆的从外面回来了。

“你们不会睡到现在才起来吧?”谢鲲见葛水睡眼惺忪,打趣地问道。

“昨天跑了一天,有点太累了。”葛水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我都去青松崖练习半天吐纳了,在会场没见到你们,王师吩咐我赶紧把你们带过去呢。入宗大会都要开始了,快随我来吧”谢鲲说着,在前领路而去。

葛洪苦着脸无奈的望了眼葛水,葛水只得做了个鬼脸。

兄弟两随着谢鲲穿过寝院和一座座经堂,到处空荡荡的,显然大家都已经去会场了。

“我们得快点了。”

谢鲲有点焦急的说道。

又穿过一排肃穆的柏树林后,谢鲲才终于领着两人到达礼真观的大殿广场前。

葛水这才见到礼真观广场的全貌。

只见能容纳上万修士的圆形广场沿地势错落修筑,中间有一条石砌的台阶大道渐次而上,顶上是一个宽阔的平台,中间耸立着三茅仙师的金身塑像,高大巍峨,甚至比身后的礼真观大殿还高出一头,大殿两厢依次排列着各个授业和进修的经堂。

广场各层坐席上已坐满了人,甚至连走道上也站满了参会的修士。

因为是三年一度的入宗盛会,不止今年新收的弟子,前几届的老弟子,甚至二重天、三重天乃至九峰的修士都有来观礼的,大家交头接耳、谈玄论道、探讨心得,又有许多至交重逢、班荆道故,现场热闹非凡。

谢鲲领着葛家兄弟穿过一排排拥挤的人群,自然引起了众人的注目。

尤其是那些新来的女弟子,心性还不成熟,更是频频侧目。

“快看,那人怎么长得那般好看。”

“哪个、哪个?最小的那个吗?”

“天哪,简直和金童一般!勾起了我的弟控之心啊,好想玩养成。”

“这届弟子里还真的是招了些龙章凤姿之才啊,你看他旁边那个也不错。”

“哪个?豁了门牙的那个?你什么审美!”

“不是,前面那个!”

“那不是谢家公子吗,你居然也不认识……”

女弟子的痴笑之声自然也传入了葛水等人耳中,只见谢鲲依旧是泰然自若的样子,葛洪则努力的板着个脸,葛水虽然年幼,可是心智早已成熟,第一次受这么多少女关注,不觉红了耳根。

三人鱼贯而入,来到广场右侧一处角落里,远远便望到慕容廆和绿珠在一边招手。

葛水刚想回应,却见到一旁的王之远和李明眼含怒色,剑眉微皱。只得赶紧潜身缩首跑了过去,和葛洪一起恭敬的施礼。

“见过二位夫子。”

“你们两个!第一天就迟到,因为找你们,害我们都被挤到角落里来了。不要以为是自结仙胎或者仙灵充盈就自恃甚高,修玄之道,何其艰辛!不下苦工,照旧是水中捞月!”王之远严厉的训斥道。

“照理说今天是第一天,又是入宗大会的盛事,我应该饶你们一次,但你们既跟了我,我就要对你们负责,不给你们个教训,保不准下次还犯,把手伸出来!”

葛水知道这下逃不过了,只得不情不愿的将手伸了出去。

“啪!”

王之远抽出戒尺在葛水和葛洪两人手心一抽,两人手板立时浮起一道红印。王之远这才让两人入列。

虽然葛水明显感觉到王之远对自己已经格外留情,并没有像葛洪那样下死劲,可还是觉得手掌心火烧火燎的,一阵钻心的疼痛。

而他一旁的葛洪却并没什么大碍,只偷笑着悄悄对葛水吐了吐舌头:“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睡懒觉了。”

看来他这哥哥以前在学塾里没少挨打,已经习惯了。

“葛水弟弟,你们没事吧。”一旁的绿珠关切的问道。

“没事,没事,王师吓唬我们的。”葛水对她笑笑,让她宽心。

葛水注意到,绿珠身边有个和她年岁相仿的小女孩,长得很是清婉动人,且举止优雅,性情温和,一颦一笑很像戏文里的大家闺秀,看来也是个世家子弟。

只见绿珠和她手挽着手,两人交头接耳,时而小声的吃吃笑着,看起来很是要好。

女生之间的友谊,有时候来的就是那么的快。

葛水还在好奇的盯着那女生察看,只听得前面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激动的话语声。

“快看快看,要开始了。”

“怎么连龙凤都出来了,那是幻术码?”

“哇,那从天而降是谁,好帅啊!”

“这你都不认识?那是掌门天师的入室弟子,天枢峰的黄冠上师啊!”

“是吗,这么年轻就到了黄冠啊,真是帅毙了。”

……

葛水只听得数发火炮声响,广场上的人群一阵骚动,群情亢奋,在那赞叹不已。

可他个子矮小,被前面密密麻麻的人墙挡着,什么也看不见,光听的大家啧啧称奇之声,心里面更是好奇,忙着急的跳起来从众人的肩缝里望去,旦见得模模糊糊一片光影,什么也看不清楚。

“看不到吧,坐我肩上来吧。”

还是葛洪最为关心自己这个弟弟,见他蹦跳半天,便提议到。

葛水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开心的跨到了葛洪的肩上,葛洪吃力的将他扛了起来。

“你这小子,又长重了。”

“嘻嘻……”

……

这回,葛水终于能见到台上的一切了。

只见一片绚丽的光影在台上流动追逐,仔细一看,原来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灵兽的影子。

他们忽高忽低,奔腾旋转,看得人眼花缭乱。

在那光影中心,有一白衣修士持剑偏偏而立,只见他头戴紫金黄冠,面如冠玉,神情很是洒脱睥睨。

这不是那白袍的陆修静吗!

葛水吃了一惊,难道他是什么表演嘉宾吗?

正在葛水疑惑间,却只见那静立不动的陆修静忽然开始动作了。他脚尖一点,身子如同离枝之鸟一般腾空而起,很是洒脱利落。

加之他风度翩翩,容貌出众,真是恍如飞升的仙人一般。

第二十一章 獬豸分堂

葛水目不转睛的看着,只见那陆修静在半空中旋转而上,一边舞动剑花,动作行云流水,十分的飘逸洒脱。

而那四灵兽的光影也随着他旋舞而上,五光十色,影影重重,令人叹为观止。

观礼的低阶修士们一个个无法置信的瞪大了双眼,现场一片寂静,甚至都忘了欢呼,显然被这绝美的一幕震撼到了。

就在此时,那陆修静已升到数丈高空,利落的将剑一挽,用剑柄反手一击,精准的敲击在高悬山门的一面大锣上。

“嘡!”

清脆的锣音在山谷中回荡。

现场观礼的人潮这才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葛水后来才知道,那面其貌不扬的铜锣是开山的三茅祖师留下来的神器,只有每三年一次的入宗仪式上才会敲响。

那陆修静敲完开山锣,这才翩翩落地,举手示意大家肃静。

一个青袍的银冠修士扯着嗓子大喊道:“茅山仙宗,第三百一十五届弟子入宗仪式,现在开始!朝拜三茅祖师!”

葛水见旁边的修士都开始整顿衣冠,知道要行拜宗礼了,赶紧让葛水把自己放下来。

“跪!”

“一叩首!”

……

好不容易行完这三跪九叩的大礼,葛水觉得自己的膝盖都有点生疼,刚在想接下来是什么仪式,却听得陆修静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各位新入宗的玄友,福生无量,鄙人乃天枢峰黄冠陆修静,现代表掌门天师欢迎各位拜入我宗门下,仙道贵生,无量度人,愿诸位勤修正道,昌我宗门!”

也不知陆修静用了什么传音之法,葛水虽然见不到人墙前面的陆修静,可陆修静的话语却清楚的传入了现场每一个人的耳中,他的声音清朗和曦,令人精神一振。

……

拜宗仪式后,就是新入宗弟子的分堂测试了。

这是在礼真观的大殿里进行的。

新入宗的弟子排好队,一个个进入大殿。

葛水和葛洪他们几个也在王之远的带领下排在队列中。

葛水探头一看,只见殿内神龛上有一神兽,身形如羊豚般大小,身上布满青色的鳞片,脊背和头上有金黄的鬃毛,目光炯炯,一张大嘴,长得很像麒麟,头上却只有一只独角。

参加测试的弟子正一个一个的排着队,似乎是要抚摸它几下。

“这是干嘛用的,撸兽吗?”葛水好奇的问道。

“哈哈,你可真逗,那是宗门的神兽,名叫獬豸,极有灵性,是一种能感知人的潜能和仙灵属性的瑞兽,新入宗的弟子将手放在他的独角上,他就能通过灵犀感知到你的潜能属性,并为你分好堂院。”

谢鲲兴奋的告诉几人道。

果然,不一会儿,就陆续有弟子兴奋的从大殿里跑了出来,口中惊喜的大叫道:“白水堂!”

立马就有相应堂院的师兄师姐们迎了过去,将他迎入相应的堂院阵营中。

“紫金堂!”

“青木堂!”

“赤火堂!”

“玄土堂!”

……

弟子们一个个入内,分别分到了相应的堂院,有的开心,有的微露遗憾。

排在前面的慕容廆分到了紫金堂,绿珠分到了青木堂,葛洪和谢鲲则分到了玄土堂,和绿珠一起的那个淑雅的小女孩也分到了玄土堂。

下一个就是葛水了,他不禁有点小小的期待起来。

紫金堂和赤火堂看起来很不错,分到的新弟子最多,要是能分到玄土堂也很好,能和葛洪分到一起。

“下一个,动作快点。”主持分堂测试的银冠执事不耐烦的喊道。

葛水忐忑不安的走了上去,将微微冒汗的右手握在那神兽角上。

那神兽的额角坚硬光滑,有一种冰凉的触感,摸上去很是舒服。

只见那神兽闭上眼睛,安静的谛听着。

葛水只觉似乎有一股微弱的电流一样的东西通过獬豸头上的尖角传到自己的躯体中。葛水心情很是紧张,似乎都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练虚堂。”

过了许久,才见那神兽疲累的睁开眼睛,缓缓的吐出一个名字。

什么?

排了这么久,葛水似乎还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怎么回事,怎么会是这个堂院,这都多少年没出现的名字了。”大殿内的几个执事似乎很是惊讶,连白袍的陆修静也疑惑的走了过来。

“王之远,你这弟子怎么回事,你当时怎么测的。”一名银冠的修士质问道。

“这……让他再测一次吧,有可能是獬豸弄错了。”王之远满头是汗,他不敢供出这是陆修静和郭四朝招进来的弟子,只得请求让再给葛水一次机会。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葛水竟会被分到练虚堂,那是以前为北茅三峰输送弟子的堂院,自从南北茅闹僵以后,就再也没有招过相应的弟子了。

近年来,葛水是唯一分到这个堂院的。

王之远不知道为什么陆修静他们会看中一个这样的弟子,难道是因为他是自结仙胎吗?王之远的心里满是疑惑。

葛水心里也很是疑惑这些高阶修士为什么听到练虚堂的名号表现那么怪异,还硬要自己再试一遍,但他也不好违拗,只得又一次将手覆在那神兽冰凉的额角上。

“练虚堂。”

这一次,那神兽似乎都没有多加思索,立马又清晰的再一次报出了结果。

“没搞错吧,怎么招了个这样的弟子。”

“北茅那些人都不和我们来往了,找个理由打发了吧。”

“就是呀,这样的弟子不能要,搞不好还是北茅安插的尖细。”

“可是人都已经招进来誊录在册了,没有什么缘故就将人打发走,这不合茅山的规矩啊。”

……

大殿内一时议论纷纷,似乎那些高阶的修士对此很是忌讳。

“这个娃娃我检查过,没有问题。既然练虚堂已经不开了,就让他去玄土堂吧,性质也差不多。”

众人还在吵吵嚷嚷,却只见陆修静歪着身子伸了一个懒腰,若无其事的说道。

“这……”众人见陆修静已经发话了,便都不再言语了。这里数他地位最为尊崇,一时也没人敢质疑,出了事也反正有他担着。

葛水一头雾水,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不过听到能和葛洪一个堂院,还是很开心。

他兴冲冲的跑出了大殿,见到葛洪几个正在焦急的等待。

“怎么样,怎么进去这么久?”葛洪等见葛水一出来,立马迎上去问道。

“出了点小状况,不过没事了。”葛水撒娇的一笑。

“分到哪个堂院了?”慕容廆和绿珠等也关切的问道。

“玄土堂!”葛水激动地说道。

“太好了。”

……

“太好了!”几人身后的一群女生,听到葛水的分堂结果也兴奋得一声大喊。

原来是一些前几届的师姐,她们早就盯上了新弟子里一些品貌均佳的优秀苗子。

葛水看长相无疑是这届弟子里最出众的,听到能分到自己的堂院,那些女弟子怎么能不兴奋呢。

而旁边其他堂正在等候消息的一些女弟子,则不由得纷纷叹气怅恨而去。

第二十二章 第一堂课

“葛水,起床了,又睡懒觉,昨天还没吸取到教训吗!”

一大早,葛洪又在窗外大叫道。

“哥,我只睡一刻钟,就一刻钟……”葛水翻了个身,有气无力的答道。

“再不起来,不仅饭堂没吃的了,第一堂早课也要迟到,你就等着挨王师的板子吧。”葛洪不依不饶的大喊道。

“天哪……简直要人命啊……”葛水哀嚎一声,这才无精打采的爬起来梳洗。

看来,牛弯镇那一觉睡到太阳照屁股的幸福日子,的确是一去不复返了。

这乱世生活,真是太不容易了,葛水无奈的想道。

尤其是修玄的。

司马宗和谢鲲自然又是早不见人影了,葛水两也不敢耽搁,赶紧收拾了朝饭堂跑去。

两人在饭堂从执事大婶手中抢过最后两个包子,一边狼吞虎咽的啃着,一边飞速的朝礼真观广场跑去。

山间晨雾刚散,空气里还带着一股湿冷的气息。到处是参天的大树,其间散落着一座座修葺严整的院落。

一些高阶的玄修弟子在授业师尊的带领下,正端坐在崖间松下练习吐纳采气,还有一些则舞拳弄棒,正在苦修一些外家拳法。

葛水两人虽对这些修炼门法很是好奇,但是时间紧急,也没心思停下来好好观摩,只得飞快的一跑而过。

两人来到昨天举行入宗典礼的礼真观广场,气喘吁吁的登上那冗长的石砌台阶,敷衍的对三茅祖师的神像一行礼,便赶紧挨个堂院寻找起来。

只见那些入门夫子一个个站在堂院的门外,正严阵以待。

见到葛水两兄弟又是姗姗来迟,王之远的脸色比礼真观石壁上的饕餮纹还要难看。

“又是你们两!你们到底有没有一点规矩!在茅山修玄的机会,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你们不珍惜,就是自结仙胎也是枉然。”王之远吐沫横飞,恨铁不成钢的训斥道。

葛水两赶紧低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他又拿戒尺招呼两人。

“还傻愣着干嘛,快去吧,授业仙师都快到了!完事我再找你们两。”王之远恶狠狠的交待一声,别过头去。

葛水兄弟两巴不得这一声,赶紧一行礼,脚底抹油的溜了。

玄土堂应该就在大殿两侧,可两人是第一次来,还是找了半天才找到堂院的位置。

两人赶紧跑进课堂,却只见厅堂内已经满满当当的坐满了正等着授课的新入宗弟子。

见葛水两冒冒失失的跑进来,所有人的目光自然都集中在两人身上。

“哟,这两是谁啊,才入宗第一堂课,就这么迟到,心也太大了吧。”

“不知道,看这样子,应该是庶民出身吧,不过……那个小的长得真好看啊!”

“唉,真是服了你们这些女生了,就是花痴!长得帅那是重点吗?”

“当然是了!真是太好看了……”

新入宗的底子经过几天的相处,大多有些熟络了,此时正盯着个税两个窃窃私语着。尤其是几个女弟子,看着葛水俊美无暇的小脸,激动得有点无法自抑的惊叹道。

“你们不知道吧,这两个据说是这届弟子里资质最佳的,其中据说还有个是自结仙胎,昨天的分堂测试上出了岔子,居然被代理掌门的黄冠仙师保下来了。”

“啧啧啧,难怪这么大面子,都这个点了才来课堂,人家是有背景的。”

“是啊,天才就是了不起啊。”

……

葛水两听着那些男生酸酸的话语,虽然心中很是不快,可也只得忍着,毕竟人家只是背后嚼舌根,又没点名道姓,你又能拿人家怎么样。

言语之利,甚于毒箭。这是葛水早就明白了的道理。

葛水四下打量一圈,发现同一堂的弟子年纪大多差不多,均在10岁上下,很少有慕容廆那样的青年,也没有比自己更小的了。

这些新入门的弟子大多形貌俱佳,气质自然也不错,既有很多世家大族的子弟,也有不少是平民。能入选茅山,自然都不是庸才,因而一个个都志得意满,举手投足间皆有过人之处。

满满当当的厅堂里只剩下两个空座位,而且是分开的,一个在最后头的谢鲲旁边,看他是他特意留的,一个在窗户底下。

葛水兄弟两没办法,只得分头坐了下去。葛水个子小,便朝靠窗的座位走去。

“同道你好,我是乐正绫,很高兴认识你。”

葛水刚一入座,就听得旁边传来一阵清澈悦耳的声音,忙转身一看,只见是一个温婉照人的小女孩,梳着两个可爱的垂头发髻,挽在耳边。

葛水觉得很是脸熟,原来竟是在入宗大会上见到的,那个站在绿珠旁边的女生。

“我是绿珠姐姐的舍友,我们见过的,你忘了吗。”那小女孩见葛水看的入神,吃吃的捂嘴笑道。

一颦一笑间,皆是令人心动的姿容。

“当然记得,小姐姐你长得那么好看,我只是一时看呆了。我叫葛水,是绿珠姐姐的同乡好友。我们居然分在一个堂院,真是太巧了,我没想到还能和你同桌。”葛水憨憨的一笑,努力露出一个甜美的表情。

葛水虽然年幼,但是心智早已成熟,对于美丽的小姐姐,自是格外喜欢。

“唷,这么小就甜言蜜语的,还真不简单。我劝你们要你侬我侬的,还是换个地方吧,师尊马上就要来了。”只见前面一个穿戴奢华的世家子弟回过头,一脸鄙夷的说道。

葛水刚想顶他几句,却见到乐正绫悄悄的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说道。

“别理他,他是琅琊王氏子弟,名叫王澄,刁钻傲慢,就会惹人讨厌。”

葛水注意到这王澄和司马宗坐在一起,似乎很是交厚,这也难怪,真是臭气相投。

隔水正在郁闷间,只听得堂院外的钲板忽然被敲响了。

闹哄哄的厅堂里立马就安静下来了,弟子们一个个整顿衣襟,收敛自己的姿态,都是一本正经的样子。

看来第一堂课的授业尊师要来了。

葛水也赶紧正襟危坐,屏气凝神的注视着门口的动静。

……

“这……怎么可能!”只听得聚精会神的弟子中爆发出一阵无法置信的惊讶声。

葛水和一旁的乐正绫也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两人相视一笑,显然都很是意外。

原来飘逸的走上讲坛的,竟是一位极其俊美的年轻女修士。

只见她一袭粉袍,头戴银冠,看上去却只有二十多岁的样子,手拿拂尘,面容俊朗,冰清玉洁的脸上带有一股灵秀正派色的神色。

在葛水的意识里,启蒙第一课的仙师应该是皓首穷经的耄耋老者才对,再不济也应该是郭四朝、王之远那样道骨仙风的中年修士。

可现在……怎么会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修士呢?

那女修士显然对弟子们惊讶的反应已经见怪不怪了,她淡定的立在讲坛上,温婉一笑。镇定自若的开口讲道:

“诸位新入宗弟子,欢迎你们来到茅山,很荣幸能成为诸位的启蒙夫子,我是茅山玉容峰的纪雨青,你们可以叫我纪仙姑。”

纪雨青娓娓的说着,声音温润,似乎有一种沁人心脾的力量。厅堂里瞬间变得静悄悄的。

葛水听到有一只蚊蚋从窗户里钻了进来,在自己耳边嗡嗡而过,向前飞去,声音竟清晰可闻。

“下面,我将给大家讲授入门第一课,介绍茅山宗的渊源和修炼境界、法门,你们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随时提问。”

那纪雨青说着,轻轻将拂尘一挥,霎时有数十簿简册从讲坛后的书架上飞了出来,轻轻飘舞,如落叶飞絮一般,精准的散落到每个弟子的书案上,而且方向一致,全都整整齐齐的。只见那简册的扉页上写着《真诰》两字。

“哇!”满堂的弟子皆是一声轻呼。

乐正绫等还没见过玄术的女弟子更是惊得合不拢嘴,这一幕真是太神奇了。

“且说上古洪荒之时,天地混沌,大神盘古开天辟地,万灵始得生息,后有娲皇捏土成人,而有人族为万灵之长。三皇五帝之时,三清圣人立教;两周之际,太清圣人临凡,传下煌煌五千言道德真经,便是如今万灵修行之道的源头。”

纪雨青示意众人翻开简册,从头解说道。

“中古之世,天下有四大仙宗,分别是西荒昆仑仙宗、北海蓬莱仙宗、南麓蜀山仙宗以及我们东境茅山仙宗。四大仙宗皆是显赫一时,各有千秋。”

“其中昆仑仙宗渊源最久,可以追溯到上古的西王母;蓬莱仙宗远在汪洋之中,自徐福寻仙后已不见踪迹;蜀山仙宗潜藏南陆深山,神秘莫测,不问世事。”

“独有我茅山仙宗,自三茅仙师创教后,绵延千年,道统不绝,两汉魏晋以来,益发繁荣昌盛,仙源广泽,乃是当世显宗。”

纪雨青的声音温润如玉,虽是枯燥的宗门历史讲解,堂下众弟子也听得津津有味。

而葛水的注意力却全在在那嗡嗡飞舞着的蚊蚋上,葛水眼见着那小虫高高低低,绕过一个个聚精会神正专心听讲的弟子,却并不急着下嘴,而是四处打量,显然这是一只颇为挑嘴的蚊子。

忽然,那蚊蚋像是发现了目标一般,径直朝着讲坛而去。

糟糕!葛水心想那纪仙姑不幸要遭蚊子的毒口了。

就在此时,正口若悬河的纪雨青将拂尘一扬,看似无心之举,却只见那蚊蚋哼哼两声,竟直接跌落在地。

葛水眼睛锐利,他清楚的看到,这蚊蚋细若针尖的两扇翅膀,已经齐根而断,而身子却完好无损。

看来这个纪仙姑可不好惹!葛水不竟感叹道。

“茅盈、茅固、茅衷三位祖师飞升后,他们留下的修玄法门继续在茅山生根发芽,形成了今日茅山九峰并驾齐驱的局面。”

纪雨青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不疾不徐的讲解着,厅堂里的其他弟子,显然也都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其中,上清峰主修玄道典籍,乃是经文派;天枢峰主修画符炼宝,乃是符箓派;紫薇峰主修炼丹医药,乃是丹鼎派;这三峰继承的是茅盈祖师的衣钵。奔雷峰主修施法念咒,乃是法咒派;玉容峰主修手法掐诀,乃是法诀派;白云峰主修身法布阵,乃是法阵派;这三峰是继承茅固祖师的衣钵。你们以后,都有机会上这些山峰进修……”

纪雨青正滔滔的说着,忽然又被一个鲁莽的声音打断了。

“敢问仙姑,还有继承茅衷祖师的北茅三峰呢?您为什么不介绍了……弟子听说,那边的功法都很强,但又听说是些旁门左道,修炼的全是下九流的阴毒功法……”

第二十三章 修炼境界

葛水忙好奇的朝那发问者一看,只见是一名清秀俊朗、举止不凡的年轻弟子,约十一二岁的样子。

“他怎么连这个都敢问。”

“这人也太大胆了吧,不知道这是犯忌讳的吗?”

“哈哈,我看这小子要倒霉了。”

……

只听得原本安静的课堂里,立时炸开了锅。

“这是中山郡的刘琨,祖上据说还是前汉的皇室,虽然聪明灵透,却是个直性子、死脑筋。”乐正绫附身到葛水耳边,小声的说道。

“诸位肃静,课堂之上,本就是什么都可以探讨的。”纪雨青见厅堂里闹哄哄的,颇有威严的轻叱一声。

“大道三千,本无贵贱高下之分,但万法朝宗,万变不离其宗,终究是要惩恶向善。太清圣人说,天道无亲,常与善人。北茅诸峰,修炼的是驭鬼通灵,甚至男女交合的淫术……坏了道门的规矩,又有损宗门名声,自然为我辈所不齿。”

纪雨青不怒自威的说道。

“可是仙姑,这些不也是茅衷祖师传下来的法门吗?”刘琨显然还是不解,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说道。

“道法自然,茅衷祖师心中无有邪念,自然收放随心,不会剑走偏锋。再说,这些驱鬼交合之术,只是茅衷祖师的传下的小乘之术,只是作为修行的佐助,现北茅三峰专精此道,弃大道于不顾,岂不是舍本逐末,误入歧途。”

纪雨青正色说道。

“弟子受教了。”

见她说得这般严肃,刘琨也不再死缠烂打。

“大道无形,并无修行捷径可走,本师希望你们牢牢记住今天这第一课,走正道,学正法,千万不要心存侥幸,尝试邪术,以免坠入万劫不复之深渊。接下来,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我上清正道的修炼境界。”

纪雨青说着,示意众人又将简册翻了几页。

“我上清教的修炼境界,无非炼气、筑基、开光、胎息、结丹,元婴,化神、炼虚,反真,大乘十个层次,练满十个层次后,也就到了飞升渡劫之时,再往上,就不是我等凡人能够窥测的了。”

“仙姑,我们何时才能练到大乘境界,渡劫飞升呢?”只见前排的王澄声音兴奋,猴急的问道。

“天道巍峨,越往上也越是难如登天,岂是那么容易的。”纪雨青见他说得轻巧,张嘴就是大乘境界,冷笑一声道:

“你们这些外门子弟,只有修炼圆满前四个境界后,才有资格参加玄道大会,若有幸被诸峰选中,才能按照诸峰的修炼法门继续精进,连各峰的真人、长老和天师一般都在化神境界,我茅山开宗上千年,白日飞升的能有几人?仅有的几个还都是传说中的人物,你开口就是大乘境界,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纪雨青毫不客气的讥讽道。

听纪雨青如此说,那王澄这才红着脸悻悻的坐下了。

“那敢问仙姑,我们这些入门弟子,一开始该如何修炼呢。”

葛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定睛一看,竟是他的哥哥葛洪,没想到他这平日木讷的兄长,此时竟有如此勇气,敢向这语带机锋的仙姑提问。

连他旁边的谢鲲,也大吃一惊,见众人望向那边,忙低下头去。

“大道至简,我茅山宗的入门之法并不难,欲求仙者,先修德行,若德行不修,而但务方术,皆不得其旨。你们现在要做的,便是熟悉入门功法,强身健体,端正姿态,严守戒律,做到由外而内,二者相通,各有仪则。”

听起来这些似乎并不难,厅堂内的弟子,一个个都眼含希冀的聆听着。

“这些便是练气筑基阶段,有了这一基础后,便可以感应天地灵气,开拓自身经脉灵海,吐故纳新,调和阴阳,做到损有余而补不足,以天灵滋养人灵,直至灵海充盈,结具仙胎……”

“你原本便仙灵充盈,甚至已初具仙胎,我相信你只要不是太懒,定会精进神速,应该很快就能到达这一阶段了。”

纪雨青扫视了葛洪一眼,面带微笑的说道,显然她也探查了葛洪的仙灵。

葛洪则是憨厚的一挠头。

而厅堂里那些原本信心满满的弟子们却开始一头雾水了,这些理论对他们还太过抽象,一时无法接受。

“从胎息、结丹往上,便要看各位的天资、悟性和修炼的法门了。总之,修行之路,并无捷径,唯在专之以勤和持之以恒,掌握了勤恒二字,也就算找到窍门了。”

纪雨青并没有理会众弟子一脸迷茫的表情,而是淡定的把要讲的全讲完。

听完纪雨青的话语,厅堂里的众人一时皆有恍然大悟之感。

“原来是这样,我好像明白了。”

“是啊,看来只要勤奋和有恒心就可以了。”

“对啊,明天寅时一早,我们便到山上去练习吐纳采气吧,我已经让高阶的师兄教过我一些练气的窍门了。”

……

厅堂里的弟子们兴奋的讨论着,热情高涨,似乎都看到了修行的希望。纷纷研读起纪雨青刚发下来简册,琢磨纪雨青的话语。

讲坛上的纪雨青却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淡笑着望着充满希冀的新弟子。

……

独有葛水不动声色的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哼,这些蠢材,还真信了,修行都要看悟性和际遇,若是光靠勤奋和恒心,那地里锄地的农户和街上逐利的商贾,早就一个个白日飞升了。

“葛水,你怎么了,怎么表情怪怪的,没听懂吗。”一旁的乐正绫见葛水表情奇怪,关切的问道。

“没有,乐姐姐,我只是在回味师尊的教诲。”

葛水知道此时和乐正绫说这些也说不清楚,便抬起头,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灿烂微笑,乖巧的说道。

没想到那稳重的乐正绫被他一望,竟然红着脸背过头去了。

“我听说,你是你们这届的自结仙胎啊。果然百闻不如一见,长得真是惹人喜爱。”

就在葛水愣神间,只见纪雨青娉婷的朝自己走了过来,目光温和的说道。

“见过仙姑。”葛水马上恭敬的一行礼。

“不必多礼,我刚才说的,你都听懂了吗。”纪雨青关切的询问道。

“仙姑教诲,弟子谨记在心,但实不相瞒,仙姑说的,弟子只听懂了三四成。”葛水讨巧的答道。

“能懂三四成,已经不错了。你天分很好,千万不要浪费了,一定要勤修苦练,有什么疑惑的,可以随时来找我。”纪雨青赞许的说着,这才点了点头,翩翩的离开了。

纪雨青的话语,立时又引得厅堂里一阵赞叹之声。

“原来他真的就是那个自结仙胎!”

“我说什么来着?你们还不信吧。”

“唉,真是羡慕不来啊,运气这么好。”

“啊!又帅又有天赋,我的少女心啊,我快晕倒了,谁扶我一下……”

“你个花痴!……”

葛水听着厅堂里的一阵艳羡之声,心里头也很是得意。

而此时步出玄土堂的纪雨青则换上了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心里面一直嘀咕不停:

这娃娃真的是百年一遇的自结仙胎吗,我怎么一点也看不透他的仙灵呢……难道是我的修为还不够吗,太让人伤心了……(忍悲)

第二十四章 太没劲了

第二堂课是经文课,这次授课的仙师正常点了,是个皓首苍颜的老者。

只见他一袭黑袍,雪白的胡子几乎能垂到地上,还拄着一根藤杖,倒有些世外高人的感觉。

他自我介绍乃是上清峰的孔阳长老,却只带着一个简单的木冠,葛水也不知道他的职衔。

“上清峰主要的工作就是整理典籍,誊写经文,一般不会从我们外门弟子里招收门徒,里面全是各峰隐居二线的耆宿,别看一个个其貌不扬,说不定都是大有来头。”

一旁的乐正绫好像看透了葛水的心思,悄悄凑过来说道。

原来如此,葛水不禁对这个皓首穷经的耄耋老人提起了一些兴趣。

可葛水很快就失望了,因为他讲的这课实在太乏味了,葛水实在听不下去。

“这玄学经文典籍,浩如烟海,灿若星辰,不可计数。经文内容包罗万象,不仅记录了本宗的教理教义、教规教戒、修炼方术、斋醮科仪,更有前人大贤心得,乃至长生之法。”

那孔阳长老的声音颤颤巍巍的,听的人昏昏欲睡,就和催眠曲一般。

“《南华真经》、《冲虚真经》、《通玄真经》、《阴符经》、《清静经》、《西升经》、《心印经》《黄庭经》、《玉皇经》、《玉枢经》、《三官经》、《北斗经》……哪一部不是字字珠玑、句句箴言,就算穷极一生,你们也不可能参透领悟其万一……”

孔阳长老如数家珍的列举着,他的声音看似虚弱无力,实则中气充足,滔滔不绝。

“玄教典籍,何止万数,而这万经之首,却是太清圣人传下来的《道德真经》,虽只有煌煌五千言,却是开宗明义,文意深奥,包涵广博,乃是一切经文的源头。修玄之人,不可不学,我们开经第一课,就先来学习诵读这金科玉律的无上经典。”

孔阳长老说着,从书架上费力的搬出一大摞经文。

他却没有像纪仙姑一样,直接一挥便将典籍直接甩至每个人的桌子上,而是老实的分发给每排前面的弟子,依次传递下去。

这方法也太笨、太原始了吧,众弟子翻开经文,不禁都有些鄙夷。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孔阳长老开始摇头晃脑,以一种怪异的腔调诵读着,每一句都拖得好长,似乎要绕上好几个弯弯儿。

这一来,拖得人更想睡觉了。

此时屋外正是盛夏时节,虽是山林中,却也有炎炎暑气,松林里的蝉声聒噪不已,惹人心烦。

葛水四下一打量,发现几乎满屋子的人都在哈欠连天了。

连庄重淑雅的乐正绫,如小鸡啄米一般,正勉力支撑着。勤奋认真的谢鲲,也是眼睛开开闭闭,显然困得不行。

独有坐在角落的葛洪还聚精会神,正听得认真。

这也怪了,以前在学塾里,自己这个哥哥可是和个榆木疙瘩一样,经常被夫子训斥的。

“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耶?故~能成其私。”

孔阳长老还在颤颤巍巍的以那种奇怪的方法诵读着。

葛水觉得自己实在支撑不住了,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经文上那些蝇头小字,似乎变成了一堆跳来跳去的小蝌蚪,围在眼前打转,不一会儿便钻到了眼睛里,令他晕的不行。

他只觉眼前一黑,趴在桌上便沉沉睡了过去。

……

“你来说说,为何《道德真经》里太清圣人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葛水还在沉睡,却听得旁边有一苍老之声响起,迷迷糊糊的他只见到有一只手指敲着自己眼前的桌子,指甲修长。

葛水听着那指甲敲击桌子之声,似无规律,但听了只觉心绪宁静,也没有立即惊醒,反而有股令人镇定安详之感,连呼吸也不自觉的随着那节奏调整起来。

“为何?”那苍老慈祥的声音又是一声发问。

“人当法地安静柔和,生长万物;地当法天淡泊高远,亘古长存;天当法道清静不言,阴阳相济。道性自然,无所法也……故而修仙求玄,乃是为取法自然,突破生死大限……”

葛水也不及多想,见对方追问得急,只得根据潜意识里的知识,朦胧中应付着答道。

“甚善、甚善,问了这么多人,你是最有夙慧的,我们茅山毕竟后继有人,不至凋零……”

葛水只听得那苍老的声音略带笑意,似乎很是欣慰。

……

“葛水,快醒醒、快醒醒!”葛水还想再睡一觉,却听得耳边传来乐正绫急切的呼叫声。

葛水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只见乐正绫一脸关切的望着自己。

“乐姐姐,怎么了?孔阳仙师呢?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吗?”葛水摸了摸自己帅气的脸蛋,疑惑的问道。

“仙师早走了,趁你迷迷糊糊睡觉,还问了你一个问题。”乐正绫笑眯眯的答道。

“啊?我怎么睡着了……我没惹仙师生气吧。”葛水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那倒没有,仙师听了你的答案,似乎还很是高兴呢。”乐正绫有点激动的说道。

“竟有此事……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葛水一头雾水。

“我也不知道,我刚才似乎也睡了一觉。”

两人正开心的谈论着,却只见葛洪兴冲冲的跑了过来。

“你们两个,快别聊天了,终于熬完这些理论课了。我们赶紧去饭堂打饭吃吧,下午是体能和功法课,要到户外去上,太棒了。”葛洪兴奋的对两人说道。

刚才你不还听得津津有味吗。

葛水有点搞不懂他这个哥哥了,只得和乐正绫相视一笑。

……

“居然没有午休,这茅山也太不人道了!”葛水忍不住气愤的想道。

外面是大太阳天,暑气蒸腾,蝉声聒噪。

就算站在树荫底下,也还是会感觉热浪袭人。

茅山第三百一十五届新入宗弟子全都站在一重天悬崖旁的一处山林里,等着第一堂功法课开始。

说实话葛水还真有点不愿意出来,躲在堂院里睡觉多好。

可是想想马上能学习到茅山正宗的功法,这点辛苦还是可以忍受的。

葛水期待的想着,以为来授课的肯定又是某峰的高阶修士。

可没想到,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却是那些早就看厌了的入门夫子。

就在众弟子疑惑间,那些记名夫子已经走上来将各自名下的弟子召集到一起。

葛水等自然跟的是王之远。

“你们现在学的功法体能课都很简单,就由我们来教你们入门了。”王之远将名下弟子带到一处僻静山石上,往那一站,颇有威严的说道。

原来这功法课并不是分堂上了,而是按照各人的记名夫子,分别授受。

没天理啊,那些枯燥的理论、经文科,请来的全是九峰上的高人大德,而这看似酷帅的身法功夫,却是由这些连进入九峰资格都没有的外门执事教授。

太没劲了。

葛水失望的想道。

最让葛水不满的是,不按堂院授课,就和乐正绫分开了,虽然和慕容廆等又到了一起。

“葛水,你出列一下。”葛水还在暗自感叹,却听到王之远已经点自己的名字了。

“我可记着呢,今天早上又是你来的最晚,想是你觉得自己是自结仙胎,不用下苦功了,那么就由你先来示范下我们的入门功法吧。”

王之远不着声色的说道。

第二十五章 基础功法

听王之远一说,葛水却不由得暗暗叫苦,看来这王之远是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了。

“弟子领命。”虽不情愿,葛水还是老实的来到队列前。

“我茅山宗最开始修炼的都是三茅祖师穿下的长春功,这是最基础的功法。练这套功法先要学会呼吸吐纳,我只示范一遍,你可看好了。”

那王之远说着,正腰收颚,微张两腿,双肩低垂,配合吸气,两掌慢慢提至胸口,停驻片刻,这才又绵长的吐出一大口气。

“这吐纳的口诀是:吸气鹤飞起,呼气深海底,气形合为一,灵海是吾依。你看清楚了吗。”王之远示范完后,对葛水问道。

葛水只得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你来做一遍。”王之远说着,让到一边,示意葛水开始。

好在这吐息之法并不激烈,也不需要什么功底,葛水便依葫芦画瓢的照着他的样子松肩沉胯,悠长的深吸了一口气。

“慢、慢、慢慢……对,吐……呵,没想到你这吐纳之法还真精准,节奏完全贴合了长春功的要求,你这以前是有过修炼基础吗?”王之远有点意外的说道。

“真是厉害,自结仙胎就是悟性高。”一旁围观的众弟子也纷纷羡慕的说道。

葛水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对于这吐纳节奏掌握着这么好,好像是本能的动作一般,只得老实的摇了摇头。

“这吐纳虽是重中之重的基础,但是,光有吐纳也不行,要想练功,你们还得先学站桩和打坐。”那王之远继续说道。

“长春功讲究动静结合,俗话说,入门先站三年桩,这站桩要求按照刚才的吐纳法,气沉灵海,身躯平直下蹲,必须四平八稳,不动如钟,要求一次起码能站住三刻钟以上,你来做一下。”

那王之远示范一遍,又站到一旁。

葛水心里早就将他全家问候了一遍,他自己只是随意示范一下,却要求别人站三刻钟以上。

但葛水没法,只得依言下蹲站桩。

“半柱香、半刻钟、一炷香……”

王之远慢悠悠的记着时。

可这才一会儿,葛水就已经是满头大汗,浑身僵直,两腿酸痛无比,他觉得自己浑身的肌肉都在哆嗦,又酸又痒又痛,如同蚂蚁啃咬一般难受无比。

他还想咬牙坚持,可是体能已到极限,还未及一刻钟,便身子一歪,摔倒在地。

“哈哈哈哈,怎么样,不勤下苦工,能练出强健筋骨吗?”王之远颇为自得的一笑。

旁边围观的众弟子也有为葛水惋惜的,也有许多幸灾乐祸的。

独有葛洪赶忙担心的跑出来扶起葛水。

“你没事吧,干嘛勉强自己。”葛洪心疼的问道。

“哥,我没事……”葛水脸色苍白,浑身是汗,虚弱的答道。

“我弟弟身子弱,练功也要循序渐进,我来替他好了。”见自己弟弟被整,葛洪对王之远怒目而视。

“好啊,既然你们兄弟情深,那接下来的打坐就由你示范了。”那王之远依旧不瘟不火的说道。

“接下来是打坐,打坐讲究的是‘致虚极,守静笃,无视无听,抱神心以静’,你看好了。”

王之远说着屈膝盘腿而坐,果然立时如同入定一般,进入忘我的境界。

“你来吧,这打坐功夫,入门一个时辰是基本要求,高阶的修士可以不眠不休,连续打坐数天、数月乃至数年。”王之远略略示范一下,便轻巧的说着,让到一边。

葛洪便也依着他的样子,两腿交叉坐下,双手捏指放置丹田位置,闭着眼打坐起来。

“半刻钟、一炷香、一刻钟……行啊,第一次能做到这个程度。”王之远一边记着时,一边略带惊讶的说道。

此时暑气未退,地上还是十分炎热。葛洪为了不让王之远轻视,勉力支持着。

葛水只见他满头是汗,身子微颤,知道这打坐虽然是静止不动,身体放松,可是要坚持一动不动那么久,自然也很是受罪。

“哥,差不多就可以了吧。”葛水望着葛洪,担忧的说道。

“是啊,葛洪,别太勉强了。”慕容廆和谢鲲等也劝到。

“别啊,夫子说了入门得一个时辰呢!”司马宗在一旁讥讽道。

“对啊,你可不能半途而废啊。”王澄等也跟着起哄。

“你特么自己去坐一个时辰看看!”葛水愤怒的说道。

……

围观众人吵吵嚷嚷,葛洪却依旧在坚持着,不动如钟。

葛水只见他满头是汗,甚至能见到额头上经脉突起来,一下下的跳动。

“两刻钟、三刻钟……”这下,连王之远也看得吃惊不已,他没料到这葛洪第一次打坐,便能支持这么久。

“好了,你已经很不错了,不要勉强了,快起来吧”王之远怕葛洪出事,赶紧劝慰道。

可葛洪依旧不管不顾,勉力支撑着。

“哥,别练了……”葛水见他哥这般要强,心疼不已。

“这人疯了吧,干嘛这么拼。”

“你们不知道吧,我听隔壁的夫子说,这葛洪是我们这届仙灵最为充盈的。”

“呵呵,就秀呗,想要玩个大的一鸣惊人吧!”

“哎呀,他这样死撑着不会出事吧。”

……

围观的学生也议论纷纷,一些胆小的女生甚至不忍观看了。

可葛洪依旧不为所动。

直到听到王之远计时到一个时辰,葛洪这才咬着牙晃悠悠的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

他身形一歪,几乎也是摔倒在地,葛水马上心疼的去扶住他。

“哥,你干嘛这么拼,王夫子虽然苛刻,但是也不至于这么刁难人的。”葛水小声的抱怨道。

“葛水,我不能让任何人看不起我们。而且,我也没怪王夫子,我只有练好功,才能保护好你。”葛洪嘴唇惨白,面无血色,可是神情却很是开心。

“你这小子,不错啊,你是我见过第一次打坐就能坚持到一个时辰的。难怪仙灵那么充盈,我还真没看错你。”王之远也走过来拍了拍葛洪的肩膀。

“你们两记住了,我这并不是刁难你们,而是给你们提个醒,修玄之路,千辛万苦,没有毅力,不下苦工是绝对不行的。希望你们以后都能勤修苦练,再也不要贪睡多躲懒,上课迟到了。”

王之远语重心长的说到。

“弟子谨记。”葛水兄弟两赶紧认真的答道。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你们学了一天也累了,自己练习练习我刚才所教的,就散了吧。”经葛洪这么一犟,确实天色已不早了,只听得王之远对众人说了一句,便慢悠悠的走了。

葛水兄弟两此时已累得不行,也无法再练习了,待王之远一走,赶紧往地上一趟,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这修玄,看来还真是比想象中还要辛苦呢。

葛水苦恼的想到。

……

第二十六章 洛城遇袭

远在千里之外的洛阳,此时也是华灯初上。

步履蹒跚的当朝大司空卫瓘刚从宫内的御宴出来,被殿外的冷风一吹,顿时酒醒了不少。

他回头一看,见并没有人追来,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朝洛阳宫东头的云龙门跑去。

这是一座宏大精巧的宫门,重檐高耸,两边是高大的三出阙楼,华丽的斗拱上描金绘翠,惹人注目。

卫瓘记起这云龙门还是魏明帝曹睿重建洛阳宫时修筑的,自己第一次从这门下走过时还是鲜衣怒马、斗志昂扬的少年,现在却已垂垂老矣。

真是物是人非。

卫瓘今天也顾不上欣赏这一代表皇家威严的宫门,他出示令牌,急匆匆的催促守门的士兵打开宫门。

“大人,结束了?”

几个提着“卫”字宫灯的护卫见卫瓘行色匆匆的走了出来,立马迎上来。

“备马,快走!”卫瓘也不多言,催促那几个侍卫道。

不一会儿,跟着卫瓘征战多年的良骏追风被牵了过来。

卫瓘有点焦急的翻身而上,一骑绝尘而去。

侍卫们虽有疑问,但也不敢多言,只得跟上。

卫瓘马不停蹄,一路飞快的出了万春门,拐入铜雀大街,巍峨的皇家宫殿已经看不见了,也并不见后面什么动静,这才放下心来放慢脚步。

铜雀大街有十数里长,两边酒家茶馆、勾栏瓦肆不可胜数。

虽已是月暗灯昏之时,可这长街两侧酒楼里依旧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一些穿红着绿的官ji站成一排,正在青楼门口招揽客人,其中甚至不乏西域和凉州来的一些艳丽绝色的异域女子。

卫瓘显然还沉浸在刚才宫宴上的一幕里,低着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无暇他顾。而他的几个侍卫则早已经目不转睛的盯着酒楼门口几个的ji女,个个兴致高昂的样子。

“大人,处理完一天的公务很累吧,要不要来小店听听歌舞,小酌一杯。我们这新买了几个绝色的女孩子,包您满意。”

卫瓘正在埋头赶路,却只见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异族ji女竟一头来到马前,牵住卫瓘的缰绳吹嘘道。

这妓女一头卷曲的黄发,眼睛是诡异的天蓝色,虽身材惹火,但姿色平庸。

显然卫瓘的侍卫并未尽责,才让这ji女有机可趁。

“走开。”卫玠头也未抬,厌恶的将手一挥,显然不愿与这ji女多言。

“混账东西,连为司空的大驾也敢拦。”那几个侍卫立马意识到自己的失职,大声的斥责道。

那ji女悻悻的退到一旁,卫瓘也并未放在心上,骑着马继续朝前走去。

……

“已经确认过了,就是他。”那ji女转过身,小声的对身后什么人说道。

……

而卫瓘等人显然对这一切毫不知情。他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又朝东一拐,从铜雀街走进了一条昏暗的小巷。

这小巷狭长昏暗,两边多是民居,是从铜雀大街去卫宅最方便的小道。

因为是走惯了的老路,虽然偏僻,卫瓘等倒也未觉有何不妥。只是今夜星月黯淡,小巷里更显昏暗,卫瓘不由得嘱咐侍卫提高警惕。

夜已深了,两厢的民房自然都是院门紧闭。

小巷里静悄悄的,只听到卫瓘一行人的马蹄之声。

卫瓘此时酒差不多醒了一半了,想起宴席上的变故,依旧止不住后怕。

“今日之事,到底会不会惹下祸根呢……”

卫瓘还在暗自沉思,却只听到路旁的一棵大枣树上传来一阵窸窣之声。

“谁?!”多年的军旅生涯,使得卫瓘练就一副异于常人的耳力。

听到卫瓘呵斥,侍卫们忙围过来,举起宫灯朝树上照去。

可是宫灯昏暗。能照及的范围毕竟有限,高大的枣树上一片黑暗,似乎什么也没有。

“大人,可能只是风声。”领头的侍卫恭敬的回道。

卫瓘把手一扬,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依旧紧张的盯着树上的动静。

忽然间,只听得一片哗啦之声,似乎是瓦片掉在地上的声音。

只是这回,却不是从树上发出来的,而是两旁的院墙上。

噼里啪啦之声不断,似乎所有的瓦片都被人踩了下来一般。

侍卫们这才赶紧抽刀在手,紧张的护卫在卫瓘四周。

卫瓘紧张的朝那响声不断的高墙上望去,却一个人影也没有。

真是太奇怪了。

“谁在这里作乱,惊了司空大人的驾,你们可担待得起。”侍卫首领大声喝斥道。

卫瓘挥手想要阻止他,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得外围的一名侍卫惨叫一声,像被什么利器击中一般,一头栽在马下。

紧接着,又只见一块黑色物体破空而至,正中那侍卫首领的前额。

卫瓘定睛一看,只见一块一寸见方的黑色瓦片贯穿了他的额头,鲜血喷涌而出。那侍卫首领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就已经闷哼一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这得多大的力道,才能用瓦片击穿人的头骨。

卫瓘暗自一惊,赶紧抽出佩剑。

他只觉手心全是冷汗,酒差不多已全醒了。

“护卫司空大人!”

不知哪个侍卫大叫一声,众人立马围聚过来,组成了防卫阵型,将卫瓘护在垓心。

果然,立马又有几块黑色的瓦片呼啸而至,其中一片正朝阵型中心的卫瓘而来。

卫瓘立即将剑一挥,正好将那疾驰而来的瓦片一剖两半。

虽然已年近七旬,毕竟征战一生,卫瓘的身手还没有荒废。

其他的那些侍卫就没那么好运了,只见他们有的被贯穿颅骨,有的被割破喉管,有的被刺入胸口,无一例外的全都命丧黄泉了。

连被卫瓘劈开的那两片瓦片,其余势也都击伤了卫瓘身边的两位侍卫。

众侍卫一脸惊恐,谁都不知道会不会成为下一个目标。

“保持阵型,赶紧撤!”

卫瓘嘶吼一声,当机立断带着剩余的侍卫骑马朝前奔去。

这事太邪乎了,从没见过有人能仅用瓦片,就能将他训练多年、四处征战,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贴身护卫杀得溃不成军。

难道又是什么妖物作乱吗?

卫瓘把握不准。

敌暗我明,而且对方手段凶狠,深不可测,实在不是和它硬碰硬的时候。

这时候最明智的当然是赶紧逃命。

可对面似乎并没有放弃,而是很快地追了上来。

卫瓘只听得两旁高墙上瓦片声响不断,跑在队尾的几名侍卫又是哀嚎几声跌下马去。

好在这巷子不长,卫瓘等骑的又都是征战用的良马,不多时功夫他们就冲了出去,拐入另一条宽阔的正阳街,卫宅大院正在前方。

卫瓘回头一望,只见一个黑的影子色的在墙上一闪,并没有跟上来。

那形态,似是一只黑猫?

卫瓘惊魂未定。

“大人,出什么事了吗?”

守门的兵士见卫瓘等狼狈不堪,又有好几个侍卫浑身是血,忙迎了上来。

“快,关闭府门,加强戒备!”卫瓘也不及和他们细说,急迫的下令道。

卫瓘骑着马冲入府门,见家丁将大门妥善的关好了,一切似乎没有了异样,这才又稍稍安下心来。

……

第二十七章 卫府秘事

等到卫瓘来至内宅,他发现自己已经浑身湿透了。

“老爷,怎么这早晚才回来。”

卫瓘的结发妻子杜氏显然已经在等候多时了,见他一进屋,便立马迎了上去。

“出了点事,耽搁了一下。”卫瓘一脸疲惫的说道。

杜氏知道今日宫中有宴饮,可没想到卫瓘会耽搁这么久。

“发生什么事了,你这衣服怎么都湿透了,脸色还这么难看。”

杜氏一边掌灯服侍卫瓘更衣换上常服,一边担忧的说道。“莺儿,快给老爷端碗参汤来。”

“无妨,只是路上遇袭出了点状况。”卫瓘宽慰她道。

“啊!?皇城之内,怎会遇袭?受伤了吗?”杜氏赶紧四处查看一番,确认卫瓘无恙这才放下心来。

“没事,死了几个侍卫而已,要伤到我,还没那么简单。”卫瓘喝了口参汤,轻淡的说道。

“你说你,怎么会这样啊,以前四处打仗,好不容易做了京官,深得皇恩,宣儿又取了繁吕公主为妻,本想着能安度晚年了,老身也不用替你担惊受怕了,怎么会在这堂堂皇城里遇袭呢?”

杜氏满脸忧虑。

“想是以前杀伐太重,得罪人太多,被人寻仇而已,现如今蜀汉和东吴有不少后人留在京城里,保不准还存有二心。”卫瓘达观的说着。

“蜀汉、东吴平定已久,现今人心平复,怎么会隔了这么多年还有人寻仇。再说老爷你的贴身侍卫可都是身手不凡的高手,普通刺客又怎能轻易取他们性命。”

杜氏担忧的分析道。

“说来也怪,那刺客神龙见首不见尾,颇为邪门,连我这样的身手,竟然也没看清那刺客的身影,模模糊糊中,倒像是见到一只黑猫。”

“猫?不会又是个妖怪吧!”杜氏惊叫一声道。

“胡说,堂堂皇城之内,天威浩荡,怎会有妖。”卫瓘严肃的驳斥道。

“老爷,你难道忘了恒儿当年的事了……远的不说,近日我去观里进香,同几个朝官的内眷聊天,可听到不少怪异之事呢。”杜氏煞有介事的小声说道。

“说是南城一带,经常能见到面容枯槁的年轻男子,面容惨白,魂不守舍,不成个人形,像是被人吸食了精血一般,其中不乏有世家的子弟。家人们领回家以后,怎么调养都无济于事,最后全都咳血死了……”

“还有啊,听说前骁骑将军王尚,也是有次从青楼晚归,途中遇一绝色女子,带回家同寝数日,竟化作一黑猫离去,王尚自此一病不起,药石不进,年纪轻轻竟一命呜呼了。”

杜氏煞有其事的说道。

“竟……竟有此事。这王尚年轻勇武……也是黑猫?”卫瓘不禁心中一动,王尚壮年早逝他是知道了,只道是得了急病,没想到坊间还有这样的传闻。

“难道真是因为我朝中得罪了什么人,寻这妖物来治我吗……”卫瓘若有所思的说道。

“既然这样,我看老爷还是请陆机来帮着看看的好,老爷与他有恩,想来他不会拒绝。这陆机身负异术,洛阳城中都在流传他的各种轶事,前面恒儿家宅不宁,也是多亏他平复的。”

杜氏出身关陇名门,自幼熟读诗书,颇有见识,便替卫瓘筹划道。

“照我说,老爷既已被小人盯上,还是该托病向陛下告假一段时间,等风头过了再出去不迟。毕竟你也一把年纪了,你说你要出点什么事情,叫老身我……”杜氏担忧的说道。

听杜氏这么一说,卫瓘这才有点后怕的抓住结发老妻的手,一脸惶恐的说道:

“夫人啊,这些精怪巷谈都还是小事,我担心的是,今日在御宴之上,我似乎闯下了大祸啊!”

卫瓘本来立有家规,不让内眷品评朝政,但今日之事非比寻常,他又无人可倾诉,只得对这结发数十年的患难之妻一吐为快。

“老爷莫急,你且细细说来。”杜氏见卫瓘举止异于往常,忙耐心宽慰他道。

“今日圣上在陵云台大开宫宴,赏赐群臣。如今四海升平,百姓富足,本来君臣融洽,大家都喝得很开心,百官们纷纷赋诗颂扬陛下的仁德功绩。谁知陛下一时喜悦,竟有点喝高了,又谈起废立太子的事情来。”

卫瓘平复心绪,从头说道。

“啊?兹事体大,那老爷你没有多说什么吧。”杜氏显然知道事情的要害。

“本来我也不愿多言,只顾埋头喝酒,以浇胸中块垒。谁知陛下询问了众人,也有反对太子的,像和峤、王戎;也有支持太子的,像杨骏、贾充。陛下似乎皆不满意,他见我有意回避,竟走过来执起我的手,说道‘卫卿,你是我的肱骨之臣,你我又是亲家,你也为人磊落,从不结党,你来说说,朕这太子,可堪大位啊’。”

卫瓘又喝了口参汤,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但显然想起当时的场景还是令他紧张后怕。

“啊……陛下也是老糊涂了,这种大事,本就该陛下自己乾纲独断,外人怎么好插嘴,老爷你没说什么吧?”杜氏一脸担忧,生怕卫瓘会酒后失言。

“唉,我当时却已经喝高了,你也知道,这太子司马衷,本来是个庸材,又被人挟制,哪是有雄才大略的守成之主嘛,我就据实回答‘太子有淳古之风,而现世多伪,微臣恐帮不了陛下家事’。”

卫瓘颇有点后悔的答道。

“就这些吗?若是如此,你说的也是实情,陛下应该能理解你的一片忠心。”杜氏宽慰他道。

“夫人,我糊涂啊。”卫瓘哀嚎一声,疲惫的老眼竟有点隐隐带泪。

“我见陛下听了我的忠言默然不答,竟一时鬼迷心窍,脑子一热,借着酒劲,上前握住陛下的龙床,高呼了三声‘这个座位可惜了,这个座位可惜了,这个座位可惜了啊!’”

“啊!老……老爷……你这可真是糊涂了啊。那……那陛下他怎么说……”

杜氏也被吓得脸色惨白,抓住卫瓘的手关切的问道。

“陛下沉声不语,半天才说‘爱卿,你这是真的喝醉了吧?’我这才恍然惊醒,赶紧向陛下跪下告罪酒后胡言,好在陛下天恩,并没有追究。”

“那……那其他人呢……”

“当时我满心惶恐,也没顾上许多,就赶紧告退回来了,仅见到太傅贾充一脸阴沉,似有敌意。”

“贾太傅是当今太子的岳丈,当然会不开心了。不过说也奇怪,当今太子的确暗弱平庸,陛下既有废黜之心,为何又要犹豫呢?”

杜氏疑惑的问道。

“唉,夫人你有所不知,陛下虽不满意太子,却很喜欢聪明机警的皇长孙司马遹,现在想来,陛下是想通过太子,传位于长孙啊。”

卫瓘以手扶额,有点后知后觉的说道。

“太子妃贾午年幼,又刚嫁入东宫不久,竟已诞下世子?”杜氏惊讶的说道。

“唉,夫人你身居内院,对朝政大事实有不知啊,这世子并非太子妃亲生。而且因为贾午年幼,贾家送上去成婚的是长女贾南风,此女暴戾骄横,又擅专权,才去东宫不久,就将太子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唯她之名是从。所以我辈才更担心,将来要是传位太子,这太子妃必将祸乱朝纲啊。”

卫瓘目露精光,有点愤恨的说道。

“怎么会是这样,当年贾家老太君千秋,我还见过这贾家大千金一面,看着是个挺淑雅的女孩,也很知礼,只是出天花把脸毁了,长得普通了点,怎么这长大了连性情都变了?”杜氏有点吃惊的说道。

“唉,听说这太子妃笃信苯波教,还从扶余国请了个苯波法王供奉在家,奉为上师,对他言听计从,很多坏主意,就出自这上师之手。”卫瓘皱眉说道。

“这……陛下怎么能选这样的人入主东宫嘛,相貌平平不说,德行也不好的话,将来怎么能够母仪天下。唉……那时要是太子和铄儿的事情成了的话就好了,陛下明明还说过只有我卫家子女一个个肤白如玉,品质高雅,将来生下龙种……”

杜氏有点遗憾的说道。

“嘘!慎言啊夫人!都过去的事情了,何必再提!这可是犯忌讳的。”卫瓘紧张的说道。

“我也就和你说说嘛,再说现在也没可能了不是。”杜氏小声嘟囔了一句。

“贾太傅现今权势正盛,陛下恩宠有加,又得杨骏太尉和皇后支持,自然势在必得。再说了,一入皇门深似海,嫁给太子又有什么好?宫廷险恶,铄儿又志不在此。没能入宫,可能对烁儿更好。”

卫瓘叹了口气,有点悲凉的说道:“也不知烁儿现在怎么样了。”

“唉……当时为了铄儿我和你吵了几次,但现在看来,老爷将铄儿送去茅山是对的。要是让太子妃知道太子一开始想娶的是烁儿,估计会对铄儿不利。只是老爷……你今日这显然已经得罪贾氏了,日后怕会引火烧身啊。”

杜氏以手抚胸,担忧的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陛下虽然春秋正盛,但我这几次入朝随侍,见他已微露疲乏之色,现如今又关心起身后的继承人选来,想是有所缘故的。”

卫瓘轻捻长须,有点恍然大悟的说道。

“既如此,老爷还是趁早告老辞官吧,不在朝了,也就不会那么引人注目了,荣华富贵,毕竟我们该得的都得了。这朝堂险恶,还是该早点急流勇退的好。现如今孩子们都大了,我们也该过几天清净日子了。找个机会再把铄儿接回来,看着孩子们好好的,我就是死,也瞑目了。”

杜氏深情的望了自己这戎马一生的丈夫一眼,眼角有点泪意。

“夫人……为何说这些丧气话……”

卫瓘也深情地抚上结发妻子已青春不在的脸庞,结婚这么多年来,自己征战四方,不知让她不知道但过多少心,没想到如今老了也依旧不得宽慰。

卫瓘心里不禁一阵酸楚。

“对了,老爷,你刚才说路上遇袭,该不会也和今日御宴之事有关吧?”杜氏忽然想起了什么,担忧的对卫瓘说道。

“这个……”卫瓘心中也是一动,自己刚在御宴上说了犯忌讳的话,出宫的陆上便遇到妖物袭击,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就在卫瓘老夫妻两心绪不宁之时,却忽然听到这卫府正房的屋顶上也传来一阵哗啦的瓦片声响。

如同狂风骤雨打在屋顶一般。

难道?那东西潜伏进来了?

“喵~”

只听得一声诡异的猫叫隔空传来。在寂静的夜色中分外分明。

竟然追到这来了,这孽畜!

卫瓘不禁心中一怒,不管它是人是妖,他绝不会容许它伤害到自己的家人。

你是欺我卫瓘垂垂老矣吗!

“喵~”

猫叫越来越近。

卫瓘脸色铁青,从墙上抽出佩剑,二话不说的朝外走去。

“老爷,这么晚了你要上哪去?”

杜氏见他听到猫叫神色有异,又想起刚才说的黑猫之类的话,担忧的问道。

“我去去就来,你待在屋子里不要动。”

卫瓘换上一家之主的口气,一边朝外走着,一边不容置疑的说道。

他知道那只猫的目标是自己,必须把它引到别处,才好动手。

“可是,老爷!”

……

“莺儿,快!你快到钦天监祭酒陆机家跑一趟,就说我家老爷有急事请教,请他务必现在立马来一趟!”

杜氏无法,只得赶紧招来侍女莺儿,吩咐她道。

第二十八章 上山采药

春去秋来,山里的日子一天天的过去。

葛水兄弟两在茅山的生活也慢慢步入了正轨。

每天掐点的上课、练功、完成宗门布置的各项任务。

对,在茅山修炼也不是白吃白喝白学的,每个人都要在宗门的安排下,负责一些特定的的事务。

比如茅山的高层,要处理宗派业务,应付朝廷和皇室的一些传唤,有时还要举行斋醮;高阶的修士除了每峰负责一项宗门主业,例如制符箓、炼丹药、誊经文等,还要负责接受一些外界的委托业务,驱鬼捉妖,消灾祈福等。

而一些外门的修士,除了收徒授业,还得经营山脚的宫观,维系信众,收取香火,有的还得种植宗门田产,事务更杂。

就是刚入宗的新弟子,也还是要完成一些力所能及的任务。例如帮着誊抄经卷、制作平安符、打扫、修葺宫观院堂、采药、收集丹石等等。

葛水兄弟两也不例外,由于他们年纪还小,接到的任务也都比较简单。而且葛洪又心疼弟弟,每次都会抢着把两人的活干完,所以葛水在茅山的生活过得也还算安逸。

除了每天早上,起床依旧是最让他头疼的事情。

“葛水,我可是练完功回来了,包子给你放这了,王师他们今天要带我们上山采药,你再不起来,就等着挨罚吧。”

葛洪在窗外无奈的叫道。

都这么多天了,葛水睡懒觉的习惯还是改不了,葛洪也拿他这弟弟一点办法没有,只得给他打好早饭,随他去了。

葛水无奈的从床上爬起来,发现葛洪已经走了,只得叹了一口气,赶紧梳洗完把包子揣怀里。

唉,这个哥哥一点都不讲义气,现在居然都不等我一起去上课了,害得每次都只有我一个人受罚。葛水无奈的想到。

好在葛水实在天资聪颖,现在堂院里教的那些低阶的修玄理论和功法课,包括那令人头大的经文,他随便学学,就能应付过去,而且还比别的弟子都学得好。

当然,得除了葛洪。自从上茅山后,葛洪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原本厌恶读书的他,竟变得异常的勤奋好学。

不仅一大早就会先起床去诵读经文和练功,每天晚上,也都会修到熄灯时分才回来。

同一届的其他弟子,没有一个比他刻苦。司马宗、王澄等纨绔子弟不必说,就连谢鲲、慕容廆等,毕竟是贵族子弟,一开始还能坚持苦修,一段时间以后,见不到明显的进步,便慢慢都懈怠了些。

而葛洪的变化,葛水确是看的清清楚楚,他这哥哥不仅体魄更强劲、身手更敏捷了,身体上似乎还出现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仿佛是多了某种气场或元素一样,整个人的气质都升华了些,连外在,也变得更加阳刚帅气了。

葛水想,可能是灵海中多了王师说的真气。

而葛水自己,其实也按照王师说的方法检查过自己的灵海。

他在打坐时特意以意导气,周游全身,最后汇聚在所谓的灵海之中,可他只感觉冥冥杳杳、若存若无的心跳和脉动,感受不到自己的体内的真气,更别说仙灵了。

所以,他觉得自己除了稍微长高了点,其他的倒没什么变化。

当然,自己那张脸,也依旧是那么的好看。

可能还是自己练功太少了吧,葛水失望的想道。

好在他的理论课学得不错,每次都会得到授业仙师的表扬,王之远等也就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葛水胡思乱想着,走到了日常练功集合的地点。由于今天要上山实践采药,上午的理论课便也免了。

远远地,葛水便看到一群人已经在松树下等待了。

“快看!来了、来了,我怎么感觉葛水弟弟越来越帅了……”

“我今天要是能和他一组就好了……”

那些女弟子,依旧孜孜不倦的为葛水的帅气外表痴迷着,葛水也早就见怪不怪了。

“夫子。”葛水走过去,对王之远恭敬的一行礼。

“怎么又是你最晚,你看看你哥,现在每次都是最早的了,你怎么就改不过来呢?”王之远之前还在和李明等只是谈天说地,看到葛水,铁青着脸,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还愣着干嘛,快去吧,张夫子已经在等着了。”

好在王之远没有处罚葛水,也并没有过多纠缠此事,而是示意一下让他入列了。

看来实在是对葛水的懒惰习惯了。

葛水他们的药学老师名叫张焕村,来自茅山紫薇峰,看似不苟言笑,其实很是渊博儒雅,医术尤其高明。

“各位弟子,你们来茅山也好几个月了,开设的医药一课也学了有十来节了,相信你们都有了一定的心得。然知易行难,你们应该知道,医药,对我们修玄人来说是多么的重要。不懂医术,一旦有了病痛或伤及自身,便无法自救,非但不能长生成仙,甚至性命难保。”

张夫子站在众人前面介绍起来。

“就是修习炼丹,也需各种珍贵药材作为补益。所以,为了能让你们对药材有个直观的认识,便于你们以后自己采药精修,今天你们需要亲自上山,去实地采集药材。”

张夫子滔滔不绝的介绍着。

葛水则在一旁小声的鄙夷起来了:“说这么好听,其实也是让我们给宗门免费采药吧。”

一旁的乐正绫被他逗得捂嘴一笑。

好在张焕村并没听见,依旧在那絮叨的介绍着。

“此次上山之前,我先要你们记住几条戒律,首先我们寻药的范围只能是半山以下,不准踏足九峰,尤其是北茅那边,绝对不能过界;其次,你们都带着《本草药典》,要依图依典寻药,另外采到的药一律要上交,不得私藏,更不得私自服用。”

葛水知道张夫子说的是认真的,他听人说过,上一届有个叫雷焕的师兄,因为走狗屎运发现了一颗极其珍贵的百年灵芝,他一时贪心,便把这珍贵的灵药私藏了,在夜间偷偷服用,结果承受不住药效导致气血上逆,冲断了经脉。

宗门虽救了他一条命,但是还没待他调理好身子,就废掉了他的修为,把他逐出了山门。

“……太过危险之地不要去采,遇事不要慌,实在有危险了就用你们的求救哨发出信号,静等宗门的救援最后,一定要在天黑之前回到南天门集合。”

张夫子终于讲完了,各入门夫子们召集好自己的弟子,几人一小队,又分给每人一个哨子,让戴在脖子上。

“都明白了吗”

“明白了。”弟子们异口同声的说道,显然听到要上山,大家都很兴奋,声音里带着一股欣喜之色。

“那出发吧。”

……

于是,葛水等人便浩浩荡荡的随着张夫子和王之远等朝山上进发了。

由于张焕村持有宗门签发的路条,他们轻松地穿过了一天门。

这还是葛水等人第一次离开一重天的礼真观,上到二重天。他四处一望,发现二重天也全是一些年轻的弟子,只是年纪稍大几岁,但人数明显比一重天少了不少。

显然他们的修炼科目已经和一重天不一样了,只见他们有的掐指做诀,在练习一些低阶的手诀;有的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念咒语;有的在练拳法,只是已经可以上下翻腾跳跃,明显比一重天的厉害多了。

还有一些甚至有了自己的剑,正练得舞舞生风,煞是好看。

葛水他们这些低阶的弟子都看的目瞪口呆,心中羡慕不已。

那些高阶的二重天弟子看到葛水他们这些新人,也很是新鲜,纷纷停下来指指点点的查看。尤其是葛水,自然又引起许多师姐的纷纷侧目。

但张焕村显然没想让他们停留,而是带着他们直穿而入,从一条阶梯小道离开宫观群,直接进到了林子里。

只有二重天和三重天,才有能通向山里的通道。

众人才往里走了五六里,就什么人烟都看不到了。

第二十九章 麋鹿在前

王之远、李明等把自己的弟子聚到一起,又强调了一下要害之处,这才对众人说道:

“好了,该说的我们和张夫子都说完了,虽然这山脚的丛林里也可能会有一些跑偏了的野兽,但只要你们遵从师尊吩咐行动,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就按照你们堂院的座位分组,大家分开行动吧,祝你们大有所获。”

王之远等人说着,跟着张夫子背着药篓率先走进了密林中。

留下面面相觑的弟子们楞了一下,忽然发现这时候谁抢得先机就有可能先采到好药材,于是一个个争先恐的朝山野中奔去。

一开始,大家还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争夺着一些常见的田七、乌药之类的普通药材,渐渐地,为了能找到更加珍贵的稀有药材,众人也都往越来越偏僻的林子里寻去了。

所有人也就渐渐的分散了,葛水和乐正绫附近的同门也越来越少。

当然,除了葛洪,他放心不下葛水,他知道葛水体质怪异,在家里的时候就容易招惹野兽,现在来到这深山老林,虽是茅山境内,保不齐会出什么幺蛾子,所以紧紧的跟着葛水两。

可葛洪不愧是采药的行家,饶是这样,他还是采到了不少像何首乌、葛藤之类的稀罕物件。

四人一路披荆斩棘、扶藤攀树的朝山林里走着。葛洪的收获越来越多,和他一组的谢鲲笑得合不拢嘴,而葛水却收获寥寥,仅挖到几颗土茯苓。

“哎呀,哥,我不要和你走一起了,你眼尖,啥好药材都让你挖走了。”葛水眼见着葛洪又采到一棵树灵芝,眼红的抱怨道。

“哈哈,那是你们没找到窍门,我和你们说啊,这采药都是有诀窍的,一般名贵的药材都喜阴凉、喜干爽,生长在不容易被人察觉的石缝、树杈或者草丛里。”葛洪传授经验道。

“这道理我都懂,可每次都让你占了先。”葛水不满的嘟着嘴撒娇道。

“嘿嘿,可能是我有这个天赋吧,要不我分你们一点?”葛洪颇为自得地说到。

“不行,显得好像我什么都要依赖你一样,这次我偏要靠自己找到比你那都要珍贵的药材。”葛水赌气的说着:“走,乐姐姐,我们走这边。”

葛水说着,往另一条偏僻的山道上走去。

“哈哈,行,葛水你自己走,看看运气会不会变好,但别走太远啊。”葛洪微笑着嘱咐道。

“哎呀,那岩壁上是啥,是地狱兰吗?”

忽然,葛洪像是又发现了什么一样,声音突然充满惊喜。

“还真是!通体透明,茎叶雪白,花朵为黑色!和《本草》上描述的一模一样!”谢鲲也激动的叫道:“快,快把它采下来!这可是味极为珍贵的滋阴良药!”

葛水远远一望,只见葛洪拿出安全绳往腰上一系,攀着岩石就要上峭壁上去采那地狱兰。

真是气人,又找到好货了,不行,我一定要找到更好的超过兄长。葛水赌气的想道。

“乐姐姐,那边好像还没有人去过,我们上那去,一定能找到好东西。”

葛水指着石壁旁仅有一寸宽的山沿小路兴奋的说道。

“这路这么崎岖,会不会有危险啊。”乐正绫担忧的说道。

“唉,想是无妨,反正都是在茅山,怕什么,再说了,不踩荆棘,哪得良药啊?”葛水说着,身手敏捷的踩着那些石窝窝,率先走了过去。

乐正绫无法,也只得跟了上去。

好在两人经过几个月的筋骨锻炼,身体素质都异于常人,攀爬那些岩石自然不在话下。

两人沿着那岩壁旁的小路小心翼翼的朝前走着,翻过一座小岬角,又手脚并用的扯着长藤爬上一面陡峭的岩壁,这才又踏上一片全新的林子里。

只见古木参天,枯藤缠绕,龙蟠虬结。

荫蔽的林子里几乎不见天日。

“真是上天保佑,看这里这么荒僻,肯定没有人来过。”葛水不由得大喜。

“会不会有危险啊。”乐正绫望着阴森森的林子,担忧的说道。

“乐姐姐别怕,我保护你!”葛水自信的一拍胸,拿出柴刀砍断几根拦路的老藤,率先朝前走去。

乐正绫也只得跟上,

只见林子益发茂密,那些大树如同正在厮杀的巨人一般,枝干互相交缠咬合,底下也长满了茂密的杂草。

这里果然与别处不同,不一会儿,葛水两就找到了不少各式药材。只是还没有特别罕见的,还不足以将葛洪的那些比下去,这让葛水多少有些遗憾。

“我们是不是该往回走了?”乐正绫抬头望了眼天色,林子里阴浸浸的,也不知道时辰。

“还早呢,乐姐姐,这里这么难得,我们在往前走走,我就不信不能找到超过那地狱兰的好药。”葛水固执的说道。

乐正绫无奈,只得随着他往更深处走去。

她只见两边的草木益发茂密,林子里暗无天日,四处还隐隐传来各种猿猴野兽的鸣叫,不由得心里有些发毛。忙害怕的拉住葛水的手,紧张的朝四周观望着。

“呀!那是什么!”

乐正绫神情紧绷,她见密林中有什么东西一闪,吓得大惊失色,赶紧拉住葛水问道。

葛水忙往那动静处一瞧,果见有个身姿轻盈的生物一蹦而过。

“是麋鹿!快,快跟上!”葛水兴奋地叫道。

在药学课堂上,张夫子早就说过,这麋鹿是最有灵性的生物,会守护一些最名贵的药材,在山林里跟着它们真能找到好东西。

乐正绫定睛一瞧,果然见到是一只身姿矫健的麋鹿,头上还长着巨大的鹿角。只见它警惕的一跃,就消失在树丛后面,

两人欣喜万分,忙不顾一切朝那麋鹿消失的方向跑去。

果然,绕过树丛,又见到那麋鹿站在对面一处山岗上,紧张的四处张望。

葛水两人不敢惊动它,忙小心翼翼的猫着身子,跟了上去。

那麋鹿走走停停,时而回头观望,似乎也是怕有人跟踪。

葛水两蹑手蹑脚,走走停停,一路跟着那麋鹿翻过好几座荒僻的山梁。

终于,只见那麋鹿忽然停在一颗巨大的松树下,用蹄子在地面上刨了刨,低下头轻嗅着。

那松树枝干擎天,长得非常的茂盛,一看就是得天独厚,吸收了天地的灵气。

“快,肯定就是那里了!”葛水兴奋的嚷嚷着,不管三七玩二十一的冲了出去。

“唉,葛水你小心点,看清楚了再出去!”乐正绫一边嘱咐着,一边却也跟着冲了出来。

那麋鹿被两人一吓,立时飞快的跑进丛林中。

葛水两人也不理会,径直朝那大松树走去。

只见这松树着实奇异,不仅枝繁叶茂,长的巨大无比,而且四周竟是光溜溜的,寸草不生,似乎有人细心的修整过一般。

树底下也全是细密松软的沙土,与山林中其他地方截然不同。

葛水记得张夫子说过,越是奇怪的地方,越是有可能生长着灵药。

当下两人立即俯下身子,沿着那麋鹿踏出的脚印子,仔细的搜寻起来。

“呀,是不是这个!”

只听得乐正绫忽然欣喜的叫道。

第三十章 挖参遇怪

葛水见乐正绫有所发现,忙跑过去一看。

只见在松软的沙层中,有两片绿油油的叶子隐匿其中,只偷偷的露出一点尖头,恰好承接着松树缝隙里漏下来的一米小小的阳光。

“肯定没错了,把它刨出来!”葛水双目放光,惊喜的说道。

两人当即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刨开那叶片旁的沙土。

那嫩绿的叶子受惊扰,仿佛有灵性一般,立马向沙土中缩去。

可葛水两哪能放过他,立即四手并用,一个抓住它的茎叶,一个加快动作刨土,很快就把那植物的根茎刨出来一截。

只见是一棵翠绿的地生植物,叶子分成五片,仿佛手掌一般,叶片中央有一簇红彤彤的小果子,粗壮白胖的根茎在葛水手中不住地扭动着想要向下钻进土中。

“啊!是一颗遁地参!”葛水甚至都不用翻《本草》,就兴奋地叫道。

“还真是诶,看这样子,得有上百年了吧。”乐正绫的声音里也满是激动。

“何止啊,你看这根,都有我的手腕子粗了,少说也有上千年!我们真是捡着宝了!”葛水开心的说着,就要伸手去拔。

“葛水弟弟,你等一等,这遁地参被呵护的这么好,四周又像是有人清理过一样,你说这会不会是谁种的啊。”乐正绫有点担忧的说道。

“这又不是九峰,只不过是个无主的荒山,哪会有人在这种药材,再说了,又没写名字、做记号,管他是谁的,我们找到了就是我们的!”

葛水心中激动难耐,不顾一切的将那遁地参拔了出来。

果见那遁地参通体金黄,须发饱满,几乎有数尺长,葛水两爱不释手,忙小心翼翼的抖净沙土,双目放光的仔细查看着。

那遁地参瑟瑟缩缩的在葛水手中抖动着,似乎预感到了自己将要面临的境遇。

就在葛水两人沉浸在挖到宝物的喜悦中时,只听得后面树丛里轰隆几声,有几棵小树应声而断,有什么东西正横冲直撞,飞快的怒奔而来。

怎么回事?难道是那麋鹿气不过,想要回来抢夺灵药吗?

葛水两心中一愣,呆在原地。

两人还在犹疑,却又听得轰隆一声,树丛里霎时冲出一只巨大的脑袋。

只见那脑袋有门板那么大,颜色鲜红,遍布铠甲,顶上还有两只可怖的大螯,愤怒的大张着,露出里面的血盆大口,以及满嘴闪着寒光的锋利牙齿。

“妈呀!怪物啊!”葛水大叫一声,撒腿就想跑。

可是他见乐正绫一动不动,呆呆的站在原地,显然被这突然冲出的怪物吓傻了。

“乐姐姐,跑啊!”

葛水管不得许多了,忙跑过去拉住乐正绫就朝后拖去。

就在这时,那怪物的大螯也飞快的刺了过来,正好勾到了乐正绫挂在脖子上的求救哨。

被吓傻的乐正绫经葛水一拉,瞬时清醒不少,见哨子掉落在地,还想去捡起来。

“乐姐姐,都什么时候了,逃命要紧啊!”葛水大喊着,一手紧攥着遁地参,一手拉起乐正绫就跑。

两人慌不择路的在山林里狂奔着,而身后那暴怒的怪物则紧追不舍。

这回葛水看清了,这怪物通体赤红,布满铠甲,身子有十多米长,一节一节的,两侧长满密密麻麻的长脚,头上还有毒螯,明显是一只巨大的蜈蚣。

“嗤嗤!”那蜈蚣愤怒的嘶叫着,嘴里面喷出一股股黑色毒雾,触着的草木竟一下子枯萎了。

看来这遁地参应该是这蜈蚣“守护”的灵药,葛水两夺了它的宝贝,他怎能不愤怒。

葛水两吓得半死,拼尽全力的朝山下跑着,两人俱是脚下生风,看来平日的功夫也没白练,可那蜈蚣长了一身的脚,行动更是迅速,横冲直撞的,连拦路的一些碗口粗的大树都能被它撞断。

天色渐渐晚了,山林里开始变得黯淡起来。

葛水两的处境变得益发的危险起来。

眼看着怪物穷追不舍,而葛水两体力却已明显不支,乐正绫忙着急的提醒道:“葛水弟弟,你的求救哨呢,快拿出来向师尊求救啊!”

“啊,好的!”经乐正绫一提醒,葛水在想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个东西,忙朝脖子上摸去。

可他找了半天,却发现脖子上空空如也,那哨子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丢了。

这下完了,那怪物越追越近,葛水两毁了它的灵药,就算这是只修仙向道的好妖精,只怕也饶不了葛水两了。

“快,乐姐姐,我们往树林里跑!”葛水眼见那怪物就要追上,忙提议道。

他心想,那怪物就算是个钢筋铁骨,能将这大树撞得粉碎,可这些树木,至少能挡他一挡,好歹让他减点速吧。

再说树林里这么昏暗,实在不行就往哪一躲,这蜈蚣头上似乎没有长眼睛,应该视力没那么好吧。

乐正绫显然也明白了葛水的想法,两人立即离开山道,朝着两旁的密林里奔去。

果然,那硕大的蜈蚣怪被树丛阻挡,速度慢了不少,可他那大螯实在锋利,如同钢铲一般,拔山倒树,很是骇人。

葛水两也并没将它甩开多远。

就在两人慌不择路的朝前奔逃时,只听得后面又是扑棱一声,葛水回头一看,只见那蜈蚣竟然腾空而起,越到了树顶上,飞快的冲了过来。

完了,这怪物还能飞!

葛水心如死灰,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深山里,还能往哪逃!

就在这时,那蜈蚣怪已到了两人头顶,又喷出一大口黑色毒雾,朝两人俯冲而来。

而葛水两人眼前则是出现了一条数米深的沟槽,底上落满了枯叶,借着山间的微光,模模糊糊的也看不太清底下的细节。

顾不得许多了,葛水忙拉着乐正绫的手,闭着眼朝那深陷的沟槽里一跳。

葛水还以为这么高跳下去,一定会震得双腿发麻,甚至扭伤都有可能,

可奇怪的是,但当踩到落叶上时,却没有那种结实的落地感,甚至连身子也没有停下来,而是更加飞快的往下坠去。

“啊!”

葛水和乐正绫发出恐惧的一声大叫

他们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在不断地朝下坠落,两旁突出的石块也割得两人筋骨生疼。

完了,看来这是个无底的山洞,只是顶上被落叶盖住了。

摔晕前,葛水绝望的想道。

……

第三十一章 入山捷径

“你看到他们了吗?”远远的,葛洪看到和他分头寻找的谢鲲,赶上去焦急的问道。

“没有,附近都没见到。”谢鲲也很是困惑,摇摇头说道。

“完了,不会真出事了吧,我应该看紧他的,明知道他……”葛洪一脸凝重,内疚的说道。

“你先别乱想,说不定他们早就回去了,现在天色也不早了,应该到了集合时间了,我们先去集合点看看吧。”谢鲲抬头看了眼天色,安慰葛洪道。

“他肯定会先来找我,再一起回山门的。”葛洪眉头紧锁,忧心忡忡的摇了摇头。

“想是他们没找到我们,见时间也不早了,就先去集合了。总之先去那边看看吧,要不在,我们赶紧报告仙师,让他多安排人,也好找一些。”谢鲲建议道。

葛洪神情凝重的点了点头,当下也只能先这样了。

两人赶到二重天的中天门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一大群师生已经等在那里了。

“你怎么怎么才来?不是说好的酉时正吗?我们都快等你们半个时辰了!”远远地,只见王之远大声呵斥道。

“王师、李师,我弟弟他们呢,他回来了吗?”葛洪顾不得解释,忙急匆匆的冲了过去,在人群里四处寻找起来。

“什么?葛水和乐正绫没和你们一起吗?”王之远等人也很是惊讶。

“没有,他没有回来吗?我们在林子里分开了,快结束时也没见他两人,我们在山林里找了好久,还是没找到。”葛洪满头是汗,焦急的说道。

“怎么会这样,你们什么时候分开的?”慕容廆和绿珠等也关切的围了上来。

“我们大概是中午时候分开的,我以为他们就在附近采药,谁知……”葛洪一脸自责。

“那就奇了怪了,都这个点了。”王之远和李明一脸凝重。

“他们可能迷路了,要不就是遇到危险了!”葛水担忧的喊道:“不行,我得去找他!”

“葛洪你等等。”王志远立马制止他道:

“他们都有求生哨,要是遇到什么状况肯定会吹响,只要吹了哨子,不管有多远,我们这都能收到信号的。他们或许只是在路上,你先别乱。”

“是啊,我们再等半个时辰,要是还没回来,我们再商量下一步的事情。”张焕村也沉稳的说道。

葛水肯定出事了。

虽然没有证据,但是葛洪心里已经有了预感。

可师命难为,他只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躁的在山门口踱来踱去。

“搞什么嘛,我们爬了一天的山,又累又饿,还还要在这耗着。”司马宗等几个贵族子弟在那不满的抱怨道。

“就是嘛,一身的汗,还让我们在这干等。”一些人附和道。

“你有没有一点同门情谊?人家葛水可能还困在山里,你都不会担心的吗。”绿珠和几个女生立马反驳他们道。

“嗐,你们这些肤浅的女生喜欢那小白脸你们等,我们跟他可没有什么关系,管他丢了还是死了。”王澄也怪腔怪调的说道。

“你!”听了王澄的话,葛洪青筋暴跳,想要上去教训他。

“葛洪,算了算了,别和这种人一般见识。”慕容廆和谢鲲立马拉住他道。

“你们吵什么,真是没有规矩。”王之远见众人闹哄哄的,生气的训斥道。

“好了,这么多人等在这里也没必要,已经销过名的,没什么紧要的,就先回去吧。”王之远遣散了众人。

司马宗等世家子弟自然巴不得一声,立马趾高气昂的走了。

陪葛洪留下来等的,亦有不少,尤其是一些女弟子。

……

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葛水两却依旧没有出现,也没有收到任何求救哨的消息。

“他们两个肯定遇到大麻烦了,我必须去找他们。”葛洪说着,就往山门外冲去。

可他还没出门,就被守门的执事拦住了。

“葛洪,你先冷静,我们明白你的心情,但是山里你也不熟,现在已经晚上了,你去了又有什么用呢,搞不好自己也会迷路,这里是茅山,他们能有什么危险呢?应该是迷路在哪里了,我们会安排妥帖的人去找的,你先回去等消息。”

王之远劝解道。

“不行!他是我弟弟,我必须亲自去找他!”葛洪有点歇斯底里的吼道。

“你现在情绪很不稳定,去了只怕也会出事,你必须待在寝院等,这是命令!”王之远不容置疑的说道。

“葛洪,你还是听他的回寝院等吧,违抗师命,可是要逐出山门的。”慕容廆几人劝说道。

“葛洪,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要相信宗门的力量,我向你保证,葛水不会出事的。”温厚的张焕村也劝说道。

葛洪无奈,知道就算硬闯,守门的执事也不会让自己过去,只得焦躁不安的被谢鲲等人带回了一重天的寝院。

……

“王之远、李明,你们是他们的入门夫子,我们现在要将这事上报宗门,请求启动紧急支援吗?”待葛洪等走远了,张焕村沉吟了一下,询问道。

“这个……”李明有点犹豫不决。

“张师,按宗门的规矩,弟子失踪也得一天后才能报备,现在时辰还没到……要是这期间葛水回来了,岂不是……”王之远也有点迟疑的说道。

王之远心里清楚,这事一旦报备宗门,那就是无法挽回的大过失,作为入门夫子,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还是犹豫不决。

“他们是你们的弟子,你们来决定,但是,如果明天早上还没找到人,这就是瞒不住的,届时我一定会向宗门报备的。”张焕村叹了口气,淡淡地说道。

“弟子明白了,多谢张师傅。”

王之远、李明等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只得又安排了几个人,连夜朝山上找去。

……

葛洪这边,虽然被谢鲲等人硬架着回到了寝院,可是葛水音信全无,他怎么能安得下心。他只得在抱朴精舍里不停地走来走去,想要找个法子偷偷上山。

可是,所有的门都有执事把守,没有路条,几乎寸步难行。

葛洪苦恼的在院子里转着,时而使劲的锤着自己的脑袋,时而唉声叹气,可是依旧一点办法也没有。

谢鲲等安慰了他几次,想要把他拉到房间里休息下,可是根本拉不动。

“葛洪,你搞什么,一直在院子里转来转去,搞得本王子都没法安歇!”司马宗冲出自己的寝舍,愤怒的对葛洪吼了一声。

“葛水还没回来,他心里乱的很,你就多担待一下吧,大家都是舍友。”谢鲲忙好言劝到。

“担待?谁来担待我啊!”司马宗大声的叫嚣道。

“不就是想上山吗,也没那么难啊,咱们一重天就有捷径啊。”司马宗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阴阳怪气的说道。

“真的吗,司马宗,真有捷径吗?”葛洪听他一说,立马双目放光,也不管真假,马上急切的问道。

“这还有假吗?”司马宗也斜着眼,一脸的得意。

“那请你快告诉我好不好,葛水他们现在还在山里……”葛洪诚恳的请求道。

“我凭什么告诉你?你不是很拽吗,你跪下来求我啊!”司马宗嚣张的叫嚷着。

葛洪二话不说,立马跪在地上。

“葛洪!”谢鲲心疼的马上想要去拉起他。

“靠,你特么……你不是挺牛嘛,居然这么就跪下了!我特么骗你的呢,哈哈哈哈!”司马宗一愣,随即夸张的大笑道。

“你!”葛洪额上青筋毕露,拳头握的咯吱作响。

“喔唷,你还想打人啊,老子特么玩你呢,确实有一条小路,我刚来那年听一老执事说的,就在咱们寝院后面的悬崖上,要攀着藤才能上去,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胆了,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啊。”司马宗得意洋洋的说着。

葛洪也不答言,立马朝寝院外跑去。

“葛洪,王师有令,你不能去啊!再说那悬崖那么危险!”谢鲲想要去阻拦,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呵,总算打发了这家伙,可吵死我了,耽误老子睡觉。”司马宗伸了个懒腰。

“司马宗,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你难道不知道那悬崖有数十丈高,陡峭险峻,绝无可能爬上去吗?”谢鲲愤怒的质问道。

“怎么了?他要去找他弟弟,我只是告诉他一条路而已,那老执事确实和我说数十年前有人爬上去过,他葛洪有没有那个本事,那就不是我的事了。”

司马宗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淡漠的朝屋子里走去。

“你……”谢鲲想要骂他几句,却又一时愤怒的说不出话来。

第三十二章 矮人焦侥

葛水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等他逐渐恢复意识时,他只觉得自己背上一片僵疼,像是被钢针扎进了骨头里一般,而四肢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唯一奇怪的是,自己的嘴唇上却有奇异的触感,像有两片柔软的东西压在上面一般,不时还有空气从嘴里吹进来。

怎么回事?难道是乐姐姐救了我吗?

葛水迷迷糊糊的想着。

不对!这吹进嘴里的空气一股令人作呕的怪味,好像从没漱过口一样,怎么可能是乐正绫!

葛水一下子清醒了,慌忙睁开眼睛,却只见眼前出现的是一张皱巴巴的脸,还瞪着一双深蓝色的怪异大眼睛。

尖嘴猴腮的,仿佛泥塑的精怪一般。

“怪物啊!你干嘛啊!占我便宜啊!”看着一个这么丑的怪人正吻在自己唇上,葛水下意识的抬脚将对方一踹,马上不顾浑身疼痛在地上爬着后退几步。

“哎哟!你个娃娃,真是狗咬吕洞宾,还不多亏老子救了你,居然敢动粗!”

只见那人冷不丁被葛水一踹,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哎哟叫痛道。

葛水这才看清这“人”的全貌,原来是一个只有数寸高的小矮人,却长着一张干瘦的老脸,硕大的眼睛向前凸出,身上长着稀疏的毛发,下巴上还有两缕卷曲的胡子,穿着黄衣服,戴着黄帽子,形貌很是怪异。

“你……你是什么人!是妖怪吗!”葛水见他长的奇怪,叱问道。

“呸,你爷爷才是妖怪!没见识的小孩,我是焦侥,我们族人就长这样好不好!”

那小矮人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摸着自己摔疼的膀子唉声叹气的抱怨道:

“哎哟哟,你们人族太粗鲁了,真是好人没好报,还亏我把那么珍贵玉露液给你们喝了。哎哟,可怜我这把老骨头。”

“焦脚?什么焦脚?”

葛水显然没听过这个名字,他好奇地打量着这瘦巴巴的小矮人,只见他虽然穿着打扮与人类无异,但身材十分矮小,及时站起来,也只有葛洪的小腿高,仿佛袖珍的傀儡娃娃一般。

再一看四周,他们似乎是在一个石洞里,周围放着一些小巧的石桌、石凳,以及各色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连焦侥都不知道,真是没见识,总之……就是一个很高贵的种族啦!”那小矮人跳上一边的石桌,一脸高傲的说道。

“是你救了我们吗?”葛水有点不敢相信的打量着这小矮人。“那条大蜈蚣呢?”

“不是我还有谁,你说你们两个小娃娃也真是胆大,连那蜈蚣精的东西也敢抢,你说他守这课遁地参守了五百多年,你们把它的拔了,他能不生气吗?幸亏掉进了我的洞府……”

那小矮人指手画脚的比划着,不客气的训斥道。

“守了五百年?!……你怎么知道的?”葛水有点不相信的说道。

“我怎么不知道,我看着那小虫子出生的,也是机缘巧合,让它生在那灵松的根底下,又守着这课千年野参,沾了点灵气修炼成现在这样。可修身易,修心难,你们拔了他的参,他自然就暴走了。我劝了他几句他不听,我只好收拾他了,现在估计正半死不活的躺在山上呢。”

“可惜了这五百年的苦修啊,这人呀妖呀,一有执念就不好,就会误入歧途。”

那焦侥摇头晃脑的叹了口气,满脸惋惜的说道。

“你把它收拾了?你就吹吧!”

葛水自然不相信,他打量了一下这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矮人。

“对了,我还有一个同伴呢?就是和我一起掉下来的。”

葛水想起了乐正绫,关切的问道。

“你说这水灵灵的小女孩吗?我也不知道怎么还没醒。按道理吃了一段遁地参,又喂了我精心调制的玉露,应该要恢复了才对啊。”

那焦侥说着,朝后面的石床走去,葛水见到乐正绫正一脸安详的躺在是床上,仿佛在做一个甜美的梦。

原来这小矮人给我们吃了遁地参,还喂了药,难怪感觉身子上的伤均无什么大碍,反而觉得体力充沛、真气更充盈了。葛水暗暗的想道。

“为什么还不醒呢,难道也要我牺牲香吻,给她做个人工呼吸吗?”

那焦侥说着,拍了拍乐正绫甜美安详的睡脸,俯下身子就想吻去。

“你想干嘛!”

葛水见他举止粗鲁,忙急得又是一掌把他拍到一边。

幸亏他还没有吻到乐姐姐。

“哎哟哟,你这不识好人心的小娃娃!你是打算恩将仇报,杀死我个老头子吗!”那矮小的焦侥在在地上打了个滚,暴跳如雷的说道。

“人家乐姐姐是女孩子,你怎么可以无礼。”葛水懒得理他,轻轻的摇晃着乐正绫:

“乐姐姐,快醒一醒。”

“哎!我还无礼?真是不知好歹,要不是我救了你们……”那小矮人不满的嘟囔着。

而石床上,昏迷许久的乐正绫终于也慢悠悠的醒了。

“我这是在哪里,我们死了吗?那蜈蚣精呢?”乐正绫看着这小巧的洞府,一脸疑惑的说到。

“乐姐姐,我们没死,是这个小矮人救了我们,还给我们疗伤。”葛水拉着乐正绫的手,兴奋的说道。

“什么小矮人,都说了我叫焦侥!”那焦侥在一盘不满的跳着说道。

“焦侥?!哇……真是焦侥啊!”乐正绫看清了眼前的小矮人,一脸惊喜的说道。

“乐姐姐你认识他?”葛水有点意外。

“我以前在我爹的《博物志》上见到过他们的画像,说是上古时代的生灵,比人族出现还早呢,身长数寸,居住在深山老林里,性情平和,喜欢参玄论道。”乐正绫新奇的说道:

“书上说焦侥已经消失上千年了,最后见到人的还是春秋时代的管子,我以为早已灭绝了,没想到在这茅山还有一个。”

“呸,你才灭绝了,我们种族还昌盛着呢,只是到处都是你们人类,我们不得不躲往越来越深的山林里清修,两百年前,还有个族人来拜访过我呢……”

那焦侥不满的抱怨着,声音却有点落寞。

“不管怎么样,还是非常谢谢你救了我们,焦侥先生。”乐正绫诚挚的感谢到。

“唉,这才对嘛,受了人恩惠就得感谢。”那焦侥说着特意看了葛水一眼。

“你们两个小娃娃是干嘛的?怎么跑到这深山里来了,我这洞府特意选的偏僻,已经多少年没有人被打扰过了。”

“我们是茅山的弟子,我们是上山来采药的,不想闯到这来了。”葛水老实的答道。

“难怪,原来是那几个三茅小子的弟子,他们以前明明和我说好了只要九峰,近些年来越来越不像话,活动范围越来越扩张了。”那焦侥不满的说道。

第三十三章 礼尚往来

听了那焦侥的话,葛水不禁大吃一惊。

“你说什么?你认识三茅仙师?!”葛水大张着嘴,无法置信的问道。

“怎么不认识,那几个毛头小子,以前学玄时还来我洞府向我问礼呢,要不是我提点他们,他们能精进得这么快?就是飞升后,这么多年了,也不再来看看我……唉,你们人类啊,就算升仙了也还是一样,没情没义!”

焦侥摇头晃脑的感慨道。

“焦侥先生,如果你教过三茅仙师,为什么你还没飞升呢……”一旁的乐正绫刚问完这句话,忽又觉得有点冒犯,不好意思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唉……没办法,三界之中,唯有你们人族得天独厚,独得上天恩宠,仙灵最强,修炼起来最快,上百年飞升的比比皆是,其他种族,修炼上千上万年,也未必能修成正果。”

那焦侥无奈的叹了口气。

“原来是这样……”看来这焦侥就是修炼了上千年还没成功了,葛水两人不竟为他有点惋惜。

“没办法,这或许就是种族和天赋的限制吧。”那焦侥背着手,沉重的说道。

“不管怎么说,总之还是要谢谢你,我们在这也躺了好久了,宗门里的师尊还有我们的师兄弟肯定很担心,我们必须要回去了。”

葛水虽然一时有点同情这孤独修炼的焦侥,但想道自己两人消失那么久,宗门里肯定闹翻天了,特别是葛洪,不知道怎么担心呢,便想早点告辞回去。

“这是当然,你们昏了近一天一夜了,不过你刚说要谢我……嗯……不知你们有带啥好吃的没?”

那焦侥忽然歪着头,瞪着蓝汪汪的大眼睛,一脸期待的问道。

“好……好吃的?”葛水两有点摸不着头脑。

“就是你们做的食物啊!你们人类不是最擅长烹饪美食了吗?!”

那焦侥手脚比划,有点着急的说道。

“以前,三茅小子来时,常常会给我带点他们自己做的好吃的……啊,那可真是绝世美味啊……你们人类真是太有天赋了,我在这深山里,天天吃的是松子、浆果、菌茸……已经好久没有吃过人类做的东西了……真是怀念啊!”

那焦侥一脸神往的说着,葛水觉得他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既然他这么要求了,葛水两只得赶紧在随身带的口袋里翻找,找了半天只找到两个干巴巴的肉包子,那本来是出发时带着当午餐的,却一直没顾得上吃。

“只有……只有这个。”

葛水有点不好意思,毕竟那焦侥那么期待,结果却是几个破包子。

“啊!包……包子!”

谁知,那焦侥简陋包子就像见了无上美味一样,两眼放光起来。

“你认识?”葛水有点奇怪。

“当然,以前三茅小子特意给我带过,太香了,真是太香了!”

那焦侥一把抓过包子,放在鼻子下使劲闻着。

“唔……好吃!怎么会有如此美味的东西!这……这应该是你们人类做的最好吃的东西了吧?”

焦侥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非常珍惜的在嘴里细细的嚼着,一边激动的说道。

“呃……大概是吧……”看他吃的这么美味,葛水实在不忍心告诉他这是饭堂里最普通的主食,而且……做的巨难吃!

真不知以前三茅仙师给他吃的都是些啥。

那焦侥一脸享受的吃完一只包子,又把另一只像藏宝贝一样在橱柜里藏了起来。这才心满意足的转向葛水两人道:

“你们两个小娃娃很够意思,知道知恩图报,我老人家很开心。”

“你开心就好。”

葛水有点无奈的说道。“焦侥先生,我们实在要急着下山,请你指给我们一条能走出去的路吧。”

“别急,你们这么够意思,我怎么能没所表示呢,那也太不懂事了。”

那焦侥想了想,认真的说道。

“这样吧,我平时也有炼制一些丹药,虽然对我帮助不大,但是对于你们人类来说,应该对练功还是很有补益的。我拿了你们的食物,再给你们一些野果子路上吃,还有我看你们是来采药的,我药材多的是,就送你们一点好了。”

“这……这怎么好意思!”葛水心中很是惊喜,他知道这焦侥修炼这么多年,他的东西肯定都是极好的。

“哎!按你们人类的话,礼尚往来嘛。”那焦侥说着,果然翻箱倒柜,从府库里搬出来不少名贵的药材和一些稀奇古怪的野果子,又从一个精致的小瓶里倒出来几粒丹药。

“这几颗绿色的,叫天王保心丸,是解毒保命的良药;这几颗红色的,叫乌龙丹,最能提升功力了,不过我看你这娃娃虽然体质奇特,但是功力基础却还很弱,这个可不能急着吃,三旬吃一粒,一个境界吃上两三粒就够了。”

那焦侥一边小心翼翼的数了十来粒丹药给葛水两人,一边热心的交代道。

“真是太感谢了!”

葛水和乐正绫两人自然喜出望外。

乐正绫见那焦侥送了这么贵重的礼物,实在过意不去,又在随身的荷包里找了找了,翻出来几粒糖果送给那焦侥。

“哦呵呵!美味!无上美味啊!”

那焦侥刚含了一粒放到嘴里,立时激动得跳起来,手舞足蹈。

“你们人族真是奇怪,明明现世生活就这么美好,有这么美味的东西,还要修什么仙!”焦侥不住地感叹道。

葛水两无法向他解释,只得让他独自一人在那激动了好一会。

……

由于收到了葛水两的“慷慨”馈赠,那焦侥一定要坚持送他们到“洞府”的边界。

他带着葛水两沿着一条地下暗河,穿过长长的山洞,上上下下,蜿蜒走了好久,才终于来到那山洞的出口。

葛水抬头一看,天色又将近正午了,原来自己在这焦侥的洞府里带待了一天,也不知道葛洪他们急成什么样了。

“好了,你们两沿着这条小河一直往下走,到一座悬崖边踩着石窝绕过去,就到了你们人族活动的地界了。”焦侥指着一个方向说道。

“焦侥先生,再见了。”

葛水两有点不舍的抱了抱焦侥,与他告别。

“唉,虽然我最讨厌被人打扰,但你们两还好,没那么惹人讨厌。有空时,你们还是可以来看看我,但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我的踪迹,不然,这茅山,我也没法呆了。”

那焦侥望着葛水两转过山洞口,挥了挥手,有点落寞的说道。

……

等葛水再回头看时,那小小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了。

第三十四章 暗夜寻踪

而葛洪这边,又遇到了新的麻烦。

那司马宗居然没有撒谎,玄武院后头的悬崖上,果然有一条隐秘的小道。

那是由一个个凿出来的小石窝组成的,每个石窝之间相距有一米多,而且巧妙地隐藏在岩缝、石洞和岩壁上面,不仔细找,根本发现不了。

也不知道是哪一届的茅山前辈偷偷的设下这么一条上山的暗道。

不过,这暗道既然隐蔽,走起来可就不轻松了,由于每个落脚的石窝都相距较远,而这悬崖又十分陡峭,葛洪只能手脚并用,有些地方还必须攀着悬崖上的藤蔓才能爬上去。

悬崖下是深不见底的山涧,掉下去的话,只能是粉身碎骨。

葛洪咬着牙,压根不敢往下看。

虽然他练功多日,身手已经突飞猛进,但是第一次爬这么危险的悬崖,身子还是有些忍不住发抖。

越往上,葛洪觉得自己浑身的肌肉越来越疼,特别是扒住石窝的手臂,酸的几乎抬不起来,他觉得自己的四肢似乎要失去知觉了。

可是他不敢放弃,只得逼着自己继续麻木的一步步往上爬去。

葛水还在等着自己呢。想到这一点,葛洪就能找到坚持下去的理由。

终于,葛洪快爬到了悬崖顶,他这才往下一望,只见抱朴精舍已经变成了一个指尖大的小点。

葛洪扒住最后一块石块,努力的向上拱着身子,爬到悬崖边,终于探出了脑袋。

“啊!……妈呀!”

葛洪刚一伸头,却只见到一个双目通红、披着满头白发、脸上布满血丝和疤痕的“人形”怪物蹲在悬崖顶上,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葛洪冷不丁的被他一吓,双手下意识的离开了岩壁,身子一滑几乎摔下悬崖去,幸亏脚上勾住了一条藤蔓,这才挂住了身子。

“哇啦!¥%^¥#%!”那人形怪物显然也被葛洪的大叫吓了一跳,怪叫着冲进山林里。

葛洪只听得他哇啦乱叫,说的不像是人话。

那怪人身上只披着一些破布,几乎是衣不蔽体,也看不出来是男是女。但是他行动迅速,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山林里了。

葛洪很是奇怪,这靠近山脚的悬崖上怎么会有这么一只“怪人”蹲在这,难道他天天在观察山脚下一重天和礼真观的动静吗?

可是葛洪现在显然没有心情深究这个问题,葛水下路不明,还不知打被困在哪里,这个才是他最关心的。

葛洪怕那怪人再次出来偷袭自己,便摸出柴刀握在手上,小心翼翼的朝山上走去。

他努力辨识着方向,想要回到白天采药的大概区域。

可茅山地形复杂,沟谷众多,花了好久,他才终于找了白天上山走过的小路。

经过这么夺得折腾,天色已经快亮了。

也不知葛水这一夜怎么过的,有没有遇到危险。

葛洪不由得有点着急起来,刚想拾阶而上,却忽然看到前面隐隐有一些灯光。

“葛水!乐正绫!听到了吗?!”

“有人吗,听到了回复一下。”

……

隐隐的,只听到几声呼喊。

原来是王之远、李明带着一帮执事,正在连夜寻找。

眼看着他们朝这边来了,葛洪忙往旁边的灌木丛里一钻。

“唉,那边也没有吗?”只听得王之远朝一个年轻的执事询问道。

“都找遍了,一点踪迹都没有,也不知道这两孩子出什么事了。”那名执事沮丧地回道。

“是啊,按道理这一块我们清理过,应该不会有什么精怪,难道他们跑到三重天以外的区域去了?”王之远显然很是困惑。

靠,原来这山里还是有精怪的,这些天杀的夫子居然不告诉我们。葛洪咬着牙愤恨的想道。他很想出去揍这王之远一顿,可是想道这可能会破坏自己的计划,便只得强忍着。

“王师啊,这两个小弟子不会跑到三重天以外的区域去了吧。”那执事小声地说道。

“那完了……要是跑到三重天以外的,还真有可能遇到危险……看来,明天只能上报了,我的进阶机会啊,断送在这两孩子手里了……”王之远有点惋惜的悲叹着。

葛洪听了这话,只觉一阵暴怒,这王志远,看着到道貌岸然,居然只关心自己的升迁。葛洪实在忍不住,趁着他走过自己身边时,伸出一截木棍一拦。

“哎哟!”那王之远一时不备,摔了个跟头。“他娘的,这路上怎么有根枯木头!”

“哎呀,王师,你没事吧。”那年轻执事忙扶起他。

……

好不容易等王之远两人走远了,葛洪这才又从草丛里钻出来。

看来这一块已经被这些执事们搜过了,葛洪便小心翼翼的躲开那些搜寻的执事,径直走到了昨天与葛水分开的地方。

此时天已经快亮了,山林中已有缕缕微弱的晨光。

葛洪仔细地搜寻着,虽不易辨别,但还是让他发现了些许蛛丝马迹。

一片灌木被柴刀砍出一条小道,似乎有人刚走过的痕迹。

葛洪便沿着这些微弱的线索,朝前搜寻着。

可连这些蛛丝马迹,到一片悬崖边也消失了。

难道他们爬到悬崖上去?

葛洪抬头一望,似乎那悬崖边上有一条崎岖的小道。葛洪不及多想,便也踩着那些石窝,攀着藤蔓爬了上去。

果然上面别有洞天,竟是一片全新的山林,连山道也没有,似乎还从没有人踏足过的样子。

很快的,葛洪就在地上发现了一个脚印,看那大小,应该就是葛水的。

看来他们果然跑到这野林子里来了。

葛洪不禁有点暗暗担心。

由于这林子从没人来过,所以葛水两留下的痕迹还是很明显。

葛洪仔细搜寻,不一会儿,又在路旁的树枝上找到了一个求救哨,还是完好的。

看来葛水两昨天应该在追踪什么东西,以至于这重要的哨子被树枝挂住了都不知道。葛洪暗自想道。

他沿着葛水两留下的蛛丝马迹,竟越来越往上,到了九峰外的一片野山里。

果然,在一棵大松树下,他看到了两人杂乱的脚印,还有地上刨出来的一个大土坑。

看来两人是找到什么好药材了。

可让他很是担心的是,他在地上还看到了另一个可怕的痕迹。

只见那是些深浅不一的圆洞,排成两列,相距数尺,前后竟有几丈长,似乎是被什么庞然大物敲击出来的一般。

在这深山老林里,还能会是什么东西。葛洪禁不住心内一跳。

他四处一望,果然见到另一只求救哨就掉落在松树前的空地上。

葛水两人果然遇到妖怪了!

而且还丢掉了所有的哨子!

第三十五章 两怪相争

看来葛水两真的遇到大麻烦了,也不知他们这是被什么怪物盯上了!

葛洪来不及多想,忙惊慌失措的沿着那些圆洞向前跑去。

可是,葛洪发现,那圆洞隔一段路便消失一段,似乎这怪物还能腾空飞跃!

葛洪心中有不祥的预感。

果然,在一片密林里穿行半天后,在一处小悬崖边,那些圆洞消失不见了。

近处只看到一小片树林子被烧焦的痕迹。也不见葛水等人留下的任何踪迹。

到底哪去了?

葛洪正在疑惑间,却只听得前方树林里忽然传来一阵巨大的扑棱之声,以及若有若无的愤怒嘶气声。

葛洪能感到地面微震,显然是什么身形巨大的活物弄出的响动。

原来这怪物还在这!也不知道葛水两还活没活着……

葛洪心头一酸,悔恨得直想掉泪。

可现在他仍不想放弃希望,便咬牙忙朝那声响传来处跑去。

远远地,葛洪只见似乎有两只野兽在林子里撕咬在一起,只是似乎身形都非常巨大,因而弄出的动静不小。

葛洪忙跑近一看,只见一方是一只浑身火红的豺狼,长着长长的獠牙,颈背上的毛发竖立,看上去很是凶悍,显然不是普通的豺狼。

而和他恶斗的另一方,却缠成一团,仿佛一只金色的圆球一般,看不清全貌,只见到许多细长的尖脚伸在外面。

这两只怪物正缠斗在一起,也没有理会葛洪这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

看来追击葛水那之怪物,应该就是这长有许多的尖脚的“圆球”了。

葛洪仔细一看,却不见葛水两的踪迹,心内焦急万分。

难道葛水两已经被这两只怪物吞下肚了吗,葛洪不敢多想,泪水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而林子里,那两只怪物却激斗正酣。

只见那“圆球”怪似乎要比豺狼怪大上许多,而且身披硬甲,不知怎么回事此时却是受攻击的一方,只见它浑身不住地震颤着,似乎受了重伤,很是虚弱,只能被动防卫。

而那豺狼怪却是斗志正高,不断地试探挑衅着,时不时的上前扑咬一口,那“圆球”怪刚想还击,豺狼怪立马又飞快的跳开。

不多时功夫,那圆球怪的动作越来越无力,身上被那豺狼怪咬出的伤口也与越来越多,流出许多黄色的液体,连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腥臭味。

圆球怪只能凭着满身坚硬的铠甲不断的防卫后退着,却全无还手之力。

显然胜负已经明了了。

果然,不一会儿,那豺狼怪抄到一个破绽,一口叼住了那“圆球”的脑袋,那圆球怪一吃痛这才松开身子剧烈的扭动着。

只见它的身子瞬间拉长,原来那些金灿灿的长脚,竟全是连在他的肚子上,现在一吃痛,如同机械一般抖动着。

葛洪这才看清,这竟是一条数丈长的大蜈蚣!

那蜈蚣虽然反抗剧烈,但毕竟已是强弩之末,只见它喷出一口黑色的烟雾,就一动不动了,显然已被咬死。

那豺狼被那黑色烟雾喷了一脸,貌似也不好受,呛声连连,不住地晃着脑袋,看来那烟雾是有毒的。

可那豺狼怪毕竟还没有倒下,只见它用嘴死咬着那蜈蚣怪巨大的身躯,竟从它胸部剖出一颗闪着奇异光泽的丹珠,一口吞了下去,神情似乎很是满足。

取得珠子后,那豺狼怪似乎目的达到了,也不再理会那蜈蚣的尸体,晃了晃脑袋,径直想要离开。

只是他被那毒雾一喷,身子摇摇晃晃,似乎已失去准心。

葛洪瞅准机会,摸着身上的柴刀便冲了出来。

不管怎么说,这两个怪物肯定和葛水有关,葛水两踪迹全无,说不定已经被他们吃下肚了,他绝对不能就这么放过这两个畜生。

葛洪眼含热泪,冲到那豺狼怪跟前,以迅雷之势,举起柴刀拼尽全力朝他脑袋一劈。

那豺狼怪此时被蜈蚣怪的毒雾所伤,神志不清,一时无防,结结实实被葛洪劈在了脑袋上。

葛洪练长春功已有多日,臂力非同小可,在山外的话,估计已是绝世高手级别。

可那豺狼怪头骨实在坚硬骇人,他这奋力一劈竟没能对它造成致命的伤害。

葛洪只觉如同劈在石头上一般,震得双臂发麻。

那豺狼怪被这一劈,似乎反而清醒了不少,它见到竟然有人敢袭击自己,而且似乎是个身量未足的小孩,很是气恼。朝天嚎叫一声,飞快的朝葛洪扑了过来。

葛洪忙举起柴刀迎挡。

这一次,葛洪的柴刀虽然砍开了那豺狼的嘴角,可是柴刀却被那怪兽一口咬住夺走了,葛洪也被它的爪子压在身下。

那豺狼把头一甩,将柴刀甩到一旁,俯下身子就想来撕咬葛洪。

可它毕竟已被蜈蚣毒气所伤,似乎很是难受,不住地晃着脑袋。

葛洪看到它头脸糜烂,眼睛里也淌出了鲜红的血滴,但这丝毫不影响它凶残的本性。

那豺狼俯下身子,葛洪感觉到它血盆大嘴里烫人的气息。

爹、娘,我没能保护好弟弟,只能和他死在一起了。

葛洪闭上眼睛,滑下几颗泪滴,心情竟有一种异样的宁静。

可就在他以为自己马上将要成为这豺狼的腹中之餐时,却只听得耳边风声一响。

似乎有什么东西飞快的冲了过来。

紧接着,他觉得那豺狼似乎被什么提到了空中,压在自己身上的爪子也松开了。

他忙睁开眼,只见眼前是一个褴褛的人影,披着满头白发,一身破布,两只枯瘦的手爪正抓住那豺狼怪的两颚。

也看不清是男是女。

这不是在悬崖顶上的那个“怪人”吗!

葛洪还危机反应过来,只见那怪人“啊!”的一声嘶吼,双手一扯,竟丝毫不费力的将那巨大的豺狼怪一分两半,鲜血四溅。

那刚被豺狼怪吞下的内丹,也掉落在地,光泽鲜艳。

那白发怪人做完这一切,也不搭理葛洪,径直走到一边。

葛洪虽满腹狐疑,也顾不得许多,他一心还在葛水两的生死身上,马上从地上爬起来。他凑近那豺狼怪被撕裂的肚子一看,却没有见到有人残骸的痕迹。

他忙又捡起柴刀,忍着难闻的腥臭,愤怒的劈开那蜈蚣怪的肚子,可是里面照例空空如也,并没有葛水和乐正绫的丝毫迹象。

太好了,葛水两并没被它们吃掉。

葛洪心头一松,立时跌坐在地。

可是他们去哪了呢?

葛洪这才望向那个头发蓬乱、一脸伤疤的怪人。

那人却指了指地上。

葛洪只见到那蜈蚣怪色泽明艳的内丹。

难道是叫我捡起来吗?

葛洪捡起那鲜艳的内丹,握在手上竟有温热之感。

他刚想给那怪人递过去,却发现对方已经悄无声息的朝林子深处走了。

“等等,你在这山里,有见过我的弟弟吗?是一个很好看的小孩!”葛洪忙朝他他的背影大喊一声。

可那人并不答言,只回头看了看葛洪,又朝前走去,似乎在示意他跟上。

难道他这是在给我带路吗?

葛洪疑惑的想道。

第三十六章 白发怪人

见那白发怪人似乎在给自己带路,葛洪心头一喜,忙飞快的跟了上去。

可葛洪发现,无论自己跑多快,都追不上前面那个白发的怪人,他总是在离葛洪很远的地方,若即若离,却又不至让葛洪完全掉队找不到自己。

葛洪只得不顾一切的跟上。

经过这一系列的事件,时间已经接近正午了,太阳转到了头顶,阳光从树缝里洒下来。

葛洪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飘忽不定的人影,不敢掉以轻心,生怕掉队找不到那白发怪人的踪迹。

可怕什么来什么,就在他转过一道溪谷时,被一块石头一绊,眼神一晃,只见那白色人影一闪,竟立刻消失在树林中,再也找不到了。

“糟糕!”葛洪不禁暗暗叫苦!

他瞪大眼睛苦苦搜寻,可是林海茫茫,哪里还有踪迹。

就在葛洪一筹莫展,不知该何处何从时,只听得耳边传来一阵熟悉的清脆惊呼。

“哥,你怎么在这里!”

……

葛洪神情一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也顾不得找什么白发怪人了,朝着那山岗上刚露出头的两个秀丽身影奔了过去。

“哥,你怎么了?你怎么也跑到这来了?”葛水看着忽然抱了上来,激动的不能自已的葛洪,困惑地问道。

葛洪静静的摇了摇头,心里百感交集,一句话也不想说,他觉得自己真的又要哭了。

葛水见他不说话,只是眼含热泪,激动的抱着自己,便只得无奈的对正一脸错愕的看着他俩的乐正绫摊了摊手。

有个这样恋弟的哥哥,我也没办法啊。葛水内心禁不住感叹道。

……

葛水两向葛洪讲述了自己的奇遇后,葛洪也对那隐居深山的小矮人焦侥好奇不已

但是葛洪的故事就血腥多了。

听到那大蜈蚣因为受伤被豺狼怪所杀,葛水两还是有点愧疚,毕竟是自己拔了它的遁地参,才使它情绪失控。

而那白发怪人,也让几人很是好奇。葛水猜测着,是不是也像焦侥一样,是某种隐居深山的生灵呢?

听得葛洪得了颗奇异的内丹,葛水忙吵着要看看。

葛洪把它掏给葛水,宠溺的说道:“你要是喜欢,就给你吧,听张夫子说过,凝结了日月灵气的妖兽,都会有内丹,这内丹对修行还是很有裨益的。”

葛水把那珠子捧在手里,只觉晶莹剔透,煞是好看,还真有点爱不释手。

“哥,各人有各人的缘分,这是你奇遇得来的,还是该你保留,再说我们也得了不少焦侥送的丹药,我境界还低,用不着那么多了。”

葛水小心翼翼的对那温润的珠子哈了口气,又还给葛洪。

葛洪知道他这冰雪聪明的弟弟对很多事情都看的透彻,便也不再勉强。

几人听从焦侥的指示,沿着那小溪往下走。

果然,翻过几座山谷之后,又回到了葛水他们独自攀爬的悬崖边上。

从那悬崖上爬下去,就又到了众人采药的山林。

远远地,葛水几个就看到有很多执事正在山林里搜寻。

“你们快下去吧,我是偷跑上山来的,我得躲一下。”葛洪憨厚的挠了挠头,钻进一旁的灌木丛里。

葛水和乐正绫被他逗得相视一笑,两人便携手向那些正严密搜寻的执事们跑了过去。

……

“王夫子!李夫子!我们在这边!”葛水向那几个愁眉苦脸的执事喊道。

“水啊……可找到你们……”听到葛水的呼喊,王之远一脸惊喜,立时如同重获新生一般,刚想跑过来抱住葛水两,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立时换了一副面孔。

“你们两个,不顾师尊交代的纪律,私自乱跑,还不按时归队,你知道给宗门带来了多大的麻烦吗?!”王之远正色训斥道。

“可是,师尊,并不是我们不按时归队,是我们遇到妖怪了……”葛水委屈的说道。

“一派胡言,茅山九峰之内,哪来的妖怪?有妖怪,你们怎么不用求救哨通知师门?再说了,如果真的有妖怪,你们怎么还能活着回来!可知就是在撒谎!”王之远驳斥道。

“是真的,我们就是遇到妖怪了,是一个……是一个隐居的高人救了我们,还送了这些药材和野果给我们。”葛水刚想说焦侥,可是转念想道焦侥不想被打扰,便改口了。

那焦侥送给他们的丹药,他自然不会主动交待出来的。

“是啊,夫子,我们可是吃了很多苦头的。”一旁的乐正绫也忙帮着附和道。

“你们还要狡辩……这、这些药草肯定是你们自己采的!”王之远有点恼怒的吼道。

“王之远,既然他们都回来了,此事就算了吧。”

葛水听到一个淡淡的声音,循声一望,才见一个一袭白袍、头戴银冠的青年修士站在一旁,明眸皓齿,举止很是不凡。

他双目如水,正静静的望着自己。

“宋羽士,这……”王之远有点迟疑的说道。

虽然那个修士才二十不到的样子,可王之远却似乎对他很是尊敬。

葛水知道,这羽士已经是九峰比较高阶的修士了,而且这宋羽士穿着白袍,看来是天枢峰的,天枢峰执掌九峰戒律,地位自然更是尊崇。

“这两个娃娃还小,靠自己怎么能采到这些稀有的药材野果,茅山向来有不在九峰的高人隐修,如此看来最合逻辑。”

那白袍的宋羽士看了眼葛水两拿出来的遁地参、绛珠草、火蛛丹等稀罕药材,冷淡的分析道。

“再说了,你们报备宗门的时候,陆师兄特意有交代,这个弟子是他看上的,非同小可,所以才特意着我前来主持搜寻,所以……我劝你们还不要太深究的好。”

宋羽士淡淡的说着,凤目眺了眼远方的峰顶。

“弟子,弟子怎么敢不遵从宋羽士和陆上师的吩咐……只是弟子几个的过失……”王之远等忙低头诚惶诚恐的说道。

他早知道这葛水是陆修静看中的,可没想到陆修静竟对这娃娃如此上心。陆修静现在是代理掌门行事,自然不是他一个外门执事敢拂逆的。

“呵,既然人都平安回来了,你们的罪责也都免了把,这事就不要声张了。”宋羽士无关痛痒的说道,俊脸上毫无表情。

“多谢宋羽士!”王之远等喜出望外,忙躬身道谢。

“好了,一大早就叫我来管这琐事,可是把我累乏了,既然人找到了,你们把他们带回去吧。我要回天枢峰复命了。”

宋羽士懒洋洋的挥了挥手,白色的身形一闪,朝峰顶跃去。

“弟子遵命!”王之远、李明等恭敬的说道。

“好好梳洗梳洗,长了张那么好看的脸,竟弄的灰头土脸的。”那羽士的声音隔空传开。

葛水不知道他最后这句话是不是对自己说的。

葛水看着这宋羽士潇洒飘逸的身子,心内不禁纳闷道:这茅山还真是人以群分,怎么这天枢峰的一个个都这般个性十足。

葛水不禁对那远在云雾中的天枢峰顶产生了更多的向往。

第三十七章 掌门号令

葛水两跟着王之远等回寝院休息无需多言。

茅山半空中。

一袭白袍的宋羽士身法俊逸,脚尖几点间,已飞跃而上,越过了数座较低的山峰。

半山往上,茅山九峰如九柄形态各异的利剑,矗立云端。

这其中,壁立千仞,峰体最为陡峭的,当数天枢峰。

一如这峰上的修士,虽执掌权柄,却一个个特立独行。

要想登上天枢峰,首先就不是一件易事。饶是宋煜这样的好手,一口气跃上天枢峰顶,还是有些气息紊乱。

宋煜是六年前上山的。

在那年的玄道大会上,他表现突出,以六道缚神符外加一个四象阵,把对手牢牢锁死在内,毫无招架之力,这才被以符箓见长的天枢峰看上,成为黄冠李玉成的入室弟子。

李玉成乃天枢峰华阳宫的耆宿,正一门心思在闭关,力图突破化神境界。于是宋煜便跟着陆修静修习,两人亦师亦友,怪癖的性格倒也契合。

且说宋煜气喘微微的登上天枢峰顶,也不及休息,绕过几个扼守山隘的险要宫观群,便径直朝崖顶的华阳宫而去。

“宋羽士,一路辛苦,差办好了?”几个低阶的修士见到宋煜,忙讨好的招呼道。

“嗯,还算顺利,陆黄冠呢?”宋煜略一点头,并没停下脚步。

“代理掌门在后崖为闭关的掌门天师护法呢,您去那找他吧。”那几个修士恭谨的答道。

那慵懒的陆修静会老老实实为掌门护法?宋煜说什么也不信。想必是在后崖躲懒,有为掌门天师护法这个借口,谁敢去随便打扰他。

宋煜淡然一笑,一边穿过华阳宫雄伟的殿宇,朝后崖的天枢顶而去。

果然,洒脱不羁的陆修静正斜卧在一方青石上,一旁放着酒壶,双目微闭,已是面带微醺。

风起云涌,飒爽的山风吹起陆修静飘逸的白袍。

宋煜放慢脚步,无奈的摇了摇头。

“师兄,你叫我好跑,自己倒是惬意,躲这里喝酒。”宋煜爽朗一笑,有点抱怨的说道。

“你回来了……”陆修静侧了侧身子,连眼也没睁,依旧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这点小事,我这不是不合适出马吗,所以才拜托你跑一趟,办妥了吗?”

“师兄所托,我怎么敢不尽力。只是……我看这可不是小事吧?不然哪值得师兄如此上心。我仔细观察了一眼,那小孩的外相倒真是惊为天人,只是仙灵混混沌沌的看不透,想必是将来大有可期也未可知?”

宋煜剑眉一挑,略带疑惑的说道。

“不要说你,连我也看不透,是不是空有皮囊,也只有天知道了。但俗话说得好,物至极处必有妖,那小孩长得如此不凡,想必不会是个废物吧。”

陆修静眯着眼,又饮了一口酒。

他神情散淡,连宋煜也看不透他内心的想法。

“我也是这么想的……掌门天师不在,师兄倒能惬意痛饮几杯了。”宋煜有点羡慕的说道。

“酒能通灵,掌门师尊并不反对我喝酒,只是反对我滥饮。”陆修静洒脱一笑,又大饮一口。

“掌门这次闭关也有近半年了吧,还没出关的动静吗?太不常见了。”宋煜望了眼崖上洞门紧闭的石室,疑虑的问道。

“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掌门师尊想必要静心推演好一切细节,准备得万无一失了才会出关,我们且等着吧。”

陆修静又吨吨喝了两口酒,忽然想起了什么,睁开眼问道:

“对了,你还没说那个小孩到底怎么了,没出事吧?”

“师兄啊,我就看不透,那葛水除了长得好,到底哪点入了你的法眼了,你对他竟比对咱掌门天师还要关心。”宋煜眯着眼,狡黠一笑。

“掌门师尊嘱咐我多关注新人,提早布局。”

陆修静抿了口酒,淡淡的说道。

“真是这样吗?好吧……那小孩说在山中遇到妖怪和隐修的高人了,人倒是平安归来了,还带回了不少稀奇的药材和山果。”宋煜耸了耸肩,言简意赅的汇报道。

显然他对陆修静的话并不全信。

“呵,才这么点功夫,竟有奇遇……”陆修静似乎若有所思,想了一会儿,又对宋煜交代道:

“对了,我这几天一直在考虑宗门的收支出纳问题,咱们这以前之所以入不敷出,供给出了问题,完全是因为德位不配,很多对宗门贡献并不多的人却拿了大头。”

“是啊,很多高阶修士倚老卖老,只会索要,玄术上既无建树,对宗门亦无贡献。我听说有些峰,任人唯亲,升阶还得走后门,真是太荒唐了。”宋煜摇了摇头,随声附和道。

“我看呐,这规矩必须要改改了,传我的掌门号令,以后这宗门的月例必须按劳供应,每笔功德都记上,按月算账,谁给宗门创收多、做的贡献大,就给谁派发的月供多。”

陆修静继续冷静的说道。

“这……这妥当吗……”听了这话,宋煜却是吓了一跳,不知道陆修静为什么突然要改革茅山沿袭已久的月例制度。

“还有以后这位阶升迁,也都要和功劳挂钩,不能只看境界了。这要作为一条新的宗规,执行下去。”

陆修静并没搭理宋煜,又补上一句。

“这……这……师兄,兹事体大,触动各方利益较多,是不是等掌门出关了……”宋煜剑眉微皱,担忧的说道。

宋煜心里清楚,不要说北茅了,就是南茅六峰,也是山头林立,看似一片和气,实则暗潮汹涌,各怀心思。陆修静说得云淡风轻,实则这是虎口拔牙、太岁头上动土的大事。

“不用等了,这事于茅山有大利,掌门师尊必然认同我。师尊既然托付我代管宗门事务,我当然要替师尊分忧。”陆修静双目如炬,冷冽的说道。

“可是北茅那边……”宋煜资历浅薄,毕竟还是有所顾忌。

“北茅的收支岁入本来就没有归宗门管,就随他们去吧,但是金符令还是要传的。你不用担心,出了事我负责,你只管传令去吧。”陆修静淡淡地说道。

“既如此,谨遵师兄法旨,我这就传令下去。”宋煜面带微笑,平静地说道。

这代理掌门真的不是听到葛水采药大有所获,一时兴起才提这么一出的吗?

宋煜苦笑着,无奈的摇了摇头,可是他向来对陆修静言听计从,当即便辞别陆修静,下到华阳宫,准备好传令用的金符。

得,这刚从山底回来,又有的忙了。

也不知道这道金符令,在诸峰会掀起怎样的波澜呢?

宋煜望着那数道如流星一般飞向诸峰的金令,俊眉微皱,好奇的想道。

第三十八章 突破炼气

经过那次山中历险后,葛水几人的修炼生活又渐渐回到了正轨。

只是,有了焦侥赠与的丹药帮助,他的功力增长可以说是突飞猛进。

这天刚好是望日,一个月中灵气最盛的时候。

当夜深人静时,葛水特意打坐试探,当他把意念收聚,真气汇集在灵海之中时,便感觉一缕灵气从尾闾生发,沿经脉而上,经头顶穿过三焦,又分三缕汇入灵海。他慢慢导引,如此竟能走上三五个小周天了。

看来自己已经顺利的进入炼气境界了,郭四朝和陆修静那两个老家伙当时还说自己是凡体,不适合修玄,真是眼拙。

葛水得意的想着,又拿出一颗红色的丹药,含在口中。依照焦侥交代的方法,用津滤化服了,慢慢吸收其中的灵气,再将他们导入灵海。

“葛水,睡了吗?”就在葛水收聚神识,平心静气的吐纳采气时,忽听得窗外有人小声的询问道。

葛水听出来这是葛洪的的声音。

都这么晚了,来找自己有什么事呢?

“哥,我还在打坐,怎么了?”

“快开门,我找到好东西了,分你一颗。”葛洪的声音里似乎有一丝无法抑制的欣喜情绪。

见他说得如此激动,葛水也很好奇,忙轻轻的打开舍门,让葛洪进来。

“哥,这么晚了,到底怎么了,你找到啥好东西了?”葛水疑惑的问道。

“我今晚又偷偷进山了,在一处山洞里,找到几颗……”葛洪压低声音说道。

“啊?!你怎么又偷偷自己进山,这要是被王夫子他们知道……”葛水大吃一惊。

“嘘!”葛洪忙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大声嚷嚷。

“哥,你知道这是违背门规的。再说了,山里边也不安全,大晚上的你要是出点事。”葛水意识到自己的冒失,忙小声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可我这不是忍不住嘛,一个月才有一个望日,所有的奇珍异兽都会在这天现身吸食月**华……你还别说,这次我运气真好,竟在一个山洞里发现了宝贝,你看这是什么!”

葛洪兴奋的说着,用手托出两颗微光闪烁的泪珠状物体。

“麒麟丹!”葛水激动的一捂嘴。

对于麒麟丹,修玄之人没有不认识的,《本草药典》把它列在卷首的神品之列,对于修玄人来说,是增进修为的绝佳良药。

“是吧,我本来也没注意到,只是隐隐感觉洞中有一丝微光,便好奇地寻了一遍,果然在洞顶上发现了这两颗麒麟丹,还是并蒂的呢!”葛洪眉飞色舞的说道。

“你总是有寻药的天赋……真是太好看了!”葛水捧着那两颗温润冰凉的麒麟丹,爱不释手的观看着。

只见那麒麟丹通体晶莹透亮,映着窗外的月光,还能看到体内若有若无的粉红色脉络,似有液体流动,十分的奇特。

“你要把这放在下次的寻药收获中上缴上去吗?”葛水问道。

“你以为我傻啊,交上去又没半分好处。这么好的东西,当然要自己享用啦,我听说啊,这一颗麒麟丹,可以抵三年功力呢!快,反正没人发现,你我一人一颗,吃了吧。”

葛洪一脸期待的说道。

葛水不知道他这老实的哥哥什么时候学坏了,不过他的提议倒是很难让人拒绝。

两人说着,便一人捏起一颗麒麟丹。葛洪率先一仰脖,把它吞入喉中。

“怎么样,怎么样?”葛水好奇的问道。

葛洪砸吧着嘴,一脸享受的样子,也不答言,葛水只得丢开他,自己张嘴把另外那颗麒麟丹吞了下去。

那麒麟丹冰凉爽滑,葛水只觉一股凉丝丝的感觉划过喉头,一开始还很是惬意。可下一瞬间,他感觉那麒麟丹似乎在自己的食道里炸了开来,喷出无数汁液。

那汁液奇苦无比,简直比胆汁、黄连还要苦上万分,葛水只觉一阵纠心,嗓子眼一木,倒出一口酸水来,难受的几乎昏了过去。

可那汁液已进入肚,又不可能吐出来,只得皱眉强忍着,过了良久,那翻江倒海般的苦觉才终于退了下去。

“哥!你、你怎么这样!”葛水气得锤了葛洪一把,原来这兄长之前装作一副享受的样子完全是在骗自己。

“哈哈,我不强装着,你敢吃吗?”葛洪得意的一笑。

“你真是在这山里学坏了。”葛水秀眉微皱,不满的嘟囔道。

“感觉怎么样?”葛洪一脸憨憨的笑着问道。

“就是苦……能有什么感觉。”葛水不满的嘟着嘴。

“你运气看看,仙灵有变化吗?”葛洪一边说着,一边自己也盘腿坐上床,探察自己的仙灵。

听他这么说,葛水也只得调息数次,凝神静气,把神识导入内腑。果然,他只觉有无数凉丝丝的灵气汇聚在自己的胃腑,久聚不散。

葛水只得驱动自身的仙灵,去激荡胃腑的灵气,那股浓厚的灵气受外力引导,这才沿着灵窍钻入葛水的经脉,在他全身游走。

这股灵力醇厚浸润,又冰凉爽透,令葛水只觉浑身舒爽清凉,好不惬意。

果真是良药苦口!

葛水兴奋的睁开眼睛,只见葛洪也已结束打坐,正一脸期待的望着自己,神情似乎比自己还要开心。

“哥,你傻笑什么?”

“水,我好像……好像已经突破炼气境,进入筑基境了!”葛洪挠着头,激动地说道。

“靠,不会吧,哥,你这才来一年不到啊!”葛水也激动的叫道。

“嘿嘿,我也奇怪,自打有了那颗内丹后,功力增大就变得很快。”葛洪憨厚的挠头说道。

“果然不愧是自结仙胎啊,可不像我……”葛水有点羡慕又有点替他高兴的说道。

“水,你快别这么说,你知道我不在乎那什么仙胎不仙胎的,还是让别人以为你是自结仙胎的好,这样在茅山也就没人敢惹你了。”

葛洪强装镇定,可依旧掩饰不住满脸高兴。

“唉,我也就徒有虚名。”葛水有点失落。

“让我来帮你运气吧,你刚服用麒麟丹,体内真气最盛,我来帮你把它们都导入灵海,刺激你的仙灵增长。”葛洪跃跃欲试的说道。

“这?有用吗?”葛水将信将疑。

“试试就知道了。”

兄弟两说着,一前一后在床上打坐入定。

果然,葛洪把自己真气导入葛水体内,用真气激荡葛水的全身所有经络,搅动他的周天循环,帮着葛水把体内的灵气往灵海汇聚。

而他体内的那颗红色内丹也飘逸而出,围在两人头顶旋转,煞是好看。

两人不久皆已进入坐忘状态,神识全汇聚在自己体内的经络灵气上,随着那灵气在葛水体内翻转了四五个小周天后,天都已经放亮了。

奇怪的是,虽然练功一整晚没睡,葛水却不觉疲乏,反而神清气爽,精力充沛,浑身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甚至连平时那想要赖床的不快感都没了。

他当然不知道,其实葛洪已经暗暗地输送了不少真气给自己。

见天色已不早,两人稍微休息下,便收拾好朝外走去。

“我靠,你们这两死变态,睡一起啊!”两人刚一出门,便碰到那惹人讨厌的司马宗,他看了葛水两一眼,一脸嫌恶的说道。

“滚,关你屁事!”葛水两懒得和他解释,直接怼他道。

司马宗一脸恶寒的走开了。

“你们怎么一大早就和他杠上了。”谢鲲也笑眯眯的从寝舍里走了出来。

“这人就是讨厌,嘴上不干不净。”葛水恼怒的说道。

“你们别和他一般见识,他这人就这样。”谢鲲大度的说道。

“这家伙平时没见他这么积极啊,今天怎么一早就出去了。”葛洪疑惑的问道。

“哦,你们还不知道啊,今天宗门似乎有重要消息宣布,咱们礼真观主持高黎羽士要亲自宣讲呢,昨天晚上王夫子他们就隔空传音了。”谢鲲解释道。

“哦,原来这样啊,我们忘了。”葛水两想起那时候自己两人可能正在运气化解服用的麒麟丹,便掩饰道。

谢鲲也并没起疑,几人便一起朝礼真观广场而去。

第三十九章 独上玉容

葛水几人赶到时,礼真观广场上已经聚集着不少人了。

几人抬头一看,果然见几个高阶的执事簇拥着一个穿着红绿法衣的微胖老修士,正是他们在入宗仪式上见过的礼真观观主高黎。

那高黎声音洪亮,隔着老远就已经听到他在大声的说着什么了。

“……这道金符令的意思也就是说,从今往后,你们的月例供奉,必须要和你们的和贡献挂钩了,只有多劳多得,多为宗门奉献,才能有更多的月例和进阶的机会,对于你们这些低阶的修士和外门弟子来说,这肯定是个好消息。以后即使不能顺利突破高阶境界,只要你们贡献大,也有可能升到执事、羽士、甚至黄冠!”

高黎大声的宣布着。

言下之意,对于已位居高位的修士们来说,这就不是一个好消息了。葛水静静地想道。

“……这是宗门的金符律令,代表着掌门天师的法旨,每个人都必须遵守,我们礼真观也会坚决执行,还望所有人都能周知!”

“好诶!”

“宗门昌盛,天师万福!”

……

围观的人群里立时爆发出一阵欢呼。

这一重天的礼真观位于茅山底层,向来负责的是宗门最繁琐的世俗事物,得到的月赐却最少,这个律令一出来,肯定每个人的得到的月例都会增多。

有了更多符箓丹药和其他修炼材料,这些低阶的修士进步也会更快,又能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更多的月例,这应该是一个良性的循环。

难怪这一重天的弟子和执事们听到这个消息,一个个都激动得不能自己,在那欢呼雀跃。

当然,葛水注意到观主和那几个高阶的掌观执事虽脸露笑容,却并没有多高兴。这也可以理解,毕竟这样一来,他们原来的很多特权就没有了。

“太棒了,葛水!代理掌门真是太英明了!你听到了吗,以后只要我们能才到更多的良药,我们就能得到宗门更多的月例,阶位也可能升得更快!”葛洪兴冲冲的跑过来,激动的抱着葛水说道。

一旁的谢鲲、慕容廆等人也在互相拥抱庆贺。

“我听到了,哥,你把我勒得太紧了。”葛水有点被他抱得喘不过起来。

“哦,是我太激动了,你怎么,你怎么好像并不开心啊?”葛洪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松开葛水,疑惑的问道。

“哥,宗门规矩存在数百年,自然有它的道理,陆黄冠轻易把它改了,这未必是件好事。”葛水冷静地说道。

“按劳给月例,这不是很公平吗,怎么会不妥?”葛洪疑惑的问道。

“你看,以前大家只要认真勤修,境界比别人高,就能得到相应的阶位和月例。现在却要看创收,貌似公平,实则会造成新的不公。你想,那些家里有钱有势的世家子弟,可以通过多给宗门供奉,轻松地升阶,你我这样的,就算采更多的药,又有什么用呢?”

葛水一针见血的指出这一律令的漏洞。

“还……还真是这么回事……”葛洪静心一想,还里面还真是大有漏洞,激动的心情不禁冷了半截。

“还有,你想,这条律令明显倾向茅山低层,那些高层的大人物会怎么想?这势必会在宗门内造成新的裂痕,现在南北茅争端未平,又起新的分歧,对宗门可不是件好事。”

葛水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与他年纪不相称的忧虑之色。

“这……陆黄冠他们想到这一层了吗……”葛洪听葛水说的在理,也担忧的说道。

“这就不知道了,算了,这种宗门大事也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看来,从今后只能更加努力的干活、采药了,想偷懒都没门咯。”

葛水哭丧着脸,怏怏的说着,朝上课的堂院走去。

你这分明是不想多干活吧!葛洪忽然发现了什么,在心内想道。

葛洪看着他这看透一切的弟弟,一时也不知道到底该像其他人一样,庆祝新的律令实施,还是该为宗门前途忧虑。

…………

茅山九峰中,秀丽的玉容峰与雄浑的奔雷峰挨得最近。

此时,奔雷峰主李淑何正走在两峰之间的山脊,身形一闪而过。

两边是如刀劈斧削一般的悬崖绝壁,深不见底,中间的山脊仅两寸来宽,刚刚能够落脚。

对于常人来说,这样的山道,难于登天,走在上面不免胆战心惊,而对于李淑何这样境界的人,即使走在刀尖,也和平地没什么差别。

奇怪的是,李淑何作为一峰之主,此时身边却并没有任何人跟随。

只见他身形平稳,独有一袭蓝袍被山风鼓动,似在御风飞行一般。

倏忽之间,蓝色的身影已越过两山之间的天堑,步入了幽深秀丽的玉容峰中。

玉容峰以“秀”著称九峰还真是实至名归,只见山中云雾弥漫,山花满枝,温泉瀑布点缀其间,恍如人间仙境。

玉容峰的绕秀宫也以女弟子居多,且大多超逸出尘、姿色不凡,这里俨然成了茅山中独树一帜的女儿国。

李淑何走走停停,只见一座座精巧雅致的观院掩映在青峰绿水间,很是赏心悦目。

不时还能见到性喜洁净的玉容峰的女弟子在四处打扫修整,宫观内外收拾的一尘不染。

茅山中高阶的女修士,人们一般会尊称为仙姑。但对于李淑何这样身份的人来说,自然是不会与这些羽士、黄冠级别的女修士打招呼的。

倒是那些女弟子见到李淑何独自上山,很是诧异。

“李真人,什么风把您吹到这来了。”几个有眼色的女弟子凑上来见礼道

“妙真师妹在哪?”李淑何正眼也不瞧她们,淡漠的问道。

“掌观仙姑在毓秀宫后峰的洗心池抄诵经文,需要我去通报一声吗。”一个年龄稍大的女黄冠恭维的说道。

“不用了,抄诵经文是件很虔诚的事情,不要干扰了妙真师妹的功德,我自己去找她就好了。”李淑何制止道,他对这年长的女黄冠有些许印象,但是叫不上名字。

“谨遵真人谕旨。”那黄冠修士微微一欠身,恭敬的说道,实则心内则很狐疑这奔雷峰主无事为什么会踏足这清静的女修士之峰。

李淑何一路观花赏柳,倒也惬意,他转过一片清幽茂密的竹林,果然在一片澄澈见底的水池边找到了钱妙真。

只见她一袭粉袍,身姿翩跹,正对着一池碧水。面容秀美绝俗,高耸的发髻拢着一头青纱,隔着朦胧的水雾和竹林,似真似幻,洁若霜雪,实非尘世中人。

李淑何暗想,这钱妙真也该有五十上下了,只是面容依旧是美若天仙,毫无瑕疵。虽然修玄能延缓人的容貌衰老,但她这也保养的太好了。

也不知她得到了何种仙法,竟能保持的如同二八的光洁少女一般。

钱妙真身前横放着一条几案,点着一炉素香,正端坐在那抄经。

旁边随侍的是钱妙真的得意弟子纪雨青,也是一袭粉袍,容貌秀丽,光彩照人,正娓娓的弹着一架七弦琴。

琴音袅袅,意在高山流水。

几只拖着颀长翎羽的五色玄鸟从竹林里飞出,正围着两人上下翻飞,鸣声啾啾。

“师妹好雅兴,鄙人打扰了。”李淑何轻嗽一声,上前微微一施礼。

钱妙真被他一惊,抬起秀丽的眸子,神色中有几分讶异。

“不知师兄到访,有失远迎。”钱妙真放下笔墨,就要起身。

那几只五色玄鸟一惊,啾鸣着飞远了。

“师妹快不必多礼,我事先没有通报,冒昧来访,已是失礼,怎可再耽误师妹抄经。”李淑何忙走过去一伸手,轻轻摁住钱妙真。

“见过李真人。”一旁的纪雨青也忙停下琴音,欠身施礼道。

“雨青你也不必多礼,我找钱仙姑叙叙旧,你照旧弹你的琴就好,不要因我扫了你们的兴。”李淑何客气的说道。

“不知师兄突访鄙峰,有何贵干?”钱妙真扬起容色照人的脸庞,冷冷的问道。

“唉,也没啥,左不过是太久没与师妹联络了,心念故人,特来叙叙旧。”李淑何随意的翻了翻案上的几本经卷,却都没有细看,显然有心事想说。

“笔走游龙、势若凌云,师妹你这书法是有高人指点吗,怎么益发的出神入化了。”李淑何的目光最后停驻在钱妙真的书帖上,赞叹道。

“师兄谬赞了,师兄统领一峰,事务繁忙,想来来不是为了和我品评书法。雨青也不是外人,师兄若是有什么见教的,请直说无妨。”钱妙真面若冰雪,依旧是淡漠的说道。

“在师妹眼中,我就是这么俗不可耐吗?就不能谈点高洁雅致的东西?”李淑何哂然一笑,有点尴尬的说道。

“师兄言重了,妙真并无此意,只是我一直欣赏师兄是直来直往的人,向来也不会绕弯子,与师兄说话便无所顾忌了。”钱妙真淡淡的回道。

“还是师妹了解我,哈哈,好吧,我也不掩饰了,我确实是有要事想找师妹商量。”李淑何有些难堪的挠了挠头,放下那书帖说道。

第四十章 欲加之罪

见李淑何果然是有目的而来,钱妙真也不答言,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我想师妹应该已经知道了吧,你怎么也不劝劝他?”李淑何换上一副严肃的面孔,沉声说道。

“师兄这说得没头没尾的,请恕妙真愚钝,实在不知师兄在说什么。”钱妙真依旧是冷若冰雪的说道。

“师妹是冰雪聪明的人,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我说的自然是我们那无法无天的陆师弟,他拿着鸡毛当令箭,还啥都不是呢,只不过代理掌门管几天事,怎么敢私自改变宗门传承数百年的规矩,推行什么新的律令,这不是……这不是背叛祖师爷吗。”

李淑何正颜厉色的说道。

“我道是什么,师兄原来说的是这个。按劳分例,我觉得没什么不好啊,原来的做法虽然延续日久,但也未必就是三茅祖师定下的规矩,师兄这未免有点危言耸听吧。掌门天师吩咐陆师弟代理掌门事务,他为了宗门长远考虑,这么做也是合情合理啊。”

钱妙真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为了宗门长远考虑?师妹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他这么一乱来,整个茅山的上下尊卑都要乱套了。好了,以后这大家都不要努力精修了,为了给宗门创收,都去上山打兔子、挖药材吧。”李淑何气呼呼的说道。

“师兄言重了,师兄操劳一峰的事务,功劳自然不小,给师兄的月例自然不会少。”钱妙真被他这夸张的说法弄得哑然一笑,淡淡的劝慰道。

“得了吧,昨天给我送的月例,丹砂符箓竟然减少了一半,还有以前的一些紧要的晶石丹珠和其他修玄材料,竟然都没了,你说这,这算什么回事嘛!”

李淑何胡须微翘,显然很是气愤。

钱妙真不禁鄙夷一笑。

这李淑何都到了峰主位阶了,竟然还这么贪心,按说他收集的顶级材料物资应该已经不少了。且他常在诸峰走动,又不是不知道现今宗门的困境,心胸竟如此狭隘,不思为宗门解忧,只会盯着自己眼前的一些小利。

“李师兄,你又不是不知道宗门面前的处境,现今天下不太平,胡人四处起事作乱,百姓流离失所,宗门的供奉短缺很多,可山中诸事用度还不见节俭,月例变少是自然之事,我想并不是因为陆师弟推行的新律令导致的吧。”

钱妙真冷静的分析道。

“你这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我们是什么身份,宗门供奉再短缺,能短缺到我们头上?那陆修静明显是要踩我们几脚,好给自己立威!哼,他还没当上正式掌门呢,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打算召集几峰的同门向他问责,你们玉容峰与我奔雷峰最亲近,向来同荣辱共进退,这次也要多劳你们一起助威了。”

李淑何将手一扬,自作主张的说道。

“李师兄,这是制造宗门内乱的大事,我们玉容峰不应该参与,还请您见谅。”钱妙真并不买他的账,依旧冷漠的说道。

“妙真师妹,你怎么能这样?难道你忘了,当年三界大战,妖界巫王帅兵攻上茅山,诸峰溃败,是我奔雷峰与你玉容峰同仇敌忾,玉容前峰主白仙姑被大妖将金翅王杀害堕入绝情崖时,是我在她身边听下她的遗嘱,保你登上这玉容峰主的宝座,你现在怎可翻脸不认人。”

李淑何愤愤的翻出旧账道。

三界大战是发生在三十年前天下大乱时的一场混战,妖界魔界相继发难,四大仙宗损失惨重,连茅山的封山大阵也被巫妖王攻出一道破绽,汹汹上万妖兵涌上茅山,给茅山带来一场浩劫。

很多上辈的茅山峰主都是在那场混战中丧生,其中就包括钱妙真的授业恩师白晋华仙姑。

后来虽在茅山九峰的齐心协力下将妖兵赶出了山门,巫妖王也受伤遁逃,但茅山九峰元气大伤,各大元老均已凋零。

这次大战也直接造成了日后南北茅的分裂。

“师兄的通报提携之恩,妙真自不敢忘。但让妙真继承玉容峰毓秀宫的衣钵,这是先师白仙姑的谕旨。”

钱妙真慨然说道。

“且公私不能混为一谈,我不能因为师兄的私情,而置宗门大义于不顾。我相信陆师弟的初衷,他既然这么做,肯定是为宗门长远着想。”

“呵呵,还公私分明?我看你就是因私废公!你忘了,当年他是怎么对你的?为了讨好掌门,他故意说白仙姑之死可能另有隐情,说什么不是战死的!玷污白仙姑仙誉不说,害得你险些不能顺利继位!这你不能否认吧?”李淑何咄咄逼人的说道。

他说的确实是事实,钱妙真无法反驳,只得默然不语。

“我算是看出来了,都这么多年了,就算他那么对你,你和那陆修静还是一条心!你现在心里还是在想着那小子吧!”李淑何见钱妙真不答话,有些恼羞成怒的说道。

“师兄,你……你怎可说这诛心之言。”钱妙真脸色煞白,秀眉微蹙的说到。

“呵呵,你们那点丑事还能瞒过我?当年还在外门的时候你们就在一起你侬我侬的,后来上了九峰,依旧藕断丝连,却又不敢公然在一起,等到一个个位居高位了,就拉不开这脸公开恩爱了,但私底下估计还是暗通款曲吧!”

李淑何一肚子怨气,有点口无遮拦的说道。

“师兄,你、你胡说!你怎可凭空污人清白!”

钱妙真满脸忿怒,气得浑身抖颤,正言警告道。

一旁的纪雨青听了两人的争论,也是脸色通红,走也不是,坐也不是,显得左右为难。

“哼,清白?!若不是心内有鬼,你急什么?我就把话撂这了,你们玉容峰不和我们一起问责,我们奔雷峰自己也能把事办了!你现在翅膀硬了,不念我的旧恩,不买我的账了是吧,咱们走着瞧。”

李淑何提了提衣襟,气呼呼的就要走。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师兄请自便,我们玉容峰有自己的原则,不会随便受人胁迫。”钱妙真也满脸怒容的说着,起身送客道。

“师妹,你……你可不要后悔!”李淑何强压怒火,目中寒意逼人。

钱妙真别过脸去,不再理睬他。

“哼!”李淑何瞥了眼钱妙真,又看了眼低着头一脸难堪的纪雨青,将衣袖一甩,身影立时消失在玉容峰中。

而纪雨青望着她那气得秀目圆睁、浑身微颤的师尊,尴尬得只想找到个地缝钻进去。

“雨青,愣着干嘛,我们继续。”

纪雨青还在窘迫,却听到一旁的钱妙真冷若冰霜的说道。

……

第四十一章 洛阳夜雪

寒来暑往,又是一年隆冬。

一场寒潮过后,洛阳城中的大雪已有数寸深。

长街陋巷,市井瓦肆,全都变成一片白雪琉璃世界。

钦天监祭酒陆机从宫门出来后,正沿着繁华的铜雀街向南行去。

他形容清瘦,身着单薄的素色衣裳,外面仅罩一毛领鹤氅,越发显得身材颀长,孤高清傲。

虽是大雪纷飞,铜雀街两旁的青楼酒肆却依旧是人声鼎沸、门庭若市。

陆机不急不慢的走着,在心里掐算着时辰。

“这位大爷,要不要进来坐坐,喝杯热酒暖暖身子。”

一名年老色衰的老鸨在门口招揽道。

这老妪满面敷粉,神情谄媚。

她见陆机孤身一人,穿着不凡,只道是个贵客,刚想上前拉扯,却只见陆机凤目一瞥,神色清冷,那老妪不禁一个寒颤,被他高冷的气场一震,瞬间矮了半截,忙退了回去。

“是个翻过筋斗的。”那老妪小声的对后面什么人说着。

陆机也不理论,只身拐进一条小巷里。

天色已近黄昏,虽阴沉昏暗,好在有雪光耀目,四处倒也还算看的分明。

他经过一处墙角时,一只肥胖的狸花猫从一棵槐树上一跃,跳上了墙头,惊落了枝头的一片积雪。

陆机忙举袖一挡,掸去雪花。

自打西域的商路重新被晋朝打通后,各色新异的物种相继被引进洛阳,这城里的各色狸猫也种类越来越多,陆机自是习以为常。

但最近常发生黑猫作乱事件,又让他不得不提高了警惕。

“喵~”那肥猫吟叫一声,翻墙而去。

好在这只是一只狸花猫,陆机便没太在意。

陆机整了整纶巾,在一座精致的院落前推门而入。

这院子虽不大,却收拾的井井有条,天井里几树梅花,正傲雪怒放。

陆机四处一望,只见东厢房内笑语喧哗,隐隐透着灯光。

陆机不由得加快脚步,走了过去,推门步入屋中。

屋内光线昏暗,一片暖意。

只见当中设着一个火炉,上面正烤着几块鹿肉,香气四溢。

门旁的窗案上放着一青瓷花瓶,瓶内插着一支横斜逸出的梅花,十分的惹眼。

一群举止有度,仪态俊逸的名士正围坐火炉四周,高谈阔论,好不惬意。

“好啊,好俊的梅花!怪道季伦兄帖子上说是‘梅花会’,你们在这高乐,也不等我。”

陆机爽朗一笑,卸下鹤氅。马上有几个美艳的侍女接过陆机手中的衣物,又为他捧上洁面的热水,虽是隆冬腊月,水盆里面竟还覆满各色花瓣。

“哎呀,士衡兄,候你半天了,快快快,请上座。”

只见一个穿着华丽,满身珠宝,富气十足的大汉站了起来,满面含笑的拉陆机入席。

这便是今日宴席的东道主石崇,石季伦。

“季伦兄,今日又叨扰你了。”陆机微微一拱手,他见自己弟弟陆云身边还有个位子,便轻身入席。

江东二陆名满洛城,自然是各种名流雅集上的常客。

“哥,你来了。”陆云恭谨的一行礼。

“云弟。”陆机只是微微一笑。

他见到坐在上首的是司空张华,长髯及胸,手执拂尘,神貌儒雅。旁边是太子太傅王戎,形貌并无突出之处,此人在曹魏时便位列竹林七贤,名声大噪,仕晋后,又位居高位,引领清流,故而也深得士林敬仰。

其他在座的还有骠骑将军王济、尚书令王衍、侍中郎嵇邵、秘书郎左思、玄士皇甫谧、高僧朱士行等人,皆是名噪一时的清流名士。

坐在陆机身旁的是王济,他见陆机落座,忙端起酒恭谨的敬他道:“士衡先生,前日多亏你仗义相助,替我祛除了缠身多日的狐妖,不然只怕我已命丧黄泉了。”

王济身材魁梧,一脸络腮胡子,豹目炯炯有神。他刚袭了他兄长的武职,性格直爽,让人亲近。

“举手之劳,王将军不必放在心上,只是近来这洛阳城中的妖妄之事又日渐变多起来,我也是分身乏术,只能随缘施治了。”

陆机淡然一笑,有点无奈的说道。

“怎么?除了我家,洛阳城中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王济一脸惊异,放下手中的筷子,好奇的问道。

“嗯,层出不穷,你那还算轻的,有好多棘手的,以我的修为,竟至无从着手。我想,怕是有什么重要的妖物进了洛阳了。”

陆机压低声音,谨慎的说道。

“啊,竟有此事……”王济听得脸色铁青。

两人正说着,只见石崇端着酒走了过来,便忙住口。

“你们在这说什么悄悄话呢,有什么好见闻,也不同大家分享分享。”

石崇热情的为陆机满上一杯热酒,一边说道。“士衡兄,请先饮了此杯,这是今日新到的女儿红,是我特意着人从你们东吴运来的。

“啊,好酒!”陆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果然是故国风物,陆机只觉唇齿留香,心驰不已。

“士衡兄今天被什么耽搁了,你向来是最风流的,雅集从不迟到,今天怎么这早晚才来啊?”石崇攀着陆机的肩膀,好奇的问道。

“季伦兄,真是抱歉。近日陛下龙体有恙,我们钦天监正日夜监测星象,实在是脱不开身子。”陆机略一皱眉,神色有些许疲乏。

“士衡,陛下御体没有大碍吧?”一旁的张华听说,忙关切的问道。

张华德高望重,向来礼贤下士,提拔人才,他也是陆机的引荐恩师。陆机向来对他十分尊敬。

“从星象上看,金火交会,紫薇晦暗,能不能逃过此劫,还很难说。”陆机叹了口气,缓缓地说道。

听了此话,张华一脸凝重,不再言语。

席上各人也都黯然失色,垂头叹气起来。

“哎!我说各位干嘛做司马牛之叹,我们陛下英明神武,宽厚爱人,现今海晏河清,国富民足,乃是太平盛世,陛下又正当盛年,定然洪福齐天,逢凶化吉!些许灾厄浮云,岂能遮住太阳的光华!我看我们不必太过担忧!还是该尽情享受当下!”

石崇见众人情绪低落,一手举起酒杯,一手举着一块烤好的鹿肉,慷慨激昂的劝说道。

“甚是、甚是,还是季伦见解高明。”

众人听了石崇的话,又一个个精神焕发起来,举杯痛饮附和道。

独有陆机淡然一笑,摇了摇头,显然并不认同,但他也不好扫大家的兴,便举起酒杯向石崇问道:

“话说季伦兄,你这怎么放着好好的正院不住,又搬到这简陋的别院来了,害我好找。”

“是啊,这处虽然幽静,但实在生僻,我们也找了好久。”几位名士也附和道。

“哈哈,不瞒各位,我那旧宅子近日阴森森的,老有异事发生,索性不住了。”石崇清淡的说道。

“啊?竟有此事!听说士衡身负茅山异术,何不请他前去一查,若真是妖孽作祟,就地祛除的好啊。”席中众人感慨道。

“唉,小事一桩何必又麻烦士衡兄!近日我正从东吴请来一善于营造园林的老官,请他为我在城西北处开山引水,准备建造一座全新的院子,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金谷园。我这次是下了血本了,一定要建造一处举世无双的园子,将来落成了,还望诸位能够赏脸,来我那雅集赋诗,定是千古流芳的雅事。”

石崇抓起一块鹿脯大嚼着站起来,豪爽的一笑道。

“季伦如此大手笔,想来这园子定是搜奇夺巧、精美绝伦,让我等迫不及待想一睹为快了。”众人附庸道。

“哈哈哈哈,哪里哪里。”石崇又是一阵得意大笑。

第四十二章 红梅雅会

陆机等正恣情畅饮,只见一旁的王戎忽然站了起来。

他衣冠零散,满脸酡红,身形摇摇晃晃,一把执着陆机的手道:

“士衡,我们都行过好几轮红梅令了,大家即景联诗,左太冲文思泉涌,独得魁首,你这么晚来,是不是该赋诗一首,罚酒三杯啊。”

王戎是竹林七贤中唯一还身在朝堂的人,德高望重,是名流领袖。

听他这么一说,陆机先是一愣,随即便释然一笑。

“左太冲本就才高八斗,我近日刚拜读了《吴都赋》,‘穷陆饮木,极沉水居。泉室潜织而卷绡,渊客慷慨而泣珠’一句,简直写尽了我吴国故都的风物,我自叹不如,难怪会万人传颂,引得洛阳纸贵!”

陆机忙站起来执酒向坐在角落里的左思祝贺道。

“士衡先生谬赞了,我这不过是搜肠刮肚,埋头苦吟之作,哪里及陆兄大才,‘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笔端’,这才真是文思泉涌,才气如汪洋大海,滔滔不绝。”

左思也忙站起来,引用陆机的诗句奉承道。

左思虽才华横溢,但身材短小,形貌黑丑,又出身低微,初来洛阳时并不被人看重,直到《三都赋》横空出世后,才引得众人盛赞,一时名满洛阳。

“以前我也想写《三都赋》,夸下海口,说太冲兄写的《三都赋》只能给我用来盖酒坛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现在拜读了大作,我已将我原来的拙作撕了,自此心悦诚服。”

陆机说着,向左思一抱拳,端起酒一饮而尽,左思也忙躬身回礼。

“哈哈,两位之才堪称伯仲,今日之事,也真是文坛的一时美谈。”石崇春光满面的走过来执住两人的手,拉两人重新入席道。

默然独坐的王戎见陆机、左思互相折服,文采出众,一时想起往事,有物是人非之感,也端起酒杯感叹道:

“想当年吾辈与嵇康、阮籍等悠游竹林之时,也是痛饮狂歌,吟咏唱和。嵇叔夜一吟啸,竟引得瑞凤从天而降,百兽率舞,那是何等意气风发的年代!可惜嵇叔夜引颈就义后,士林凋敝,天下再无那般光彩照人、冠绝古今的妙人了。”

王戎已是暮年之人,此时显然已经喝高,只见他眼圈发红,想起昔年故友,不胜唏嘘。

在座的嵇邵是嵇康幼子,听到王戎说起家父之事,亦是神色黯淡,垂头不语。

“诶,王太傅何故做此感叹,天行有常,万物增长,天公自会不拘一格降人才,嵇叔夜自是文曲星降世,光照千古,但是在座的陆士衡、左太冲等,也俱是一时之杰,且是青年才俊,将来的成就大有可望啊。”

张华见王戎等神情低落,忙举杯劝慰道。

“是啊,王太傅,江山代有才人出,嵇中散虽然已经陨落,但是我华夏的天空从来就不缺光彩夺目的明星,在座的诸位不说,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当年谪迁出京的潘安,那可真是一个貌美如花、灿若星辰的天机妙人!此位的才貌,比之嵇中散,亦不见逊色吧。”

石崇也站起来,端着酒心驰神往的说道。

“你说的可是写‘如彼翰林鸟,双栖一朝只’的潘安仁?那位的确也是貌若冰雪、才堪江海……”王戎若有所思的答道。

“是啊,潘安貌若天仙、眉目如画,据说他一经过,鲜花自开,鸟雀翔集,堪称神迹!当年安仁携弓出城,洛阳城中的少女,为睹其芳容,倾城而出,联手向其抛掷花果,以致掷果盈车,那可真是一时盛况啊!”

连本来在一旁拘谨吃肉的左思,听到潘安的名讳,也凑过来一脸神往的说道。

魏晋时代最看重人物容颜形貌,谈起当世美人,自然各个都来了兴趣。

“哈哈,所以你老兄才要来个东施效颦,也学人家潘安乘车出游,结果被城中老妪唾弃,引得一身口水,我看你也可以传下个引沫盈车的美谈了,哈哈哈哈……”

石崇生性豪迈,言语无忌,一时兴起,说起左思的丑事,引得众人一阵大笑。

“季伦兄说笑了。”左思一脸尴尬的垂下头去,又痛饮了几口。

“听得诸位的描述,真叫人心生仰慕之情,也不知这潘安仁谪迁后,现在怎么样了。”听大家说起名流轶事,连一旁默默无言的高僧朱士行也好奇的插嘴问道。

他是外地来的僧人,因为谈吐不俗,语带机锋,新近才进入洛阳的名士圈子,因而对潘安等并不熟悉。

“听说他被贬谪到了河阳当县令,在当地带领百姓遍植桃花,独有他种的桃花一年皆开,宅府四周从春到冬,四季都是桃花灼灼,灿若烟霞!他靠浇花息讼甚得百姓爱戴,被尊称为‘花县令’,如此人物,也真是让人敬佩的五体投地了。”

尚书令王衍也一脸崇拜的说道。

“真是让人心驰神往,恨晚生不能一见啊……”朱士行喃喃感叹道。

“潘安仁再是如花美眷,现如今也是过了天命之年了,我听说他妻子过世后,他思念成疾,竟一夜白头,虽是盛世容颜怕也经不住岁月的摧残……我倒是见过一个拥有天人容颜的小孩,令人见之忘俗,将来怕是能超越潘安仁也未可知啊。”

陆机饮了一口酒,淡淡地说道。

“哦?不知陆兄所说的这个小孩在哪,我等可有缘一见?”

陆机自己也是才貌双全,众人见他对那小孩评价这么高,自是不同非凡,一时都来了兴趣,纷纷眼巴巴的问道。

“那是十年前在京外,我与他也仅有那一面之缘,这小孩绝美近妖,竟引得各方妖物纷纷现身,穷追不舍。就是这一面,竟也让我铭记到今。可不知他现如今散落在何方了,想是有缘的话,将来诸位或许有机会一见吧。”

陆机叹了口气,目光深邃的说道。

“也不只是何等惊为天人的童子,竟让陆士衡耿耿于怀至今。”

“是啊,美到极致即为妖,能让妖族都折首的,想必真是美得不可方物吧!”

“是啊,这么多年过去了,那童子肯定更是光彩照人了吧。”

……

众人见他说得真切,不禁更加好奇了。

说到那卫家的小孩,陆机开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掐指一算,不禁有些急促的站了起来:

“哎呀,与诸位喝的高兴,我竟然忘了与卫司空还有约!诸位,实在不好意思,请恕我今日不能奉陪了!”

“唉,怎……怎么你这行色匆匆才来,酒还未及三巡,怎么就要走,不行……不行,那卫瓘都已经辞官在家了,能有什么事情找你,今日谈得开心,酒也必须尽兴!嗝!”

王戎已然喝高,打了个嗝,扯着陆机的衣襟说道。

“王太傅,非是小生不愿相陪,实是卫司空有要事相约,我先自罚三杯,他日再来赔罪。”陆机恳切的说道。

“既有要事,就让他去吧……”

“是啊,近来朝中多事,想是士衡多有不便。”众人劝解道。

王戎见如此,也只得放弃。

陆机便站起来仰脖痛饮三杯,拿上大氅,行色匆匆的步出院门。

第四十三章 风雨将至

陆机出得门来,见天色已晚。

四处大雪纷飞,街巷遽无人影。

陆机怕误了时辰,便抽出随身佩剑,利落的挽了个剑花,又向天上一抛。

趁着那剑还未落地的功夫,陆机飞身一跃,竟稳稳的停驻在那寒光闪烁的长剑之上。

陆机默念口诀,那长剑轻吟一声,刺破纷纷白雪,悬空而去。

“喵~”

墙头肥胖的狸花猫目睹这不同寻常的一幕,惊得大叫一声,翻下墙去。

……

“吁!”陆机轻吁一声,已稳稳停在卫府门前。

按照玄门规矩,是不能轻易在凡世之人面前显露玄法的,但陆机此时为了救急,也顾不得许多了。好在大雪纷纷,也无人注意。

陆机看了眼天色,时辰似乎刚刚好。

他来到卫府大门前向那目瞪口呆的守门侍卫递上名帖:“晚生陆机,特来拜见菑阳公。”

那侍卫一脸错愕,不知这陆机是从哪冒出来,只觉得一晃眼,这人忽然就出现在了面前。见他递上名帖,只得领帖而去。

不一会儿,卫府的门房就带着老管家来了。

“士衡先生,我家老爷已在后院备下酒席专候先生,请士衡先生随我来。”

那老管家说着,在前引路而去。

“有劳了。”陆机淡淡一点头,随他而去。

……

卫府的后院雅致宽敞,一草庐临池而建,正对着漫天白雪。

匾额上提着芦雪庵三字,夜色昏沉,看的不是是十分清楚。

陆机跟着老管家步入芦中,只见里面已摆上几个大火炉。当中的火炉上架着一副黄铜火锅,里面的汤汁正冒着热气,上面浮着花椒、桂皮和其他香辛料。

闲居在家的菑阳公卫瓘一袭狐裘,一手捧暖炉,一手正拿着一双长长的铁箸正往火锅里夹着牛羊时鲜。

“恩师,让您久等了。”陆机忙上前恭敬地一施礼。

“士衡呀,来的正好,这火锅刚备好,别站着了,快快,快坐。”卫瓘见到陆机,很是高兴,忙请他入座道。

“士衡,来了啊。”卫瓘的妻子杜氏听见陆机到了,忙端着菜肴从内间满面含笑的走了出来。

“师娘,怎么还劳您亲自动手。”陆机忙又站起来行礼道。

“诶,士衡,上次多亏了你,我家老头子才没出什么事,可吓死我了。这次我们是特地设宴感谢你,你别客气,快坐下、快坐下。”杜氏热情的招呼道。

“是啊,士衡,你总是这么客套,其实我是个粗人,也不是你的授业老师,你我同朝为官,不用对我以老师相称的。”卫瓘又下了几片黄喉,朗笑着说道。

“司空大人对我有知遇之恩,又指点过我书法,弟子对您执师礼,是应当的。”陆机谦逊的说道。

“呵呵,你的书法自有家传,我所提点的皆是无关紧要的小处。再说我一个赋闲在家的武官,哪还是什么司空大人。”卫瓘颓然一笑,给陆机满上热酒。

火锅中的汤油开始冒泡了,花椒香料浮上浮下,不时还有各色红肉、毛肚等随着气泡翻了上来,香气四溢。

“司空大人乃国之中流砥柱,此时只是一时蛰伏,潜龙在渊。且我已算到,陛下不日定会下召再对司空大人委以重任的。”陆机淡淡一笑,随口说道。

“唉,我也老了,只想过几天安宁日子了,还聊那些朝堂之事干嘛,来来来,喝酒!”卫瓘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陆机也只得赔上一杯。

“老爷你要真这么想,那可真是我们卫家之福了。”一旁忙着布菜的杜氏也欣慰的说道。

“士衡啊,上次还真是多亏了你,老夫驰骋疆场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诡异的对手,身形简直快到匪夷所思,我都分辨不清他真身在哪,每每要对方攻到眼前了,才能用剑挡住,没多久就被他伤了好几处,要不是你来得及时,我只怕已遭人毒手了。”

卫瓘又给陆机满上一杯,心有余悸的说道。

“司空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俗话说,人妖殊途,司空大人排兵布阵,指挥千军万马攻城拔寨自是游刃有余,但是施法诵咒、对付这妖物,还是得我们玄门手段,司空大人能全身而退,已经很不容易了。”

陆机端起酒杯,淡淡一笑。

“我只隐隐约约看到是一只黑猫,怎么,还真是个妖物?”卫瓘瞪大眼睛,好奇的问道。

“经过那天的事情,难道司空大人还有什么疑问吗?那猫妖乃是来自塞外之物,道行不浅,身法奇绝,连我也不能将它收伏,还险些被它所伤,最后凭一道降魔咒才堪堪将它击退。”

陆机饮了一口酒,清淡的说道。

“啊?那这妖物既然遁逃了,不会再来对我家老爷不利吧。”一旁的杜氏大惊失色的说道。

“师母放心,那猫妖已然受伤,定不会再轻易露面,且我已在恩师身上设下一个伏虎诀,只要那妖物一近身,就会激发法诀,伤及自身。”陆机胸有成竹的说道。

火锅中热气滚滚,鲜肉翻腾,已经开始沸腾了,草庐中一片诱人的香气。

“士衡的本事,你还信不过吗?妇道人家,瞎操什么心。”卫瓘夹起一块鸭肠,略带责备的说道。

“我这不是,还有点后怕嘛。”杜氏温顺一笑,又忙给陆机夹上几块煮好的羊肉。

“来来来,士衡,多吃菜啊,在老身这别客气。”

陆机忙侧身谢过。

“诶,也不知这洛京城中,天子脚下,王气最盛之地,怎么也会沾惹上这妖物。对了,士衡,你回帖中说,今天和老夫还有要事面谈,令我很是疑惑,究竟是什么大事?”

卫瓘端起一杯酒,疑惑的问道。

“就是我方才和恩师说的,恩师不日又要有所重任了。”陆机淡然一笑,轻巧的说道。

“你是说,陛下又会召见我?”卫瓘放下筷子,无法置信的大睁着双眼。

自打上次的事件后,卫瓘已经闭门谢客、告假在家三月了,陛下虽没有明旨降罪贬官,但是也从没问候召见,连今年的年礼也还没发下来,想是对那次的事情还耿耿于怀。

朝廷中那些见风使舵的小人,见卫瓘失势,自然更不会登门拜访。诺大一个菑阳公府,竟然门口罗雀,萧条冷落至此。

卫瓘一个人闷在家,虽儿孙绕膝,可也不免激起英雄迟暮之感。

自己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为司马家打下这大好江山,现在却遭冷落,真是不甘心啊。卫瓘落寞的想道。

“依我看,谕旨应该马上就要到了。”陆机抬头看了眼天色,笃定的说道。

“这……马上?……”卫瓘满面疑云,不知陆机所言何意。

“正是,我已算准……”

“圣旨到!”

两人话还未落音,只听得果然一声旨意从外院传来,三人忙跪伏在地。

只见一个锦袍太监托着一副圣旨,在管家的引导下飞奔而来,神色匆忙。卫瓘认出来是宫中的大太监李力。

“着菑阳公卫瓘即刻进宫觐见,不得有误,钦此!”

那阿监也不废话,朗声宣旨道。

“敢问李公公,陛下突然深夜召见,所为何事啊?”卫瓘抬起头,满脸惊异的问道。

还真让陆机言中了,只是这事也太蹊跷了。

“小的也只是奉命传旨,别的不好多说。只是告诉司空大人,兹事体大,司空大人不要多疑耽搁,快随我进宫复命吧,陛下还在候着呢。”那太监满头是汗,一脸紧张的说道。

卫瓘一脸凝重的站起身来,他知道此事肯定非同小可。

事出反常,宫中定有大事发生!

卫瓘也不及准备车马,便随着那太监步履匆忙往门外走去。

“老爷,雪这么大,好歹披件大衣再去啊。”杜氏忙站起来关切的喊道。

“事发非常,只怕来不及了,我要是亥时还没回来,便让恒儿明天一早去万春门接我。”卫瓘一边说着,一边头也不回的走进了漫天风雪中。

“恩师,此次面圣,你可得斟酌回复啊。”

陆机叹了口气,站起来静静地看了一眼面前沸腾翻滚的火锅。

还有许多肉菜,都还未及吃呢。

……

第四十四章 雪夜托孤

雪落如席。

洛阳城里一片银装素裹。

卫瓘跟着那太监一路疾驰,穿过长街短巷,直接从万春门骑马进了洛阳宫。

“卫大人,这边请。”

下马后,只见那太监并未停歇,依旧急促的在前引路。

奇怪的是,他引卫瓘前去的确是后宫的方向。

陛下召见外臣,为什么不在前朝,而要去寝宫呢?卫瓘不禁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卫瓘跟着那太监穿过一重重的宫阙,从式乾殿进到昭阳殿,然后又从昭阳殿继续向北走去。

卫瓘注意到,今夜洛阳宫里里似乎不同往常。

只见四处灯火通明,虽是雪夜,宫里的人却比平日还要多,到处都有全副武装的甲士把守,各殿庑间能看到穿梭忙碌的宫女太监,端着各色物件进进出出。

这难道是在备着什么大典吗?

卫瓘疑心重重的想道。

“敢问李公公,陛下在哪个大殿召见老臣?”卫瓘谨慎的问道。

“卫大人,是崇华殿,前面就要到了。”

那太监头也不回的说道,他虽跑得气喘吁吁,却没有放慢脚步的意思,卫瓘便也只得跟上。

崇华殿是司马炎的寝宫,极为隐秘,司马炎从不会在那召见外臣。

看来事情非常紧急了。

卫瓘不禁觉得有点头晕目眩,惊出了一身冷汗。

果然,远远地,卫瓘就见到崇华殿门口围着一大群皇家宗室和重臣,太子司马衷,长沙王司马刈,汝南王司马亮、太尉杨骏、司徒魏舒、中书令何劭、中书监华讷等悉数在列,周围还有不少甲士。

只是众人一个个神色哀泣、气氛凝重。

自己预料的事情终究还是要发生了。

卫瓘心中一沉,只觉大脑嗡的一声,气血上涌,差点昏了过去。

一旁的太监李力见他身形摇晃,忙一把将他扶住。

“卫大人,接下来还有大事,你要挺住啊。”老太监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卫瓘无力的点了点头,泪湿了眼角。

“卫司空,你已告老赋闲在家,此时你来干嘛?”

一旁的太尉杨骏见到了卫瓘,带着一队侍卫,神情不悦的上来质问道。

杨骏乃杨皇后的兄长,权倾朝野,飞扬跋扈,在此非常之时,自然不然想让旁人插足。

卫瓘与他素来不合,加之此时剧痛攻心,便背过脸去不愿搭理他。

“是陛下宣旨让卫大人觐见。”一旁的老太监李力忙上前软言解释道。

“哼,他一个罢官的外臣,岂能让他在这时候去打扰陛下清休。”杨骏气势强硬。

“杨太尉,你……”卫瓘没想到杨骏还未及上台,便这幅嘴脸,一时不禁又悲又气。

“卫司空到了吗?陛下垂询好几次了。”

就在几人僵持间,只见杨皇后满眼含泪,神情哀婉的推门出来,一边着急的向众人询问道。

“娘娘,到了,到了,早到了。”太监李力忙迎上去复命。

杨骏见如此,才没有再阻拦,将衣袖一甩,悻悻的转过身去。

“微臣见过皇后娘娘。”卫瓘也顾不得与他理论,忙上前参见杨皇后。

“卫大人,陛下候您多时了,陛下……陛下他龙体有痒,刚刚醒来,又在问你,还望你能好好宽慰陛下的圣心。”

杨皇后满脸憔悴,眼圈红红的,还隐隐带着泪痕。

“微……微臣领命。”卫瓘喉头一梗,忙强忍悲恸跟着杨皇后等进入内殿。

只见宽阔的大殿内寒气逼人,四处点着无数宫灯,火光摇曳,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卫瓘不禁打了个寒噤。

大殿西侧,一排太医正战战兢兢的跪伏在寝宫门外,不少妃嫔宫女正掩面而泣,到处都充满着泰山将崩的压抑气息。

卫瓘心如刀绞,他颤颤巍巍的跨过寝宫门槛,匍匐在地,悲痛万分的朝着躺在龙床的司马炎而去。

“陛下,老臣、老臣来了!”卫瓘泪眼婆娑,嘶声喊道。

“卫卿……卫卿……你终于来了。”病榻上的司马炎面如白蜡,双目晦暗,喘息声大得吓人,颤颤巍巍的从床上伸出一只手来。

“陛下,陛下!老臣来晚了!”卫瓘老泪纵横,忙上前一把抓住司马炎枯瘦的手掌。

“怎么才数旬不见,陛下就瘦成了这个样子!太医!太医呢!”卫瓘悲恸的朝后喊道。

“卫……卫卿……不……不要叫他们……朕不行了,朕的大限要到了……”司马炎声音微弱,断断续续的说道。

“不!陛下,您洪福齐天!天下才安定,万民刚刚恢复生机,百姓们怎么能没有您的庇佑呢!”卫瓘紧紧的执着司马炎的手,动情地说道。

“死……死生有命啊,卫卿……朕不是秦始皇、不是汉武帝,朕不迷信长生不老……我死没什么,我只是放心不下你,放心不下咱大晋啊……”

司马炎声音悲凉,流下了两行清泪。

“陛下、陛下!”听了此言,卫瓘涕泪长流,一时悲痛的不能自已。

“我对不起你啊……卫卿……我们同生死、共患难,一同打下这天下,还是儿女亲家……我不该听信杨骏他们的话……让你辞官,不该逼繁吕公主休了宣儿,不该将她召回宫来……朕马上就下旨,还是让她回去,继续……继续和宣儿……在一起……”

司马炎面无血色,抬起头,诚挚的说道。

“陛下,宣儿这孩子没福气,公主回宫后,他忧虑过度,日夜咳血,已经于三个月前去世了,繁吕公主,还是再择个好夫婿吧。”卫瓘低下头,痛苦的说道。

“竟……竟有此事……卫卿……卫卿我做错了很多事情啊……”司马炎闭着眼,清泪长流。

“我不仅负了你,负了宣儿两,还负了天下百姓……都怪朕……都怪朕,才让国家战乱又起,胡人四处为害……各地战报不断,雍州、秦州、幽州、益州……流民四起……我有何面目去见先皇啊……”

“不,陛下,陛下对老臣恩宠殊深,宣儿他们也是自己没福气……胡狄不服王化,四处作乱,这不是您的错!您体下爱人,励精图治,史家会给您公平的评断的。”

卫瓘执着司马炎的手,激动地说道。

“卫卿……卫卿……你听朕说,朕时间不多了……你是朕的肱骨之臣,朕要恢复你征东大将军的职务,加封太子太保,咱大晋还是得由你来统领三军,军队没有你不行,各地的叛乱还得你去平息……多想能再和你一起驰骋杀敌啊,卫卿……”

司马炎睁开眼睛,滑下两颗清泪,苍白的脸上突然焕发了一丝生机。

“陛下!……”卫瓘老泪纵横,只得重重拜了一拜。

“太子是个懦弱无能的人……容易被人挟制……你……你要好好辅佐他……还有朕的皇长孙遹儿,睿智通达,有先祖高皇帝的遗风,可他毕竟不是太子妃的嫡出……就……就都托付给你了……太子妃跋扈毒辣,我本想废了她……可上天不给朕时间了……如今交接之际,不宜妄动国本……但日后,就靠你了……”

司马炎眼角带泪,神情哀痛的说道。

“陛下!老臣、老臣……”卫瓘心碎欲死,摇头痛哭着。

“卫卿……答应我……答应我!替我辅佐衷儿,辅佐遹儿……”司马炎忽然加大了一把劲,紧紧的攥着卫瓘的手不放。

“臣……臣遵旨,老臣定当鞠躬尽瘁,辅佐二位殿下。”

卫瓘涕泪横流,只得重重点了点头,司马炎这才放心的松开手躺了回去。

经过这一折腾,司马炎的精气显然更微弱了,整个房间里只听得他浓重的喘息声在回荡。

“这样朕就放心了……放心了……”司马炎虚弱的挥了挥手。

卫瓘拜了三拜,默默无言的退了出去。

他只觉天旋地转,耳朵里一片嗡鸣,一时竟不知身处何方。

恍恍惚惚的,他只见到又是一大群人涌进了崇华殿……

他恍惚中看见那杨骏太尉又上前疾言厉色的拦住自己,叨叨的对自己说着什么……

左不过是这些争权夺利的说辞,卫瓘愤愤的想着,也不理他,浑浑噩噩的朝前走着。

屋外依旧是大雪纷飞,寒风呼啸,可卫瓘早已不觉其寒,他显然还沉浸在巨大的打击中,脑中回想起多年以来的种种往事。

司马炎于卫瓘是有知遇之恩的,也舍得对他委以重任,让他从一个小小的监军一路升到了持节一方的大将军。现在临终托孤,又授予军权,不可谓不看重卫瓘了。

可是,这一任命,对卫瓘自己来说,真的是一件幸事吗……卫瓘不敢确定。

卫瓘心事重重的在漫天大雪中踱着脚步,已不知身在何方。

忽然,卫瓘只觉脚下一绊,身子一倾,就要扑倒在雪地上。

就在卫瓘将要栽倒之时,他却被一人扶住了。

“卫大人,年纪大了,走这夜路,可得多加小心啊。”

是一个甜的发媚的年轻女子声音。

卫瓘忙晃了晃脑袋,这才强迫自己从恍惚中清醒过来。

眼前赫然出现的竟是太子妃贾南风的浓妆艳抹的脸。

只见她峨髻高耸,身着一袭黑金裾袍,神情妩媚,眉眼黧熏,虽没有十分姿色,却具有一股异样的妖冶之气。

“太、太子妃……老臣多有得罪!”见扶住自己的竟是太子妃贾南风,卫瓘忙后退一步,低头恭敬的行礼道。

卫瓘这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何时已走到了含章殿的一个角落,只见四周地上全是各色狸猫。

含章殿是太子的东宫,太子在崇华殿侍奉父皇,此时自然是悄无人声。

贾南风的怀中也抱着一只猫,浑身毛色纯黑,独有眼瞳金黄,谨慎的盯着卫瓘。

“卫大人言重了,本宫心里清楚,卫大人是心中忧虑国事才会神识出窍,现在卫大人又重掌军权了,以后本宫和陛下,还要多仰仗卫大人支持了。”

贾南风邪魅一笑,嘬嘬几声,招呼起那一大群猫,妖调的走了。

“老臣自当竭力报国。”卫瓘垂着头,目送她离开。

待到那贾南风走远了,卫瓘这才突然回过神来。

当今圣上还没驾崩,这太子妃竟然僭越,直接称太子为陛下了!

第四十五章 掌门出关

茅山天枢峰顶,早春刚过,却依旧寒风陡峭。

代理掌门陆修静处理完一天的宗门事务后,依旧喜欢来华阳宫后的华阳顶小憩。

此时,落日的余晖渐渐没入西边的云海之中,群山尽头一片金黄的霞光。

天枢峰视眼开阔,是茅山上观赏落日的最佳地点。

陆修静对着那漫天的金色云海,解开衣襟,吨吨的倒上一大口酒,再一气灌入喉中。

他就是喜欢这种烈酒烫喉而过的奇异快感。

再一抬头,他见到一对金雕俯冲而下,金色的身躯如同两支利箭,从高空直接冲破云海,向下急射而去。

难道是发现了什么猎物吗?

陆修静刚在疑惑,指却听得背后传来一声咯噔轻响。

似是有什么东西裂开来了一般。

难道是?

陆修静惊喜的转过头去,果然,他见到忘情崖高耸的崖壁上裂开一道小缝,里面隐隐透出金光。

经过一年多,掌门天师要出关了!

陆修静忙丢下手中的酒壶,朝那崖壁跑去。

只见那崖壁上的裂缝越来越大,发出的金光也越发刺眼。

忽然,只听得轰隆一声,那面石壁竟整个坠下,露出一个圆形的洞口。

耀眼的金光从石洞冲喷涌而出,竟至于盖过了陆修静身后落日的余晖。

那金光中映着一个清瘦的人影,宽袍大袖,须发飘扬,恍如大罗金仙降世。

“恭喜师尊顺利出关!”陆修静忙俯身下拜,欣喜地说道。

“修静,这些日子辛苦你了。”随着那耀眼的金光逐渐淡去,茅山掌门无尘子缓缓的从石洞中走了出来,语带欣慰的说道。

“师尊为三界大事辛苦闭关,弟子理当分忧。”陆修静微笑着站了起来,神情里难掩激动的神色。

“宗门一切都好吧。”无尘子淡淡的问了句。

“倒还平静,只是最近弟子推行了一些新的律令,在九峰颇引起了一些争论,还需师尊定夺……”

陆修静话还没说完,却只见无尘子伸出一只手制止了他。

“你办事,我放心。你既然决定,就说明你想好了,无需再问我。”无尘子叹了口气,又接着神色凝重的说道:

“修静啊,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三界大劫将至,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琐事的时候,你去准备一下,我要和你谈谈‘罗天大醮’的事情。”

“师尊,难道说……”陆修静一愣,神色紧张的问道。

无尘子没有答言,只是静静的点了点头。

……

……

三个月后,已是春和景明时节。

正当月圆之夜,山中万物沐浴着月华光辉,四处一片静谧。

在茅山九峰之下,一高一矮两个小小的身影正蹑手蹑脚的从玄武院后的峭壁上爬下。

那峭壁耸立数十丈,底下是深不见底的山涧,十分的险峻,常人决难攀爬,而那两个人却凭着一些隐秘的石窝和藤条的帮助,有惊无险的下到了山底。

“哥,我就说吧,刚开春,万物复苏,又逢月圆,好货肯定很多。”一个稚气的声音得意的说道。

“道理是这样,我可是我们最近去的太勤了,除了自己服用外,每次上缴的药材也比别人多很多,容易让别人起疑啦。”那个较高的身影有点担忧的说道。

“怕什么,我们本来就比别人优秀嘛,有自结仙胎的光环罩着,别人还敢有什么疑义不成。你还别说,有了这些灵药作为辅助,再加上宗门多派发的一些丹药,我的修为还真是增长迅速,我觉得我的筑基境都快圆满了,已经能感觉到灵海的基础更加密实了。我觉得我们已经到了二重天……不,三重天的水平了!”

那个稚气的声音兴奋的说着,丝毫没注意到自己已进入到了寝院的地界。

“是啊,我也感觉最近又精进了一层……”

两人正激动的说着,却突然只觉眼前火光一晃,有一群人手执火把拦住了去路。

“看,夫子,我说他们偷溜上山了吧!”一个熟悉的声音得意的说着。

“葛洪、葛水!你们这是从哪回来!”只听得王之远一脸怒气,站在那大声喝斥道。

葛水两借着火光,这才看清原来是王之远、李明等几个一重天的执事拦住了去路,王澄、司马宗和几个平时就和葛水两不对付的世家子弟跟在他们身后,一脸得意的坏笑着。

“夫子,我们去小解了。”葛水舌头一吐,忙辩解道。

“胡说,听到王澄的消息,我们都在这守了半个是时辰了,你们小解还要两人一起,一次能解半个时辰的?”王之远剑眉倒竖,生气的说道。

果然是王澄,这个司马宗的跟屁虫,就会一肚子坏水!葛水气愤的想道。

“王师……那个,我拉肚子,顺便蹲了一会,我一个人怕黑,才拉上我哥一起。”葛水眼珠直转,忙努力圆谎道。

“王师,这葛水伶牙俐齿,您别和他废话,直接搜他两的身,看有没有赃物就知道了。”王澄在一旁挤兑着眼,谄谀的对王之远说道。

赃物?葛水不禁俊眉一皱,这王澄不仅告密,看来还使坏了。

“还用你教?”王之远瞪了他一眼,又转过脸来对着葛水两。“你们两个,把身上的东西掏出来,快,不要让我们亲自动手!”

葛洪愣了一会,只得不情愿的将怀里藏的千节虫、绛珠草、血茧藤、云萤石等掏了出来。

王之远等看着这些珍贵的灵药和修玄材料,显然无法置信,气呼呼的转向葛水:“我说呢,平时你们怎么能上交那么多灵药,你的呢?都掏出来!”

“凭什么,我们又不是贼!凭什么要查我们的东西!”葛水固执的抓着自己的口袋,气愤的大喊道。

“有弟子举报你们行为不端,现在我们就是在怀疑这个!”王之远正颜厉色的训斥着,又对身后司马宗等人命令道:“你居然还不配合调查!反了你了!你们几个,来摁住他,帮他把赃物搜出来!”

司马宗几人巴不得一声,立即一拥而上架住葛水的手脚,就往他怀里掏去。

“你们干什么,你们这些无耻小人,放开我!”葛水愤怒的挣扎道。

“你们放开他,有什么冲我来!”葛洪也愤怒的嘶吼着,气喘如牛,刚想冲过来,马上也被另外几个弟子摁住了。

王澄等从葛水怀里自然也掏出不少珍贵的灵药来,得意洋洋的一样样数给王之远等看。

“这些哪来的?说!”王之远脸色铁青的逼问道。

“我们自己找的!”葛水扬起头,硬气的回道。

“哪找的?凭你们自己能找到这些?你告诉我,我也去找一找!”王之远双目圆睁的训斥着,显然非常生气。

“我们……我们……”葛水刚想说上山找的,可一想违禁上山,也是要住处宗门的大罪,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复。

“夫子,何必和他们多费口舌,现在人赃俱获了,不怕他们不认,告诉您吧,只怕他们寝舍里还有呢,我们去搜一搜,保管给您搜出来!”王澄还在一旁挤眉弄眼的献计道。

王之远默然不语的思量了一会,见葛水两还不答话,便点头同意了王澄的提议。

王澄、司马宗等人立马兴奋的领命而去。

完了。

葛水跌坐在地上,绝望地想道。

果然,不一会儿,司马宗等就得意洋洋的带着一堆战利品回来了。其中有不少葛洪他们积攒下来的灵药,也有上次焦侥送给葛水的丹药等。

“王师,看,有这么多呢!里面还有仙丹!”司马宗把那些丹药捧给王之远道

王之远的脸色更难看了

“好啊,我们茅山竟然培养出内贼来了,灵药你们还可以说是自己采了私藏的,这些丹丸怎么回事?你们从哪偷来的,快老实交代!”王之远严厉的质问道。

“王师,还和他们废话什么,按茅山规矩,犯了偷盗戒律,都是要施加刑罚,直接废去修为逐出山门的。”司马宗在一旁阴险的说道。

“我们没偷东西,司马宗,你们血口喷人!”葛洪气愤的在一旁嘶吼道。

“王师,我们冤枉!这是王澄、司马宗他们陷害我们!”葛水也顾不得许多了,忙跟着喊冤道。

“王师,葛水兄弟两不会干这种事,他们肯定是被人陷害的。”谢鲲和慕容廆等人听到动静后,略一打听便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忙过来求情道。

“是啊,王师兄,还是要慎重点,毕竟这两小孩是天枢峰看中的。”李明也在王之远耳边小声的说道。

王之远面色凝重,他细想了一下,沉声下令道:“先把他两关到山牢里去,我去报告高黎观主,等候宗门发落。”

……

第四十六章 关入山牢

一重天的山牢位于礼真观的地底下,这是专门关押触犯宗门戒律的重犯的地方。

葛水兄弟两虽然还没定罪,可是也已经被粗暴的扔在一间一丈见方的石室里,连脚上都被绑上了刺人的滕锁。

这山牢是由一个个洞窟串联而成,晦暗幽深,不时还有水滴从洞顶上滴下。葛水听人说过,这山牢越往里,关押的犯人犯的罪责越大,本身也越具有危险性。

葛水两人不是重犯,加之也不具有什么危险性,因而只是被关押在最靠外的洞窟里。山牢里阴暗潮湿,有一股浓重的霉味,不时还有肥硕的老鼠从牢房里穿梭而过。

葛水兄弟两一开始还在不断的向看守牢房的执事申诉自己是冤枉的,可很快就放弃了。

“嚷嚷什么,来这的人,哪个不说自己是冤枉的。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你们犯的这事,轻点可以判个鞭刑,重点可能会被点天火,但不管怎么样,茅山肯定是留不下了,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那守门的执事冷冷的说着,便不再搭理两人。

可是葛水两在山牢里关了几天,却没有任何人来审问,也没有进一步的惩罚结论。

“都怪我,要不是我贪心山上的灵药,也不会连累你一起被罚。”葛洪垂丧的坐在地上,内疚的说道。

“哥,这不是你的错,今天是我怂恿你上山的。”葛水见葛洪自责,忙开导他道。

“那条上山的小道是司马宗告诉我的,我早就该想道他绝不会安什么好心。”葛洪愤恨的说道。

“司马宗脑子不会这么好使,我看肯定是王澄在背后使坏,给他当狗头军师。”葛水也握紧了拳头。

“要不我们还是像王夫子他们坦白我们是偷偷上山采的吧,这样罪责会不会轻点。”葛洪建议道。

“哥,你糊涂了,私自进山,一样是违反了宗门的戒律,而且那些丹药怎么解释,还会暴露焦侥先生的踪迹。”葛水想起了那个慷慨而又落寞的小矮人,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害他在茅山待不下去。

“我们现在只能咬死不松口了,我们就说是司马宗他们栽赃陷害,仅凭他们一面之词,我看观里怎么定罪。”葛水冷静的建议道。

两人正讨论着,忽听得山牢门口一阵喧哗。

“求求你,让我们进去看看他们吧。”只听得几个人在山牢门口恳求那面冷心冷的守门执事。

原来是慕容廆、谢鲲、绿珠、乐正绫和几个关心葛水安危的女弟子闻讯来到到了山牢外。

“不行,宗门规矩,违反戒律关入山牢者,一律不得探视。”那执事以不容商量的语气说道。

“我们是他们的好朋友,行个方便吧,我们只想看看他们是不是一切安好。”谢鲲和那执事请求道。

“不行,不行,这是有戒律的。”那执事冷淡的说道。

“师兄,求求你,葛水他们是冤枉的,我们只是去看看,行行好吧。”乐正绫红着眼,楚楚可怜的哀求道。

“少来这套,想使美人计啊。”没想到那执事并不为所动,依旧是一脸冷淡。

“师兄,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啊。”慕容廆掏出一块金子,塞到那执事手中。

“不行啊,你们这要是进去给他们递送什么越狱工具,或者在里面弄出乱子来,我可吃不了兜着走。”那执事接下金子,却不肯松口。

“我们绝对不会乱来的,实在不行让这两位女弟子进去看看他们就行。”慕容廆忙讨好的说道。

“是啊,这位师兄如此英俊,又耿直侠义,想来是古道热肠,肯定不会拒绝我们两个弱女子的请求吧。”

绿珠脸带微笑,满含期待的望向那执事道。她容貌昳丽,眉目含情,如此一望,不禁让那蛮横的执事心襟一荡。

“嗯……你这话说得还算在理……好吧,那只能你们两去,而且不能久待啊。”那固执的执事终于松了口,一边把慕容廆贿赂他的金块收入怀中。

绿珠两人巴不得这一声,忙连声向那守门执事道谢,钻进了山牢,慕容廆等人也想跟着进,却被直接拦下了。

“绿珠姐姐、乐姐姐,你们怎么来了!”葛水看到绿珠两个,很是吃惊。

“葛水、葛洪哥,你们还好吧,我们是听到了谢鲲他们说了,才知道这件事,这司马宗等也太不要脸了,大家是师兄弟,怎么可以这么栽赃。”绿珠愤愤的说道。

“都怪我不谨慎,中了人家的圈套。”葛洪自责的说道。

“诶,王澄、司马宗那伙人,早晚会对我们使绊子的,哥你也不要太往心里去。”葛水忙安慰道。

“你们在这里怎么样,是不是会被人欺负……这里这么暗,又这么阴湿,你们怎么睡觉……”乐正绫声音哽咽,担忧的问道。

“我们没事,乐姐姐你不用担心,在这里没人打扰,我们正好清清静静的练功呢。”葛水见乐正绫担心,忙强装微笑安慰她道。

“你们在这肯定没什么好饭食,我从饭堂给你们带了点吃的。”乐正绫说着,递给葛水一个锦布包裹的食盒。

“葛水,我也交给你个东西。”绿珠四处望了下,见没人关注,这才从衣服内掏出一个金光闪闪布满鳞甲的球状动物。

“这是慕容廆从别人那花重金买来的遁地兽,这山牢施有秘法,凭人力或者法术是绝难逃脱的,唯有这遁地兽可以打穿。你们犯的这罪责,如果被坐实了,我听说会有重刑,还要被废去修为神识,逐出山门,实在不行,你们就自己……”绿珠压低声音说道。

葛水忙接过那遁地兽,只见那圆球立马在自己手中展开了,它全身布满坚硬的金色鳞甲,头部很尖,长者好几寸长的坚硬利爪。

“只要把它放在泥地上,它就会不断地刨土,直到刨通,你们找机会就快溜吧。”绿珠小声的补充道。

“谢谢绿珠姐姐,这确实是个好东西。”葛水忙欣喜的收下那遁地兽。

“可是,我们要是逃走,不就坐实了我们的罪行了吗?”葛洪皱眉说道。

“诶呀,哥,你怎么这么死板,难道你想尝尝宗门的刑罚,再被废去修为、逐出宗门吗?”葛水说道。

“可是,葛水弟弟,如果你们潜逃了,就不能再待在宗门了,我们也就再也见不到了。”乐正绫落寞地小声说道。

“这倒是,我没想到这一点。”葛水听了这话,情绪也很低落。

“葛水弟弟,你们放心,我会找机会向高观主求情,向他申诉你们的冤情,一定把你们救出去,你们先不要轻举妄动。”乐正绫坚定地说道。

乐正绫的父亲乐广是朝廷大员,可是在这茅山不看世俗地位,葛水觉得高黎也未必会将乐正绫放在眼里,但他不好辜负乐正绫的好意,便只得沉默不语的点了点头。

“好了、好了,你们几个聊得够久的了,快走吧,要是让人知道我私自放你们见面,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绿珠和乐正绫还想再宽慰葛水兄弟两几句,可是那守门的执事走过来不耐烦的催促道。

乐正绫等无奈,只得依依不舍的与葛水两道别而去。

送走乐正绫两人后,葛水两百无聊赖,便利用这时间,又开始打坐练气起来。

葛洪是已经突破到了筑基境界,在修炼之道上,日益驾轻就熟,正稳步的前进,他的灵海也更加的深厚广博起来。

葛水虽然进步也很大,但毕竟还没能突破筑基,虽然他现在练功更加的勤奋,但是好像收效甚微。

而那遁地兽,则被两人丢在一边,这里刨刨,那里挖挖,一刻也闲不下来。

第四十七章 广场喊冤

一重天礼真观,此时全体修士正恭敬肃穆,严整以待。

观主高黎,正陪着天枢峰首席黄冠陆修静四处考察,布置各项事宜。其他的一些高阶执事,跟在两人身后。

各堂院的弟子全肃立在礼真观广场上,恭迎陆修静检查审阅。

本来陆修静以为,只要掌门天师出关了,自己就可以卸下代理掌门的担子,又能恢复自由率性的自在修炼生活了。

谁知掌门出关后,竟一刻不闲,马上就要他速速准备罗天大醮的事项。一开始他还不理解,没想到几天后果然传来当朝皇帝司马炎驾崩的昭告。

虽然茅山是世外仙山,不理俗事,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事还是给茅山造成了相当大的震荡。

“修静,紫薇移位,星象异变,维持三界平衡的秩序被打乱,灾劫在所难免,我们必须要赶紧着手了。”无尘子非常严肃的向陆修静交代。

于是,罗天大醮的仪式,很快的被提上了议程。最终被定于新皇司马衷登基后的第三个月。

考虑到罗天大醮还有很多朝廷和各门各派的高人大德前来观礼襄助,又不能让外界太过深入茅山仙宗的内境,仪式的举办地点便非常重要。

几经商议,一重天由于地势开阔,又靠近山门,被定为罗天大醮的举办地。

如今,距大醮典仪之日,只剩下数日的事件,依旧还有许多细节事物没处理好,不禁让陆修静非常紧张头大,只得亲自下九峰,来至一重天督办。

“高观主,礼宾席都安排好了吗。”陆修静刚在大殿巡视完大典的用具、法器,又在高黎的陪伴下,来到礼真观广场,站在三茅仙师的神像下,他向高黎询问道。

“都安排好了,正中的席位是为朝廷皇室勋贵和大儒名流准备的,西面的是留给我玄宗的昆仑、蜀山、蓬莱诸宗及其他洞天福地的同道,东面安排佛门的禅、天台、华严、净土、律、密诸宗,南面则是安排诸如秦淮门、河洛帮、北海儒宗、巴楚巫门、幽辽十三堡、五毒苗、扶余萨满教和其他江湖门派。”

高黎指着广场上的不同区域,认真的汇报道。

“如此甚好,大家各自分开,互不干扰,也就会免去很多争执和不必要的麻烦。”陆修静赞许的点了点头。

“对了,此次典仪,事关重大,又有众位高人大德露面,难免会招惹一些邪祟魔道的注意,光有护山法阵还不够,我们届时会觉醒四大镇山神将,开启封山大禁,但你们一重天也要多做准备,对参加观礼的所有宾客都要一一详查,严格把关,防止妖祟魔物乘机混进来。”

陆修静难得严肃的交代道。

“封……封山大禁?有必要这么慎重吗。”高黎似乎很是吃惊。

“那当然,这可是事关三界的大事,生死攸关,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注视着,你可知道?要是出了点叉岔子,使罗天大醮不能顺利举行,这责任谁担待得起。”跟在陆修静身后的宋煜剑眉微挑,不屑的说道。

“是,谨遵两位上师的吩咐,我们一重天一定做好完全的准备。”高黎忙低下头,恭敬的答道。

宋煜虽然阶位可能不如一观之主的高黎,但他是天枢峰的羽士,地位显贵,自然能压高黎一头。

“对了,我上次交代你,要从你们一重天选一男一女两个护法的小童,作为仙童玉女,到时候在罗天大阵上给掌门仙师传递法器,随侍左右。要眉清目秀、聪颖灵透的,你办好了吗?”陆修静忽然想起了什么,向高黎问道。

“上师交代,弟子怎么敢不认真督办。我已选好两名秀外慧中的弟子,一个是尚书令王衍之子王澄,一个是贾太师之女贾真,这两个皆是出身名门,功法高超,有……”

“我是让你选有好看聪慧、能给茅山充门面的,谁让你选这官宦世家庸碌子弟了?又不用让他们施法护阵,要功法高超的有何用?”陆修静毫不客气的打断他道。

“弟子,弟子原以为……”高黎满头大汗。

“这王澄形貌猥琐,贾真肥胖愚钝,哪里能见人?!还不得丢我茅山的脸?你们一重天明明有底子好的,我听说有个叫葛水的长得就很不错,他人呢?”陆修静质问道。

听到两人的对话,侍立在广场上恭迎检阅的众弟子立时爆发出一阵窃窃私语,队列中的王澄、贾真更是满脸通红,无地自容。

“这个,葛水……”高黎这才想起来前几天王之远汇报葛水兄弟两犯了偷盗戒律,被他下令关到山牢里了,由于手头事情杂乱,还没来得及处理两人的事项。

“陆上师,葛水兄弟两被他们关于山牢好几天了,葛水两是冤枉的,请上师为他们主持公道,查明真相。”只见人群里忽然钻出来一个形貌秀丽的女孩子,跪倒在地,大声的告冤道。

原来是乐正绫见陆修静提到了葛水,忙不顾一切的冲了出来为葛水两申诉。一旁的绿珠怕她莽撞,可是没来得及拉住她。

“你说葛水两被关起来了?”

陆修静大吃一惊,忙望向那跪在地上的乐正绫,只见她娉娉袅袅,超凡脱俗,且是满脸诚挚正气,不由得有几分欣赏。

“是的,他们是冤枉的,请陆黄冠为他们做主。”乐正绫眼角带泪,诚恳地说道。

“请陆黄冠救救葛水两。”慕容廆、绿珠等人也忙跪下,为葛水两求情道。

“这是怎么回事?”陆修静阴沉着脸,转向高黎问道。

“这个……这个……有人告发葛水兄弟两犯了偷盗大戒,弟子吃不准,现在将他们关押在山牢。”高黎满头大汗,虽然他隐约听说过葛水兄弟两是陆修静、郭四朝看中的,可没想到陆修静竟这么惦着这小孩。、

“呵!葛水两会犯偷盗?”陆修静想起第一次见面时葛水两哀求他们去解救流民的情景。“我绝不相信!你都吃不准就将他们关入山牢?他们才多大,你不是不知道那山牢里都关着些什么人!”

陆修静双眉紧皱,生气的斥责道。

“弟子……弟子也只是按规矩办事,他们确实搜到葛水兄弟两有私藏珍贵的灵药和一些丹丸,葛水两又说不清来历,所以只好将他们关于天牢。”高黎忙低着头,哭丧着脸回道。

“就为这?明白告诉你吧,葛水两是我天枢峰看上的人,那些丹药是我赏给他们的,你快去把他两放出来。”陆修静怎么也不相信葛水兄弟两会去偷丹药,也懒得和高黎多费口舌,便霸道的说道。

“可是,陆上师,这事是不是还得再查查……”高黎有点犹豫的问道。

“我都说了是我给的,还有什么好查的。而且我已经决定了,就让葛水出任掌门天师的护法仙童,你还有什么疑义?要是耽误了罗天大醮,你可担当得起?”陆修静气势逼人的说道。

“是是是,弟子这就陪陆黄冠去释放葛水两人。”高黎见陆修静铁心回护葛水两,忙就坡下驴道。

“还有这个女孩子,我看也很好,就让她来担任护法‘玉女’吧。”

陆修静指了指还跪伏在地的乐正绫道。

乐正绫并没关心什么“罗天大醮”和“护法玉女”,但听到要释放葛水两,立时喜极而泣。

第四十八章 又遭毒手

葛水兄弟两在山牢中打坐静修了一夜,由于这茅山最基础的长春宫和吐纳之法都是讲究天生地长,是最养人的精气神的,因而一夜下来,并不觉得十分疲累,反而只觉神清气爽。

葛水兄弟两伸着懒腰,踢腿伸脚的活动筋骨,又把乐正绫送来的吃食吃了不少,这才发现似乎少了点什么。

对了,那只遁地兽呢?

葛水忙四处寻找,可空荡荡的地牢里除了被它拱出来的一堆堆泥土,哪里还有那金色的身影。

“糟了,哥,那遁地兽跑了!”葛水大叫一声,兄弟两这才着急忙慌的一个个土洞寻找起来。

没想到,这一丈见方的山牢里,一晚上的功夫,竟被那遁地兽挖出来十多个大小不一的土坑,可大多数土坑都是浅尝辄止,一遇到底下的岩石,就都没在继续往下挖了,偶尔有几个挖的深的,也都只有个把人深。

奇怪的是,这些洞里,竟然都没有那遁地兽的影子。

葛水刚在想,这下完了,越狱的工具都没了。却立马听到葛洪在墙角一个隐秘的地洞旁喊道:“葛水,快来看,这个地洞深不见底,那遁地兽肯定从这逃跑了!”

葛水过去一看,果然有一个一两寸大的坑洞隐藏在床底下,里面黑不溜秋的,深不见底。

“肯定是这没错了,这真是天意啊。”葛水感慨的说道。

兄弟两对视一眼,当即便富有默契的朝那洞口走去。两人在山牢里管理这几天,早就无聊透顶了,也顾不得什么清规戒律了,只想早点摆脱这困境。

那遁地兽挖出的洞口虽然狭小,好在葛水兄弟两都是小孩,体型偏小,竟能顺利的钻进去。

但是那逼近是个遁地兽挖出的小洞,里面潮湿阴暗,又憋得慌,充满一股泥土的腐化味道,待在里面很是难受。

葛水两手脚并用,扭动身子,在里面艰难的爬行着,也不知道爬了多久,只感觉都快要憋得缺氧了,终于看到前面有白色的亮光,忙激动的加动作朝那钻去。

“呼!呼!”兄弟两终于从逼仄的狭小土洞里钻了出来,只见已经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洞道里了,忙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好在两人修炼长春功有一段时间了,吐纳都很绵长,不然真的很难坚持从那洞里钻出来。

“哥,快看,那遁地兽在那!”葛水眼尖,一看就看到了那金色的遁地兽正躲在一个石头后面偷偷张望。

葛水两刚想过去抓它,那遁地兽也立马发现了葛水两,头一缩,迅速的朝洞内跑去。

“诶!快站住!”葛水两大叫一声,忙追了上去。

只见洞里面幽深晦暗,岔道极多,十分的复杂。越往里,越是崎岖古怪。而两边的各种洞窟里也关押着各种奇形怪状的犯人,见到葛水两跑过,纷纷好奇的趴到铁门上观望,有几个甚至还伸出手来试图抓住两人。

“给点吃的吧!”

“放我出去!”

“我错了,杨潇,我错了,我不该和你争的,求求你,放过我吧……”

……

只听得那些犯人吵吵嚷嚷的叫道,葛水两很是好奇,他们都是怎么关进来的,是不是很多人也是想自己一样是被冤枉的,那杨潇又是谁。

可是此时两人也顾不得许多,再说也怕这些人里面有坏人,便都不搭理,紧紧地追在那遁地兽的后面。

可是那遁地兽实在动作迅疾,这山洞里又晦暗崎岖,兄弟两追了半天,还是没有追上。而他们也跑到了山牢的很深处。

只见两边的石牢越来越少,也很难见到新的犯人。到了最里面,甚至连犯人都见不到了。四周也黑得吓人,一点光都没有了。

那遁地兽也完全没有了踪迹,似乎消失在了这洞窟深处。

四周十分的静谧,前方依旧黑黢黢的,又冷的浸人肌骨,葛水两打了个寒噤,正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往里寻找。

“小兄弟……行行好……”只听得寂静的洞窟里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葛水两吓一跳,忙四周一看,只见一个满头白发,胡子乱蓬蓬的枯瘦老头从一个石牢里努力的朝外探着。

葛水两以为他是穷凶恶极的坏人,忙警惕的后退一步。

“小兄弟,行行好,我已经十多天没有吃饭了,捡给我一下……”那老者声音干涩、苍凉,听着让人不忍。他伸出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指了指地上。

葛水两一看,原来有半个干瘪的窝头掉在自己的脚边。

“求求你们了,那送饭的执事故意丢在这地上为难我,我这瘦弱的老头子已经好多好多天没有吃一点东西了……”那人满脸哀怜,眼巴巴的望着这地上的窝头,那极度渴望的神情很是让人不忍。

葛水犹豫了一下,见这老者这么瘦弱狼狈,又这么卑微,似乎真的不是什么坏人,估计十有八九也是被人陷害的。

葛水忙捡起那半个窝头,给那个老头送了过去。

“哎呀,小兄弟,真是谢谢你,你真是太好心了,祖师爷保佑你。”那老者双目放光的接过窝头,千恩万谢道。

“不客气,请问这位老先生你怎么被关押在……”葛水话还没说完,却只见一直苍白枯瘦的手迅速的从那牢房里伸了出来,还没看清,就已经掐住了葛水的喉咙。

葛水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他制住命门。

“嘿嘿嘿,好灵透的娃娃,肯定是个修灵的好胚子,我要是吸了你这仙灵,功力定当增长不少。就是不够机灵,这都第七层山牢,哪里还会有人给我们送饭,真是太好骗了,嘿嘿嘿。”

那老头阴邪的笑着,葛水感觉到他那锋利尖长的指甲隔着皮肤抵在自己的动脉上,只得一动不敢动,也不敢出声反抗。

“你要干什么!放开他!”葛洪见那老头抓住了葛水,忙大喊一声,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冲了过来。

“哥,不要!”葛水忙不顾一切的发声制止他。

果然,葛水的警告还没落地,葛洪已经冲到了这牢门之前,他刚想去攻击那老头扣住葛水命脉的枯手,却冷不防那老头的另一只手已经伸了出来。

葛洪虽然身手远胜个数,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回防,那老者的枯手已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扣住了他的脖子,一招没过,便已经被对方扣住了命门。

第四十九章 锦毛小鼠

见葛洪也被抓,葛水不禁满头黑线。他这老哥也太不冷静了,这时候何苦再搭上一个。

葛洪只得一脸抱歉的望了眼葛水,葛水知道说什么都晚了,只得无奈的做了个苦脸。

“嘿嘿嘿,又送上来一个,还是个自结仙胎啊,啧啧额,这仙灵可真是充沛,要是让我给吸干,我这混元大法可就要大成了……嘶。”那老头阴惨惨的笑着,激动的嗦了口气。

葛水白了他一眼,在心里骂道这老头真是穷凶极恶,恩将仇报,自己好心帮他,竟然还想吸干自己两人。

他飞快的转动脑筋,刚想找个法子脱身,却发现又有一只手从牢房里伸了出来,抓住自己的后颈。

怎么回事!难道还有人吗?或者是葛洪想和那老头硬碰硬?

葛水忙回身一望,发现却并不是葛洪,而是那老头身上又伸出一只手,将自己提了起来。他再一看,葛洪也被另一只手提了起来。

这老头是什么怪物,究竟是人是妖?!怎么会有这么多手!

就在葛水量错愕间,只见那老头伸出了更多的手,死死的抓住葛水两,把两人送到嘴边上。

葛水这才看清,这老头肤色苍白,颧骨突出,瘦的吓人,却长得很高,嘴巴也很尖长,身上起码长了六七只手。

那形貌怪异的老头把嘴一嘬,深吸了一口气,立马就有淡白色的仙灵真气从葛洪口中飘出,却又被那可恶的老头吸到了自己嘴巴里。那老头闭着眼,一脸享受的吸取着。

奇怪的是,葛水这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嗯?怎么回事?”那苍白的老头似乎也发现了异样,忙睁开眼奇怪的盯着葛水。

……

而陆修静等人到了关押葛水两的石牢,也满是奇怪。

“人呢?”陆修静凤目如炬,强忍着脾气质问陪同进来的高黎和王之远等人道。

“不……不知道啊……”那高黎满脸委屈,一副捅了马蜂窝的表情。

“问你呢,人呢?”高黎只得转过头,气急败坏的向王之远等问道。

“卑职、卑职确实不知啊,明明就是关在这里的。”王之远等更是面如死灰,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

“两个大活人,关在这还会平白消失了?是不是你们几个混蛋记错了!”高黎凶狠的对王之远等人训斥道。

陆修静冷冰冰的看着他两,目光犀利,一副你们找不到人就自求多福的表情。

“陆黄冠、高观主,葛水他们确实是关在这的,我们还来看过。”一旁的乐正绫忙上来证明道。“说也奇怪,怎么会不见了呢。”

“观主、陆上师,你们看,这地上有好多洞口,他们是不是钻到洞里去了。”绿珠装作若有所思的指着地上被遁地兽挖出来的洞穴说道。

虽然她对这一切心知肚明,却只得装作不知情的样子。

陆修静等人一看,果然这石牢里有很多坑洞,众人立马四处寻找起来。

“这里、这里,这里有个深不见底的!”慕容廆指着床底下的小洞说道。

陆修静等过去一看,果然在墙角床底有一个一人宽的幽深洞穴。

陆修静等人的体型,是不可能轻易从那洞口钻进去了。只见他手一掐诀,冒出一道明亮的荧光,朝那洞口弹了进去。

那明亮的荧光如同流星一般,向深不见底的洞穴里急速的飞去,消失在另一头。

“快,追踪这光,就能知道他们去哪了。”陆修静冷的下令道。

众人忙出牢寻找,发现那白光出现在一里外的洞窟深处,便忙跟了过去。

果然,在荧光处,发现了那个坑洞的出口。

“这两个小鬼,肯定是畏罪挖洞潜逃了!”高黎气愤的说道。

“这山牢设有法阵,法术对这石牢四壁都没有用,况且这洞有一里多长,你给我去挖一个试试?”陆修静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这……这……”高黎一时无话可说。

“好了,我也不管他们这是怎么找到这个洞出来的了,反正他们本就是无罪之人,当务之急是赶快找到他们人。或者,你们还想担一个看管不严的罪责?”陆修静瞥了高黎等人一眼。

“不不不,卑职不敢,一切听上师吩咐。”高黎等忙讨好的赔笑道。

“这山牢原本就是利用天然的洞窟修造而成,洞窟深不见底,又有诸多岔洞、暗洞,凭我们的人力,一时很难找到他们。我来传音给他们试试,如果他们在洞内,应该就会回应,你们给我也施展收音法,仔细听着点。”陆修静果断的下令道。

众人忙点头称是,这确实也是现在可行的唯一办法了。

陆修静于是当即运功发声,施展隔空传音秘技:“葛洪、葛水,你们在哪,我是陆修静,你们是被冤枉的,罪责已经完全被消去了,听到的话,赶快给我一个回复。”

……

而葛水这边,刚被那枯瘦苍白的老头用粗糙的手爪将全身摸索了一遍。

“真是奇怪,根骨没问题啊,怎么一点仙灵都没有,难道是个废物凡体?”那古怪的老头嫌弃的说道。

废物你祖宗!葛水禁不住在心底大骂这奸诈凶残的老头道。

就在这时,陆修静的隔空传音破空而来,葛水两一喜,忙大声回应。

“我……”葛水两话还没及出口,却又立马被那凶狠的老头伸出的手捂住了嘴巴。

“怎么,想求救啊,没门。”那老头压低声音,阴险的说道。

葛水两急得汗如雨下,可是依旧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

陆修静这边,恍惚中好像听到了一点回应,但是仔细一听,却又只有各个洞窟里关押的罪犯的牢骚、谩骂、求饶和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就是没有葛水两的回音。

这两小孩跑哪去了,难道遇到危险了?陆修静不仅有一丝不祥的预感,毕竟这山牢深处,关押着茅山数百年来各种危险的罪犯,里面不乏穷凶极恶之人。

“没办法了,只能多加派人手,给我一个个洞窟的搜!”陆修静果断的下令道。

“这……”高黎刚想问为了两个小弟子,值不值当,可是一看到陆修静那严肃的表情,硬生生将这话吞了回去。

……

而葛水两被那阴狠的老头捂得死死的,就在这时,只见那之前跑得没踪影的遁地兽忽然又折过头跑了回来,神色非常慌张。

难道在被什么危险的东西追赶吗?

葛水几人还在好奇的想着,却只听得洞穴深处传来一声低沉的咆哮声。

“站住!小东西,跑什么,俺只想和你做朋友,玩玩儿嘛。”

那声音低沉响亮,似是什么庞然大物发出来的,难怪那遁地兽听了,吓得吱叫一声,立马钻进了一处地洞里。

砰、砰、砰、砰……沉重的脚步声从洞穴深处传了过来。

借着幽光,一个长长的影子首先出现在几人视眼中。

葛水两心都提到了嗓子口,这深不见底的洞窟里,难道还住这什么恐怖的怪兽吗?

就在葛水两以为又遇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怪物时,那黑暗中的来客终于露出了真身。

只听得几声沉重的脚步声后,出现在几人眼前的赫然是……

竟然是一只肥胖的金色锦毛老鼠!

第五十章 八爪蜘蛛

看到那金色锦毛小鼠,葛水不禁有点哭笑不得。

那老鼠虽然只有两三寸高,却浑身圆溜溜的全是肥肉,团成一只皮球一般。也不知道这圆嘟嘟的小身板怎么能发出先前那般低沉而又大得吓人的声音。

“哪去了?哪去了?快出来,诶你个小东西?还和我捉迷藏呢!”那锦毛鼠嘀咕着,四处翻找着那遁地兽的踪迹。

特么的,这么又肥又小的老鼠,居然还是个妖怪啊!看那老鼠在那自言自语着,葛水禁不住在心底吐槽道。

奇怪的是,那苍白的怪老头此时也是屏气敛声,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被那老鼠发现。

难道这死老头怕那老鼠吗?葛水心中滑过一个大胆的念头,他见自己手和嘴都被那老头压制得死死的,无法动弹,便试探的伸出一只脚。

好,没有被发现!葛水立即将脚一蹬,脚上的布鞋成功的飞了出去。

“哎哟,妈的,谁打我!”那锦毛鼠正被葛水踢出的鞋子砸了个正着,在地上打了个滚。

那锦毛鼠立马转着圆溜溜的小眼睛瞧了过来,正好见到葛水和葛洪兄弟两被那怪老头伸出的七八只手抓的死死的。

葛水感觉到,被那小鼠目光一望,这原本凶狠的老头竟有点瑟瑟发抖。

“好啊,八爪蜘蛛,你又干这种事了,这次居然连小孩子都不放过。”只见那锦毛鼠如同人一般痞邪一笑,将前爪往地上一撑,做了个进攻的姿势。

“嘶……锦毛鼠,不关你的事,少管闲事!”那老头咬着牙,愤愤的说道。

“在俺的地盘乱来,还说不关俺的事?你有没有把俺这镇山灵兽放在眼里!吱!”那锦毛鼠说着,吱叫一声,身子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弹了起来,飞快的朝着石牢射了过来。

速度之快,连向以眼力见长的葛水兄弟两也看不清它的身形,只觉金光一闪,那脸色苍白的怪老头立马紧张的松开了抓住葛水兄弟两的怪手,全力回防。

只见那金色的锦毛小鼠身影一晃,已经跃到了那老头身上,它抬起肥胖的爪子一挥,立时化作一股强劲的罡风一般的冲击波朝那老头攻去,那老头忙将八只手握在一块防卫。

饶是这样,被那锦毛鼠爪风一击,那老头还是被冲得翻了几个跟头,重重的撞在石壁上。

只听轰隆一声,那坚硬的岩壁竟也被它的爪风抓掉了一大块,掉下一截大山石。

葛水兄弟两看的目瞪口呆,几乎惊得连嘴都合不上了。这锦毛鼠究竟是何方神圣,这石牢不是说有法阵保护,法术攻击根本没用吗?怎么这小鼠轻轻一挥爪,竟有开山破石的威力。

就在葛水两惊讶间,那肥胖的锦毛鼠将爪子一台,又挥出了第二爪。

那怪老头这会不敢硬碰硬了,忙趴在地上,八手并用,真的如同蜘蛛一般飞快的在墙上爬着往石牢深处逃去。那锦毛鼠的第二爪虽没打着他,但爪风攻在石壁上,又掉下一大片石块。

见那老头逃走,锦毛鼠也不追赶,只是不断地挥爪,将石壁上的石块不断地击下,只听洞内轰隆作响,不多时功夫那掉下的巨大石块竟将那洞口严严实实的堵了起来。

“哼,不敢交手的胆小鬼,这下躲在里面做缩头乌龟吧,俺倒看你怎么出来。”那锦毛鼠如同人一般双手叉腰,神气十足的说道。

可他那圆滚滚的身子,做着这个动作,怎么看都很滑稽。

“噗嗤……”葛水两忍不住噗嗤一笑。

“唉,你们两个小鬼,不感激俺救了你们,居然还敢笑!”那锦毛鼠气呼呼的说着,扭着肥胖的身子,费力的从那石牢里钻了出来。

一旦不再作战,这锦毛鼠又恢复了憨态可掬的模样。

“不敢,不敢,多谢鼠……哥救命之恩,不知鼠哥是何方神圣?”葛水忙忍住笑,恭敬的对那锦毛鼠说道。

“鼠哥?这称呼倒还不错,你这小娃娃长得不错,倒也挺会说话的,但俺是有名字的。”那老鼠神气活现的说道:“你们这两娃娃不认识我也不怪你们,毕竟看你们这样到茅山估计也没几天,俺是这茅山的九大镇山灵兽之一,俺的名字叫苍术珠。”

“仓……仓鼠猪?噗……好名字,好名字……噗噗……”葛水两简直要笑得岔气了。

“哇啊啊啊,你这个小娃娃,怎么这么嘴毒,你这是恩将仇报,气死俺咧!别以为长得好看俺就不打你!”那锦毛鼠挥动肥胖的爪子,咆哮道。

“别别别,鼠哥,苍术哥!别生气!”葛水怕他暴走,毕竟这老鼠法力高强,搞不好这山东都要被他搞塌了,忙安抚他道:“是我们不好,你除暴安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愧是人中……鼠中好汉!”

“那还差不多,不是俺吹牛,自从俺跟着三茅仙师在这开山以来,几百年来,哪次俺不是为了茅山身先士卒,你就说三十年前那次混战,俺一口就咬死了两名大妖将,不然哪能坐稳这茅山第五把交椅。”

那锦毛鼠听了葛水的话很是受用,这才得意洋洋的说道。

“厉害,厉害,鼠大侠厉害!”听他这么一说,葛水两虽然对他说的往事不是很了解,但是也不禁还是对这胖乎乎的锦毛鼠刮眼相看,忙奉承他道。

“仓鼠哥,你既然这么厉害怎么不乘胜追击,除掉那阴狠的八爪蜘蛛呢?”葛水好奇的问道。

“你有所不知,这八爪蜘蛛虽然功力一般,但是很是阴毒,最擅用毒,这是他的老巢,俺贸然进攻,若是着了他的道,岂不是要阴沟里翻船。”那锦毛小鼠得意洋洋的说道。

“原来如此。”葛水没想到这锦毛小鼠还挺机灵,怪道说他自己在茅山灵兽中排名第五。

“你们两个小娃娃呢,你们是怎么跑到这洞穴深处来的,这可到了七层山牢了,危险非常,可不是你们这种小娃娃能进来的。”那锦毛鼠正经的说道。

“我们是因为……”葛水刚想和他细细解释,却只听到外面又一次传来了陆修静的隔空传音。

“葛水,葛洪!听到了吗,听到了快回复,宗门洗清你们的冤情了。你们再不出来,我们就放弃搜寻了!”

听这声音,似乎在不远处!陆修静他们找过来了!

“陆上师,我们在这里!”葛水两忙欣喜的回喊道。

“哎呀,陆修静这小子怎么来了,糟糕糟糕……”那锦毛鼠说着,一脸痛苦的朝后走去。

“苍术大侠,怎么,你认识我们陆黄冠?”葛水两好奇的问道。

“何止认识,这小子当年还戏弄过本座,不妙不妙,这家伙嘴毒无比,肯定又会嘲笑俺胖了,俺要溜了。”那锦毛鼠说着,肥胖的屁股一拱,飞快的朝洞内跑去。

“苍术大侠,别跑啊,我们还想和你学几招啊。”见到这锦毛鼠好像挺害怕陆黄冠,葛水忙使坏的喊道。

“不妙不妙,这次不行,俺们后会有期。”那锦毛鼠说着,头也不回的往深处一钻,瞬间就不见了。

“那你可得记着啊,还欠我几招!”葛水忙大喊道。

第五十一章 罗天大醮

葛水从山牢出来后,陆修静立马派给了他“金童”的任务,虽然他对这什么“罗天大醮”一窍不通,也不喜欢又被那牛弯镇的巫师那一样又套上法衣当摆设,但想到能不去堂院里上课,而且可以和可爱的乐正绫一起搭档,他还是很愉快的接收了这一安排。

何况那陆黄冠在无人时还讪笑着和葛水交代过:

“我也不管你们那灵药丹丸从哪来的了,不管怎么说你们这都是违背了宗门的戒律,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的给我把这醮仪给我整好了,给我长脸。”

得,葛水还有什么好说的,只得认命了呗。

于是,自那后,葛水天天便被几名银冠羽士领着,一遍遍的练习怎么走禹步,怎么踏罡斗,在哪里焚香,在哪里上表,还要熟悉整个法事的流程。

好在有乐正绫陪着,两人如同过家家一般,倒也不觉十分的乏味。

……

十天后,茅山科仪程式上规模最为浩大的罗天大醮,就正式开坛了。

葛水听人说,上一次的罗天大醮,还是一百年前的大汉时代,那时四大仙宗齐聚茅山,共襄法会,盛况空前。自那以后,历史进入了混乱的三国和魏晋,山河震荡,国力空虚,就算是玄门领袖的茅山也再也无力举办那么大型的斋醮了。

这一次,也是掌门天师无尘子借着太康盛世的积聚,发大宏愿,好不容易团结九峰的宫观,倾尽全宗之力,才终于顺利地保证了大醮的如期开展。

饶是这样,陆黄冠作为代理掌门,在前期还足足准备了一年多,不惜改变了宗门的月例赏分制度,这才筹足了足够的钱粮和消耗。

所以,一百年前汉代的罗天大醮的盛况葛水无法目睹,而这一次茅山的空前盛况,则是让他们这些新弟子惊得目瞪口呆。

整个茅山山脚,从外山的句容境内开始,就沿路搭建法坛,各处设置步障,头顶用五色布遮天,隆重庄严,气氛热烈。

过了喜客泉,从一重天的山门开始,整个礼真观广场更是五步一坛,十步一社,经幡飘荡,法旗招展,各色神像排位布列四周,还有众多俊美高洁的修士在关键的路口站位逢迎,到处是仙乐飘扬,香风缭绕,装点得如同神国仙境一般。

官场的最中心更是设有九座高耸的法坛,四周布满龙旌凤翌,雉羽夔头,又有数十座销金香炉焚着沉香,只见香烟缭绕,华彩缤纷。

九座法坛排成梅花状,中间是主坛,由天枢峰的掌门天师无尘子亲自主持,周围八坛分布成八卦状,由其他八峰的峰主主持。

午时一到,随着三茅祖师神像前的大锣被敲响,开坛仪式正式开始。

一时间,鼓乐喧天,仙曲齐鸣。

葛水和乐正绫穿着鲜艳的法衣,梳着小髻,果真打扮的如同金童玉女一般。此时没轮到他们上场,他们还在礼真观前的屋檐下翘首等待。

隔水看到,除了醒目的九座大法坛,礼真观广场的四周也坐满了各色观礼的宾客。

北面中间是一些皇亲国戚和朝廷名流,穿着华贵,举止不凡。东面是其他几大仙宗和玄门的修士,有的银发长须、衣袂飘飘,有的超凡脱俗、宛若天人,也有的形态怪异、身材矮小。西面是一些光头的高僧大德,穿着猩红的袈裟法衣,雍容华贵。南面是各种江湖门派,更是三教九流、无所不有。

葛水甚至还看到许多金发碧眼的各色胡人和一些稀奇古怪的地方蛮族,甚至还有些海外番邦人士,骑马跨象,牵虎召鹰的,倒也令人大开眼界。

茅山九峰和三重天的各阶修士,则围坐在广场外围,只见人头攒动,摩肩擦踵,四周还有各色瑞兽和仙鸟翔集,很是热闹。

此时,那广场中心的九座法坛周围,大醮的仪式已经开始了。只见最外围是一百零八名银冠羽士在宋煜的带领下手持拂尘踏着禹步围着九座法坛布下大弥罗罡。

其内又有四十九名紫金黄冠在郭四朝的带领下反向而动,他们同样踏着禹步,他们手持宝剑、铜镜、符箓等各色法器,布下一个七签北斗罡。

随着这两个大阵的缓缓转动,广场上形成一个不断轮转生发的气场,带起股股仙风。这些高阶修士们皆穿着九峰的各色法衣,错落有致。

随着阵型的不断变换,那些修士越走越快,身形如飞,只见广场上衣袂飘飞,仙风阵阵。那些身形不断变换的修士组成的法阵,既如同色彩斑斓的漫天祥云,又如同一朵不断转动的九色双层莲花,煞是好看。

葛水两正抱着柱子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炫目的法阵,忽然,只听得九声炮响。霎时,便有九支烟花冲上云霄,虽是正午白昼,依旧能见到绚丽的彩色烟云弥漫周天。

随着那九支烟花准确的飞落在九座法坛之上,绽放开来,在法坛上散发出九种颜色各异的云雾。同时,有九道色彩各异但同样耀眼夺目的光芒从茅山九峰飞射而下,如同九枚流星,精确地的击落在九朵烟花云雾之中。

随着那耀眼的烟花逐渐淡出,九色的云雾中逐渐显漏出九个形态各异,但都是盛装肃穆的人影来。

通过前几天的反复演练和识记,葛水勉强辨认出来:

那须发花白,身着白色法衣的是掌门天师、天枢峰主无尘子,他手持镇山神剑青芒;

身着黑色法衣,长髯垂地的是上清峰主朴叙长老,他手执五色拂尘;

身着青色法衣的,白发稀疏手拿紫金葫芦的是紫薇峰的星河天师;

身着蓝色法衣,身形魁梧,手持一对金刚锏的是奔雷峰的李淑何真人;

身穿绿色法衣,飘逸单薄,手持青铜镜的是白云峰的司马真人;

身穿粉色法衣,形貌昳丽,面容清冷的是玉容峰的钱妙真仙姑,她手持玉符板,举止轻盈,她一露面,立时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连葛水身边的陆修静黄冠都是一声轻叹。

而后面飘然而至的几个峰主则更是引得全场人士惊叹连连,甚至激起了一阵喧哗的议论声。

那身着黄色法衣,手拿人骨的,头发一半黑一半白泾渭分明,形貌怪异的是幽明峰的紫炼真人;

身着红色法衣,肩批硕大灵蛇,霸气侧漏、睥睨豪迈的是青玄峰的玉虚真人;

最后身着紫色法衣,身材微胖但妩媚异常,浑身上下散发着灵欲气息的是和合峰的驯龙仙姑。

这是数十年来南北茅第一次抛弃成见齐心合力举办斋醮,也是茅山九峰峰主首次聚齐一起亮相,自然引得众人赞叹连连,特别是极少露面的北茅三峰,更是吸引了众多外界人士好奇的目光。

第五十二章 开坛仪式

九峰峰主站定后,只见掌门天师无尘子将神剑插在坛心,擎起法坛上一根一人多高的巨大龙头香,念了个点火咒,那香立时点着,冒出缥缈轻盈的烟柱。

无尘子将香一抛,以指御香,控制那龙头香在法坛四周画了一圈,形成一个醒目的烟圈围照在外。

再向上一指,那龙头香直冲云霄,又以风雷之势疾驰而下,这才又稳稳当当的插入到法坛上的巨大香炉里。

“天清地灵,恭请神兵!”

在无尘子的号令下,九峰峰主口诵符咒,手舞法器,在九座法坛上各自做起法事来。

一时间,九座法坛上光芒大盛,九道颜色各异的光柱冲天而起,在半空相互激荡。

不多时,九位峰主各自集结成一个小的法阵,外围又相互呼应,重叠交错,首尾相连形成一个强劲的大阵,煞是好看。

流光溢彩、荡人心魄,惹得观礼众人啧声连连。

礼真观回廊上的葛水两人,自然也是看得目瞪口呆。

“别傻看着了,该你两上场了,你们是我保荐的人,上去可别给我丢脸。”陆修静睥睨一笑,勾着嘴对葛水两说道。

他对葛水两虽是胸有成竹,可还是免不了要提点一番。

“嗯!”葛水两忙激动的一点头。

陆修静见葛水两准备好了,这才剑眉一挑,闭上凤目,念了一个召灵咒,双手掐诀一挥。

立时有两道金光从他指尖喷薄而出,幻化成一龙一凤两道光芒闪烁的灵体,两者光影在半空飞扬暴涨,不多时已有数尺大小。

葛水好奇的盯着这一幕,眼看着那龙凤的光影上下翻飞,令人炫目,不禁对这陆修静的手段羡慕不已。

突然,葛水却只觉脚下一空,原来那道绚丽的金龙形体的光影已经托着自己腾空而起,那金凤则托着乐正绫,翩翩然朝法阵中心飞去。

一时间,金光闪烁,龙吟凤唳,缠绕交错,幻影重重。

虽然已经排练过两次,但是乘着灵体金龙在炫目的法阵中破空穿梭,还是让葛水兴奋不已。好在他并没有忘记陆修静的嘱托,在龙背上有模有样的完成了预定的祈福架势。

而广场四周观礼的人群看着这一龙一凤两道金光托着形貌秀逸、宛如天人的葛水两绕场一周,早就啧声连连,爆发出一阵阵由衷的赞叹声。

“啧啧,真是崇光泛彩,茅山的科仪果然不同凡响!”

“是啊,今日可算是开了眼了,老夫虚活了两百多年,也见过几场大醮,哪有像今日这般令人叹为观止的,就拿这两孩子来说,长得那叫一个齐整。”

“没错、没错,这才是真正的‘金童玉女’啊!世间哪有如此好看的娃娃,莫不也是法术幻变的吧?”

“太好看了,你看那男娃娃,简直像白玉雕琢一般!”

“奴家要是有一对这样的孩子,一定日夜烧香念佛。”

“嗯,若能得子如此,夫复何求啊!”

葛水虽然早就习惯了别人对他容貌的赞许,但是这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多人异口同声的肯定,还是不觉嫩脸一红。他牵着乐正绫的手,两人相视一笑,翩翩的降落在正中心的法坛高台上。

两人脚下的龙凤光影则缠绕着冲天而去,消失在云端。

尨眉皓髮的无尘子天师慈爱的对两人一笑,赞许的说道:“开始吧,两位仙童。”

于是,葛水和乐正绫忙执起台上的两面彩色的法旗,用力挥舞一周,用稚气但是坚定的童音大声宣布道:

“茅山罗天大醮!开坛!”

观礼的人群中立时爆发出山呼般的喝彩声。

待四周人声渐渐平息后,葛水又忙端起法坛上的一个玉碗,里面是一汪清水,诵念三声后捧予无尘子。

无尘子郑重的接过玉碗,举过头顶,朗声宣布道:

“悠悠碧水,上可达天!”

随即,无尘子将手一扬,那碗中清水立时化作一道水线,如蜿蜒奔腾的青龙一般冲天而去。

这便是预定的“请水”仪式。

这罗天大醮共有“焚香、开坛、请水、扬幡、宣榜、荡秽、请圣、摄召、上表、顺星、落幡、送圣”十二道科仪,为期三天。

第一天的最后一个科仪是“扬幡”。

在无尘子的带领下,九峰峰主各执绘有九峰灵兽的经幡飞舞作法。九座法坛上,风声猎猎,旗舞翻飞,如蟠龙翻滚。

最后无尘子将主幡一扬,那主幡哗啦一声,破空而去,准确的落至茅盈仙师神像手中。

这第一天的科仪就算是完全结束了。

……

为了招待远道而来的各路观礼人士,茅山在一重天的礼真观准备了丰盛的欢迎晚宴。

茅山这次为了举办这一大醮不惜血本,且这时候的玄宗戒律还不忌荤素,宴席上鸡鸭鱼肉、瓜果菜蔬还有各种山珍野味应有尽有。

连外门的低阶弟子,也都被安排到外厅尽情享用。

这下阶修士的晚宴,虽不知龙肝凤脑,却也是搜尽奇珍,令人垂涎三尺。

葛水几人第一次吃到这么丰盛的美味,自然停不下口舌,直到把肚子撑得圆鼓鼓的还不愿意停下来。

“嘻嘻,葛水,你控制着点,别把自己撑坏了,明天的科仪做不好,小心陆黄冠教训你。”乐正绫见葛水胡吃海喝,忙吃吃笑着提醒他道。

“乐姐姐,我还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呢!”葛水又拿起一块玉子奶糕三两口吞下,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唉,要是那山中的焦侥先生能吃到这些,不知道他会高兴成什么样。”

“是啊,我想他一定会激动的蹦到房顶上去。”想起焦侥滑稽的样子,乐正绫禁不住捂嘴一笑。

连那些出身名门世家的子弟,在宗门清修日久,此时也是馋的不行,好不容易遇到这能敞开肚子放开自助大吃的机会,谁不是狼吞虎咽。

葛水看到司马宗这个草包王子,就在专挑那些名贵的食料下手,如饕餮一般胡吃海塞。他刚吃完一道松茸馅饼,马上又盯上了葛水面前的一颗鬣龙蛋,双目放光的凑了过去。

葛水身手敏捷,赶在那讨厌的司马宗之前抢下最后一颗鬣龙蛋,毫不客气的吞了下去,还故意砸吧着嘴,发出些享受的啧啧声,把那司马宗气得脸色铁青。

“葛水!你不要得意忘形!别以为你当了回护法金童就了不起了!在茅山,我依旧可以分分钟整死你!”司马宗火冒三丈,气恼的叫嚣道。

“哼!还怕你不成,上次的事情,小爷还没和你好好算账呢,你到敢和我跳……哎、哎哟!……”葛水刚想抢白他几句,却忽然只觉肚子一阵绞痛,可能是吃的东西太杂,肠胃受不了了。

“葛水你怎么了?”葛洪、乐正绫等见葛水神色不对,忙关切的围了过来。

“没事,只是吃坏肚子了……哎哟……不行了不行了……”葛水满头大汗,捂着肚子尴尬一笑,急忙朝观后的茅厕跑去。

“噗嗤……”乐正绫不禁被他这心急火燎的样子逗得嗤声一笑。

“哈哈哈,老天有眼,现世报应!”那讨厌的司马宗也在身后放肆的大笑道。

这砍头的讨厌鬼,可葛水也顾不得和他纠缠了,他此时只觉肚内翻江倒海,急需找个地方释放。

……

第五十三章 松林秘闻

可越是着急,老天爷越是不让人顺心遂意。

葛洪捂着屁股跑到礼真观大殿后面的厕所,发现早就被人占位了,又连忙跑到两厢的堂院里,却依旧是人满为患。

看来大家都是清汤寡水惯了,偶一吃到美食,就控制不住,吃坏肚子的大有人在。

葛水肚子实在是痛的不行,可是到处都找不到茅厕空位,急得汗如雨下,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无所适从。

要只是小便,还可以找个没人的地方就地解决,可是拉肚子,实在没有办法。葛水不禁把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就不要吃那么多了。

这种无法排解的感觉真是让人绝望到死。

也是急中生智,忽然,他想起平日练功的山林里还有一土厕,此时大家都在宴席上大快朵颐,应该没人会想到去练功的松林。

葛水当即如同将要溺毙的人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夹着双股,飞快的朝坡上的小松林踱去。

果然,小松林里黑黢黢的,一个人都没有,虽然平日晚上会有苦修的弟子来这做晚课,但今天情况特殊,自然是四处静无人声。

葛水不禁大叫一声天无绝人之路,马上屁颠屁颠的跑到土厕。

果然空着!葛水此时真有一股绝处逢生的喜悦感。

虽然这土厕又脏又臭,还十分简陋,化粪池上面仅横着几块木板,踩上去摇摇晃晃,但葛水哪还有功夫嫌弃,忙不管三七二十一,解开裤带,畅快的飞流直下三千尺。

一阵酣畅流离的排解之后,葛水浑身舒爽。虽然双脚有点发麻,但是有一种放空后异常的畅快感。

他清理干净,刚想拉上裤子起身。却只听得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人隐隐谈话的声音。

奇怪,今天大家都在礼真观欢宴,这黑灯瞎火的,怎么还会有人来这小松林呢。难道也是和自己一样来排解的吗?可是为什么要两人一起呢?

葛水顾不得起身,忙好奇的凑耳听去。

“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你们能确保万无一失吗?”只听的一个声音疏朗的中年男子说道。

“放心,得到消息后,我们就一直在准备,已经精心谋划多时,事干重大,绝对不会有丝毫差错。”这是一个年轻柔媚的声音,葛水甚至听不清是男是女,好像是有人刻意压低声线一般。

“全茅山的人都在,戒备森严,你们能使什么手段?”那男子不屑的说道。

“哼,我们的手段,你难道还不清楚吗?这南茅饶是铁板一块,还不是有缝可钻?”那柔媚之声一笑说道。

“那你们打算在什么时候动作?”那男子继续问道。

“当然是第三天,那时大家都已经放松警惕了,最容易得手,而且给他们造成的震慑也会最大。”那柔媚的声音自信的说道。

“既然你们都计划好了,那你们联络上我,是何居心,你们就不怕我将你们告发吗?”那男子沉声问道。

“哎哟,我们又不是第一次合作了,早就是一条藤上的蚂蚱了,你难道还有什么三心二意吗?”那柔媚之声略带威胁的说道。

“这些年来,他毕竟待我还算不薄,而且这事会给茅山造成不小的影响吧。”男子有点迟疑。

“我说你怎么婆婆妈妈起来了,这不像你的作风啊,你的难道忘了三十年前你师父是怎么……”

“我当然不会忘!”男子低吼一声道。“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找机会为恩师报仇!就算他再伪善、再亲和,对我再好,也掩盖不了他杀死我师父上位的罪恶!”

“哼哼,这就好,我还以为你身居高位,就把一这切都忘了呢。”那柔媚的声音阴恻一笑。

“杀师之仇,岂能忘怀!……可他毕竟修为高深,不可等闲视之,身边又有那么多好手保护,万一要是失败……”那男子担忧的问道。

“放心,他的修为我们自然不会等闲视之,早就考虑在内了,我们这事会处理得很巧妙,成与不cd不会牵扯到你,你只要配合我们将这……”

葛水听到这两人好像是在密谋什么见不得人的大事,忙想透过门缝去看看到底是谁,可他刚一移动脚步,就听得脚下腐朽的木板咯吱一声!

糟糕,这腐朽的木板此时竟该死的发出了声音。

声音虽小,可是在这静谧的松林里却格外引人注意。

“谁?!”只听得那男子低吼一声。

完了!葛水不由得暗自叫苦,怪到人们说坏人都很谨慎,这两人要是知道自己听到他们的秘密,还不得杀了自己灭口。

那男子见没人回答,迟疑了一下,想要过来查看。

“且慢,那里昏暗污秽,小心有埋伏,先用神识扫视一下。”那柔媚的声音阻止道。

“奇怪,什么仙灵的气息也没有。”那男子顿了一下,疑惑的说道。

“那就可能是什么动物吧,现在在这茅山上的,哪个会没有仙灵根底呢。”那柔媚的声音说道。

“可我不亲自看一眼,总是不放心。”那男子固执的朝茅厕走了过来。

葛水急得满头大汗,这男的还真是又坏又犟。葛水忙四处查看,看有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虽然似乎可以钻到茅坑底下去躲避,可葛水觉得,要这么干,还不如直接被他们杀死得了。

那男子越来越近,就在葛水绝望欲死之际,只听得坡下传来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哪位仙家在上面,救急救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贫僧肚子实在疼得厉害,先让我方便一下可好。”

葛水听的那来者高呼佛号,火急火燎的朝这边跑了过来。

“是佛门净土宗的竺僧朗,这家伙不好惹,被他知道就要坏事了,快走。”只听那柔媚的声音警觉的说道。

葛水只听得风声一闪,门外那两人似乎远遁消失了。

他不敢贸然行动,依旧蹲在茅厕里一动不敢动。

却只听得吱哟一声,茅厕的门被人拉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胖和尚。

“阿弥陀佛,小金童,脚蹲麻了吧。”那胖和尚爽朗一笑,亲切的问道。

“大师,你可听到刚才……”葛水不知道这和尚是谁,但感觉他似乎是特意来给自己解难的,忙不解的问道。

“阿弥陀佛,小金童,这是你们茅山自己的内事,贫僧一介外人,什么都没听到。”那胖和尚憨厚一笑,伸手拉起葛水。

“你今天在坛上的表现很让贫僧惊艳啊,一想到这么可爱的脸要是被那人尸解,还是太可惜了。将来若是你们茅山呆不下去了,你来跟着贫僧做个小沙弥可好?”

内事?尸解?这和尚肯定知道些什么,葛水满腹疑惑,急忙向他询问:

“大师,你是知道他们……”

“欸,佛说,不可知,不可言。”那胖和尚打断他道:“唉,可惜一座大好的仙山啊,马上又要掀起腥风血雨了。小金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吧。”

那胖和尚说着,洒脱的朝坡下走去。

听他这么说,葛水更是满脑疑问,那两人到底是谁,又在打什么阴谋,这大和尚明明知道内情,为什么又不肯说破呢?

葛水望着那胖和尚越走越远的背影,脑子里的疑虑更深重了。

第五十四章 欲说还休

虽然葛水满腹担忧,可第二天,‘罗天大醮’的一切仪式依旧是有条不紊的在进行。

第二天的第一个科仪是宣榜,经过一小段开坛仪式的热身后,葛水向无尘子捧上神榜,无尘子朗声宣读后焚榜告天。

紧接着是“荡秽”仪式,九峰峰主各执法器,口诵神咒,一时间,金光冲天,连终年弥漫在茅山上空的云雾都一扫而空。

不知是不是眼花,葛水隐约觉得,似乎看到有某些躲在云雾里的东西,也狼狈的随着云雾逃窜了开去。

随着漫天云雾消散,葛水看到茅山九峰第一次露出了云雾中的真身,高耸的上清峰、险峻的天枢峰、古朴的紫薇峰、秀丽的玉容峰……甚至连神秘莫测的北茅三峰,也隐隐透出了身影。

阳光从天而下,照在九峰峰顶,漫出一派金光。竟出现了百年难得一遇的九峰曜日奇观。

虽然葛水和其他人一样,对这平生难遇的奇观很是惊艳,但是昨晚的事情之后,他心头总是有一丝挥之不去的阴影,因而也没有太多的心情欣赏。

由于葛水心事重重,在接下来的“请圣”仪式中,他心神恍惚,甚至出了差错。罗天大醮是要召请一千二百位主神,需要将他们的神牌插布在法坛周围,葛水不仅搞混了两位星官的方位,甚至还差点失手将一位主神的神位跌落在地。

幸亏无尘子将手一台,凌空接住了那掉在半空的神牌,不然大庭观众之下,这可是很掉面子的大事。

“没事,孩子,你是累了吧,不要紧张。”无尘子和善一笑,伸手摸了摸葛水的头顶,安抚他道。

“掌门天师,我……”这一瞬间,葛水很想将自己心中的疑虑告诉这慈祥的天师。

但一想到事前陆修静郑重交代,‘罗天大醮’需要主坛者集中全部的精力,保持绝对的宁静,所以天师事先才需要闭关精修,因而在法坛上千万不能干扰天师的心绪,否则会使醮仪功败垂成。葛水只得又将这话吞了回去。

看来只能等今天的科仪全部结束之后找机会告诉陆黄冠了。葛水心想道。

解下来的“摄召”仪式,葛水也一直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只知道傻呆呆的看着无尘子和九峰峰主口诵圣号,将那一千二百位主神神位依次点亮,无数神祇的圣象临空现身,引得观礼的人群赞叹连连。

……

好不容易等到一天的科仪结束之后,葛水这才赶忙向礼真观大殿内跑去。

果然,他只见陆修静左支右绌,被一大群人簇拥着,正在忙碌的应酬接洽着。

掌门天师结束完一天的法仪都要闭关静修,静心推演第二天的科仪,所以接待外宾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陆修静和其他一些诸峰黄冠的肩上。

“今日的科仪真是盛大啊,比之昨日,又令老衲大开眼界。”只见一个长髯及地的老和尚执起陆修静的手赞叹道。

“哪里哪里,上师谬赞了。”

“茅山此次的依仗,冠绝古今,鄙人从未见过有以如此形式来呈现‘摄召’仪式的,叹为观止,叹为观止啊。”另一名来自其他仙宗的青衣玄士也说道。

“鄙门焉敢承此谬赞,玄友客气了。”

……

葛水听着这没完没了的恭维,听多了实是让人生厌,也不知这生性洒脱的陆黄冠怎么受得了。他顾不得这许多,忙推开众人,挤上前朝陆修静说道:

“陆黄冠,我有事想向你汇报。”

陆修静和众人一愣,不知道这明丽的‘金童’怎么上来了。

“葛水,你有什么事吗?”陆修静见葛水气吁吁的跑过来,忙关切的问道。

“那个……昨天晚上……”葛水刚想把昨晚的见闻说出来,忽然却心中一凛。

他见到有一大堆目光汇聚在自己身上,忽然想到要是昨晚那两人也在这其中,这么冒冒失失的说出来,岂不是会暴露自己,搞不好还会被那人灭口。

想想昨晚那竺僧朗口中的尸解,葛水不禁打了个寒颤。

“昨晚怎么了?”见葛水不言语,陆修静平淡的追问道。

“没事……昨晚我吃坏肚子了……陆黄冠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可以细说吗?”葛水忙改口道。

“这个……”陆修静有点迟疑。

“诶,没事,没事,‘金童’只是吃坏了肚子而已,找紫薇峰要点丹药吃就好了,不至影响大醮,陆黄冠快随我们去用膳吧,昨晚听了您的玄理,令人茅塞顿开啊,可惜没讲透,今天还要拜闻您的高见啊。”

只见有个肥胖的中年修士,搂住陆修静的肩膀,将他向殿内拖去。

葛水不认识此人,仅从他那蓝色袍服,认出他应该是奔雷峰的修士。

“是啊,是啊,小金童有什么事等大醮后再说吧。”其他的人也簇拥着陆修静朝里走去。

“可是……”葛水无奈,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众人将陆修静架走了。

可是这件事情真的能等到大醮后再说嘛?葛水不太确定。

他很想将自己的担心大声说出来,可是又知道这是自寻死路之事,只得强忍着。

这天的晚宴,葛水一直都是心事重重的,连那些美味佳肴都没能让他提起第一天的兴奋劲了。

其他人依旧吃的很开心,乐正绫正兴奋地品尝一道野果酱熏鱼,葛洪、绿珠等人正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在那猜拳拼酒。

这些给低阶修士饮用的虽是低度的果酒,但是也足以让初尝美酒滋味的几人手舞足蹈了。

那司马宗倒是仍旧可恶至极,故意来葛水面前将一些名贵稀罕的食材一扫而光,想以此激怒葛水,好报昨日之仇,可谁知葛水满腹心事,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司马宗如出拳打在空处,毫无反响,只得悻悻而去。

饭后,葛水想再找机会与陆修静面谈示警,可是却发现陆修静早已回天枢峰处理事务了。

葛水无计可施,只得重重一叹气。

“葛水,怎么了?你好像有心事。”一旁的乐正绫看葛水神情不对,忙过来关心的询问道。

“没什么,只是白天太紧张,有些累罢了。”个税很想将自己的忧虑找个人倾诉,可是又怕乐正绫跟着担心,而且那件事情太诡秘,越少人知道越好,便只得搪塞了过去。

“白天的事,你别太自责了,又没给大醮造成任何影响,也没人责怪你。”善良的乐正绫还以为葛水是为了白天醮典上失误的事情自责,忙安慰他道。

葛水知道不能与乐正绫多说,那样只会害她也陷入危险的境地。便只得苦笑着对乐正绫摇了摇头。

不管那两人阴谋的是什么,但愿这件事情不会对茅山造成太大的冲击吧。

葛水心想道。

……

第五十五章 上表顺星

第三天是‘罗天大醮’的最后一天,也是最为关键的一天。

上坛前,陆修静特意又找葛水和乐正绫叮嘱了一遍。

“你们一定要小心,这最后一天是大醮的关键所在,能不能协正星位,祈福消灾,就看今天的醮仪能不能成功了。”

“弟子谨遵教诲!”葛水和乐正绫忙答道。

“陆黄冠,前天……”

葛水还想再提醒陆修静一下,却听得山门上高悬的铜锣已被敲响。

锵、锵锵!

第三天的科仪已经开始了。

“快上去吧,有什么事过后我们再说。”陆修静淡然一笑,挥手再度将葛水两送至法坛上。

葛水无奈,只得按照预定动作,拜完三茅仙师后,捧上神案上的表文,呈递给无尘子。

无尘子接过表文,躬身肃立,朗声念诵道:

“太上无极大道,玉清金笥宝箓,混元紫府选仙上品秉东华演教,茅山正宗上清门下小兆臣,无尘子,诚惶诚恐稽首顿首俯百拜上言。臣闻‘渺渺紫金阙,遥瞻虎豹之严关;迢迢天宝台,缅想龙鸾之在御’。一封朝奏,万圣临轩!臣今奏为:大晋太康之末,太岁犯上,紫薇倾颓,妖星见于东方,星象告变,国运有厄,三界大劫将至……”

葛水竖耳聆听,只听得郎朗之音,不绝于耳。他虽没上过学,但来茅山后也学了不少经文,懂些文墨,但这表文晦涩深奥,却听不甚懂。

只觉清朗之音,迢迢袅袅,通天而去。

“……之奏望宽斧钺之诛冒万罪以陈,右臣诚惶诚恐稽首顿首恭维,昊天金阙至尊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御陛下,圣德崇高神通恢漠积亿世修行之妙道解众生历劫之沈沦,福庇群黎恩沾万类恭望,天恩佑善,帝德垂怜敕下,臣干冒天威下情无任激切屏营之至谨表以闻!”

无尘子清朗的奏表之音还未落地,却又听得山门外的喜客泉边又传来一阵喧哗。

“圣母皇后殿下特使驾到!”只听得有人高声宣布道。

法坛上的科仪也暂时停了下来。竟不知谁有这么大的排场,葛水等人忙好奇的望了过去。

只见五色经幡遮天,打头一队罗盖黄伞开路,后面跟着一堆堆龙旌凤翌,雉羽夔头,还有绘有各色神兽的旗帜,最后是两名宫女打着一对华贵绚丽的孔雀羽扇,当中是四个小厮抬着一架精美的牙床,上面慵懒的坐着一个丰腴秀丽的年轻贵妇。

只是神色妩媚,妖冶非常,特别是眼角有一丝异样的妖媚之色。

“这是皇后新设的女官之首,据说是皇后的亲妹妹贾午,现在只手遮天,权势很是灼人呢,连她的儿子贾谧年纪轻轻也被封为散骑常侍。”

葛水耳尖,听的人群中有人小声议论道。

“姐姐!”果然,葛水见到那骄横的贾真过去请了个安。

那贾午让人抬着,大摇大摆的坐到了观礼台正中的主宾席上,神情很是高傲自负。

葛水见到连陆黄冠也忙谦恭的迎上去打躬请安。

“不必劳动,茅山为玄宗之首,多年来护国有功,今日为保国护民,庇佑当今圣上的江山,又不惜重金、花费人力举办罗天大醮,当今圣上和圣母皇后听闻后圣心甚慰,本欲亲往庆贺,但国事繁忙,无法脱身,特派本宫为特使,赐金千两,一并其他香烛纸马、皇家祀品,命我代为奉祭。”

那贾午眉目流转,扭捏作态的说道。

“茅山玄众叩谢皇帝、皇后陛下天恩!恭迎特使大驾。”陆修静忙伏地接旨谢恩。

“本宫也就来图个热闹,本想赶在大醮之前来的,无奈你们茅山山高路远,很不好走,虽一路紧赶慢赶,到底还是迟到了,好在还不算太迟,听闻这‘罗天大醮’已至第三天,甚是关键,终究让我赶上了,你们不必以我为意,该怎么着还就怎么着吧。”

那贾午说着,慵懒的往牙床上一躺,让一旁的婢子扇风捶腿,只见她肉体横陈,肌肤丰腴,衣钗凌乱,脸上满是媚态。

陆修静等见状,只得随她自便了。

经过这一插曲,已临近预定的‘顺星’的仪式了。

事前,陆修静就反复叮嘱葛水两过,‘顺星’仪式是罗天大醮最为关键所在,能不能达到祈正星位,驱邪避祸的目的,全看这一步骤了。这个仪式自然也是整个‘罗天大醮’中最为耗费法力的环节,丝毫容不得差错。

葛水忙深吸一口气,极力使自己保持平静。他走上祭坛,握住那插在神坛里的镇山神剑青芒的剑柄。

这是一柄剑刃宽阔的重剑,看上去朴实无华,实则为千年寒铁铸造,寒光闪闪,剑气逼人。

葛水注意到了剑身上镶刻的宝石,这一颗颗璀璨夺目的晶石表示的是周天的星辰运转图,既有北斗和南斗,也有其他重要的三垣和二十八宿。

葛水隐隐感觉到这最中心的太微垣似乎有些异样,似乎与排练时的位置有些不对,但他转念一想,既然这这晶石能代表星宿的运转,那自然也是可以移动的了,便没有多想。

他双手握住重剑,灌注全身力气,费力的将它从土中提了起来,只听一声镪鸣,那铁剑发出一声类似龙吟的声音。

这镇山神剑青芒看似笨重,实在性灵无比,是历代掌门斩妖除魔,护宗镇山的似乎神器。葛水丝毫不敢大意,忙恭敬的将它捧予无尘子。

无尘子双手捧过青芒神剑,掐诀一抹剑身,那铁剑立时发出耀眼的青光,再加上剑身上璀璨闪耀的珠石,几乎令人无法直视。

“南北二斗星官、三元考较真司清醮、天符瘟部、火府星垣、里域隍十方三界一切真司应干考较,簪星披月,辄具草章,罪福去处,咸令照应,特与和平星运收敛荧疫,赦宥冒渎之愆、俯允祈禳之愿臣干冒!”

只听得无尘子口中吟诵有声,一边存神运气、一边踏罡布斗,小心翼翼的将那青芒神剑高举过头,踏着法阵阵眼缓缓舞动,试图搅动九坛的大阵。

立时,葛水只觉一股罡风自其脚下生发,那神剑光芒也随之大盛,而四周的天色却忽然暗了下来。

这样更显得那青芒神剑光辉夺目,似乎那天光全被这神剑吸收了一样。

第五十六章 掌门之死

随着四周天色越来越暗,更显得那青芒神剑光辉夺目,似乎那天光全被这神剑吸收了一样。

顺星仪式有一定的危险性,葛水两忙按照预定排练,从法坛高台下到两侧地面的空地上。

天色越来越暗,连漫天的星斗甚至都隐隐露出了天际,光芒闪闪,与神剑上的荧光遥相呼应。

“怎么回事,天怎么突然暗了……”

“是呀,你看那天上的星子都出来了。”

“呀,这神剑光芒太过耀眼,我眼都要睁不开了!”

“嘘,安静,这茅山掌门天师正借助神剑与法阵之威,欲修正星位呢。”

“好好看着吧,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观!”

“原来如此……”

只听得围观的众人窃窃有声。

葛水努力眯着眼,注视着这荡人心魄的奇观。

只见那无尘子吟诵不断,将神剑挥舞一周,最后才在法阵中心站定,单手执剑朝上一指,那神剑瞬间爆发出万倍光波,向四周一荡,观礼的众人受此强光一照,都一声惊呼,赶紧闭上了双眼。

同时,有一道强劲的光柱如无限伸长的光剑一般扶摇直上,直冲星斗。

葛水也捂着自己被闪得生疼的双眼,他法力低弱,没有多少护体能力,眼睛受此强光伤害,半天都看不清身边的事物。

“对上了吗?我眼睛被照花了,你看看对上了吗?”

“应该对上了,这个星位,应该是太微垣方向!”迷蒙中,只听得观礼的人群关切的问答道。

过了许久,葛水的眼睛才终于适应过来,他看到那无尘子全身衣袂飘飞,须发乱舞,似乎被强大的气场包围着,而那青芒神剑被他双手握住,一道光柱从剑尖直冲云霄,似乎连接到了天宇正中的太微垣上。

那无尘子全身运力,汗如雨下,正艰难而缓慢地移动着神剑,隐隐的,葛水觉得似乎天上的太微垣也在跟着慢慢移动。

就在葛水被这一奇观惊得目瞪口呆之际,却听得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苍老的示警声。

“无尘子师侄小心!太微垣有异!”

听这语气,应是上清峰的朴叙长老。

这话音还没落地,葛水只觉一道从没见过的炫目强光从天而降,比之之前青芒发出的光芒还要强盛千百倍,眼前电闪如龙,同时只听得轰隆一声震天巨响。

“啊!小心!是天雷!”人群中惊呼不断。

怎么回事?打雷了吗?

葛水完全来不及反应动作,他还在疑惑间,已被那轰击到法坛中心的天雷引发的冲击波扫荡而至,强劲的余波甚至将他和乐正绫同时掀飞而起,抛起一丈多高。

葛水只觉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脸上、身上如同刀割一般生疼,眼前一黑,耳膜似要炸裂一般,身子不受控制的朝外飞射而去。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撞到四围的看台或者地面上时,他只觉一个身影疾飞而至,用有力的臂膀接住了自己。

他睁眼一看,原来是一直在外围警戒的陆修静。

只见他凤目含泪,剑眉紧锁,一脸凝重的望着前方。

陆修静的另一只手臂上搂着乐正绫,他接过两人后,却并没有退下,而是又更加飞快的向爆炸中心飞驰而去。

等到陆修静落地放下自己,葛水四下一望,只见其他法坛的朴叙长老、星河天师、李淑何、司马含光、钱妙真等也早已飞身而至,关切的望着倒在法坛中心的掌门天师无尘子。

无尘子此时已气若游丝躺在地上,须发焦灼、浑身衣物碎裂,似乎还在微微冒着青烟。

他一张脸正对着陆修静和葛水的方向,只见他双目灰白,已经了无生气。

葛水只觉他正死死的盯着自己的方位。

“是你、是你……”无尘子蠕动嘴唇,口中无力的喃喃着。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出了几个字,大睁着双眼气绝而亡。

“掌门天师!”

“师尊!”

“无尘师侄!”

法坛上的众人皆是眼含热泪,痛哭失声,忙拥上去扶起无尘子的身体。

“啊!师尊、师尊!……你睁开眼!你醒醒,你振作啊!”陆修静不顾一切的抱住无尘子的躯体,痛哭嘶吼道。

“修静,你冷静,掌门天师中的是天谴神雷,比天劫之雷威力更加强大百倍,早已灵神幻灭,无力回天了!”钱妙真等见陆修静太过激动,忙劝慰他道。

“不、不!师尊!你醒醒!你醒醒!”陆修静痛苦的仰天呐喊道。

“快,掌门天师殡天了,快启动茅山应急法阵,遣散宾客!”一旁的星河天师沉稳的对身边的执事吩咐道。

……

“这好端端的罗天大醮,怎么会触发死门!”

“是啊,这明明是个祈福的醮仪,怎么会招来天谴神雷呢?”

“不管了,茅山大劫已至,此乃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啊。”

“快走快走,一会还不知会有什么变故呢!”

而在法坛四周的观礼台上,众多围观的宾客早已惊叫着四散而去,慌不择路的朝山门外蜂拥而去,只有一些与茅山交好的宗门领袖和一些高僧大德、儒教高人还在震静的等待消息。

此时也没人顾得上尊卑有序了,不管是朝廷大员还是蛮族夷民,俱是一窝蜂的乱窜着。

没人注意到,那迟迟而来的皇后特使贾午倒是一脸诡秘笑意,让几个家奴抬着牙床,依旧不紧不慢的朝外走着。她身份尊贵,自然也没人敢阻拦冲撞。

谁也没有预料到这罗天大醮上竟会有此异事,更不会料到会触发绝无可能的死门。因而那些负责维持秩序的茅山各峰执事们比慌乱的宾客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们既得不到法坛中心的消息,不知掌门到底生死如何,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眼前的局面。

望着那些汹汹而出的宾客,执事们也完全无法阻拦,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朝山门蜂拥而出。

……

是你?是你?这到底什么意思?难道是因我之故吗?

还是自己身边的人?陆修静?自己身后的人?当时站在后面的是谁呢?

葛水心乱如麻,回味着无尘子天师寂灭前所说的遗言,百思不得其解。

他望着眼前混乱不堪的一幕,愣在当地,又被急躁混乱涌上法坛的众多九峰‘大人物’挤了开来,完全不知该怎么办,也完全不知道今天这一切对茅山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眼下,自然也没人顾得上这个不起眼‘金童’。只有乐正绫瑟瑟发抖的走了过来,静静地握住了葛水的手。

第五十七章 一苇渡江

此时,在茅山之外,净土宗宗主竺僧朗正带着随身小沙弥慧空一路疾行向北。

浩浩汤汤的长江从茅山北麓奔腾而过。

时值六月三伏时节,天暑日炎,正当雨季,江水暴涨,浪涌排空,水势很是浩大。

宽阔的江面一望无际,白浪滔天,如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横亘在江南大地上。

竺僧朗带着小沙弥行色匆匆的来到南岸渡口,却只见水天茫茫,宽阔的江面上空无一物,并无舟楫可通。

“师傅,这江水滔滔,我们怎么过去啊?”慧空担忧的问道。

“徒儿,为师以前只让你学佛理,并不曾教你别的,是因为佛理才是修行正道,其他都是细枝末节,盛世修行,末节多学无益。但如今时势变了,很多东西,从今天起,你要好好看着、学着。”

那竺僧朗说着,轻轻一笑,俯下肥硕的身子,砧下一根一人多高的青翠芦苇,随口念诵祷一偈道:

“或似鸿毛,或轻羽翼,我道巍巍,渡人渡己。”

言毕,竺僧朗将那芦苇向江水中一抛,说来也怪,虽风浪滔天,那芦苇却如同有千钧之力一般,稳稳的停驻在翻涌的风浪中,纹丝不动,也没有往下沉。

慧空惊讶的望着这一切,虽觉神奇,却不知他师傅这是想要干嘛。

那竺僧朗也不多言,依旧笑眯眯的朝那江水中走去。他气定神闲的走下渡口的石板,眼见就要踏入滚滚江涛之中。

“师傅!您要干嘛?您又不会水性,小心啊!”那慧空忙大喊道。

可他嘴巴还没合上,却见到竺僧朗已经涉水而上,稳稳当当的停在那纤弱的芦苇杆上。

那芦苇虽然又加上了竺僧朗近两百斤的重量,却依旧如同朣朦巨舰一般,纹丝不动,停驻水中。

这下那慧空的嘴巴张的更大了,几乎没把下巴给惊下来。

“师……师傅你这……”慧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几乎连利索的话都说不出了。

“傻小子,还愣着干嘛,上来吧。”竺僧朗依旧是笑眯眯的说道。

“不不不不……我可不敢……”慧空后退两步,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你不上来,我可以就一个人走了……哈哈哈哈……”那竺僧朗哈哈一笑,淡然自若的背过身去。

只见他脚尖一点,那芦苇竟如同离岸之舟一般破浪而去。

“师傅,你别丢下我一个人啊!”慧空忙急得大叫道。

他想去追,可是江水滔滔,深不见底,完全又不敢下脚。

“哈哈哈,傻孩子……”

竺僧朗依旧大笑着,把衣袖一挥,那岸上的慧空立时惊叫一声,被一阵强风裹袭着飞身而起,晃晃悠悠的飞到了那拇指粗的芦苇杆上。

慧空吓得瑟瑟发抖,在芦苇上紧闭着双眼,一动不敢动不敢动,也不敢睁眼看眼前奔腾的水面。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哈哈哈……”竺僧朗大笑着,扬起一捧江水,撒向天空。

那芦苇如同离弦之箭一般,乘风破浪,载着两人在江面疾驰。

过了良久,慧空才终于敢睁开眼睛,他紧紧抓着师傅的衣角。

只见两旁水雾蒙蒙,江面空阔,江风拂面,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惬意。

“哦嗬!”竺僧朗长啸一声,声传数里。引得慧空也放下了心头的紧张,站在苇杆上张开双手,肆意的吹着江风。

“师傅,这是什么奇门遁甲之术?”慧空好奇的地问道。

“傻徒儿,佛法无边,自有妙用,何须他玄门之法。”竺僧朗笑着说道。

“那师傅,既是佛门之法,那我也能修习咯?我何时能学会这驭物之法?”慧空欣喜地问道。

“哈哈哈哈……那就要看你的悟性,还有,我愿不愿意教咯!”竺僧朗哈哈一笑。

“师傅,你……”

就在师徒两人意气风发之时。忽听得江畔的茅山顶上传来数声浑厚清越的钟声。

咚、咚咚!激越急促的钟声在水面回荡,连响了十二下。

“师傅,这茅山的‘罗天大醮’结束了吗?怎么敲起钟来了。”慧空被这钟声一惊,好奇的问道。

“你听,敲了十二下,看这方向这钟声又是来自天枢峰,是茅山掌门殡天的丧钟。”竺僧朗沉声说道。

“丧……丧钟?”慧空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这茅山掌门天使好端端的怎么会殡天呢?”

“诶,世事如云,诡秘波谲,浮生如寄,朝生夕死,谁又说得清下一刻的事情呢。”竺僧朗淡淡叹了一口气。

“可是……师傅”慧空眉头深锁,疑惑的说道:“你明明就是提前预料到了吧,不然我们为什么要趁着大醮还没结束便提前离开呢。”

“哈哈哈……慧空,我们佛门说‘过慧易夭’啊。”竺僧朗淡然一笑。

“师傅既然提前预知了,为什么不警告茅山众人呢?”慧空不解的问道。

“唉,有些事情,三言两语怎么和你说得清呢。现在佛道相争,玄门独大,禅门式微。茅山又是玄宗之首,现在他们自己内乱,动其根本,于我佛门乃是一线生机,我怎么能不趁早抽身呢。”竺僧朗淡淡说道。

“可是师傅,您不是常说出家人慈悲为怀吗,见死不救的话……”

“慧空,多嘴。”竺僧朗有点微恼的训斥道:“佛家也讲因果,他们茅山种下孽因,必得今日之果。岂是我能左右的……再说,我也不是一味袖手旁观,我还是帮他们茅山留下来一颗种子的。”

竺僧朗神情凝重的说道。

慧空还想再说点什么,可是见他师傅一脸严肃,便只得沉声不语了。

“这些事情,日后你就明白了。现在大劫将至,我们自顾不暇,别人的内事,又何须我们插手。站稳了,那些观礼的乌合之众应该也要逃出来了,我们的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竺僧朗说着,掐指一指,那苇杆立时如同奔雷闪电一般在水面加速飞驰起来,朝着长江上游而去。

慧空但听得耳边风声萧萧,两岸的山峦如同猛虎雄狮一般向后奔去,天光云影转瞬即逝。

芦苇越来越快,风浪也越加癫狂,耳边破空有声。慧空惊惧不已,忙拉住竺僧朗问道:

“师傅,我们的祖山不是在江北吗?为什么你不是直接过江,而是要溯流而上呢?”

“傻孩子,中原大地,胡人蠢蠢欲动,马上就要生灵涂炭,哪还有我们的安身之地。我观洛阳王气已尽,朝廷衰竭之象已生,而江南尚为太平,建康王气上升,实为乱世避风之所,听闻楚王司马玮、长沙王司马乂、琅琊王司马睿皆是雄才大略之人,我要去拜访一番,为日后的局势走向辨一条明路。”

竺僧朗目光炯炯,盯着前方江面镇定地说道。

“我还以为师傅这次出山单纯只是为了赴‘罗天大醮’,原来师傅早有打算。”慧空紧张的盯着滔滔的水面,喃喃说道。

“呵呵,我今日的苦心,日后你就会明白了。”竺僧朗说着,再次运劲,驱动芦苇更加迅疾的朝前而去。

“师傅,你慢点啊,再要匡扶天下,也不急着这一时啊……”

慧空颤抖的话音,淹没在呼啸的风声之中。

第五十八章 甥舅之间

洛阳宫坐北朝南,雄峙在大晋京师洛阳城的北端,三面青山环绕,北面黄河擦城而过,占尽地势之力。

人称“河山拱戴,形势甲于天下”。

此时,在洛阳宫太极殿内,满身华服的太子太傅杨骏正在向继位不久的晋惠帝司马衷禀告朝政。

“陛下,老臣以为内侍长官需要近身服侍,非亲近之人不足取信,因此臣推荐段广、张劭二人,他们是我外甥,也是陛下的远表从兄,此二人办事认真细致,忠心耿耿,聊足信赖。”

杨骏一脸恭肃,躬身报告到。

“舅舅觉得怎样好,就怎样吧。”肥硕庸碌的司马衷歪着身子坐在龙椅上,正百无聊赖的把玩着一旁太监手中的鹦鹉,打了个哈欠说道。

“诶,你小心着点,这狗奴才,喂个鸟都喂不好。”司马衷训斥了一旁的内监一句。

这场朝会持续了两个多时辰,多是些天灾战乱之事,杨骏絮絮叨叨个没完,司马衷早就厌烦透顶了。

早在晋武帝司马炎弥留之际,杨骏就乘机排斥公卿大臣,亲自在武帝左右伺候,把持遗诏起草,并趁机随意撤换公卿,提拔自己的心腹。惠帝司马衷即位以后,晋升杨骏为太傅、大都督、假黄钺,统摄朝政,总领百官。

杨骏一时权势熏天,威望达到顶峰,渐渐开始不恭于朝廷,心怀不轨,架空惠帝。朝中无人敢挫其锋芒,连权力欲旺盛的皇后贾南风一时也不敢与其相争。

司马衷虽多少知道杨骏排斥异己,培植亲党,可是碍于他是亲舅舅,也不愿同他撕破脸皮,一直隐而未发。

杨骏从袖中抽出一个节略,看了看,继续朗声回禀道:

“氐人李特在雍州的叛乱未平,汝南王司马亮正与之相持不下,匈奴人刘渊又在并州反了,这蛮子竟敢自立为王,设置官署。胡人作乱,这两州的百姓大量南迁,州郡空虚,胡人更加趁虚而入,这样下去只怕局势无法收拾,酿成大祸,老臣建议征东大将军卫瓘速速移镇并州,打压刘渊的气焰。”

雍州、并州都是大晋北部的重要门户州郡,地广人稀,位置险要,自汉末年来,因连年战乱,百姓流离失所,世家大族举家南迁,导致十室九空。再加上朝廷的以胡充边之策,匈奴、羯、鲜卑、氐、羌相继内迁,当地的胡汉数量对比发生了严重的变化,变乱之相渐起。

“反了,反了,杀!杀!”那内监手中虎皮鹦鹉跟着杨骏的话头呱呱大叫道。

“可是舅舅,卫司空日前才平定幽州的鲜卑叛乱,朕刚准许他回京述职,现在人还未及进朝,舅舅又要把他排到并州去打刘渊,不是太残忍了吗?毕竟他也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常年军旅在外,朕于心何忍啊。”

听到此事,司马衷难得认真的丢下那聒噪的鹦鹉,严肃的望向杨骏道。

“陛下,为君者当中正和平,以天下百姓为重,而不应循个人好恶私情,陛下心疼卫司空是好事,但陛下须以天下为先,卫司空作为先帝托孤重臣,执掌三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就有义务为陛下扫清边患,护卫大晋江山。”

杨骏整了整衣襟,道岸貌然的说道。

“舅舅也知道卫司空是托孤重臣?可是这两年来,卫司空一直被舅舅排斥,常年在京外平叛,何尝在朝中一日?按理说卫司空还是朕的太子太保,舅舅怎么不让他来宫中,教教朕军马兵法?我看舅舅分明是忌惮卫司空,故意将他排挤在外!”

司马衷一时有些激动,愤愤不平的说道。

“陛下,陛下此言有诛心之论,这是要置老臣于不忠不义之地啊!老臣一心为了咱大晋考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拳拳之心可昭日月,何曾有过半分私心……”

杨骏激动得胡子乱颤,跪伏在地。

“舅舅何须如此,寡人只是……只是说说而已嘛。”见见杨骏揾怒,司马衷也很是无奈,忙手足无措走下龙椅去扶他。

“陛下的话,老臣担当不起!”杨骏固执的匍匐在地,不肯起来。

“衷儿,你舅舅也是一心向国,你还年轻,治国之道还不成熟,离不开老臣的辅佐,不可言语忤逆。”

一直默默的在侧殿垂帘听政的杨太后见司马衷与杨骏意见相左,这才款款走了出来劝慰道。

“儿臣不敢,儿臣谨遵太后和舅舅教诲。”司马衷忙低下头去请安道。

杨太后并不答言,径直走到大殿上,扶起长跪不起的杨骏,和声细语的安抚道。

“兄长,衷儿年幼,心性不定,还需要你多加指导,你是前朝老臣,怎么能和他一般见识,当着满朝文武,怎么还和他赌气呢?”

“太后恕罪!老臣岂敢,老臣只是怕陛下震怒,疏远老臣,老臣获罪无可厚非,老臣只是怕寒了天下士族之心。陛下已然亲政,军国大事,咸由陛下乾纲独断,老臣只是提供一些忠言直谏。”

杨骏忙诚惶诚恐的说道。

“现在是多事之秋,外患未平,你们甥舅二人,总要和衷共济才好。”

见两人相安无事,杨太后这才又缓缓回到侧殿,继续垂帘默坐。

杨太后生性贤淑温厚,从不欲执掌权柄,虽然晋武帝司马炎逝世后依照旧例垂帘听政,可是她从不过多干预朝政,大小事宜咸由司马衷和杨骏等人抉择,只有两人起了争执,才会出来调和。

虽然杨太后也知道杨骏跋扈弄权,在朝中遍植亲党、笼络人心,可是碍于兄长的颜面,加之知道杨骏无子无后,年事已高,不会有二心也不可能谋反僭越,便随他去了。

经过这么一闹,年轻孺弱的司马衷更没耐心了,他气呼呼的回道龙椅上,赌气的对百官说道:

“卫司空之事,便都依了舅舅了,诸位还有别的事吗?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司马衷说着,就让太监扶着自己,想朝殿后走去。

“陛下且慢,老臣还有一要事请奏。”杨骏忙上前一步拦阻道。

“舅舅还有何事?这都快到午膳时间了,我看舅舅也是一大早就来这上朝了,肯定也饿了,都年纪一大把,就早点回家吃饭吧啊。”司马衷没好气的说道。

“陛下请暂候,老臣就回一件事。”杨骏固执的沉声说道。

听见如此,司马衷只得无奈的停下脚步。

“前禁军大统领丁尚告老后,大统领一职空缺多时,如此要职,与宫城安危休戚相关,外人自不可当,臣欲举荐武茂担任,他是上品士族,出身兵马世家,又是我的门生,绝对忠诚可靠。还有空缺的神武营侍卫长,臣看就让朱振担任,这人也是我的外甥,是绝对信得过的。”

杨骏急忙一口气回禀道。

“依了、依了,都依舅舅了!这等小事,舅舅自己做主就好,何必都来回朕!”司马衷不耐烦的说着,袖子一甩,朝殿后走去。

“老臣遵旨!”杨骏这才心满意足的说道。

……

第五十九章 国师献计

而在洛阳太极殿后的宫道上,当朝皇后贾南风听完前朝的奏议后,火冒三丈。

此时正值盛暑,蝉噪日炎,更令人心烦气闷。

她气呼呼的将手中折扇一丢,撞开一名宫女,恼怒的朝后宫走去。

贾南风穿着暴露,满身妖艳之气。虽然面色黝黑,相貌不甚出众,可是眉眼间却娇媚风骚,甚是妖冶。

“娘娘,陛下已经下朝,正在朝这走来,娘娘苦等多时,何不等上陛下一起再走。”

一直侍候在贾南风左右的大国师见贾后震怒,马上跟了上去捡起折扇,替贾南风遮住头顶烈日,一边谄媚的说道。

这国师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色七星法袍,上面镌刻金线龙纹,甚是华丽。他一头银发,编成一根大辫子垂于脑后,是典型的扶余人打扮。

国师相貌虽然十分英俊,五官姣好,但是眉眼间带着一股阴郁之色,眉梢有异色,气场强大,令人不敢直视。

他的姓名来历无人知晓,自称是扶余的苯波教法王,法术高强,手段凌厉,神秘莫测,甚得贾南风信赖,被封为护教大国师。

“这个窝囊废,那死老头说什么就是什么,一点主见没有,被人踩到头上拉屎都不知道,等他做什么?禁军大统领,神武营队长,这是何等要害之职,就这么拱手让给他人把持,你说说,这不是相当于让人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吗?”

贾南风火冒三丈,气呼呼的对国师说道:“还说什么‘这等小事’,这是小事吗?真是怎么教都不开窍,你说我还能指望他什么?我真是恨不得把那两老家伙通通踹走,自己来替这没用的皇帝当家。”

“娘娘息怒,陛下和娘娘洪福齐天,满朝文武忠贞拥戴,又企是个把居心叵测的宵小之臣所能动摇的,那杨骏多行不义必自毙,娘娘不必多虑。”

国师手执折扇,讪笑着说道。

“不必多虑?皇上这么无能,你说我能不忧虑吗?不止杨骏,你应该还记得吧,这太后早就看我不顺眼,本宫还是太子妃的时候,她就常常训诫于我,想来当年先帝想要废我,也是这老女人的主意。亏得我父亲极力保荐,才没让他们得逞,现在陛下已然亲政,这女人还要搞这垂帘听政的一套,陛下又不是她亲生的,她有什么脸面在这指手画脚。”

贾南风恶毒的说道。

“娘娘息怒,太后娘娘也是一心为陛下着想。”国师安慰她道。

“哼,老而不死即为贼!对了,国师不是法术高强吗,此前多为我分忧。现在这太后尚不足为虑,但杨骏老贼这般飞扬跋扈,着实可恶,国师何不替我谋之。”

那贾南风似想起了什么,停下来冷酷的说道。

“娘娘,这杨太傅毕竟位居高位,非比寻常,我要是弄得动静太大,怕是会连累娘娘。我倒有一计,可以解娘娘之忧。”

国师咧嘴微微一笑,幽幽的说道。

他本是外来之人,根基未稳,且已被众多玄门人士关注,行事多有不便。以前替贾南风除掉个把妃嫔和私生的皇子,宫闱之事,本就残忍,没什么关系,可是杨骏乃当朝太尉,又是皇亲国戚,位高权重,自然不能轻易冒险出手。

“哦?国师既有良策,何不教我?”贾南风阴晴不定的问道。

“娘娘想,太子太保卫瓘和汝南王司马亮,一直被杨骏排挤,这两人皆是非比寻常的能臣,虽一再忍让,杨骏依旧不依不饶,他们岂肯坐以待毙,到忍无可忍之时,自会联手对抗杨骏。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娘娘只需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即可。”

国师阴恻一笑道。

“国师之言,倒有几分道理。可是卫瓘、司马亮皆是老谋深算之人,未必会和杨骏公然撕破脸,也未必会将这老贼赶尽杀绝啊。”贾南风咬牙切齿的说道。

“娘娘不必担忧,杨骏乃是得寸进尺、贪心不足之人,卫瓘和司马亮又怎会一味忍让。再说了,实在不行,现在野心勃勃的藩王那么多,娘娘可以召几个年轻狂热的藩王进京,让他们奉诏勤王清君侧,这些藩王皆是血气方刚之人,到时有贪天之功,再经娘娘一提点,哪会管什么皇族勋贵,定会手到擒来。”

国师阴笑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还是国师足智多谋,能替我分忧。”贾南风这才满面春风的笑着,上前挽着国师冰凉的手朝后宫走去。

见贾南风心情愉悦了,国师这才又小心翼翼的回道:“娘娘,臣为陛下和娘娘祈福的祭坛,还需500童男女奉献,不知娘娘能否……”

“国师啊,你这祭坛也真是邪门的很,上次你要了200童男女,本宫好不容易从玄都观和太子府给你凑齐了,谁知在你的法阵中一个也没能生还,玄都观那帮牛鼻子至今还问着本宫呢,你现在又要狮子大开口要500童男女,你让我怎么满足你。”

贾南风皱着眉头打断他道。

“娘娘,奉献越大,诚心越大,自然功效也就越大。微臣全是一片忠心,这么做全是为了陛下和娘娘能够洪福齐天、江山永驻,娘娘不是一直想怀上龙子吗?没有牺牲,怎么能够心想事成呢。”国师循循善诱道。

“可是,你这毕竟不是小数目,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朝堂上那帮人,未必不会与本宫为难。”贾南风有点举棋不定。

“娘娘不必担忧,微臣早已为娘娘谋划好了,现在胡人作乱,流民四起,百姓多有卖儿鬻女之举,更有许多孤儿寡女流离在外,孤苦无依,微臣只需娘娘准许微臣外出一段时间,上雍、凉、秦、司等州走上一趟,就能凑足臣所需之数了。一来可以解救这些童子于水火,二来有利于娘娘的大事,岂不两全其美。”

国师手摇折扇,讪笑着分析道。

“如此倒也可行,只是这次你可得给点力,我不管你生祭也好,邪术也好,你一定要让我怀上龙子。”

贾南风说到这里,眼珠妖媚一转,又淫笑着说道:

“还有,你多替我留心着点,看有没有绝色健壮的男子,给我多带几个回宫来,你也知道,这陛下那方面就是不行。这洛阳城里没名没分的,统共就没几个好货,而且依你上次教的法子,老是玩完的废人就要杀掉,也不能长久掩人耳目,还是外面的好弄。”

“娘娘放心,微臣定当尽心竭力!”国师俯身一行礼,淡淡的说道。

扶余国师手扶着贾南风转过昭阳殿,步入了皇宫禁苑,只见树木葱茏,夏阴匝地。

虽是暑气蒸笼时节,清风拂过,蝉噪鸟鸣,依旧有几分悦耳。

贾南风和那过时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那国师巧舌如簧,不时将贾南风哄得花枝乱颤。

一行人沿着一道蔷薇花架刚转过禧福殿的檐角,却只见一人飞快的从矮墙旁一人多粗的大杨树上跳了下来。

国师连忙护在贾后前面,宫女们刚想大喊抓刺客。却只见落地的竟是当朝太子司马矞。

司马矞年龄尚小,身形瘦弱,又生性顽皮活泼,此时弄的灰头土脸,全无皇家太子的贵气。他怀里抱着一窝刚从树上掏下来的鸟蛋,满面惊惧的望了贾南风等人一眼,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忙一吐舌头,缩着脑袋飞也似的畏惧而逃。

“太子……”贾南风刚想喝止住他,却只见司马矞抱着鸟窝,转过一道花墙,溜得无影无踪了。

“你看这竖子!”贾南风不由得火冒三丈,刚被国师逗出来的好心情瞬间没了踪影。

“形容猥琐,毫无教养,干着村野顽童的勾当,哪里有一点太子的样子!见到本宫也不打招呼行礼,他眼里还有我这个母后吗?!”贾南风禁不住破口大骂道。

“娘娘息怒,太子殿下乃是谢才人所生,本就血统卑贱,又缺乏管教,才会如此行事鲁莽,若能让他跟着娘娘,对他悉心提点教养,想必假以时日就会好了。”

国师语气平淡的说道,他这话虽不着声色,却又正好戳了贾南风的心窝子。

“哼,下贱胚子,不过是一个臭宫女生的,再怎么管教,只怕也是烂泥扶不上墙!本宫哪有这个荣幸提点他?你没见他见了我和老鼠见了猫似的,我还能活吃了这杂种不成?!”

贾南风啐了一口,又转过头阴沉的说道:

“国师,那奉祭的事要抓紧办,本宫一定要赶快生下自己的龙子!”

“谨遵娘娘圣谕。”国师忙微笑点头行礼道。

……

第六十章 三杨把权

洛阳宫太极殿金碧辉煌的朝堂之上,杨太后、惠帝和百官已经散尽。

空阔的大殿上仅余太傅杨骏和他的同胞兄弟杨珧、杨济两人,即时人所谓“三杨”。

散朝之后,把持朝政、权势熏天的“三杨”照例要商量一下朝政得失和人事藏否。

“兄长,愚弟窃以为兄长近日行事,有些操之过急,政事安排怕是有些不足之处啊。”

杨济是个直性子,等人一走,就迫不及待的品评杨骏的政策起来。他是个武官,现任镇南大将军,长得五大三粗,秉性豪迈,声音也十分粗犷。

“哦?是怎么个不足法?为兄愚钝,倒不知文通你有何高见啊?”杨骏捻着丰腴的长须,虽不着声色,但语气明显有些不悦。

(杨骏字文长,杨珧字文琚,杨济字文通。)

“兄长,你想啊,自打当今圣上即位以来,兄长依仗外戚威望,大权独揽,迫不及待的排挤其他宗室勋贵,提拔自己的亲信,又不修德进业,树立威望,以使百官折服,这样下去,只怕……”

杨济还未及说完,杨骏毫不客气的打断他道:

“胡说,我自上台伊始便大开封赏,不惜重金以取悦于群臣、笼络人心,大小官员尽皆拜服,怎么就没有树立威望?再说了,我打压异己,扶植亲党,还不都是为了咱们杨家门庭大计考虑?”

杨骏被自己兄弟这么不给面子的指摘,显然有些恼怒,声音里不由得夹杂些许委屈和愤懑。

“兄长,亏你是个读圣贤书的,难道连‘以利相交者,利尽则散;以势相交者,势去则倾’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知道,君子以德服人,靠小恩小惠哪能真正收买人心。这些人摄于兄长权势,口中虽然臣服,实则内里怨气弥漫,一旦有事,不仅不会同气连声,恐怕还会落井下石。”

杨济见杨骏固执己见,只得更加单刀直入的劝谏他道。

“对对对,我是无才无德的朝堂小人,唯有你杨文通是高风亮节的仁义君子!怎么,别人说我跋扈弄权也就罢了,连我的亲弟弟,近日也要来大义灭亲,把我揭露鞭笞一番吗?”

杨骏气得胡子微颤,赌气似的说道。

“兄长……我何尝、我何尝有这想法!我这不是替兄长分忧嘛……”见杨骏生气,杨济一时也语塞的解释辩白道。

“诶,兄长莫动怒,兄长又不是不知道文通的性子,他就一刀子嘴豆腐心的暴脾气,不过兄长静下心来想一想,他这话其实话糙理不糙,愚弟也窃以为,兄长还是当三思啊。”

在一旁静立的杨珧见自己兄弟两龃龉,忙上前劝慰。

杨珧是杨氏三兄弟中学问最渊博,也是性格最温厚的。他一向老来持重,沉得住气,是“三杨”的主心骨。多年的官场摸爬,也使他也习惯后发制人,往往要到事情陷入僵局时才肯出手,立求一击必中。

“难道……二弟你、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听到杨珧的话,杨骏显然很是吃惊,神情不禁有些垂丧。

杨珧一向是唯杨骏马首是瞻,自太康以来,为杨骏出谋划策,筹划过不少大事。杨家能有今日的地位,除了台前的杨骏独当一面,还有幕后的杨珧长袖善舞之故。

杨骏一向对自己这足智多谋的二弟很是倚重,没想到今日他对自己也有微言,不禁有些诧异。

“兄长,非是我和三弟要与兄长龃龉,我们并不是不拥戴兄长,而是实在替兄长担忧啊。”杨珧语气恳切,苦口婆心的说道。

“兄长以外戚的身份,位居伊尹、霍光那样的要职,执掌朝政大权,辅助弱主,就应当学习古代贤人,做事公正执允,侍上谦恭和顺。如果只是一味的党同伐异,势必引起众怒,积重难返的话,到时必有祸事临门啊。”

“二弟此言,可是也有所指?”杨骏心灰意冷,闷闷不乐的说道。

“兄长排斥司马亮、卫瓘等人,固然可以得一时之利。可是卫瓘等元老勋贵甚得先帝宠幸,藩王势力也正在壮盛之时,而兄长不愿与他们共同参与朝政,难免会人心不服,也会使他们结盟对付您。还有,兄长今日安插段广、张劭进内府,又让武茂、朱振执掌禁军,看似可以更好的把控朝局,实则是引火烧身之举,如此掩人耳目之事,别人不说,光是贾皇后那边,就会颇有微词。”

杨珧继续苦口婆心的解劝道。

“是啊,兄长口口声声说是为了门户大家,殊不知树大招风,登高必跌重,兄长如果内怀猜忌之心,外树亲私党羽,灾祸不远矣!现在不及早抽身,到时只怕会招致灭门之祸,连累我杨家啊!”杨济也忙通气同声的说道。

“你、你……岂有此理……简直目无尊长,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做大哥的吗!”杨骏听了杨济的话,几乎气得说不出话来。

“三弟,你先少说一句。”杨珧忙拉开杨济到一边,杨济也来了脾气,将衣袖一甩,气呼呼的背过脸去。

“兄长,你莫要和三弟一般见识,他这倔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杨珧见杨骏气得吹胡子瞪眼,忙安抚他道。

“二弟啊,三弟这么说也就罢了,你是知道我的心的,愚兄无儿无女,所做的哪一件事不是为了大晋,为了咱们杨家,何尝有一己私心。你想啊,那卫瓘和我早就结下梁子了,当年我劝先皇让繁吕公主与卫宣离婚,致使卫宣早夭,卫瓘早已恨我入骨,我肯定拉拢不了他,那还不如把他打发得远远的,免得朝堂上龙争虎斗,国家混乱啊。”

杨骏絮絮叨叨的剖析衷肠道:

“而那司马亮,乃是宣帝司马懿之子,又是先皇钦定的顾命大臣,地位崇高,资历深厚,还手握兵权,留他在朝,定会处处掣肘。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我只能把他逼赴许昌。这样才能确保彼此相安无事,稳定政局人心嘛。”

“唉,兄长啊,你还是想的太简单了。将权贵赶赴京外,不过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之举。难道不在京城,他们就不会心生不忿、乘机起事了?心中怨恨未平,早晚生出波澜啊。”杨珧叹了口气,颇为无奈的说道。

“而且,贾后那边呢?你随意安插禁军,把持两大禁卫统领,触角都伸到宫中来了,她岂能善罢甘休。”杨济忍不住也插进来说道。

“那个贾南风,不过是一介女流,虽不甚安分,有心弄权,窥伺神器,但毕竟贤德不够,成不了气候。何况先帝曾想要废她,鲁郡公贾充星夜求援与我,是我极力向先帝保举,才保住了她的地位,想来不至恩将仇报。何况贾充已死,贾家后继无人,实在不行,我现在还是监国太尉,可以联络百官废了她……”

杨骏不以为意,心存侥幸的说道。

“兄长慎言!”杨珧忙上前一步想要拦住杨骏的话头,他紧张的四处一望,确认无人偷听。

“兄长,这是在宫里,耳目众多,你说话还是得多加小心啊!”

杨珧见杨骏固执己见,不听忠言,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

四周依旧是寂无人声,一只宫中喂养的御猫钻了进来,喵叫两声,翻身而上,爬到了大殿横梁上。

第六十一章 拦截卫瓘

见杨骏不肯听自己劝谏,三人谈不到一块去,杨珧、杨济便想先行离开。

“文琚、文通,你们稍等下。”杨骏却挽留二人道。

“怎么,兄长还有事情吩咐?”杨珧、杨济虽然对杨骏的行事不敢苟同,但是毕竟碍于长兄情面,听杨骏招呼,只得又停了下来。

“我算着时辰,这卫瓘也该进京了,他肯定一回就是先找陛下述职,陛下刚上完朝,诸事繁忙,怎么能让他一介外臣去打扰,我要在这里拦住他,但我怕他一介武夫气焰太盛,行事鲁莽,再说我和他向来又不对付,还需你们在旁帮衬帮衬啊。”

杨骏捏着长须,老成谋算道。

“这种事情,兄长自己对付就好,何必又拉上我们,我和他同在军中效力,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到时彼此见着,岂不尴尬!”杨济说着,也不多言,气呼呼的走了。

“哎,文通……”杨珧还想劝他几句,却被杨骏拉住了。

“算了,二弟,文通这倔脾气,在这确实也帮不上什么忙,有你在就好。”

两人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得随他去了。

杨骏吩咐太监搬来几把椅子,又上了点茶果充饥,便和杨珧坐在那里守候起来。

杨骏等刚刚归座不久,果然就见到卫瓘在殿外顶着烈日而来了。

只见他盔甲未卸,胡须花白,满脸疲态,衣裾上血迹斑斑,还留有不少刀剑破口,显然是刚经过一场恶战,还带有战场的萧杀气息。

卫瓘虽然披挂不整,浑身伤痕,却自有一身凛然之气,往宫殿一站,恰如一座森然的铁塔一般,气势汹汹,令人很是震撼。

“陛下呢?”卫瓘见了殿上杨骏兄弟二人,也不行礼,冷冷的问道。他摘下头盔,露出满头白发,额角还有一道新添的刀疤。

“卫司空,一路辛苦。陛下刚上完朝,身子疲乏,歇着去了。”杨珧忙上前一施礼,恭谨的答道。

“为国效力,辛苦倒是不辛苦,只是我刚回来的路上听到传言,某人似乎又想把我支出去啊。”卫瓘瞥了杨骏一眼,冷冽的说道。

“卫伯玉,你这样看我干嘛?皇上的确有下旨,让你去平定并州的刘渊叛乱,这是朝堂上大家定下来的事情。”杨骏没好气的说道。(卫瓘字伯玉)

“这到底是陛下的旨意还是你杨太傅的意思?你知不知道我的府兵刚随老夫出生入死,浴血奋战,幽州一役,我们与秃发鲜卑苦战数月,将士死伤大半,大部分兵士已经一年多没能归家了,现在带着满身伤痛刚回京,还未及见父母妻儿,你又要把我们支派到并州前线?你……你这是何居心!”

卫瓘剑眉倒竖,气愤的质问道。

“卫司空,国家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胡人四处作乱,百姓民不聊生,正是尔等武将兵士为国效力的时候,卫司空怎么能托言辛苦。”杨骏老脸一沉,油盐不进的说道。

“呵呵,好个为国效力,好个用兵一时,杨太傅既有这份心,怎么自己不去军中效效力,用用兵看看?”卫瓘瞪眼怒视道。

“你!你怎可……”杨骏被他气势所摄,话语一时噎在喉里。

“哼,我怎么了?比之某些人所为,我这些言语还能伤着你不成。我来问你,幽州一役,我们在前线舍身往死、抛尽热血,朝廷军饷粮草为何迟迟不发出?粮草短缺,致使我在州城被困三十余日,折损十万兵马,军心浮动,几至弹尽粮绝的境地,你这岂不是公报私仇,故意要绝老夫后路?你知不知道,看着那死在幽州城下的无数大晋男儿,老夫何其心痛!”

卫瓘不给杨骏还口的机会,他神情悲愤,将身上锈迹斑斑的盔甲拍得砰砰作响,口沫横飞的控诉道。

“你……你这……岂有此理!兹事体大,你、你可不要血口喷人……”杨骏听闻此言,气得胡须微颤,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

“卫司空息怒,卫司空此言我等实是担当不起,将军也应该知道,近年来国家战事不断,太康时攒下的那点家底,在先帝大葬和陛下登基大典时就花的差不多了,后来又有幽州、雍州的叛乱,谁也没有料到会这么旷日持久,延续数年。今年来,原想等夏粮赋税收上来就可解燃眉之急,谁知倒有十州报了水旱灾害,另有五州战乱未平,朝廷也是寅吃卯粮,难以为继啊。非是兄长为难卫司空,实在是拿不出钱粮来啊。我们也是看卫司空被困,所以才急令渤海王司马烨星夜驰援幽州的。”

一旁的杨珧见两人势同水火,怕动静闹大,忙上前苦口婆心的解释道。

“哼,我也知道,杨太傅于这兵马之事,一窍不通。不给粮草军饷,难道让我们去空手套白狼吗?你们让开,我是来找陛下的。我在外为国浴血多时,你总不能让我连陛下的面都见不着吧?”

卫瓘见两人难缠,就想夺路而去。

“卫老将军,您先等等,让您督并州诸军事,平定刘渊,这的确是陛下恩准的旨意。陛下上了一上午的朝,为这事很是伤脑筋,也替老将军忧心不已,刚刚才回去休息,很是疲乏,实是不宜再打扰。”

杨珧见卫瓘想直接去找惠帝申诉,忙好言劝阻道:

“老将军一路辛苦,又刚经历大战,本应让将军多歇息时日,但是匈奴人烧杀抢掠,自立为王。并州百姓深陷水深火热,局势实在不容耽搁,还请老将军以国事为重啊。”

“是啊,卫司空,你是不知道,根据前线传回来的战报,这些白种匈奴残暴野蛮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他们攻城略地,烧杀淫掠不说,最令人无法忍受的是‘掠人而食’,整整三十万大军,竟仅带十日粮草,攻下平城后,掳掠了数万名汉族少女。回师途中一路上大肆奸淫,同时把这些汉族少女充作军粮,宰杀烹食,如同妖魔。到了彭城,数万少女几乎被他们吃了个精光,又开始满城屠人。如此暴行,实非人所能想象,公……能忍乎?”

杨骏也历数匈奴人的残暴,声音沉郁,说至最后,喉头哽咽,身子竟有些微微发抖。

“唉……吾辈在幽州整日与北胡盘桓,岂能不知胡虏的恶行。”卫瓘无奈的叹了口气,坚毅的脸上换上了悲戚的神情。“胡虏固是该尽早荡平,可难道我大晋,已无其他可用之将了吗?吾已垂垂老矣,这次征讨鲜卑,便已颇觉疲态……”

“卫司空,军中的事情,您是最清楚的,上一代灭吴蜀的老将纷纷告老凋零,现在军中的后起之秀中,哪有能堪大任的?纸上谈兵的倒有几个,可是您也看到了,甘卓、王济等,徒有将军名号,连南方的几个武陵蛮都平定不了,如果让他们去对付这残暴的北胡,不是无异于白白送死吗?”

杨珧也动情动理的分析道。

“唉,话虽如此,只是苦了我那些府兵兄弟啊。”卫瓘无奈的叹了口气,眼角有些湿润。

“先帝在时便已说过,老将军乃国之肱骨,碧血丹心,可昭日月,今日实乃非常之时,还望老将军以大局为重,国而忘家,不负先帝重托!”

杨珧慷慨激昂的陈说道。

“忠君报国,乃吾辈分内之事,可是想必你们也听说了,那些匈奴人邪门得很,手下似有一批刀枪不入的尸兵魔将,非人力所能胜之,北境之兵大多不敢与其交锋,或闭城不出,或一触即溃。如此邪物,非平常之法可以取胜,我想举荐陆机为中兵郎随我出征,他身负异法,或可有助于我。”

卫瓘沉思良久,缓缓提出一道要求道。

“我会回禀陛下,此事定依卫公。还有其他一应粮草需求,我们也定会竭尽所能,定不致使公为难。就请卫司空速速回府,准备出征事宜,顺便与夫人话别,卫司空离家日久,想来夫人也是挂念得很。陛下和陆平原那边,我们会替卫司空安排好。”杨骏满口答应道。

“唉。”卫瓘知道嘴上斗不过两人,今日也肯定见不着惠帝了,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托着疲累的身子朝外走去。

杨骏和杨珧默契的对视一眼,知道大事定矣。

而在大殿顶上,那只潜伏良久的黑色御猫翻了个身子,目光闪闪,竟露出了如同人类一般心满意足的妖媚表情。

第六十二章 望尘而拜

洛阳宫西边的正门是千秋门。沿着千秋门外东西向的长乐街前行不过两里,便转到了贯穿洛阳南北的另一条重要街道,金风街。

西方属秋,有萧杀寂寥之含义,于五行来说,又独属金,金风即是秋风之谓。

洛阳城西多山丘,北邙山、伊阙山连绵不绝,山中多有槭、枫、榆、桦诸树,是洛阳赏秋的绝佳去处。每至八九月间,烟霏云敛,天高日晶,漫山遍野像打翻了颜料库一样,俱是如火如荼的各色红叶。金风过处,层林尽染、木叶翻飞,一片耀眼的灿烂辉煌,令人叹为观止。

但那是深秋时节的事情,眼下虽已立秋,但仍在末伏天中,除了早晚凉快点,白天依旧是烈日炎炎,暑气蒸腾,出城闲逛的车马少之又少。

在金风街的主道上,一些身着丝绸薄纱的家丁正在手忙脚乱的布设路障,以备广城君郭槐的车马经过。

郭槐是当朝皇后贾南风的生母,一生享尽荣华富贵,特别是惠帝司马衷登基后,对其礼遇非常,故而更是位极殊荣,风光一时无再。

此时她刚探望完自己的长女贾南风,又拜会了一回杨太后,在众多官员名士的簇拥下,正缓缓步出千秋门。

郭槐一手扶着过继的外孙贾谧,一手扶着满脸谄笑的石崇,鬓发如银,笑声爽朗,步履舒缓,倒也是一副慈祥老封君做派。

石崇刚讲了一个新听来的段子,把老人家逗得哈哈大笑。

“奶奶,您放心回吧,我就和季伦他们观赏观赏景致,天黑前必回啊。”贾谧满脸带笑,趁机乖巧的说道。

“你这兔崽子,就知道贪玩,可不许胡来,现在外面日头大,不许在太阳底下久站了,更不许跑去铜雀街吃花酒啊,要让我知道了,看我不叫你老子打断你的狗腿。”郭槐宠溺叮嘱着,一边玩笑道。

贾谧,本名韩谧,是郭槐小女儿贾午与韩寿之子,因贾充之子贾黎早逝,贾家后继无人,便过继给舅舅贾黎为子,继承外祖贾充的名爵。

贾谧敏捷好学,富有才思,时人甚至拿他与西汉贾谊相比,又嘴甜乖巧,甚得外祖母郭槐和姨母贾南风的喜爱,大受宠幸,小小年纪便官拜散骑侍郎,加之又承袭了贾充的爵位,权过人主,威福无比,京师名士为求终南捷径,趋之若鹜。

贾谧也算是个文学青年,虽然“器物珍丽,歌僮美女,选极一时”,可他仍然不满足于奢侈淫逸。便想学着古代的孟尝、信陵君等四大公子的做派,开门延宾,招揽门客,一时间“海内辐凑,贵游豪戚及浮竞之徒,莫不尽礼事之。”

连陆机、陆云、左思、刘瑰和石崇等,也是他的座上常客。

此时,贾谧见外祖母仍拿他当小孩打趣,也不恼怒,依旧满脸堆笑的哄着老人道:“奶奶你放心,你还不知道谧儿嘛,和季伦哥哥他们也就品评文章,看看字画,谈谈玄学,赏赏风景,那些老太君不喜欢的事,谧儿是一个也不会去做的。”

“这还差不多。多跟着陆士衡、左太冲他们学学文章,不要将来成了个绣花枕头。”郭槐笑呵呵的说道。

“老封君,您就放一百个心吧,借我一百个胆子,我石季伦也不敢带着世子乱来啊。您别看我石崇一副穷儿暴富样,其实我也是风雅得紧啊,何况有陆云、左思他们在,世子耳濡目染,定会文采风流。”

石崇也满脸谄笑的哄着郭槐道。

“嗯,季伦你做事,我还是信得过的。”郭槐笑呵呵的拍了拍石崇的手,爽朗地说道。

“对嘛,还是老封君懂我石季伦。何况呀,世子也不用人教,他肚子里本就有滔天大才呢,我们昨日联诗,他还得了魁首呢!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才思,想将来必是雏凤清于老凤声,他日成了文坛领袖,您老人家的门楣,说不得还得靠他光耀呢!”

“哈哈,真是岂有此理,他一个小孩子家,懂什么联湿联干的,都是你们哄他。你们可不许瞎奉承他,弄得他眼高手低,没了个自知之明,还真把自己当成个绝世大才子了,到时候闹出了笑话,可是得贻笑世人了。”郭槐哈哈一笑,忙装作一本正经的说道。

“真真儿个,骗您我是您孙子,咱们世子爷本来就是大才子!我们想结一个诗社,大家一致推选他当社长呢!”石崇煞有介事的说道。

“哈哈,你这臭小子,你当我孙子难道你还吃亏了不成?你们也别哄我老太婆了,这是你们抬举他,我还不知道嘛。”郭槐朗笑着点破道:“不过这结诗社是风雅的好事,你们好好做去。需要什么资助啊,尽管来找我。”

“老封君,有我石季伦在,这还不至于呢!到时真需要给咱们撑腰长脸之类的,我一定去请您老人家去。”石崇也笑嘻嘻的说道。

“好嘞,写诗写干的我老婆子不行,说道给你们撑腰吃席,这个我可是在行的,哈哈哈哈。”郭槐很是开心。

几人说着,把郭槐扶到了等候多时的牛车上。

“好吧,这里开始就是平缓的大道了,也不用你们扶了,你们乐去吧,我这个老婆子就不扫你们的兴了,只是不要给谧儿喝太多酒啊。”郭槐临走还不忘叮嘱道。

“老封君放心,这次也就是园子刚修好,还没正式开园,先请世子去掌掌眼,给提几处门额,等一切收拾妥当了,一定请老封君赏光大驾光临,来给我的园子捧捧场。”石崇谄媚的说道。

“那是一定的,我早就听人说你这金谷园搜奇夺巧,鬼斧神工,用的是东吴的造园手法,比皇家御苑还要精巧富丽,等正式开园了,老身一定要来饱饱眼福,到时你可不要嫌我烦啊。”郭槐笑着说道。

“老封君若肯赏光,在我那住个一年半载也没问题!”石崇拍着胸脯保证道。

“哈哈,还是季伦你孝敬我。好了好了,走了走了,再不走我们谧儿又该嫌我啰嗦了。”郭槐哈哈大笑着,催动车夫发动牛车,轰隆隆向南驰去。

石崇等忙顾不得天热,纷纷在道旁俯首下拜,恭送郭槐离开。

此时天干日燥,牛车一动,蹄土四溅,顿时扬起滚滚黄尘,遮蔽在金风大道上。

石崇、陆机等人不敢躲避,只得尽量俯首等候,待到那郭槐车马已经远去了。这才赶紧灰溜溜的从地上爬起。

经过这么一出,这些原本衣着锦绣的名士才子,一个个顿时变得灰头土脸起来。

“季伦啊,你这回是留着什么好货色了,这大热天的巴巴的非要我去赏光。”贾谧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转过头对石崇说道。

“放心吧长渊,这回是我从扶余采办的,保准让您开眼。”石崇走上去勾住他肩膀,笑眯眯的说道。(贾谧字长渊)

……

第六十三章 金谷赏景

送走郭槐后,石崇便领着贾谧、陆氏兄弟、左思等一群人浩浩荡荡的乘着牛车往洛阳城西北角的金谷园而去。

金谷园依山傍水,北起邙山,南临谷水,绵延十数里。因山形水势,筑园建馆,挖湖开塘,园内楼榭亭阁,高下错落,金谷水萦绕穿流其间,鸟鸣幽村,鱼跃荷塘,十分的精美富丽。

当下石崇一行人车马琳琅,谈天说地的来至金谷园东边的正门外。

“世子爷,请。”石崇忙热情地招呼贾谧入内道。

“季伦兄,不急,我先瞧瞧这园子的气象。”贾谧也不客套,在众人簇拥下款步来至园门前。

贾谧先秉正看门,只见正门五开间,用百年深褐金丝楠木打造,贵气内敛,上覆浮梁青瓦,门帘栏窗具是细雕新鲜时兴花样。左右一望,一色水磨群墙,下面番白玉台阶,凿成牡丹纹样。更远处是雪白粉墙,下面用虎皮石,砌成各色纹理,不落俗套,自是气派非凡。

往里望去,只见树木葱茏,山峦起伏,亭台楼阁点缀其中,细听去还隐隐透着流水潺潺之声。虽是新建之园,尚无太多书香毓秀之气,但已占尽山形地利,有得天独厚之境。

园子正门上悬着一朱漆牌匾,上写着“金谷春晴”四字,遒劲流利,势若垂云,一看就是卫家的手笔。

“好气派,果然巧夺造化,气象非凡,大有丘壑!”贾谧不吝赞美道。

“世子爷谬赞了,现在还只是个璞玉,还要仰仗世子爷给提几个字,点睛生色一番,才有升华之效啊。”石崇得意的大笑着,忙命家丁打开园门,将众人迎了进去。

对着大门的却是一翠障假山,白石横斜耸立,造型峻峭,上面绿树点缀,苔藓斑驳,藤萝掩映,甚至有一条羊肠小径拾阶而上。

“好山,好山,恰好起到了烘云托月的作用!”众人都由衷赞道。

石崇美滋滋的在前引导,带着众人绕过小山,来到一处宽阔的广场前,只见几根朱漆廊柱高耸而起,有数丈之高,上面是一座金碧辉煌的三层重檐牌楼,金辉兽面,彩焕龙头。

四面层楼迭起,琳宫环抱,古木葱郁,外有富丽的彩绘廊道勾连。

众人啧声连连,不得不感叹石崇富可敌国,果然是大手笔。

只见牌楼当中一块金漆素面牌匾,上无字迹,正是迎面留题处。

“这便是正景了,诸公以为提何字合适?”石崇颇为自得的说道。

众人知道今日是贾谧的主场,不愿争了他的风头,便随口敷衍,也有说“蓬莱仙境”的,也有说“琼楼玉宇”的,也有说“奇景揽胜”的,都是些滥俗的题词。自然不可能得到大家信服,石崇也摇头不语。

“我看呐,如此重要之景,还是得我们才高八斗的世子来技压群芳。”一脸麻坑,面目黑丑的左思跳出来谄媚的说道。

近日左思因为依附贾谧,被授予秘书郎一职,故而对贾谧极尽阿谀奉承之事。

“左太冲所言甚是,世子爷,请您不吝赐题吧。”石崇也借机巴结道。

“方才诸位所提,虽然各有千秋,但确实也落了俗套,这是私人园林,还是雅致些好。依我看,此园坐西朝东,这边又是东门正景,便题‘寅宾出日’四字最为贴切。”贾谧也不谦让,自信满满的说道。

“妙啊,妙啊!长渊兄果然文思飞扬,不落俗套。”石崇激动的拍手赞道。

“是啊,不仅新颖别致,而且寓意深远,又贴合实际,实在是妙手偶得!”左思也忙附议道。

“重点是气势非凡,与此园此景相得益彰,实属难得。”连陆机也不吝赞美道。

“世子爷一鸣惊人,才情过人,干脆再赏一副对子吧,也好使我这风景增色。”石崇顺杆而上的说道。

“这有何难,容我想想。”贾谧被众人一奉承,不禁有点飘飘然了,满口应承道。

果然,他一人跺至一旁,苦思了一阵,又看了看四周景色。众人也不敢催促,只得也随着他四处观赏一番。

“有了!”约半盏茶的功夫,只听得贾谧兴奋的叫道。

众人忙一脸期待的围了过来,

贾谧洒落一笑,胸有成竹的吟诵道:

“佳景四时,最好秋光何况月;静观万物,欲揽天下有如园。”

“好对,好对!”

“工整利落,志存高远!”众人忙齐声赞道。

虽然陆机、左思等具是一时才俊,文才比之贾谧不知道高出多少,也清楚贾谧此对其实言之无物,眼前并无明月、四时之景,但难为他对的还算工整,故而使劲夸了几句。

众人说着,跟着石崇走过牌楼,又穿过一排雕栏画栋的高楼,四处皆是名花奇树,假山湖石,点缀在亭台楼阁之间,甚为精巧雅致。

忽然,迎面一片青翠碧绿的竹林,沿着山脚蔓延开去,青绿的竹枝如山如海,随风起伏,浩瀚无边。众人跟着石崇从一小道进入竹海,只见根根翠竹拔地而起,遮天蔽日,四顾一片葱郁,走在里面阴凉舒风习习,好不惬意。

沿着竹林幽径前行一里左右,只见一带粉垣,里面数间修舍,俱是用通透的竹竿椽架而成,幽僻清雅,十分喜人。

众人都赞道“好个所在,怕是高人的隐舍也不过如此了。”

石崇忙将众人引入竹屋之中,只见里面的陈设摆件也全用竹子做成,连桌椅茶具也都是竹制,十分的清雅脱俗,只有屋角的几个香炉是铜制的,正袅袅燃着熏香,清幽扑鼻。

有几个艳丽的婢女已在竹屋中静候,见众名士进来,忙带着他们净身更衣,换上新的丝绸衣物。别人尤可,唯独左思左右别扭,惹得那几个婢女吃吃而笑。

换洗完毕后,石崇这才带众人分宾主坐下,贾谧自然被安排坐在首席。

又有几个窈窕的婢女端着几杯香气四溢的清茶送了上来。青碧的茶水泡在洁白的玉碗中,十分的惹眼。

“诸位快尝尝,这是我托人从豫章郡带来的极品碧螺春,用的清明时节的雨水冲泡,入口一杯,香气三日不散。”

石崇忙招呼道,又亲自将一杯泡在犀角杯中的清茶捧与贾谧,小声说道:“世子这杯,是用旧年雪水冲的。”

随着佛教传入,饮茶的风俗也渐渐在魏晋的汉人中开始流行起来,只是这茶叶是个稀罕物,只有世家大族和豪商巨贾才饮得起。

“果然轻浮清冽,香气醉人。”众人品茗道。

“此处如此清幽,该题个什么匾额呢?”这会不待吩咐,众人已自己琢磨开了。

不多时功夫,有提议“秦人旧舍”的,有提议“后皇嘉树”的,有提议“终南遗迹”的。贾谧也毫不客气的品评道:“这些都太迂腐了,没有新意,况且秦汉战国时期的典故,已经太久远了,用起来都不新鲜。”

“那依长渊,该题个什么字呢?”石崇忙托茶请教道。

贾谧一边陶醉的饮着茶水,一边得意的说道:“本朝就有风雅的新典,又何必用古人的,依我看,就用‘竹林遗风’,最符合意境。”

众人听得此言,都轰然叫妙,说能追慕七贤的风度。

“是不是还该世子题一副对子,才得完美。”左思谄媚的望着贾谧提议道。

“也不能光让世子一人劳心劳力,这处就由我来题吧。”只见一明眸皓齿、浑身丽服的少年从容的站了起来。

第六十四掌 各显文才

见左思提议再题一副对子,立马有一英俊华贵,举止不凡的少年站出来要为贾谧代笔解围。

众人一看,原来是陆机之弟陆云。

陆云的才名虽不及兄长陆机,但他也是鲜花一般的人物,且谈吐不俗,文采斐然,是洛阳名士圈子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越来越崭露头角。

众人知道若不给贾谧喘息之机,难免会令他出糗,见陆云主动请缨,纷纷赞许的注视着他。

陆云也不含糊,走到窗边略一思索,便推开窗扉脱口而出道:“宝鼎茶闲烟尚绿,幽窗棋罢指尤凉。”

“士龙小弟大才,这一好句,果然优雅活动。”众人忙赞赏道。连陆机也暗自点了点头,满意的对着自己的弟弟一笑,陆云忙羞怯的坐下又饮了一口清茶。

“本来我也想了一绝妙好句的,但士龙这句也有其独到之处,我就不抢他的风头了。”贾谧忙就坡下驴的说道。

众人也不说破,哈哈一笑带了过去。

喝罢茶水,众人又休息了一回,欣赏了几曲歌舞,这才又起身,跟着石崇从竹屋后门而出,穿过一小片竹林,又来至一小山谷之中。

只见夹路种着桃李梨杏诸种果树,枝头全已是硕果累累,分外诱人。沿着果园前行不远,隐隐露出一堵黄泥砌筑的矮墙,墙头用稻草掩映,里面数间素胎泥砖茅屋,外有一庭院,编着两道青篱笆,当中有一土井,旁有水桶辘轳。边上是几畦青菜,种着葱韭萝卜之类的当季时蔬。

这一处小景虽不事雕琢,朴实简陋,却让人有洗净铅华之感。

“好啊,季伦,于此京师中竟能凭人力穿凿处一农郭,若能在此隐居,耕读传家,也不枉此一生啊。”众人赞叹道。

“来来来,走了半天,估计大家也饿了,这有些当季瓜果,全是这园中自己种的,大家尝尝鲜看。”石崇忙招呼大家在院中一石桌旁坐下,桌上果然已摆满了桃李瓜果。

石崇为众人剖开一蜜瓜,这蜜瓜用冰凉的井水湃了多时,吃起来清甜爽口,令人大饱口福。

“好瓜,果然自己种的这新鲜味道就是不同寻常,季伦兄好会享受。”贾谧尝了一块,赞不绝口道。

“长渊兄谬赞了,怎么样,此处也请长渊兄提个什么字好呢。”石崇用手指着院门口一块石碣,显然那是留题之处。

“唉,今天全我一个人提了,众人皆不得展才,岂不是憋屈了。依我看,刚才陆云已经提了一句,陆士衡作为兄长,是不是也该露一手。”贾谧推脱道。

众人见他言之有理,纷纷扭头望向了陆机。

陆机见贾谧亲点,不提一处的话说不过去,便淡然一笑道:

“此处隐秘萧条,极有野趣,是故意营造的田舍家风。昔日范蠡西施助勾践击败吴国后,双双告退,在剡溪归隐为农,男耕女织,恰似神仙眷侣。依我看,此处比之西子故居也不逊色了,就提‘浣葛山庄’,诸位以为如何。”

“好个‘浣葛山庄’!既有动人典故,又暗合眼前境界,实乃洗尽铅华的绝妙题跋!”众人还未及说话,左思忙开口赞道。

他刚咬下一口鲜桃,此时急不可耐一开口,嘴里的桃子掉在了地上,忙又可惜的捡起来用衣袖擦了擦。

左思这一滑稽举动引得众人哈哈大笑,贾谧也笑得前仰后叉,指着他说道:“左太冲啊左太冲,今天光见着你胡吃海塞了,亏你与陆士衡齐名,既然他已题名,此处就由你来写对子吧。”

“唔,没问题。”左思忙把那拳头大的蜜桃三两口吃完,又伸手抹了抹嘴,几乎没怎么思索,就打了个饱隔开口吟咏道:

“一畦春韭绿,十里杏花香!”

“哈哈哈,好句!工整漂亮!不过要是要贴合眼前景致的话,应该是十里鲜桃香吧!”贾谧一边赞赏,一边哈哈大笑打趣左思道。

众人也被左思的佳句折服,各自称赏一回。

歇息片刻后,众人再次起身,沿着茅屋旁的山脚小道一转,绕过一处山脊。只觉视眼豁然开朗,竟来至一小湖边,早有几个华服的丽人撑着几条小船在等候。

石崇指引大家三三两两各自登上小船,那几个俏丽的船娘青篙一点,众人便在欢声笑语中沿着湖面游赏起来。

小湖两岸的景致更加袅娜旖旎,烟柳垂杨,长堤洲渚,莲荷菱荇一应俱全。岸边不时还有临水的亭台楼阁显现出来,众人依据特点,提了些诸如“梨花春雨”、“夏雨时晴”、“桐剪秋风”、“荻芦夜雪”之类的名字,不可计数,其中自然是贾谧提的景致次数最多。

众人在湖中穿过一座七孔亭桥,又乘船从一蜿蜒曲折的山洞中穿过,但听得流水潺潺,不时还有水滴从头顶的钟乳石上滴下,奇异无比。

穿过山洞后,再越过一小片湖面,石崇便招呼大家弃舟登岸,沿着一条小溪前行不久,便见到一座玲珑精巧的八角攒尖凉亭跃然水上,檐角高挑,如同鸟雀的翅膀,似乎要翩翩飞去一般。

走近一看,这亭子不仅临水而建,造亭者更是将这溪水分成好几股,用石块砌筑成水道,引导水流在宽敞的凉亭里蜿蜒流淌,回环往复,如同蛇蟒一般弯弯扭扭的布局在凉亭地面上。

“这不用说,这凉亭一定是用来‘曲水流觞’的场所吧?”贾谧笑呵呵的对石崇说道。

“哈哈,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世子爷,可惜今天没来得及准备,不能尽兴一回了。”石崇略带遗憾地说道。

“今天时间也不早了,就算玩起来也不能尽兴,我还等着看你说的‘惊喜’呢,我倒要看看你这回又买回来什么宝贝了。”贾谧笑眯眯的说道。

“好嘞,这回绝对是好货色,保证让您开眼。”石崇得意的自夸道。

于是,在石崇的带领下,众人沿着溪水边的小道前行,穿过一片小桥流水点缀的池塘水泽,这才又回到了北边的大道上。

此时已经日薄西山,金谷园里光线渐渐昏暗下来,众人也都有些疲惫了。

“可惜这山中还有许多宫观寺庙和精舍,都来不及看了。”石崇走在前面,惋惜的说道。

“逛了半天,腿都酸了,谁还要看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快带我们去看宝贝。”贾谧催促道。

“好嘞,我已经为诸位备在刚才‘寅宾出日’牌楼后的正殿里了,大家随我来吧。”石崇说着,在前面引路而去。

“原来就在一开始的地方,你还带我们绕这么大一圈。”贾谧半开玩笑的抱怨道。

“不是想让世子爷赏赏光,多题词几处嘛。其实没多远,我们已经绕了一圈了,前面拐过那个墙角就快到了。”石崇讨好的解释道。

“诶,这边上怎么还有个小园子,花木看上去很是茂盛啊,想来是个好地方,怎么门锁得死死的,也不带我们去顺路看看啊。”贾谧忽然指着道旁一座紧闭的院落大门道。

众人依声一望,这大门布满灰尘和蛛网,上面还贴着道士画的黄符,封的严严实实,看上去阴森森的,很是奇怪。

第六十五章 荒园鬼怪

见贾谧忽然对这废园子感兴趣了,石崇一时紧张的满头大汗。

“世子爷,您有所不知,这个园子是个废弃的花园,阴森森的,很久没有人打理了。原本我是想盘下来和我的金谷园合成一处,打造成一个赏花景点的,谁知那些派进去的工匠都说这园子里有鬼怪,会食人精魄,因而都不敢去了,只能封锁起来,任其荒着了。”

石崇着急的擦着额头的汗珠,一边煞有介事的解释道。

“竟会有此事?我不太相信,向来总听人说洛阳的荒街陋巷里有鬼怪出没,我却一次也没碰到,想来都是那些胆小之人胡说。今日正好陆士衡也在,他最擅长捉妖,我们何不进去一探究竟,如果真是个妖,也好让我开开眼。”

没想到贾谧一听妖鬼之话顿时来劲了,也不急着去看石崇采买的‘宝物’了,忙撺掇着石崇陆机一探怪园。

“世子爷,这可使不得,这鬼怪凶狠,前面有好几个工匠都被它弄瞎了双眼,您要是有些许闪失,或者受了惊,我可怎么向广城君交代啊。”石崇见贾谧任性胡来,忙制止他道。

“呵,你这是瞧不起我贾长渊咯?区区一个小怪能吓到我?况且我怀疑这里面根本就没有什么鬼怪,全是有人在装神弄鬼,你快给我把门打开,不然的话,你就是不给我贾谧面子。你要清楚,让我不爽的人,我也会让他不爽……”

贾谧拉下脸来,阴沉固执地说道。

“世子爷……这……这……”见贾谧不听劝,一副不给看就绝交的表情。石崇没法,只得叫家丁去把园子钥匙拿了过来,他侥幸的想着陆机也在场,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吧。

“世子爷,你可要考虑清楚了啊,这鬼怪可不讲理,也不会管您身份尊贵,专会伤人性命,要是有什么不对劲,您可不能蛮来啊。”

石崇说着,瑟瑟缩缩的走近大门,扫去一些蛛网,这才把钥匙插入锁孔,双手颤抖着转动锁扣。

“知道了,我贾长渊又不傻,真有什么事,肯定会让陆士衡上的,我印象中你石季伦一直是个豪杰似的人物啊,怎么忽然婆婆妈妈起来了。”贾谧不以为然的鄙视道。

只听得“啪嗒”一声,那门上的铜锁终于被打开,掉到了地上,石崇又紧张的擦了一把汗。

一旁的贾谧已经不耐烦的走上去,自己推开大门。

“诶!世子爷……”石崇还想阻拦,贾谧已经一马当先的走了进去。众人见状,也只得好奇的跟了上去。

此时已经日暮,四周光线昏暗,园子里果然也是阴森森的。只见满园的树木疯长得十分茂盛,枝叶遮天蔽地,有的还开满了密密重重的花朵,堆在枝头,只是总给人一种妖异诡秘之象。仅有的一条小路,被两旁的花木挤占得只有一脚来宽,地上也是重重的树影,杳无人声,甚是凄凉寂静。

“你们看,明明什么也没有嘛。”贾谧瞧着这满园荒寂的景象,其实心里有点畏惧打鼓,但他觉得自己不能再众人面前露怯,便强装无所谓的说道。

“好了,世子爷也看到了,就是一个荒园子,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这就赶紧出去吧。”石崇惴惴不安的说道。

“那怎么行,不是说有鬼怪吗,都进来了,不见见真身怎么成。”贾谧一意孤行的说道。

说着,他便壮着胆子,继续朝那阴暗的花树中走去。陆机、石崇等只得赶紧跟上。

众人刚畏畏缩缩的沿着那布满草木的小路前行不远,忽然,却只听得平地一阵风起。呼的一声,吹得树枝上的落叶满园中唰唰作响,枝捎上吱喽喽发哨,一些乌黑的寒鸦宿鸟也给惊了起来,扑棱棱飞了出去。

众人不觉身上一阵凉意,纷纷有点发噤。

连愣头青般的贾谧也赶紧止住了步子,惴惴不安的不敢再往前,身上不觉噌的冒出一层冷汗来。

随着那怪风刮过,园子四周怪声不断,静静听去,似乎隐隐约约能听到远处有女子高亢的尖叫声,又像哭、又像笑,又像在嚎叫,一时只觉得园里面草木皆妖,阴气逼人。

“你……你们有听到什么吗……”贾谧回过头,瑟瑟发抖的向众人询问道。

众人还没来得及答言,只听“嗖!”的一声,只见一个阴煞的东西飞快的从密林里冲了出来,浑身火红,覆满毛发,似乎还张着血盆大口。

那东西动作迅疾,常人的肉眼根本来不及看清,贾谧只觉那玩意长着长长的爪子,如同厉鬼一般在自己头顶一抓,掀起一块什么东西,贴着头顶飞快的冲了过去。

贾谧不禁吓得头皮一阵发麻,如针刺一般生疼,他双腿一软,顿时躺倒在地,不住地哎哟叫唤道:

“妈呀!鬼啊!红衣女鬼啊!把我的头皮揭去了!哎呀!吾命休矣!”

被他这么一叫,众人更是吓得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纷纷惊叫着四处奔逃起来。

“大家不要慌,方才鄙人看得真切,似乎并不是什么鬼怪!”见众人慌乱逃逸,陆机忙镇静的站在原地大声制止道。

众人这才稍稍安静,陆机这才又去扶瘫倒在地的贾谧,石崇也赶紧跑了过来帮陆机架住贾谧。

“长渊莫怕,并不是鬼,我看清了,只是一只异鸟,它叼走了你的一块头巾而已,并没掀你的头皮。”陆机忙微笑着安慰贾谧道。

贾谧经此一吓,已经浑身发颤,连小便都已失禁,发出一阵恶臭,虽听了陆机之言稍稍有些镇定,但还是沉浸在惊吓之中,一时说不出话来,石崇扶着他到一旁休息。

“士衡,不管是不是鬼妖了,总之邪门得很,世子爷被吓成这样了,我们赶紧出去吧。”石崇后悔不迭的说道。

“不妨事,既然已经碰到了,我就替你解开这困局吧,正好也可释了世子心头的惊吓,不然总会留有后遗症的。”陆机淡笑着说道。

“你有把握吗?”石崇担忧的问道。

“季伦放心,鄙人自有方法。”陆机说着,转过头又向其余名士询问道:“诸位可有带有笛子的?”

“笛子?”众人面面相觑,一时皆不明白这陆机在这关键时刻居然还要笛子干嘛。

但是好在众人对陆机的本事还是信得过的,见他此时询问,必是有大用处,忙四下寻找起来。

第六十六章 烈焰玄鸟

听到陆机忽然要找笛子,众人都很诧异。

“在下正好有带。”就在众人找寻间,只见刘瑰怯生生的走了上来,从怀里掏出一根竹笛道。

刘瑰字子玉,洛阳名士圈子中的红人之一,虽然文才不及左、陆等,却善音律,工于琴瑟箫笛各种乐器,深受众人追捧。

“原来刘子玉在这里,真是太好了。”陆机忙上前执住他的手道:“你最善此道,就由你来吹好了,就吹一曲《凤求凰》,越哀怨越好。”

“士衡兄,这是?”刘瑰不解的问道。众人也疑惑的望着陆机。

“你只管吹,一会你就知道了。”陆机胸有成竹的说道。

刘瑰虽不明所以,但见陆机说得郑重,只得拿起笛子,幽幽的吹了起来。

此时已经是明月东升,先前突兀的风声也已经止住,天空地净,万籁俱寂。只听得那笛声呜呜咽咽,悠悠扬扬,凄凉婉转,在夜空中飘荡起来。

刘瑰果然不愧是音律名家,这一曲《凤求凰》被他吹得哀婉凄绝,如泣如诉,悲怨无比,恰似在向恋人倾诉心中的爱慕与幽怨。

众人沉浸在这悠扬的笛声中,如痴如醉,称赏不已,一时竟忘了刚才的惊吓。就在众人肃然静听时,忽然,只听得一声清越的唳叫,有什么东西扑棱棱的映着月色飞了过来。

“果然来了。”陆机淡淡一笑,走上前去。

倏忽间,只见一只火红的大鸟从天而降,毛羽如同烈焰一般,熠熠生辉。陆机小心翼翼的伸出手,那鲜妍耀眼的大鸟便静静的降落在陆机的手上。

只见这巨鸟头上有几缕羽冠,全身鲜红,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尾羽颀长,身姿优美。亭亭的站在陆机的手上,静静地聆听着笛声。

众人都被这突然而至的大鸟吸引了,连吹笛的刘瑰也顿了一下,停住了笛声。霎时,只听得那大鸟尖锐的唳叫一声,暴躁的振翅欲飞。

“子玉兄,继续吹,不要停!”陆机忙急促的提醒道。

刘瑰一惊,忙又呜呜咽咽的吹奏起来,那大鸟听到笛声,这才又安静下来,陆机于是伸出手轻轻地抚了抚它的毛发。

“士衡,这是怎么回事?”石崇怕惊到那怪鸟,压着嗓子小声的说道。

“据我所知,这应该是昆仑山的玄鸟,按理这鸟应该是成双成对的出现,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有单独的一只淹留在这里,待我开了鸟语诀,问它一问。”陆机淡淡的说道。

石崇听了此话,似懂非懂,但是见陆机不疾不徐,应该是有十足的把握的,便识相的退至一旁。

陆机果然口中念念有词,诵了一个口诀,这才给自己换上鸟语,向那玄鸟询问道:“道兄,你本是昆仑宗的仙鸟,高贵尊崇,生性孤傲,本应守护在仙山,怎么在此逗留,占据园林,被人误以为妖魔?”

“吾乃太乙混元上清三境灵宝符箓演教昆仑宗座下护山玄鸟,在昆仑山修炼了千年。数年前,我与我家夫君途经洛水,我口渴难耐,前去饮水,夫君在此地等候。可等我饮水归来后,却已不见我夫君踪影,我苦寻多日,依旧一无所获,只得在此淹留守候。”

那玄鸟凄婉的说道。

“既如此,待我开启神识天眼,帮你搜寻一下踪迹。”陆机郑重的说道。

“有劳上师襄助。”那玄鸟眼含泪水,感激的说道。

说着,陆机以手掐诀,往自己双眼一抹,眼中顿时灵光闪过,视眼变得分外空灵起来。他稍一观察,似乎就已有所发现,忙朝前面林中走去,那玄鸟也扑棱棱跟了上去。

当然,在围观的众人眼里,只听到陆机叽叽喳喳的用鸟语和那玄鸟鸣叫了半天,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此时见陆机想要往密林深处而去,石崇忙一把拉住了他,焦急的问道:“士衡兄,你和这玄鸟啾啾啾的说了半天,我们也听不懂,你这是干嘛去?”

陆机微微一笑,只得又将原委向石崇等说了一遍,石崇这才半懂不懂的松开手,众人也随着陆机向深林中走去。

陆机凝神细观,不多时功夫,便发现了端倪。只见他飞快的走近林中一颗合抱粗的紫薇花树,静静地观察起来。

只见那紫薇花树有数十米高,枝繁叶茂,如参天巨伞一般,虽然已是秋令时节,上面还开满了紫灿灿的花朵,幽香扑鼻,十分的诡异。

“就是这里了。”陆机说着,静静的绕树踏行一周,这才又拿出佩剑,在一处树根下抠挖起来。

那树底下泥土松软,不多时功夫,便被陆机刨去一层,里面赫然露出了一堆火红夺目的羽毛和几块骸骨。

“夫君!”那玄鸟悲愤欲绝的唳叫一声,飞冲而下,扑在那堆毛羽上伤心的用鸟喙拨弄着,一边哀鸣不已,一颗颗鲜红的泪滴从那玄鸟的眼角滴下。

众人看到连这鸟儿也是伉俪情深,丧偶后哀戚不已,泣血啼鸣,不由得也都被感动了,有些人甚至也感同身受的抹起眼泪来。

那玄鸟边哀泣,边用长喙找寻,竟从那堆骸骨中找到了一颗光洁的珠子,含在嘴中,更加凄厉的哀鸣起来。

“内丹?”陆机吃惊的说道。一般内丹都是荧光闪烁,充满灵力的,可是眼前这颗却黯淡无光,全无仙灵。显然是宿主已经魂飞魄散,内丹上的灵力也都已经被人吸走了。

“上师,既然内丹还在,能请你帮我看看我夫君是怎么死的吗?”那玄鸟眼角带泪,悲伤的哀求道。

“难道你不想保留下你夫君最后的遗物吗?”陆机吃惊的问道。

“夫君死的不明不白,我恨不能随了他去,但我先得知道是谁害死了我夫君!”玄鸟哀痛的鸣叫道。

“好吧。”这样的请求,陆机是没法拒绝的。他只得踏动罡步,布下一个法阵,然后才手持那颗内丹,口中念了一个“光影溯流”咒。

陆机念闭,将那内丹朝那法阵中一抛,顿时那内丹重新焕发出晶莹夺目的金色光辉,在那金色光阵中,另一只玄鸟的光影显现了出来,只见它愤怒的哀鸣着,围着巨大的紫薇花树盘旋不已。

再一细看,那玄鸟的身后出现了另一个庞然大物的光影,那东西身形修长,盘旋扭曲,原来是一条斑纹巨蟒,他显然盯上了这一只玄鸟,弓着身子一次又一次的攻击着,虽然玄鸟能够飞翔,但是貌似这巨蟒也已修炼成妖,能够御空飞行。

第六十七章 东海鲛人

陆机等人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不断变幻的光影之阵,眼中满是诧异和担忧之色。

只看到这一蛇一鸟的光影围着紫薇树盘旋了一周又一周,缠斗在一起,玄鸟不时喷出股股火焰攻击,那巨蟒却直接都吞入腹中,丝毫没有损伤。虽然玄鸟拼死搏斗,奈何那巨蟒妖力更加高强,玄鸟渐渐不敌,便被那巨蟒瞅了个空子,一口咬住了玄鸟的脖子,玄鸟奋力扇动翅膀,想要挣扎,可是巨蟒飞快的缠住了玄鸟的身子,越勒越紧。

不多时功夫,那玄鸟便被巨蟒咬断了脖子,气绝身亡了,充盈纯净的仙灵也一下子散溢而出,却又都被那凶狠的巨蟒吞到了肚子里。那巨蟒贪心不足,又剖出玄鸟腹中的内丹,将里面的仙灵吸个一干二净,这才腾空而去,而那玄鸟的尸骸却快速的沉入了土中。

看来这巨蟒也是个懂修炼门道的厉害角色,这才盯上了这灵力深厚的玄鸟。

随着这段光影显现完成,那散发着荧光的内丹也迅速的坍解,变成了一堆粉末散在风中。

“夫君!你怎么不等妾身一起随你而去!”那母玄鸟高亢而又悲痛的唳叫一声,忽然仰头噌的吐出一股烈焰,往自己的身上喷去。

“不好!玄鸟你不要乱来!”陆机见那玄鸟想要自焚殉情,忙念了一个“召水咒”,召出一股清水浇在玄鸟身上,这才扑灭了那玄鸟身上的烈焰。

“咳咳……上师,你为什么要阻止我,为什么不让我随我夫君而去,你知道我们玄鸟夫妻都是生死相随的。”那玄鸟浑身又是烧焦的羽毛,又是湿漉漉的水珠,狼狈的躺在地上,痛苦的质问道。

“你可知为什么明明你就在不远处,你夫君却不唤你过来帮忙,而是将那巨蟒引致这紫薇树下独自苦斗?是因为他不想让你白白送死,甚至不惜耗尽最后一点灵力,将自己的尸身掩藏起来。他是想让你回昆仑,想让你好好活下去。”陆机面色凝重,冷峻的说道。

“可是我夫君已死,我一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那玄鸟尖锐的嗥叫道。

“你难道不想替你夫君报仇吗?你难道就这么让他白白被那蟒妖吸**魄和灵力吗?”陆机严肃的质问道。

“可我根本不知道那蟒妖在哪,我在这守了数年,也没见过他的影子,而且我也斗不过他啊!”那玄鸟声泪俱下的鸣叫道。

“我刚也扫视过了,的确没有踪迹,看来那蟒妖已经远遁了。回昆仑吧,好好修炼,因果有报,总有一天能够报仇雪恨的。”陆机叹了一口气,静静地说道。

那玄鸟若有所思的望了陆机一眼,这才又俯首拜了一拜,以感谢陆机。然后只见它将身子一抖,甩掉翅膀上的水珠,高声唳叫着冲天而起,如一团鲜红的火焰一般,迅速的朝着西方飞去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啊……”石崇等人看到这一幕,也都不禁感叹道。

“诶,好了好了,不过是一只鸟,虚惊一场,耽误这么半天,赶紧离了这鬼地方吧!”只见一旁的贾谧惊惧已解,不满的嘟囔一声道。

他裤子黏湿,味道也不好闻,故而十分不爽。众人明知其故,也不好点破,只得跟着石崇原路返回。

既然妖祟之谜已解,这园子也不用封锁了,石崇便赶紧带着贾谧等人沿大路回到“寅宾出日”的牌坊处,又进到一座富丽堂皇的楼宇里,早有一群华冠丽服的美女将众人迎进去沐浴更衣,梳洗装饰一番才将他们领至晚宴的大厅里。

“季伦,你这到底给我们准备了什么绝世尤物,卖了一天的关子了,快呈上来吧。”贾谧是最后一个到席的,依旧坐在上首,他刚一落座,便猴急的问道。

“哈哈,不瞒世子爷,我这回可真是买到尤物了,实话告诉您吧,是东海的鲛人!一个个都是金发碧眼,长得十分美艳妖娆,而下半身却是一条大鱼尾巴!神奇吧?!我自己先试了试,还真是尤物,又娇媚又紧致,那感觉,用言语真没法形容!哈哈,世子爷,待会你享受一番就知道了!”

石崇满脸淫笑,眉飞色舞的说道。

“真的吗?!我早就听说这东海有一种妖艳的鲛人,只是一直没有见过,没想到今天托季伦的福要开眼了!哈哈!快快快,快请出来看看啊!”贾谧也目放精光,口角流涎的说道。

“世子爷,包您满意!”

石崇说着,拍了拍手,立马有家丁就推着两辆遮着帷幕的车子出来了。

听石崇说得如此高调,连云淡风轻的陆机也放下手中的酒杯,也好奇的望去,果见帷车里面人影朦胧,似乎是一些年轻婀娜的少女。

陆机刚想再看仔细一点,却只见一名石府的家丁走上来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说道:“陆大人,您府上来人了,似乎有急事要求见您。”

陆机吃了一惊,自己仍在赴宴,家里出了什么事,会眼巴巴的找到石崇府上来呢。

石崇忙告歉离席,来至屋外,果然见到自家的小厮正满头大汗的等在门外。

“阿贵,出什么事了?竟寻至这里来了。”陆机疑惑的问道。

“老爷,大事不好了,朝廷刚刚颁来明旨,要迁您为参军,随大司空卫瓘一起去平定并州的刘渊之乱呢!”那小厮见到陆机,忙一脸急切的上前回道。

“唉,我当什么事,不过是领了个军职,你们着急忙慌什么。”陆机似乎早有所料,心平气和的说道。

“可是,老爷,并州是荒蛮之地,而且是前去平叛,小的听说,那刘渊是个三头六臂的恶魔,手下有一帮妖兵魔将,老爷此去……”那小厮担忧的说道。

“无妨。”陆机云淡风轻的制止他道:“我陆家本就世代是兵马之家,想先祖陆逊,任东吴大都督,统领一方兵马,决战夷陵,火烧西蜀二十万兵马,是何等意气风发。况今大晋以武立国,重视军功。我此去若能立下汗马之功,重振陆家门楣,亦不失为一件幸事。”

陆机双目放光,慷慨的说道。

“可是老爷,圣旨上说,让您明日就随卫老将军的大军开拔,不得延误呢!”那小厮着急道。

“怎会如此仓促,卫老将军不是日前刚回京吗,这军马都没有休整……”陆机沉思了片刻,对那小斯说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吩咐管事替我收拾出征衣物,我拜别了石崇等人,随后就来。”

那小厮领命而去,陆机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

想去军中效命,是自己在信中向恩师卫瓘提出来的请求,想自己陆家本是堂堂军门,如今却不得不依靠卖弄文采,依附权贵,阿谀奉承为生,实在是有辱先祖颜面。只要有了实打实的军功,日后封侯锡爵,想来不是难事。

只是陆机没想到卫瓘对自己的事这么上心,刚一回京便替自己谋好了军职,也没想到出征会这么迅速,自己都还毫无心理准备。正如刚才阿贵所说,那刘渊穷凶极恶,此去并州真的能顺利平叛吗。

陆机皱了皱眉,他方才已饮了不少酒,此时被屋外冷风一吹,不觉脑仁有些微微生疼。

但是已至此,是福是祸都要闯一闯了。自己已近而立之年,大丈夫建功立业,正当其时吧。

陆机定了定心,镇定的朝宴厅里走去。

只见那些装饰华丽帷车已经被撤走,厅堂当中的有几名西番的妖艳女子正在跳着火辣的胡旋舞,而那石崇、贾谧诸人怀里果然都搂着一名金发碧眼的鲛人。

陆机瞥眼一看,那些鲛人不仅长相奇特,而且俱是身材婀娜火辣,最为奇特的是,她们的身子自臀部以下,居然没有双脚,而是一条金灿灿的尾巴,不断地扭动着。

只是这些鲛人身体柔弱,满脸愁容,此时被人把玩猥亵,一个个都是布满泪痕,无力的抵抗着,甚至还能听到一阵阵令人心碎的哀泣之声。

这些权贵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真是完全不顾他人他族的感受和死活。陆机不禁又是一皱眉,对这穷奢极欲、阿谀奉承的‘名士’生活更加失望了。

陆机走向石崇,后者正用一双肥腻的大手在一名较弱的鲛人怀里上下其手的乱摸着,那鲛人瑟瑟发抖的用众人听不懂的声调哀求着,一颗颗晶莹的泪滴如同断线的珍珠一般从她眼角滑落。

“士衡,你家有什么事吗?若不是十万火急的大事,尽可不用管它,先享受当下再说,我已特意吩咐,给你留了一个最美艳的,还没被人**过呢!你也来品品这异域的鲛人,与我们华夏的女子,有何不同之处,嘿嘿。”石崇满脸淫靡的笑着。

“季伦兄,实是不巧,家中的确出了大事,我不得不马上赶回去处理,就先行告辞了。”陆机也不愿多言,淡淡的一作揖,就回身走去。

“唉,士衡,你这……起码尝一口再走啊!”石崇着急的挽留道。

“实在抱歉,事关重大,我必须赶紧赶回去,容我日后再向季伦兄告罪。”陆机说着,头也不回的拉上一旁还正盯着美艳的鲛人目不转睛的看个不停的陆云,朝外走去。

“唉,都什么事嘛,太不会享受了,亏我还给他留下一个最清雅的,真是扫兴。”

“季伦兄,你担待一下,看士衡的样子,说不定真是家中有要事。”

“季伦,别理他,人家讲究名士风度嘛,剩下那个,待会本世子一并替你**。”

只听得石崇、左思和贾谧等人还在身后议论道。

……

陆机拉着陆云走到屋外,只见已是明月朗朗,星河在天。

“兄长,这么急匆匆的告辞而出,家中到底出了什么急事呢?”陆云望着一脸郑重的陆机,不解的问道。

“士龙,朝廷任命了我一武职,明日我就要随军出征了,今后家中大事,可都要靠你撑着了。”陆机微笑着望了这日渐挺拔的弟弟一眼,淡淡的说道。

“啊?”陆云一脸吃惊的张大嘴把。显然他也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夜风簌簌的吹了过来,陆机不再答言。他抬头望了望天边熠熠的星河,眼睛里满是希冀和憧憬的神色。

第六十八章 神剑丢失

相传大禹治水,将把“天下“分为九州,五岳五镇四渎囊括其中,从此九州便成了汉地的代称。

扬州处于九州的东南角,地势平坦,水网密布,风光秀丽。

特别是长江下游一带,河湖纵横,鱼米飘香,堪称水乡。独有句容郡东有青峰数座,纵横数百里,雄峙天东,世人称之为茅山。

自汉代“三茅仙师”在此结庐飞升后,茅山仙宗名声大振,一跃成为当世显宗,门徒修士数以万计,宫观院堂不计其数。茅山也自此坐稳了玄宗之首的位置,甚至常得朝廷封禅,茅山天师也成为朝廷钦封的掌教天师,执掌玄宗数百年。

这一切,既与茅山数代天师进德修业、治宗有方有关,也得益于茅山九峰良好的沟通协作方式,使得各峰能放下芥蒂、同心协力,一致对外。

而眼下,茅山正经历立宗以来的最大一次危机,掌门天师竟在‘罗天大醮’仪式上被天雷所击,并在众目睽睽下倒地殡天,茅山的威慑力和名望自然大受折损,往日对茅山畏惧臣服的各种势力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而最为要命的是,现下茅山九峰各怀心思,不仅南北茅势同水火,连南茅六峰也貌合神离。难怪江湖中人都传言这次危机将是茅山由盛转衰的转折点,处理不好将会把茅山仙宗彻底击溃、拉下神坛。

在茅山天枢峰顶的华阳洞密室里,列席‘九峰公会’的诸峰峰主,也为此头疼不已。

说是‘九峰公会’,其实到会的只有五位峰主。

北茅的和合、幽明二峰向来不参与九峰事务,驯龙仙姑和紫炼真人自然不会列席;白云峰主司马含光负责出山联络安抚诸宗,以获取支持,尚未回来;天枢峰的无尘子天师已然殡天,陆修静尚未获得‘九峰公会’的承认,故而只能作为代理峰主列席。

时令虽是夏末,可这天枢峰顶的石洞内依旧阴冷浸骨,空旷的洞厅内点着数盏长明灯,灯影摇曳,益显凄凉。

陆修静神情垂丧,默坐在末尾的石椅上,他在想,无尘子师尊在思过崖闭关一年,从没踏出石室一步,该忍受了怎样的凄冷与枯寂,谁知苦心经营的一切竟成了梦幻泡影。本来还想着拯救天下苍生,可转瞬却是身死名裂。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老天,有时候还真是残忍。

“既然该到的都到了,我们就开始吧。”只听得朴叙长老苍老的声音幽幽响起,将陆修静的思绪拉回眼前的华阳洞。

“无尘子师侄为了天下苍生和茅山伟业,不惜发宏愿启动‘罗天大醮’,我们诸峰皆荣辱与共,可惜引发了天劫,功败垂成,不能不令人痛心。”

朴叙长老叹了口气,沉重的说道。

无尘子的肉身是上月十五日火化的,掌门去世,茅山众人显然还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连超脱的朴叙长老夜不能例外。

“老夫当时就反对过,‘罗天大醮’规制宏达,法度森严,非是竭一宗一门之力可成的。可惜师弟不听,一意孤行,这才有今日之劫。带累茅山也跟着元气大伤。”紫薇峰主星河天师也惋惜的说道。

星河天师地位尊崇,位列茅山二天师之列。只是他这话隐含褒贬,有心之人自能听出弦外之音。

“星河师伯,师父此举也是为了天下众生和三界劫难,虽然他清楚此中有万千死门,可是为了苍生大计,他也不惜孤注一掷,九死不悔,这正是我茅山承挑天下的风骨所在,难道在师叔眼里,师父的牺牲竟是他一人之过吗?”

果然,陆修静听得星河天师之言,不禁眼含热泪,声音悲愤的质问道。

无尘子是他的恩师,又为宗门操劳多年,劳苦功高,秉事公正,没想到刚刚殡天,尸骨未寒,他的同门师弟便颇有微词,陆修静自然不能忍受。

“是啊,星河子,当时举办‘罗天大醮’可是九峰公会大家一致同意通过的。现在出了事情,也不能让无尘子这个倒霉天师一人背黑锅,逝者已登仙界,固然无法挽回,但我们也必须对他保持足够的尊敬吧。”

玉虚真人虽是北茅中人,可是向来耿介直爽,行事洒落,也出言为无尘子打抱不平道。

一旁的钱妙真和李淑何碍于身份,只得静默不言。

“老夫……老夫岂能是这个意思,道心恒坚,日省己身,我这不是在总结教训嘛。”星河天师有点无奈的说道。

“好了好了,现在是多事之秋,茅山本就不太平,我们大家就不要再窝里斗了。”为了防止不必要的争论,朴叙长老忙打断众人道。

九峰峰主中,朴叙长老辈分最高,无尘子、星河子和玉虚子是同一辈的师兄弟,剩下的五位峰主又是更低一辈的子侄。朴叙长老虽地位最高,但不问宗门俗务。无尘子意外殡天后,自然星河天师威势最大,难怪做了一世老好人的他,突然心思似有些活络。

“玉虚子说得对,逝者已登仙界,既然事已至此,我们只能顺其自然,我们还是说正事吧。修静,这段时间都还是你在代理掌门事务,你先来汇报一下此次事件的后果和初步调查结论吧。”

朴叙长老用修长的指尖敲了敲坚硬的石桌,发出几声清脆的声响,神态疲乏的说道。

朴叙长老还是茅山上辈耆宿,修为深不可测,茅山众人传言他已臻至化神境界,向来不问俗务,但眼下茅山正有分崩离析的危机,他再怎么超然世外,也不得不出来主持大局,帮助年轻的峰主们镇压场面、弹压阴私,以求茅山能顺利度过这次危机。

“此次天劫,除掌门天师当场殡天,处在天雷周围的五名修士也受了轻重不一的灼伤,此外,由于来宾混乱奔逃,有一名名五溪蛮的苗巫和一名河洛帮的小帮众被当场踩死,还有十数名来宾和三名茅山修士受伤,五只坐骑丢失,这些皆已妥善安置了。”

陆修静叹了口气,条理清晰的汇报道。

“咱们茅山的其他损失呢?”星河天师不甘心的追问一句道。

“为‘罗天大醮’投入的诸多人力物力自不必说了,怕是今后很长一段时间茅山上下都得节衣缩食,共克时艰。此外,事件混乱中,走失瑞兽三十九只,打碎法器陈设一百单九架,损坏立真观场地仪门五处,失窃丹药符箓数十,蕉叶院丢失《阴符经》一部,还有……镇山神剑青芒失踪。”

陆修静眉头紧锁,痛苦的说出来最后一句。

“啊?”听闻此言,除了事先早有消息的一两人,其余峰主皆是大惊失色。

“丹药失窃情有可原,《阴符经》不过是军阵兵书,偷了去干嘛?”钱秒真吃惊的说道。

“钱仙姑不要托小混淆,丹药经书是小事,这镇山神剑丢失何其重大,不可不深加追究。修静,怎么会出这种事!事先怎么都没告诉我们?”李淑何双目圆睁,似乎这事比无尘子之死更让他震惊。

“是啊,好端端的青芒剑怎么会丢了,这可是茅盈仙师留下来的神器,连镇山神剑都丢了,传出去我们茅山还怎么立足。”玉虚真人也不由得附和道。

第六十九章 掌门人选

陆修静无言以对,只得垂头不语。

“这件事情,我是知道的。当时事发突然,局势混乱,谁也没注意到无尘子师侄手中的青芒神剑是何时消失的,修静报告给我后,是我同意他先不声张,暗自搜寻的,免得打草惊蛇,让人转移了。谁知竟一无所获,连召灵咒也召不回来,也确是怪事一桩。”

朴叙长老忙出来替陆修静解释道。星河天师也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这事他也是知情的。

“是的,我还是觉得,当下先不要把事情传扬出去为好,一是免得打草惊蛇,方便我们继续严加查访。二是这件事情,毕竟于我们茅山威信有损,传出去只会让那些对茅山敌对的势力更加有恃无恐。”陆修静向众人分析道。

“既如此,起码要传讯所有黄冠以上的高层,现在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必须要加大搜查力度和范围了,说不定,贼人都已经带着青芒神剑远遁了。”李淑何责怪道。

“或许,还有一种可能。”一向稳重的钱妙真也插嘴道。

众人听了此言,纷纷疑惑的转向钱妙真。

“我们或许忽视了一种可能性,这青芒神剑也有可能是我们茅山自己人所盗,即使是外贼盗的,绝对也有内奸在帮忙,不然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得手。我觉得如果是这两种情况的话,出事后,我们把山门看守的那么严,那人带着青芒剑,倒很有可能还藏在茅山诸峰上。”

钱妙真静静地分析道。

“啊?你是说,这青芒剑还有可能在九峰中?”星河天师吃惊的说道。

“这只是我猜测的一种可能,而且也不一定就是在九峰。茅山中人迹不至的奇峰野岭多着呢。”钱妙真继续说道。

“妙真师妹说的很对,看来我们不能光盯着山外,对茅山各峰看来也有必要增派人手加大搜寻。”陆修静若有所思的说道。

众人皆认可的点了点头。

“这些都要抓紧去办,这件事情就先议到这里。眼下最重要的是,查明无尘子师侄的死因和确定茅山新任掌门。”朴叙长老叹了口气,缓缓的说道。

“掌门天师的死……不仅是天枢峰,也不仅是茅山……而是整个玄门和三界的损失……师尊他老人家死的蹊跷,我的心里一直都没能原谅自己事先为什么没能发现端倪……”

陆修静低垂着头,深深自责的说道。

“修静,谁都没法预料未来,这不是你的错。”朴叙长老安慰他道。

钱妙真也一脸关切的望着陆修静,秀美的双眉紧蹙。

“事情发生后,我一直不愿接受这一事实,也和几个得力的羽士一起仔细的调查过来龙去脉和现场的状况,并没有发现任何蓄意的因素……似乎真的只是……一场意外。”陆修静痛苦的攥着拳头,无力的说道。

“一场意外?你们究竟有没有调查清楚,且不说掌门天师法力高强,不可能自踏死门,就是这‘罗天大醮’,历史上也不知举办了多少次,从来没有听说过主祭触动天谴神雷而亡的!”李淑何口沫横飞的说道。

“是啊,‘罗天大醮’何其关键,无尘子肯定也是小心翼翼推演了无数遍,怎么会自踏死门呢?”星河天师也表示疑问道。

“可是我们盘查了所有的细节,并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师尊他老人家确实是在用青芒剑顺星的时候,不小心触动了太微垣的死门,最终引发了天谴神雷,导致仙灵瞬灭,我们排查了所有可能的蛛丝马迹,并没有谋害的迹象。”陆修静难受的说道。

“这只能说明你们一无所获!外面可是传言纷纷,说我们掌门天师的死可不是个意外,甚至还有人说很可能是内鬼所为!”李淑何咄咄逼人的说道。

“李师兄,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陆修静愤怒的抬眼问道。

“什么意思,这还用我说嘛,我是你觉得你们天枢峰的人查办不力啊,而且说不定还是有心包庇!掌门天师的神剑是那个长相妖艳的叫葛山还是葛水的小孩递给他的把,你们有没有好好盘查下这个小孩的来历?”李淑何见陆修静激动,也毫不客气的大声质问道。

“葛水是我带上山的,他的身份我可以担保,决不会是别人安插的工具,这一点郭四朝师兄也可以作证。而且这小孩心地正直,我对他知根知底,也对他有信心。这件事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陆修静暂定截铁的说道。

“是你的人吧,哼,那就不能光听你一面之词了,你应该把他交给我们来盘问。若是真的没有关系便罢,要是于此事有粘连,恐怕某些人也脱不了干系。”李淑何也针锋相对的说道。

“你……你这是血口喷人!”陆修静青筋暴露。

“呵呵,急了?没事你激动什么,我一直在想,掌门天师逝世,这到底谁获利最大呢?”李淑何一脸阴狠的盯着陆修静说道。

“你……”陆修静气得鼻孔微张,差点就要对李淑何动手了。

“都够了!”朴叙长老连忙制止两人道:“掌门刚去世,难道你们就要窝里内斗吗?眼下正是茅山的危难之时,天下震荡,外敌环伺,魔物蠢蠢欲动。你们、你们居然还要自相损耗!”

朴叙长老的声音有些微微发颤。

“葛水这孩子我也看过,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无尘子的死因是要好好调查清楚,要给众人一个明白的交代,可是我们也不能因此相互攻讦。时值多事之秋,我们茅山还是要同舟共济才好。”

“总之葛水这孩子我可以担保,我不允许别人对我的人说三道四。”陆修静坚定地说道。

“好,这可是你说的,日后要是让大家发现葛水有什么问题,可都要算到你的头上。”李淑何不依不饶的说道。

“好了,此事就到这吧,为了安定人心,继续维持茅山九峰的团结,我们需要挑选一名众望所归的新任掌门。”朴叙长老的苍老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

“哟,咱们茅山的掌门什么时候开始推选了,以往不都是你们北茅的直接指定吗?”玉虚真人嬉笑着谑问道。

“掌门天师死的仓促又蹊跷,自然来不及指定下任掌门,眼下又是动荡之际,当然要大家公选,挑选一名德高望者担任。”李淑何说着,饶有意味的望了星河天师一眼,后者也回以一个默契的眼神。

“这掌门之位,不是历来都是由我们天枢峰主担任吗?怎么奔雷峰主会提出这种提议?”听得李淑何之言,陆修静尚在隐而不发,一旁协助会务的羽士宋煜忍不住了,站出来辩驳道。

“九峰公会,什么时候有一个羽士说话的份了?”李淑何斜着眼睥睨的说道:

“天枢峰霸占掌门之职,也就是这一两百年的事,三茅祖师可没有定下宗规说只能由你们天枢峰执掌权柄,再说掌门天师死得仓促,又没有指定继承人,当然就得推选德高望者的耆宿来稳定大局,依我看,星河天师位列茅山两大天师之一,又深孚众望,最有资格担此大任。”

“哪里哪里,老夫不过是忝居此位罢了,不过,若是宗门有需要,我这把老骨头还是愿意奉献的。”星河天师犹疑了一下,谦虚的说道。

“我认为不妥,掌门天数早就指定陆师兄为代理掌门,茅山中人都清楚,陆师兄就是掌门天师的继承人,衣钵传承乃茅山根本,怎么可以擅动。”见陆修静不好为自己出言,钱妙真忙站出来指斥星河天师和李淑何道。

“哼,妙真师妹还真是处处维护陆师弟呢,说什么茅山根本,我看你这根本就是因私废公,因儿女私情而不顾茅山稳定的大局吧?让陆修静这么年轻的人来担任茅山掌门,我看连北茅的人都会不服吧?”李淑何不屑的说到。

“你……”钱妙真一时气噎。

“呵呵,这是你们南茅的事,可别扯上我们,你们什么时候顾及过我们北茅的感受了,反正你们选谁都一样,别想来干涉我们北茅事务。”玉虚子冷笑几声,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好了,虽然无尘师侄没有留下金瓶协契,但是他曾像老傅表露过,他是希望陆修静继承衣钵的,我尊重他的遗愿和茅山的传统,愿意让修静来执掌宗门,前面我也问过司马含光的意思,他也是支持陆修静的。”朴叙长老见众人争执,只得再度发声调和道。

如此一来,起码有三位峰主支持陆修静了。

“可现在掌门天师的死因未明,依我看,陆修静身上还带有嫌疑呢!他又不愿让我们审讯葛水,如此藏私,怎能服众!”李淑何依旧咄咄逼人的说道。

“李淑何……你!”陆修静剑眉倒竖。

“既然已有三位峰主支持陆师侄,依我看,就让陆师侄继续担任代理掌门也行,等无尘子的事情彻底调查清楚了,到时候大家再商议正式的掌门也不迟。”星河天师见大局已明朗,便就坡下驴的说道。

他本是个老谋深算的人,一辈子小心翼翼,见没有十足的把握,自然不会冒险。

“星河师叔,你……”李淑何见星河天师怂了,一时气急的背过头去。

“星河师侄说得也未尝不是个好办法,眼下就先这样吧,陆师侄还是代理掌门,行天枢峰主之职。马上就是三重天的校考和玄道大会了,这才是茅山仙源传承的根本,大家还是要足够重视,好好筹备和发觉,为九峰的找到新鲜的传承血脉。”朴叙长老幽幽的说道。

“修静,这些事情变都要辛苦你了。”

“为了茅山,鄙人自当竭力。”陆修静俯首郑重的说道。

“好了,此次公会就到这了,还望大家和衷共济,共克时艰啊。”朴叙长老叹了口气,最后说道。

诸事已经议定,诸峰峰主各怀心思的走出华阳洞,身影一晃,化做几道耀眼的流光,向不同方向的诸峰峰顶而去。

茅山九峰依旧是天高云淡,静静矗立,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第七十章 饭堂争论

距离‘罗天大醮’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可是葛水缺依旧无法忘记那醮典上的最后一幕。掌门天师遭天谴神雷后,死不瞑目的盯着自己的方向。

“是你,是你!”

掌门天师耗尽最后一丝灵力,到底想说明什么呢?

这些天来,各种各样的人问过葛水无数的问题,无非就是想知道葛水和掌门天师之死是否有关系,葛水不得不一遍又一遍的向众人解释。

自己是问心无愧的,葛水对自己这么说。但是,他还是隐瞒了那天夜晚在松林里听到的消息。毕竟此时说什么都晚了,再把那件事说出来,只会暴露自己,以自己目前的实力,只会招致杀身之祸。

陆修静黄冠也找过葛水,但他和别人不一样,他没有问自己一大堆问题,而是直接镇定地对葛水说他相信葛水,让葛水不要有压力,好好修炼就行,把葛水感动的不要不要的。

可最终,葛水还是没能鼓起勇气将事实告诉陆修静。

不久后,葛水就听到陆修静继续兼任代理掌门的宣告。这件事情在茅山又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按照茅山的传统,前一任天枢峰主飞升或者隐退,应该由他指定的继任峰主担任茅山掌门的。可是上任掌门天师意外殡天,虽还没正式指定陆黄冠为接班人,可大家都心知肚明无尘子天师明明已经将衣钵传给陆黄冠了,为什么陆修静还要冠上代理掌门几个字呢?

葛水心底很是为陆修静报不平。

茅山上下为了此事,也都分成了意见不同的几派。每天早课或者几个人聚在一起的时候,总能听到争论之声。

比如现在,在一重天西头的饭堂里,几名弟子就为此争执不休。

“让一个黄冠直接出任掌门天师,这不是胡来吗,换我我也不服啊,你们等着吧,我表哥是李淑何真人身边的得力羽士,他告诉我,李真人正在联络一帮同道,发起‘倒陆运动’呢,连星河天师也已经表态,我看陆黄冠在代理掌门位置上呆不久的。”

司马宗正喋喋不休的向他的几个跟班吹嘘道。

“是啊,茅山历史上,还从没出过这么年轻的掌门呢,这岂不是瞎闹嘛。而且我看这陆黄冠也没有出任掌门的德行嘛,上次不还是包庇葛水他们两个偷盗嘛,这样的人哪能服众。”一旁的王澄连忙附和道。

“你们少放屁!陆黄冠出任代理掌门是九峰峰主公投的,怎么就不能服众了,我觉得陆黄冠最有狭义心肠,担任掌门最合适不过了。”慕容廆听不过,出声反驳道。

“是啊,陆黄冠年轻有为,是年轻一辈的翘楚,有他的带领,咱们茅山肯定能顺利度过面前的难关。”一向腼腆的绿珠也忍不住说道。

“呵呵,年轻有为,不过是长得帅气潇洒点,讨你们这种花痴女孩子喜欢吧。我还听说啊,这陆黄冠能够顺利接任代理掌门,是多亏了玉容峰的钱妙真仙姑襄助呢,有小道消息说这两人是青梅竹马,即使现在也还是藕断丝连,暗通款曲呢。”司马宗猥琐的笑着说道。

“不会吧,竟有此事?他们二位峰主若真是情意相通,倒也算是一桩美谈了。”刘琨向来不愿参与这些无聊的口舌之争,听到此话也好奇的问道。

“什么情意相通,不过是男奸女盗罢了。”王澄不屑的说道。

“是啊、是啊。”司马宗也附和道。

“你们两个嘴巴给我放干净点!”葛洪本来不想搭理司马宗这一帮人,一直在埋头吃饭。听到这里,实在听不下去了,把筷子一丢,气愤的说道。

“哟哟哟,怎么了,我们说什么碍着你了?难道那钱妙真仙姑是你的梦中情人,你还不许别人说她了?”司马宗撇着脸说道。

“司马兄你说错了,我看呐,他和那葛水说不定都是陆黄冠养的小面首呢,不然那陆黄冠怎么这么偏袒这两个小子,哈哈哈。”王澄放肆的嘲笑道。

“你再喷粪试试!”葛洪气愤的把手中的碗一摔,就想上去揪打王澄。

“哥,何必跟这种渣滓一般见识,他们爱叫,就当狗吠好了。”葛水忙拦住葛洪,不屑的望着司马宗等人道。

“葛水,你!……”司马宗等人听了葛水的话,也气的脸色发绿,迎上来就想和葛洪等开打。

“怎么了,怎么了?!吃个饭也要吵起来,都吃饱了撑得慌是吧,若这样,要不要本师罚你们辟谷三天!”听得饭堂里闹哄哄的,正在另一边执事区进餐的王之远和李明等赶紧过来严厉的斥责道。

“王师,我们本来没想吵的,是司马宗他们,对前阵子宗门关于代理掌门的安排不服,嘴里不三不四,说了些陆黄冠的坏话,还说我们上次被关入山牢,是因为您和陆黄冠偏袒才被放出来。”葛水马上一脸委屈的向王之远告状道。

“司马宗、王澄!上次的事情,不是禁止所有人再提起吗?!你们这是明知故犯吗!”王志远心中对上次的事情很是忌惮,听到葛水说司马宗等又在借题发挥,故而气愤的训斥道,

“王师,我们没有,是葛水他……”王澄等马上辩白道。

“好了,我不想听你们解释,陆黄冠出任掌门是宗门的决定,岂是你们这些不入流的低阶弟子所能议论的,再让我听到你们在这说三道四,你们就等着关禁闭吧。”王之远严厉的说道。

“弟子领命。”见王之远训斥,众人忙躬身退下道。

“慢着,正好你们都在,本师还有要事宣布。”王之远想起了什么,大声的说道。

听见王之远还有事情宣布,众人忙停住了脚步。

“我刚接到高观主的通知,宗门已经定下了,下个月就是你们校考的日子,你们大部分人上山也都有一年多了吧,能不能顺利升上二重天,就看这次的校考成绩了。特别是有些人,已经在一重天混了好几年了吧,要是这次再升不上去,我都替你丢人。”

王之远说着,瞥了一眼司马宗。

司马宗脸红的和马猴屁股一样,低下头缩到了人群中。

“噗。”葛水看到这一幕,禁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葛水弟弟,你笑什么,这次的校考你有把握一次通过吗?”乐正绫凑上来轻轻问道。

“差不多吧,我觉得一重天教的这些东西,我早就烂熟的了,还是快点升上二重天的好。我听人说,那边会教一些真正的玄术,不仅有变幻之术,甚至还能得到自己的法器呢!不像一重天全是些枯燥的经文和一板一眼的基本功。”葛水绘声绘色的说道。

“这么棒!唉,真羡慕你,悟性那么高,经文看一遍就会,我可是觉得一重天教的这些我很多都还没记住呢。”乐正绫扶着额,头大的说道。

“那乐姐姐,你要加油哦。”葛水甜甜一笑,跟着众人步出了饭堂。

只听得远方经堂里上课的钲板已经敲响,乐正绫也只得苦笑着跟了上去。

第七十一章 遭遇绑架

相比于三年一次的玄道大会,茅山的校考是每年一次。玄道大会是茅山弟子进入九峰的考验,而校考则是三重天内的晋升,一般都是在秋季举办。这两者可以同时,也可以分开举行。

而今年,正好是茅山玄道大会和校考同时举行的一次。

自从得到校考的确切消息后,一重天的众多低阶弟子一个个都卯足了劲,纷纷开起了紧张的临阵磨枪模式。

葛洪就不必说了,他一直都是勤学苦练的代表,谢鲲、慕容廆等人也都开始起早贪黑的背书和练功。连那骄纵惯了的司马宗,嘴上说着对这什么校考之类的不放在心上,实际上却是偷偷地开小灶、加夜班。

唯独葛水,依旧是我行我素,每天太阳晒到屁股才起。每次去练功场和教室也都是最后一个,对这一切似乎毫不上心的样子。

而当葛洪或者绿珠、乐正绫他们关切的询问时,葛水总是说自己有把握。

倒不是葛水想要装逼,实在是他觉得一重天教的这些东西,除了长春功法没办法速成,其他的知识都不够他学的,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么简单的经文、典籍和医药知识等,大家花那么多心思都记不住。

可能是天生的吧,没办法,葛水百无聊赖的想着,一边朝广场上的堂院走去。

今天是校考的第一天,茅山章程规定开考后就不能再入场,故而葛水比平时出门的稍微早一点。

乳白色的晨雾在山间弥漫,如同牛奶一般,空气清新湿润。茅山气候晴和,几乎一年到头都很舒适。葛水伸了个懒腰,深吸了一口略带凉意的空气。

他转过一个庑堂,正想抄小路向坡上的玄土堂而去。却忽然只见一个灰袍的年轻执事迎面走了过来。

“葛水是吧?”那人出声询问道。对方嗓音低沉,像是有意压着一般。

“这位夫子有什么事?”葛水警觉的问道。

“玄土堂的屋梁前阵子被风雨损坏了,你们考试的地方换了,你随我来吧。”那人幽幽的说道。

葛水两边一瞥,只见自己身处一个逼仄的小巷子里,四处一个人影也没有,不由得暗叫不好。

“啊,这样啊,那就有劳夫子带路吧。”葛水仰起脸,满面含笑的说道。

他本就生得光彩照人,这一笑,更有如春花绽放,令人心旌一荡。

那执事一愣,刚想在前带路而去,却只见葛水呲溜一声,撒开脚丫子飞快的朝后面跑去。

前段时间根本就没有大的风雨,怎么可能将屋梁刮坏。再说了,那么多弟子,哪会有执事一个个拦路亲自通知的。葛水一边没命的跑着,一边心想道。

“哼,这小鬼。”那灰袍执事轻哼一声,也并不着急,见葛水跑出了有十多米远,这才身形一晃,飞快的追了上来。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葛水就觉得背后一阵凉意,显然那人已经追上来了。

见鬼!葛水不禁心头大骇,可四周一个人也没有,他不由得张开嘴巴:“救命……”

葛水还没来得及喊出来,却只见一道青色藤蔓如同龙蛇一般,飞快的缠上了自己的脖子,那藤蔓上还带有尖锐的小刺,一下就扎进了葛水的肌肤中,疼得他一阵哆嗦,口中的呼救声也只得戛然而止。

“呵,倒是挺机灵,可惜功力太低了,也不知道主人点名要你干嘛,你倒是继续跑啊。”那人不屑的一笑,阴冷的说道。

葛水见到缠在自己脖子上的藤蔓,此时正握在那人手中。葛水知道茅山的法术众多,也不知这人使的是什么功法。

葛水连忙举起双手,表示自己并不会反抗,请他不要伤害自己。

那人倒也没有继续加大藤蔓缠绕的力度,他将手轻轻一挥,那藤蔓缠着葛水,被轻松地提了起来,一收一放间,隔水已经腾空而起,被他抓到了手中。

只是那可是带刺的硬藤,被他这么一甩一放间,葛水自然不太好受。

葛水不知道这人是谁,也不知道他要对自己干嘛,只得大睁着眼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看他接下来怎么行动。

那人却似乎丝毫没把葛水放在心上,他将缠着葛水的藤蔓轻轻一提,竟将葛水直接背到了背上,也不多言,沿着一条偏僻的小巷,飞快的朝坡上奔去。

难道这人是茅山某峰的高阶弟子?

葛水心下一惊,不由得吓出了一身冷汗。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他自然知道茅山上下并不是所有人都是一心向道的正直修士,还有许多躲在阴暗处的阴谋小人,在谋划着一些见不得人的隐秘之事。以此来说,连司马宗、王澄那样的势利小人,虽然行径可恶,倒还不是令人可怕的,可怕的是这些躲在黑暗中的人。

难道这人是上次松林里碰到的那个男的吗?想到这里,葛水不禁又是一哆嗦。要是那样的话,只怕自己真的小命不保了。

葛水忐忑不安的想着,却只见那人速度忽然加快了。他虽然还扛着葛水,但是却虚若无人一般,灰色的身影如同一道闪电般行动迅速。

葛水一开始以为那人绑下自己,会朝山门外逃逸。可是现在却发现他的路线却是向着山上,只能是茅山内鬼无疑了。

那人身法奇快,加之现在所有人都去堂院参加校考了,故而两人一路几乎没有碰到什么阻拦。那人扛着葛水,穿堂踱院,不多时功夫便来到了前往二重天的山门处。

葛水还在想那人会想什么招数绕过把门执事的看守,却只见那人旁若无人的直接朝山门行去。

难道这人要硬闯吗?葛水不禁一阵惊愕。

眼看着离那些执事越来越近,葛水不禁将心提到了嗓子口。这绑架自己的人虽然身法迅速,但是凭葛水的观察,应该也还没有快到毫无踪迹的程度。只要那些执事发现点异样,一示警,就算打不过这神秘的绑架者,起码也可以惊动高阶的执事,至少赢得一线生机。

葛水还在想着,却只见那人忽然步法一换,身形一下子变得飘忽起来。竟大大咧咧的直接从守门的执事人群中穿了过去,可那些执事却浑然不觉,如同在他们面前隐身了一般!

怎么回事,这些执事眼瞎了吗?葛水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其实,并不是那些执事眼拙。而是这人的步法实在诡异,要是在那几个守门的低阶执事看来,则只是眼前灰光一闪,如同飘过一阵山间的晨雾一般,自然不会发现什么异样。

葛水这下绝望了,看来这神秘的绑架者身法已经匪夷所思到了极点,这些守门的执事和他之间的差距何止天壤之别,就算发现,也不可能救下自己了。

看来自己这次真的是碰到厉害的狠角色了,也不知道他绑架自己是为了什么,要是要想谋害自己,估计自己是完全没有活路了,葛水不禁丧气的想道。

第七十二章 金木斗法

那灰袍执事扛着葛水,旁若无人的接连通过两重天门,径直朝茅山更高处走去。

山道崎岖险峻,两旁林木森森,十分难走。可那人确是脚下生风,身轻如燕,脚尖几点间,已经轻松的上行了数百米。

葛水还从没有到过这么高的地方,只见到路边全是参天的古木,上面古藤虬轧,两旁密林里更是鸟兽嚎鸣,四处没有任何人类活动的痕迹,虽然清幽古朴,但在此时的葛水心头,却只觉十分骇人。

眼见着自己两人越登越高,山脚下的宫观楼宇已经渐渐看不清了,葛水心中的希望也逐渐熄灭。已经到了人迹罕至的茅山诸峰之中了,也不知道这人是要带自己上茅山九峰的哪一峰,更不知道这人究竟是想拿自己干嘛。

不过看他那凶狠的样子,肯定不是什么善茬,葛水只觉凶多吉少。他忙努力转动脑子,想要找出一个脱身之策摆脱目前的困境。

“这位……上仙,您也累了吧,咱们歇歇吧,您放心,我肯定不会跑。也不知道您想找我干嘛,我肯定配合您!您看,我这么小,功力又低微,还能逃脱吗?”葛水试探着和那人搭讪道。

“闭嘴!再出声就先割了你舌头,反正祭品也不需要全尸。”那人阴狠的威胁了一句,手上一使劲,葛水脖子上的藤蔓也紧了几分,疼得葛水一哆嗦。

不过葛水此时倒还顾不上疼痛,他被这人的话吓坏了。

祭品?什么祭品?茅山难道还有用人来祭祀的支派?葛水不禁心里一咯噔,吓得赶紧闭上了嘴巴。

山林间的草木愈加茂盛,那人扛着葛水,也愈加的加快了脚步。

就在葛水万念俱灰间,隐隐却听到一阵吟诵声从前面山林里传来。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兮!”

葛水听出来,这是《南华经》里的句子。

这声音清越苍老,似乎还有点熟悉。葛水刚想呼救,却只见那人手上一用劲,藤蔓死死的缠住了葛水的脖子,使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那人似乎对来者也十分的忌惮,扛着葛水往路旁一闪,隐入了路旁的莽莽丛林之中。只见他脚尖踩着树木枝丫,飞快的在丛林里穿行起来。

“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合一。前面的小友,何故如此匆忙?”

只听得那苍老之声反而愈发的近了。

葛水心中不禁大喜,这声音沉郁沧桑,带有悲天悯人的神色,分明是自己的经学夫子孔阳长老的音色!

可是这孔阳长老虽然是上清峰的长老,地位尊崇,但是向来只见他诵经,从没见他显露任何法术,只是一副睿智长者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神秘执事的对手。

可是看这灰袍执事的样子,却是十分慌张,不顾一切的往丛林深处奔去。

“怒其臂以当车辙,不知其不胜任也。小友,你要哪里去。”

只听得又是清越一声,那皓首穷经的孔阳长老赫然出现在两人前方。

只见他一袭黑袍,手拿拂尘,满头白发,很是道骨仙风。

“老头,无事为何挡我的道。”那灰袍执事压低声音说道。

葛水发现,不知何时,那人已经拿了一个面具罩在脸上,挡住了面容。显然他不想在孔阳长老面前暴露真容。

“呵呵,在茅山,还没有一个人敢这么称呼老夫。还有你背上扛的是什么……那不是,那不是葛水吗?”孔阳长老声音一惊。

那人见已然暴露,也不多言,直接将手一挥,立时便有两道绿色的藤蔓疾驰而出,如毒蛇一般向着孔阳长老射了过去。

葛水不禁一惊。看来这人除了身手敏捷,最大的杀手锏还是能随心所欲的操控藤蔓。

只是葛水见到他这次射出来的藤蔓和困住自己的还不大相同,上面布满了倒刺和花花绿绿的斑点,倒刺上似乎还有闪耀的汁液。

这明显就是有毒的嘛!

葛水不禁为孔阳长老担心起来,虽然前面已经见识到孔阳长老身法奇绝,但是毕竟没见他打过架,平时又都是慈眉善目的样子,万一不会这伤人的功法怎么办。

可事实证明,葛水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

只见孔阳长老洒脱的将手中的拂尘一挥,那拂尘上的白毫如同根根利剑一般飞射而出。

“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

只听得孔阳长老念念有声,以指驭毫,那根根白丝迅疾的射入灰袍执事操控的藤蔓之中,将它们刺得粉碎。

“上决浮云,下绝地纪!”

只听得孔阳长老又是一声吟诵,那根根白毫如同有生命一般,漫天旋转而下。不多时功夫,已经布成一个密密扎扎的白毫阵,将那灰袍执事和葛水封闭在当中。

“大道无常,常与善人。你逃不脱了,快束手就擒吧。”孔阳长老威严的说道。

“哼,老匹夫,不敢与我真刀真枪打一场,就不要挡道。凭这丝毫之阵,也想困住我吗?”那灰袍执事不屑的说道,只是声音里没有多少底气。

“唉,你这又是何苦,不过还是羽士的胎息境界,你我之间何止隔着山海,又何必做困兽之斗。”孔阳长老惋惜的说道。

“哼,老匹夫,休得逞口舌之利。”

那灰袍执事说着,双手撑地,口中念诵道:“合抱之木,生于毫末!”

霎时间,只见地劈山崩,有无数碗口粗的巨木破土而出,并迅速的拔地而起,向那白毫围成的边界冲击而去。

“呵呵,倒是不能小瞧了你这木灵之力!可惜,老夫的金系玄术,专门克木。”孔阳长老爽朗一笑,再次将手一挥,吟诵道:

“开以阴阳,持以春夏!”

葛水见到,随着孔阳长老手诀一换,那白毫阵又出现了变化,当中有数十股毫毛组成一个高速旋转的圆盘向着那巨木根部切割而去。

只听得刺啦有声,那数根粗大的巨木竟被看似柔弱,实则锋利无比的白毫齐根切断。冲到阵法边界的木块也被根根白毫割成了碎片。

看样子,这个灰袍执事已经被这孔阳长老压制的死死的了,葛水不禁心中一喜。

“今日落在老夫手里,你是走不脱了,又何必再徒耗灵力呢。”孔阳长老再次劝道。

“哼,老匹夫,不过是一个困人之阵,我不束手就擒,你又能奈我何。”那灰袍执事依旧嘴犟道。

“唉,终究是执迷不悟。”孔阳长老惋惜一叹,无奈的将手一挥。

立时便有数十股白毫如同利箭一般朝着阵法中心的两人飞射而来。看那阵势,要是被射倒,只怕会穿个透心凉。

哇擦,孔阳长老你看着点啊,不要连我也跟着遭殃啊!隔水心内不禁一阵惊悚。

好在那灰袍执事又是一声吟诵:“山木自寇!”

立时便从地里又长出数块木桩,迅疾的将葛水两人合围在当中,竟形成了一个密闭的空心木球。

葛水只觉眼前一片漆黑,更要命的是,耳边听得阵阵刺耳的滋滋声,明显是那些锋利的白毫已经穿木而进。

葛水害怕的闭上眼睛,以为那些白毫也可能会射到自己身上。可是过了好一会儿,却丝毫疼痛也没感觉到。

第七十三章 校考迟到

随着那白毫穿木而入,葛水只听到那灰袍执事闷哼几声,身体不由自主的一阵颤抖。不用想也知道,那些白毫刺入了他的身体。

不过那孔阳长老似乎并没有想要伤他性命,故而白毫没有扎入他的要害,只是给了他一些苦头吃。

“年轻人,好汉不吃眼前亏,你不是我的对手,又何必自讨苦吃。”孔阳长老依旧是缓缓的说道。

“哼,你以为这样你就能困死我了吗。”那灰袍执事冷笑一声。他见木桩护罩并没有用,便将它瓦解了,对着孔阳长老怒目而视。

“我的金系玄术专克你的木系玄术,难道你还有什么别的法子破阵不成。”孔阳长老胸有成竹中的说道。

葛水也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样子,这灰袍执事完全不是孔阳长老的对手,都被逼到了这种地步有还能有什么孤注一掷的法子呢。

葛水刚想到这里,心头忽然却又浮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不好!葛水刚想动作反抗,却发现已经晚了。

只听那灰袍执事口中吟诵道:“二气交感,化生万物!”,同时将手一甩。只见他的手霎时也变成了几股藤蔓,和捆住葛水的藤蔓长在了一起。

他将葛水向后一旋,蓄好劲后再向前一甩,葛水立时如同被弹弓发射出的弹丸一样,飞快的朝那白毫法阵的边界撞去。

“啊啊啊!救命啊啊!”葛水眼见着就要撞上了,顾不得许多了,吓得大叫起来,他知道一旦撞到那白毫边界之上,只怕会和前面的巨木一样,被割得粉碎。

“唉,执迷不悟。”孔阳长老只得一声惋惜,将手一挥,将葛水面前的白毫收回。

那密不透风的白毫阵自然也就出现了一个较大的缺口。

“负阴抱阳,生生不息!”那灰袍执事赶忙抓住这个空隙,空中飞快的念诵咒语,竟将自身也化作一道细长的藤蔓,以迅雷之势朝那缺口冲去。

孔阳长老刚接住被灰袍执事甩出的葛水,以免他被摔得头破血流。再回过头来时,只听得树叶簌簌之声,林间一阵响动,那灰袍执事已经化作藤蔓在密林中疾驰而去了。

孔阳长老雪眉一皱,立马将手一指,那数千道白毫如同流星急矢一般追了上去。

可终究只追了数十丈,便已是强弩之末,脱离了控制范围,纷纷掉头飞了回来,又重新汇聚成一束,收聚在拂尘上,很是神奇。

“孔阳长老,您怎么不追啊,难道就这么放他走了?”葛水忙着急的问道。

“穷寇莫追,何况他已经远遁了。”孔阳长老长眉如雪,捏须苦笑道。

“可是,这样的人潜伏在茅山,难道不是一个威胁吗?”葛水见孔阳长老这么淡定,疑惑问道。

“就算除了他一个又能怎样,你以为茅山有过真正太平的时候吗?”孔阳长老释然一笑,摸了摸葛水圆溜溜的头:“况且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吧。”

“哎呀!糟糕,我要误过校考的时间了!”葛水听孔养老一说,这才恍然大悟的惊叫道!

“这可怎么办,怎么办!”葛水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跳起来朝着下山的小路狂奔起来。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葛水,你忘了夫子平时怎么教你的了,凡事要淡定。”孔阳长老呵呵一笑,散淡的说道。

“长老!您说的轻巧,我要是赶不上校考,就没有升入二重天的资格,还得在一重天窝囊一年,这会无聊得要了我的命的!”葛水已跑出数十步远,在下面大喊道。

“呵呵,终究是蓬头稚子。”孔阳长老淡然一笑,将拂尘一甩,身形竟又凭空消失了。孔阳长老再一现身时,已经出现在葛水的上空。

“傻孩子,有老朽在,你担心什么。”孔阳长老微微一笑,将手中拂尘一甩,裹住葛水,再度消失在茅山云雾中。

葛水一大早接连两次被人捆缚飞驰,感受却完全不一样。此前被那灰袍执事拿住时满心忧虑,惊惧不已。现在在孔阳长老的拂尘中,却只觉欣喜新奇。

葛水喜出望外的看着自己穿云破雾,凌空疾飞,不多时功夫便出现在了一重天礼真观的上空,心中不由得大呼过瘾。

可还没等葛水回味过来,只见孔阳长老已将拂尘轻轻一放,葛水便被轻甩至玄土堂前的走廊里。

只听得耳边“梆梆梆”几声,显然是已经敲过开考的钲板了。

葛水四处一望,果然见到王之远正一脸凶神恶煞的站在堂院门口。

“夫子。”葛水只得把头一缩,愁眉苦脸的上前一施礼。

“葛水!又是你!你也太不上进了,平日里懒散也就罢了,今天是校考,你也迟到!都已经敲过钲板了,这次的校考你也不用参加了,好好回去反省吧!”王之远一见葛水,立马劈头盖脸的训斥道。

“王师,这次我真的没有故意迟到,我是在山间被人绑架了,才给耽误了。”葛水赶紧解释道。

“呵,葛水,你这还真是撒谎不打草稿啊,青天白日,茅山之中,谁会绑架你?你能找个现实点的理由吗?”王之远气呼呼的质问道。

“是真的,王师……弟子不敢撒谎。”葛水急忙辩白。

“还敢嘴硬!那我问你,那人既能在一重天绑走你,你又是怎么逃脱的?凭你那低微的功力吗?”王志远不削的嗤笑道。

“葛水没有撒谎,是老夫救了他。”孔阳长老在一旁见这师徒二人在那争执半天,不觉哑然失笑,这才现身淡淡的说道。

“孔……孔阳长老!”王之远不觉一惊。

“怎么,你连老夫都信不过吗?”孔阳长老慈和的笑道。

“弟子不敢。只是,您怎么在这里?还有,茅山出了内贼,是不是得赶紧上报?”王志远立马恭肃的说道。

“上清峰今年安排老夫作为一重天的主考,在半山正好遇见葛水被人绑架,就顺手救下了他。事后老夫自然会上报,现在校考在即,还是先以校考为重。”孔阳长老坦然说道。

“弟子领命,只是这葛水已然迟到,是否……”王之远还想啰嗦,却被孔阳长老打断了。

“事发突然,虽要坚持原则,也需学会权变,我听闻葛水是你们这届中最出类拔萃的弟子,他要是能在校考中拔得头筹,于你这记名夫子,不是功德一件吗?况且我这主考未到,便不算已开考。”孔阳长老捏着长须,娓娓说道。

“却……却是如此!”王之远一下子转过弯来了,欣喜地说道。

孔阳长老和蔼的笑着,将手中的案卷交给王之远,王之远自去分发不提。

第七十四章 一箭之仇

葛水进到堂院,果然见众人都已经在静坐等候了。

只见司马宗、王澄等人在那里挤眉弄眼,奚落道:

“某些人啊,仗着那名不正言不顺的代理掌门宠爱,真是有恃无恐,连校考都不放在心上了,想迟到就迟到。”

“是啊,他这何止是不把校考放在心上啊,简直是不把王夫子放在眼里嘛。”王澄一边说着,一边还拿眼去睃王之远。显然他是想故意挑拨激怒王之远,使他迁怒于葛水。

“你们两个,管好你们自己的事就好了!葛水是临时接到了宗门的任务,处理事情去了!有心思替别人操心,我看你们今年校考能不能过。特别是你,司马宗,已经连考四年了,要是还不过我都替你害臊!”

王之远并不吃他们这一套,转过身训斥道。

司马宗等这才灰头土脸的缩下身子。的确,他已经连考了四年了,在这一重天也是属于年纪最大的几个了,在家中也抬不起头来,父王司马亮前几天也刚派人送书信来,责斥道,如果今年再不能升到二重天,就让他赶紧滚蛋回家。

葛水见司马宗等吃瘪了,这才兴高采烈的来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葛水,你干嘛去了,不会真的睡过头了吧。”一旁的乐正绫关切的问道。

“怎么会,乐姐姐,只是半路出了点状况。”葛水笑眯眯的回道。

“啊?出什么事了?”

……

“你们两个,也别交头接耳了,考试马上就开始了,都给我坐好。”王之远见葛水两叽叽喳喳的,忙呵斥道。

“乐姐姐,过后再和你说。”葛水忙压低了声音。

“好了,考试的规矩你们是知道的,要是让重明鸟逮到谁作弊,宗门绝不轻饶。”王之远又交代了一句,这才将手一挥,立时有一串黄色的纸片小人顶着案卷分到每个人桌子上。

“这是啥?这就是夫子说的重明鸟吗?”葛水两十分好奇,面面相觑的说道。

“什么呀,这是式神,顶多算个场务,重明鸟可比这可怕多了,它们才是真正的监考呢,待会你们就知道了。”坐在前面的刘琨已经参加过一次校考了,所以对考场的情况比较了解。

果然,他话音还没落,就见到王之远着人提上来两只硕大的铁笼子,上面罩着黑布,隐约还能见到有什么庞然大物在里面暴躁的冲撞着,引得笼子颠簸不已,黑布也一突一突的晃动着。

“好了,两位神鸟,多有得罪。”王之远微笑着,掀下照在笼子上的黑布。

“嘎!”

只听得一声震耳欲聋的唳叫破笼而出,引得教室里众人纷纷捂上了耳朵。连王之远也畏惧的避到了一旁。

过了良久,众人才适应过来。葛水抬眼望去,只见是两只漆黑如同墨汁一般的巨鸟关在笼中,浑身的翎羽黑的发亮,唯有鸟喙是鲜艳的火红色,两只硕大的爪子如同钢铸铁造一般。其中一只暴躁的一踹,竟将那铁笼子的一根铁筋都踹歪了,一看就不是好惹的狠角色。

最奇异的是它们的两只眼睛,大得吓人,几乎占了左右各一大半脸庞。而且在每个眼眶里都有两只闪着红光的眼瞳,十分醒目,怪道叫做重明鸟。

此时王之远已经将铁笼的机栝打开,那两只重明鸟又是一声刺耳的唳叫,这才冲出笼子,在堂院里舒展开双翅。只见它们翅展有近两米,体态矫健,双眼更是锐利有神。四只火红的眼眸可以同时望向不同的方向,很是神奇。

两只重明鸟如同两团黑色的乌云,在堂院里盘旋了一周,引得众弟子纷纷低头躲避,惊惧不已。

“嗐,没见识,连重明鸟都这么害怕。你们不作弊犯规,重明鸟是不会拿你们怎么样的。”司马宗在那不削的讥讽道。他参加校考次数较多,自然是见怪不怪了。

两只巨鸟盘旋一周后,这才一前一后停驻在堂院的大梁上,眼睛紧紧的盯着堂院里众人的一举一动。

此时,又听得屋外数声清越的钲板响。

“好了,可以开始作答了。”王之远威严的宣布道。

听得这一声,众人这才赶紧低下头紧张的应试起来。

这茅山一重天校考,也是按教授科目来,分为宗史、经文、医药、功法等科目。每门又有些墨义、贴经、策问、口试等形式。

这第一门考的自然是经文。葛水仔细看去,只见第一题是论述《南华经》“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兮!”一句的妙理。

呵,这孔阳长老,这不是刚才他吟诵的句子嘛。葛水不觉哑然失笑,当即胸有成竹的提笔答道:

‘南华真人此言是论述修玄的真谛,是要顺应自然四时天理,与天地万物和尘同光,身形躯体不为凡尘世俗束缚,心意逍遥自得,超脱于宇宙……’

……

这些‘墨义’之题自然是难不倒葛水,才刚过去不到一半的时间,他已经把卷子上的题目答了个大概,便开始在堂院里百无聊赖的发起呆来。

葛水见到大部分人都还在奋笔疾书,也有一些抓耳挠腮,显然不知从何下笔。葛水饶有趣味的观察着一个个低阶弟子紧张兮兮的样子,觉得颇为搞笑。

忽然,葛水的眼光滑过司马宗,只见他一直低着头,一幅正在沉思的样子。

葛水不禁纳闷起来,这司马宗什么时候这么沉稳了,难道他还真的是在埋头苦思吗?这不是他的风格啊,他不应该是东张西望试图抄人家的才对嘛?

葛水心中一疑惑,便更加仔细地观察过去。不对,似乎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啊。葛水一看,只见司马宗头低的有点不正常,而且一副贼头贼脑的样子,眼睛还不时瞟瞟前后的重明鸟,看它们有没有注视自己。

这家伙肯定在作弊,葛水直觉的想道。

于是葛水便更加密切的注视着他,果然,只见他偷偷撩开自己的道袍,正往自己大腿上看着什么,看几眼写几个字。

原来他把答案写在自己的腿上!利用自己身子和桌椅挡住重明鸟的视线,趁没人注意时偷偷打小抄。

葛水立刻明白了,他狡黠一笑。见没人关注,便悄悄揉了一个纸团,趁司马宗再次撩起衣服时,朝那司马宗的大腿砸了过去。

虽是一阵非常细微的声响,可是这又岂能逃过重明鸟密切监视的目光。只听得一声尖锐的唳叫,两只重明鸟立刻如同发现猎物一般,飞快的直冲而下,向着司马宗扑了过去。

葛水微笑着站了起来,赶紧拿起卷子交到王之远手中。

“王师,我答好了,就先离场了。”葛水自信地说到。

“嗯,去吧,可不许给考场中的人递消息。”王之远正在打盹,头也不抬的说道。

“是。”葛水巴不得一声,立马满脸带笑的奔了出去。

“啊!啊!救命啊!不要啄我啊,救命啊,出血了!杀人了!啊啊啊!你们这些死鸟,给我滚开,滚开啊!……”

……

只听得堂院里传来了司马宗杀猪一般的惨叫声,葛水不由得哈哈大笑,在堂院外乐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这次,总算报了一箭之仇!

第七十五章入弟子

茅山九峰中,玉容峰最为清幽秀丽。尤其到了秋天,烟霏云敛,水落石出,满山都是斑斑点点的各色红叶,景致更加动人。

绕秀宫位于玉容峰近峰顶的一处峡谷中,背靠着从主峰中飞流而下的九叠瀑布,修建在流水潺潺的泄玉潭上,常年水汽氤氲,如梦如幻。

绕秀宫的主殿是一座攒尖的八面脊楼,两厢的偏殿以廊桥相连,横跨水面延伸到两边的山体上,建材全用素洁的汉白玉和大理石,连屋顶上的瓦片也是琳珑剔透的白瓷瓦,远远望去,冰清玉洁,光彩夺目,如同一只振翅欲飞的天鹅,嬉戏在奔腾的水面之上。

此时,在绕秀宫主殿后院的一处临水亭台里,玉容峰主钱妙真正在与其师姐张妙常弈棋。

钱妙真执白先行,一开始便是凌厉果断的攻势,落子大开大合。如同她一贯的作风一样,虽然娇弱清丽,但是心志坚定,爱恨分明,丝毫不会妥协。

而与她对弈的张妙常到底年长许多,心智更加的成熟温厚,棋风自然也是沉稳老练,稳扎稳打,布局密不透风。

两人已经下到了一百多手,起初钱妙真占得优势,在棋盘四角攻城拔地,大有全面压制之态。可张妙常不疾不徐,暗中盘活,以各种巧妙地周旋,卸去钱妙真的锋芒,最终却贯通全局,斩掉了钱妙真的大龙,钱妙真只得投子认输。

“妙真,我看你最近的棋艺似有生疏啊。”张妙常微微一笑,放下棋子。她穿着水田服,体态微丰,眉眼很是慈祥,给人以心宽体胖之感。

“近日诸事繁忙,宗门又不得太平,我于这对弈之道的确觉得手生了,还请师姐海涵。”钱妙真微微一笑,端起旁边的茶盅饮了一口。

钱妙真本就清冷出尘,如今心事重重,更显寥落冷艳。

“师妹你不必过谦,我知道你是最近心神不宁。”张妙常压低声音,执住钱妙真的手说道:“咱们南茅这次,真的会闹分裂吗?李真人他们,到底想干嘛,你为什么不愿见他呢?”

妙真双眉微蹙,摇了摇头。“这李淑何你又不是不知道,难缠得很,他来缠我,还能是为了什么呢?他不达目的是决不罢休的。”

“他们不就是想拉人一起反对陆掌门吗,咱们不愿意,为什么不能直接义正言辞的拒绝!难道咱们玉容峰,怕了他们不成?”张妙常是个直性子,义愤的问道。

“唉,师姐,你不懂,难啊……”钱妙真叹了口气。

“我说师妹这不像你的性子啊,咱们又没什么把柄在他手中,何必惧他,他们奔雷峰虽然势大,可也不能欺人太甚。”张妙常愤怒的将桌子一拍。

钱妙真刚想接话,见亭外纪雨青正娓娓而来,便将手一抬,止住了话头。

“师尊,师伯。”纪雨青亭亭一行礼道。

“雨青不必多礼,怎么样,打发走了吗?”钱妙真忙定了定心绪,平静地问道。

“依师傅之言,我已搪塞过去了。李真人听说师傅玉体有恙,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说现在茅山正是多事之秋,师傅也不能一直病着,他让师傅早点养好身子,等师傅稍好点了,他还要来请教的。”纪雨青恭谨的回道。

“还有……他让师尊三思,早日看清形势,说什么修玄之人应‘藏器于身,向时而动’,不要自寻死路。”纪雨青又小声补上一句。

听了此言,钱妙真的眉头皱的更深了。这李淑何还真是烦人,不依不饶,他到底想要干嘛,难道真的要不顾同门名分、分裂茅山吗?

也不知道修静这次会怎么面对。

……

钱妙真心事重重,不觉一晃神。

“师傅,师傅?您还好吗。”纪雨青关切的问道。

“哦,我没事,雨青你还有什么事吗?”被纪雨青一唤,钱妙真这才回过神来、

“师傅,这次的‘玄道大会’也顺利结束了,您避不出面,让弟子代您挑选门人,弟子不辱使命,共带回来八名新弟子。”纪雨青满脸含笑的回道,言辞间难掩激动。

“我倒把这茬给忘了,怎么样,今年的玄道大会盛况如何,有没有涌现比较出色的弟子?咱们收上来的资质都如何,授业师尊和住处都安排好了吗?找个时间我得去见见他们。”钱妙真终于有了一丝喜色,释然的说道。

“虽然受无尘仙师仙逝的影响,今年的玄道大会不似往年那般热闹,但还是涌现了不少优秀的苗子。周访以一手流星火雨咒技惊四座,无人敢于应战,顺利的承道天枢峰;还有一个擅长阵法的弟子叫甘卓,布下的四象阵,虽然简单,却是牢不可破,死死将对手困在阵内无计可施,被白云峰的司马真人强力收入门中。”

“又是一批后起之秀啊。”一旁的张妙常也忍不住微笑着搭话道。

“是啊,师伯,紫薇峰也得了叶奇、陆松,奔雷峰得了擅长法咒的钟桦、朱思阳等人,各峰具有所获。”

“咱们没落了人后就好。”

听了纪雨青的汇报,钱妙真却只是淡淡点了点头,‘玄道大会’每次都会有些天资出众的弟子,并不足为奇。

“师尊,您知道今年最大的黑马是谁吗?”纪雨青眉飞色舞的说道。

“哦?是谁?”钱妙真和张妙常同时关切的说道。

“是卫铄!是您看中的卫铄啊!”纪雨青欣喜的回道。

“您知道吗,她短短数十个回合内,使出了白鹤、莲花、天罗地网、天姥印、飞魂过海……共计五十六个手决,令对手毫无招架之力,比武场上金光不断,照得人目眩神迷,这修为,连弟子都自叹不如。她比完后,满场都为之惊艳,各峰峰主都想将她招揽至门下,风光可谓一时无双啊。”

“卫铄这孩子四年前上山时我看她根基就不错,只是不知为何有些孤傲,处事也特立独行了些,所以嘱咐你多加照拂。怎么样,这次她最终选择去哪峰继续精修?”钱妙真面露微笑,关切的问道。

“虽然各峰都许以重诺,为了抢夺人才不惜撕破脸皮,但是卫铄感念师傅的照拂之恩,执意要上我玉容峰。”纪雨青难掩自豪的说道。

“这卫铄,就是那个瘦瘦削削,和其他人都格格不入,在二重天时就要求搬出去独住,虽也修习玄术,但更多时间是在苦练书法的那个女孩?”张妙常好奇的问道。

“是啊,师姐。我当时只是觉得这女孩气质独特,根邸也好,便做了人情,让玉晨观主满足了她的要求。没想到她虽然专于书法之道,仅是稍稍分心于玄修,竟也能取得这么大的成就。”钱妙真欣慰的说道。

“我听说她是‘自结仙胎’,果然不同凡响。”张妙常也很是欣喜。

“给她的起居都安排好了吗?不是,我是说这些新弟子的起居都安排好了吗。”钱妙真转向纪雨青,关切的问道。

“其他人都好说,这卫铄还真是怪,她不愿搬上山来,说在三重天的剑溪阁住惯了,那边幽静,没人打扰而且阳光充足,适于晒纸练字,所以她不愿意腾地方。”纪雨青为难的说道。

“上山快四年了,还是这个怪脾气。”钱妙真淡淡一笑。

“就随她去吧,还有她的授业师尊就由我来担任吧。她要什么东西你尽量满足她……还有,告诉她我想要几张新的字帖。”钱妙真吩咐道。

“师傅,这……”纪雨青有点不解的说道。她不明白自己这个冷若冰雪的师傅为什么独对卫铄春风和煦。

“不必多言了,去吧。”钱妙真点头淡淡的说道。

见钱妙真坚持,纪雨青只得领命而去。

……

望着纪雨青走远,张妙常这才欣慰的对钱妙真说道:“师妹,恭喜你又得了一个好弟子啊。还有这雨青,我看她办事越来越有章程了,将来定是承你衣钵的好人选啊。”

钱妙真淡淡一笑,没有答话。

但愿如此吧。

第七十六章 进二重天

茅山的校考终于结束了,说是紧张,其实在葛水看来,也就那么回事。

果然,十日后在礼真观广场上放榜,葛水看到自己的宗史和经文都得了高分,名列第一,而医药和长春功,却是葛洪第一,法诀是乐正绫第一。最后的总分,是葛洪拔得头筹。

葛水看到已经有一群人围在葛洪身边在祝贺他了。

“我就说葛洪这次肯定能拿第一嘛。”

“是啊是啊,人家那么刻苦,哪是别人比的了的。”

“葛洪,表现这么优异,肯定会被九峰的大人物看中的,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我们这些兄弟啊。”

葛洪一时被这么多人奉承,则是满面通红,一脸窘态,在那里抓耳挠腮不知所措。只是不知为何葛水竟见他这哥神情里还有点落寞。

……

这帮马屁精,平时对自己兄弟两可没这么热情。葛水不禁摇了摇头,忙上前拉起葛洪道:“哥,咱们快去收拾东西吧,一会还得去二重天报道呢。”

葛水说着,不由分说的拉起葛洪就跑。

葛洪好不容易突出重围,自是松了一口气。

“葛水,还好你来解围,我都不知道怎么面对这种状况。”兄弟两走远后,葛洪才憨厚的对葛水说道。

“哥,你还说,谁叫你考那么多分的,抢了我的第一名,风头都被你出尽了。”葛水嘟着嘴撒娇的说到。

“我这不是勤能补拙嘛,我也没想到一下子用力过猛了。我要是有你一半聪明,才不用这么辛苦呢。”葛洪挠着头,不好意思的说道。

“好了,哥,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的想法啊,你是想在绿珠姐姐面前留个好印象吧,我看你最近老是偷偷的注视她呢。”葛水笑嘻嘻的说道。

“你这臭小子,我让你瞎说,敢拿我取笑了。”葛洪忙红着脸追打葛水道。

“啊?!哥,原来是真的啊?我本来是开玩笑的,你还来真的啊!”葛水哈哈大笑,没命的跑着。

两人沿着礼真观广场两边的巷道一路小跑,绕过了层层堂院。在饭堂拐角处,遇到乐正绫正抱着一摞衣物朝上走去。

“葛水,你们还不快回去收拾东西,听说下午去二重天的山门就要关了,到时候还没去报道的,只能等明年了。”乐正绫见道葛水两嬉笑打骂,也忙停下来笑嘻嘻的说道。

“知道了,乐姐姐,待会见。”葛水笑着打了个招呼,又继续向前跑去。

乐正绫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向上走去。

葛水两继续追跑着,刚拐过玄武院的大门,葛水还在回头和葛洪嬉笑着,却发现自己已经一头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葛水扭头一看,原来是王之远,正一脸严肃地望着自己。

糟糕,葛水不由得暗叫不好,忙停下来恭敬的行礼道:“王夫子。”

葛水原以为王之远定又是一通臭骂,没想到王之远却只是深深叹了口气,并没有动怒。

“葛水,你这孩子还是这么冒失,以后到了二重天,还能由得你这么胡来?虽然陆掌门爱护你,但是你也不能一直恃宠而骄啊,你这样迟早会闯出大祸的。”

王之远虽然没有责骂,却也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通。

葛水两只得赶紧点头哈腰,应付了过去。

好在王之远也没过多纠缠,两人便赶紧告辞离开。

“葛水,托你两的福,我的功德终于积满了,下月开始便要去紫薇峰修行了。你们以后要有事,还可以来找我。”

葛水两跑出去老远,还听到王之远在后面补上了一句。

两人也不理论,相视一笑,跑进了抱朴精舍里。

谢鲲这次也顺利的进阶了,已经收拾好东西在等着葛水两了。而司马宗则由于作弊,被取消了考试资格,宗门决定开除他的宗籍,驱逐出山。

故而平日里总是跟在他身边拍马屁的一群跟班,此时也没了踪影。

葛水两刚一进院,就听到他在那里摔东西。葛水两也不搭理他,径直收拾好自己的衣物,便又走出了精舍。

刚路过司马宗门前时,只见司马宗刷的一下子打开了窗户,探出头来凶狠的叫嚣道:“葛水,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搞的鬼,那天你一交卷,我就被重明鸟盯上了,你居然敢暗算我,害我被扫地出门,颜面尽失!”

“是你自己动歪脑筋,被抓到了,又能怪谁。”葛洪和谢鲲忙指责他道。

“是我又怎么样,你害了我们多少次,这都是你自找的。”葛水也毫不客气的说道。

“好,好,葛水,这笔账我记住了,你给我等着。”司马宗咬牙切齿的说道。

等着就等着。葛水心想,你都要被逐出山门了,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

葛水两和谢鲲等一起通过一天门来至二重天的玉晨观中。

二重天他们不是头一次来,以前采药上山时,已经路过过一两次,故而是轻车熟路,对这的一切也不像是刚来茅山一重天时那么新奇了。

二重天的地势比一重天要陡峭,也没有那么空旷的空地。只见玉晨观是依着山势,各处房院错落有致的分布在山坡上,观院楼宇布局灵活,不像一重天礼真观那般规整。

当然玉晨观主殿还是位于宫观群的中央,是一座六角琳宫,有七层之高,上覆金顶,外围是一圈稍矮的阆苑,正门正对着一重天门,有一条白石砌筑的大道直通而上。

此时,在玉晨观大殿前的庑院里,已经聚着一群一重天刚来的新弟子了。

四厢的楼宇里,也聚集了一些往届的高阶弟子,正在围观新来的师弟师妹们。特别是一些女弟子,正兴奋的对着这些年轻貌美的小师弟指指点点。

“快看快看,那几个苗子不错!今年上来的质量都很高啊。”

“对啊,你看那正走上来的那个,真是面若鲜花啊!”

“喔,还真是可爱的紧,啊呀,他好像望向这边了,怎么办,我妆容没乱吧。”

“你们这些没品村妇,那是葛水,你们居然不认识,他可是这届弟子里的明星,据说是个自结仙胎呢!还有他旁边的葛洪,两人是兄弟,那葛洪是一重天校考的头名,兄弟两都是前途无量呢。”

“这么厉害!”

……

葛水他们自然能听到楼阁上的这些议论,只是早已见怪不怪了。

乐正绫一见葛水几个,忙笑着招手叫葛水他们赶紧过去。

葛水走近一看,只见人头攒动,全是一张张欣喜而又庆幸的表情。

可他四处一看,并不见慕容廆和绿珠两的身影。

“慕容公子和绿珠姐姐呢?”葛水好奇的向葛洪他们问道。

“葛水你还不知道吗?慕容公子他们两个……没通过校考。”葛洪小声的嗫嚅道。

“怎么……怎么会这样……”葛水一时错愕了。难怪那会见葛洪有点失落,原来绿珠根本就没能升上二重天。

“茅山的校考本来就很严格,像我们几个,一次就能够通过的,本就很是幸运了。”谢鲲安慰他道。

“是啊,绿珠姐姐……很重视这次校考的,也为此付出了很多,可惜长春功法还是没通过。”乐正绫也惋惜的说道。

不知为什么,葛水却从乐正绫的话里听出来有一丝难言之隐。他刚想再细问一下,却只见有一位宽衣博带的长髯夫子从宫观里走了出来,旁边还簇拥着一群灰袍执事,很是威严。

“玉晨观李廷君观主训话!”只听得一个尖嘴猴腮的执事扯着嗓子大声喊道。

言毕,那位宽衣博带的长髯夫子上前一步,向众人说道。

“咳咳,各位新升阶的弟子,首先,祝贺你们顺利的进阶成功,欢迎你们加入我们二重天玉晨观。在这里,你们将跟着新的夫子,修习到真正的茅山玄术。祖师爷说,玄者,凶器也,大道巍巍,既可达天,也可堕地。本观主只希望你们坚守本真,不忘初心,恪守正道,将我茅山玄术发扬昌盛。”

那满脸严肃的李观主宣讲完毕,自然引得弟子们的一阵热烈的反响。

第七十七章 召灵玄术

葛水两在二重天登记造册后,便各自回到寝院休息。葛水、葛洪和谢鲲依旧住了一个小院。几人的生活和一重天时并没有太多的改变,依旧是按时作息练功和上课。

只是,二重天教的东西,明显和一重天那些基础的功法的经文不一样了,才第一堂课,他们就感受了这种真正的差别。

因为在二重天,这里教授的是真正的玄术了!

打从知道第二天要教入门的玄术,葛水就激动了一夜。隔天也不用葛洪去叫,一大早就起床了。三人手忙脚乱的梳洗,吃过早餐,便赶紧往玉晨观后山的飞雪崖上去了。

飞雪崖是玉晨观的练功场所,一面是绝壁,一面是万丈悬崖,视眼开阔,仙气充盈。而且里面又有青松古柏、瀑布深潭,极为适合各种不同阶位的弟子修炼需要。

葛水几人赶到时,见到大部分新弟子都已经到齐了。还有一些刻苦修炼的前几届弟子,也开始在那边做早课了。

葛水见到有人打坐,有人采气,有人开嗓大吼,有人正对着一棵古树推搡,有人则是在寒潭的水面上踩水漂行,有人站在瀑布下顶着急湍的水流冲击,有人在御剑飞行……

众多奇门功法,惹得新来的弟子羡慕不已,啧声连连。

新升阶的弟子依旧依照各自在一重天的堂院分派在一起。因为刚入宗时神兽獬豸给他们划分的堂院,是根据各人体内仙灵的性质来决定的,所以这也是最适合他们各人的修炼门法。

葛水几人所在的依旧是玄土堂。

带他们入门的夫子是来自白云峰仪鹄宫的孔绚。

这孔绚年纪虽轻,却是白云峰主司马含光面前的得力黄冠,剑眉朗目、仪表非凡,一袭飘逸的绿衣,一副翩翩公子的做派。

见自己堂院的弟子基本已经到齐,孔绚便开始了讲解。

“天有五纬,地有五方,人有五腑,纲有五常。阴阳生克,是为五行。水火金木土,分时化育,以成万物。五行每一种属性都有每一种属性的特点,水代表润下、火代表炎上、金代表收敛、木代表伸展、土代表中和,你们是玄土堂上来的弟子,代表你们的属性就是能兼和万物的土系。”

孔绚简明扼要的解说道。

“搞了半天,原来我们是土系啊。这么土巴巴的,听上去不咋地啊。”葛水小声的向旁边的乐正绫嘀咕道。

“一派胡言!”谁知葛水这悄悄话竟被敏锐的孔绚听到了,他目光凌厉的看了葛水一眼,严肃的说道:

“中央曰土,土爰稼穑,稼穑作甘。土系虽然卑下,却是万物万法生发之基础,土藏金、生木、克水、化火,实是五行之根邸,以咱们茅山来说,天枢峰即是土系,咱们茅盈祖师修习的也是土系的玄术,你一个黄口小儿,哪里知道什么深浅。”

“弟子无知,还请师尊海涵指教。”葛水见孔绚指斥,忙嬉皮笑脸的讨好道。

“无知者无畏,倒也是修玄的本色。”孔绚见葛水形貌可人,又乖巧服软,虽然鲁莽点但也不失天真本性,口气便缓和了下来,挑嘴微笑着对葛水说道:

“你叫葛水是吧,我听说你根邸甚好,是难得的自结仙胎,天生仙才自然不可浪费。不过……”

孔绚话锋一转。“不过茅山立宗上千年,良才美玉万千,何止过江之鲫,许多颇有天分之人最后不也终是了了,真正得道成仙之人,靠的还是勤修苦练和个人解悟,否则,空有一身仙灵,也是枉然。”

“是,仙才未必都能得道,但蠢材肯定是得不了道的。”葛水也不敢反驳,只得小声的自己嘀咕道。

“你说什么?”饶是这样,孔绚还是敏锐的转了过来。

“啊,哈……那个,我说请仙师赶紧教我们这仙灵修习运用之法呢。”葛水忙一脸人畜无害的微笑着糊弄到。

“这个自然,仙灵的的修习靠的是日积月累之功,大道至简,修行本无捷径,只有不断的苦修,提升自己的境界,才能使自己的仙灵茁壮成长,灵海也不致枯竭。但若只知充实,不懂运用,那这灵海也与死水无异。只有运用得当,才能真正为我所用,御剑飞行、上天遁地、千变万化、画符念咒皆不在话下。”

孔绚滔滔的说道。

“至于这仙灵的运用之道,更是因人而异,但是最基本的都是得先激发灵海,生发仙灵,才能收发随意,操纵随心。正所谓妙法万端,存乎一心。而我们土系又是最易生发的,所以说诸位还是占了便宜的。”

孔绚说这话时,特意瞥了眼葛水,似还在对他刚才大放厥词不满。

“孔夫子,说了这么多,我们也还是不知道如何操纵生发,也不会飞天变化,您还是给我们示范一下吧,我也想像那些师兄一样帅气的御剑飞行!”葛水被他说得神往不已,他早就想试一试飞天遁地的滋味,见孔绚说得实在,忙猴急的催促道。

“哼,这才刚学,就想飞天变化、御剑腾空,岂不是痴人说梦,万丈高楼平地起,这操纵仙灵,也得从最基础的召灵术学起。”孔绚谑笑道。

“召灵术,这不是北茅的青玄峰的邪术吗?”葛水疑惑的说道。

“又是胡说,你能知道多少,就妄加评判。青玄峰那是通灵术,召唤的是邪物。这召灵术是茅衷仙师留下的基础法门,怎会是邪术。你要再这么胡搅蛮缠,今天这召灵术我看你们是别想学了。”孔绚将头一撇,不耐烦的说道。

“弟子不敢了。”见孔绚傲娇,葛水生怕他真不教了,忙捂住嘴退至一边。

孔绚这才得意的一捋袖子,来至众人前面的一块空地上。他星眸微闭,双手掐诀,蓄气至胸,酝酿片息,这才喃喃念道: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天地玄灵,变幻遂心!”

念闭,只见孔绚掐诀一指,平地一阵风起,风云激荡间,已有一只荧光闪闪的神鹿形体飞跃而出,且越变越大,不多时功夫已有一人多高,围着孔绚奔腾几周,又朝着那万丈悬崖奋力一跃,四蹄腾空,踏云而去,直至消失在天边。

葛水等人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切,惊得说不出话来。这玄术真能凭空变幻,也太神奇了。

“这就是仙灵的召唤和具象,你们第一步是要召唤出仙灵,并努力稳定其形迹,这才能使其聚而不散,为我所用。现在我每点一个人名字,你们便依次出来试验一遍。”

孔绚眯着眼,惬意的宣布道。

“顾逸云。”

闻言,立时有一十五六岁的少女出列,怯生生的模仿着孔绚的招式,凝神蓄气,诵出了咒语。只见她一念毕,却什么也没有发生,她满头大汗的掐诀,收聚意念,好不容易才从指尖飘出来一片树叶大的蝴蝶样仙灵,飘飘忽忽的才飞出一两米远,立时就烟消云散了。

“哈哈哈哈,快下去吧,这和没有有什么区别……”

这若有若无的仙灵不由得引得众人一阵嗤笑,起哄道。

“哼,你们真是大言不惭。第一次能有这个效果已经不错了,待会我看你们能召唤出什么来。”孔绚却没有轻视,反而严肃的斥责众人道。

“徐云起。”

“毕元涛。”

“杜宇。”

……

孔绚一个个念出名字,众多弟子也依次上前召唤仙灵,果然,大多数人都只能召唤出若隐若现很不稳定的仙灵形体,有的甚至连形迹也无法辨认,更别说维持了。还有很多人甚至连仙灵都无法召出,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只有少数几个悟性和天分较好的弟子能召唤出稳定的仙灵。比如说谢鲲召唤出的是一只活泼涌动的海豚,乐正绫召唤出的是一只乖巧的灵猫,王澄召出的是一只豺狗,刘琨召出的是一只巨龟……

只是这些人的都还普通,虽引得围观的弟子们惊叹连连。孔绚却早已见怪不怪了,见了这么多平平无奇的鸟兽虫鱼,孔绚都只觉乏味了,不由得哈欠连连。

“葛洪。”终于,孔绚无精打采的念出了葛洪的名字。

第七十八章 玩儿我呢

葛洪本来在一旁围观别人的表现,听到孔绚念自己名字,这才憨憨一笑,上前站定,中规中矩的做完准备动作。

葛洪依前人的样子屏息静气,掐诀运气,一切准备好了,才朗声念诵道: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天地玄灵,变幻遂心!”

一开始,还没有什么异样,似乎一切依旧是风平浪静的感觉。

可转瞬间,就有眼尖的人见到耀眼的光芒从葛洪手尖生发,同时一股强大的气场自葛洪足下升起。随着一声清吟,众人只觉狂风大作,眼前金光一片,刺得人眼窝生疼。众人纷纷闭眼闪避,却又听得耳边咆哮隆隆。

众人皆是惊惧不已,稍一适应,便赶紧睁眼细看。

只见一只浑身金光闪烁的灵体动物正站在葛洪面前,对着天空仰头长啸。

众人虽没有见过,但是根据其外形也很快的反应过来。

这竟是一只金色的麒麟!

这金色麒麟有一人多高,形体比那孔绚召唤出来的雄鹿也小不了多少。头部有角,身形如狮,四蹄似马,口如饕餮,尾如龙蛇。浑身鳞片清晰可辨,头颈处毛发鬃髯,迎风猎猎,看上去十分的威武矫健。

众人不觉“哇!”的一声,连孔绚也看得瞠目结舌了。他也是第一次见人的仙灵是麒麟形态的,而且这葛洪才只是第一次尝试,便召唤出了这种传说级别的神兽,且能维持这么稳定的形体,不得不令人惊讶。

葛洪也没想到自己的仙灵那么强悍,一时也呆在那里,只得大张着嘴对着自己召唤出的灵兽憨憨的挠头。

“哞!”

只听得那麒麟张开大嘴,威风凛凛的仰天长啸一声,连漫天的云雾也被其激荡一空。

众人还在愣神间,只见那金色麒麟忽然就地一拱,竟将召唤出它的葛洪一下子挑到到了背上。

葛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得那麒麟又是欢快的咆哮几声,撒开蹄子便惬意的奔腾起来。

那麒麟先是载着葛洪绕着飞雪崖上空旷的石坪跑了两圈,可能还觉不过瘾,便又摇头晃脑的喘了几口气,同时后蹄往身后刨了几刨,鼻子哼哧一声,竟也平地腾空而起了。

围观的众人皆是一脸惊喜,羡慕得叹声连连。

那麒麟驮着葛洪,越升越高,撒着欢的在众人头顶飞腾上下,好不欢快。

“哥哥,你也带带我啊!”葛水激动的望着葛洪腾空飞行,羡慕不已,忙大叫道。

“啊!葛水,我……我不知道怎么控制啊!”葛洪此时却并不像众人想象的那般舒服,他一时也不知如何操纵,又生怕掉下去,故而紧张的不行。只觉头晕眼花,胸口作呕,手脚发木,冷汗连连。

“不好!”正跟着众人赞叹围观的孔绚这才发现不妥。

这葛洪是第一次召唤仙灵,根本不懂如何驾驭,万一控制不当被这灵兽带至高空摔了下来,他又还不会御风术,岂不是要摔落悬崖了。

就在此时,果见那麒麟载着葛洪,猛地向那更高更远的悬崖上空拱去,一人一兽的身影越变越小。

“快!快停下啊!妈呀,好高啊!”葛洪见那麒麟把自己带到了万丈悬崖上空,下方是深不见底的绝壁,不觉一阵心慌,忙哭丧着大叫道。

“葛洪,你别慌!神识一动,仙灵不稳,灵兽有可能消散的!”孔绚忙大声警告道。

可是,显然已经说晚了。众人定睛望去,只见惊得大叫的葛洪身形一晃,身下的麒麟光影忽然变得模糊起来。葛洪赶忙手忙脚乱的想稳定情绪,收摄神识。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麒麟已经变成模糊的一团仙灵光影,不多时功夫便完全隐散了。

“救……救命啊!”葛洪高亢的呼救声在山谷间回荡,同时身体也如同一颗石头一般飞快的向悬崖下坠去。

“哥哥!”葛水忙急得大喊,奋不顾身的跑到了悬崖边上,幸而被谢鲲一把拉住。

说得迟,那时快。只见孔绚一个箭步,腾空而起。身子如同离玄之箭一般飞快的射了出去。

电光火石之间,孔绚已一个猛子飞快的向下扎去,抢在葛洪坠落前一把揪住了他。可身形还是被葛洪巨大的惯性朝下一带,差点一同摔了下去。

“呀!”

站在悬崖上紧盯着的葛水等人心都悬在了嗓子眼,幸而孔绚毕竟身法巧妙,应对也及时,最终有惊无险的稳住了葛洪,只在倏忽之间,又将他带了上来,两人有惊无险的降落在了悬崖顶的石坪上。

“哥!你没事吧!”葛水忙关切的跑上去查问道。

“没、没事……”葛洪已经被吓得面如死灰,浑身僵直,嘴唇哆嗦着说道。

“你这小子,也太乱来了,差点弄出场意外来。”孔绚也有点狼狈的拍打着自己的道袍,一边整理衣冠,有点后怕的说道。

“多谢夫子搭救。”葛洪和葛水忙恭敬的行礼答谢道。

“好了,也是我事先没有预料,谁知你弄出那么大家伙来,把我都看呆了。”孔绚不满的说道。

“还有谁没有试炼的?”孔绚又看了眼名册。“葛水?”

“在,在这呢!”葛水忙兴奋的走了上前。

“你还没试……你号称是自结仙胎是吧。”孔绚有点将信将疑的上下打量了葛水一番,又忙严肃的补充道:“我这回可把话说在前头,不管待会召唤出什么来,可不许得意忘形,没有我的指示更不可轻举妄动,也别想骑上去跑个两圈之类的试试!”

“放心吧,夫子,绝对不会了!”葛水吐着舌头,激动的说道。他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嗯,大家散开点,不要被惊着了。”孔绚不知这鬼灵精怪、寄托众望的葛水会召唤出什么幺蛾子来,忙事先预防道。

围观的弟子听言,也忙识相的推到了一边。他们早就听过葛水仙灵过人,是百年难得一遇的自结仙胎,这次终于能见识一下了。刚才葛洪的麒麟已经让人叹为观止了,只是不知这葛水的仙灵还能有什么惊世骇俗的表现。

当然,一些嫉妒仇视葛水的弟子如同王澄等,则早在心里诅咒了一万遍:‘最好这葛水召出个凶兽来,把他自己给活吞了,那才是现在我眼里。’

葛水自然是不知道围观众人的心理,他此时沉浸在巨大的欣喜里,心想这终于要召唤仙灵了,一定要召唤出一个比葛洪的麒麟还要酷炫十倍的神兽,亮瞎众人的狗眼,好好地耀武扬威一番。

葛水调息数次,尽量使自己内心平复如水,这才定定一站,闭上眼睛。

他觉得自己四周风吹云动,水气升腾,巍峨的茅山自脚下延伸开去,鸟兽万物欣欣向荣。他甚至能感觉到天地的灵气运转不息,充盈一山,最终又源源不断的汇聚到自己身上。

葛水双手掐诀,默默提至胸口,将灵气灌注双手。他只觉浑身微微燥热,灵海翻腾不已,充盈的灵气似要破体而出。

是时候了。葛水猛地睁开眼,高声念诵道: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天地玄灵,变幻遂心!”

葛水念得坠地有声,余音郎朗,在山谷间回荡不止。

“大家小心些!”孔绚忙又紧张的提醒一遍,并马上站到了悬崖边上,防止葛水的灵兽再像那个麒麟一般破空而去。

……

飞雪崖上万籁俱寂,众人屏气凝神的等着,连一片树叶掉落在地的声音也清晰可闻。

山风吹过,红叶飘飞。

就这么过了有一盅茶的功夫,飞雪崖上却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什么也没有发生。

不对啊!

葛水满脸涨的通红。难道出什么问题了吗?

飞雪崖上的其它人也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是这葛水的仙灵太过强大,故而现身的过程特别漫长吗?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天地玄灵,变幻遂心!”

葛水又扯着嗓子大声吼了一遍。

余音在山谷间传荡出很远很远……

众人呆了片刻,直等到又是一阵凉风呼啸而过,带起的一阵铺天盖地的黄叶。

玩儿我呢?……

微凉的山风吹乱了葛水的头发,也迷乱了葛水的心情……

第七十九章 神秘老者

已经过去好多天了,可是葛水还是无法接受这一事实。

自己明明天资这么聪颖,也能明显感觉到体内奔腾的仙灵,为什么竟会无法使用呢?难道真像一开始郭四朝和陆修静他们说的,自己只是个毫无用处的凡体吗。

为什么,为什么葛水就召唤不出仙灵呢?连孔绚夫子也是诧异不已,葛水永远忘不了他那复杂的表情。

“或许,你多尝试尝试就可以了。”孔绚最终只能尴尬的安慰葛水。

他想起了在飞雪崖上王澄他们的高声嗤笑。

“哑炮,哈哈哈哈,他是个哑炮!”

哑炮!葛水气愤的一拳砸在地上,秀美的脸上满是愤懑。

“葛水,你还坐在这里呢,晚霞很美啊,对吧?”

是葛洪,他装作若无其事的走了上来。叉着手站在葛水旁边,抬头望着远方的晚霞。

的确,他们正处在二重天的归巢岬上。这是一块凌空而出的巨石,峭然独立,视眼开阔。此时正对着漫天灿烂的晚霞和夕阳,云彩浮动,孤鹜高飞,风景不能说不美丽。

可是葛水此时哪有什么心情看晚霞。对于他这个哥哥,葛水是心知肚明的,他这是怕直接说又刺激到葛水,故而变着法的来安慰葛水。

“我听郭夫子说过,咱们茅山这地方,上万年前是片汪洋大海呢,现在在茅山上,还能捡到一些以前的海贝和螺蚌的化石。只是由于沧海桑田,风云变幻,才慢慢的隆起,变成了土地,变成了高山,日积月累,才成了今天的样子。你看,茅山如此,你也可以……”

“哥!求求你别说了!你是知道的,我只是个凡体!凡体!怎么变也是个凡体!”葛水粗暴地打断葛洪道。

“或许,多试试……就会好了呢……”葛洪有点语塞,小声的说道。

“我还没有试吗?哥,我试了几万次了!你让我冷静冷静行不行……”葛水激动的大喊着,一边跑开道。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如果不能运用仙灵,那待在茅山还有什么意义。

“葛水,你要去哪?”葛洪关切的问道。

“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别跟着我!”

葛水朝坡上跑去,在拐角处,他看到了乐正绫,正微皱着眉,一脸关切的望着自己。显然乐正绫是和葛洪一起来劝说葛水的,可是见葛水依旧情绪激动,便默默地在一旁关注着。

“葛水……”乐正绫小声地想叫住葛水。

可葛水低下脑袋,飞快的跑了过去。他觉得有眼泪在自己眼角滑下了,葛洪也好、乐正绫也好,他们都是天赋异禀之人,他们又怎能理解自己这个落选之人的感受呢?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根本就不要升上二重天,根本就不要学习玄术。

葛水一边想着,一边飞快的向上跑着。

二重天是能直接上山的,葛水此时跑的就是一条上山的路。他从鹿鸣院的后门而出,便是一条拾阶而上的小路,两旁草木葱茏,十分古朴幽深。

可是此时葛水也没任何心思欣赏风景,他一路飞阶而上,很快就到了石阶的尽头。树木益发茂密,小道若隐若无。葛水心情烦闷,依旧没有停下来,分开路旁的草木,继续一路狂奔。

山林中古木参天,树木越发葱郁,两旁的密林里不时还传来悉嗦之声,似是有什么东西踩在枯叶上,肯定又有妖物跟了上来。葛水早已对此见怪不怪,每次去山林野外,总会招惹上一些怪物,反正自己是个废物,索性就让妖怪杀死自己,一了百了,也没什么关系吧。

葛水愤懑的想着,脚下却没有停下来。他只想不停地奔跑,跑到没有一个人的地方,这样,就没有人会嘲笑自己,也就没有那些烦恼了。

葛水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再也跑不动了,他才在一块皱巴巴的青石上躺了下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的双腿已经麻木,完全没有感觉了,身子也像是灌了铅一般,再也不能动弹了。

时间已经是晚上了,天色早就黑了下来,只见到满天星斗熠熠生辉,山风簌簌的吹了过来,四周是灿烂的红叶,草丛里虫鸣啾啾。

四下里一点人类活动的迹象也没有,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

总算能静静了。

葛水总算有了一丝畅快感,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激发不出仙灵吗,就算是修了不玄,不能飞升又如何?我葛水这么聪明、这么帅气,天生我材必有用,我还可以去进学,去当官,去行商……

“啊!有什么了不起!我葛水照旧是独一无二的!”葛水爬起来,站到石头上,冲着空旷的山林峡谷大喊道。

声音在山谷中传出去很远很远。

反正也没有人能听到,把心中的不快都发泄出来就好了吧,葛水想道。既然茅山待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那就下山吧,我葛水照样能闯出一片天地来。

这样一样,心情顿时放空了了不少。

葛水站在岩头上,山风簌簌吹过来,吹乱了他的额发,也让他的身体一阵发冷。

可是,如果就这样下山了,那葛洪呢?他是天赋最高的,难道自己忍心让哥哥也跟着自己走吗?还有慕容廆、谢鲲、绿珠他们,相处了这么久的好朋友,不是都要分开了吗。最让葛水难受的,还有乐正绫,以后再也不能和乐姐姐一起修习了。

“啊!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葛水再一次鼓起嗓子大喊着,眼眶里的泪水也忍不住满溢而出,一滴滴的滴在青石上。

或许,从这里跳下去,就一了百了,也不用烦恼了吧,葛水傻傻的想到。

“哪来的小弟子,这么晚还在这里练气呢,这是狮吼功吗?哈哈哈……”葛水正在发愣时,却听到背后传来一阵苍老而又带着几分调皮的笑声。

葛水转头一看,却是一个白发苍苍的,修士打扮的老者。

只见他头顶蹭亮,两边的白发编着小辫,长可及地的白须也编成一根大辫子,上面还绑着几个小铃铛。

这老者不仅穿着装扮滑稽,神情也很是狡黠,眯眼笑着,一脸好奇的打量着葛水。

“我没有炼气,也不是在练功!”葛水此时没心情搭理一个来路不明的老头,这深山老林里,要是个妖怪也说不定,忙擦干净眼泪说道。

第八十章 息云长老

葛水心想,这大半夜的,又是人迹罕至之地,保不齐来的是什么树精藤怪,便警戒的注视着来者。

“哦,是吗。你没有在练功,那三更半夜在这半山大喊大叫干嘛?难道是一个采灵的妖怪吗。”那老者玩世不恭的笑着,偏偏落至葛水身后。

“我还想问你是不是妖怪呢,突然冒出来吓我一跳。”葛水小声的嘟囔道。

“呵呵,我自然不是妖怪,我要是妖怪,就凭你这么一个小毛孩,早就被我一口吃了。我是上清峰的息云长老。”那老者吃吃笑道。

“那我也不是什么妖怪,我是二重天玉晨观的葛水。”葛水嘟着嘴说道。

“哦,那葛水小友,你大半夜偷跑上山,在我这采灵台偷偷摸摸的干嘛?难道是来偷我的灵药吗?”息云长老饶有趣味的望着葛水,他见葛水形貌清新,对答伶俐,早就对这可爱的小孩有了几分好感,便调笑他道。

“这么块破石头,哪有什么灵药!我只是……我只是……心情难受。”葛水颓丧的一屁股坐下,他没想到,就这其貌不扬的大青石,居然还是什么采灵台。

“哎呀呀!别……别坐!”那息云长老忙着急的大叫道。

“怎么了?”葛水见他这般郑重,不解的问道。

“你脚下是我精心养育了多年的血珊瑚啊!哎呀,没给我坐烂了吧。”息云长老一边急促的拉起葛水,一边心疼的在那大青石的罅缝里寻找着。

葛水也好奇一望,果然见他从石缝里采出一棵通体鲜红,茎叶透明的植物,顶上还结着一些五颜六色的小果子,只觉琳珑可爱。

葛水虽然熟知《药典》,但是却不认识这血珊瑚,应该是十分名贵稀有之物。刚才光线昏暗,加之又长在石缝里,葛水竟没有注意到这么奇异的灵药。

“幸亏没有坐烂,要是毁了我的血珊瑚,把你做成药引子都赔不了我。”那息云长老抓着血珊瑚,高兴得手舞足蹈,一副老顽童的模样。

“哦,不就是一株其貌不扬的小草嘛,有什么了不起。”葛水见他那么在意,不满的嘟囔道。

“有什么了不起?你可知道这血珊瑚百年难遇,要两百年才会一结果,四十年前我就在这里发现了它,自此后每天晚上都会来查看一番,日日如此,风雨无阻,整整四十年啊!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概念?眼看今晚就要成熟采摘,可以炼制我的还魂丹了,要是被你毁了,你说说你这罪过……”

那息云长老激动的指手画脚的说道。

“哦,现在不是没毁掉吗,咋呼呼什么,你拿了就快走吧。”葛水不满的背过脸去。他此时心情抑郁,加之又觉得这老头聒噪烦人,便想赶紧把他打发走,好自己一个人清净。

“诶我说你这小娃娃,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居然这么冷落我,你可知我是什么身份?”那老者见葛水不搭不理,反而来劲了,跳至他面前说道。

“什么身份?你不就是上清峰的长老吗。”葛水翻着灵透的大眼睛,白了一眼。

“不就是……上清峰的长老?!你知道上清峰总共几个长老吗?”那息云长老没想到葛水这么轻视,激动得吹着胡子道。

“不知道。”葛水皱着眉,再一次转过身子,只想快点赶这老头走。

“上清峰总共就八大长老!我们都是上几届的各峰峰主或者首席黄冠退下来的。你可知我当年执掌哪一峰吗?……告诉你,是白云峰!老子当年是白云峰主!”那息云长老见葛水不理不睬,便再一次跳至他面前,激动的嘶吼道。

葛水听他这么一说,这才认真的打量了他一眼。可是这老头邋邋遢遢,举止又荒诞不经,怎么都很和那仪容严整、云颜玉貌的白云峰联系不起来,不觉噗嗤一笑。

“哎哟,你个小子,你竟敢笑我,你不信是不是,白云峰最会身法变化,我就变给你看!”那息云长老说着,身形翻转,一会变成个猴子,一会变成个野猪,一会变成条毛虫,果然一气变了数十种生物。

最后他才又变回人形,得意洋洋的向葛水说道:“怎么样,这下服气了吧?”

葛水虽然见他变化确实精妙,但是这又是变猪又是变虫的,也没看出有多厉害,只得敷衍道:“信了信了,你可以让开,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了吧。”

“可以可以,你信就好。”那老者说着,却并没有走开,而是背靠背靠着葛水坐下,也静坐在那里。

葛水只觉烦得很,便不再理他,径自闭眼在那打坐。

那息云长老陪葛水坐了会,却没什么定力,见葛水真像是要入定的样子。便又一茬没一茬的搭话道:

“你说你小小年纪,能有什么愁心事,大半夜在这发呆,该不是功课没完成,被夫子批评了吧?”

“不是。”葛水皱眉答道。

“那是校考没过,心情郁闷?”

“不是。”

“哦,我知道了,肯定是喜欢某个小姑娘,向人家表白,被拒绝了……哎呀,你早说呀,这个我最有经验了,我当年啊……”

“不是!”葛水实在是被烦得不行了,这老头也太能掰扯了,气得大喊道:“我是个哑炮!哑炮懂吗!我的仙灵使用不出!”

“还有这种事?”那息云长老无法置信的盯着葛水:“老夫上山二百多年,还没见通过真正的哑炮呢,况你这小娃眉清目秀,惹人喜爱,怎么可能是毫无用处的哑炮呢,快让我看看。”

那息云长老说着,伸出手就要往葛水天灵盖抚去。

“你别碰……”葛水刚想制止,可是已经晚了,他只觉那息云长老温热的掌心已经伸到了自己的头顶,顿时只觉被一股无比强大的力量包裹住,再也无法动弹言语了。

他能感觉到那息云长老体内的灵力如同汪洋大海恣肆无涯,虽只是隔空一抚,也能察觉出对方的修为万倍于己之上,两者之间的差异何止天壤之别。或许这便是大家常说的境界压制吧。

但葛水此时被息云长老灵力包裹,却没有任何不适之感,反而只觉舒适温和,有种想要浸淫其中的亲和力。

“嗯。”过了半晌,息云长老才移开手,若有所思的捋着胡子。

“怎……怎么样?”葛水停了好一会,才恢复神识,心中此时已有几分相信他真的是上清峰的长老了,忙吞了口口水关切的问道。

“不怎么样。”那息云长老脸上阴晴未定,似笑非笑的望着葛水。

“我就知道,看来我真不是修玄的料。”葛水见息云长老如此反应,早就猜到了结果,失落的站起来就想朝山底走去。

第八十一章 破界新生

既然真的是个凡体,待在茅山也没有意义了,与其在这里受人侮辱,还不如早点出山去吧。葛水心如死灰的想道。

“你不是哑炮,你是天生仙体,只是被人设了结界压制了仙灵。而破界,是我最擅长的事情来,你难道不想让我试一试吗。”

葛水刚走几步,便听到那吊儿郎当的息云长老在身后朗声笑着说道。听了这话后,葛水一时呆住了,忙转过身一脸错愕的望着息云长老。

天生仙体?这真的不是这息云长老在捉弄自己吗。

“怎么?不感兴趣啊?那好吧,正好我也挺忙的,那你自求多福吧,哈哈。”那息云长老狡黠的一笑,说着就要离去。

“长老……慢、慢着……”葛水忙紧张的一喊:“您是说您可以帮我解除结界?”

“我是说可以一试,毕竟这是我擅长的领域,要是连我也破不了,那这天底下估计也没人能破你这结界了。”息云长老笑眯眯的说道。

“请……请长老上仙为我破界。”葛水忙一个机灵的单膝下跪请求道。他知道此时可顾不得什么面子了,忙恳求息云长老。

“只是,我刚一查,你除了天生仙体,体内深层竟还有潜藏的妖灵,可谓仙妖一体,老夫虚活数百年,竟也从未见过。这妖灵之气,最易招惹妖物精怪,给你设这结之人,怕也是为了保护你。如今要是贸然去除,只怕你今后会被妖物缠身,永无宁日了。”息云长老话锋一转,难得严肃的说道。

“弟子只愿能修聚仙灵,早得大道。其余苦辛劫难,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又何惧妖魔。”葛水此时如得新生,一心只想破界,哪会顾及后果,忙决绝的说道。

“好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今日你碰到我,也是该有此劫吧。”息云长老这才得意一笑,忙招呼葛水盘腿坐下。他刚已看出葛水体质奇特,早想一试,故而出言相激,葛水果然上钩。

葛水则当然不管你息云长老打得什么主意,只要能帮自己解除结界,顺利使用仙灵,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两人各怀心思的在大青石上席地而坐,葛水遵从息云长老号令闭目运气,收聚神识。息云长老则口中念诵道:

“三千结界,如是我临。”

念闭,他双手一掐诀,往葛水天柱骨处的灵台和神道穴一点,将一股强劲的纯阳之气灌注到葛水体内。

葛水只觉一股温热的强劲暖流如决堤之水一般在自己脊柱内奔腾澎湃,沿着督脉一路上冲至百会穴,然后又一路激撞而下,过璇玑、紫宫、玉会穴,灌通玉堂穴。

葛水浑身燥热,五脏六腑如同被一股强力催动一般有规律的律动起来,全身的经脉也都畅通活泛,灵力源源不断的输入到任督二脉上。灵力流越聚越大,如同江潮海啸一般势不可挡。

可就在这股灵力流将要汇入灵海之时,却在神阙穴戛然而止。

看来就是这了。葛水心想道。

他还没反应过来,却只见那息云长老又是一换手诀,双手盘成一个莲花形的手势往葛水天突穴和鸠尾穴一点,瞬时又有一股清凉凌厉的纯阴仙灵顺势而入,如一柄利剑一般分开原先的暖流,急射而下。

葛水似乎听到“叮”的一声,同时感觉到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破裂了一般。一冷一暖两股灵流顺势而入,汇聚在自己的灵海,冲撞汇合,激荡不已,一种无比畅快的舒适感遍及全身,令他快意无比。

“啊!”葛水禁不住畅快的一声大喊,声震山林,惊起了林子里的鸟兽一阵悉嗦。

一时间,葛水只觉万千思绪也同时汇入了自己的脑海,不仅是小时候在牛弯镇的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甚至还有更加久远的,一些奇奇怪怪的记忆片段,有深宅大院,有华服衣冠的世家名门,还有容貌秀丽的侍女,当然也有年老色衰的婢子,甚至还有妖怪……

葛水脑子里一片混沌,各种片段争相涌出。甚至在脑海深处,还有更多模糊的千奇百怪的各式影子和很多匪夷所思、光怪陆离的事物,只是密密匝匝,如同隔着一层墙壁,意识无法抵达。

葛水虽然一时混乱,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多出来的这些意识是怎么回事,但是那仙灵的充盈感和活跃感确是实实在在不同于往日的。他甚至都能感觉到自己的仙灵正跃跃欲试,想要破体而出,

看来是破界成功了。葛水欣喜的转过头,刚想感谢息云长老,却只见息云长老一脸凝重的呆在那里,满头大汗,似乎很是疲惫。

“长老,破界成功了!破界成功了,我能感觉到!我体内的仙灵就像迫不及待想要破体而出一般!”葛水激动的向息云长老说道。

“破是破了,只是……”息云长老却并未释然,而是疑虑重重。

“怎么了,难道还有什么问题吗?”葛水不解的问道。

“我刚才发现,你体内除了这浅层的结界,灵海深层竟还有一坚不可破的业障。”息云长老惋惜的说道。

“业障?”葛水满头雾水。

“嗯,也是结界的一种,我也只在古籍中见到过描述。业障深不可测,灵力不至,绝不是凡人所能设立,我也不知你体内为何竟还有此等神迹存在。”息云长老有些顾虑的说道。

“这业障可会影响我修玄施法?”葛水见他说得郑重,忙也关切的问道。

“这倒不会,只是这业障里面一定压制着你体内的某股无人所知的力量或者潜能,如不能解开,终是一种损失啊。”息云长老喃喃说道:

“让我再试试,虽然此举虚耗灵力,但是若不能一试,总觉遗憾。”

葛水听了,虽不太在意,但也不好回绝,只得让息云长老再试一次。

可葛水两刚打坐运气,却只听得“叮铃铃”数声,息云长老长须里的铃铛不知何故响了起来。

“哎呀,不好,设定的时间到了,我得赶紧回去往丹炉内加上血珊瑚,不然我这数十年静心炮炼的还魂丹就要白练了!”只听得息云长老站起来惊慌的说道。

葛水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见那息云长老已脚步一点,飞身而上,跃出了数丈远。

“葛水小友,老夫还有急事,下次我再帮你破界,咱们后会有期。”

只听得息云长老急切的声音破空而来。

“哦。”葛水只得无奈的应了一声,站了起来。

葛水此时只觉自己体内舒畅无比,充盈的仙灵激荡着自己的每一处脏腑、每一块肌肤,稍一调动,就会随着自己的意念运转,似乎被压抑了这么久,此时一得解放就迫不及待想到一展身手一样。

葛水见那息云长老已经走远了,四处无人,也不怕失败丢脸,何不试一试呢。

葛水这么想着,便又一次双手掐诀,默默提至胸口,将灵气灌注双手。他只觉浑身燥热难耐,灵海翻腾不已,充盈的灵气疾步不受控制的要破体而出。

就是现在了。葛水猛地睁开眼,高声念诵道: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天地玄灵,变幻遂心!”

葛水话音未落,便只见一阵金光冲体而出,几乎照亮了半个夜空。同时,他只觉有一个气势强盛的灵体笼罩自己周身。

葛水忙好奇的抬头一望,只见一浑身雪白,两侧有翼,狮身龙角的神兽正笼罩在自己上空。这神兽身形巨大,雪白的翅膀舒展有一丈来宽,威风凛凛,好不气派!

葛水不觉大喜,这外貌,这特质,明明就是《神异经》中记载的神兽白泽啊!这可是传说级别的上古神兽,没想到会被自己召唤成为仙灵。

这对葛水来说,可真是意外之喜。他笑得合不拢嘴,忙跃跃欲试也想骑着这霸气侧漏的大家伙飞行一周试试。

那白泽好像猜透了葛水的心思,温顺的俯下身子,垂下一片巨大的翅膀,像是想要搭载葛水扶摇而上。

葛水忙欣喜的攀住一根翅羽,就在他想要攀爬而上时,却只觉头顶一黑,那巨大的白泽仙灵不知何故霎时消失不见了。

葛水刚一愣神,只见一块巨大的黑布从天而降,瞬间就网住了自己。

“怎么回事?放、放开我!”葛水刚挣扎着大喊,却被那黑布越裹越紧,几乎是紧贴着自己的全身收缩着,不仅眼睛被蒙住了,很快连身体也不能动弹一丝一毫了,连稍微转转头都不可能,也无法大喊。

葛水惊恐的大张着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样,我说就是这小子吧,我上次在‘罗天大醮’上见过他一眼的,哪能看错人。”

葛水只听得一个尖细的声音说道。

“诶,还是你有办法,也不枉我们跟踪了他这好几天,前面见他连仙灵都召唤不出,还以为找错人了呢。”

这是另一个嘶哑的嗓音。

“是呀,我也纳闷呢,还好是虚惊一场,你看看,方才这仙灵,要是能运用随心那还得了……不过呀,这么强的仙灵,真人肯定会很高兴,到时候说不定赏我们自由也说不准。”那尖细嗓音高兴的说道。

“是啊,我们这趟差办得好,起码不会受责罚了。哎,你这网子结实吧,不会让他挣脱了吧。”

“你放心,这捆仙网你反抗的越厉害,只会被缠的越紧。而且任何仙术都对它无效,最是可靠了。”

……

葛水目瞪口呆的听着这两人讨论着,一时脑子里一团疑云。

这两人从哪来的?他们嘴里的真人又是谁?想把自己抓去干嘛?自己这么仙力低微的人,用得着什么捆仙网吗?这破网子真的缠的人好难受啊!

就在葛水满腹疑云,难受万分时,他突然觉得脚下一空,显然那两人已经找了杆子,把葛水连同那网袋一块抬了起来。

第八十二章 庆忌族人

那两人抬起葛水,沿着山路一路狂奔起来。

葛水被两人凌空抬着,又不能动弹,一路翻山越岭,颠颠簸簸十分难受。他被蒙在黑黢黢的布袋里,什么也看不见,也不知这两人再把自己往哪带,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两人在往山上跑,问不是山下。

难道又是某峰的内鬼吗?葛水小心谛听着,却只听到这两人互相说些什么“有石头”、“小心些!”、“前面是个悬崖!”、“有个峡谷!”、“是座桥”……诸如此类的话语,也没能探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两人一路飞奔,行动十分迅速,也不知跑了多远。不能动弹的葛水只觉腰酸背痛、浑身难受。约有一两个钟头,那两人才停下来,葛水估计自己已经被抬着跑出一百来里地了。

“诶呀,妈呀,累死我了,哥,到了没。”只听得那尖细声音的人问到。

“到了,要入洞厅了,你说话小心着点,不要惹真人不开心。”那嘶哑声音说道。

果然,葛水觉得两人把自己抬到了一处洞穴里,四周的温度都低了不少,一股湿气迎面而来,耳边也能听到滴答的水滴声。

那两人抬着葛水拾级而下,似乎又沿着那洞厅下行了数里,一路听到他们小心翼翼的向别人打招呼,只听得什么张执事、李执事、谢羽冠之类的,看来应该是茅山的某个山头。

约莫又走了一两刻钟,两人才停下来,把葛水往地上一丢,疼得葛水一阵闷哼。

“林黄冠,您万福。”葛水听得两人恭敬的向一人说道。

“丁克甲,丁克乙,你们这趟差事办的怎么样?”只听得那林黄冠傲慢的说道。

“托黄冠的福,按照黄冠指点的计策,都办妥了,峰主真人要的小孩,我们给顺利的带来了。”那两人谦卑的说道。

“嗯,那就好,你说你们这些庆忌族人,要不亏我们峰主收留,你们能活到今天?我可告诉你们,峰主对这小孩很上心,你们可别给我整出差错来了,先让我看一眼,确认下。”那林黄冠慢条斯理的说道。

“是是是,峰主大人大恩大德,我们兄弟两永世不忘。只是……林黄冠,在这看,要是让这小孩跑了,可不是要闹出事故了?”那尖细嗓音的说道。

“你这傻子,林黄冠在这,他能逃到哪去?”那沙哑嗓音的人说着,给了他一耳光。“林黄冠,您别生气,我这弟弟,就是个缺心眼,您要看啊,随便看,我们这就给您解开。峰主面前,还得多亏黄冠给我们美言几句。”

“哼,这还差不多。”那林黄冠也不理论,依旧傲慢的说道。

葛水听得一阵悉嗦之声,果然那两人把捆在自己身上的袋子解开了。那讨厌的黑袋子一解开,虽然是在洞内,但到底有些灯火,葛水好不容易才重新见到光芒,不觉一阵新生一样的欣喜。

“救命啊,你们这些……”

葛水从袋子里跳起来,二话不说,刚想撒腿逃跑,却只觉有人朝自己后脖一点,顿时便不能说话了,同时他还发现身体又一次不能动弹了,只能维持着一个正在撒腿逃跑的姿势,难受又滑稽。

“哼,小东西,还挺机灵。”那林黄冠不屑的一笑。

葛水这才看清洞中的三人,只见一个须发金红,头戴黄冠,扎着纯阳巾,穿着黄色法袍,看上去颇有几分修士气概的应该是所谓的林黄冠。

旁边的两个却长得奇形怪状,葛水只见他们一胖一瘦,身形和人类差不多,却全都长着宽可及耳的大嘴巴,一嘴尖利的牙齿,两只耳垂长长的直垂到肩上,手脚颀长,双手甚至能垂到地上,特别是那胖的,肚子浑圆,手脚却又细又长,就如同一双筷子插着的土豆一般,令人忍俊不禁。

两人皆是穿着粗糙的藤布衣服,打扮简陋,应该就是林黄冠所谓的庆忌族人了。

肯定又是某些深山老林里遗留下来的上古异族之人,葛水虽然诧异,但这么些年来,他见过的怪事也不是一起两起,早就接受这个世界有很多奇精异人了,便也见怪不怪,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庆忌族人甘受这林黄冠驱使。

还有,这林黄冠是哪一峰的呢,南茅六峰好像没有黄色道袍的山峰,难道是北茅的人吗?这么说这两庆忌竟抬着自己绕着数百里的茅山跑了一大圈?

“怎么样,林黄冠,没什么差错吧。”葛水只听得那滚胖的庆忌向那林黄冠说道。

“嗯,眉目清秀,光彩照人,人也机灵得不行,和峰主描述的一样,应该不会错了。”那林黄冠满意的点点头,这才招呼两人道:

“丁克甲,你们两快把他抬进去吧,真人都等烦了。”

“诶!”那肥胖的丁克甲答应着,和丁克乙一起,伸着长长的手臂一左一右提起葛水便跟着林黄冠往里走去。

葛水虽然不能动弹言语,眼睛却还能四处打量。他四处一看,只见自己身处的是一个幽深的洞府,洞壁上长满了石钟乳和石柱,角落里有几个石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不时还有冰冷的水滴从头顶滴下。

那两庆忌架着葛水走过一个雕刻成某种猛兽牙口型的洞门,只见里面别有洞天,是一个更加宽敞的洞厅。这一洞厅显然规格比较高,经过了细致的修整和雕琢。

四面的墙壁上全是各式各样造型怪异、涂朱抹彩的鬼怪神像,洞顶也是各式彩绘壁画,描绘着许多恐怖的远古异神的祭奠仪式,地面上则是铺着精致的彼岸花型方砖,洞厅当中是一个巨大的神座。

那神座有数米高,最底层的底座竟全是由人头骨磊成,上面是一个雕成牡丹花样的须弥台座,顶上也是一把人骨磊成的椅子。

葛水见到那人骨宝座上坐着一个仙风道骨的修玄者,身形清癯,穿着金色的宽大袍服,头发和胡子是黑白分明的两色,正好分成两半,正在人骨座上打坐修行。

神座四周还有一些清秀的执事侍立在侧,神情肃穆。

那两名庆忌把葛水丢在地上,葛水自然又是一阵吃痛,不禁在心里把那庆忌的祖宗问候了一遍。

“师尊,我们将人带来了。”只见那林黄冠走上前,谨慎的回道。

第八十三章 紫炼真人

过了良久,才见那宝座上清瘦的修士睁开眼睛,葛水惊奇的发现,他的眼睛竟然也是完全一黑一白的。

这、这不是幽明峰的紫炼真人吗?自己竟是落到这阴狠的玄士手中了。葛水不禁通身一阵恶寒。他早就听说这幽冥峰专修鬼术,手段阴厉,这紫炼真人更是心狠手辣,看来自己这次真是倒了大霉了。

“正岚,辛苦了。上次让那个饭桶去办,居然失手了还有脸回来,我只能送他去见三茅真仙祖师爷了。这次这两个白痴,倒没办砸事情。”那人骨宝座的紫炼真人邪魅一笑,咧嘴说道,眼神里满是欣喜之色。

“都是托师尊的仙福,弟子愿为师尊赴汤蹈火。”那林黄冠恭敬的回道。

“是啊,真人上仙,俺们弟子两这次也很为上仙出力,还望上仙赏我们续命丹。”那两个庆忌族人也眼巴巴的伏地哀求道。

“放心,放心,我紫炼子向来赏罚分明,你们差办得好,自然有赏,你们去领三个月的续命丹吧。”紫炼真人说道。

“好诶!真人万岁,真人万福!”听说可以赏三个月续命丹,那两人当即兴奋的跪拜道。

听得紫炼真人下令,立马有一黄袍执事领着那欢天喜地的两名庆忌而去。

葛水默默的注视着这一切,却不能说话和反抗,自是很难受。

“终于等到你了,葛水,老夫的冥灵大法,就差你这味药引子了。怎么样,老夫这洞府令你开眼了吧?”紫炼真人这才转向葛水,笑着说道。

见紫炼真人发问,那林正岚忙在葛水后颈一点,葛水这才恢复开口说话的能力。

“阁下的洞府自然气势恢宏,您是……紫炼真人?”葛水好不容易恢复了说话和行动的能力,自然不会莽撞行事了,小心的挑着字眼问道。

“正是。”那紫炼真人笑眯眯的望着葛水,黑白两色的眼睛如同盯着一个无法反抗的猎物一般。

“承上师召唤,不知上师把我叫过来,是有什么要指教弟子的吗?”葛水忙扬起那张人畜无害的俊美脸庞,一脸天真无邪的问道。

“葛水啊葛水,你还真是名不虚传,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机。我也不和你兜圈子,实话告诉你,我绑你来,是让你当我的一味药引子,我的冥灵大法眼看就要大成,需要吸食七七四十九名功力高深的亡灵的灵魄,但直接吸食的话我的身体承受不了,故而需要一个‘李代桃僵’之法,我知道你是自结仙胎,灵海深不见底,而你又境界低微,还没修成什么玄术,故而先由你来过渡,灌注到你体内充当容器,然后我再吸食完你的,便可大功告成。”

紫炼真人眯着眼,坦言相告道。

我顶你个心肝脾胃肾啊!葛水不禁在心内将这厚颜无耻的紫炼真人骂了一万遍,自己承受不了,却让我来当替死鬼,你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真人若有吩咐,弟子自当遵命,只是……真人可知我是天枢峰陆黄冠的人,他现在已经晋升代理掌门了。真人让我前来帮忙,是不是先得高速陆掌门一声?若是……”葛水依旧微笑着,小心翼翼的说道,绝美的脸上一抹不易察觉的狡黠。

“哼,你放心,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是陆修静的人,他这算哪门子掌门?白捡了个代理掌门的差使,可惜还无福消受。你还不知道吧,你们南茅自己内部反目了,李淑何联合司马含光和星河天师等人,纠集了各峰高层黄冠和羽士,已经围困了天枢峰,正在逼陆修静退位让贤呢。陆修静自顾不暇,是没法知道你的生死安危的,更不可能抽身来救你。”

那紫炼真人咧嘴一笑,自信地说道。

竟有此事!葛水不禁惊出一身冷汗。看来这紫炼真人盯上自己很久了,也对自己的背景十分清楚,这才特意找了一个南茅内讧的时机下手。

看来自己的处境真的是危险了,也不知道那紫炼真人所谓的‘李代桃僵’之术会不会要了自己的性命。葛水担忧的想到。

“弟子命贱福薄,能够为真人效力,哪有不情愿的。只是弟子不知……弟子代真人行完这‘李代桃僵’之术后,会有什么后果吗?弟子,可还得活命?”葛水强压住自己内心的愤怒和恐惧,依旧一脸真诚的问道。

“放心,你这胚子这么好,怎么会轻易挂掉,你不会就这么死去,只是会丧失自己的灵魄,变成行尸走肉一般的存在。不过嘛,本峰主会好好地照顾好你,以后还有类似的法术,还有用得着你的时候呢。怎么?你不愿意吗?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好勉强你的。”

紫炼真人眯着眼,望着葛水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这死鬼佬,真亏你还是堂堂一峰之主,居然能面不改色说出这么恬不知耻的话来。特么我都被你们绑架来了,我能拒绝吗。

“怎……怎么会不愿意呢,弟子愿为真人赴汤蹈火,区区‘李代桃僵’之术,我怎么敢不竭力协助呢。”葛水依旧满脸带笑,嘴角抽搐的说道。

见那两个庆忌族人在紫炼真人面前毕恭毕敬,吓得大气不敢出的样子,葛水知道这紫炼真人肯定有非常的手段来使人屈服,葛水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试探的好。眼下之计,也只能先稳住这老魔头,让他不要对自己起防备、有杀心,然后再伺机逃脱了。

“还算你小子识相,你放心,只要你一心孝敬老夫,我是不会亏待你的。你还别说,就你这漂亮的皮相,老夫还真有点舍不得,若不是除了你没有合适的人选,就把你留在老夫身边,端茶倒水侍奉在侧,倒也不错。”那紫炼真人颇有点惋惜的说道。

“能为真人效力,是弟子几世修来的福气。”葛水虽在心里骂了这紫炼真人一万遍,脸上却还得笑嘻嘻的说道。

“很好,既然这样的话,你就安心在我这住下吧,我可警告你,不要打什么小心思。”那紫炼真人眯着眼笑呵呵的说着。

“弟子领命。”葛水强装乖巧的说道。

“叶葆真、方士奇,把他领到尸鬼窟去,小心看守,要是有什么闪失,可仔细你们的皮。”紫炼真人转过头,对身边的弟子说道。

立时便有两名年轻的黄袍羽士走了出来,领着葛水往一侧的廊洞中走去。

葛水不敢反抗,只得乖乖的跟着两人。他只见那洞窟一片漆黑,更加的阴森可怖,两侧还不时传来阵阵哀怨的嚎哭之声。那声音高亢尖细,完全不像是人所能发出的。

紫炼真人望着远去的葛水,脸上的笑意更加浓厚了。他在心内不住的盘算道:太好了,终于万事俱备,待这冥灵大法大成之日,茅山中人又有谁能是自己的对手,届时自己梦寐以求的大事便指日可待了。

第八十四章 天枢危机

此时,在茅山的最高峰天枢峰上,却是另一番兵荒马乱的景象。

天枢峰主陆修静此时正端坐在华阳宫主殿内,白衣胜雪,俊眉深锁。

华阳宫内灯火通明,十大黄冠,三十六羽士悉数在列,再加上其他火急穿梭的各色执事,熙熙攘攘,气氛紧张不同往日。

峰主宝座上的陆修静坐立不安,不时探头望望宫外动静。大殿内的黄冠们也面面相觑,不时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着什么,更令人心情焦灼。

“掌门,掌门!不好了!”终于,听得山门外一阵急促的惊呼,一个满头大汗的白衣羽士惊慌失措的飞奔而来。

他跑一段飞一段,显然体力已经严重透支,好不容易飞至大殿,刚想下拜,陆修静赶忙伸手制止道:

“罗钺,不需多礼,怎么是你来了,宋煜呢?”

“回、回禀掌门……宋黄冠、宋黄冠没能拦住他们,反而被他们扣住了!”那名唤罗钺的羽士气喘吁吁的回道。

“啊?”听得此言,大殿内的其他黄冠修士皆是一声惊呼。

茅山立宗上千年,还从没有自相内讧,九峰互相攻讦的时候。就连南北茅分裂,也只是貌合神离,并没有公开征伐。没想到今日天枢峰竟成了众矢之的,被人攻上峰来。

“竟、竟到了这种地步!他们是真的准备逼宫吗!我们天枢峰不能坐以待毙,任人欺侮到如此境地!”黄冠中贺楷资历最老,站出来大声诘问道。

“贺黄冠,您先冷静。局面已然是这样,我们不能自乱阵脚。”陆修静冷静的安抚完贺楷,又转向罗钺道:“罗钺,李淑何那边是什么情形,他们现在到哪了?”

“回、回禀陆峰主,他们约有上百人,各峰皆有参与,领头的除了李淑何真人,司马真人和星河天师也在,甚至还有北茅的人。李真人打出了‘倒陆保教’的旗号,气势汹汹,我们峰众皆不敢阻挡,他们已经攻破了峰脚的两重山门,这时候估计都快到圣师阁所在的后山门了。”

罗钺脸色煞白,慌乱的回道。

“啊!”殿内众人又是一阵惊呼。

“我不能在这束手待毙了,先圣祖师的庙堂,不能任他们践踏胡来,我要去山门阻截他们。”陆修静一脸沉毅的站了起来,朝外走去。

“陆……掌门……”店内的众黄冠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都傻愣着干嘛!人家都杀上门来了,难道我们就这么引颈就戮吗!跟着陆掌门!”关键时,还是贺楷一声大吼,殿内众人这才如梦方醒,赶紧跟了上去。

……

华阳顶上,云蒸霞蔚,陆修静举目一眺,东方还未露白。

层层叠叠的云彩,如同墨色的山峰一般罗列在浩瀚的天穹上。如果天上真有一个众仙居所的仙境,那应该也是在这些墨色的云峰之中吧。

从天枢峰顶望去,长龙万里澄澈,天际处风起云涌,气象万千,茅山众峰如同环绕莲心的莲瓣一般,一圈圈的围绕在四周,让人不禁心生一览众山小的豪迈感。

难怪祖师爷提在圣师阁前的后山门牌楼上的四个大字是‘峻极于天’。

天枢峰的气势本就是傲视群山,一枝独秀的。

可是此时,陆修静心中除了一干豪气,不禁还有些隐忧。

峰顶四周安静异常,山路上空无一人,却有着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

“掌门,他们来了。”果然,听得身旁的黄冠李源一声惊呼,只见一队乌压压的人马浩浩荡荡的出现在了下方的山道上。

打头的是蓝袍的李淑何,他身材魁梧,面色坚毅,显然是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身旁黑袍的星河天师却是疑虑重重,一副举棋不定的样子。另一旁的司马含光一袭绿袍,却不知为何也是一脸义愤填膺。

余下的皆是些各峰的黄冠和羽士,虽以奔雷峰和白云峰为主,但其余诸峰也都各有参与。令陆修静心寒的是,竟连天枢峰,也有一些白袍的低阶修士混入其中。

奔雷峰的两名黄冠举着一面旗幡,上书‘倒陆保教’四个大字。李淑何手下不时地还带领众人喊着口号“保宗护教!攻下天枢!”,虽是乌合之众,但气势却也摄人。

陆修静不禁眉头一皱,俊美的脸上满是凝重的神色。

他走向前几步,离开山门,也不多想,便飞身向下跃去。

“诶!掌门,来者不怀好意,你别去孤身犯险啊!”众人刚想阻拦,却已经晚了。

黄冠贺楷见状,只得招呼众人赶紧跟上。

……

“李淑何,你这究竟是在瞎闹什么?还嫌茅山最近动荡不够大吗?前面就是茅山祖庭华阳宫,茅衷祖师神位重地,你们这样喧嚣闹腾,未免也太不敬了!我代表宗门命令你们,立即停下这场闹剧,回到各峰、各归其位,以安人心!”

陆修静翩然而落,挡在‘倒陆’众人前方的山道上,义正言辞的大声叱问道。

“呵呵,瞎闹?陆修静,你倒还有胆出来,你少给我们摆什么掌门架子,你个黄口小儿有什么资格在这代表宗门。攘外必先安内,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兴师动众,惊扰祖庭?还不都是因为你!”李淑何向前一步,不客气的指着陆修静大声宣布道:

“大家听好了啊,陆修静,何德何能忝居高位?他是我们茅山十恶不赦的罪人,为了一己私欲,谋权篡位,不惜杀害自己的恩师,也就是我们敬爱的无尘天师,致使茅山分崩离析,陷入空前的危机之中。为了保宗护教,我们必须替天行道,铲除这欺师灭祖的败类,重还宗门以公道。”

听闻李淑何此言,山道上众人一时群情激奋。摩拳擦掌,几欲上前将陆修静就地正法。

“护卫宗门!打倒陆修静!铲除败类!重选掌门!”李淑何身后的支持者,也不失时机的跟着大喊口号道。

“一派胡言!李淑何,皇天在上,你怎么可如此血口喷人!我与师尊情同父子,师尊在‘罗天大醮’上身犯天劫,我恨不能代他身死,你怎敢、你怎敢编排如此污蔑!”陆修静几乎不敢相信李淑何竟能捏造出此种话来,双目圆瞪,声音微颤的怒斥道。

“是啊,诸位不要听他胡说八道。诸位细想,陆掌门本来就是无尘天师的得意爱徒,无尘天师早已有意传位于他,他又何必多此一举。”贺楷见陆修静被李淑何泼了一身脏水,也忙挺身而出,替陆修静辩白道。

第八十五章 欲加之罪

李淑何故意将无尘天师之死嫁祸到陆修静身上,陆修静百口莫辩,幸而天枢峰首席黄冠贺楷挺身而出,提陆修静仗义执言。

见贺楷出头,李淑何手边的一众黄冠和羽士也纷纷七嘴八舌的出来叫嚣。

“那可不一定,无尘天师仙寿正隆,或许这陆黄冠等不及了呗。”李淑何手下的一名黄冠尚臣回嘴道。

“是啊,再说了,无尘天师也从未明示陆修静就是他的衣钵传人啊,凭什么他要厚颜无耻的忝居继任掌门之位。”另一名奔雷峰的羽士易璇也跟着说道。

“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我们天枢峰也都上下一心拥立陆掌门,我们天枢峰自己的内事,你们外峰的人,有什么资格来指三道四的。”位列天枢峰十大皇冠之一的李天宇答道。

“你们天枢峰的私事?掌门乃九峰之首,与我们茅山每个人都休戚相关,什么时候成了你们天枢峰的内事了,你们还有没有把其他八峰放在眼里!”白云峰黄冠赵柯回绝道。

“是啊,再说了,我看你们天枢峰也未必就上下一心拥护陆修静吧,很多人只怕是迫于他的淫威,敢怒不敢言吧。况且,参加我们‘倒陆保教’的也有你们天枢峰的人!”易璇也咄咄逼人的说道。

果然在队伍末端有一些畏畏缩缩的穿白袍的天枢峰的修士,看来这李淑何的煽动能力还真是不能小觑。陆修静见到,刚被自己擢升为黄冠的宋煜也在其中,虽神色冷静,但是却也没有见到有谁挟持或者强迫他,不知为何竟也跟着李淑何行动。

“宋煜,让你去拦阻这些闹事之徒,怎么你自己也混迹其中了?”陆修目光如电,静略带威严的向宋煜望去。

“掌门,我……他们……”宋煜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李淑何等,似乎有些难言之隐。

“宋老弟你别怕!”李淑何上前一把勾住宋煜的肩膀,阴冷的笑着:“你说说,你们这所谓的陆掌门是不是一直都想自己当上掌门,野心勃勃的推动自己的计划和所谓的改革?”

宋煜没有答话,垂丧着脸默默无言的点了点头。

“我说什么来着?”李淑何得意洋洋的将手一摊,挑衅的望着陆修静。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陆修静凛然而立,目光如剑,他望向一脸瞻前顾后的星河天师。

“星河天师,那日九峰公会,您也在场,我陆修静代理掌门,可是诸位掌门群议通过的?当时既已达成一致,为何今日又要来发难?!”

“修静……我,我不是要来发难,当时九峰公会我是同意了让你担任‘代理掌门’,但是,我那不是不知道你有弑师上位的嫌疑嘛……”星河天师一脸为难,有点底气不足的说道。

“天师!你、你怎可也这样不负责任乱说!这可是欺师灭祖的大罪,无凭无据,强加于人,这可是天大的业罪!”陆修静心痛至极,他一字一顿的向星河天师反问道。

“我这……我这只是说嫌疑嘛……”星河天师显然未下定决心,疑虑的说道。

“九峰公会我当时不在场,要知道陆修静你是这样的为人,我是第一个不同意你来担任代理掌门的!掌门师尊为人宽厚仁慈,深受爱戴,又待我们恩重如山,亲授玄术,你怎可、你怎可对他老人家下手……”

说话的是司马含光,他怒目而视,神情很是悲愤,显然已被李淑何蛊惑。

“司马师兄,你我同门师兄弟,自然是知道师尊他老人家和我的感情,你怎可轻信李淑何之言啊!我平白无故的,怎么可能对师尊下手呢!”陆修静双目含泪,痛心疾首的对司马含光剖诉衷肠道。

“呵呵,平白无故?你明明就是心中有鬼,自己做了坏事,怕被掌门天师责罚罢黜,故而先下手为强,谋害了掌门天师。”李淑何冷笑两声,义正言辞的指责道。

“心中有鬼?我陆修静坦坦荡荡,虽行事不羁,但从未有触犯宗规之举,师尊要是不满我的小节,自不会让我出任代理掌门。拿掉是说说,我犯下了何等大过,会逼得我们师徒反目成仇?!”陆修静剑眉倒竖,大声质问道。

“你和玉容峰主钱妙真旧情不断、苟且偷情!这难道还不算大逆不道之罪吗!”李淑何成竹在胸,大声说道。

“大家听好了,陆修静和钱妙真凡心不断,在茅山苟且,被掌门天师发现,故而陆修静谋害了掌门天师,自己取而代之!”李淑何得意洋洋的背过身,一脸阴笑的向身后的诸峰众人宣布道。

呯!

只听风声一响,陆修静二话不说,已然拔剑直刺李淑何而去。他此时被盛怒所支配,已懒得和李淑何多费口舌。强烈的剑意化作一道耀眼的剑气,气势如虹,一路飞沙走石,如同一条怒火冲天的蛟龙一般,直扑对手。

陆修静已彻底对李淑何失去耐心,凛然的杀意让李淑何也忌惮的抽身后退几步。

“陆修静!你这是恼羞成怒了吗?哈哈哈,怎么,被我说中了也想杀我灭口?!”李淑何狂妄的大笑着,指着陆修静说道。

“李淑何!你含血喷人!你该死,我要杀了你!”陆修静怒发冲冠,挥舞着长剑,一路劈砍挥刺,强悍的剑风锋利无比,连两旁的巨木山石也纷纷被剑气所割落。

他本就是意气中人,此时被李淑何恶意中伤,何况还有辱钱妙真的名声,自然更是失去了理智,一心只想杀李淑何泄愤。

陆修静剑带杀意,也不讲究什么招式,携风雷之势,飞剑直取李淑何而去。一旁的几名黄冠立即拔剑抵挡,架住陆修静的凶悍剑气。

一时间,风云激荡,带起的剑风数十步内都无人敢近。

李淑何尚未出手,志得意满的看着陆修静被自己所激怒。一旁一直阴沉着脸的司马含光已经忍不住了,他飞身而出,抽剑迎向陆修静。

司马含光是白云峰主,手持白云峰的绿光神剑,潇洒飘逸,剑法俊逸。

两人身影翻飞,剑迅如电,在空中斗作一团,且皆是实打实的夺命招数,只见一绿一白两道剑意如同两条长龙,你来我往厮杀不已,不时还碰撞出金石火光之声,看得人提心吊胆。

第八十六章 剖心证道

李淑何和司马含光本是师兄弟,玄术修为便也在伯仲之间。司马含光作为师兄,又比陆修静年长几岁,功力和经验自然都在陆修静之上。但是陆修静天资过人,在玄术上的悟性无人能比,加之此时急火攻心,奋不顾身,两人便斗了个旗鼓相当。

“陆修静,你别耍横,你给我说清楚,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掌门师尊是不是你害死的!”借着两人剑气相撞的一瞬间,司马含光忍住一腔怒火,瞪眼大声质问道。

“做了便是做了,没做便是没做,我陆修静行的正,坐得直,又何须向人解释!”陆修静并未停下来,将剑一横,一招朴实无华却杀意浓烈的横扫千军,奋不顾身的朝司马含光激扫而去。

司马含光不敢大意,身子一跃,使出一招出水白鹄,避开陆修静的剑意,同时青锋一撇,顺势割伤了陆修静的手臂。陆修静浑然不顾,重剑击在司马含光的剑锋上,强大的力道加上剑气,将他震退数丈。

陆修静这不要命的一击,却也震得司马含光满脸通红,差点气血上涌,喷出血来。

“都给我住手!”两人激斗未酣,却听得空中传来一道娇叱。

众人一愣,抬头一看,只见一袭粉袍从天而降。

来者冰容玉貌,貌若霜雪,此时满脸含嗔,更觉冷艳动人,加之清新脱尘,如同月中仙子。不用说也知道,这来的便是玉容峰主钱妙真仙姑。

钱妙真秀眉微蹙,一脸凝重,本就苍白的脸色此时更觉毫无血气。

“妙真!”陆修静此时最不愿出现在眼前的人便是钱妙真,李淑何羞辱自己,自己可以忍受,可要是羞辱钱妙真,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原谅李淑何的。

“师妹,你来的正好,你来告诉我,李师兄说的都是真的吗?”司马含光声音抖颤,一脸关切的上前询问道。

旁观的众人一时竟不知这司马峰主怎么也一副激动万分、潸然欲泣的样子。

钱妙真却根本没有瞧两人,她冷若冰霜,只是决绝的伸手将两人一挡,一脸冷漠的盯着李淑何,颤声叱问道:“李淑何,你我同门一场,向来无冤无仇,你可以不念师门情谊,为何要含血喷人,空口白牙污我清白?”

钱妙真气势凛冽、一脸正气,再加上平时都是以冰清玉洁的面目示人,故而在茅山道众中颇有威信,此时见她诘问,也没人敢插嘴,全都肃立静听着。

“哟,大伙瞧瞧,这是谁来了?还真是伉俪情深啊。你是担心陆修静出事,所以特意前来助阵吗?”李淑何前一秒还在狂妄的谑笑着,忽然却脸色一转,凶狠的说道:

“不过钱妙真,你这来的正好!你们奸夫**到齐了,也省的我们再去寻了,正好一起就地正法!”

“李淑何!我艹你大爷!”陆修静怒不可遏,也顾不得什么掌门风范了,挥舞长剑就想直取李淑何,他杀意冲天,可惜却被司马含光架剑挡住。

“大家看好了,可不要被这女人平日冷若冰霜的外貌给蒙蔽了,暗地里还不知是什么**荡妇,她要不是心系陆修静,怎么我们请她一起‘倒陆护教’时她不出现,现在要拿陆修静问罪了,就出来护着了。”李淑何恶毒的向众人散播道。

“李淑何,我堂堂一个玉容峰主,岂容你这等狗辈平白侮辱。”钱妙真一脸凛然,手提短剑款款向李淑何走去。

她身姿清丽,粉袍如烟,再加上此时满脸决绝,视死如归,恍若娥皇女英、神妃仙子。

“怎么,钱妙真,你一介女流之辈,难道还要和我过几招不成?”李淑何不屑的提嘴谑笑道。

钱妙真却并没有搭理他,而是一脸清冷的转向围观的茅山道众。

“各位同门,我钱妙真一心向道,与世无争,向来最看重清誉,大家有目共睹。近日以来,受人戕害,却流言不断。今日更是遭此恶贼如此污蔑,岂有颜面苟活于世!今日当着诸位同门,我钱妙真甘愿剖心证道,以证清白!皇天在上,鉴我真心!惟愿污人清誉者,遭五雷劫,自食业报,以谢神灵!”

钱妙真容色照人,又视死如归,声可掷地,铮铮之音令听者无不动容。

“钱妙真!你、你敢!……”李淑何没想到钱妙真这么决绝,不惜以死明志,一时气愤的说不出话来。

钱妙真也并没再搭理他,而是回首看着陆修静惨淡一笑,嘴角一勾,手提短剑便往自己胸口剽去。

一时间,献血飘飞,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

“不!妙真!不!”

“师妹!别!”

陆修静和司马含光几乎是同时一声大叫,纵身即往钱妙真处飞去。

陆修静扶住钱妙真瘫软跌落的身子,只见眼前一片鲜红,他觉得自己的心仿佛碎成了八瓣,深入骨髓的痛楚不可遏制的弥漫开来,泪水夺眶而出。

陆修静泪如雨下,无声的望着钱妙真。

钱妙真脸如白纸,气若游丝,胸口一个可怖的大洞,鲜血如注,喷涌而出,里面砰砰跳动的心脏如同琳珑剔透的红色宝石,鲜艳刺目,可见她这一剑的决绝和求死之坚。

“修静,你……你从前老是怪我一心求道,负了你,这一次,我……我再也不亏欠你的了。”钱妙真气息微弱,满头大汗,拼尽全力的说道。

“妙真,不,别说话了,我求你了,别说话了。”陆修静把钱妙真的脑袋扶到胸口,双手颤抖,痛苦万分的哀求道。

“师妹,你这是何苦啊……”司马含光也是满脸泪水,抓着钱妙真的手心痛的说道。

“师……师兄,你……相信修静,他不是那种人,李淑何口蜜腹剑,他把修静……拉下马,是另有图谋,你……你一定不能被他蒙蔽啊。”钱妙真竭力抬起头,眼带清泪,真挚的对司马含光说道。

“我……我相信你,师妹,你别说话了……你要挺住啊……”司马含光痛苦的说着,手上运劲摁在钱妙真的胸口,想要止住那汩汩鲜血,可惜钱妙真灵力已散,哪还能堵得住,殷红的血液依旧不断的流出。

“我……我好冷……师傅,师傅……弟子辜负你了……”钱妙真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喃喃的念着先师白晋华的名讳,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妙真!妙真!啊!”见钱妙真昏死过去,陆修静痛苦的一声大喊,把钱妙真无力垂下的脑袋放在司马含光的怀里,提起剑,双目通红的朝李淑何奔去。

第八十七章 八大长老

见陆修静失去理智,玩命一般朝李淑何攻去,众人皆有惧色。有几个黄冠刚想阻拦,却被陆修静一剑一个纷纷刺倒在地。

“快!快拦住他,他走火入魔了。”李淑何紧张的一声大喊。

司马含光此时伤心欲碎,一心都在气息奄奄的钱妙真身上,且已经答应了钱妙真,自然不会再去与陆修静为敌。

李淑何身边的一众黄冠见陆修静气势骇人,一个个都不敢近身。没办法,李淑何只得一脚踹开一名碍事的羽士,亲自上前与陆修静交手。

“好,陆修静,你要打,我便陪你打!今日你我就在这里做一个了结!”

李淑何说着,锵然有声的抽出背在身后的奔雷峰主剑。奔雷峰的主剑是一柄重剑,名唤太阿,宽近一尺,通体晶蓝,泛着寒光,李淑何一运气,更是腾起一道蓝色的剑气,蒸腾而上,煞是吓人。

天枢峰的神剑青芒已然丢失,陆修静手中的不过是自己日常使用的佩剑,威力自然不如镇山神剑。但是陆修静却毫不在乎,依旧大喊一声。

“杀!”

刹那间,陆修静已化作一道白色的剑影,直逼李淑何而去。

“陆修静,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吧。”李淑何浑不在意的将太阿剑一挥,立时有一道剑气冲天而起,重重的击在陆修静的剑身上,将他击退。

“狗贼,休得多言!”陆修静随被李淑何震退几步,但依旧双目通红,一心只想取李淑何性命为钱妙真报仇,自然不会为他所动。

“陆修静,你何必做困兽之斗,只要你承认罪行,交出掌门印绶,我们自然会将你交给宗门秉公处理,你要是孤注一掷,老夫也不得不出手了。”一旁的星河天师见大局已定,陆修静明显不敌,这才巍巍走了出来,他也抽出紫薇峰的主剑,剑指陆修静。

紫薇峰主剑是赤霄,剑身赤红,烈焰闪闪,如同刚从煅炉里取出一般。星河天师略一挥舞,便有一条火龙冲天而起,气势非凡。他不愧是茅山两大天师之一,功力自是不容小觑。

“哼,星河子,窝囊一世,到头来还是免不了见风使舵。昔日我师尊无尘天师对你何其尊敬,没想到你却会背叛他的遗志,挑起茅山的争端。”陆修静在鼻子里哼了一声,颇为不齿的说道。

“陆修静……你、你不要血口喷人!你这无师无长的茅山败类,连欺师灭祖的事情你都做得出来,你还有什么不能做的!老夫今日就要替无尘师弟清理门户,铲除你这不肖之徒!”星河天师被陆修静一骂,脸上挂不住,恼羞成怒的驳斥道。

李淑何和星河天师被陆修静一骂,出招自然又狠了几分,三人皆是怒发冲冠,都想置对方于死地,故而所使用的皆是一招毙命的死招。

只见三道凌厉的剑意冲天而起,闪起三道奇异的光波,三人你来我往,如同三道闪电纠缠激斗在一起。凛冽的剑风激得旁边的众修士连睁眼都困难,就算想去助阵或者解劝也无法近身,只得一个个胆战心惊的躲在一旁观战。

陆修静虽然修为尚不及李淑何和星河天师,但是他奋不顾身,采取的是两败具伤的打法,出招大开大合,潇洒利落,完全不留余地,故而在气势上也没有被两人完全压制,反倒是李淑何二人有点瞻前顾后,尚不能完全放手一搏,又不肯使出全力,以免自己吃亏,故而稍显狼狈。

但陆修静很清楚,自己这种招招见底的打法毕竟不能长久,故而一心只想速战速决,就算自己败阵身亡,也定要让伤害钱妙真的李淑何血债血偿。

三人又是一个交手,陆修静全然不避,被李淑何一剑劈在肩头,星河天师心有顾忌,没有直接攻他要害,却也用剑气在陆修静脚上伤出几道剑痕,陆修静则是不要命的直剑死攻李淑何面门,李淑何始料未及,一时仓促闪避不及,被陆修静割去一块头发,也是十分狼狈。

李淑何两人还未定住身形,只见陆修静身子一翻,也不待处理自己的伤口,便又气势如虹的仗剑破空而来。

李淑何两人见他这一招‘山河倒灌’气势非比寻常,且带着玉石俱焚之心,故而不敢大意,只得打起精神仓促迎战。

三人皆使出了全力,各擅剑气,似乎想要靠着这惊天一击分出胜负生死。

霎那间,只见三人气场激荡下飞沙走石,风云激荡,山河变色,三人眼看就要激撞在一起。却听得半空一声断喝:

“宗门手足,自相残杀!汝辈岂无羞乎!还不速速住手!”

这声音貌似苍老无力,却又带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威严,直透人心。连斗得你死我活的陆修静三人身形也是一顿,围观的众修士更是纷纷好奇的举头望去。

就在说话间,只见八道强劲的金光从天而降,强大的气势竟将马上就要激撞在一起的李淑何三人震退数步,如同凭空筑起一道无形的气墙将他们隔在两边。

陆修静被这气场一激,踉跄了几步,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上清峰的八大长老齐时出动,镇住了众人。

这八大长老依次是朴叙、息云、孔阳、镇灵、罗天、春生、焦缭、壶天长老,八人皆是耄耋老朽,须发纯白却又道骨仙风、姿态各异。他们是茅山各峰的耆宿,不仅辈分高崇,功力更是深不可测,平日深居简出,一心只在于境界修为,不理俗务,是茅山最为神秘的存在。

此时八人一同现身,自是非同小可。光是八人带起的气场,就足以震慑全场,搅荡起漫天风云。不仅那些低阶的修士,连修为高深的陆修静、李淑何和星河天师三人也是迫于三人的气场压制,竟不敢妄动半分。

“弟子见过八大长老。”陆修静见机,忙恭敬的向八人行礼。

李淑何二人见状,也只得停下招数,躬身行礼。

“陆修静,你这天枢峰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在这里闹的鸡飞狗跳的,连我们这些老东西,都不得安宁,还要替你来收拾烂摊子,你这掌门到底还能不能当了。”焦缭长老脾气最爆,他刚一定住身形,便挑头没好气的向陆修静责难道。

“弟子实是不知我陆修静和天枢峰究竟犯了什么过错,李淑何弃宗庭威仪和同门情谊于不顾,竟然率众攻上天枢峰,惊扰祖庭,还污言相向,逼得钱妙真仙姑自戕。”陆修静咬牙切齿的说到最后一句,身子不禁一阵痛彻心扉的颤抖。“我们天枢峰无奈,只得在此迎击,护卫山门,以免祖庭遭难。”

第八十八章 含沙射影

“竟有此事?”听得此言,八位长老皆是一惊,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焦缭长老更是气得胡子一吹,抓耳挠腮的暴躁不已。

春生长老是钱妙真的师伯,听闻钱妙真被李淑何逼得自杀,自是紧张非常,忙身形一闪,飞到司马含光和钱妙真身边,心痛万分的搂起钱妙真,颤巍巍的问道:

“妙真,你没事吧,你睁眼看看师伯啊。”

钱妙真早已是命悬一线,气息几无,又哪能有什么反应,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却一点声音也没能发出来。

“妙真,我答应过你师父要照拂你和玉容峰,怎么竟让你到了这种地步,是师伯失言了啊,将来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小白……”春生长老抖颤的抱着钱妙真奄奄一息的身子,不禁老泪横流,放声悲哭。

“是谁,是谁这么歹毒,小妙真一向与世无争,甚至从不会和人红脸结仇,为何竟要将她逼至如此境地?!”

春生长老目光如炬,咬牙切齿的望向一脸忐忑的李淑何和星云长老。她德高望重,向来又是锱铢必较、刚正不阿,茅山道众都知道她的厉害处,故而李淑何和星云长老也忙是畏缩的一躲。

“李淑何,真是这样吗?你为什么要逼玉容峰主自戕?你这所谓的‘倒陆保教’,闹的又是哪一出?”朴叙长老声音苍老,略带责备的问道。他自茅山掌门位置上退下后,虽一心想超脱世外,但继位的无尘天师一死又不得不出来主持大局,故而颇多落寞与无奈。

“长老,这个……并非是弟子任性胡来,实在是事干重大,有损茅山颜面……此事一言难尽,待事后弟子再一一……”李淑何故作为难的说道。

“扯你娘的臊!咱们奔雷峰的汉子向来坦荡磊落,什么时候像你这样吞吞吐吐了,还不捡紧要关键的老实说来。”焦缭长老是奔雷峰出来的耆宿,性子也最暴烈,不耐烦的叱骂道。

焦缭长老是李淑何的师傅铁意子的师叔,地位尊崇,自然并不把李淑何放在眼里。

“师叔祖……这……”李淑何四下一望,似乎下定了决心,痛心疾首的说道:“我们茅山不幸,出了大奸大恶的凶徒。这人作威作福、秽乱宗门不说,还欺师灭祖,谋害了无尘天师,你说此等丧尽天良之人,怎么能不让弟子义愤填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李淑何!你……你血口喷人!”陆修静听得此言,又一次气得青筋毕露,提剑想再次攻向李淑何,却又被八大长老的气墙压制住,不得动弹。

“你……你这说的可是陆修静?”听了李淑何的话,朴叙长老等也是大惊失色,忙追问道。

“正是!这陆修静居心叵测,表面讨好无尘天师,博得他的信任,常年却干着鸡鸣狗盗的勾当,与玉容峰的钱妙真暗地里行那苟且之事,置茅山清规于不顾,可能是事情败露被无尘长老发现,便在‘罗天大醮’上设计杀害了无尘天师。”李淑何义正言辞的说道。

“李淑何!你放屁!”陆修静挥舞长剑,恨不能一剑斩杀李淑何,却不幸被几个长老法阵困住,不能动作。

“李淑何,你简直胡说八道!这样空口白牙污我们峰主清白,往我们玉容峰泼脏水,手段卑劣,这岂是堂堂一峰之主该干的事!”只听得一声温厚而又坚定地指斥,原来是玉容峰的首席黄冠张妙常担心钱妙真出事,带着玉容峰一干女修士匆匆而来,正好听到李淑何在污蔑钱妙真两人,便高声驳斥道。

“妙真师妹!峰主!你怎么样?”张妙常忽然见到春生长老怀中的钱妙真,痛心的奔了过去。

“张妙常,我们抓奸成双了,你们还有什么好抵赖的,你们玉容峰本来也就不是什么清净之所。”李淑何撇嘴不屑的说道。

“李淑何,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玉容峰乃冰清玉洁之地,茅山道众有目共睹,岂容你在此大放厥词!”春生长老双目圆瞪,她将钱妙真放在张妙常手中,双手一挥,鼓动宽大的琵琶袖,立时有一阵强劲的袖风呼啸而出。

李淑何刚想拔剑迎击,还没来得及出招,已被倏忽而至的袖风撞至崖石上。

春生长老刚想上前擒拿李淑何,却被朴叙长老缓缓一挥手止住了。

“春生,先别冲动。”朴叙长老声音枯槁,却又自带威严。“李淑何,我来问你,你给陆修静和钱妙真安上一个这么大的罪行,可不能口说无凭,是要有真凭实据的,你拿的出来吗。”

“我有证据!”李淑何成竹在胸的大声说道。

听得此言,众人又皆是一惊。如果李淑何真有实证,陆修静弑师、通奸的罪名能够成立,那可真是万劫不复的大罪,不要说罢黜掌门之位,只怕要被茅山道众五雷轰顶了。

“你有何证据?”朴叙长老也很是意外,忙关切的追问道。

“证据就是葛水!”李淑何阴骘一笑,朗声说道:

“葛水就是陆修静和钱妙真生下的孽种!你们仔细想想,那小孩是不是眉眼像陆修静、姿容又与钱妙真有几分相似?陆修静先是把这小孩寄养在山外,后来亲自把他领上山,又百般纵容,如果不是自己的孽种,又岂会如此上心。陆修静就是利用葛水,在无尘天师的神剑上做了手脚,谋害了无尘天师。所以才会在事后将那神剑和葛水都给藏匿了。”

“简直一派胡言!葛水和我非亲非故,是我和郭四朝师兄在路上偶遇的,这点郭师兄可以帮我作证!葛水好好的在茅山,何来藏匿一说?”陆修静愤恨的驳斥道。

“既如此,把那葛水找来,我们验一验不就知道真假了。”一直在一旁静默的罗天长老向朴叙长老等建议道。

“嗯,确实如此。”朴叙长老点了点头。

“各位长老,这陆修静狡诈阴狠,又岂会想不到这点。我们上天枢峰之前去二重天玉晨观找过了,那还有葛水的影子,只怕要么被陆修静藏起来了,要么……被他灭口了!”李淑何诛心的说道。

“什么?你说葛水不见了?!”陆修静不禁一惊,也顾不得李淑何话中的含沙射影。

“虎毒不食子,李淑何你这未免也太耸人听闻了。修玄之人最讲究求真务实,你这捕风捉影之说未免也太背离大道了。”朴叙长老雪眉微皱,不悦的说道。

“是……弟子唐突了,但这陆修静,确确实实……”李淑何见朴叙长老不悦,忙辩解道。

第八十九章 禁术续命

李淑何本想给陆修静扣个大罪名,没想到这朴叙长老等并不上道,现在见朴叙长老责备,不禁有些忐忑,吞吞吐吐的说道:

“这陆修静确实对葛水不同一般,处处维护不说,还非要安插葛水为‘罗天大醮’的护坛仙童,这不能不让人起疑啊。”

“我昨晚还偶遇了葛水,帮他破除过一道结界,顺便探究了他的灵海,清楚他的仙胎道根,他的仙胎和陆修静的属性完全不同,灵海也不是一种类型,怎么可能是陆修静的孩子。不过这才一晚不见,葛水怎么会消失呢?”天真滑稽的息云长老笑眯眯的站了出来,颇觉有趣的说道。

息云长老虽是个老顽童,行事荒诞,但为人真挚单纯,决不虚伪做所,故而他的话还是颇得茅山中人的信任。

“老夫也可以佐证,老夫曾是葛水的授业夫子,暗中也探察过葛水的仙灵,确实和陆修静不是一路的。”皓首穷经的孔阳长老也站出来作证道。

他也是茅山的德高望重之人,说话自然有分量。

“有两位长老作证,这样看来,那自是确凿无疑。葛水肯定不是陆修静的孩子了,至于利用葛水谋害无尘天师,也应是捕风捉影之事吧?李淑何,你还有什么说的吗?”朴叙长老的声音凌厉了几分,缓缓望向李淑何道。

“弟子……弟子可能只是猜错了……”见两位长老竟为陆修静作证,事情显然出乎李淑何的意料之外,他满头大汗,惶恐的说道,心内却把这些管闲事的死老头子骂了个遍。

“哼,看来此事并无真凭实据,全是你一己忖度,既如此,何能服众?你也是堂堂一峰之主,怎能仅凭无妄猜想,就挑起宗门争端,甚至逼得玉容峰主自戕。依照茅山律令,本可将你拿下,但念在茅山正是多事之秋,宁肯大家相安无事,你回去好好静思己过吧。没有实证之前,还是由陆修静代理掌门,这是九峰公会通过的事情,岂可擅改。”

朴叙长老将手中藤杖一敲,颇有威严的说道。

听得朴叙长老如此宣布,先前耀武扬威的‘倒陆保教’众人霎时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灰溜溜的偃旗息鼓而散,李淑何虽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了,只得在一众追随者的簇拥下忍气吞声而去。

星河天师见大势已去,刚想借着混乱之际,也悄悄趁机溜走,可他没走出两步却被孔阳长老叫住了。

“星河子,你也是茅山耆宿了,又忝居天师高位,怎么办事这么没个体统,跟着年轻人胡闹。”孔阳长老叹了口气,痛惜的责备道。他是星河天师的授业师尊,此时自是心情复杂。

“师尊,我……我也是受了那李淑何蒙蔽。”星河天师苦着脸,有点后悔的说道:“弟子被他挑拨,说无尘师弟是被陆修静谋害,所以才一时心急,跟着他杀上天枢顶。”

“你啊你,老实了一辈子,临老却糊涂了。”孔阳长老惋惜的摇了摇头。

“你们上天枢峰问罪,与我玉容峰何干,又为何要逼小妙真自戕?你做为前辈,这样对一个女流晚辈,不觉羞愧吗?”春生长老站出来愤愤的说道。

“这个……我……我没想逼钱妙真的,是她自己太刚烈,硬要以死明志……”星河天师木讷的说道。

“呵,好个你没逼。你没直接动刀子,却为虎作伥,有什么区别?”春生长老大声诘问道。

“好了,春生,现在和他纠缠这些也没用。还是先看看钱妙真有没有转机吧。”朴叙长老叹了口气,悲凉的说道。“星河子,你去吧,我劝你以后还是要三思而后行,不要给人利用了,成为茅山的千古罪人。别的我也不多说,你好自为之。”

“弟子谨遵师叔教诲。”星河天师尴尬的一施礼,红着脸飞遁而去。

见聚众闹事的诸峰修士已散,长老们这才解开阵型,先前压制陆修静等人的强大气场也顿时消逝了。

紫薇峰出身的孔阳长老医术最为高明,忙凝神静气,捏指一掐,将一道微光弹到钱妙真脉门处,隔空为钱妙真悬诊起来。

他调息数次,凝神诊断了片刻,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凝重,甚至还冒出了一层细汗。

众人见孔阳长老脸色不佳,知道情况不容乐观,纷纷关切的围了上来。

“到底怎么样,孔阳,你倒是说句话啊。”春生长老见他半天不言语,忙着急的问道。

孔阳长老缓缓的摇了摇头,半天才吁了一口气,沉重的说道:“心脉已断,这傻孩子,看来是一心求死,并没有留余地啊。”

“妙真,你这傻孩子啊!”春生长老痛哭一声,惹得张妙常等人也纷纷抹起了眼泪。

“孔阳,以你的修为,也没办法了吗?”朴叙长老恳切的望向孔阳长老。

“唉,难啊……”孔阳长老惋惜的一摇头,无奈的说道:“心脉具断,既是华佗在世也无计可施。幸而钱妙真修为深厚,又有众人灵力维持,故而灵魄未散,还有一息尚存。目前只有试试《金箓宝笈》中的还魂丹了。”

“还魂丹?!”众人听了此言皆吃了一惊。

“《金箓宝笈》不是禁书吗?这还魂丹也是禁药,只有北茅那帮家伙才有炼制方法。这不还是相当于没有用吗?”直性子的焦缭长老大声说道。

“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法子了,除此外我也束手无策了。”孔阳长老背过身去,无奈的说道。

众人听了此言,一时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山道上的气氛又变得沉重起来。

“管他禁书还是禁术!只要有一线机会能救妙真,哪怕上刀山下火海,触动宗规我陆修静也要放手一搏。”陆修静见众人退缩,忙大声发誓道。

“只要能救妙真师妹,我司马含光也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司马含光也忙表态道。

“好,好!既然还有一线生机,我们当然不能放弃小妙真,就算是禁药,为了小妙真,也值得一试,不是吗?”春生长老也坚定地望向孔阳长老和朴叙长老等人道。

“自是如此,救人要紧。”朴叙长老虽面无表情,却也静静地说道。

“好,既如此,老夫便放手一试了。”孔阳长老见众人都同意了,这才松了口气,略带激动的说道:

“钱妙真心脉具断,失血过多。气息甚微,当前只有玉容峰上的九叠泉极寒极净,有冰镇生养之功效,能暂且维持住她的生命,再加上老夫亲制的一些丹药延续……”

孔阳长老掐指算了算。“即使这样,也只能维持她七七四十九天的性命,在此期间必须要找到还魂丹的配方,并配齐药引,炼制成功,才能让钱妙真醒过来,否则即使是大罗金仙,也回天乏力了。”

“既如此,那我们还等什么,这就赶快将小妙真放到九叠泉里去吧。”春生长忙着急的说道。

孔阳长老又喂了钱妙真几颗维持真力的丹药,这才让司马含光抱起钱妙真,一群人火速往玉容峰顶飞去。

陆修静刚想随众人前去,却瞥到了人群中落下来的宋煜。

宋煜此时低垂着头,一副颓丧的样子,显然他也注意到了陆修静,正在等着陆修静降罪。

陆修静此时见到,自然他气不打一处来,懒得理他,将衣袖一甩,便飞身欲走。

“师兄……”宋煜忙叫住陆修静,小声说道。“我也是被他们胁迫的,李淑何说我要不就范,便废了我的修为,让我仙灵消散。”

“哼,软骨头,李淑何这样一句威胁,就让你背叛了?”陆修静不屑的说道,过了一会,又缓缓叹了口。“你也听到了,葛水肯定被他们抓起来了,限你尽快将他找到,就算将功赎罪吧。”

陆修静说着,掐诀一念,也忙急切的飞身朝玉容峰顶而去。

“师兄……”宋煜还想说什么,却只见陆修静已飞远,这才做罢,阴沉着脸诡异一笑:

“又是葛水,我倒不知道,在你心里到底谁更重要。”

第九十章 脱身之计

葛水是半夜被冻醒的。

已是秋末冬初时节,茅山地势高耸,本就比平原上气温要低。而这幽明峰的太阴宫深藏地底,自然又比别处更加的阴寒。

可惜葛水自己并不知道自己所处的位置。他衣着单薄,此时躺在这坚硬冰冷的岩洞里,只觉一阵阵刺骨的冰冷。

地上只有一些干枯的茅草,连个被絮都没有,葛水把自己蜷成一团,想让自己暖和点,他心想睡着就好了,就不会觉得这么难捱了。可是这地面又冷又硬,一旦醒来,哪里还睡得着。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一些滴滴答答的水滴声,在空旷的洞窟里显得格外分明。洞窟里还有一股很大的霉味和着其他各种难以分辨的奇怪味道,难闻的要死。葛水索性也不睡觉了,便裹紧衣服站了起来。

石洞里十分黑暗,这应该是这幽明峰“魔窟”(葛水对这一切恨之入骨,自己把这太阴宫取名为魔窟)的一个侧洞,入睡前,葛水已经百无聊赖的把周边的环境探究了十几遍。

这个洞窟大概只有数丈见方,是在一个天然的洞穴里再加上人工开凿形成的,只有一个出口,连着一个狭长的石廊,通向紫炼真人人骨宝座所在的大洞厅。葛水昨天就是从那被带进来的,长廊两边还有许多小石洞,都用厚重的铁门关闭着,也不知里面是些什么。

葛水所在的洞窟出口也是一道大铁门,关的密密实实的,门上只有一个小小的方形探视小口,昨天把葛水抓上山的丁克甲和丁克乙便守在门口。

这幽明峰的首席黄冠林正岚特意叮嘱过这两个庆忌族人,要是把葛水给放跑了,他们两个的脑袋也别想要了。所以这两个庆忌丝毫不敢大意,从不敢离开铁门一步,葛水看到他们晚上也是和衣睡在门口。

洞窟里则是空荡荡的,葛水仔细看过了四周,只有一些黑乎乎的坛子,摆在墙角下,除此外倒是什么也没有。

葛水记得那个紫炼真人还把这里叫做尸鬼窟,哪来什么尸鬼了,明明连根白骨都没有,还没有那紫炼真人的人骨宝座吓人呢。

葛水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他枯坐在这里无聊透顶,也没什么事干,刚想打坐练练功,可是刚一坐下就又后悔了。

“我干嘛还要练功,妈的,增加了仙灵,到时候也都要被那个老魔头吸食掉,还不是便宜了他。”葛水愤愤的想着,便又站了起来。

还是要想办法从这逃出去才行啊。

葛水一边想着,一边借着洞窟里的一缕微光,悄悄的踱到铁门口,从探视孔往外望去。

只见那两个庆忌软趴趴的瘫在地上,显然已经睡着了,他们两人的手脚颀长无比,此时摞在地上也是交叠在一起,那个肥大一点的丁克甲还打着猪一样的鼾,高亢的鼾声在空荡荡的石廊里大得吓人。这两个废物,也是倒霉,自己竟然被他们抓住了。

葛水看着两人不禁想笑,可他又马上将自己的嘴巴捂住了。

可不能把这两个笨蛋吵醒了。

葛水刚想再搜寻一下有没有别的出口,可是这洞窟又不大,四面都是厚实的石壁,坚不可摧,连地板都是石头,此时又没有什么遁地兽,又哪能逃出去呢。

葛水苦苦思索着,可是依旧一筹莫展。

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

这洞窟深藏地底,石壁上又没有点什么油灯,按道理应该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才对,自己居然还能朦朦胧胧看清四周的环境,这是哪来的一缕微光呢?

葛水忙欣喜的朝头顶寻去。

果然,这洞窟顶上全是凹凸不平的大石块,如同犬牙交错在一起。葛水细细寻去,很快便在一处石缝处找到了光线的来源,原来是一个一两尺宽的小缝隙,正在洞顶,估计是留作通气的天窗用的。

此时应该正是午夜,有一缕月光刚好从那洞罅里射了下来,在这幽暗的洞窟里显得分外分明。

那罅缝边缘还垂着几根藤蔓,应该是从地面上伸下来的。

葛水心内不禁大喜,要是能从这里爬出去,不就能逃出生天了吗。

他不禁高兴得手舞足蹈,忙把洞窟里的几块石头摞了过来,跃跃欲试的向那洞口爬去。

可是那洞顶实在过高,葛水又只有十来岁,身量不足,掂着脚跳了几次也没能够着洞口的边缘,似乎还差着好几尺远呢。

这可怎么办呢?葛水不想就这么放弃,忙又四处找寻起来,看还有没什么能够垫脚的东西。

可是这洞窟里实在太空旷了,连个床和桌子啥的都没有,真是急死人了。

忽然,葛水的余光闪过墙角的那些黑黢黢的大坛子,这倒是个垫脚的好物件。

葛水忙喜出望外的跑了过去,把一个大坛子放倒骨碌碌的滚到了洞窟中间的石缝处,借着那缕月光,他看到那坛子似乎十分特别,比以前家里面腌菜的坛子大了许多,表面还镂刻着这许多奇奇怪怪的纹路。

用手一抹,竟然露出了里面洁白的底色来。原来这坛子并不是黑色的,而是白瓷坛,只是放的太久了落满了灰尘,才显得黑乎乎的。

葛水注意到这坛子的口子封得特别死,一点缝隙都没有,封口处还贴着一张黄纸,仔细一看才发现上面画着符文。

这里面难道还被那魔头关着什么东西吗?

葛水伸出手,想揭开符文,打开坛子看看。可他刚碰到那符文,手却被突然电了一下,条件反射的弹了开来。

“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这里面还不知被关着什么东西呢,万一真是个恶鬼什么的,那可就糟糕了。”葛水忐忑的一想,忙又把手缩了回来。

不过,管他恶鬼恶魔,该利用还是得利用的。

葛洪忙吭哧吭哧的把洞里的一二十个坛子全搬了过来,一层层摆在一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整齐的摞了个金字塔形状,足足有四层高,虽然坛子不太够用,离那罅缝还是差了一点,但终于快够到洞顶了。

加上自己的身高,使点劲,应该差不多了吧。葛水心想道。

忙完这一切,葛水累得气喘吁吁的,头上冒出一层细汗,自然也不觉得冷了。

他得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再也按奈不住心中的激动之情,忙手脚并用的攀爬起来。

葛水手忙脚乱的爬到最上一层的一个坛子上。果然,离洞顶只有一两米远了,他忙掂着脚站起来,伸手一够,离那垂下来的藤蔓只差一点点了。

他使劲垫高脚尖,伸长手指,可不管怎么样,那藤蔓总是离指尖还差一点。

没办法了,葛水只得不管三七二十一,脚下小心翼翼的使劲一跳,想要去抓住那根藤蔓。

可惜的是,由于葛水不敢太使劲,怕把坛子蹬倒,故而跳的也不高,那藤蔓就是和葛水的指尖相擦而过。差那么一点点。

葛水并不气馁,忙又爬上去试了几次。

终于,在葛水的不断尝试下,葛水终于抓住了头顶的一根藤蔓。

葛水心内一阵窃喜。终于成了!真是天助我也。

可葛水还没高兴多久,只听得一阵哐啷之声,由于太用力,那最顶上的一个坛子被葛水蹬得失去了平衡,咯咯吱吱的摇晃了几下,最终还是砰的一声摔了下来!

第九十一章 灵鹫真人

葛水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坛子被自己一脚蹬到了地上,顿时连想死的心都有。

“砰!”

坛子摔碎的声音在空旷的洞窟里十分的刺耳。

完了,动静这么大,只怕要被那庆忌兄弟发现了,葛水心理一咯噔。可是此时已是箭在弦上,顾不得那么多了。

葛水忙手脚并用,飞快的往上爬去。

可他还没爬出几步,就感觉自己的脚被什么人抓住了。马的,这些庆忌动作怎么这么快,这就跑进来了。

葛水心里咒骂着,忙嬉笑着脸回过头去。

“啊……哈哈……庆忌大哥,不好意思啊,我睡不着,做运动呢……”葛水话还没说完,却只见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白得发青的人脸,根本不是什么庆忌。

“妈呀!鬼啊!”

葛水吓得大叫一声,几乎不曾从那石缝里摔下去。

那惨白的脸上全无血色,穿着破破烂烂的白衣,花白的头发结成一缕一缕的硬块,黄浊的眼珠,黧黑的眼圈,再加上两颗大獠牙,这哪是什么庆忌啊,这不是鬼是什么!

“啊,终于自由了,整整八十年了,终于自由了!紫炼狗贼,你终于肯放我出来了!啊,这太阴洞府的空气,真是清新啊!”只听得那东西瓮声瓮气的咆哮道。

妈呀,看来真的放了个怪物出来!就这破山洞里又腐又臭的空气,还清新呢!这家伙在坛子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葛水忙不要命的往上爬去,可是他身单力薄,已经被那鬼脸抓住了,哪里还逃得脱。那东西力道极大,揪着葛水的脚脖子就往下拉,葛水忙用力去踹,可是那东西却不管不顾,依旧死死的把葛水往下拉去。

葛水死命的抓住洞顶的石块,感觉指甲都要抠出血来了。奈何力量根本不是那东西的对手,很快就被他往空中一掀,结结实实的给摔倒了地上。

哎哟!葛水只觉一阵闷疼,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可他此时也顾不上疼痛,忙一个轱辘爬起来,盯着那怪物。

葛水这才看到,原来那东西并不是一个有型的实体,而是飘飘忽忽的一缕幽魂一样的影子,摇摇晃晃的出现在摔坏的坛子上,下半身甚至还连在坛子的破洞里。

妈呀,这肯定是封印的鬼怪了。葛水心里吓得七荤八素的,忙手忙脚乱的朝墙角边爬去。

“你这臭小子,把我封印在这里这么久,终于让爷爷自由了。说!你是不是紫炼子那恶贼的小徒弟!”那东西暴怒的大叫着,噌的一下从坛子里扑了出来,身形一下子也大了许多,伸着爪子就要朝葛水抓去。

“大仙饶命!我不是,我真的不是紫炼魔头的徒弟,我也是被那紫炼魔头抓来的!”葛水忙大喊着求饶道。

那张牙舞爪的恶鬼还没搭话,却听得门外一阵嗒啦声响。

“小娃娃,大晚上你在洞窟里折腾什么?是不是想要逃跑!”原来是那两个庆忌被葛水给吵醒了,扯着铁门上的铁链子,从那铁门上的洞口望了进来。

葛水吓了个半死,刚想到底要不要向那两人求救,却见到那“恶鬼”竟也飞快的躲到了坛子里,似乎很是忌惮。什么嘛,鬼还会怕人吗?葛水心头一动,忙大声的回道:

“没有,没有,我哪会逃啊!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不好意思,两位大哥,我刚做噩梦了,吓得我脚一蹬,一不小心踢碎了一个坛子,打扰你们睡觉了,真是抱歉。”

“哼,给我们安分点,你老老实实给紫炼仙人做了药引子,仙人一高兴,说不定会赏我们自由,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我们兄弟定会饶不了你。”那两个庆忌凶狠的说道。

“哪会哪会,两位尽可放心。我一定全力配合的。”葛水扬起脸,谄笑着说道。

“那就好,早点睡吧,养好身体,能为紫炼仙人出力,是你的福分!”那两个庆忌心眼比较实,见葛水说得恳切,又是长得挺乖巧的一小孩,便也没有多起疑心,骂骂咧咧几句,便又都趴在石板上睡下了。

葛水见那两个庆忌已经躺下了,刚松了一口气。却只见那个“恶鬼”样的灵体又噌的一下从坛子里冒了出来。

“好啊,好你个臭小子,你还骗我说你不是紫炼子一伙的,这不不打自招了吗。”那“恶鬼”凶狠的说道。

“你是瞎还是智障啊,没看到我也是被关在这里吗,我要是紫炼魔头的弟子,还用看那两个蠢东西的脸色?”葛水憋了一肚子气,气呼呼的坐在地上,没好气的说道。

葛水心想,这鬼连那两没用的庆忌都害怕,想来也没什么威胁,便也不再怕他了。

“你这说的也对,而且看你这娃娃这么灵透,长得又这么好,相由心生,想想也不应该是紫炼子那畜生的弟子。”那“恶鬼”若有所思的说着,身形晃了几晃,立马缩小了不少,也没那么张牙舞爪的骇人了。

葛水一看,原来这是一个白胡子老头,身形瘦削,穿着破烂,但也是一副参玄的修士样打扮。看来这才是他的真身了,刚才那可怖的样子,多半是他虚张声势了。

“你呢?你到底是谁,你现在是一个灵魄吗?怎么被关在这坛子里?”葛水见他恢复了真身,忙好奇的问道。

“唉,这个说来就话长了。我叫灵鹫子,也就是灵鹫真人。本来是这幽明峰的峰主,紫炼子这个畜生是我一手带大的徒弟,那年闹洪灾,他父母全被淹死了,我见他可怜,便把他带上了茅山,还亲传他玄术。紫炼子是一块修玄的好料子,悟性和天赋都极高,仙灵增长很快,修为也日渐显露。本来这样下去,他可以成为我得意关门弟子,传我衣钵。可谁知世事无常,有一天,他在太阴宫第十八层洞窟找到了一间密室,发现了里面的封禁的一本禁书《阴符鬼咒》,开始修习起上面的禁术起来。”

灵鹫真人惋惜的说道。

葛水想,这幽明峰本来修习的就是南茅眼中的异端秘术,连北茅的人都把它列为禁书禁术,看来那《阴符鬼咒》里面所记载的真的是阴狠邪恶至极的禁术了。

第九十二章 禁书禁术

葛水听得灵鹫真人介绍自己与紫炼魔头的渊源,这才知道这脏兮兮老头子原来还是紫炼真人的师傅,现在却落得这个下场,心内不禁也十分为他惋惜。

灵鹫真人则继续絮絮叨叨的说着。

“老夫发现紫炼子在修炼《阴符鬼咒》里面的禁术后,严厉的训斥了他,并夺过这禁书一把火烧掉了,让他不许再碰里面的禁术。谁知我这一手带大的徒儿,心智早已被里面的禁术腐蚀了,他表面上答应了我,并向我悔过,暗地里却早已将那《阴符鬼咒》抄录了一遍,依旧在偷偷的修习。有一次,他趁我闭关静修时,对我暗下毒手,夺舍了我的仙灵,还将我肉身毁灭,将我的灵魄封印在这坛子里。”

灵鹫真人皱着眉,痛心疾首的说道。

“原来你是这样被关到坛子里的。难道……那些坛子里封印的都是别人的灵魄吗?”葛水有些恍然大悟的说道。

葛水心想这紫炼魔头还真是坏事做尽,连自己的授业恩师也能下手。

灵鹫真人有些沉重的点了点头,难受的说道:

“这些坛子里封印的都是一些修为高深的玄士的灵魄,紫炼子将他们杀死后,就将他们的灵魄封印在这里。他要凑够七七四十九名功力高深的亡灵的灵魄,将他们吸食后才能练成《阴符鬼咒》里最阴狠毒辣的一门禁术,冥灵大法!”

“是了!我上次听那魔头说,他把我抓到这来,就是为了让我充当容器,说要先把四十九名灵魄吸食道我体内,他再吸食我的灵魄,这样才能万无一失,还说是什么‘李代桃僵’之法。”葛水恍然大悟的说道。

“这个畜生,杀死我们这些老头子也就算了,你这娃娃还这么小,他竟然要拿你来当药引子,他到底于心何忍!老夫当时真是瞎了眼啊,怎么竟会养虎为患!”灵鹫真人气得一拳砸到了坛子上。

“真人你也不要伤心了,这不是你的错,都是那紫炼魔头自己不走正道,在歪门邪道上走火入魔了。为了练一个禁术,竟然杀了这么多人,而且还将他们的灵魄全部囚禁在这里,让他们死了也不得安宁,简直惨无人道,这紫炼魔头真是太可恨了!”

葛水一边安慰灵鹫真人,一边也愤愤的说道。

“对了,娃娃你叫什么名字,是谁的弟子?紫炼子这个孽徒怎么单单要抓你来当“药引子”呢?”灵鹫真人见葛水聪明灵透,长得又十分好看,便好奇地问道。

“我叫葛水,是南茅二重天玉晨观的弟子,我本是个没有仙灵的凡体,我哥才是自结仙胎,陆修静掌门见我长得好看,才准我一同上山,二重天的弟子们都嘲笑我是个哑炮,运用不了仙灵。可前几天偶遇的上清峰的息云长老却说我是天生仙体,还给我解开了结界,结果我刚一试用我的仙灵,就被那两个可恨的庆忌发现,给抓到这里来了。”

葛水只得一五一十交代道。

“原来如此。几十年没见,息云子那老家伙居然还活着,就是还是这么爱管闲事。”灵鹫真人似乎回忆起了往事,抚着胡子戚然一笑。“当时我是和他一批上山的,已经过去三百多年了。息云子也算是茅山的耆宿了,又最擅长境界修为,如果他不是在作弄你的话,他的判断肯定是正确的。不过,你居然是天生仙种,这让老夫很是吃惊啊,茅山上下数千年,自结仙胎已是极其难得,天生仙种更是凤毛麟角啊。”

那灵鹫真人说着,掐过葛水脉门一按,葛水还没来得及反抗,已经被他抓了个正着。

葛水心内也很是诧异,难道自己竟是个比自结仙胎还要厉害的存在?

“啧啧啧,这充盈的仙灵,汪洋恣肆、横无际涯!息云没开玩笑,你果然是天生仙种错不了了!”灵鹫真人激动的一阵大叫:

“乖乖,这仙灵根邸要是由我来好好开发开发,这茅山上下,完全可以傲视群雄啊!”

“嘘!你小声点!”葛水忙一把捂住他的嘴,生怕他大喊大叫又把那两个讨厌的庆忌给招来了。

葛水心想,看来这灵鹫真人也是个危险的家伙,搞不好那紫炼魔头的很多可怕的想法,就是跟他学的,只是青出于蓝,更加疯狂而已。

“我还从没见过天资如此独特的人,一时激动了。葛水娃娃,你既被我那孽徒关在这里,刚才在折腾什么,我看你似乎想爬到这洞顶上去啊,上面是有什么罕见的灵药吗?”灵鹫真人忙压低了声音,好奇的问道。

“喏,那里有个小口子,是我好不容易发现的,应该可以通往洞外,我想从那里逃出去。”葛水有点小得意的说道。

“你想从这逃走,老夫倒是可以帮你,但是自从紫炼子这个孽徒执掌幽明峰以来,山中收容和豢养了许多魔物,这洞外不知道有什么妖魔鬼怪在等着你,你逃出去也是没用的,搞不好还会遇到危险丢掉性命,你真的想好了吗。”灵鹫真人认真的说道。

“与其被紫炼那魔头将灵魄吸食干净,成为行尸走肉一般的存在,我还不如被妖怪杀死,这样死的痛快,也不会便宜了那个魔头。”葛水愤恨的说道。

“好,葛水娃娃,既然你有这个觉悟,老头子我就不惜耗费有限的灵力,助你一臂之力。”

灵鹫真人说着,将双手往上一抬,葛水只觉有一股强大的气流从自己脚下生了出来,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那气流托举着翩翩的向上飞去。

这一次,葛水很轻松的便升到了洞顶,毫不费力便抓住了洞口的石块和藤蔓。他心里一阵惊喜,刚想朝那洞口爬去,忽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对那灵鹫真人说道:

“灵鹫上仙,既然你已经从那坛子里逃出来了,为什么不就随我一同逃走算了,免得被那紫炼魔头吸食啊。”

“不行啊,葛水娃娃,我被那孽徒下了缚灵咒,灵魄已经被束缚在这坛子里了,一旦离得太远,便会魂飞魄散,永远消失在这世间了。”灵鹫真人悲凉的说道。

“紫炼这个魔头,真是太歹毒了!”葛水咬牙切齿的说道:“灵鹫真人,你放心,我一旦逃回南茅,一定立即禀告给李廷君观主和陆掌门,让他们带人来解救你们。”

灵鹫真人淡淡的笑了笑,并没有答言,只是挥了挥手让葛水快走。

第九十三章 逃出洞府

葛水心情十分难受,他也知道自己不一定能逃出去,就算逃出去了,也不一定能说服陆修静他们来攻上幽明峰,更何况,紫炼真人已经集齐了四十九名灵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施行他的冥灵大法了。

只怕再也见不到这灵鹫真人了。

“灵鹫真人,你保重啊。”葛水只得含泪说道。

“葛水娃娃,你等等。”就在葛水爬到洞口,刚想从那逃出去时,却听到那灵鹫真人在那喊道。

难道这老头改变主意了?葛水只得停下来向下望去。

“真人,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葛水娃娃,我这有一道生死符,是用我残存的最后一丝灵力制作的,你带着路上遇到危险或许可以拿来救命。”

那灵鹫真人说着,将手一挥,立时有一道金光飞到了葛水手上,葛水接过一看,原来是一道金色的符箓,金光闪闪,飞龙走凤,倒是十分好看。

葛水知道这茅山的金符是等级最高、威力也最大的,需要耗费许多灵力制作,自然是十分珍贵。

“灵鹫真人,这个太珍贵了,既是你拼尽最后的灵力制作的,你自己肯定另有所用,我不能收你的。”葛水恳切的说道。

“你这娃娃果然灵透,心眼也好,不贪心。实话告诉你吧,我这金符是本想留着趁那孽徒施展冥灵大法不注意时给他致命一击用的,但是你看我这样子,灵力已经耗散殆尽了,那孽徒这些年又精进许多,就算用了也未必能伤到他丝毫。还不如给你,以备不时之需。”

灵鹫真人叹了口气,惋惜的说道。

“可是真人,这符箓既然叫生死符,又是你准备玉石俱焚时用的,用了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呢?”葛水担忧的问道。

“既是我最后残存的灵力,施用后,我自然是灵力耗尽,魂飞魄散,我这最后一点灵魄也要荡然无存了。”灵鹫真人语气悲凉。

“那我更不能用,我不能让真人你就这么魂飞魄散啊。”葛水着急的说道。

“傻娃娃,我这么苟延残喘的活着,和死又有什么区别,何况早晚要被那孽徒吸食干净,结局都是一样的。我已活了400多岁了,在这冰冷的坛子里也窝了80多年,这辈子也活够了。你还小,用不着和我们这些老头子陪葬,你一定要成功的逃出去啊。这也算是我最后的一点残念了。”灵鹫真人郑重的说道。

葛水只得含泪收下那块金符,认真的点了点头,继续向前爬去。

“葛水,你能放我出来,让我获得一段自由,就算时间很短,就算只能在这方寸之间,我也很开心。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合一。这晚间的月光,真是清幽啊!谢谢你,葛水。”

葛水一边往洞口趴着,一边听到灵鹫真人悲凉的声音还在从幽深黑暗的洞底传来。

…………

葛水吭哧吭哧,终于爬到了洞顶,却发现那洞口比想象中还要狭小,似乎只有两三寸宽。葛水忙用手一拨,推开一些挡住洞口的碎石块和枯枝烂叶,这才清理出一个刚好能容人爬出的通道。

葛水回头一看,狭长的洞罅里,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也再听不到灵鹫真人的声音,葛水只得咬咬牙,双手用力一撑,从那洞口钻了出去。

山间的空气清新,将洞窟里的浑浊之气一扫而光。葛水只见得星月皎洁,明河在天,四下里虫鸣啾啾。山风簌簌的从林子里吹过,带走了树梢的最后一点黄叶。

虽然这深秋的夜风颇有些凉意,但葛水只觉一阵重获新生般的惬意和欣喜。

“终于逃出来了!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合一!太棒了!”葛水也学着那灵鹫真人的口吻,高兴的吟诵了一句。

“是啊,真棒,真棒,哈哈哈,我说明明嗅到了一股极强的灵力,引得我在这附近徘徊了许久。却又怎么都找不到灵体,害得我都守了一晚上了,原来是这么个小东西,可让我找到你了!嘻嘻嘻嘻。”

只听得一声阴恻恻的冷笑,似乎有人在身后得意的拍起手来。

马的,不会这么倒霉吧,刚逃出那魔窟,就被这山间的妖怪给盯上了。葛水不禁满头黑线,心内把这幽明峰的一切都问候了一遍。

葛水想撒脚就跑,却又不确定能不能跑得过这身后的怪物。

总要看一眼才能确定吧。葛水心想着,便强迫自己转过脑袋朝后瞧去。

葛水心内忐忑不已,只觉自己脖子强硬,转动起来似乎有咯吱之声,他用力的大睁着眼睛,生怕自己因为害怕而退缩。

果然,映入眼帘的又是一个可怕的庞然大物!

这是一个人首蛇身的妖怪,通身雪白,下半身是一段门板粗的蛇尾巴,布满闪光的白鳞,上半身则是一个赤裸的男人样子,身形精瘦,垂着长长的白发,脸蛋狭长,眯着的细眼凶光毕露,正阴恻恻的咧嘴笑着。

他的嘴巴奇大无比,嘴角一直开到耳际,里面是寒光闪闪的獠牙,一条猩红的长舌头不住地勾来勾去,根本就和一条毒蛇无异。

“妈呀,本仙童最讨厌这些蠕虫样的怪物了!”葛水不禁大叫一声,下意识的就狂奔起来。

“嘻嘻嘻,小东西,你说谁是蠕虫呢?就你这个小身板还想跑?我让你先跑一盏茶都没关系。”那蛇妖瓮声瓮气的叫着,果然也不急着追赶。

葛水可没心情和他斗嘴,见他没有马上追上来,心想最好不过了。更加没命的撒脚狂跑起来。

虽然林子里又黑又暗,还有许多藤蔓荆棘和灌木拦路,葛水的手脚被树枝和荆棘炸到了好几下,但葛水顾不上这些,只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葛水没命的跑了半天,估计大概跑了出了好几里地,这才停下来喘了几口气。

那条大白蛇还真的没有追上来,难道它怀孕了跑不动?不对,那明明是一条公蛇啊!

就在葛水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怎么回事时。只听得半空里呼啸一声,有一道白光疾驰而来。

葛水定睛一看,原来是那条大白蛇,竟完全化作了蛇形,如同一条白色巨棍,直挺挺的在空中飞射而来。

葛水小时候被蛇咬过,故而对蛇有很深的阴影,现在看到这条蛇比门板还粗,有一两丈长,几乎吓得不曾昏了过去。

第九十四章 螳螂捕蝉

葛水见那巨蛇离地数尺,破空而来,顿时吓得双腿一软,几乎不曾尿了裤子。

那白蛇妖看葛水吓得目瞪口呆,这才得意一笑,又恢复了人形。

“哈哈,我叫你跑啊,小东西,怎么不跑了。”那蛇妖美滋滋的吐着舌头,显然已经在脑海里想象着待会要怎么把葛水给吞下肚了。

“蛇、蛇仙大人饶命啊,我只是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孩子,又没什么灵力,吃了我只会咯牙的,你还是去吃别人吧。”葛水忙装弱求饶道。

“哼哼,你还诳我,你这身体里的灵力充沛,都快满溢出来了,你以为我闻不出来吗?告诉你,本大仙的嗅觉可是最灵的。”那白蛇妖说着,咯吱咯吱的扭动腰杆,向葛水走去。

葛水眼看白蛇妖朝自己走来,只得绝望地向后爬去。

蛇妖走到葛水面前,弯下身子,那可怖的脸庞离葛水越靠越近,葛水紧贴着一棵几个人都抱不过来的大树,吓得一动不敢动。

蛇妖阴森森的笑着张开血盆大嘴,刚想一口把葛水吞下。

葛水绝望的闭上眼睛,眼看就要惨遭毒手。就在这时,葛水却听得背靠的那棵大树上一阵悉嗦之声。

“咳咳,月明星稀,乌鹊南飞,今晚上月光这么明亮,这山里面也够热闹的啊。本大仙看看是谁送上门来了。”只听的一阵尖锐的嗓音从树顶上传来。

这大树枝叶十分茂密,将树身遮得严严实实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躲在上面。

有趣的是,那白蛇妖听得这声音,不知为何却身子一阵哆嗦,僵在那里不敢轻举妄动了。

本以为必死无疑的葛水见着白蛇妖如此害怕,心里倒也好奇这树上来的又是何方妖物,能把这前一秒还张牙舞爪不可一世的蛇妖吓得半死,忙仔细的盯着树上的动静。

葛水看到那大树顶上的树叶哗啦啦一阵响动,有什么东西正快速的从上面爬了下来。

葛水眼看着那树上的响动越来越下,眼看着就要冲到树底下了。心里还在想会是一只什么庞然大物的怪物。却只见那冲出枝叶的是一个家猫大小的小人儿。

“哎唷!”那小人落地不稳,还被一块石头绊了个跟头,这才又滑稽的拍拍屁股站了起来,笑眯眯的望着葛水和白蛇妖。

葛水这才看清来者的模样,只见他一头乱糟糟的毛发,尖嘴猴腮,穿着一件棕黄色的道袍,带着庄子巾,看上去倒是一副修士的打扮,只是身高不到一尺,身后还拖着一条毛蓬蓬的大尾巴。

“嘶嘶!黄赤松,你给我滚开,这是我的猎物,你别想来抢!”葛水还没反应过来,却只听得身后的蛇妖已经高高拱起身子,威胁的嘶嘶着说道。

“嘻嘻嘻,白蝮锦,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本大仙什么时候说过要抢你的东西了,瞧你那龇牙咧嘴的样,也太没有礼貌了。怎么的,几天没教训,你又忘记自己几斤几两了吗?”那小人儿诡异一笑,露出一口黄澄澄的尖牙。

“黄赤松,今晚我是出来狩猎的,不想招惹你,你只要不抢我的猎物,咱们就井水不犯河水!”那白蛇妖咬牙切齿的说着,紧张的眼神始终没有从那小人身上移开,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呵呵,白蝮锦,你现在是越来越嚣张了哈,狩猎?你忘了这是谁的地盘了吗?”那棕黄色小人眯着眼睛,葛水觉得有一股杀气从它眼神里漏了出来。

“这一整片林子都是本大仙的地盘,如果本大仙不开心,连你也是我的猎物!”那小人尖声一叫,也弓起了身子,发出嗤嗤的威胁声。

只见那白蛇妖噌的弹起来,在半空中将身子一扭。葛水还以为他要扑上去将那小小的黄赤松吞下肚。意外的是,那白蛇妖却迅速掉头朝葛水而来,它一口叼起惊得目瞪口呆的葛水,飞快的遁逃而去。

葛水惊呆了,倒不是因为自己被这蛇妖抓走,而是这看似强大的蛇妖居然会怕那小小的小人怕成这样,甚至都不敢一战就逃跑了。

这黄赤松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那白蛇妖叼着葛水在林子里临空而飞,粗壮的身子撞得那些大树哗哗作响,从树上纷纷的掉落许多枝叶下来。

“呵呵,胆小鬼,每次都只会逃,你就不能堂堂正正的跟本大仙打上一场吗?”

只听得那小小的黄赤松不屑一笑,嘲讽道:“哎唷,还撞落这么多枝叶,你不知道本大仙很喜欢这片林子的吗,你破坏我这么多树木,可不是找死!”

葛水只见那黄赤松原地一蹦,吭哧吭哧的又飞快的爬到了那棵大树的最顶上,紧接着朝下一跃,竟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飞快的朝白蛇妖追了上来。

虽然白蛇妖不要命的一路飞奔,但是显然那黄赤松的速度更快。

原来那黄赤松腋下有一张轻巧的薄膜,可以御风滑翔,既是借助自然之力,当然要比耗费灵力的飞行更加轻松。

没多会功夫,葛水便见他追了上来,直接稳稳的落在了那白蛇的背上。此时这黄赤松已经显出了原形,不再是一个小人的装扮,而是一只全身长满了黄毛的小动物。

只见他身躯颀长,尖嘴巴,圆圆的小脑袋,后面还吊着一只毛蓬蓬的大棕尾巴。动作也十分迅猛,四只爪子紧紧的抓在那白蛇妖的脖子处……

这、这不是一只黄鼠狼吗!

葛水不禁豁然开朗起来。在牛弯镇老家的时候,这黄鼠狼还是经常能见到的,这是一种很厉害的小动物,偷鸡抓鼠,横行霸道,还经常看到它们抓蛇吃。

难怪那白蛇妖看到这黄赤松这么害怕,这黄鼠狼根本就是它的天敌嘛。

果然,只见那黄鼠狼张嘴对着那蛇脖子就是一阵疯狂的啃咬,疼得那白蛇妖嘶鸣不已,在地上痛苦的翻滚着。

被叼在他嘴里的葛水,自然也被他丢在一旁。但是葛水不幸被那疯狂扭动的粗壮蛇身扫中好几次,还被蛇尾巴抽到了一棵树上,也是痛的龇牙咧嘴的。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完全是黄赤松单方面的在进攻。果然,不多时功夫,那白蛇妖就扛不住了,一边飞快的朝林子里窜着,一边口中喷出一股黑色的毒烟。

那黄鼠狼见白蛇妖放毒,这才捂住鼻子跳了开来。

趁着这一空档,那白蛇妖身形一晃,立马缩小成手臂大小,混在烟雾中飞快的逃跑了。

第九十五章 黄雀在后

那白蛇妖根本不是黄鼠狼妖的对手,被黄鼠狼妖咬住七寸后,痛苦万分,嘶鸣不已,只得喷出一股毒烟趁机脱身。

“哼,今天本大仙大有所获,暂且就放你一马,反正早晚你都得成为本大仙的磨牙棒。”那黄鼠狼见白蛇妖丢下葛水逃跑了,也不再追赶,而是不屑一笑,又恢复了人形。

葛水惊魂甫定,这才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知道这黄鼠狼也不是什么善茬,也不敢放松警惕,戒备的注视着那黄赤松的动静。

“嘿嘿,小娃娃,你不要害怕,本大仙也是个修玄之人,心存慈悲,戒杀生,不会吃你的,只要你乖乖的交出你的灵魄,让本大仙吸食了,本大仙就放你走,怎么样?”那黄赤松笑眯眯的望着葛水,阴恻的说道。

靠,这家伙比那蛇妖还阴险,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把我灵魄吸食了,我也是死路一条,和吃了我有什么区别。葛水愤愤的想着,脸上却只得赔上一副人畜无害的灿笑,机警的说道。

“小人多谢黄……黄大仙的救命之恩。”

“哈哈哈哈……小事一桩,本大仙最喜欢行侠仗义了。既然我救了你的性命,那你以你那小小的灵魄回报下本大仙也是应该的吧。”那黄赤松狡诈的说道。

“本来确实应当如此,只是黄大仙你不知道,我是这幽明峰峰主紫炼真人的座下弟子,我的灵魄是要献给紫炼真人的,要是大仙拿了去,给紫炼真人知道了,只怕……只怕会对大仙不利啊……”葛水依旧一副笑眯眯的表情,小心的提醒道。

“呵呵,果然是个伶牙俐齿的小子,你以为本大仙不知道你是谁吗?我劝你还是不要和我装了,葛水。本大仙在紫炼真人的太阴宫也是有认识的人的,你是被紫炼真人抓过来做药引子的,紫炼真人要吸食了你的灵魄,好修炼冥灵大法。”那黄赤松也眯缝着眼睛说道。

“既然你知道我是紫炼魔头的药引子,你还敢吸我的灵魄?你就不怕紫炼魔头把你也给吸干净?”葛水撇嘴威胁道。

“啧啧,这幽明峰上妖物这么多,紫炼真人怎么知道就是我干的。再说了,你的仙灵这么充沛,我吸食完你的灵魄后,修为定会大涨,就算我还不是紫炼子的对手,难道我还不能逃得远远的吗?”黄赤松咧嘴一笑,阴险的说道。

“这……”葛水一时语塞,这黄鼠狼精果然狡诈,看来是早就有预谋了,没想到自己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葛水,我劝你还是不要抵抗了,凭你那低微的修为,是不可能与我抗衡的,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那黄赤松阴恻恻的笑着,一步步的逼近葛水道。

就在葛水一筹莫展之时,只听得头顶又是一阵风声,一股强劲的大风迎面而来,直吹的人眼睛都睁不开,那瘦小的黄大仙更是被吹得一个趔趄。

葛水还没反应过来,却只觉一个什么东西在自己肩上抓了一把,自己就凌空飞了起来。

他惊慌的抬头一看,原来是一只灰色的山鹰正迅速的抓着自己腾空而起。

那山鹰十分巨大,双翅足有一丈来宽,一升一降间,坚硬的翅膀折落不少的枝干。

葛水被它抓在爪上,肩头处自是一阵刺骨的痛楚。

“灰九翎!你这不要脸的臭鸟!王八蛋!本大仙的人你也敢抢!”那地上的黄赤松反应了过来,知道到手的猎物叫人抢了,在那暴跳如雷的指着山鹰大骂道。

“哈哈,黄赤松,这么个宝物,当然见者有份啊!再说了,你这也不是从白蝮锦手里抢过来的,自己做了初一,就别怪别人做十五啊!”那山鹰得意一笑,越飞越高。

“他娘的,那也是老子凭本事夺来的,你快给本大仙放下!”黄赤松气得跳脚,忙也飞快的爬到那大树顶上想要追上来。

“那现在我也是凭本事在抢啊,哈哈哈哈,有本事你飞上来啊!”

可是那山鹰抓着葛水已经飞的老高,直追浮云。仍凭那黄鼠狼精在树顶怎么跳跃,也不可能飞到这么高地方来了。

“灰九翎,受死吧!”

那黄赤松又跳又叫,依旧不解恨,只见它将尾巴一甩,立时有无数根钢针一般的毫毛飞射而出,朝着葛水和那山鹰急速的射了过来。

葛水心想可不要被这毫毛给炸成刺猬了,忙害怕的闭上眼睛。

“哈哈,雕虫小技,黄赤松,在空中你是干不过本大仙的。”

只见那山鹰得意一笑,不慌不忙的将两只巨大的羽翅一扇,顿时凭借强大的风劲,将那黄鼠狼的毫毛给扇偏了开去,没有被吹走的也尽数被山鹰坚硬的翎羽给挡住了。

“灰九翎你给我等着!本大仙一定要让你血债血偿!”

那黄鼠狼精虽在树顶上暴跳畜类,赌天发誓的,可也无可奈何了。

那山鹰不再理睬那黄鼠狼精,在半空盘旋几周后,便得意洋洋的抓着葛水一路飙升,破云而上,很快便把那片林子甩在了下面。

葛水只觉耳旁山风呼啸,一朵朵浮云飞快的往下坠去,寒冷的劲风吹得眼睛都睁不开,倒是颇为刺激。

葛水看到远处天边已是一片灿烂的朝霞,映着远方天枢峰的雪顶,倒是极为壮观,只是他担心自己命不久矣,也没有心思欣赏风景。

约莫飞了一盏茶的功夫,那山鹰才抓着葛水来到一个光秃秃的石峰上。

葛水只见石峰四周寸草不生,峭然独立,显然已经接近幽明峰海拔最高的山顶了。

那山鹰在一块巨石上放下葛水,这才收聚翅膀,化成人形站了起来。

葛水见到他身形魁梧,一头灰发扎在头顶,尖嘴鹰鼻,身着灰色道袍,也是玄士打扮,只是背后还留着两个潇洒的大翅膀。

“哈哈,小东西,终于落在我手里了。这里是万丈高空,四周都是绝壁,你不可能逃得出去,也不会有人能来夺走你,你已经属于我了,就死了这条心吧。”

那山鹰得意一笑,把葛水撂在石峰上,也不怕他逃走,大大咧咧的朝石峰后面走去。

葛水四处一望,果然这石峰傲然耸立,四面都是悬崖峭壁,如刀劈斧削一般,而且并没有藤蔓山树之类的可供攀爬之物,自己又还不会御空飞行,的确是插翅难逃了。

折腾这么一宿,天也已经亮了,太阳已经照得老高,只是这山顶上仍旧是寒意逼人,葛水又冷又累又饿,狼狈极了。

葛水注意到石峰的后面有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显然是那山鹰的巢穴。只是这山鹰怪把自己撂在这里,跑到洞里去做什么呢?

第九十六章 妖族祖孙

葛水见那山鹰怪把自己丢在石峰上,自己却急匆匆的跑进了山洞里,很是不解。

难道是去拿什么烹调工具来把自己宰了吗?

就在葛水满腹疑虑间,那山鹰怪已经又从洞里深处走出来了。他手上似乎还扶着一个别的什么人,只是在山洞里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

只见山鹰怪弓着身子,低着头,陪着那人小心翼翼的走着,一边还在小声地提醒着什么。

葛水好奇极了,那山鹰怪扶着的到底是谁,竟让他如此尊敬。

“奶奶,那有个石头,您抬脚小心着点。”只听得那山鹰怪轻声的说道。

待到他们走到亮处,葛水这才看清,原来那山鹰怪扶着的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那老婆婆形容枯槁,满头白发,尖削的脸上布满皱纹,全身佝偻在一起,颤颤巍巍的站都站不稳,动作也非常僵硬,再一细看似乎眼睛也已经失明了。

总之和将要油枯灯尽的老人没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是背后也拖着两只黑色的大翅膀,翎羽蓬槁的垂在地上。

那老婆婆似乎常年生活在山洞里,十分怕光,刚一出来便忙用翅膀遮住已经失明的眼睛。

“九翎我儿,你把我从这洞底背出来,说是找到宝贝了,你到底想让我看看什么宝贝?自从你爹娘出事后,我已经十来年没出洞了……嚯呀,这阳光可真暖和啊。我这行将就木老婆子没想到还有重见天日的时候啊!”

过了一会,那老婆婆总算适应了洞外的阳光,颤颤巍巍的走到巨石中间,仰着脸陶醉的吸着山间清晨的空气。

看来这是一个深居简出的老妖婆了,这山鹰怪倒是个孝子贤孙,想把我献给她享用呢。葛水愤愤的想道。

“奶奶,您不是告诉我您最近觉得灵力越来越弱,应该是大限要到了吗,孙儿啊给你抓来了一只长生果,只要吃了它,您一定可以灵力大增,再获重生的。”那山鹰怪激动的说道。

“长生果?这片山里还有这样的好东西吗?你是怎么找到的,孙儿啊,快拿给我来看看。”那老婆婆双目放光也激动的说道。

这老妖婆,果然想要吃了自己获得长生呢。葛水气呼呼的嘟着嘴,可又无可奈何的想道。

那山鹰怪闻言,忙走到葛水面前,低声威胁了一句。“不许出声!敢出声就杀了你!”

说着,他提起葛水,小心的送到那瞎眼的老婆婆面前。

葛水也不知道他唱的哪一出,但见他那凶狠的样子,知道不是闹着弯的,只得乖乖的闭上嘴巴。

那老婆婆忙欣喜的伸出枯槁的双手抚摸起葛水的脸来。

“啊呀?这细皮嫩肉的,不是一个小娃娃吗?这眉眼鼻子这么精巧,似乎还是一个长得很讨人喜欢的小孩啊!有这长成人形的果子吗?”那老婆婆吃了一惊,忙又仔细的抱住葛水的脸蛋摸了几下。

“奶奶,这长生果就是长这样的。”那山鹰怪讨好的说道。

“我不是什么长生果!我是人!你们这些臭妖怪,为了长生居然如此违背天道!想要吃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葛水再也忍不住了,扯着嗓子大声抗议道。

“啊!”那老婆婆吓了一跳,几乎不曾跌倒在地上,那山鹰怪忙一把扶住她。

“你这臭小子,叫你不要出声!活腻了是不是!”山鹰怪恶狠狠的一脚揣在葛水屁股上。

“哎哟!”葛水被他狠厉一踹,摔了个跟斗。

“九翎!他还只是个孩子,不要伤他!”那老婆婆忙制止道。

“奶奶,不过是一个人类小孩,还是那紫炼真人身边的徒子徒孙,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您干嘛关心他,不过他身上的灵力倒是真的十分充盈,孙儿好不容易才从那黄鼠狼和白蝮蛇的手里夺了来,特意来给奶奶补充灵力的。”那山鹰怪恭敬的说道。

“万万不可!九翎!我们虽是妖类,可是也只有恪守正道,才终能修成正果,要是犯了杀人大戒,是要遭天谴,堕入万劫不复之境的,那样就再也不可能修得仙道了!”那老婆婆忙严厉的制止他道。

听得这老婆子还算蛮明事理,似乎并不曾吃人,葛水不禁颇感意外,忙好奇的看他们接下来怎么处理自己。

“可是奶奶,您不是说您的大限就要到了吗,孙儿不想您就这么死去,孙儿想一直陪在您身边!只要您吃了他,凭他的灵力,您一定可以继续活下去的。”那山鹰怪说着,竟留下了两行清泪,激动的跪倒在那老婆婆的脚边。

“傻孩子,死生有命。只要还在这三界五行之中,不管是人是妖,终有死去的那一天。早一点晚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那老婆婆颤巍巍的摸着那山鹰怪的脸庞,动情的说道:

“只是奶奶还有点放心不下你,自从你爹娘被那紫炼真人抓去后,生死未卜,你为了照顾我这老婆子,一直困守在这深山里,我心里很过意不去。你把这小娃娃送下山后,就走吧,离这幽明峰远远地,去开创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再也不要回来了,不然早晚还是要遭了他们的毒手。”

葛水没想道,这山鹰怪的一家,竟然也是被那紫炼真人给活活拆散了。这紫炼真人还真是害人无数,害妖也无数。

“不!奶奶!我要带你一起走,你只要吃了这小孩,就一定能恢复灵力,到时候我们再去寻一山水绝佳的地方隐修。孙儿才不管什么天道妖道!只要能救奶奶,遭天谴又怎样!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孙儿不想你离开我!”

那山鹰怪激动的站了起来,固执的喊道。

“九翎!你这样做只会堕入魔道的。”那老婆婆还想再劝他。

“奶奶!你不要说了,我心意已定,你如果不吃他,我就亲手杀了他,再把它的灵力强行灌输到你体内!”那山鹰怪不容置疑的说道。

葛水刚还在为这山鹰祖孙情深而感动,这会听到那山鹰怪非要杀自己不可,心里不禁一咯噔,暗自嘀咕道。你们倒是情深义重的,别不管我的死活啊!

“九翎……你如果坚持要这么做的话,至少要挑一个良辰吉日,我看明日是司命值日,最宜进补,采集灵气,我们就留待明日再吃如何?现在这会子我说了这么多,口也渴了,很想一口山底的溪水喝,你去给奶奶取一点来,再带些野果给这小娃娃充饥吧,我看他也饿坏了。”

那老婆婆无奈,只得勉强答应他道。

“可是奶奶……你这样……”那山鹰怪有些担忧。

“放心吧,奶奶这一时半会还不会有事。”老婆婆温和一笑。

第九十七章 双双赴死

那山鹰怪还想说几句话嘱托,却只见那老婆婆挥了挥手催促他快去。

山鹰怪见状,只得振翅而起,朝山下飞去,一边还不时回头看看,似乎很不放心。

见那山鹰怪飞远了,那老婆婆这才对着葛水慈祥一笑。

“小娃娃,吓坏了吧,你别怕,我不会吃你。我在这茅山修行数百年,还曾不曾杀生,连被那紫炼真人伤了后,也不曾杀害生灵来补充灵力,所以才落得如此境地。”

“我相信你,你身上的气息和那些吃人的妖怪截然不同。”葛水灿然一笑,对着那老婆婆朗声说道。

“好个灵透的娃娃,你这么纯净,我不相信你是紫炼真人那魔头的弟子,你告诉奶奶,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老婆婆虽然看不见,但是也能感觉到葛水身上的那股纯洁的性灵,和蔼的问道。

“我叫葛水,是南茅二重天的弟子,我也是被紫炼真人抓了来当药引子的,好不容易才从他洞府逃出来,没想到又被妖怪抓住了。”葛水丧气的说道。

“没想到你这娃娃小小年纪也吃了这么多苦,也真是难为你了。紫炼这个魔头真是恶贯满盈,我的儿子儿媳也是被他抓走去奴役了,我斗不过他,又被他重伤失去了灵力。我那孙儿为了照顾我,一直留在这山上,也是我拖累了他。要是让紫炼真人发现了,肯定也会将他抓走的,所以我想让他早日远走高飞,故意提早了自己的大限之日。”

那老婆婆絮絮叨叨的说着,神情很是凄婉。“这会子他被我支使开了,你赶紧逃吧。我会说服他放你一条生路的。”

“呃……婆婆,我倒是想逃,可是这四周都是悬崖,我爬不下去啊。”葛水无奈的将手一摊。

“哦,我忘了你还是个二重天的低阶弟子。唉……这样吧,等我孙儿回来,我一定让他送你下山,如果他不答应,我就以死相逼。你放心,他性情虽然粗暴,但是心地并不坏,对我又十分孝顺,我一定能说服他的。”那老婆婆叹了口气,无奈的对葛水说道。

葛水苦笑一声,只得无奈的耸了耸肩。虽然他在心里很不相信那山鹰怪会乖乖的放了自己,可是此时也无计可施,只得暂且相信这老婆婆了。

“葛水娃娃,这里风大,吹的我关节疼,你还是扶我进去吧,我那里还有些灵果,拿些给你吃,你肚子也饿了吧。”那老婆婆抬头不舍的望了眼天色,笑着对葛水说道。

“嗯,婆婆你慢着点。”葛水肚子适时的咕咕叫了几声,忙扶着那老婆婆朝山洞内走去。

那老婆婆灰黑的翅膀耷拉在身后,葛水好奇的摸了摸,已没有什么光泽,也不见那婆婆有什么反应,看来是已经失去飞翔能力了。

果然,到了洞内,那老婆婆拿出好多珍藏的山珍野味给葛水吃,葛水早就饿的不行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狼吞虎咽了一番。

那老婆婆又和葛水有一搭没一搭的拉着家常,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葛水也从它那听到了不少关于茅山的典故和这山里精怪间的恩怨情仇,倒也颇觉有趣,差点忘了自己还是被山鹰抓来补食的灵药了,心内对这老婆婆也多了几分好感。

葛水很好奇这老婆婆是不是也是个山鹰,只是没见过她现出原形,也不好直接询问。

约莫过了一两个时辰,葛水才听得洞外风声一响,似乎是那山鹰怪回来了。

“不好!九翎好像受伤了!”那老婆婆听得这风声,却立马激动的站了起来。似乎她虽然眼睛看不见,耳朵却异常的灵敏。

“葛水,快!快扶我出去看看!”那老婆婆急促的说道。

葛水只得赶紧扶起这颤巍巍的老婆婆,走到山洞口查看。

只见空旷的天宇上,果然有三个人正在飞逐而来。

打头那个一袭灰羽,身材健壮,显然是那下山寻水的山鹰怪,另外两个远远追过来的看不太清,但似乎也长着巨大的翅膀,手上还拿着弓箭一样的武器,不断地朝那山鹰怪射击着,山鹰怪不敌,已有好几处被射中,身形已有些不稳。

那老婆婆显然也通过听觉判断出了空中的形势,白浊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山鹰怪飞来的方向,神情里很是担忧。

“奶奶!快!快从后门逃!他们……他们追来了!”只见得那山鹰怪狼狈的降落在山石上,浑身带血,一边踉踉跄跄的朝洞口奔来,一边急切的大喊道。

那老婆婆颤巍巍的又朝洞外走了几步,就听得空中嗖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空飞了过来。

葛水也忙好奇的跟着望了过去。

“啊!”只听得那山鹰怪短促的一声惨叫,便扑倒在地一动不动了,殷红的鲜血从它的嘴角和胸口流出。

葛水见到他身上插着一支绿色的箭矢,贯胸而出,显然已经气绝身亡。

“九翎我儿!”

只听得那老婆婆仰头凄厉的一声悲鸣,浑身咯吱咯吱作响,用力将那枯槁的翅膀一张,竟然身形一下子暴涨了好几倍,显出了原形。

“嘎!”

葛水看到,原来这是一只浑身漆黑的老乌鸦,此时灰白的眼睛怒目圆瞪,她虽然年老力衰,身形不稳,但还是痛苦的尖声大叫着,悲怆的朝洞外奔去。

“婆婆!不要啊!快回来!”葛水忙大声的制止道。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得又是嗖嗖几声破空的箭矢声,那摇摇晃晃的老乌鸦还没奔到山鹰身边,便被两支绿色的箭矢射中,巨大的身躯扑倒在地,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葛水忙跑过去一看,只见那乌鸦婆婆已倒在血泊里,紧挨着那山鹰的尸体,还在不住痛苦的抽搐着,一只手却慈爱的抚在山鹰的头顶。

“孩……孩子……是我害了你啊!”那老乌鸦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断断续续的说道:“葛……葛水……洞后还有一条小路……快……快逃……”

看着那乌鸦婆婆永远的闭上了眼睛,葛水心头一酸,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虽然他是被这山鹰怪抓来的食物,可是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对这乌鸦婆婆已经产生了感情,她给了葛水久违的家人般的温暖,只是没想到这一对妖怪祖孙这么快就被紫炼真人的爪牙给杀害了!

可是,葛水并没有时间来悲伤,他知道自己如果不逃,只怕下场会和这一对鸟妖祖孙一样。他只得抹干眼泪,照着那乌鸦婆婆的指示,赶紧朝洞里跑去。

“站住!我不说第二遍!”

葛水没跑出两步,便听得身后一个凌厉的声音响起,似乎还是个女人的口吻,是语气里却透漏着不容置疑的霸道。

第九十八章 羿族兄妹

“站住!我不说第二遍!”

听得身后这一声冷冰冰的威胁。葛水只觉一股寒气自脚下生发,不禁浑身一颤,心口一阵发凉。便乖乖的赶紧站住,再也不敢动了。

这次真的是生死命悬一线了,葛水将手颤巍巍的摸到了揣在腰间的生死符处,他想起了灵鹫真人的嘱咐:这符箓遇到危险时可以拿来救命。

葛水咬咬牙,刚想把那金符甩出,可是转念一想,要是自己真的用了这道生死符,那灵鹫真人可就要魂飞魄散,永远消失了。这是葛水不愿看到的。

再说这来人箭法奇快无比,可能自己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已经要被射成窟窿眼了。

毕竟有两个现成的例子摆在眼前,葛水觉得还不是要拿自己的性命尝试了。

“站……站住了!仙……仙子大人不要射我!我是紫炼真人的药引子,射坏了可就没了!”葛水在脑中飞转一周,想清楚利弊后,忙举起手,声音发颤的大喊道。

“哈哈,你这小子倒也识相,你倒是说说,我是个什么仙子?给我转过脸来!”那身后的女人娇俏一笑,虽然最后一声命令还有些骄横,但是语气已经比先前的柔和了许多。

葛水听得她笑了,一下子放松了不少。心想,到底是女人,就是好哄。只得忙堆上满脸人畜无害的灿笑,乖乖的转过脸去。

“仙子姐姐这么漂亮,宛如出水芙蓉,凌波微步,纤尘不染,我看不是碧波仙子就是芙蓉仙子。嘻嘻。”

葛水只见那女人一袭白纱,肤白如玉,身材高挑,比一般的男人还高出一头,长长的头发利落的扎在脑后,颜色竟然是绿色,长着两只尖尖的耳朵,背后还有两只绿色的大翅膀,她手还上拿着一柄绿色的长弓,看上去英气逼人。

只是她弓上的箭矢正定定的瞄着葛水,让葛水不禁一阵发怵。

那女人身后还站着一名男子,外貌打扮和这女人无异,长相也是十分英俊,只是比那女人更加魁梧一点,性格也更冷静,正沉着脸一言不发。

葛水不禁心想,这两人从头绿到脚,怕不是什么绿皮鹦鹉怪吧。

“哼,你这小子嘴倒是挺甜,长得也挺养眼,就是鬼灵精怪,一肚子坏主意。怪道你逃跑后真人气得七窍生烟,非要把你抓回去。实话告诉你吧,我们也不是什么仙子仙人,也不是妖怪,我们兄妹是羿人,我叫青羽,我哥哥叫青雉,现在是紫炼真人座下的弟子。我们是奉了真人的谕旨,务必要把你抓回去的。”

那名唤青羽的羿人见葛水形貌昳丽,说话有乖巧,被他逗得嘤咛一笑,得意的说道。

“青羽姐姐,你就算不是仙子,也变仙子还要漂亮,你肯定是你们羿人里的第一美女,不然哪会美成这个样子。”葛水仰起脸,笑眯眯的说道。

“哈哈,你这臭小子哪见过我们羿人中的真正大美人,告诉你吧,我们羿族的琳琅公主,那才是没的不可方物,能令一切美女相形见绌。”青羽娇笑着说道。

“羽妹,这小子油嘴滑舌,心眼多的很,你又何必和他多费口舌,直接把他绑起来,快回去复命吧。峰主真人对这小子很上心,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我们可耻不了兜着走,难道你忘了那两名庆忌的下场了?”

那名叫青雉的羿人见妹妹被葛水逗得花枝乱颤,忙正言警告道。

“我知道的,雉哥哥,我不过是逗他玩呢,你瞧他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不过是个黄口稚子,还能套到哪去呢。不过这小孩长得讨人喜欢,说话也好玩,我倒是挺喜欢他的,在那太阴宫里,整天对着的不是写妖魔鬼怪就是心思沉郁的修士,可无聊死我了,你就让我逗逗他吧。”

那青羽对她兄长撒娇道。

青雉难得见他妹妹这么开心,便也释然一笑:“你若是喜欢,等峰主真人行过‘李代桃僵’之术后,我向他请求,让她把这娃娃送你玩两天,如何?”

葛水不禁扬起秀美的眸子偷偷的白了一眼,感情这两羿人把自己当成了一个玩物呢。

“不好,那样的话,这孩子便变成痴痴呆呆的傻子了,没有任何灵性,还有什么意思,也不能讨我欢心了,先让我玩两天再交上去好不好。”那青羽拉着青雉的衣袖哀求道。

“好了,别胡闹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还是快把他捆起来带回去复命吧,让峰主真人等急了可不好,你别忘了我们这个月的续命丹还没发下来呢。”那青雉在他妹妹头上轻轻一弹,宠溺的说道。

“不用捆!不用捆!我自己乖乖跟你们走,那绳子勒得我疼死了。我保证不逃跑,我要是敢跑,你们就一箭射死我好了。再说了,这悬崖顶上我也没地方逃啊。”葛水忙赌咒讨饶道。

“哥哥,就让我来抓着他吧。放心吧,不会有事的。”那青羽娇俏一笑,对青雉说道。

“好吧,你可要千万小心了。”那青雉说着,翅膀一扇,率先飞了起来,巨大的翅膀在空中扑棱几下后,向着山下疾驰而去。

那青羽婀娜的走向葛水,伸出修长的指尖勾住葛水秀气的下巴,锋利的指甲在葛水脸上划了划。

“走吧,你可抓好了。”那青羽勾嘴一笑,这才一把搂住葛水的身子,翅膀一扇,立时有一股强大的气流带着两人腾空而起。

葛水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有翅膀的生物带上天了,倒也没有觉得特别新奇。只是被这身材火辣的羿人族少女搂在怀里,多少令他有些紧张。

特别是,她那锋利的尖指甲,还抵在葛水的脖子上。

青羽带着葛水在石峰上盘旋了两周,葛水本来还觉得平稳惬意,忽然,那青羽翅膀微微一收,飞快的一头向山底扎去。

葛水只听得耳边风声呼呼,吹得眼睛都不敢睁开。

“葛水,是我替你求的情,你感动吗?”那青羽狡黠一笑,调皮的问道。

“感动……”葛水刚下意识一说,马上就感觉到脖子上青羽的指甲力道重了三分,立即摇头道:“不不不,不敢动!”

“哈哈哈哈!”那青羽银铃一笑,特意又抱着葛水在空中转体了几周,这才向着那深山里的青雉追去。

……

第九十九章 又入魔窟

葛水被青羽抱在空中又是转又是晃的,早就晕头转向、脸色煞白了。约莫有好几炷香的时间,才终于盼到那青羽收聚翅膀,降落在幽明峰的林地上。

只见四周群峰环绕,古木参天,幽深静谧,与前日晚间所见景象又大有不同。

葛水第一次来幽明峰时是被那两个庆忌关在袋子里,两眼一蒙黑,后来逃出来时又是大晚上,而且接连被妖怪追赶,自然没法细细欣赏。

此时乍一见到这山里满目青翠,诸峰环峙,倒也对得起这一“幽”字,只是可惜这一玄道名峰被那紫炼真人弄得乌烟瘴气,很是令人可惜。

林间有一小道拾级而上,两旁有许多石刻的珍奇异兽,张牙舞爪,倒也神秘古朴。

只见青雉已经站在上方的一处石牌坊下等候了。

葛水只见那石牌坊高大巍峨,四角雕着几只狰狞的巨大石兽,上面苔痕斑斑,匾额上写着“道极峥嵘”四个篆书大字,气势恢宏。

“你们怎么才到,我还以为又出什么岔子了。”青雉见到青羽两人姗姗来迟,不满的说道。

“哥,这山里风大,我又带着葛水,自然飞得慢了点。”那青羽吐吐舌头,抱歉一笑。

“快走吧,只怕峰主真人要等急了。”青雉说着,在前引路而去。

“这里可没人驮你飞了,走吧。”青羽推了推葛水,示意他跟上。

葛水只得苦着脸沿着那石阶向上走去。

可能是由于快到那紫炼真人的洞府了,那性格泼辣的青羽此时也收敛了许多,不敢再捉弄葛水,一双眼睛紧张的盯着前方。

葛水见她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趁着走过那石牌坊时,忙低头一闪,径直往旁边的灌木丛里钻去。

可葛水还没来得及溜远,就感到自己脖子上一寒,那青羽那已经悄无声息的追了上来,手持一把青绿色的匕首,抵在葛水脖子上。

那匕首锋利无比,葛水感觉刀刃似乎已经割破了自己的皮肤。

“臭小子,你想干嘛。”那青羽声音沉郁的问道。

“啊,青羽姐姐!你看,这一支花儿多漂亮,我觉得它和青羽姐姐你如花的容颜简直绝配,我一见到,就迫不及待想采下来送给你。”葛水一脸灿笑,回过头兴高采烈的说道。

果然,他的手里已经攥着一株颜色娇艳的木莲,花瓣重重,很是惹人喜爱。

“噗,你这臭小子,鬼名堂这么多。”那青羽收回匕首,嗤嗤一笑,接过了那支木莲,别在头上,神情自然很是喜欢。

“青羽,快别磨磨蹭蹭了,待会误了点,紫炼真人一生气,有你好受的。”只听得青雉又在前方催促道。

青羽吐了吐舌头,在葛水头上敲了下:“臭小子,快走吧。”

葛水只得苦着脸,又随青羽两向前走去。

三人没走多远,便见到一处殿门高高耸立,重檐飞棱,斗拱交叠,气势很是不俗。穿过殿门,便是幽明峰太阴宫的入口。

太阴宫是建在地底的洞府,洞内虽幽深可怖。但是这洞门却是雕廊画栋、涂朱饰彩,看上去很有内蕴。

葛水只见那洞门有数丈高,两根蟠龙玉柱高耸而上,直抵洞顶。洞府两侧雕刻成青龙白虎的样子,两只神兽穿云驾雾,姿态万千,洞门上方的石壁上纂刻着“洞天福地”四个大字,四周是各式祥瑞异兽的纹样。

幽明峰不愧是北茅三峰之首,底蕴自是不同凡响,只是可惜这么一处千年福地被紫炼真人给糟蹋了。

葛水此时虽很为这气势恢宏的洞门震撼,但心内更多的是不安和忐忑,紫炼魔头凶残阴险,自己从他的洞府逃出,现在被抓回去,还不知这魔头会怎么惩戒自己呢。

葛水惴惴不安的随着青羽兄妹两步入那太阴宫洞府,只见一条长长的甬道直通地底。甬道两旁洞壁上具是各色神像,由于年代久远加之洞里光线昏暗,显得阴森可怖。

越往里走,洞里的温度也越来越低,直到沿着那甬道走了两三里地后,才到了一个较大的厅堂里,里面装饰华丽,地上铺有方砖,墙上饰有壁画和各色雕塑,洞顶上还镶有各色宝石,晶莹闪烁,煞是好看,人烟也明显多了起来,开始有各色的执事人等在不同的厅堂洞苑穿梭来往。

葛水看到,里面既有人类,也有相当一部分是其他族类的生灵。有的又矮又胖、有的长耳长角、有的生有翅膀、有的浑身漆黑……总之各色各样的都有。葛水很是奇怪,也不知道这紫炼真人怎么能强迫这么多异族的人士供他驱使。

洞里面稍有地位的都是些人族的修士,每次见到这些银冠或者黄冠的高阶修士,青羽兄妹两总要恭敬的停下来打招呼。

从那处厅堂开始,洞里面就更加阔大复杂了。

四面都有新的洞宇和通道,装饰各异,有的洞厅里修有亭台楼阁,一些修士在里高谈阔论,探讨玄理;有的放有各式刀剑器械,应该是修炼功法的场所;有的书桌讲坛一应俱全,是洞府里讲课授业的杏坛;有的是个库房,有的是后厨,有的是杂物库,有的是修士的居所……各不相同。

葛水只觉这洞府里各色物件都与北茅的宫观大相径庭,令他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他还在惊讶间,却只见青羽兄妹两又领着他走入了一条更加昏暗的长廊。

那廊道迂回曲折,向着地底更深处延伸着。廊道顶上是一些琳珑剔透的石钟乳,侧壁上或是彩绘或是雕塑,皆是各色奇形怪状的神灵和鬼怪形象,四壁还能听到滴答的溶洞水声。

廊道里只点着几盏昏暗的油灯,灯影摇曳,显得更加阴森诡异。

葛水忐忑不安的走着,只见前面有几个修士押着两个什么人迎面而来。那被押解的两人唉声叹气,正在嗟怨不已。

葛水好奇一望,只见他们一胖一瘦,皆是手脚颀长,长着宽可及耳的大嘴巴,一嘴尖利的牙齿,两只耳垂长长的直垂到肩上,皮肤有一层细细的绒毛。

这不是那两个庆忌吗,是因为被自己逃跑了,所以被紫炼魔头给发落了吗?葛水还在疑虑间,那几人已经压着两个庆忌走到了葛水面前。

其中一个庆忌抬头一望,正好见到了葛水。

“你们抓到了葛水?”那个肥胖的庆忌问道。

“葛水,你这臭小子!你可把我们兄弟两害苦了,我要杀了你!”那个瘦削的庆忌远远的一见到葛水,便咬牙切齿的大骂着,似乎还想要冲过来动手。

第一百章 蛊虫丹丸

葛水见那瘦削的庆忌冲了过来,刚想躲避,却只见一旁高挑的青羽飞腿一踹,立时将那庆忌踢倒在地。

“丁克乙,他现在是本姑奶奶的人了,你没长眼睛吗。”青羽不悦的说道,口吻凌厉。

那瘦削庆忌还挣扎着想起来发难,但已经被身后一人拉住了。原来他们身上都捆着铁链,正抓在身后几个修士的手中。

“干什么?还想惹事?!”那身后的修士手执鞭子,毫不留情的朝他身上抽去。

只听得“啪啪”几声脆响,那庆忌身上顿时多了几道皮开肉绽的血口子,痛的唉哟叫唤。

“老弟!”那肥胖的庆忌担忧的叫道,立时身上也挨了几鞭子。

“别磨磨蹭蹭了,快点走,因为你们两个废物,我们哥几个还得陪着你们两去那臭气熏天的化尸潭走一遭,真是倒了大霉了。”其中一个修士催促道。

那两个庆忌听得这话,顿时腿脚一软,只得对着葛水怒目而视,愁眉苦脸的朝前走去。

“青羽姐姐,他们两个要被押去干嘛?”葛水好奇的问道。

“他们闯了滔天大祸,峰主真人大发雷霆,哪里还有活路,这是要被押到化尸潭去化成尸水,当成炼丹的原料了。”青羽秀眉一皱,有点恻然的说道。

葛水吓的脖子一缩,只是走失一个人犯,便要被化成尸水,这紫炼魔头也太可怕了。

这两个庆忌把自己抓了来,虽然可恶,但是也是被这紫炼魔头强迫的,葛水不禁有点同情他们的下场。同时也更加担忧起自己的处境来了。

葛水还在提心吊胆那紫炼真人会怎么惩罚自己,却只见青羽兄妹两已经领着自己走到了先前紫炼真人的人骨宝座所在的大厅里。

这次守在洞口的却不是上次那个须发金红的林黄冠了,而是换了一名宽衣博带、须发已经花白,年纪似乎更加年长的黄冠修士。

“朱黄冠,我们将人抓到了,原来是让石峰上的那个山鹰妖给掳走了。没让峰主真人久等吧。”青雉上前一施礼,恭敬的对那人说道。

“嗯,你们办事我还是放心的。”那朱黄冠傲慢的说着,走近葛水仔细的瞧了一眼。“人倒是那小孩没错了,你们都给我仔细着点,前面林黄冠就是用错了人,让那两个废物庆忌看守,结果才犯了事,被真人给贬斥了。你们是我的人,可不要让我也跟着受牵连。”

“属下一定尽心尽力为黄冠和峰主真人办事。”青羽兄妹两忙谄谀的说道。

“嗯,你们随我来吧。”那朱黄冠说着,领着三人向那洞厅中央人骨宝座上的紫炼真人走去。

那紫炼真人依旧穿着金色的宽大袍服,黑白分明、正好分成两半的须发披在脑后,正坐在高高的人骨宝座上闭目修行,四周还围坐着不少护法的黄冠修士。

“真人,我们将葛水抓回来了。”那朱黄冠上前跪下一施礼,小心翼翼的说道。

听得此言,那人骨宝座的紫炼真人猛的睁开眼,一黑一白两色眼睛里凶光闪烁,令葛水不寒而栗。

“葛水,好你个不识相的小子,先前我被你蒙蔽,还宽厚带你,并没有让你受苦,谁知你却辜负了我的一片信任,竟敢偷偷逃跑。”那紫炼真人眯着眼,阴狠的说道。

“真……真人误会了……弟子哪敢不听真人的话……”葛水见那紫炼真人凶光毕露,忙努力转动脑经,为自己开脱道:

“弟子……弟子只是被这山间的白蛇妖掳了出去,真人你不知道,那白蛇妖不知道从哪个洞里钻了出来,卷起弟子就跑,弟子奋力反抗,奈何法力低微,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白蛇妖?朱保祯,这山里有这么号山妖?”紫炼真人眉头微皱,一脸不悦的向跪在地上的朱黄冠望去。

“回峰主真人,好像是有这么个妖灵,叫白蝮锦,投靠在赤霞岭修行,弟子没想到这东西竟这么胆大妄为。”那朱黄冠忙回道。

“老夫这些年勤于修炼,没怎么管理峰务了,这些不入流的蝼蚁爬虫居然都敢来我的洞府撒野了。”紫炼真人不怒自威的说道。

“都是……都是弟子们办事不利,请峰主真人息怒。”那朱黄冠忙匍匐在地,诚惶诚恐的说道。

“当时也不是你主事,这事还怪不到你头上,本峰主一向赏罚分明,你起来吧。只是那白蛇妖如此不知死活,不可轻纵。”紫炼真人淡淡的说道。

“是。”朱保祯忙擦了擦汗,感激的爬了起来,转身对身后一名低阶执事吩咐道:“去,找到那条不知死活的蛇妖,给他一记五雷咒。”

那执事领命而去。

“至于葛水嘛,如果你真的对本峰主忠心的话,那本峰主赏你一粒噬心丹,你要是乖乖的吃下,本峰主就信你是真心的。”那紫炼真人站起来从宝座旁边的匣子里拿出一颗黑色的丹药,淡笑着望着葛水道。

葛水见那丹药乌漆麻黑的,表面还闪着一层奇异的光泽,隐隐感觉到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又不敢拒绝,只得硬着头皮接下。

一旁肃立的青羽看到葛水接过那噬心丹,俊美的脸上不禁闪过一丝担忧的神色,紧张的望着葛水的举动。

“弟子……弟子多谢真人赏赐,只是请问真人,这丹药有什么功效吗?”葛水捧着那颗丹药,微笑着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丹药珍贵万分,是本真人好不容易才研制出来的,核心是一只噬心虫,养在体内,可以帮你延年益寿,增长功力。只是……”那紫炼真人眼中寒光一闪,语气平淡的接着说道:

“只是你必须每日从我这领取续命丹服用,不然的话,这噬心虫便会暴走,吞噬你的心脉,使你经脉寸断,万虫穿心而死。”

“这……”听了这话,葛水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他惴惴不安的捧着那颗噬心丹,如同捧着一颗灼手的炭火,恨不得立马扔掉。

那哪是什么丹药,明明是就一颗蛊虫嘛。

葛水望着那满脸阴沉的紫炼真人,知道求饶也是没有用的。难怪不管是那庆忌兄弟,还是青羽兄妹,以及这洞府里其他的那些异族之人之所以会听命于这紫炼真人,估计都是被他下了这蛊虫。

第一零一章 高手满窟

葛水捧着那颗噬心丹,看了看青羽,只见她皱着眉头,一脸凝重,悄悄地对葛水摇了摇头。

“怎么,你不愿意吃?”紫炼真人挑眉对葛水说道。

“怎么会……既然是真人赏赐的灵药,弟子当然会好好珍惜,弟子可以带回去慢慢服用吗?”葛水灿笑着扬起脸,一脸真诚对紫炼真人说道。

“不行,就在这里吃。”紫炼真人咧嘴一笑,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既如此,弟子多谢真人赐药。”葛水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另一粒丹药,对紫炼真人恭敬的一抱拳,乘机将那噬心丹给对调了下,这才扬起头一口吞下。

“让我看看,吞了吗?”紫炼真人眯眼一笑,淡淡的说道。

“吞了,吞得一点不剩,真人你看,啊~”葛水说着,张嘴一示意。

谁知,就在葛水张嘴一瞬间,那紫炼真人将手指一弹,立时又有一颗黑色的丹药从他手中射出,准确的弹至葛水喉咙里,葛水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已经从嗓子里掉了进去。

“唔!”葛水忙一脸痛苦的卡住自己喉咙,想要吐出来,可是那噬心丹一入喉咙,立时便如同活过来了一般,飞快的往葛水肚子里滑去,哪里还吐得出来。

“哼哼,既然你这么听话,本峰主就多赏你一颗,你也不用多感激了,折腾这么一会,耽误本峰主修炼了,下去吧。”那紫炼真人阴邪一笑,挥手道。

“我顶……”葛水气都要气坏了,刚想发作,却被青羽兄妹两往后一推。

“快走吧,峰主真人都乏了,别不识相了。”青羽厉声对他说道。

葛水无奈,知道眼下如果和这紫炼真人撕破脸,只怕会遭更多罪,只得压下满腔怒火,忍气吞声的随着青羽兄妹而去。

“峰主,真的不用把他捆起来吗,这小子鬼灵精怪,可不是个省事的。”那朱保祯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紫炼真人斜了他一眼,不屑的说道:“你觉得吃了老夫的噬心丹,他还能逃得掉?反正只有十多天便是黄道吉日,解释我施展完冥灵大法,废了这小子便是。”

“是,弟子多虑了,请峰主恕罪。”朱保祯忙惶恐的说道。

……

葛水毕竟还是个小孩,心智还不成熟,受此打击,一时间又急又气,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一回到尸鬼窟,立马就气呼呼的将青羽兄妹两推了出去。

“你们滚!我不想再看到你们!”葛水气得眼泪直流,朝这两名羿人怒吼道。

“葛水,你也知道,我们也是没办法。”青羽委屈的说道。

“滚!”葛水愤怒的将那牢门带上,将青羽兄妹两关在外面,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走吧,妹妹。先让他静一静。”青雉无奈的在青羽的肩上拍了拍。

青羽眼角带泪,委屈的苦笑了一声,只得随青雉而去。

待到青羽兄妹两走远了,那躲在坛子里的灵鹫真人的灵魄立马又出现了。他见葛水失落的蹲在地上痛哭,忙关切飞了过来,抚了抚葛水的头顶。

“葛水,你怎么了?你为什么又回来了?”灵鹫真人吃惊的问道。

“我……我被紫炼魔头手下的羿人给抓回来了。我还被那紫炼魔头给逼着吃了噬心丹,这下……我逃也不能逃,死定了……呜呜呜……”葛水说着,又伤心的哭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灵鹫真人若有所思的说道:“羿人族武力高强,你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对了,我送你的生死符呢?你怎么不用?这符可能上不到紫炼那个孽徒,但是对付两个羿人,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我不忍心让你灰飞烟灭……所以没舍得用……”葛水委屈巴巴的说道。

“唉……你这傻孩子啊!”灵鹫真人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得安慰葛水道:“你别伤心,你虽然吃了噬心丹,但是这蛊毒并不是无药可解的,只要找到解药,就不会再受紫炼控制了。”

“这噬心丹发作的时间只有一天,哪来的及逃出去找解药。”葛水沮丧的说道。“紫炼这个大魔头真是太可恨了,你不知道,他害了多少人,还有妖族!”

葛水越想越气,可是又找不到途径发泄。他看到了那些摆在角落里的大磁坛子,心想,反正紫炼那个大魔头对我也不新人了,我何不把这些封印灵魄的坛子都砸个稀巴烂呢?就算不能解放他们,起码也能让他们自由自由。

葛水也懒得去揭坛子上面的封印,直接抱起一块大石头,朝最近的磁坛砸去。

“葛水!你别乱来啊!那些坛子里还不知道封印都是些什么灵魄呢!”那灵鹫真人见葛水要去砸剩余的坛子,忙大声制止道。

灵鹫真人知道,这些坛子里封印的都是些灵力深厚的灵魄,要是砸开的是个妖族或者魔族的大头目,那可就麻烦了。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得“哐当”一声巨响,一个白瓷坛已经被砸开一个豁口。

一阵黄雾从中喷出,灵鹫真人忙拉着葛水戒备的后退几步。

“大道三千一朝迷,红尘万丈一朝醒!哈哈哈哈……终于出来了,痛快痛快!”

只听得一声大喊,一个头梳双髻,袒胸露乳的魁梧汉子灵体从那破洞中蓬勃而出。

只见他穿着简陋的道袍,背上背着一把醒目的八卦刀,身形矫健,英豪气概顿生。

“紫炼小儿,你使阴招把吾困在这破坛子中,算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再来与吾真刀真枪干一场!”那汉子怒目圆睁,愤怒的大喊道。

他见到洞窟里的灵鹫真人和葛水两人,也不细加分辨,拔刀一挥,直冲灵鹫真人而来。

“刀、刀狂?”灵鹫真人忙抽剑一挡,迟疑的问道。

“正是我李某人,紫炼小儿,受死吧!”那汉子将大刀一横,虽是简单一招排江倒海,却立时有一股强劲的罡气横扫而至,摧枯拉朽,刚猛无比。

“刀狂快住手!是我,灵鹫子!”灵鹫真人一边回剑一挑,将刀狂的罡气卸掉,一边大声制止道。

只听轰的一声,那罡气被灵鹫子挑至洞顶,顿时劈落一大块山石。

“灵鹫真人?真的是你?!”那刀狂一愣,不可置信的说道。

“是我,是我!李霸老弟,你怎么也被困在这坛子里了。”灵鹫真人忙上前执住那刀狂的手,意外的说道。

“唉,还不是你那不肖的徒弟,假传你的口信,说要约我上你们这幽明谷切磋,我刚一到,便糟了他的暗算,结果身死名灭,连灵魄也被他困在这了。怎么?难道连你这个师尊,也被他杀害封印在此?”那刀狂怒火中烧,口沫横飞的说道。

“唉,师门不幸啊,出此孽徒。只是不曾想,在这里还能见到你这位旧友。来来来,李霸,我来为你引见一下,这位小友叫葛水,是南茅的弟子,是他将你我二人从这可恶的坛子里解救出来的。”灵鹫真人一边感慨,一边为刀狂引见道。

“哎呀,小兄弟,多谢解救大恩,我虽素来不喜你们南茅的修士太多繁文缛节,但是你既是我的恩人,以后你就是我李霸的好兄弟了。”那刀狂豪放的说道。

……

听得灵鹫真人介绍,葛水才知道,原来这莽撞的汉子是昔日河洛帮威震天下的刀狂李霸,曾凭一口大刀横扫河洛地区三十余门派,难逢敌手。因狂放不羁的性子和直爽磊落的灵鹫真人很是投缘,两人遂成了莫逆之交,在江湖上守望相助,常有来往。

灵鹫真人被紫炼子谋害后,紫炼子假传灵鹫真人的口信,将李霸引至幽冥谷中,出阴招暗算了李霸,将他的灵魄也封印在此。

三人明白原委后,更是好奇这紫炼子都将多少绝世英雄囚禁在此。于是,在李霸的提议下,几人一不做二不休,悉数将剩余的四十多个坛子都砸了个稀巴烂。

于是乎,接二连三的,各路英豪都一一从那困陷已久的狭小坛子里脱身而出。

里面既有茅山的一些大德,如前一辈的斫琴长老、希夷长老、赤炎真人、云锦子、商阳子等;也有其他门派的一些高手,如蜀山仙宗的灵徽仙姑、蓬莱的玄机洞主、龙虎山的张巨君天师,禅门的跋陀、鸠摩罗、慧光和尚,儒宗的桓子、鹤一居士,秦淮门的文寅舵主,幽辽马家堡主,五溪蛮的木曾土司,夫余的萨纳尔大巫师,五毒苗的朗月圣姑……以及一些异人族的绝顶高手。

……

数十个高手大德齐时跻身一堂,既有多年未见的老友重逢,也有江湖仇敌不期而遇,更多的是神交的高手初次见面,一时间洞窟内叙旧的,探讨武学玄理的,切磋比划一争高下的,夙敌见面、拼命相搏的,应有尽有。

众人谈玄论道,本性各显。

“大道无形天地生,清风明月厌风尘。”斫琴长老口诵真言,朗阔高洁,如清风拂月。

“万象森严,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鸠摩罗法相庄严,佛光满目,笑宣佛门谶语。

“道法万端,一花一叶,皆可伤人。”灵徽仙姑足踏灵花,温婉而笑。

“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玄机洞主无酒而醉,超脱物外。

“道之所存,虽千万人吾往矣。”桓子手执书卷,浩气激荡,慷慨陈言。

“铸剑当折剑,英雄我与君。”文寅舵主长发飞舞,拉着李霸,仗剑长啸。

“饮酒,快事矣;杀人,痛事矣!老夫尚醉酒杀人!痛哉!快哉!”马家堡主双刀在手,狂放不羁。

“圣主在上,不奉唯一真神者,皆是异端罪人,吾辈当得而诛之!”夫余大巫师虔诚祈祷,神秘莫测。

“天下众生皆苦,圣母之光,足以荣耀凡彼世人。”朗月圣姑慈眉善目,容貌照人。

……

偌大一个洞窟,霎时变得无比热闹起来。

这对葛水来说,倒是一个意外之喜,他兴冲冲的看着这一切,一个庞大的中原武林轮廓在他的面前显现出来……

第一零二章 封印暴走

幽明峰太阴宫内四季阴凉,越往地底,寒阴之气越是逼人。

玉衡洞是太阴宫内最大的洞窟,地势也最为低洼。

按紫炼真人的话,修玄之人体内有阴阳二气,世上修炼门道万千,但殊途同归,无非都是修炼自己的阴阳二种道根,使其茁壮生发,不断进化。

玉衡洞内有地底极阴之气渗透笼罩,故而最适于修炼秉性为阴的功法。

青羽兄妹来幽明峰之前,不过是羿族负责看守祖陵的役人之后。羿族世居赤土洲,身姿轻盈,肤白如玉,个个英姿逼人,且都是神射手。

青羽、青稚兄妹尤擅此道,青羽能五箭齐发,青雉更是能射出带有不同法力性质的箭芒,百丈之内人畜莫近。

饶是朱保桢这样位列黄冠的玄门高手,想要从羿族祖陵取走一颗炼丹所需的鬼冥草,也是煞费了一番功夫。一时大意之下,甚至被青雉的火曜之箭灼毁了法衣,弄得灰头土脸。

当然,朱保桢毕竟已是境界的修士,和青羽兄妹之间何止隔着山海,不过是略施一森罗鬼阵,便困住了两人。

久居小岛的青羽兄妹,那是第一次感受了玄门之术的奥秘,也是第一次接触到了中土的浩渺文明,那种强大的压制之感让两人震撼不已,不禁对朱保桢心生钦慕,希望能拜入中土的玄门正宗。

朱保桢觉得兄妹两还算机警凌厉,可以为其所用,便假意接引,向两人定下契灵符,将两人骗出小岛,带上茅山幽冥峰。

不久后,朱保桢便在紫炼真人的授意下,半哄半骗的让两人服下噬心丹。

青羽兄妹也终于发现了幽冥峰的真面目,只是此时已受人所控,身不由己了。

为了能免受百虫钻心之苦,得到缓解痛苦的续命丹,兄妹两不得不被朱保桢驱使,做一些违背自己本真初心的事情。时日一久,甚至已经习以为常,成为了幽冥峰的得力爪牙。

“峰主真人的命令,不是你们这些低阶的外门弟子所能窥测天意的,大道巍峨,为了最终的玄道要义,有时候需要一些迂回妥协的方法,杀戮有时便也是难免的,你们只要好好服从就行了,善恶自有峰主真人定夺,你们无需多想,差办好了,峰主真人定会解除你们身上的噬心蛊,正式接引你们成为玄门真仙。”朱保桢总是这么宽慰两人。

当然,青羽兄妹两的卓越表现,也颇得朱保桢的信任,得到了常人不及的优待。甚至连一些低阶的人族弟子,也得高看兄妹两一眼。

特别是在首席黄冠林正岚犯事被贬后,年长稳重的朱保桢受到紫炼真人的重用,成为了幽冥峰的信任首席黄冠后,青羽兄妹也跟着水涨船高,地位更是超脱了。

只是兄妹两终究没能完全取得紫炼真人的信任,体内的噬心丹始终没能被取去。

青羽本来想,只要继续衷心耿耿的为紫炼真人办事,早晚有一天,紫炼真人一定会念在自己多年侍奉的功劳,重新赏赐兄妹两自由。她也是一直这么说服自己,让自己麻木的一次次去执行紫炼真人和朱保桢下达的那些凶残的命令。

可是,葛水的出现,让青羽首次产生了动摇。葛水还只是那么小的孩子,又是那般惹人喜爱,哪有什么罪孽,紫炼真人竟然要拿他来当作施法的药引子,夺其灵魄,甚至还给他服食了噬心丹,这哪是一个玄门前辈该有的做派。

可是,青羽并不敢对紫炼真人的做法有什么非议,更不敢违背他的谕旨,毕竟,那噬心丹的痛苦,可是让青羽永生难忘。

现在葛水桶出了这么大的篓子,尸鬼窟内的诸多灵魄已然暴走,风起云涌,刀光剑影,动静那么大,青羽兄妹两知道光凭自己兄妹两的法力,是不可能控制住局面的。

在闯出更大的漏子之前,只能尽快的上报了。

“羽妹,你的心思我是知道的,你对那葛水小子存有好感,舍不得他出事是吧。”青雉见青羽一直沉默不语,低着头郁郁寡欢的样子,在转过一处岬角时,打破沉默,静静地说道。

“哥,你也看到了,葛水还是那么小的孩子,又没任何过错,紫炼真人怎么可以……他怎么就忍心嘛!”青羽俊眉微皱,愤愤地说道。

“羽妹,你不要忘了我们的身份。这种事情,岂是我们可以揣夺置喙的,连我们自己,也不过是掐在人家手里的蝼蚁,自顾不暇,又哪管得了他人的生死。”青雉语气沉郁,不带丝毫感情的说道。

“可是,哥,难道我们就甘心一直过着这般没心没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吗?成为他人的杀人工具,这样的日子,就算苟活着又有什么意义!”青羽情绪有些激动,大声的控诉道。

“羽妹……”青雉忙紧张的四处一顾,上前捂住青羽的嘴,心疼的小声说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不要命了。”

“哥……我受够了这样的生活,我常常想起我们以前在赤土洲的那些日子,想起那边无涯无际的红色荒原,想起那圣洁高耸的羿族祖陵,想起勇猛无畏的族人,那时的我们不问世事,远离杀伐,是多么幸福。”青羽声音哽咽,伏在青雉肩头声泪俱下的说道。

“好妹妹,你再忍一忍,哥哥答应你,哥哥已经快成功了,等到攒够了能解除噬心丹的灵药,哥哥就带你离开这里,重回祖陵也好,去人迹罕至的地方也好,永远远离这些是是非非。”青雉抚着青羽背上的绿色羽翼,心疼的说道。

青羽只得流着泪,默默的点了点头。

“好了,快擦干泪,不要让朱保桢看到了。”青雉说着,帮青羽理了理鬓边的额发,轻轻的说道。

青羽只得赶紧擦干眼泪,随着青雉继续朝前走去。

……

“你们怎么来这了,不是让你们好好看着葛水的吗?他那要是出了岔子,我也护不住你们!”朱保桢正在玉衡洞的大洞厅为打坐炼气中的紫炼真人守坛,远远看到看到青羽兄妹两走了过来,忙压低声音生气的说道。

“师尊,不好了,葛水那边出事了,弟子们不敢擅自做主,特来回禀师尊和峰主真人。”青雉忙上前恭敬的一施礼,小心翼翼的回道。

“大惊小怪什么。”紫炼真人不以为意的说道。“是他蛊毒发作了?”

“不是,这小子把尸鬼窟的封印砸破了,放出了里面的灵魄。”青雉擦了擦汗,声音有点发干。

“什么?!”朱保桢大吃一惊,神色慌张的问道。“那些可是峰主真人费尽千辛万苦收集的,他把哪一个坛子弄破了?”

“是……是所有的坛子……都被破坏了,窟内、窟内已经暴走了……”

青雉觉得自己喉头一沉,一时竟紧张得有点发抖。

第一零三章 众灵论道

朱保祯战战兢兢的汇报完毕,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什么!”果然,紫炼真人一声暴喝,猛的睁开眼睛,双眸里凶光毕露。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不是让你们好好看护吗?我还把那两个废物庆忌的续命丹都赏给了你们,你们就是这么替我办事的?”紫炼真人一黑一白的眼眸一横,对着青羽兄妹两,略带严苛的问道。

“峰主真人恕罪!”青羽兄妹赶紧将头匍匐在地,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峰主真人请息怒,非是这些仆役们不尽责,实是那葛水任性胡来,在窟内肆意为之。”朱保桢忙小心的替两人开脱道。

“哼,那怎么不早点来禀报,现在事已至此,捅出这么大篓子,还来回有什么用。”紫炼真人轻哼一声。

“峰主真人恕罪,我一定好好申斥这些仆役,只是……尸鬼窟那边已经乱套了,那些灵魄肆意暴走,法球满天,弟子怕也不是对手,还得请峰主……”朱保桢满头是汗,伏地战战兢兢的说道。

“慌什么,不过是些三魂已失的灵魄,还能有多少法力。”紫炼真人轻谑一瞥,慢慢说道:“只是这么放着他们,终究怕弄出什么故典来。这样吧,本尊的冥灵大法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明日就将他们带到炼魄坛,准备施行法阵了,你通知下去,让所有羽士以上的弟子明日都来炼魄坛护法。”

“峰主圣明,弟子这就去办。”朱保桢长吁一口气,如释重负的说着,忙带着青羽兄妹两退了下去。

青羽兄妹也不禁暗自庆幸躲过一劫,只是青羽转念一想,这样的话,冥灵大法要提前,葛水就危险了,心内不禁又开始替他担忧起来。

…………

而尸鬼窟这边,先时的喧嚣已渐渐褪去。

那些曾经名动天下的灵魄,渐渐的从重获自由的狂喜中冷静了下来。

不管是寻仇的,还是叙旧的渐渐都平复了心绪。

江湖恩怨,向来皆是人走茶凉。

毕竟这里的所有人,都已经是这种状况了,仅一魄尚存,又还有什么恩怨羁绊是不能放下的呢。

这些在逼促的磁坛子里憋屈了数十年的江湖耆宿,渐渐的都将兴趣转移到了突然出现并将他们释放出来的葛水身上。

灵鹫真人早就向众人解释了葛水的来历和遭际。

这些德高望重的江湖前辈仿佛在葛水身上找到了生命的最后一丝热忱和可贵,也将他们对这世界的最后一丝挂牵和留恋留在了葛水身上,纷纷围着葛水又是慨叹又是絮叨的,这个掐掐脸,那个摸摸头顶,有些甚至忍不住又亲又抱的,让葛水觉得十分的无奈。

没想到自己堂堂一介仙童,竟沦为了这洞窟众人的宠物。葛水自嘲的想道。

幸而灵鹫真人还帮葛水抵挡了不少,并一再要求众人克制。

“我不管,你们看,这葛水娃娃和我家孙子好像一个磨子里刻出来的,我一见他就喜欢得不行,我一定要将我这祖传的马家双刀传授给他!”马家堡主老泪纵横,拉着葛水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他修习大开大合的马家双刀流。

“马汉云,你快得了吧,你被关到这坛子里都四五十年了吧,你那孙子都已经成了个糟老头了,你还矫情啥啊,再说你那马家双刀刚猛雄健,魁梧大汉舞动起来尚且力有不逮,你让葛水一个娃娃修习,哪有效果?还是我的苍雨剑法飘逸绝尘,潇洒翩跹,显然与小葛水更加般配。”秦淮门文寅舵主忙一把截住,怡然自得的说道。

“你们那些刀剑绝学都是凶猛刚烈的外家功夫,都需要经年苦练。还是修习我的内功心法更好,你想想,如果一个十岁小孩便能内力超群,一念摄人,在江湖行走是一件多么快意的事情。再说了,葛水本来就修习了茅山的基础玄术,再学我们蓬莱的北溟仙术,肯定是驾轻就熟,日有所成。”蓬莱仙宗的玄机洞主也是势在必得。

“这么说,葛水更应该学我们茅山的正统玄术啊,老头子我把自己毕生所学的紫薇功法灌输到他的体内,这样不才真正是高屋建瓴,更进一步吗。”希夷真人抢出来说道。

“对对对,还有我们崩雷峰的传承,也该传给葛水。”这是赤炎真人。

“还有我们白云峰的,多多益善嘛。”商阳子也忙插嘴道。

“不行不行,葛水已然有茅山的玄术基础了,和你们又是一个路子,再多学也不过是白白填鸭,真正的方家都应该博采众长,我看这小友根骨奇绝,仙灵绵长,正适合我们龙虎山的天师正道,我可不管,我一定要将他纳入门下的。”说这话的是龙虎山第二十四代掌教天师张巨山。

“张天师所言甚是,我看这葛水眉清目秀,内蕴于中,也尤其适合我们蜀山静明宗的仙术,将来融会贯通各宗玄术,大有可期啊。”灵徽仙姑捏花温婉一笑,款款说道。

“诶,仙姑所言差矣,葛水乃堂堂男子,自然当读圣贤书,修儒宗正道,我看这娃娃不如传我衣钵,将来传承道统,弘扬儒术,也是功德一件。”儒宗领袖桓子也上前侃侃而言道。

“诸位所言皆从自身出发,自然是犯了刻意之忌,依贫僧看,诸法随缘,这事还是得看葛水小友自身的意愿。我佛门最讲究渡人渡己,若是葛水有意,贫僧愿意倾囊相授,以大乘之术渡引。将来葛水化身三宝,脱离五行轮回,岂不美哉。”慧光和尚能言善辩,也不甘寂寞的说道。

“你这更是谬矣,好好一个男儿,被你弄去当了和尚,岂不是绝人之后,损人家承,哪里是什么美事。”鹤一居士正色驳斥道。

“是啊,再说了,现在中土宣扬众生平等,百族齐谐,我们夷族之术虽然鄙陋,可能入不了诸位正统的眼,但是也是祖先心血,我们也希望我们的功法有人传承啊。”萨纳尔大巫师、木曾土司和朗月圣姑等一众夷族高手生怕落了人后,也忙插言道。

窟里众人一时七嘴八舌,争执不休。一会这个拉着葛水要传授功法,一会那个要指点剑术,一会心诀,一会秘籍,弄得葛水应接不暇,也是头大。

才一会功夫,他就练了三套剑谱,两路拳法,还有四五们内功心学,背了七八部秘籍,更是被众人一股脑的输入了不少各宗各派的内功仙术。

葛水体内一时奔腾澎湃,仙灵激荡起来。只是各路仙灵内力太过繁杂,有些甚至秉性冲突,在葛水体内横冲直撞,暴走无忌,令葛水一时也是消纳困难,痛苦万分。

……

就在葛水被众人弄得疲惫不堪的时候,却听得这尸鬼窟的洞门忽然轰隆一声打开了。

众人一惊,抬头一看,只见紫炼真人带着几个黄冠一脸睥睨的走了进来。

“诸位前辈同道,如此热闹,看来在我这尸鬼窟过得甚为愉快啊,真是可喜可贺。”紫炼真人刚一入洞,便目中无人、语带讥讽的说道。

……

“紫炼子,你这孽徒!”

“恶贼,还我命来!”

“紫炼狗贼,拿命来!”

“叛徒!”

“畜生!”

……

窟内众多灵魄一见紫炼真人,先是一愣,待听得紫炼子挑衅的话语,一时反应了过来,一个个都不淡定了,纷纷怒不可遏,顿时拔剑而起,跳将起来,众人一拥而上,剑指紫炼子,都想要杀之而后快!

众多灵魄各施绝技,纷纷扑向紫炼真人,洞窟内的形势眼看一触即发,连葛水也害怕的往旁边一躲,生怕波及自身。

却只见紫炼真人并无半点紧张之色,他定定的站在垓心,黑白各半的须发张扬飞舞,单手掐诀一指,不疾不徐的念诵道:

“天清地灵,将逐令行,五鬼阴兵,退散幽冥!”

第一零四章 魔窟祭坛

只听得紫炼真人朱唇微启,口中缓缓念诵了一道咒语。

“天清地灵,将逐令行,五鬼阴兵,退散幽冥!”

顿时“呯!”的一声清响,金光一震,那数十个刚刚近身的灵魄霎时如同飞射的弹矢一般,朝四周散射出去。

“哎哟!”只听得一阵痛苦叫唤,那些灵魄纷纷跌落四壁。

“哼哼,不过是些仅剩一魄的残灵,居然还想和我斗。”紫炼真人狂妄的一撇嘴:“我劝各位还是省省心吧,马上就要施行冥灵大法了,各位的法统传承,我会替你们延续下去的。”

“紫炼子!你这个孽徒,我们幽明峰上千年的传承,终要毁在你手里的!”灵鹫真人痛心疾首的说道。

“师父,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你当峰主的时候,我们幽明峰何曾有过地位,在茅山九峰中只不过是不入流的存在,还得仰人鼻息,被南茅六峰踩在脚下。现在在我的努力建树下,幽明峰不仅实力蒸蒸日上、地位超脱北茅三峰,更是与南茅分庭抗礼,我们何曾有这么吐气扬眉过。”

紫炼真人颇为自负的说道。

“你这不过是南辕北辙、自欺欺人而已,你自己堕入魔道不说,还将北茅三峰拉上一起,侵损正道,分裂宗门,修炼阴邪之术,屠戮玄道同门,残害无辜生灵,你说说,你的所作所为,哪一件不是恶行昭昭,早晚将会为玄门正道所不容!”灵鹫真人扼腕悲叹。

“够了!师父!你总是不愿意承认我的成就,当年是这样,现在也是。我得到了《阴符鬼咒》,这是我个人的奇遇,是我应得的,可你却借口那是邪门左道,逼我自毁功法,还销毁了我的经书,你就是见不得我好!”紫炼真人耿耿于怀的说道。

“没想道……当年的事情,你竟是这么认为的,看来使你堕入魔道,为师也有责任啊……”灵鹫真人悲凉的说道。

“现在说这些陈年往事也是无用了,难道师傅你还想和我拉感情吗?”紫炼真人勾嘴一笑,狂妄说道:“我才不管什么正道邪道,所谓强者为王败者寇,只要我修为精进,法术无敌,统摄玄门,谁又会在乎我是怎么爬上来的,又有谁敢质疑我。”

“你……你这丧心病狂的恶徒……”众人不禁都愤慨大骂道。

“哼,手下败将,何须多言!把他们都带走吧。”紫炼真人淡漠说着,又念了一遍缚灵咒,将那些灵魄重新封印进坛子里,这才让那些羽士和黄冠将这四十九只坛子悉数搬走了。

葛水还在纳闷这紫炼魔头要把这些灵魄都带到哪里去,却只见那朱黄冠和羿族的青雉径直朝自己走过来了。

青雉面无表情的说道:“跟我们走吧,不要打小主意。”

葛水知道反抗也是没有用的,只得一脸苦笑,随他们朝前走去。

葛水惴惴不安的随着两人穿过甬道,又到了那人骨宝座所在的大厅里,有不少执事在那忙碌穿梭,传递着什么,四处一望,只是没见到青羽的身影,也不知道被安排做什么去了。

葛水还在惊疑间,已被青雉两带着又走入了一条更加狭长逼仄的石洞,那石洞冗长曲折,却是往上走去的。

葛水看到那些抱着坛子的执事已经远远的走在前面,看来施行法术的场所应该是在这石洞的尽头。几人拾阶而上,那石洞越往上去,似乎温度越来越高,葛水觉得自己已经微微有点渗出汗来了,葛水故意把步子放慢,想要拖延点时间。

“青雉哥哥,青羽姐姐呢,怎么没见到她呀?”趁着朱黄冠远远走在前面,葛水忙小声的向一旁的青雉搭话道。

“她在自己洞里休息。”青雉依旧是面无表情的答道。

“青羽姐姐是生病了吗?还是出什么事了?”听他这么一说,葛水忙关心的问道。

“这不用你关心,你还是好好关心关心你自己吧,你马上就要被施行冥灵大法了,待到你被紫炼真人将灵魄吞了,你也就失去自己的意识了,届时看你还能去关心谁。”青雉眉头微皱,沉闷的说道。

“我知道是这样,可是我也没有别的办法,我是怕得要死,可我还是忍不住关心青羽姐姐的安危啊。”葛水一声苦笑,无奈的说道。

“你们两个,别磨磨蹭蹭了。青雉,这小子是施行大法的关键,可出不得任何差错,不然峰主降罪,你我可都要完蛋。这小子油嘴滑舌,鬼机灵挺多,你最好不要和他多言。”走在前面的朱黄冠见葛水似乎在和青雉攀谈着什么,忙停下来严肃的戒斥青雉道。

青雉忙恭敬地俯首答应,葛水无法,只得沉默的随着两人继续往上。心里面免不得骂上一句:

这个为虎作伥的老贼!

几人约莫向上前行了一两里地,这才又到了一个较大的洞厅里,这洞厅里热气逼人,当中是一个高耸的八角形祭坛,层层叠起,最上一层八个角上都是一个大张着巨嘴的恶鬼形象,龇牙瞪目,颇有些骇人。祭坛底下火光灼灼,是几道回环往复的暗河,里面的河水却是炎气蒸腾,如同烧红的铁水一般,似乎通着地底的岩浆。

跨过暗河通往祭坛的是几道索桥,由巨大的铁索牵引,可是却只有一尺来宽,摇摇晃晃凶险不已,四周没有任何围护,葛水不敢想象要是一脚踏空,掉入那底下的暗河中会是什么后果。

葛水刚往那一站,便觉得热浪扑面而来,逼得人睁不开眼睛。可是他又很好奇那紫炼真人把自己一行人带到这来是想干什么,只得勉强自己费力的睁眼朝祭坛上望去。

只见那些坛子已经分方位码放在那八角形祭各个角上的鬼嘴里,祭坛上空恶灵飞荡,怨鬼嚎哭,股股煞气来回穿梭,搅动洞内的气场。

四十九名全副法袍的羽士和黄冠分立各个犄角,每人都负责镇压一个瓷罐里的灵魄。

而紫炼真人一袭金袍,须发披散,正站在最顶上的法坛中央,脚踏星罡,高诵法咒,手掐符诀,引领窟内的怨灵布下煞气强劲的冥灵法阵。

葛水只觉那些阴森可怖的煞气怨灵冲撞不已,朔风扑面,气场十分压抑,一步也不敢向前了。

“快走!马上就要用到你了!”朱保祯严厉的一声呵斥,催促着葛水往那索桥上走去。

第一零五章 冥灵大法

葛水见这洞窟中的景象阴森可怖,又见那紫炼真人布下的法阵阴狠非常,本来被吓得一步也不敢往前。

但是那朱保祯却在一旁无情的催促着。

葛水虽不情愿,但是此时身不由己,只得战战兢兢的朝那索桥走去。

他没走两步,那索桥便是一阵剧烈的晃动,葛水吓得立马掉头就往回跑,可是还没跑出桥索,只见那紫炼真人掐诀一指,立时有两道黑色的光索飞了出来,死死缠住了葛水的四肢,令他动弹不得。

葛水忙奋力挣扎,却只见紫炼真人将手一提,葛水只觉被一股强大的力道一带,已经飞身而上落到了那法坛的中央。

葛水试着动了动手脚,却发现那些光索并没有消失,而是越拉越紧,将葛水的手脚向四方拉扯着,直到把葛水拉成了一个“大”字,悬在空中。

“紫炼老贼!你这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你要对我做什么!你快放开我!你不得好死!”葛水惊慌失措,却又无法动弹,只得扯开嗓子大骂道。

“小东西,还挺闹腾。”紫炼真人淡漠的说着,将手一点。

只见一道轻微的光束直射葛水印堂,葛水刚想躲避,却只觉脑中翁的一声,眼前一片红光,当即便失去了知觉。

紫炼真人桀骜一笑,漠无表情对法坛四周的众多黄冠和羽士说道:“开始吧。”

于是这可怖的冥灵大法便正式启动了。

只见七七四十九名修士身着七星法衣,依次在阵眼上站定,按仪踏动,有序的启动整个大阵,一边口中各自念诵道:

“天清地灵,将逐令行。”

“拜请中方五鬼姚碧松!”

“拜请北方五鬼林敬忠!”

“拜请西方五鬼蔡子良!”

“拜请南方五鬼张子贵!”

“拜请东方五鬼陈贵先!”

“急调阴兵阴将,速速领令,火速奉行。”

口诀响处,不断有形态各异的鬼神显形,阵守法坛八角,形态骇然。

紫炼真人见一切都在有序的进行,心中自是满意,于是鼓动灵气,往法坛中央一立,摄住满场的煞气,缓缓念道:

“二景飞缠,朱黄烟散,气摄虚邪,尸秽沉泯!”

只见他衣裾翻动,长幡旌扬,手中令旗一指,那四十九个磁坛中的灵魄受其摄制,皆从磁坛中延伸而上,缓缓飞离出来。只是那些灵魄受法阵所困,身不由己,不能自由活动,只能在法坛上空飞旋不已。

顿时,洞窟里哀鸣阵阵,阴风灼灼,身处阵中的人鬼皆十分痛苦。

那紫炼真人令旗又是一指,那些哀泣不已的灵魄这才又飞速的向阵法中心的葛水飞去。

“和魂炼魄,合形大神!”紫炼真人继续念道。

阵法继续变动,那些外围的黄冠修士也齐声念叨:“不死不寿,万法万形!”

于是,受阵法牵引,那些灵魄全都汇聚到了葛水头顶。开始一个个的往葛水体内汇聚而去。

“葛水娃娃,日后行走江湖,可不要辱没了我马双刀的名讳啊。”马家堡主爽朗一笑,灵魄钻入葛水头顶的天灵穴中,形神俱灭,仅一缕充沛的仙灵汇入葛水灵海之中。

“葛水,男子汉大丈夫,第一要紧处便是义字当头,日后使出我这苍雨剑法,可不要忘了老夫的侠义之心。”文寅舵主也是郑重一语,飞身没入葛水的灵海之中。

“一念生,则百缘起;一念灭,则千缘尽。葛水娃娃,人生不过是白驹一寄,生死只是换了个方式在轮回,我们后会有期。”慧光和尚微笑而逝。

“小葛水,情丝万缕穿肠剑,相思一点蚀骨针,若有心爱的女子,决不可做一个负心人啊。”灵徽仙姑痴痴一笑,一缕落寞的香魂消散无形。

“葛水,大道三千,初心一片,不要忘了你的本真。”斫琴长老点了点头,也消失于灵海。

“葛水,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修行无诀窍,大道唯靠勤,不要浪费了你的天赋啊。”桓子消失前仍不忘谆谆教诲。

“葛水小友,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世间之事,不必强求。无论将来遭际如何,顺其自然即可。”玄机洞主颔首一笑,也没入葛水的灵海。

“葛水,我这一世的恩怨情仇,都付诸与你了。”云锦子潸然苦笑,留下一个寂寞的背影。

“小娃娃,莫听他们啰嗦这么多,人生在世,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大刀杀人,便是快意恩仇!其他都是她娘的扯淡!”豪放的刀狂李霸大笑三声,抚了抚葛水的头顶。

“葛水,前路无惧,从今后,圣母与你同在。”朗月圣姑轻施一礼,在葛水额上施上一个祝福。

“死亡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侍奉,葛水,唯一真神在上,昼夜俯察众生,你本性调皮,违反小禁无妨,但千万不要触犯神戒。”撒纳尔大巫师严肃一瞥,在消失前叮嘱了一句。

“葛水,我们未完的这一生,便藉由你去得渡彼岸了。”

……

葛水虽然被紫炼真人施与法咒,不能行动也不能言语,但灵海神识愈加清醒。他能清楚地感知到那一个个鲜活热烈的灵魄扎入自己天灵穴时的决绝和勇气,也能清楚地察觉到他们消散于自己灵海时的落寞和不舍。

如同看着满天的星斗陨落,听着他们一个个给自己的最后寄托,葛水心如刀绞,他们明明都是些还对人世怀有极大热忱和执念之人,却不得不被紫炼魔头逼至魂飞魄散,永远消失在这世上。

虽然葛水和这些上一辈的前辈们相处不到一天,但他们的爱恨分明和侠肝义胆都给葛水留下了好感和不舍。

随着消失的灵魄越来越多,他们未完的执念在葛水心中堆积,令葛水愈加沉重,情绪也将近崩溃,直到再也坚持不住,泪水无声的从他的颊上滑下。

同时,他们残余的仙灵开始在葛水的灵海里激荡冲撞起来,那些丰沛强劲的仙灵先是互不相容,攻伐不已,在葛水的百骸脏腑内游走,想要从这汪洋恣肆的灵海中冲突而出,但很快便发现这灵海横无涯际,兼容并蓄,具有超强的收纳能力。

于是,渐渐地,那些桀骜不逊的仙灵也都慢慢的沉静下来,和葛水原本深厚的仙灵融成了一体。所以,在不知不觉间,葛水的仙灵几乎又增长了数倍,如一股吞噬一切的巨潮,不断地发展壮大。

第一O六章 仙灵反噬

由于仙灵在短时间内急剧的暴增,葛水身体内运行仙灵的经络却没能跟上,强劲的仙灵不断地贯体而入,令葛水浑身的经络都涨的生疼,身体急剧发热,双眼也因仙灵充斥而急遽撑大。

豆大的汗珠从葛水的身上冒了出来,令他的衣衫全都浸湿了。

葛水感觉自己浑身似乎要爆炸了一般。

紫炼真人关切的望着葛水的一切变化,他见所有的灵魄都已悉数钻入葛水体内,以肉眼可见的状态在葛水体内冲撞蹦腾着,同时只见葛水双目暴突,鬓毛直竖。

紫炼真人顿时担心起他会不会因不能承受众人的仙灵涌入而当场毙命,不禁为葛水悬心起来。

幸而不久后,葛水体内的异象渐渐地平复,似乎那些秉性各异的仙灵似乎都被他收纳了。

紫炼真人这才放心的走近葛水,准备来享用最后的成果。

他以手掐诀,直指葛水天灵,口中得意的念诵道。

“冥灵永固,长亨利贞。”

言闭,紫炼真人嘬嘴深长一吸,想要把那葛水体内集聚的众多仙灵吸入到自身灵海。

果然,只见随着紫炼真人运劲吸取之下,一股光晕淡白的仙灵从葛水体内缓缓的升腾出来。

那股纤细的仙灵飘飘荡荡,延伸过葛水的头顶,最终又进入紫炼真人口中。

这平日里面相阴鸷的紫炼真人,此时一脸陶醉,快意的享用着自己多年谋划的成果。

葛水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仙灵正不断地流失,被那紫炼魔头饕餮吞食着,可是他此时被人所控,无法移动,自然也不能反抗。

紫炼真人一边吸取,一边暗自赞叹这葛水的灵海还真是丰沛,自己果然没看错人。

可是,过了许久葛水体内的仙灵依旧绵长无尽,源源不断的生发出来,紫炼真人也没料到这葛水收纳众人的仙灵后,竟然有这么显著地效果,只得一脸贪婪的加速吸取着。

可是渐渐的,那紫炼真人就发现不对劲了,已经吸取了将近一个时辰,这葛水体内的仙灵却仿佛没有底一般,还在源源不断的冒出来,甚至根本就看不到尽头。

紫炼真人不禁有点担心了,这冥灵大法仪式中吸取仙灵是最后获取成果的一步,也是整个仪式最关键所在。这仙灵只能一口气吸完,中间不能断。不然,不仅会前功尽弃,甚至还可能反噬自身。

他的头上冒出来一层细汗,只得又暗运一口劲,加速吸取起来。

可是,葛水那边却依旧无底洞一般,一点要枯竭的迹象都没有。

紫炼真人不禁头大了,他已经脸色煞白,双腿微微发颤起来,气力已经明显跟不上了。

“快!护阵!”无奈下,紫炼真人只得赶紧有气无力的惊呼一声,颤声叫四周的修士前来帮忙。

那些黄冠们本来就已看出了异样,但是紫炼真人并没下令,故而不敢轻举妄动。现在听得紫炼真人求助,忙一拥而上,各自将仙灵灌注在紫炼真人背后。

可是即使加上了众人的功力相助,紫炼真人还是觉得葛水体内的灵海仿佛一处深不见底的汪洋黑洞,不仅再也撼动不了分毫,甚至反而有股要被对方吞噬的不祥预感,只得勉力苦撑着。

可是紫炼真人这边确实已经到极限了,在又强吸一大口仙灵后,终于撑不住,身子一垮,神识一懈,顿时回吐了出来。

“噗……”只见那紫炼真人大吐一口鲜血,体内的仙灵如同井喷一般冲了出来。

先时被缓慢从个税体内抽出来的仙灵,此时一松懈,立马迅疾的反弹了回去。

紫炼真人一个没防住,似乎连原本自己的仙灵,也被葛水顺带的抽走了一部分。其他的众多黄冠,也是一脸惨白,显然仙灵都被抽去不少。

紫炼真人气得脸色青黑,浑身发颤,想要再度运气吸回来,可是此时体力未逮,再加上仙灵已有损耗,又哪还吸的动葛水体内强劲浩瀚的灵海。

在尝试了几遍之后,葛水那边确是纹丝不动,似乎再也不可能将吸进去的仙灵吐出来了。气得紫炼真人将手中的法器一丢,气喘吁吁的跌坐台上。

见紫炼真人力竭跌坐,朱保祯和青雉等忙关切的围了上来。

紫炼真人浑身虚弱,他愤懑的瞧了一眼葛水,只见葛水还在一脸享受的砸吧着嘴,似乎很是受用。

望着葛水这妖孽的面容和一脸心满意足的灿笑,一股难以遏制的怨气涌上紫炼真人心头,他掐了个摄魂诀,似乎想要给葛水当头一击,直接解决这个妖孽,出一口恶气。

“峰主真人,请三思而行!”见紫炼真人似乎想痛下杀手,一了百了,青雉忙焦急的制止道。

“怎么,本峰主的事情什么轮到你一介奴仆来说三道四了,还是说你和这葛水有暗通来往,不愿我杀他?”紫炼真人横眼一撇,黑白鲜明的眸子里凶光毕露。

听得青雉竟敢鲁莽的拦阻紫炼真人,一旁的朱保祯也是吓了一大跳。他额头渗汗,脸色阴晴不定,心想这青雉胆大妄为,可不要牵连自己。

“不!峰主真人,属下岂敢,弟子只是觉得这葛水着实可恶,吸收了峰主辛苦经营多年的四十多具灵魄,竟然只进不出,还侵损了真人的仙灵,实是万恶不赦。但是……峰主要是一时意气,就这么杀了他,岂不是可惜了那一堆充沛的仙灵?要是先留他一条小命,日后说不定还能派上点用场,或者能想法子讨回来也未可知。”

青雉见紫炼真人发难,有点战战兢兢的回道。

“是啊,师尊,青雉说的没错,那些仙灵可是师尊数十年如一日,辛苦收集来的,现在却被葛水这小鬼白白多了去,着实可恨。可要是直接杀了他,到时候魂飞魄散,可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你们给我闭嘴!你们说的难道我不知道吗!冥灵大法前功尽弃,现在葛水坐享其成,功力大增!那些仙灵怎么还可能要得回来!啊?你们可知我收集那些仙灵有多辛苦!我心思耗尽,不惜使尽阴招,可到头来却竹篮打水一场空!这口气叫我怎么咽的下!”

紫炼真人气恼不已,大声训斥道。

听得紫炼真人暴怒,朱保祯等也不敢搭话了。只得赶紧畏惧的将头低下,免得引火自焚。

紫炼真人怒不可遏,再次将手举至葛水秀丽的额上,刚想一掌拍下。却最终又咬牙一跺,偏掌拍在了一旁的祭台上。

“嗐!这该死的妖孽!”紫炼真人不爽的闭着双眼,慨叹一声,最终还是没能舍得毁掉那积攒不易的仙灵。

紫炼真人说着,愤愤的转身而去。

只听得轰隆一声,刚被他拍到的祭台竟直接坍塌,碎成一堆,往底下的暗河里跌落下去。

第一O七章 行军并州

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

这是陆机一直以来的人生信条。

所以,他虽是一介书生,却无时无刻都在盼望着能够马上杀敌,马下治国,建功立业。

这个时代,名士如过江之鲫。文采风流,固然可以留下一时佳话。但是要建立不世功勋,光耀门楣,重振家业,非是得靠实打实的军工不可。

历朝以来,朝廷皆是重武轻文,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在乱世,尤其如此,一切都要靠拳头和实力说话。

大晋一统后,虽有太康之治,休养生息,歌舞升平十数年,但陆机知道,这并不是真正的盛世之象,朝堂骄奢淫逸的表象之下,更大的变乱正在酝酿,晋庭早已是一副山雨欲来之势。

所以,陆机一直在为此做准备。

陆机生于吴门名将世家,祖父陆逊羽扇纶巾,谈笑间火烧西蜀四十万兵马,是不出世的一代儒将,父亲陆抗亦是朝廷的中流砥柱。陆机自小便随着父亲陆抗修习家学渊源,不止文赋辞章,兵书阵法,武学玄术,奇门遁甲皆有涉及。

少年时,陆机为求治世大道,特意又辞别父母,东上茅山求玄,披风沥雪,紫炉青烟,在茅山九峰苦修十数载,终于学得上清仙术,以期能够报效人主,匡扶社稷。

谁知就在他风尘仆仆,下山归家途中,却得知晋庭已发动了灭吴之战。

陆机一腔抱负还未及施展,吴国的锦绣河山已在晋庭的轮番攻势下化为廧粉。

陆机的父亲陆抗作为吴国后期仅存的良将,虽鞠躬尽瘁,为吴室呕心沥血,奈何独木难支,吴国还是江河日下,没多久便被杜预、王濬等人分兵攻破。陆抗连同陆机的三个兄长先后殉国,传承上百载的吴国被灭,宗庙尽毁。

卧薪尝胆、积蓄二十余载,身负一身绝学,却报效无门,陆机的家国之痛无人可诉。

陆机在建康闭门数年,痛定思痛,反思东吴失国之过,写下传诵一时的《辩亡论》。

“夫四州之萌非无众也,大江之南非乏俊也,山川之险易守也,劲利之器易用也,先政之业易循也,功不兴而祸患者,何哉?所以用之者失也。”

正是由于吴主孙皓的昏庸失道,才将大好江山拱手让人。

善于觉察天机,仰查天象的陆机认清了天下大势必是人心思治,重归一统,故而披星戴月,携幼弟毅然北上洛阳,不惜背上贰臣之名,希望在京都能施展自己的一身绝学。

这一去,山高路远,却也是明珠暗投。

偌大个洛阳,堆烟砌柳,鲜花着锦,号称是首善之地,四周名士尽纳囊中。可在陆机看来,老谋深算之人盛巨,老成谋国之人却少。

陆机凭借自己的一腔文采,虽能在洛阳迅速成为名士圈的座上常客,但是却鲜有知音。更多的人,只是看中陆机的辞藻华丽,文句斐然,顶多钦佩他身负玄学,妙算神机,却将他比作方士之流,并没有能真正懂得陆机的远大抱负之人。

在陆机看来,洛阳城里的所谓名士,都只会沽名钓誉,热衷清谈,又哪有务实肯干、匡扶天下之人。

陆机不得不委身于石崇、王戎、贾谧等华而无实之人,屈身逢迎,做着三流文人的勾当。

幸而朝中还有卫瓘这样的老臣,担当天下,匡扶国运,使得朝政大事不至一败涂地。

陆机看得清明,早早便拜托卫瓘带自己到军中历练,可惜卫瓘常年在外平叛,鲜有机会回京,陆机原本也没抱太大的希望。

没想到卫瓘这次好不容易平定幽州鲜卑之乱,回京述职两天,竟已经为陆机妥帖安排好随军的职位,虽时间仓促,但陆机却很是为此感激。

此时,他们正行进在并州浩渺广袤的黄土地上。

…………

大禹划分九州,并州乃其中之一,位居正北方向,襟压河水。

并州广袤,纵横数千里,丘陵起伏,沟壑纵横,山川河泽广布其中,既有山河天险作为屏障,又有肥沃丰厚的黄土养育万民,万畜繁衍,百姓安居,自古便有‘表里山河’之称。

自东周三晋以来,此地凭借山河天险自立,民生风俗自成一派,然而却始终没有脱离中原王朝的襟带。

勤劳朴实的华夏子民在此创造了辉煌灿烂的三晋文化,其富庶繁华之状,不在司州京畿之下。

可是,直至后汉魏晋以来,朝廷实行‘以胡充边’之策,匈奴、鲜卑、羌氐诸族逐渐南迁,并州北部和西部大片河山已大多沦为胡汉杂处之地。

晋庭式微以后,胡人蠢蠢欲动,纷纷作乱南侵,骚扰边境州郡,烧杀掳掠,汉民百姓不堪其苦,往往举家内徙,故而这大好的河山更是夷氐横行,腥膻满地,尽为胡人所占。

陆机这一路行来,对此感慨尤深。

从司州出发后,他们一路向北。

河东、平阳郡一带还是山川青绿,牛马被野、富足和平,大河两岸皆是良田沃土,百姓安居乐业,商贾往来熙攘,犹存治世之风。

一旦越过巍峨苍茫的太岳山和吕梁山,便立马换了一副情景。

阴风咆哮而过,江山为之色变,河川奔流之处,净是满目苍夷,黄壤铺地,草木难生,沟壑支离破碎,天地飞沙走石。

加之夷狄横行,率兽食人,百姓只得扶老携幼,流离失所。村镇悉数被毁,庄稼良田荒芜无主,州郡万里,饿殍遍地,白骨曝野,几成一片焦土。

陆机随大军在黄土沟壑中行进数天,却很难见到一个人影,有时在土梁上能见到一些低矮的房屋或者窑洞,也都是门窗紧闭。

偶尔能看到一些穿着破烂的贫农趴在土陇上往外偷看,可是一旦有人靠近问询,却立即如同惊弓之鸟一般逃遁无形了。

或者在门窗缝隙中能发现一些好奇的妇孺的目光,可再一细看,却又什么都寻不见了。

也不知这残暴肆掠的匈奴部族究竟有多凶险,但显然当地的农户已被他们吓破了胆,见到当兵的便都躲得远远的。

深沟大壑,荒无人烟,大军行进其中,唯闻兵甲车马之声,不能不说是压抑荒凉。连身经百战,戍边多年的老兵,也多有畏缩之意。

好在有卫瓘坐镇,安抚军心,陆机并无十分担忧。

并州这一块,在边庭征战多年卫瓘还是很熟悉的,近十万的大军在他的指挥下,正有条不紊的朝北行进着。

一直以来,陆机自诩熟读兵书,以为军阵之事不过尔尔,可通过与卫瓘这数十天的耳濡目染,陆机才发现自己以前所学皆不过是纸上谈兵。

且不要说两军交锋,光是这军阵行旅之事,便有许多学问。

什么时候行进,什么时候驻扎,在何处安营扎寨,在何处埋锅造饭,派多少人站岗,派多少人巡逻,大军兵分几路,每路各分几营,彼此如何呼应,指令如何下达,遇着高山该怎么翻越,遇着大河派谁去造船,武器盔甲如何分派,粮草军马怎么运输……皆是有许多书上没有的学问在里面,需要他细心地向卫瓘请教。

这一日,他们正在一条冗长险峻的裂谷中行进,两边是高耸的山梁。这峡谷绵延上百里,望不见尽头,两壁的陡坡却如同刀劈斧削一般,峭然高耸。

走在其中,依然什么都看不见,仅有头顶的一线天空。

受卫瓘嘱托,陆机在尾军压阵。徐徐走在队尾。

大军浩荡前行,带起漫天尘土,遮天蔽日。

陆机知道,行兵打仗,有一条原则是“险地不居”,故而深知在这样的环境中行军必须十分小心,免得遭人埋伏。但好在此地离胡人肆掠的晋北地区尚为遥远,故而略略放心。

此时正是正午,烈日当空。虽然已近初冬,日头不再毒辣,但是行走了大半日,却也是口干舌燥。

陆机骑在马上,百无聊赖的正想着什么时候能走出这条没玩没了的沟壑,好弄口水喝,却只见这绵延数里的大军忽然毫无征兆的戛然停止了。

前方的兵士堵在一块,裹步不前,后面的兵士不知原委,依旧源源不断的涌上前来,几乎不曾将这仅有丈吧宽的深沟堵住。

“是出什么事了吗?”陆机脑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修眉一皱。

“不要慌乱,快让一让,让我去见卫司空。”陆机忙向前面乱作一团的士兵下令道。

可是他不过是一届阶位不显的中兵郎,又是初次出征,并无半点军工,很多军士甚至都不认识他,故而那些乱糟糟的兵士只是瞥了他一眼,依旧我行我素,并没有将他放在眼中。

“真是手中无将令,难死霍去病。”陆机轻吁一口气,淡漠的想道。

前路已被堵死,虽然卫瓘嘱咐过,轻易不要暴露自身功法,但陆机心想,行军数十日,从未见卫部大军有过自乱阵脚之时,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须得赶紧去卫瓘身边问个明白才能放心。

当下陆机也不及多想,脚尖轻轻一点,跃起数丈高,飞身便朝着前方卫瓘所在中军蠹旗而去。

第一O八章 恐有埋伏

见前方纷乱遭遭,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陆机意随心动,当即身形一闪,已消失于马上。

他身旁的军士先时并未注意,直到发现陆机马上空无一人,众人这才颇觉诧异。

“哎,你们看见那陆兵郎了吗?才一眨眼的功夫,跑到哪去了。”一名偏将发声问道。

“没有啊,刚不还在这里吗,想是跑到前方去查看了?”一名兵士答道。

“算了吧,看他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和娘们一样,许是害怕躲起来吧。”一名兵士鄙夷道。

“哈哈哈哈。不会是逃回洛阳去了吧。”

“这家伙,不过是一介书生而已,去添什么热闹,这么多人,他赤手空拳也挤不过去啊!卫司空嘱咐我好好照看他呢,可不要出什么漏子,祸及与我。嗐!我也是倒霉,怎么摊上这么个累赘。”

那偏将不满的抱怨道,忙四下找寻起来。

而陆机这边,早已风驰电掣,飞身遁远了,自然对这一切也无从知晓。

他飞身数丈,临空而动,沿路的军士只觉头顶白光一闪,怎么也觉察不到是陆机御风而行。

数里的距离,在陆机不过瞬息之间。

没多久他便到了三军行阵的中军所在,远远便看到全副赤白盔甲的,皓首苍颜的卫瓘正与几个将军围聚在一起讨论着什么,看他们神情紧张,言辞急切,似乎事态很是紧急。

陆机也不及多想,当即神形一摄,稳住身形,悄然现身在中军蠹旗之下。

他身着鹤髦,俊眉修目,飘然而立,恍如世外中人,在这不修边幅的军士之中自然恍如鹤立鸡群。

周围的兵士见陆机突然而至,自然又是一阵惊讶。

“这人从哪冒出来的。”那些士兵自然不知道这面容晴朗,向来浑身纤尘不染,似乎与军阵将士格格不入的怪人陆机是身负绝学的玄门人士。

陆机也不理会,径直朝人群围簇中的卫瓘而去。

“恩师,这里出什么事了,大军毫无征兆的停下,没有任何预警,队尾的部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已经乱套了。”陆机略略一施礼,便朝正与部下热议的卫瓘问道。

陆机在军中还是一个手无寸功的无名之辈,此时众多将领虽不知他从哪冒出来的,但见他毫无眼色的插将进来,打断统军大将军与自己正在讨论的军阵大事,纷纷侧目以视,在心底已嗔怪他不识抬举,有些气焰颇盛的将军甚至已经不满的轻哼一声,只是碍于他是卫瓘的座上之客才隐忍未发。

“哦,士衡你来了啊。”卫瓘见到陆机突然现身,却并不像其他人那般意外,似乎早已料到。“都说了不必称我为恩师,现在你我同朝为官,共掌军事,彼此以衔位相称即可。”

“是,司空大人。”陆机忙谦逊一拱手。

“据前锋军士回报,这一日来,我们派去探路的几十个斥候一个也没有回来,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不过,想来这晋中地界也没什么大事,但前锋军士无甚见识,自惊自怪,恐惧不前,故而突然停了下来,我正召集各部将军在商议呢。”卫瓘淡然一笑,沉稳说道。

“斥候尽皆消失,等于军队没有了眼睛,无疑是关系非常的状况。卫司空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要害,他这么说,应该只是在安抚人心,不想让我一个初入军阵的新人太过惊骇。”陆机心里暗自揣度道。

“卫将军!斥候消失,这可不是小事!军队摸不清前方的状况,贸然行军,可是无异于盲人骑瞎马啊!现在情况紧急,无法宣召诸军,只能先原地驻扎,待查明原委后才可继续行军。”果然,一旁的游骑将军胡也先插嘴道。

“胡蛮子,就你知道的多?!士衡是第一次遇到紧急事态,你就不能让他缓缓,悠着点说。”卫瓘大声一吼,声音里毫不掩饰恼怒之情。显然他与这些将军相处已久,彼此坦诚,故而能这么毫无芥蒂的说话。

“嘿嘿,我这不是担心大统领您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贸然行军嘛。”胡也先憨厚一笑,挠了挠头,显然也是心直口快之人。

“呸!本将军还没有老糊涂!”卫瓘啐了他一口。

“士衡,你也看到了,大略就是这样,现在前方状况不明,我们也不敢贸然进兵了,事发突然,事先来不及传讯三军,不过现在已经传令下去了,你也不必担心。怎么样,后军还没有自乱阵脚吧?你为何擅离职守了,我给你分派了压镇后军的任务,是因为那边最安全,了解了事由,就速速回去吧。”

卫瓘豪爽一笑,向陆机说道。

“后军有陈校尉他们压阵,应当不至出什么乱子。我在军中还素无威望,士兵并不听我调遣,在那边也没什么用处,还是留在司空大人这边帮着参谋参谋,或许有些许用处。”陆机淡然一笑,谦逊的说道。

“哈哈,你初来乍到,士兵不服你,这是常有之事,你也不必在意。你既愿意留在这,便先和我一起静候消息吧。”卫瓘哈哈一笑,忙执着陆机的手拉他于军帐外一起坐下。

“士衡,依你看,此地有无被埋伏的可能,会是那些白种匈奴干的吗?”卫瓘向陆机咨询道。

“司空大人,兵书上说‘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此地虽未到胡地,刘渊他们兵出奇谋也不是不可能,但据小人观察,前方天空黑气暗显,似有邪物在此出没,还是小心谨慎为上。”陆机面带微笑,斟酌着说道。

“吩咐三军原地驻扎,不可自惊自乱,没有将令,严禁擅自行动,扰乱秩序者,斩!让各军加强巡逻,尤其要注意两边的山塬上有无异样。此外,让前后两军三品以上的将领,速来中军议事;五品以上的将官,随时待命。”

卫瓘听了陆机之言,忙对一名军尉传令道。

“卫统领,此种军阵大事他一介书生方士能知道什么,和他多说也无益。依我看,咱们在这揣度也没有用处。这边虽然还是汉地,但保不齐有流窜的胡掳。依末将看还是不能光等,以免敌暗我明,失了先机,应该再派一可靠将领前去打探清楚了,才好做下一步打算。”

说这话的是骠骑将军王林甫,他素来看不惯陆机轻声细语,光彩照人,在军阵之中还是一袭鹤髦,翩然世外。更看不惯卫瓘对陆机另眼相待,事无巨细都亲教与他,此时见陆机在此碍事,更是没好脸色,鄙夷的瞥了他一眼,严肃的对卫瓘建议道。

“林甫所言甚是,只是状况不明,贸然派出军士可能会遇到危险。我还在考虑要派谁去比较可靠。”卫瓘捋了一把长须,沉思道。

第一O九章 黑云拦路

陆机本在静静地看着卫瓘分派军中诸事,见井井有条,诸法有度,心内不禁很是钦佩。此时见王林甫挑衅轻侮,也不同他一般见识,只是淡然一笑,在一旁看卫瓘该如何调度。

“末将不才,愿意请命前去勘察,管他是谁在此作怪,末将都定要让他现出原形!”王林甫见卫瓘犹疑,忙果断请命道。

“统领,末将也愿帅兵前往!”一旁的胡也先紧随其后请命道。

“好。既如此,就派林甫带两百兵士前去探明情况吧。”卫瓘沉思了一会,下令道。

“大统领,你不能偏心啊。这种打前锋的活,向来都是我胡也先的分内事,怎么能说给他就给他了!”胡也先拍着盔甲,气呼呼的说道。

“胡蛮子,现在不是让你去冲锋陷阵,打探敌情还是需要脑子的,林甫比你沉着细心,还是派他去更为合适。”卫瓘不容置疑的说道。

“嗐!就是偏心!”胡也先依旧气呼呼的转身说道。

王林甫那边,则得意一笑,当即清点两百名亲兵,训诫了几句,分派好了任务。

“大统领,我三炷香的时间必回,你就等我的消息吧。”王林甫自负一笑,向卫瓘一拱手,骑马绝尘而去。

“林甫,打探清楚即可,若遇敌情,当即撤退,不可恋战。”卫瓘嘱咐道。

官道上黄尘滚滚,一阵喧哗,王林甫已经走远。

陆机抬头望了眼天色,只见原本烈日当空的天空不知何时已变得灰蒙蒙了,一团乌云盘踞在前方山口,似乎有一场山雨欲来。

在这并州之地,本就干旱少雨,此时又已入初冬,平日里只见尘暴,怎么会突然飘云聚雨呢,真是太奇怪了。

陆机不禁隐隐有不祥之感。

卫瓘拉着陆机在中军大帐坐定,两人又和其他几位将军一起推演了一遍进军平城之事,可是直到过了三炷香的时间,却迟迟还不见王林甫归来。

官道上静悄悄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饶是淡定如同卫瓘者,也不禁开始愁云满面起来。

“卫统领,王将军去了已有半天了,还是没有消息,是不是再派人去接应一下?”左将军骆甲和王林甫是清河同乡,见王林甫久久未归,关切的问道。

“嗐,我就说还是让我去嘛,这王林甫武艺不精,想是已经遭了埋伏了。”一旁的胡也先还在耿耿于怀的说道。

“你……你怎可诅咒他!”骆甲生气的指斥道。

“我这不是实话实说嘛,你没听陆士衡说吗,那边黑云漫天,许是邪物呢!”胡也先依旧口无遮拦的说道。

“都给我住嘴!”卫瓘生气的一吼,镇住两人,这才严肃的说道:“看来事态比我们预想的还要严重,两百人的阵列,已不算小,竟然如同石入大海,有去无回,一点声息都没有,此事太过诡异,老夫想要亲自前去查看。”

“卫统领!万万不可!”众多将军急忙异口同声的制止道。

“大统领,你是三军统帅,部曲的灵魂所在,决不能身犯险境。要是您也遇伏,三军一乱,只怕有被刘渊全军覆没的危险。”随军的尚书库部郎周冲忙制止道。

“是啊,大统领,军中又不是无可用之人,我们还是从长计议的好。”云麾将军张昶也建议道。

“可是派出去的王林甫此时还生死未卜,现下再派谁去合适呢。”卫瓘捏须深思,显然下不定决心。

“听凭统领委派!”诸将军义无反顾的说道。

陆机微笑旁观这一切,虽然他见到这些领军的将军多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且对卫瓘马首是瞻,但毕竟王林甫的先例就在眼前,只见他们嘴上虽然豪爽,面色却犹疑,多少都有些忐忑。

“嗐!还分派个鸟蛋!都别争三道四了,直接就让本将去好了!我就不信邪了,这刘渊还能生吞活人吗?就算是生吞,本将也得叫他噎一噎!”胡也先豪气干云的说道。

“也先,你性子鲁莽,本将担心……”见胡也先主动请命,卫瓘有点犹豫不决。

“大统领,你是信不过我胡蛮子吗!我请下军令状,要是完不成任务,提头来见!”胡也先有点置气的说道。

“也先,本将不是这个意思,你看林甫此时都还一去未返,本将实是放心不下。”卫瓘扶额喟叹道。

“大统领放心,我胡蛮子又不是个夯货,我不会乱来的。”胡也先还在继续坚持。

“卫司空,卑职愿同胡将军一同前往,互为照应。”见卫瓘犹豫不决,似乎不放心胡也先一人前去,陆机也主动请缨道。

“士衡……你?不行、不行!你这是第一次随军出征,怎么能让你深入险地!况且那前方埋伏的还不知是什么凶猛的人物,竟折我一员猛将。我怎么能让你冒此风险!”卫瓘见陆机竟主动请缨,显然大吃一惊,果断回绝道。

“是啊,陆士衡,这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不是吟诗作赋、附庸风雅,你就别去凑热闹了。到时候本将可腾不出手来照顾你。”

胡也先也是一愣,没想到一向看起来孱弱的陆机竟然也想冒险前去,生怕他成为自己的累赘,忙摆手制止道。

“卫司空,非是卑职不自量力。刚才卑职细查前路气象,发现前方山口黑云压顶,邪气积聚,阴郁之色不散,怕是非人力所为,卫司空知道,捉妖除怪乃吾辈分内之事,故如果我与胡将军同行,必可助他一臂之力。”

陆机成竹在胸,娓娓分析道。

“话虽如此……只是让你深入险地,我心里总放心不下。”卫瓘迟疑的说道,陆机的本事他是见识过的,如果真是妖魔,应该奈何不了他,可他毕竟是一介文弱名士,若是被胡虏围困,那不是酿成大错了。

“嗐,他要去便去吧,到时候本将多照看他便是!”胡也先见陆机言之凿凿,也曾风闻他极善捉妖,便顺坡下驴的说道。

“即使这样,胡蛮子你便和陆士衡一同前去,记住,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不可与对方多做纠缠,一旦探明便立即返回。”卫瓘沉稳的说道。

“末将/卑职领命!”胡陆二人答应道。

“第一要义,是要护得士衡周全。”卫瓘拍了拍胡也先的肩膀,又嘱咐了一句。

“大司空放心,到时候胡也先我就是豁出自己的命去,也一定吧陆机平安带回来。”胡也先把胸脯拍得啪啪响,向卫瓘保证道。

“胡说,你也得平安回来!”卫瓘威严的说道。

第一一O章 惨绝人寰

“陆中朗,你说你啊,放着好好地京官不做,跑到这穷山恶水来受苦干嘛。”在马上,胡也先百无聊赖,和陆机搭话道。

他们此时正走在并州一条上百里长的黄土沟子里,这黄土地貌沟壑纵横,支离破碎,两边的山垄有数十丈高,垂直耸立,如刀劈斧削,走在里面十里外能闻其声但不见其人,一不小心便会迷路。

更重要的是,此处气氛异常,黑云压顶,煞气积聚,再加上已有这么多人在这平白消失,不能不令陆机分外紧张。

此时听得胡也先无聊发问,陆机并没有心思和他一介粗人解说。

“我自有我的一番道理,胡将军不会理解的。”陆机清朗一笑,淡淡的说道。

“俺是不理解啊,俺们整天出生入死,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做梦都想呆在洛京,做个悠闲的京官,天天和俺那娘们泡在一块,他娘的,想想怕是神仙的日子也不过如此了。真搞不懂你为啥要来自讨苦吃。”胡也先口沫横飞,喋喋不休的说着。

“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陆机依旧是淡淡的语气,认真的说道。“胡将军,这个问题还是留待以后再讨论吧,现在敌我未明,我们随时可能遇袭,还是多注意下四周的情况为好。”

“放心放心,有俺胡也先在,管他是人是鬼,都不敢近身的。”胡也先依旧大大咧咧的说道。

胡也先虽这么说,可是陆机却发觉四周的气场越来越诡异,刚才外面还是朔风扑面,飞沙走石,现在这沟子里却是死寂一片,微风未起,逼人的煞气却越来越重,其他人可能感觉不到,但于陆机来说,这却是一股强大的压力。

“还是小心为妙……”陆机紧张的盯着四周的动静,心不在焉的答道。

忽然,他只见旁边山壁上黑气一闪,有什么东西飞速的朝着人马扑了过来。

陆机紧张的盯着那倏忽而至的黑气,见它径直朝一旁的胡也先扑去,忙大声示警道:“胡将军小心!有邪物来了!”

胡也先被陆机一题醒,这才发现头顶迅疾而来的异物,见这来者快捷如箭,一团乌黑,不禁吓了一大跳,忙抽出佩剑朝那冲到眼前的黑气一砍。

“哇!”

那来物一声刺耳的大叫。

“呯!”

只听清越一声,那来物被胡也先没剑而入,随即利落的一把甩在地上。

“嗐,我当是啥,原来是只黑乌鸦啊,吓老子一跳!”胡也先看清了地上的东西,一惊一乍的说道。

听他这么一说,陆机仔细一看,果然那摔在地上的是一只肥鸟硕大的乌鸦,浑身漆黑,已被胡也先的长剑贯胸而入,面目狰狞,死相难看。

陆机总觉得这乌鸦有些怪异,眼睛似乎是蓝晶色的,刚想下马确认一下,却只见胡也先过来搭住了自己的肩膀。

“唉,别瞧了,不就是只死乌鸦嘛,你就是太紧张兮兮了,搞得我也跟着一惊一乍,自己吓自己一跳。咱们还是赶快去前面探明状况回去复命吧,我看这天色也不早了,今晚还得找地方扎营呢。”胡也先大大咧咧一说,催促着陆机往前走去。

陆机虽不太放心,但也只得抛开那只死乌鸦,随着他继续朝谷里深处走去。

跟在陆机和胡也先前后的是一百名精壮的士兵,卫瓘原本想要两人多带人人手,但陆机拒绝了,人多反而招摇,容易暴露目标。胡也先也自负的说有一百精兵足矣,卫瓘这才不放心的亲点了一百名近卫,让他们好好护卫陆机,并坚持让陆机等人都骑上最好的战马,方便撤离。

一百多人屏气敛声的骑在马上,四下里只能听到人马踢踏的行进声。

可陆机越往前走,就感觉越不对劲。四周一片死寂,除了刚才的乌鸦,连只飞禽走兽也没有,也没有一点风吹草动,而那种令人压抑的煞气却越来越重。

果然,没走出多远,就听得队首的士兵传来一声示警声:“且住!有情况……是……是人!……好像我们的人!”

那名士兵声音颤抖,似乎很有些恐惧。

“到底是个啥!吞吞吐吐的,没用的东西!”胡也先暴躁的骂了一句,拨开人群,朝队首跑去。

陆机也忙催动战马,跟在胡也先身后。

只见前方是一个山口,过了那狭小的山口,似乎是一出空旷的谷地,几名士兵正堵在山谷入口处,畏畏缩缩的不敢向前。

“你们这些蠢东西,堵在这里干嘛?怎么不往前了?你们说的我们的人呢?”见那些士兵畏缩不前,胡也先暴躁的说着,分开人群朝前挤去。

陆机刚想询问前头到底是什么情况,却只见胡也先突然勒马停住,一言不发,愣在那里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竟让这没心没肺如胡也先者,也能一时愣住呢?陆机不禁很是好奇,忙也分开身边的几人,向那山口走去。

可下一秒,陆机只觉自己的心也一下子揪到了嗓子口,肚中一阵翻涌,几乎不曾吐了出来。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陆机脸色煞白,捂着嘴,喃喃的自语道。

只见山谷里腥气弥漫,一片狼藉,到处是散落的人肉碎块。

残破的内脏,花白的肠子,残缺不全的人脸,血淋淋耳朵,断落的手脚,惨白的人脑……还有少量的死马,也是残缺不全,散落满地,有的挂在树枝上,有的丢在山沟里,到处都是一片血腥,仿佛人间炼狱一般,满目疮痍,令人头皮一麻。

这些人体肉块,零零碎碎,几乎不曾铺满整个山谷,只是奇怪,并不见一具稍微完整点的尸体,似乎这些死尸的主体部分都被什么东西吞噬或者搬走了。

从哪些残破肉块上残留的布帛碎片和四处遗留的兵器来看,这些应该都是卫瓘大军中派出的斥候和先前王林甫部下的人马。

他们久久未回,没想到都是在这个山谷遇害了。

陆机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残忍的场景,他被这眼前血腥的一幕冲击,全身一麻,脑子里嗡嗡的,半天都没有晃过神来。

这简直是惨绝人寰!是什么东西这么残忍!难怪这些身经百战,见惯刀光剑影的兵士乍一见到,也都被这一幕吓住了。

“啊!还愣着干什么!你们这些蠢货!还不赶紧四处搜寻一下,看还有没有活口!”胡也先悲痛的嘶吼一声,踹了身边的一名倒霉的士兵一脚,朝他们大喊道。

那些士兵这才如梦方醒,忙战战兢兢的朝谷内搜寻过去。

陆机也忙强忍着不适,皱眉检查起地上的尸块来。

他捡起地上的一截断手,细细一看。只见端口残缺不起,连皮带肉,仿佛被什么东西凶残的啃咬过一样。

陆机不禁眉头一皱。难道是什么凶兽吗?

陆机忙把那断口放在鼻子底下轻轻一闻,浓烈的血腥味之外,果然有一股挥之不去的煞气。

“怎么样,陆中朗,有什么发现吗?是什么干的,他娘的,应该不是野兽吧?就算是漠北的野狼群,老子也从没见过他们这么凶残的。”胡也先见陆机在仔细观察那断手,忙凑过来关切的问道。

陆机俊眉微皱,摇了摇头:“不像是生物所为,也不可能是寻常的妖怪。如此血腥可怖,这竟也是我见所未见的情形。”

陆机还欲细细查看,却只听得前面探寻的士兵似乎又有什么发现,在那急促的大喊道:

“胡……胡将军!快!这……这还有个没断气的!”

第一一一章 邪门怪鸟

听得士兵那边又有发现,胡也先和陆机忙抛下那截断手,急忙朝前面走去。

这谷里的场面这么惨不忍睹,居然还有活口,陆机也颇觉意外,本来还有点欣慰。

可是,见到那幸存者后,陆机却只觉一阵心悸。

只见那人自肚子以下全被什么东西咬去了,一截肠子还拖在外面,血流了一地,上半截身子也已是面目全非,手已经断成了好几截,半边脸被咬去,破碎的嘴巴成了一个可怖的大洞,往外汩汩的冒着暗红色的鲜血,唯有喉咙里还咕咕的响着,嘴巴一张一张,能让人感觉到他还顽强的坚持着。

陆机一阵头眩,忙将眼一抹,不忍卒观。

看他身上残余的盔甲,应该是王林甫身边的一名偏将,好像是名叫王一甲的,和王林甫同出清河王氏,应该还有些亲戚关系。

那是多么强大的意志力,才让这人强撑着一口气坚持到现在,他是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执念呢。

见他喉头一动一动,似乎还想说什么。

陆机和胡也先忙俯下身子将耳朵凑近。

那人嘴巴一张一张,努力的往外吐着字眼,只是口腔已经破损,声音含混不清。

“王……王将……军、抓走了……是、是……咕咕……”

那人喉头一梗,又冒出一股鲜血,

陆机细细听去,却只模糊听到这么几个字。

“一甲兄弟!王林甫被什么抓走了,你们到底碰到了啥!你倒是说清楚啊!”胡也先忙着急的问道,说着竟想去晃那人的身子。

“胡将军,别着急,让他缓一缓。”陆机忙制止胡也先道。

“不行啊,他这样撑不久的。他死不瞑目不就是想告诉我们一点消息吗,我们不能让他白白牺牲!”胡也先急得满头大汗,声音有点哽咽,这个平日里不羁的狂野大汉竟也满脸悲戚之色。

“走……你们快走!……”那地上的王一甲却突然将头撑了起来,瞠目吐舌,急促的说道。

他这一声显然积聚了全身的力量,特别是那一声警告,陆机听的十分清楚。

说完这一句,那名副将的半截身子无力的倒下了,他大睁着双眼,脸色很快的黯淡了下去,喉头再也听不到一点声音了。

“一甲兄弟!……你放心去吧,不管是什么东西把你弄成这样的,我胡蛮子一定替你报仇!”

胡也先喉头益发哽咽,抹了一把眼泪,将那王一甲瞪出的双眼轻轻地合上。

陆机也只觉一阵晕眩,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到底是什么恐怖的怪物,将这些铁骨铮铮的汉子折磨成这副模样呢?

陆机陷入深深的沉思中。他陆机这一辈子山南海北,也算见识了不少妖魔鬼怪,可没有哪一次能有眼前这般凶残。

会是上古的凶兽吗?穷奇?饕餮?梼杌?诸犍?

“胡将军、陆大人!小心!”

陆机两人还在悲痛中,却只听到一旁山坡上负责警戒的军士一声大喊。

陆机忙抬头一看,只见一团黑气已扑到了眼前。

“陆中朗,闪开!”只听得胡也先一声大吼,将陆机往旁边一推,拔剑朝那团飞速而至的黑气劈去。

陆机被他猛的一推,一屁股跌在地上,不禁一阵吃痛,可情况紧急,他也来不及抱怨,忙定睛一看,只见那团呼啸而至的黑气竟全是一群漆黑的乌鸦。

这些乌鸦体型硕大,面目狰狞,和前面被刺死的那只一样,都有一双发着蓝色寒光的诡异眼睛。

最让陆机吃惊的是,这些乌鸦似乎长着锋利的牙齿,正大张着嘴巴,一边哇哇乱叫着,一边围着胡也先想要扑咬。

“他娘的!哪里来的一群恶鸟!这是要吃人吗!”胡也先被那些缠身的乌鸦弄得十分狼狈,愤怒的一吼,挥剑疯狂的劈砍道。

“胡将军,小心,这些乌鸦似乎有些邪门,不要被他们咬到!”陆机忙提醒他道。

“你以为我看不到吗?草!老子还从没见过长牙齿的乌鸦。”胡也先爆喝一声,接连劈砍了好几只近身的乌鸦。

可是陆机见那些邪门的乌鸦数量众多,来势汹汹,担心胡也先不能与之久战。

而且,一看四周,似乎袭来的乌鸦越来越多,几近铺天盖地,只觉头顶一片黑云。进入谷中的士兵们已纷纷拿出兵器防守起来。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便听到四处传来不少惊悚的惨叫声,显然已有很多人被这些凶猛的乌鸦咬到了。

“啊!他奶奶的!”胡也先那边也是一声大叫。原来他一不小心,被一只偷袭的乌鸦咬到了后颈,他愤怒的一把揪住那鸟一口咬住它鸟头,手上用力一扯,将它撕成两半丢到地上。

“叫你咬老子!”胡也先不解恨的一声暴喝。

陆机皱眉看着这一切,为难的摇了摇头。

“没办法,不能再拖下去了。”陆机心想道。

他忙席地而坐,运动仙灵,双手一掐诀,念了一个召火咒。

“天清地灵,运火随心!”

随即,陆机将手朝胡也先头顶一挥。

顿时,一股耀眼的火焰从他手头喷出,烈焰一滚,将胡也先头顶盘旋的十数只乌鸦烧死在地。其他没被烧死乌鸦也纷纷“呱呱”乱叫着,四下而逃。

虽然这召火咒效果显著,可是威力有限,望着这满天还在不断积聚的云层般的乌鸦,陆机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又郑重念诵道:

“九曜顺行,流盼无穷,三味真焰,火雨流星!”

口咒毕处,只见漫天火雨凭空而降,只闻得烈焰嗖嗖,破空有声,如同满天的流星,赫赫炤炤,气势凶猛,将天空照得一片鲜红,煞是好看。

那些原本狂躁不已的乌鸦纷纷被雨矢一般的火雨击中,顿时烧成一片火海,疯狂的怪叫逃窜着,噼里啪啦的掉落在地,山谷中弥漫起一股皮肉烤焦的味道,令人掩鼻。

原来,陆机见这邪门的乌鸦来势汹汹、数量众多,寻常法术不能一网打尽,便不惜耗费灵力,祭起玄门高阶的咒术‘流星火雨咒’,来清除这些怪鸟。

那些原本与乌鸦缠斗得不可开交的兵士们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显然均被陆机这惊为天人的一招给镇住了。

“嚯呀!陆中郎,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啊!真是太厉害了,真人不露相啊!”

胡也先激动的一脚踹开掉在地上的几只死乌鸦,跑过来王陆机肩上一拍,喜形于色的说道:“什么时候教教兄弟,到时候上阵杀敌,唰!给他来这么一下子,真是厉害极也!试问谁与争锋!”

“陆中郎既有这手段,怎么不早点使出来,使我等吃亏。”一旁几个被乌鸦咬伤的士兵,不满的嘟囔道。

“扯你娘的臊!你以为这仙术和你放屁一样,想用就用啊!不用耗费陆中郎仙力的?!”胡也先啐了那人一口,从地上恭敬的扶起稍显虚弱的陆机。

“陆中郎,现在这些吃人的怪鸟已经被消灭了,我们是不是将这些残骸收拾收拾,带回去安葬?毕竟都是与我们出生入死过的兄弟,让他们暴尸荒野……”胡也先转过眼,有点沉重的向陆机询问道。

见识了陆机的高超法术后,显然他已对陆机佩服的五体投地,故而态度十分谦逊。

“这些怪鸟只是微不足道的影子,可怕的还在后面,我们得赶紧走。”陆机面色凝重,严肃的说道。

“你是说……”胡也先满脸惊惧。

“嗯。叫士兵们保持防卫阵型,我们赶紧撤退。”陆机郑重的点了点头,不容置疑的说道。

上架感言

其实我是不想这么早上架的,接到十一上架的通知,我很忐忑,因为我觉得这本小说写得还不够好,点击收藏也不够多,远没有达到我想要的效果,我自己也还没有做好上架的准备。但是,今天写完第一章,因为不熟悉操作,结果还是发到vip章节了,试了试又不能撤回,只能将错就错了。后来一想十一正好是我的生日(虽然我只过农历八月的生),起点既然通知我今天上架,冥冥中可能自有天意吧。

我是17年才接触到网络小说的,以前只看纸质书,偶尔自己也会写写新诗,自娱自乐,一直竟不知道普通人也可以在网络发小说。自从被表姐带入坑,发现起点这片新大陆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暗暗发誓一定要写出流传的经典之作。可是,我高估了自己。我对网络小说的模式一窍不通,凭一腔孤勇自行其是,结局自然是扑得很惨。《升龙箓》断断续续写了近五十万字,虽然也有一千多的收藏,可就是没能签约,连安慰签都没有……我也从一开始满心狂热,一下子跌到谷底。心灰意冷之下,并没能坚持下来,草草开了第二个坑。

现在回过头来看,其实第一本小说我写的更用心,故事架构的也更完整,虽然有些许模仿《冰与火之歌》的痕迹,但是我相信到后面我会摆脱冰火的影响,写出自己的风格。现在虽然暂停在那里,但《升龙箓》永远是我心头的那抹朱砂,有时间我还会通篇修改一遍,接着写完,谢谢那些还保持收藏的朋友。

回到《六朝平妖录》,开这本书之前,我其实构思了三个故事,一个是关于远古的华夏原始人祖先们开拓新世界的奇幻小说,一个是关于未来世界人类被机器人统治的科幻小说,一个就是关于茅山、六朝和卫玠的仙侠小说,我妹建议我第三个故事更好驾驭,仙侠的受众也更广,便一时兴起写了这么个开头,在没有构建故事大纲的情况下,兴之所至,断断续续写了近20万字,才终于收到签约站短,两轮推荐后,很快便收到了上架通知。

所以,关于这本书后面的故事走向,我其实也只想到了个大概。本书的主角是卫玠,这是一个绝美近妖的男子,正如很多人在文中点评的“看杀卫玠”,这应该就是最后的结局了。主角的命运是已经被历史决定了的,但是我觉得即使这样,其中还是有很多可以演绎的成分。而且,就算是“看杀卫玠”这一典故,应该也可以得到不同的解构,我后面会着重思考一下,用什么样的方式能更好地呈现这一经典故事,又能契合仙侠这一主题。

这本书虽然是仙侠,但我更想表现六朝那段荡气回肠的历史,想写出历史的厚重感,想传达让人热血沸腾的家国情怀。魏晋南北朝是我很喜欢的一段历史,既有王谢世族率性而为的名士风流,也有祖狄刘琨北伐中原的豪气干云,五胡乱华、衣冠南渡……而且,最为耀眼的是,中国历史上的四大美男(潘安、兰陵王、宋玉、卫玠,还有一种说法是潘安、兰陵王、嵇康、卫玠),竟有三个是生活在六朝,甚至有两个是出现在同一片时空,彼此甚至可能拜会交流过,潘安和卫玠,这是多么耀眼的两个名字,一个掷果盈车,一个一出行便是万人空巷,两颗最耀眼的明星同时辉映于华夏的天空,这是一种多么令人神往的盛况,我觉得中国历史上只有孔子向老子问礼,杜甫同李白赠诗,才可与潘卫两人的相会相提并论。我很想在这本书里面展现这些近乎神话的典故。

茅山也是我很喜欢的一个题材,在中国的传说中,降妖除魔,抓鬼驱邪的道士一般都出自茅山,茅山道术也是僵尸电影中耳熟能详的词汇,我觉得茅山道庭在中国神怪小说中的地位应该要和《哈利波特》中的霍格沃兹魔法学校在西方魔幻小说中的地位一样重要,在《六朝平妖录》的前一阶段,我花了很大力气来架构茅山的道庭世界,希望能写出霍格沃兹一样的完整玄门系统,但奈何笔力有限,可能并没能写出太大的仙气。这本小说后期的主线肯定是要往六朝的历史,八王之乱、五胡乱华和永嘉南渡区发展的,怎么把上天入地的仙侠和现实历史中的悲情混战结合起来,写出为国为民的侠气和超脱物外的仙气是我最近在思考的一个难点。虽然现在看来,这本书写的并不是很理想,但不管怎么样,我会坚持写下去,希望在后面的情节中,能写出能让大家耳目一新的感觉来。

说得有点远了,在上架感言里应该更重要的是感谢。真的很感谢我的编辑游龙大大,在我再一次快要放弃希望时,捞了我一把,签下这本小说,还给了仙侠强推,让我又有了坚持下去的动力。更要感谢很多一直在默默的支持我、支持这本小说的朋友,像心安处是吾乡、时光流转爱倾城、ko小朋友、空留尘缘叹、小月舞天、女王一梦熙、sun\(打不出来,你知道我说的是你就好了^_^)、一许流星丿为伊坠、菻凛、文成留侯、陆压真真人、结实结实、云器豪、三国志、古城小雨、魈柯……还有很多很多,为我推书的、给我加书单、投推荐票的、首订支持的读者,甚至很多是一路从《升龙箓》追来的亲们,谢谢你们的信任和一路陪伴。

这一年我其实过得很不好,家里接连出事,工作也受影响,愤懑之下辞掉了北京的一个体制内的工作,郁郁中来到杭州,一切从头开始。但这样也好,杭州风月俱佳,又是人文荟萃之地。山水寻吴越,烟尘厌洛京,或许在杭州我能静下心来好好写点东西吧。

最后,鉴于我工作又忙人又懒还爱刷抖音,我就不立flag了,让时间来证明一切吧。愿我书中的主角和我接下来都能越走越好,愿我们江湖再会。

第一三九章 寻药出山

茅山脚下的二重天内,葛水与葛洪等再次相聚,自然高兴难耐。

“你们知道吗,我召唤的仙灵兽是白泽,那可是上古神兽啊,不仅通体雪白,还有两片大翅膀,可威风了,我这就召出来给你们看看。”葛水兴奋的说着。

听说葛水的灵兽是白泽,连孔绚也好奇的凑了过来,想要一睹传说中的神兽的风采。

葛水得意洋洋的站定,依前面孔绚教的,双手掐诀,蓄气至胸,酝酿片息,这才喃喃念道: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天地玄灵,变幻遂心!”

咒语念闭,果见他头顶白光一片,有一个未成形的灵兽身影就要脱体而出。

就在此时,只见一身白袍的陆修静已经飞身而出,伸出手往葛水头顶一拍,竟生生将那要腾空而起的灵兽的形体拍了回去。

“陆掌门?你为什么要打断我,我好不容易召唤出来的……”葛水嘟着嘴,不解的问道。

“葛水,你现在还小,有许多道理你还不懂。你知道为什么上次你会被北茅的人掳走吗?圣人说‘君子无罪,怀璧其罪’,所以修道之人,讲究玄不外露。我提醒你一次,下次不要让我再见到你随意的炫耀仙灵。”陆修静薄唇微抿,认真的说道。

葛水见他一脸严肃,吓得也不敢多问了,只是陆修静讲的什么怀璧其罪,玄不外露,葛水终究是似懂非懂。只得无辜的吐了吐舌头。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各归寝院休息吧,特别是葛水,回去好好梳洗,换身干净衣裳,现在这蓬头垢面的,哪还像以前金童的样子。明日我要去东海采集龙鲸珠,你还派得上用场,就跟着去吧。”陆修静吩咐道。

“掌门,我也想一起去。”听得陆修静要带葛水去东海,葛洪和乐正绫不愿意才刚和葛水重聚就要分开,忙异口同声的抢着说道。

“嗯……乐正绫你也跟着去吧,葛洪我另有任务分派。”陆修静沉思了一会,冷静的说道。

见陆修静如此说,葛洪虽然心有不甘,也就不再坚持了。

陆修静见已无事,身形轻点,飞跃而去。

众人恭敬的目送陆修静离开,这才转身朝二重天寝院走去。

“葛水,那就明天见了~”乐正绫开心的一笑,雀跃而去。

“葛水,你可真厉害,被掳去北茅还能安然无恙的回来,真不愧是自结仙胎,快和我们说说你的奇遇吧。”谢鲲一把搂住葛水,一边朝他们的寝院走着,一边戏谑的说道。

……

第二天一早,葛水虽然又困又乏,很想睡个懒觉,但是一想到这是去给那恍如天仙的钱妙真峰主寻找灵药,又是陆修静掌门特意吩咐了的,只得不情愿的从被窝里爬了出来。

葛洪宠溺的等他收拾好,这才和他一起出了门。

“哥,昨天陆掌门说你有别的任务,你是也要去寻找别的灵药吗?”葛水一边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一边慵懒的问道。

“我是昨天半夜才收到宗门的飞符传令,说是让我和紫薇峰的江永黄冠一起去交州,寻找海龙涎。”葛洪挠了挠头,有点意外的说道。

“想是宗门见你平日里最好钻研医药,故而特意派紫薇峰的高士带你历练了。”葛水嘻嘻一笑,机灵地分析道。

“我听说那交州随是蛮荒之地,但遍地都是奇珍异宝,还有数不清的仙果美食,哥哥你可不要忘了给我带一点回来哦。”

“嗯,你随陆掌门出海,也要一切小心,听从陆掌门吩咐,切不可擅自行动。”

……

两人一路说着,来到了高耸的山门处。只见乐正绫等人已经在早早等候了,一见到葛水两,立即雀跃的招着手。

显然这次茅山派出了好多支队伍,提前到齐的,都已经分派好各自出发了。

葛洪也找到了自己的领队江永真人,那是一个不苟言笑的黑袍老者,满脸皱纹纵横,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葛洪别过葛水两,随着那黑袍的江永真人走出山门。

葛水两又等了一会,山门口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见到陆修静一脸平静的姗姗来迟,背上似乎还背着一个青色小包裹。

“陆掌门不是最关心妙真仙姑的安危吗,怎么去寻灵药比我起的还晚。”葛水忍不住心里嘀咕道,可他毕竟不敢当陆修静的面质问出来,只得藏着疑问,和乐正绫一起向陆修静屈身一行礼。

“你们都准备好了?那就出发吧。”陆修静也不多言,目光里满是决绝之色。

葛水和乐正绫忙一点头,陆修静便在前引路而去。

葛水两随着陆修静一路走出一重天的,渡过宽阔的喜客泉和逼仄的一线天,直到外山的无人处。陆修静才又启动移形换影大阵。

一时间,只闻得风声萧萧,物换星移,葛水只觉腾空而起,四周的景物一时隐去了形迹,仿佛身处在一条时光隧道一般,两旁光影变幻不定,江河山川只有朦胧的影子一闪而过。

没多会功夫,葛水突然感到脚下一顿,似乎又踏实了起来,四周的光影也渐渐的恢复了正常,显然已经瞬移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葛水只见前方是一片浩瀚无垠的大海,海风吹拂,海浪翻涌,惊涛拍岸,壮阔无比。远处还有出海的帆队迎风而归,海天一色,令人心旷神怡。

这还是葛水第一次见到大海,这恒古不变的造物神迹显然给了他极大的震撼。他迫不及待的张开双臂,冲进沙滩上的海浪里,任凭浪花打湿了自己的衣襟。

虽然三人是通过移形换影大阵瞬移来此,但是此时也已是日上中天,显然时空也是随之变换的。

“葛水,你小心点,被海浪打进海里可不是闹着玩的。”见葛水兴奋不已,乐正绫忙担忧的提醒道。

“乐姐姐,这太神奇了,我以前听人说大海宽阔无比我还不信,这一次见到真的大海,才知道这大海还真是横无涯际,你难道不吃惊吗?”葛水还处在极大的震撼中,赞叹着说道。

“我父亲以前就是青州牧,小时候我常随父亲巡海的,所以并不是第一次见了。”乐正绫捂嘴笑道。

“那乐姐姐,你知道这大海有边际吗,大海的另一边是什么?”葛水翘首远眺,海风吹动他的额发,倒有些意气风发的感觉。

此时,阳光洒在海面上,一片金光闪烁,再加上少年的身影,远帆,碧空,不由得让人有超尘出世之感。

“我父亲说,往东数千里,有倭人国,他们逐海而居,但他们似乎也是住在岛上,那岛据说是由大龟的脊背组成,会随洋流漂动,再往东边是什么,连我父亲也不知道了。”乐正绫也神往的说道。

“灏海无涯,仙途有尽。这种事情,去探究他干嘛,我们此行的目的是要尽快寻到龙鲸珠的,你们不要节外生枝,跟紧我就是。”陆修静双唇紧抿,显然即使是这烟波浩渺的大海,也不能让他释怀。

陆修静倒并没有急着带两人出海,而是寻了一处渔家,暂时安顿了下来。

那朴实的渔民见陆修静几人神色气度异于常人,又一袭道袍,一听原来是茅山的修士,立马将最好的上房让给了几人,还坚持不收陆修静给的金锭。陆修静几人也只得恭敬不如从命了。

葛水住下来,推窗一望,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是身处在一处小岛上,这渔民的小屋正好在岛上的岬角高处,四周一望,全是湛蓝的海水。

那渔民对葛水一行人十分热情,又做出许多鲜美的饭菜招待几人,听陆修静说要出海寻鲸,立时拍着胸脯说道:

“几位道长,此事就包在我李阿牛身上了,我的驾船技术,这一片的海域是无人能比的,任凭你们要去多远的海沟,我都能平安将你们带过去。”

第一四0章 徒遇鬼鳐

葛水几人在李阿牛家安顿下来,这热情的渔民听说陆修静几人要出海寻鲸,立时自告奋勇说要为他们掌船。

“陆……上师,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出发吧!”葛水一听立即兴奋的脱口而出,他想起陆修静交代过在外面不要叫他掌门,这才改口道。

“此时还不急,龙鲸一般是要月圆时才会跃出海面,你们先去休息下,届时我自会叫你们。”陆修静成竹在胸的说道。

听陆修静如此说,葛水等便放心的大吃了一餐,又和乐正绫一起去附近的海滩玩了一回,直到疲乏不已,这才爬回山上睡觉。

葛水今天起了一个大早,又一路奔波玩闹,听着窗外涛声阵阵,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他梦见自己又回到了牛弯镇,阿妈带着自己在地里摘菜,忽然见到栅栏边上钻出一个四只眼睛的小精怪,吓得葛水将手中的菜篓一扔,赶紧钻进阿妈怀里,瑟瑟发抖。

“葛水,葛水你怎么了?你是又看到什么东西了吗?别怕别怕,有阿妈在,那些蛇啊鼠啊的,不敢来伤害你的。”每次阿妈都会轻轻地拍着葛水的背,温柔的安抚他。

只是这一次,排在葛水背上的手却似乎要轻快许多。

“葛水,葛水,快醒醒,陆掌门叫我们出发了。”

葛水揉着眼睛,朦朦胧胧的睁眼一看,只见乐正绫笑嘻嘻的坐在自己的床前,正拍着自己催自己快起来。

“啊?这大半夜的,这是什么时辰啊。”葛水迷迷糊糊的嘟囔道。

“我也不知道,兴许是亥时,兴许是子时吧。陆掌门已经让李叔去准备船去了,让你赶紧穿好衣服,跟着出发呢。”乐正绫笑眯眯的说着,把葛水从床上拉了起来。

葛水无奈,只得离开温暖的被窝,跟着乐正绫来至门外。

海风呼啸,寒凉刺骨,葛水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只见天色也极其阴沉,并没有想象中的月色。

李阿牛果然已经准备了一艘颇大的渔船,正泊在海湾里。

“上师,今晚天色不好,又没月亮,龙鲸怕是不会出来啊。”李阿牛有点担忧的说道。

“我们时间紧急,实是耽搁不起,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尽力一试了。”陆修静意志坚定。

李阿牛见陆修静如此说,便也不好再劝,只得起锚解揽,升起了风帆。

陆修静几人在船上站定,那数丈长的大船立时咯吱吱的发动起来。此时海风正盛,将那丈吧高的风帆涨的饱满,青黑色的大海如同一锅翻滚的汤药,震荡不已。虽然他们乘坐的这艘海船已经足够庞大,但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中,还是如同一片毫不起眼的扁舟,亦或是一片浮在水中的枯叶,仿佛不堪一击。

好在那李阿牛的驾船技术足够娴熟,那海船在海浪的波峰和波谷之间起起伏伏,震荡不已,却依旧有惊无险的向着大海更深处进发。

葛水是第一次坐海船,还是这么颠簸摇晃的状况,没多久就感觉头昏脑胀,肚子里也翻腾不已,胸口难受得紧,只得趴在船舷边上吐了个干净。

就在葛水难受不已之时,只听得一声闷响,船身一顿,似乎撞在了什么庞然大物身上。

难道这就撞上龙鲸了?葛水并不熟悉什么海洋里的生物。只是听陆修静说过那龙鲸有十数丈长,是个骇人的巨物,便以为这碰到的肯定是巨大的龙鲸了。

陆修静等听到动静,也忙从船舱里跑了出来。

“上师,这船好像撞上什么大家伙了,是不是就是你说的龙鲸啊。”葛水转身向陆修静说道。

一旁的李阿牛早已跑到船舷边,伸着头仔细的观察着水里的动静。

葛水几人也好奇的盯着那水面一望,可是却什么也没有。

此时正是深夜,又无月光,大海里一片浑浊,黑漆漆的根本就看不到水下的动静。

“可能是个暗礁吧。”那里阿牛虚惊一场的说道。

就在此时,只见到那海水涌上一阵泡沫,搁谁还在细看是什么东西吐出来的,就只见噌的一声,从水里跃出来一个黑黢黢的庞然大物,径直朝葛水而来。

葛水只见那东西有一两丈长,身体扁平,两翼是一对翅膀一样的巨大滑膜,尖细的尾巴,如一根长鞭一般拖在身后,自可怕的是它的一口利齿,寒光闪闪,仿佛是插了一嘴的剑刃。

“妈呀!”葛水吓得双腿一软,几乎跌倒在地。那李阿牛早已下意识的抛开,还是陆修静眼疾手快,忙一把抓住葛水,把他往甲板中间一扔。

“哎唷!”葛水一吃痛,刚想抱怨,却只见那凶神恶煞的水中怪物已经扑到了刚才他战力的地方,一口竟咬掉了一大块船舷,又飞速的窜回了水里。

船舷边上仅留下一片狼藉的木屑。

葛水心里不禁一咯噔,这要是刚才自己还站在那里,只怕这会已经成为这怪鱼的腹中餐了。

乐正绫虽然也是惊魂甫定,但是见葛水摔倒在地,立时担忧的跑过去查看他的状况。

“这是鬼鳐,行动迅速凶悍无比,那一口钢牙比刀剑还要锋利,大家小心点,不要靠近船边,我来甩开他!”李阿牛常年在这一块出海捕鱼,自然认识这怪物,忙大声的提醒道。

葛水两忙又往甲板中央靠了靠。

只见那李阿牛迅速跑至船首,转动船舵,将那帆船掉了个向,迎着风疾行起来。

可是,那船后的水面上,立时有几道水浪也飞速的追击而来。

看来还不止一只,葛水心里暗暗想到。

陆修静却依旧若无其事的站在船尾,目光冷冽的看着那水里的动静。

海风猎猎,吹得陆修静身上的白袍如同翻涌的火焰,愈发显得他身形瘦削,卓尔不群。

看来,陆修静是想会会这些凶猛的海中巨兽了。

果然,船没跑出多远,就见到那几道巨大的水浪已经追了上来。又是噌的一声,一条巨大的鬼鳐已经破浪而出,朝着船尾的陆修静扑来。

只见陆修静不疾不徐的将剑一绕,轻轻挽了一个剑花,就听到嘭的一声,那鬼鳐的躯体竟从中直接崩裂开来,血光四溅,巨大的躯体也分成好几块,跌回海里。

就在此时,只听得一阵嘶鸣,那海水剩余中的几只鬼鳐,竟同时暴跳而起,齐刷刷朝着船尾的陆修静扑去,似乎要给同伴报仇一般。

这些鬼鳐有五六只之多,其中好几只甚至比刚才的还要大上一倍。它们行动迅疾,大嘴喷张,面目狰狞,有着令人恐惧的磅礴气势。

那掌船的李阿牛可能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鬼鳐跳出水面,还在朝他的船袭来,顿时吓得面无血色。

这么多庞大的鬼鳐,就算没咬到人,这一下撞在这海船上,只怕也能将这木船击穿啊。

第一四一章 难却情缘

海风咆哮,巨浪翻滚。

葛水他们的木船离开那无名小岛的海湾不久,便遇到了风暴,木船颠颠簸簸随时有沉没的风险。

更雪上加霜的是一群凶猛的鬼鳐盯上了这风浪中的大船,似乎是将它当做了猎物,在后面紧追不舍。

在陆修静利落的干掉了其中一只后,这些性情暴躁的鬼鳐更加如同发疯一般的朝这木船攻击着,虽然一时咬不到甲板中心的几人,但是他们牙尖嘴利,只用将这大船撞个窟窿,也能让葛水他们葬身鱼腹。

葛水几人见那剩余的鬼鳐齐刷刷的跳出了水面,向着船尾的陆修静攻来,一时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而陆修静却依旧是从容不破的样子。

只见他漫不经心的反手提着剑,脚尖轻轻一点,整个人却已经腾空而上,一下子跃起有数丈之高。

紧接着,葛水只见他身形快速一动,似乎分裂出好几个残影一般,几乎是同时出现在每条鬼鳐旁边,或是提剑一刺,或是飞脚一踢,或是凌空一掌……

在葛水看来,就在一刹那间,那些鬼鳐同时被击落水中,只听得“砰、砰、砰”之声不绝于耳,水面上顿时炸开无数朵硕大的水花。

而那数条鬼鳐,要么身首异处,要么血流如注,要么已经翻白,要么在水中抽搐着,哀鸣不已。

葛水不禁心里一咯噔,这陆掌门平时看起来云淡风轻的,真出起手来,还真是又快又狠。

那驾船的李阿牛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徒手击毙数条鬼鳐,不禁看呆了,目瞪口呆的站在那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直到陆修静一个飞身,利落的站定到甲板上,这憨厚的船家才一脸惊喜的迎了过去。

“上师真是金仙下凡啊,才这么眨眼之间,就将那凶煞的鬼鳐斩杀殆尽了。我甚至连上师怎么出手的都没看清。”

“这不算什么,李大哥,我们已经出岛多远了,怎么还一点龙鲸的影子都没见到。”陆修静俊眉微皱,担忧的问道。

“上师,我们已经出海有五六十里了,今日没有月亮,风浪颇大,又搅出了深海的鬼鳐,这鬼鳐最喜攻击性情平和的龙鲸,依我看,这片海域既然有鬼鳐出没,龙鲸肯定不会再露面了。况且这眼看马上就有暴风雨将至,我们还是先回我们那葫芦岛暂避,待改日天色好了,再出来不迟。”

那李阿牛心生恐惧,诚挚的建议道。

陆修静抬头看了眼天色,果见天边乌云聚集,风暴狂横,一场暴雨正在蕴量。他只得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天不助我,今日就先依李大哥吧,我们先回岛。”

心惊胆战的李阿牛巴不得这一声,立马调转船头,扯动风帆,借着风势风速飞快的返航而去。

众人徒劳半夜,什么都没拿到,又冷又累,心情都非常低落,只得回屋换下湿漉漉的衣襟,暂且安歇下来。

谁知第二天,岛上风横雨狂,暴雨如注,整整下了一天,狂泻的水流,仿佛要把这方圆数里的小岛给完全淹没一般。

那滂沱的雨水如此之大,数米之外,不辨人影,自然也不可能出海了。

葛水百无聊赖,便捡来一些小贝壳和漂亮的石子,和乐正绫在房间里玩起抛掷的小游戏来。屋外风骤雨狂,打得破旧的鱼屋劈啪作响,葛水不禁有点担心那暴风雨会不会将这房子吹倒。

向来淡定的陆修静此时也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在屋外的回廊上踱来踱去,不时抬头注视着远方的雨势。任凭飞溅的雨滴将他那白色的道袍打得一片青湿。

大雨整整下了一天一夜,狂风呼啸,直到第三天才停了下来。连一向爱睡懒觉的葛水这天也起了个大早,推窗一望,只见烈日炎炎,天空一碧如洗,大海如同湛蓝色的宝石,光滑如镜,一眼万里,一只只白色海鸥在海滩边盘旋飞舞着,景色美的有点不太真实。

葛水忙兴奋的跑至楼下,却只见乐正绫和陆修静早已起来了。陆修静虽依旧一脸沉重,但是也已平复了许多。

李阿牛正在忙着修葺那晚受损的海船,葛水几人见他将木楔子一点点的敲进破洞里,又小心的用渣油封好,倒也颇觉好玩。

出海要晚上,葛水几人没事干,便随陆修静一起爬到了那小岛的山顶上。

只见这小岛上全都覆盖着郁郁葱葱的树木,一片碧绿,整个岛成一个葫芦行,他们就正好处在葫芦肚子的最中心。

四处望去,到处都是湛蓝湛蓝的海面,除了近处有几座小岛,几点渔船,海鸥翔集,鱼群翻涌,便什么也看不到了。甚至连大陆在哪个方向,也分辨不出。

大海浩渺无垠,风起云涌,气象万千。

人处在这种环境中,顿时有一种寂寥渺小之感。

“陆掌门,天地广阔,亘古长存,人如蜉蝣,白驹过隙,为什么我们还要孜孜不转的去追求那可望不可即的大道呢。”葛水忽然若有所思,向陆修静问道。

“圣人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为万物之灵,若无追求大道之行,又与刍狗何异?正是因为人生苦短,我们才要通过自己的修炼去超脱这一切。”陆修静目视远方,缓缓的说道。

“既如此,掌门为何依旧困陷,不能超脱红尘之外呢?”葛水好奇的追问道。

“人间虽苦厄,难却是情缘。情之一字,应是最难……”陆修静心绪万千,正感慨着,忽见面色如玉的葛水正一脸神往的望着他,顿时脸色一沉:“好你个小子,本掌门的事情,何时轮到你操心了。”

葛水忙嬉笑着把头一缩,吐了吐舌头。

“你们也别瞎逛了,今晚务必要采到龙鲸珠的,早点下来收拾收拾,天黑我们就出发了。”陆修静略有点的尴尬的朝山下走去。

葛水和乐正绫相视一笑,颇觉好玩。

人间虽苦厄,难却是情缘。没想到平日一脸冷酷的陆掌门,真有这么儿女情长的时候。

第一四三章 制服龙鲸

东海深处,风平浪静,月光灼灼。

皎洁的月轮如同圣洁的玉盘倒映水面,已是月上中天,显然已近亥时。

葛水他们的海船追踪许久,终于见到那金色的龙鲸一跃而起。

那龙鲸身形优美,流线型的躯体在空中腾跃一周,金光闪闪,弯成一个耀眼的弧度。它身上带起的水珠挥挥洒洒,映着皎洁的月光,如同千万点玉屑,落在水面上。

葛水他们盯着这一幕,不由得看呆了,那龙鲸金色的身躯在月光下是如此的光辉夺目,以至于那船夫李阿牛都忘记遵照陆修静的话,将海船驾走。

天空中,金色的龙鲸张开宽广的胸鳍,向着更高处跃去,如同张开双翼在御风飞行一般。突然,只见那龙鲸张开嘴巴,发出一阵高亢深远的嚎叫声,葛水几人忙捂住了耳朵,与此同时,陆修静已经一跃而起,迅疾的的朝着那龙鲸飞了过去。

原来那龙鲸已经吐出来一颗拳头大的晶莹皎洁的内丹,即使在明亮的月光下,也能感受到那丹珠流光溢彩,颇为夺目。

那龙鲸一边畅快的摇动身体,一边用气流托住那颗内丹,缓缓转动着。葛水知道,这龙鲸是在用内丹吐纳,吸收月华的灵力。他也终于知道了陆修静一直在等什么时机了。

“李大叔,快开船!晚了就来不及了。”葛水大声提醒道。

那看得目瞪口呆的渔夫才如梦方醒,赶紧掉转船头,借着风飞快的行驶起来。

而陆修静那边,只见他身形一闪,转瞬间便出现在那龙鲸的头顶,他白衣飘飘,映着月光和波光粼粼的海面,恍如驾鲸的仙人一般。

可是,这一和谐的画面很快便被打破了。只见陆修静看似无意的将手一伸,轻描淡写间便已将那荧光闪闪的龙鲸珠握在了手里,飞身朝葛水他们的海船追来。

那空中的龙鲸一愣,过了几秒才发现自己至关重要的内丹已经被人夺走。

“吭!”只听得那龙鲸凄厉一叫,身形痛苦一扭,一头扎进了海里,激起一阵惊天骇浪。

那一瞬间,葛水只听得一阵轰天巨响,仿佛天地都已变色。

海面短暂一阵平静,可葛水一行人丝毫不敢放松警惕。果然,在片刻的宁静之后,只听得又是轰隆一声,龙鲸那金光灿灿的巨大的躯体再一次破浪而出,并且飞快的朝着葛水他们的海船追击而来。

刹那之间,只见原本风平浪静的大海立时变得波涛汹涌起来。

那龙鲸携惊雷之势,带起惊天巨浪,飞快的朝着葛水他们海船追击而来。

那李阿牛面色惨白,吓得不住求神祷告,一边死死的扯直风帆,祈求能甩掉这头已然丧失了理智的龙鲸。

连陆修静也已静静的落在了桅杆顶上,紧张的盯着那紧追不放的龙鲸。

可是,那愤怒中的龙鲸是如此的狂暴,行动又是如此迅疾,不过片刻之间,它已经追上了葛水他们的海船,一头狂怒的撞了上来。

葛水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霎时间天摇地动,身下那庞大的海船竟直接被这爆怒的巨兽撞成了碎片。

葛水只觉自己被一道巨大的力道一抛,身子不由自主的飞射了出去。

葛水是个旱鸭子,小时候葛洪喜欢去渭水游泳,而阿妈怕他出事,从不许他下河,所以他从没学会游泳。就在他吓得哇哇大叫,紧闭双眼,以为要葬身鱼腹中时,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掉入海中,而是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稳稳的接住了。

葛水睁眼一看,果然是陆修接住了自己。他身形一动,又接住了同样吓得花容失色的乐正绫,这才不紧不慢的落在了一块较大的浮木上。

海面上依旧巨浪滔天,那艘巨大的海船已经被撞成了好几段,而那震怒的龙鲸依旧不依不饶,仍旧对着一段较大的船体冲撞不已,激起一阵阵巨大的水花。

葛水看到那驾船的李阿牛吓得魂不守舍,正在海水里无助的扑腾着,忙和乐正绫用一块木片当桨,向他划近后,陆修静将他也拉到了这块浮木上。

李阿牛脸色煞白,扯住陆修静的长袍,不住的呢喃着:“陆……陆上师啊……你要想想办法啊,我……我不该答应来的……这龙鲸是海神的使者,现在他爆发天怒……一定不会放过我们了!娘啊……看来我要葬身大海了啊……”

葛水两听他如此说,也是一阵难受。

“李大哥,你别怕,这龙鲸虽然狂暴,但绝非凶兽,陆某自有法子安抚他。”陆修静依旧是不慌不乱的说道。

说话间,那龙鲸已经将那截海船残骸撞入了海底,却依旧不解恨,又掉转头朝葛水他们所在的浮木扑来,它大张着嘴巴,如同一道黑色的山口一般,又行动迅速,口中呼出的气流都让葛水几个几乎站立不住,眼看着这块浮木要被这龙鲸一口吞没。

几人正在慌乱间,只见陆修静将掌向前一推,口中念诵到:“皇天后土,难撼如山。”

与此同时,那龙鲸也已经破浪而起,仿佛吞天灭地一般的飞扑而至。

可就在那龙鲸要冲到葛水他们面前之时,葛水惊奇的看到它那庞大的身子一顿,却忽然停在半空不动了,好像是撞在一道无形的气墙上一般,再也无法前进半分。葛水知道,定是陆修静使了什么玄术,用气墙隔住了龙鲸。

那龙鲸金色的尾巴狂摆,想要突破这道气墙,可是却依旧是徒劳,陆修静纹丝不动,似乎依旧是气定神闲的模样。

一人一鲸这么对峙了约莫有半柱香的时间,终于那龙鲸似乎耗尽了体力,停止了冲撞,重重的摔回了海里,金色的脊背一耸一耸,似乎很是疲惫。

浮木上的几人这才松了一口气,那李阿牛一屁股坐了下来,有点后怕的说道:“哎呀,妈呀,吓死我了,幸……幸亏陆上师手段高明,总算制服了这狂暴的龙鲸……”

葛水这才注意到,一旁的乐正绫也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手,手心里全是吓出来的汗。

“可是,陆上师,这龙鲸虽然不攻击了,可是我们困在这浮木上,离着海岸不知道多远,可怎么回去呢。”乐正绫担忧的问道。

“陆上师会移形换影,自然不用担心的,对吧,陆上师。”葛水定了定神,满怀希冀的向陆修静问道。

“移形换影是损耗极大的玄术,我还要带你们回茅山,自然不可轻用,眼下,我还有更好的办法。”陆修静淡然一笑,有点神秘的说道。

葛水几人听他说得轻巧,忙好奇的盯着他,看他如何动作。

只见陆修静飞身一跃,竟然又跳到了那龙鲸金色的脊背上。

那原本已经精疲力竭的龙鲸见夺取自己内丹的仇人竟又跳到了自己身上,又一次狂怒的扭动起来,尾巴拼命的拍击着,再次掀起狂涛骇浪,要看又要将葛水他们容身的浮木拍翻。

与此同时,只见陆修静长发飞舞,附身将手往那龙鲸头顶一按,念诵道:“天清地灵,兽逐令行。龙鲸大哥,陆修静今日得罪,实在是为了救妙真情非得已,陆某愿意以十年的仙灵为换,还望你能平息怒火。”

说着,只见一阵白光从陆修静的手臂往下,导入那龙鲸体内,显然是陆修静将自己的仙灵传给了那龙鲸。

果然,只见那龙鲸渐渐的停止了狂怒,变得温顺起来,尾巴也只是轻轻的在海水里晃动着。

葛水几人看到目瞪口呆,没想到陆修静还会北茅的驭灵术。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上来吧。”只见陆修静意气风发的站在龙鲸的头顶,对葛水几人说道。

葛水几人面面相觑,几乎不相信可以驾驶这威风凛凛的龙鲸回去,忙狂喜划动浮木,向那龙鲸漂去。

第一五0章 围困云中

并州作为华夏的北部门户,自古被称为表里山河。太原郡是其分界所在。

太原南部,尚属于黄河河谷之地,沃野千里,水草丰茂,是产粮重地。

而从太原往北,俱是苍苍莽莽的黄土高塬,深沟大壑,纵横交错,高山峡谷,草木稀疏。尘土遮天蔽日,黄沙漫卷苍穹。

自汉末以来,匈奴、乌桓、鲜卑、羌氐逐渐南迁。此地胡汉杂居,民风彪悍,乃是边境苦寒之地。

并州人口并不多,远远比不上繁华的中原之地,因此士大夫和世家门阀都看不上这个地方,但由于民风彪悍,每个人都十分崇尚勇武,正是有着这些血气十足的大汉边境子民,才能以不足百万的人口将多达五百万,控弦之士高达一百万的鲜卑、匈奴等胡人侵略者牢牢地挡在边境线上。

并州之地,人才辈出,英雄豪杰如过江之鲫。就拿三国之世来说,天下无双的吕布,忠义冠绝的关羽,智勇双全的张辽,名躁一时的徐晃、高顺等大将皆是并州人士。

只是,这些昔日的英雄具已远去,当下的并州,战火纷飞,赤地千里,汉人百姓流离失所,纷纷举家南迁,数千里江山已变成夷狄横行的膻腥之地。

此时正是春令时节,梅雨未至,西风盛起,搅动漫天沙暴,铺天盖地般裹挟而至。

并州北部的土塬沟壑,全都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黄色尘土之中。

此情此景,在孤悬边境的云中郡城里的兵士们看来,更觉压抑非常。

云中乃并州北部重镇,南距太原四百余里,东通冀州常山郡,西连胡羌,北制匈奴,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云中城高八丈,方圆数里,占有地势之利。若是兵多粮足,凭借坚城,固守个半年十月的应该没有问题。

可是现在,陆机手中却只有不到一万的士兵,其中还有许多是老弱伤残之辈,面对城下黑压压一大片,几近二十万来势汹汹的匈奴大军,自然有点发怵。

“陆中郎,卫司空已经北上十多天了吧?他让我们死守住这云中城,可是你看,这些杂碎匈奴人已经将这孤城团团围困了,这城里物资本来就少,先前已被匈奴人劫掠一空,咱们占下来时,几乎成了一座空城。现在刘渊又把我们的外援完全截断了,这可怎么守嘛!”

正在城楼镇守的胡也先见陆机前来巡视,忙一把拉住他,唠唠叨叨的抱怨道。

自从上次将臣事件后,众人对陆机的玄学才能甚为叹服,陆机在军中的威信自然大涨,众将也对他颇为尊敬,故而卫瓘才敢放心将这次留守云中的重任交给陆机负责。

“胡将军,要想实现卫司空布下的大迂回战略,完成这‘围魏救赵’之策,死守云中城乃是其中关键。不管怎么样,卫司空将这么大的重任交给你我,我们就必须尽己之能,不负所托。”

陆机不疾不徐的说道。跟随卫瓘多日,他意识到,为将者,最重要的就是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镇定自若。

“诶,‘围魏救赵、围魏救赵’,说的简单,可是实践起来哪有那么容易?你说司空大人抛弃辎重、奔袭上千里,兵困马乏,这大迂回战术真的能顺利实施吗?这不像司空一向稳扎稳打的用兵风格啊。”

胡也先略带疑虑的说道。

“为将者,当因势利导、因地制宜,根据实际情况兵出奇谋,才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用兵之道,存乎一心,断不可固守成规。不是我陆机说狂话,卫司空纵横军界近六十年,屹立不倒,自然能应变随心,胡将军你才跟了他几年?你能知道卫司空所有的战略奇谋?”

陆机淡然一笑,反诘道。

“这……这……”胡也先一时脸红语塞,陆机说的确实是兵法之理,让他无可辩解。

“嗐,你说的这些兵法之理我都懂,可是,你们提的这战略大迂回战术,可有过成功的先例?”

“有。”陆机确切的说道。

“是谁?”胡也先忙好奇的追问。

“先汉的霍去病。想当年他以锐不可当之气势,犀利灵活之战术,飘忽不定之战法。奔袭千里,六出漠北,五击匈奴。运用了大迂回战术,成功的袭杀了浑邪王等部,杀敌四万多人,肃清大漠南北,致使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

想起年少成名,封狼居胥的霍去病,连陆机也不由得一时激动,热血沸腾的说道。

“这……”听到霍去病的威名,连胡也先也不言语了。毕竟此时距先汉尚去不远,‘冠军侯’霍去病几乎是每个男人的偶像,他的赫赫功业谁人不知。

胡也先虽然没再说了,但是陆机从他的神色中还是看出了犹疑。毕竟霍去病这样的不世之材,上千年才有一个。他的光辉伟业,又岂是常人能够随便复制的。

可是,陆机觉得,卫瓘并不是常人。

“你是不是在担心,卫司空毕竟年岁大了,与当年豪气干云的霍去病并不能同日而语?”陆机见胡也先半天没说话,微笑问道。

“本将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此一时,彼一时也。”胡也先尴尬一笑,实诚的说道。

“放心,虽然时世变了,但是战略情形并没变。当今之世,匈奴虽有死灰复燃之势,但围陷云中依旧是孤军深入,在并州根基并不稳固,卫司空虽不及当年‘冠军侯’勇猛,但我相信以卫司空的统领能力,攻陷一个雁门郡还是没问题的。”

陆机笃定的说道。

胡也先望了望远方,不再言语。

远处黄尘滚滚,如同一道厚重的帷幕一般遮天蔽日。灰蒙蒙的尘幕下,匈奴的二十万大军气势萧杀,将云中城围得如同铁桶一般。

那些匈奴人身形高大,浑身污秽,一个个嗜血如命,更有许多装备繁复的重甲骑兵,穿戴着劫掠而来的各种盔甲和不伦不类的各式武器,但就是这样一支杂乱的军队,却让陆机感到一股无言的压力扑面而来。

毕竟这是一支靠着劫掠和屠杀,征服了以勇猛凶悍见长的并州军民的野蛮之师。

“也先,咱们派出去晋阳求援的斥候走了几天了。”陆机望着漫天黄尘,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向胡也先问道。

“到今天为止,应该是第四天了吧。”胡也先想了一下。

“第四天,晋阳、云中相距不过两百里,斥候应该三天就能一个来回……”陆机一边寻思一边说道。

“不好!也先,你有按我说的一直关注着匈奴人的中军大帐吗?”陆机心头一动,基础的问道。

“我一直盯着的呀,他们中军并没什么动静。一直到昨晚尘暴来临之前,都一直驻扎在鹰头岭的最高处的呀。”胡也先不着头脑的说道。

昨晚,那距现在应该已经有十来个小时了。陆机大略估算了一下,立时急的满头大汗,忙大声对胡也先说道:

“快!集结所有兵马,我们从北门冲击,突围出去!”

“啊?我们要主动出击吗?可是我们只有九千多人了,还有一半是收编的云中城的残部啊!”胡也先更加摸不着头脑了。这陆机难道是贮备困守得绝望了,准备以卵击石、拼死一搏吗?

“对!来不及了,我们得赶紧行动!”陆机一边匆忙地朝城楼下跑去,一边扔下一句话道。

第一五一章 短兵交接

根据兵法,敌众我寡的情况下,应该以逸待劳,避实就虚。此时,凭坚城而守之,不失为一条上策。所以,胡也先实在搞不清楚,这陆机怎么突然要弃云中城不守,以微弱的兵力去主动进击凶悍的匈奴大军。

但是卫瓘事先有军令,让陆机全权负责云中城的防务,并授予军令,胡也先虽摸不着头脑,却也只能听他调度。

胡也先已将集结令下发到四门的各营了,但是已经一个时辰过去了,守城的兵力却还迟迟没有集结完毕。

士兵们显然也对这一突然的出击命令很不理解,再加上对匈奴人的畏惧,自然都有些不情不愿,故而执行起集结令来,也不是那般雷厉风行。

胡也先没法,只得一个个军营去亲自督促。

“都他娘的给我动起来,贻误了军令,你们有几个脑袋给砍的?你们头呢?又去钻婊子窝了吗?”胡也先一脚揣在一名磨磨蹭蹭的军士臀上,一边没好气的骂到。

“胡将军,胡将军,我在这呢!”只见一名满脸胡茬的小统领从一座军营里钻了出来,睡眼惺忪、满脸疲态,正手忙脚乱的系着裤腰带。

“陈磊,你好大的胆子!你他娘的果然是去钻婊子被窝了!”胡也先豹目圆睁,扬起手中的鞭子就欲往那校官身上抽去。

“胡将军,别,手下留情!小的并没有去寻花问柳,只是在补觉呢。小的的婆姨就是这云中本地人,您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去乱来啊!”那校官忙堆笑求饶道。

“哼,就算没狎妓,擅离职守,偷懒打诨也是条罪状。”胡也先正在气头上,没好气的说道。

“胡将,您真误会我了,小的只是值了一晚上的夜岗,刚换下来休息休息,不成想您的军令就下来了。”那校官好不容易将盔甲穿戴好,苦着脸解释道。

“军令如山,岂可有误?甭说是大白天了,就是半夜,叫你们行动,就得赶紧行动!”胡也先大喝一声:“一刻钟后,若是你的人不能在北门集结好,军法处置!”

胡也先扔下一句话,气呼呼的走了。

那校官只得转过身去,板着脸吼道:“都听到了吧?一刻钟后哪个孙子没集结好,老子不剥了他的皮!”

正在远处调度文官和后勤的陆机听到胡也先这边的动静,不觉也哑然一笑。这并州军营中多是粗犷的军汉,说话粗鄙直接,与洛阳城里文绉绉、假惺惺的名士风范大为不同,陆机倒也颇觉有趣。

……

半个时辰后,云中城的精锐士卒终于全部集结完毕。陆机虽然只带上了三日的粮草,却也几乎将这云中城仅剩的物资搬空了。

没办法,云中早已被匈奴人洗劫过一次,又围困多日,城中早就几近弹尽粮绝了。

陆机不顾胡也先的反对,只留下两千老弱残兵守城。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但是眼下的情形难测,他也只能搏一搏了。

“将士们,并州的弟兄们!他娘的,匈奴人背信弃义,反叛朝廷,在我们的土地上烧杀掳掠,杀了你们的父母,侮辱了你们的妻女,屠戮了你们的兄弟!难道我们还要窝在这城里当缩头乌龟,任他们欺凌我们汉人百姓吗?!”

在陆机的授意下,胡也先站在城楼上,慷慨激昂的向城下的军队喊道。

“我们要报仇!冲出去!杀匈奴人!”听了胡也先的话,城楼下的兵将们群情激奋,他们多是并州本地人士,确实对匈奴人恨之入骨。

“弟兄们!是时候报仇了,踏平敕勒川,杀光匈奴人!”胡也先一声大喊!

“踏平敕勒川!杀光匈奴人!”楼下的将士门跟着高呼。

是时候了,陆机向胡也先点了点头,胡也先大手一挥。只见城头的旗令手也立马将令旗一挥,顿时军号震天,钲板金鸣。

厚重的城门被缓缓推开,数千装备齐全的并州铁骑立时山呼而起,从北门浩浩荡荡的冲了出去。

连一向文弱的陆机也不甘人后,手执长剑紧跟在胡也先背后,跨马奔腾。

“哈哈哈哈,士衡啊,我胡也先算是豁出去了,陪你玩次大的!他娘的,说实话憋在这云中城里当缩头乌龟的日子我也是过够了,既然你要和这些狗日的匈奴人干,我胡也先就陪你拼命!”胡也先爽朗一笑,豪气冲天的对陆机说道。

“胡将军,多谢你支持我,你放心,我不会让这些兄弟们白白送死的。”陆机淡然一笑,坚定地说道。

云中城外的原野上,尘暴漫天,黄沙滚滚,几乎抬头不见日影,匈奴的围城大军也全都靠笼罩在浓密的沙幔之中。

云中城的守将憋屈多日,全都窝了一肚子火。被胡也先一煽动,立时如同出笼猛虎一般向着匈奴营地猛冲而去。

那些影影绰绰的匈奴人显然没料到这云中城中被困陷多日、几近弹尽粮绝的汉人兵士竟敢主动出击,一时都愣在那里,来不及反应。

“杀啊!杀啊!”

耳边杀声震天,山呼之声,撼动旷野。陆机此时也是不甘人后,挥舞长剑,高声喊杀着来给自己鼓劲,他催动战马,义无反顾的朝敌方军营冲击着。

眼看离匈奴人越来越近,大战已经箭在弦上,陆机热血沸腾,全身的肌肉都已经绷紧,只知道忘我的大喊着,举剑朝着一名最近的高大匈奴士兵冲了过去。

陆机本以为这将是一场你死我亡的恶战,甚至已经做好了拼死搏杀的准备。可令他没想到的是,没等他冲近,那名壮硕的匈奴人竟直接掉头骑马奔逃起来!

不可能呀,难道是被自己的气势吓坏了吗?

陆机来不及多想,急忙将腿一夹,催马追了上去。

陆机曾是茅山玄士,茅山第一教义便是不得无故杀生、恃强凌弱,虽然这是陆机第一次主动想去伤人,但他知道这是生死存亡的战场,自己不能存有丝毫怜悯之心,只得狠着心,挥剑朝那匈奴人的手臂上劈砍过去。

那身形高大、亡命奔逃的匈奴人手臂被陆机一砍,自然一吃痛,他虽然被陆机这边的气势镇住,落荒而逃,但关键时刻还是有求生的本能,顾不得疼痛,忙举起手中的马刀反手一击,劈开陆机的攻势。

陆机只觉手腕一震,心想这匈奴人果然野蛮凶悍,这手上的力道就不同常人。

就在陆机恍神间,只见那彪悍的胡也先已不知从哪冲了过来,手中的长刀一挥,手起刀落,将那惊慌的匈奴人斩落马下。

那匈奴人肤色惨白,一头金发,双目圆睁的脑袋滚出去老远。

陆机皱了皱眉,腥浊的血珠溅在了他的脸上。

“陆中郎!你还晃什么神呢!你怎么不直接刺他要害!这是沙场!妇人之仁会要你命的懂不懂!”胡也先看出来陆机第一下没有痛下杀手,骂骂咧咧的斥责道。

陆机这才回过神来,面对胡也先的责难,他无言已对,忙四处一看。只见似乎战斗已在片刻之间结束,战场上血肉狼藉,那些匈奴人似乎已被愤怒的守城军士们全歼。

可是,这不对啊!

依照陆机事先的推断,这些围城的匈奴人就算人数稀少,也不应该就这么不堪一击啊!

陆机心下一骇,忙再次驱动战马,急速的朝着这匈奴人的军营之中奔去。

“陆中郎,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啊!”胡也先见陆机拨开了自己,又冲进了匈奴的营区,不爽的在后面说道。

第一五二章 异族怪阵

云中城外,黄沙弥漫,尘土蔽天。

干涩的空气中充斥着一股北方泥沙的腥味。当地的居民都知道,春季肆虐的沙暴都是来自北方大漠,被西北风裹挟着南下。

战场上,陆机茫然四顾,匈奴人的军营里一片狼藉,虽然遍插着各色旗帜军帐,但是早已空无一人。只见到处都是散落的军资武器,甚至连一些埋锅吃饭用的锅碗瓢盆都丢的乱七八糟,攻城用的云梯和登高车被遗弃在旷野……

那匈奴人的中军大帐也早已空荡荡的,只有高耸的军旗还在旗杆上飘荡着。

显然,这是一场匆忙而又果断的撤退。

嗐!一向淡定的陆机气得脸色铁青,一剑挥在那匈奴大营的军旗上,将其砍作两截。

“陆中郎!哈,都清点完毕了,一共斩杀了一百单六个,兵士们回报说还有六七百匈奴人往西北方向的牛辕谷逃去了。我担心有埋伏,便没让将士们追杀上去了。”胡也先兴冲冲的来和陆机说道。

战果虽然不大,但好歹是一场胜仗,胡也先的心情自是爽快的。此时还知道穷寇莫追的道理,也不枉他在卫瓘麾下效力这么些年。

只是陆机听了这话,眉头却皱的更深了。原打算破釜沉舟的一战,居然只有100多人的战果。更荒唐的是,他们此前居然是被这七八百匈奴人围困在这云中城里,岂不是个笑话。

这尘暴已经起了有一天一夜了,也不知道这匈奴大军是什么时候撤退的。若是因此而误了卫司空的迂回大计,岂不是可恨!

“快,胡将军,我们也不要带粮草了,吩咐将士们轻装简行,我们赶紧追上去!”陆机不及解释,忙翻身跨上战马,急朝西北方追去。

“啊?陆中郎,你这是哪一出啊?你确定粮草都不用吗?”胡也先在后面着急的大声问道。

“不带了,这些匈奴人是奔着雁门郡去的,他们估计已经发现卫司空的计划了,准备回守,我们必须追上他们,给卫司空争取时间!”陆机跨在马上,大声回道。

胡也先虽然似懂非懂,但是他对陆机还是满心信任,只得赶紧让令旗手合拢队伍,直追陆机而去。

……

陆机身骑的是一匹名叫紫骁的战马,毛色赤红,身形高大,这是产自西凉的汗血马,卫瓘特意将宝马赠与陆机骑乘,故而这马脚力超群,比之一般的军马,还要快上一倍。

陆机一路疾驰,很快便将胡也先等带领的军队甩在了后面,陆机也来不及等待,独自一人朝着西北方的牛辕谷追去。

四野里尘土弥漫,沙暴障人耳目,十步开外,不辨人马。陆机不敢稍作懈怠,奋马扬鞭,疾驰不已。

但这些匈奴人的战马果然骁勇矫健,饶是陆机骑着汗血宝马,片刻不歇,追了半天,也依旧没见到匈奴军队的影子,不管是那十多万的匈奴大军还是逃逸的六七百匈奴兵将,都不见踪迹,仿佛消失在漫漫的黄沙中一般。

幸亏沙土上还留有匈奴兵士们留下的一些马蹄印,陆机才可以循着这一路追踪。

在穿过两道低矮的山梁后,陆机冲入了牛辕谷内。

这是一道狭长的山谷,两边俱是高耸的山塬,峭壁陡立,几近垂直,有数十丈之高。且山石犬牙交错,谷口横斜纵溢,地形十分的复杂。

山谷里难得的生长着一簇簇的杂树,许多已经发芽长叶,有了些许绿意。

山谷内静悄悄的,沙尘似乎比别处更加的厚重,仿佛凝滞在谷内,一片萧杀之气,陆机见此处地形复杂,容易设伏,不敢掉以轻心,忙簕住缰绳,让马放慢了步子。

果然,在陆机经过一道狭窄的山隘时,只听得两旁的山梁上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

这声音非常的轻微,如同枯枝碎石被风吹着在沙土上划过一般,常人根本很难察觉。

可陆机是何许人,他立马就发现了异样,当即抽剑在手,警觉的朝山梁上一望。只见山梁上黄沙一动,似乎有什么东西飞快的爬过。

敌我不明,陆机不敢再擅动,忙下马提剑小心的戒备着。

果然,片刻之后,只听嗖的一声,从一旁的山坡中窜出一道黄色身影,直扑陆机而来,陆机急忙挥剑一格,只觉双手一震,似乎砍在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上。

那扑过来的袭击者这才在陆机面前现出原形,原来是一个身材矮小,肤色棕黄的异族士兵。只见他身形佝偻,头顶溜光,穿着简陋的兽皮衣服,弓着背,如同一个怪异的矮人。

陆机一时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族人,正是这人用手中套着的铁爪挡住了陆机的长剑。

趁着两人相持的功夫,又有更多的异族矮人从山梁里钻了出来,只见他们全是光头赤脚,蜷缩着身子,浑浊的眼睛里凶光毕露,显然都不是好惹的角色。

“你们是何许人,为何在此设伏于我!我乃大晋朝廷钦封的中郎将,你们这是要造反吗!”眼见这些怪人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上来,陆机声音清越的问道。

“葛次擦啦,阿依马拉咯勒猜。”只听得一个蹲在土堆上的异族人凶悍的说了一句。在陆机听来全是乌拉哇拉的异族语言,却是一个字也听不懂。

那个蹲在土堆上的异族人说完,对着陆机一呸,吐了一口黄土。顿时,那些围在四周的异族人立时乌拉乌拉的叫嚣着,一拥而上冲了过来。

陆机大略一看,只见这些异族人有十一二人,皆手执铁爪,四肢着地,在沙地上奔窜如飞,身形快的匪夷所思。

陆机忙用力一甩,将架住自己长剑的异族人甩开,此时也顾不得许多,忙使出茅山的凌虚步法,与那些异族人周旋着。

按理说茅山的步法精妙无比,使用者施展起来后,在常人看来只剩一道残影飘忽不定,根本不可捉摸。可是这些异族人显然也不是普通的士卒,只见他们行动也是十分迅速,几乎要跟上陆机的动作。

陆机不由得暗自叫苦,单打独斗的话,这些怪人显然不是自己的对手,即使被围自己虽然也有把握突出去,但是被他们耗在这里耽误时间的话,只怕要误了大事。

陆机想迅速结束战斗,可是却事与愿违,这些矮小的异族人凶悍迅疾,难缠得很。虽然陆机凭借高超的剑术和步法,已击伤了几人。但是并没有伤及他们元气,试着往外突围了几次,却发现被这些异族人钳制得死死的,根本不得而出。

陆机略一观察,知道原来这些异族人利用狭窄崎岖的地形和沙暴天气,竟暗暗的设下一个伏击阵,自己不察,已然陷入他们的阵中,这阵法又诡异刁钻异常,与陆机平生所学所见的法阵截然不同,自然没那么容易逃脱。

一时之间,陆机只觉四周俱是铁爪翻飞,那些异族人身形到处攒动,已觉有点疲于应付。

糟糕,难道自己就要这么困陷在此吗。

就在陆机惆怅时,却听得远处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

“陆中郎休慌,本将救你来了!”

只听得一声粗犷的大喊由远及近而来。

陆机不觉心头一热,这胡也先虽然鲁莽,来的还真是时候。

原来是胡也先担心陆机一人孤身深入会遇到危险,便将大军交于其他偏将指挥,自己只身带着一队精锐骑兵加速追了上来。

第一五三章 山谷夜袭

原本就是沙暴弥漫的山谷里,此时更是黄尘滚滚。

胡也先一看便看出了陆机的艰难处境,忙不顾三七二十一,策马便朝那异族人布下的阵法中冲去。

由于他身着重甲,又是骑马急突。一时间那些矮小的异族人竟无从应对,阵型被粗暴地打乱起来。

跟着胡也先的士兵一看,也当即效仿着策马猛冲起来。那些异族人被撞得阵脚大乱,甚至有些闪避不及的,直接被这些高头大马给撞飞起来。

原来越是这种以灵巧精密见长的法阵,破解之法往往越简单粗暴。陆机想要以快制快,以巧制巧,效果并不明显,而碰到胡也先带领的这么一群莽汉,完全不顾章法,自然无从施展起威力了。

更为要命的是,胡也先从军囊里拿出了一只十多斤的流星锤,也不需瞄准,直接抓在手上就一通猛挥。只听得哎哟之声不断,那些异族人虽然身形快速,但是碰到这乱挥一气的流星锤,全无作用,一个个被猛击倒地,死的死,伤的伤,摔了个七零八落。

胡也先手下的士兵可不会对这些异族人心存同情,马上一拥而上,将那些倒地的异族人乱刀砍死了。

不多时功夫,那些异族人的阵法就已经被胡也先攻破,一大半人也都被胡也先的士兵给杀死了。身下的几个见势头不好,铁爪一刨,竟躬身从路旁的黄沙里钻了进去。

胡也先手下的兵士自然不会轻易放他们走,赶上去一剑一个,尽皆击杀。

陆机死里逃生,这才抱憾的对胡也先说道:“胡将军,多亏你来的及时。这些,到底是什么人啊,我差点栽他们手里。”

“嗐,陆中郎啊,你说你一个人急匆匆跑这么快干嘛。要不是我不放心你跟了上来,岂不是……岂不是要酿成大错啊!”胡也先有点生气的一拽缰绳。

“那些都是傈傈人,别看个子小,厉害着呢!我以前在幽州的时候,就和他们交手过。身法诡异至极。和他们打,不能顺着他们的套路来,直接用蛮法子才管用,我们也是死了不少弟兄才得到的这个经验啊。”

胡也先感慨的说道。

“傈傈人,这不是世居北海之滨的异域人吗,怎么也会出现在我中土?”陆机不觉一惊。

“是啊,现在匈奴人作乱,这些胡人纷纷归附于他,有人声称甚至见到了远在幽冥海的毛人,在这并州看到傈傈人,也就不足为怪了。”胡也先答道。

“不管怎么说,众胡南下,都是不祥之兆,对国家来说,绝非幸事。”陆机心事重重的说道。

“谁说不是事呢。”胡也先叹气道。

“形势越来越复杂了,我们不能再耽搁了,得赶紧追上去。”陆机急促的说道。

“啊?就我们几个追上去?还追得上吗?”胡也先吃惊的说道。

“嗯,这牛辕谷南北有近两百里长,道路崎岖,那些逃窜的匈奴人肯定会在前方宿营。如果时间把握得好的话,说不定那些匈奴大军也还没有走出去。”陆机冷静的分析道。

“可是,这天色都快黑了,再说我们人手又这么少。要不要等后面的部队人马赶上来了,在一起……”胡也先望了望身后的数十名骑兵,有点犹豫。

“胡将军,事不宜迟!不能再耽搁了!匈奴人连夜撤退,想是察觉了卫司空的机谋,我们不能让他们就这么回扑,至少也得想办法拖一拖,给卫司空争取点时间。否则,卫司空要是还没来得及拿下云中城,被匈奴人前后夹击,后果不堪设想。”陆机严肃的分析道。

“行!那就听你的,反正我胡也先这条命都是你陆士衡捡来的,大不了再还给你好了!”胡也先豪气的说道。

陆机也不多言,郑重的点了点头。翻身上马,带头又向西北方向追去。

陆机一行人一路疾驰,又追踪了几个时辰,直到月上中天,终于在翻过一处山坳后,重新见到了奔逃的匈奴人的踪迹。

陆机忙吩咐将士们下马潜伏,免得打草惊蛇。

那些匈奴人经过一天的奔逃,具已是人困马乏,已经在山谷里扎下营寨,准备在此过夜。

陆机忙小心翼翼的沿着山坡走了一圈,查看清楚了匈奴军营的情况。

“胡将军,这伙匈奴军队正是白天从云中城外逃窜的,看来他们还没赶上匈奴的大部队。我们必须在这里消灭他们,不能让他们将消息带回匈奴大军。”陆机找到胡也先,对他说道。

“在这里?可是我们才四五十人,要怎么对付这数百个匈奴人呢?”胡也先为难的问道。

“夜袭。”陆机简洁的答道。

“夜袭?”

“嗯,夜袭。我刚查看了一下,这匈奴人扎营的地方是一处死地。”陆机成竹在胸的说道。

“死地?”

“对,军法有云,“死地不居”,这匈奴人扎营的这处小山谷,三面环山,北面是汶水。这谷中林木茂密,杂草丰茂,此时正是春木枯槁之时,天干物燥,我们于三面点火,火借风势必将引燃全营。”陆机指着谷中说道。

“可是,这谷中林木虽密,但也未到能将这数百人全都烧死的地步啊。到时候他们奔逃出来,我们这几十人也不能将他们悉数全歼啊。”胡也先疑惑的说道。

“无妨,我们只需在三面山上虚张声势,使他们往北边逃窜即可。”陆机自信的说道。

胡也先虽不知道陆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见陆机如此自信,只得将信将疑的下去分派士卒任务。

那些匈奴士兵经过一天的逃窜,早已是又困又乏,也绝想不到陆机他们能这么快的追上来,便一早就安营歇息了,甚至连岗哨都没有。这也难怪,本来就是死里逃生出来的残部,早已不成规制,那还有那么明确的分工,故而一入夜,便纷纷入帐睡觉了。

胡也先带着那数十个亲信忙活了半宿,砍伐来干草枯木,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匈奴人营地外围了一圈,又按照陆机的计谋,将那数十人分成了三拨,分派往三面的山头。

终于万事俱备,陆机让胡也先以火箭为令,胡也先率先向山谷中的中军帐篷射出一支火箭。三面山头的士兵们得到号令,也纷纷搭弓射出火箭,一时间,火箭如雨,纷纷向那山谷中的匈奴军营里射去。

此时正是天干物燥之时,那帐篷、枯草等物又是极易燃烧之物,遇火便着,轰轰烈烈很快就蔓延起来,再加上山谷里的枯树残枝,很快便轰燃一片。

山谷里火光冲天,劈啪作响,可怜那些匈奴士兵还在睡梦中,便已引火烧身,很多人都是被灼烧生疼以后,才惊叫着从军帐里滚了出来。山谷中顿时人荒马乱,哀叫不绝。

埋伏在三面小山上的士兵们早有准备,立时策马在山坡上来回奔驰,呐喊不已,杀声震天。

第一五四章 葬身冰窟

随着陆机和胡也先下了火攻令后,山谷内火光冲天,混乱不已。数百座军营尽皆被烈焰吞噬其中。

无数的匈奴人被大火焚身,惨叫声不绝于耳,更有许多倒霉鬼在睡梦中便已被烟雾呛死,根本就来不及逃脱。

绝大部分的匈奴人都已经从各自的军帐里奔逃而出,呼喊奔号,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到处逃窜着。可是火势浩大,烟雾浓密,哪里又有路可逃。

陆机注意到,也并不是所有的匈奴人都惶惶如同丧家之犬,其中有个锦帽貂裘的魁梧汉子只是慢腾腾的钻出中军大帐。

这人鹤臂猿腰,看上去也才二十多岁,却一副镇定自若地样子,神态很是与众不同,让人颇有一种信任感。他不慌不忙的在混乱的军营里站定,又抬眼四顾,似乎在辨别风向。

“休得慌张,谨防晋人劫洗,风从北来,速取马匹,随我从北边山口突围!”只听得那汉子大声指挥道。

有主将坐镇,那些没头苍蝇一般乱窜的匈奴士兵立时镇定了不少,纷纷把残余的马匹拢聚一块,以沙土开路,朝北突围而去。

好个少年将军。陆机不觉暗自一赞,甚至都有点不忍心实施自己的计划了,但是陆机知道成大事者必须意志坚定,故而还是向胡也先点头示意。

可以开始下一步行动了。

胡也先当即挥剑大喊道:“将士们,杀!不要放过一个匈奴人!”

说着,胡也先一马当先朝火势尚大的匈奴军营冲了过去。

三面山上的将士立时也跟着杀声震天的向下冲去。

这胡也先的人马虽然只有数十人,因为事先有交代,一个个都拼命嘶吼,再加上风声、火声,旌旗猎猎,威势倒是十分浩大,仿佛有千军万马一般。

匈奴人此时如同惊弓之鸟,以为自己已经被晋人士兵包围了,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思考虚实,只顾没命的朝北奔逃着。

陆机眼见着那些匈奴人从林木茂密的山谷里奔出,穿过谷外的一小片荒野后,一路疾驰向寒冰未解的汶水跑去。

这汶水有数里之宽,河面开阔,虽然此时已是初春时节,但河面尚未解冻,依旧是白茫茫一片。匈奴人慌不择路,急忙朝冰面撤去。

而胡也先率领兵士,追到汶水边上,却不再向前追赶了。只是严阵以待的监视着匈奴人的动静。

那些匈奴人此时却已跑到了汶水河道中央,显然他们对晋人没有继续追击感觉颇为奇怪,也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不好!冰面有痒,快停下来!”那年轻的匈奴统领终于意识到了问题,忙大声的号令道。

那些匈奴人这才赶紧勒马而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得冰面上咯吱作响,先是出现了一条细如发丝的裂缝,紧接着急遽扩大,哗啦几声,已经将河面上的坚冰条条割裂开来。

“儿郎们!跑!快跑!”眼看着那裂缝延伸到了自己脚下,那匈奴统领赶紧下令。此时局面已经失控了,只能尽量逃命了。

一切却都已经晚了。

终于,只听轰隆一声,河面上的冰块完全碎裂开来,一众匈奴人马尽皆掉入寒冷的河水里。

那汶水有数丈深,匈奴人又处在河中心,自然遭遇了没顶之灾。

陆机只见那些匈奴人在冰水中扑腾不已,惊恐万分的号叫着,可怜这些游牧民族根本不会水性,很快便连人带马都沉入了浑浊的河底。

唯有那个年轻的匈奴统领,依旧是一副冷酷的神色,回过头,目光泠冽的盯着陆机看了一眼,这才无可奈何的沉入水中。

陆机觉得他神色凛然,有种直透人心的力量。

陆机见到这一幕,避过眼去,颇有些不忍,而一旁的胡也先却兴奋的无法自制。

他大笑着走上来拉住陆机问道:“士衡啊,你真是神了,你怎么知道这冰面会破呢?不费一兵一卒就让这些匈奴人死无葬身之地,真是太痛快了!”

“此时已近三月,一路行来,河流均有化冻迹象。我们过河也得下马,小心翼翼前行,此地虽然偏北,但是这么多人马,铁蹄践踏而上,自然会震碎冰面。只是此计甚毒,杀人如此之多,颇令我不忍。”陆机眉头微皱的说道。

“诶!士衡啊!你这还是妇人之仁,战场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对敌人慈悲就是对自家兄弟残忍,哪还能管这么多!要是我,自然是这些该死的匈奴人杀得越多越好!”胡也先喜形于色的说道。

“歼灭这小股匈奴人于大局无关紧要,前面的匈奴大部才是我们的心腹大患,算着时间,我们的后部人马应该也快到了,我们还是尽快追赶要紧。”陆机依旧神色严峻的说道。

说话间,果然听到后方人马隆隆,后面的兵将也都赶了上来。

此时东方已经泛白,胡也先禁不住打了个哈欠。

“陆中郎,将士们辛劳一夜,不稍作休息吗?”胡也先有点疲倦的问道。

“此乃非常时期,如果我们不赶紧牵制住匈奴大部,只怕卫司空那边会腹背受敌,情况危矣!”陆机冷峻的说道。

“只是苦了这些并州弟兄啊,疲兵作战,怕是追上了匈奴人也打不过吧。”胡也先素来爱惜士卒,继续进言道。

“唉,现在也没办法,情况这么坏,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等到追上匈奴人,再让弟兄们休整吧。不行动迅速,要是有漏网之鱼,跑过去通报消息,匈奴人事先防备的话,只怕我们的行动就会失去意义了。”

陆机无奈的说道。

陆机望了眼已然恢复平静的汶水河面,只见浮冰数块,水面波澜不起,已经不见匈奴人的任何踪迹了。

看来那气宇轩昂的匈奴将领也已经成了水底亡魂了,陆机有点惋惜的想到。

就这样,陆机等率领数千云中守军,星夜兼程,一路向北追踪着。

风餐露宿,烟尘浩荡。

直到两天后,在临近雁门郡地界,陆机诸人才终于又发现了匈奴大军的影子。

“匈奴人有十万之众,还有依附的一些羌氐和其他胡人,车马隆隆,遮天蔽地,正朝楼烦城而去。”回报的斥候说道。

“楼烦?这些匈奴人不直奔雁门郡而去,取道楼烦干嘛?”陆机很是奇怪。

“想是因为楼烦存放着我们的大批粮草?”胡也先分析道。

“兵贵神速,匈奴人既是回扑,就应该直取雁门郡才对。匈奴人多,卫司空就算已经攻下了雁门城,只要围住了城池,粮草不入,卫司空他们也坚持不了多久。”陆机摇了摇头。

“说的也是,那这些匈奴人为啥还要大费周章的绕弯子呢?”胡也先也疑惑了。

“只有一个可能。”陆机目光沉毅的说道。

“那是?”

“想是北边还有匈奴人畏惧的其他势力,他们是打算以楼烦为基地,做长期抵御的打算。”陆机凝重的说道。

是什么势力能让这些如狼似虎的匈奴人都畏惧不前呢?胡也先不禁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一五五章 楼烦之围

匈奴人进攻楼烦的消息,让陆机和胡也先均陷入深深的不安中。

陆机和胡也先急索地图来观看。

从楼烦往雁门,尚有一两百里,中间是阴莞、马邑、中陵、善无等边境重镇,排列成一线,牢牢的构筑着并州北部的边境防线,相传还是先汉飞将军李广构筑。

只是如今这固若金汤的北境防线,显然已不能阻挡胡人南下的铁蹄。

如今,楼烦又将易主,远处匈奴人进攻楼烦的喊杀声正不绝于耳的传来。

“士衡,这楼烦之围,我们到底要不要去帮忙解了!”胡也先听得外面的厮杀声,按耐不住性子,急躁的问道。

“楼烦城小人寡,匈奴以十万之众猛攻,非是我等能够解救的。此时卫司空那边战况未明,当下之计,需存蓄实力,以备接应。也先,你率领军队去往周边的山阴、汪陶等地游击,收编散勇以策接应。切记,不要与匈奴人正面相抗。”陆机神色凝重的交待道。

“这个包在我身上,我胡蛮子原本就是凉州蛮族出身,打野战那是我的拿手戏。”胡也先把胸脯拍的砰砰响。

“只是陆中郎,听你这语气,你不打算和我一起去?”胡也先想起了什么,关切问道。

“嗯,卫司空那边安危未明,我要去助他一臂之力。”陆机目光沉毅的说道。

“那不行!士衡,现在前边都是匈奴人,你一介文士,要去也是我胡也先去!”胡也先激动的说道。

“也先,你也看到了,我虽是文士,却身负玄学,虽然宗门有戒令,不许将玄术施与常人,但此乃非常时期,我也顾不得许多了,你放心心,我可自保无庾,如果事情危机,我还能拼死救下卫司空。”陆机冷静的分析道。

“那我要和你一起去,卫司空本来也是令我护你安危的。”胡也先坚持道。

“不行,我要施展匿踪术,如此才可避开匈奴人的耳目,带上你反而不便。再说了不是交代你收编溃散的部众吗,这也是极其紧要的工作。匈奴人已经势大,我们必须要存蓄实力,做好相持的准备。”陆机的语气平静如水。

“这……”胡也先无言以对。“那你定要平安回来……”

过了半天,胡也先才郑重的说道。

“你放心。”陆机淡淡的说着,也不着盔甲,轻身步出了营帐。

胡也先看到,在这一瞬间,陆机似乎又恢复了以往淡定自如的气质。

“还不给陆中郎备马!”胡也先扯着嗓子一声大喊,他觉得自己的喉头似乎有些发哽。

一名兵士将陆机的战马紫骁牵了过来,这赤红色的汗血宝马似乎也预知了此行的凶险,仰天长啸了一声。

陆机利落的翻身上马,勒住缰绳,轻声念道:

“太上使我,隐匿无踪!”

胡也先大睁着双眼。他只见陆机人马悄然一动,虚影重重,很快便不见了踪迹。他已不是第一次见到陆机的神通,但还是忍不住惊异的赞叹一声。

陆机这边凝神守魄,意念早已和身下的战马紫骁凝为了一体,他能感觉到紫骁的心跳、脉搏和呼吸,能感知到紫骁强劲的体魄和条条暴突的肌肉,随着马蹄起伏的节奏张弛贲动着。

他的感官也变得更敏锐了,他能感觉到马蹄下松软粗粝的土地,能从全身的毛发中感知到空气中流动的微弱涟漪,甚至能从迎面来的风中嗅到远处敌人的气息,各种细微的声响也源源不断的传入他的耳朵。

他闻到了沙土和水草的清香,也闻到了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甚至还有胡人身上那独有的膻腥味,不知道为何,他竟觉得这气息让他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他也能听到远处各种噪杂的声音。有汉人的、有匈奴人的,还有许许多多别的听不懂的胡人的语言。

“撮尔小城,竟敢抵抗!儿郎们!冲进去,杀光他们!一个不留!”一名匈奴的统领粗暴的呼喝着。

“杀!杀!杀啊!去死!猪仔们!”胡人们狂妄叫喊着,如潮水一般涌进了楼烦城里。

而楼烦城里的守军,便是无力回天的深深绝望。

“战事非吾所能左右,好男儿何惜遽死!”守城的晋将衣甲褴褛,他挥舞佩剑,在城头战至最后一刻,直至敌人四合,这才慷慨激昂的喊出遗言,抹颈殉国。

见晋军守城主将自刎,那些匈奴人更是如同红眼的野兽一般一哄而上,为争夺军功,拉住那将领的尸身撕抢不已,一个个拔剑挥刀,将那尸体割裂成了无数块。

陆机印象中也只见过那位将领一面,似乎是卫瓘手下的一名偏将军,名叫李贤还是李显的,没想到竟有这等慷慨赴死的气概。

陆机不觉眼眶一热,体内热血暴突,很想奋蹄而上,将那些匈奴人踩个稀巴烂。可是,他残存的理智却告知他,如果逞这匹夫之勇,于国于家,并没有半分的用处。

陆机努力的克制着自己体内勃发的冲动,在人群中左冲又突,激昂的前进着。

他见到匈奴人里外重重叠叠的将楼烦城围得死死的,密密麻麻如同一片狂暴的蝗虫。楼烦城外,也尽是匈奴人的军营和大帐,铺天盖地,防线绵延近十里。

除了匈奴人,还有无数的氐人、羌人、毛人、鲜卑人、乌桓人以及其他形形色色各种胡人和少民混迹其中。他们形态各异,穿着也各不相同,有高有矮,甚至有的面目肤色也和中原人大异。

但无一例外的是,这些胡人浑身脏臭,而且大多毛发蓬垢,看上去十分凶暴,极不好惹。

当然,也有许多被匈奴人俘虏的汉人被押解其中。他们一个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妇孺老幼,均被粗暴对待,和猪狗无异。有的被关在圈牢里,有的赤裸着被绑成一线,和牛羊驱赶在一起,稍有抵抗,不是被一顿毒打,就是被粗暴的砍死。

陆机在这人群中飞快的穿行着,一幕幕人间惨剧让他血脉贲张,他只得一再的压制心中的冲动,奋蹄奔驰,激烈的踢打在土地上,发泄着自己的怒火。

好在有匿踪术掩饰,无论是这些胡人,还是汉人,都看不到陆机的身影。他们可能只觉得一阵深色的阴影一闪,如同一阵风过。

陆机穿过浩浩荡荡的人海,终于来到了匈奴大军的边缘。在这里,却有更多的汉人民夫劳役被驱赶着在挖掘深堑壕沟,那些壕沟深可及丈,更有数丈之宽,规模大得吓人,根本就不像是用来防备人类的军队一般。

民夫们挥汗如雨,铁锹一下一下的插入土中,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第一五六章 大战平城

陆机不敢稍作停留,一路向北疾驰。

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

并州北部的原野上,全是流徙的各色胡人,其中大部分是匈奴人,也有一些其他的鲜卑、羌氐等小股胡人。

他们洗劫村镇,攻陷城池。如同铺天盖地的蝗虫一般,扫荡而过。

从楼烦到善无,十城有九城尽皆为胡人所占。

陆机一路看够了太多的人间惨剧,有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被胡人残暴的砍杀于郊野,有刚出生的婴儿被弃掷路旁,有十八九岁的少女,被胡人绑成一线,如同两脚羊一般驱赶……陆机觉得自己的心都已经冷到了极点。

有无数次,他想脱缰而出,去解救,哪怕一个百姓。可是,他不敢忘记自己身上的使命,只得一次次的压抑自己心头的冲动。

就这样,陆机昼夜不息,足足奔驰了两百多里,终于在一天一夜后抵达了雁门城附近。

可是,隔着老远,陆机就察觉出了不对劲,整座雁门城虽然城池严整,却死气沉沉,不闻一点人马之声,透漏出一股极为压抑的气息。

陆机想前去探个究竟,策马朝城门奔去。整条官道上却一个人影都看不见,临近南门才发现,这雁门城早已城门大开,里面空荡荡的,显然已经成了一座空城。

发生什么事了,卫司空他们呢?麾下八万的大军呢?陆机心中疑虑重重。

陆机在城门口绕了一周,只见各种守城的器械辎重都被杂乱的丢弃在一旁,城里面也乱糟糟的,居民的家具物什也都扔得到处都是,显然走的都很匆忙。

陆机一无所获,出得城来,这才终于在一处荒僻的小道上见到一个神色惊慌的老者。

陆机忙策马向前,却把那老者吓得往草丛里直钻。

“老丈莫怕,我是汉人。”陆机忙大声的招呼道。

“这位……将军,你怎么还在这啊?”那老者打量了陆机几眼,见他面容清雅,虽是文士打扮,但骑着高头大马,应是随军的文官,忙口呼将军。

“老丈,这城里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人都跑了,守城的卫司空呢?”陆机问道。

“你说的是咱们汉人的那个大汗……不,大将军?”那老者理了理思绪,显然这城池易主太快,当地的百姓都有点无所适从。

“跑……撤了!昨天就全撤了,要不是我老汉跑不动,我也跟着他们跑了,还是咱汉人的长官对咱好啊,起码不会乱杀人……”那老者惋惜的说道。

“他们往哪去了?”陆机忙追问道。

“将军,大军都往平城去了,从这往东大概九十里地。”

“这雁门城高大坚固,正是易守难攻的好地方,大家为什么要弃城而跑呢?”

“将军,你还不知道啊,‘它们’要来了啊!”

说到这里,那老者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它们?它们是谁?”陆机心中的疑虑更大了。

“‘它们’来了啊,要活命就得快跑啊!”没想到那老者光是提起来就已经吓得魂不守舍了,他浑身发抖,激动的大喊着,竟吓得跳起来一溜烟的朝小路上跑去了。

陆机想追上去再问问,但是见这老者如此惊慌,估计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平城在雁门的东边,早就已经是匈奴人的据点,卫司空为什么会往那去呢?

陆机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便不再猜测了,再次念动符咒,使出匿踪术,疾驰朝东而去。

九十里地的距离,不过是半天的时间。

陆机又一次穿过匈奴人的营寨,穿过那一幕幕血腥的人间惨剧。陆机尽量堰塞自己的视听感官,不让那些哀嚎、抽泣和空洞无助的眼神干扰到自己。

他深深的觉得自己无能为力。在这样的环境中,再热血沸腾的人,也只能逼迫自己冷漠下来,假装无视这世间的惨痛。

陆机麻木的奔腾着,他有点后悔自己的决定了,原来那些贵族的风花雪月,和这炼狱一般的普通人间,根本就是两个世界。以前他总是想以天下为己任,现在却觉得,这天下二字,竟有万钧之重。

时世如此,自己只是一介无足轻重的小官,依附于人,又能让这个世界,做出什么改变呢?

陆机陷入内心的痛苦叩问中,他原以为自己能这样再一次悄无声息的到达目的地,只是这次还没有到平城时,便已停了下来。

他发现自己胡思乱想间,竟已不知不觉的陷入了一场战争中。

他猛然惊醒,耳边早已厮杀声不断。

乒乒乓乓的金戈击打之声,和着呼呼的风声,马匹的嘶鸣声,或恐惧或勇敢的呐喊声,混杂在一起,糟乱无比。

陆机忙放眼四顾。

只见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群,全都混战在一处。

他好不容易才看清了一方的旗番,上面写着繁复的‘卫’字,且穿着统一,全是晋军的番服,应该就是卫瓘手下的兵马了。另一方的人制服杂乱,装备也良莠不齐,但是却一个个高大粗犷,凶悍无比,不用说也知道是南侵的匈奴人了。

四处全是不断冲击的骑兵和肉搏的步兵,处在人群之中的陆机见不到战场的全貌,也无法判断这场战争的规模。但是,从周围的情景来看,这条战线上的晋军明显是处于劣势之中。

匈奴骑兵的数量远远要超过晋人的骑兵,而且马匹和作战能力也明显更强。晋人精锐的骑兵几乎已近死伤殆尽,剩下的一些和步兵们组成一个个十数人的防卫小队,被匈奴人彪悍的骑兵包围着。

那些匈奴骑兵不时发动冲锋,从四翼不断的包抄着,晋人只能不断地缩小阵型圈,被动的防卫着,已然失去了进攻的能力,且伤亡还在不断地增加。

陆机看到,这边指挥晋人作战的是云麾将军张昶,他周边虽有亲随的数十名骑兵相助,却也已经是陷入了苦战,被几个匈奴的小统领围困在一处洼地里,腹背受敌。

将领既已自顾不暇,也根本就不能指挥军阵破敌了。

而匈奴人这边则是一个须发枯黄的麻脸统领,他勇猛无比,手拿一柄长戟,正带头不断冲击着张昶的主将阵地。

就在顷刻间,又有两名晋人轻骑兵被那匈奴统领用长戟捅穿胸口,挑飞出去,张昶手下的护卫皆是心惊胆裂,畏惧不已,斗志完全被碾压。

“掩护张将军,突围!突围啊!”一旁的一名年纪稍大的偏将还在不断的呐喊着,鼓动骑兵寻找突破口。

“王叔,形式已然如此,尽人事,听天命耳。让将士们自行逃脱去吧。”张昶悲叹一声,挥剑将一名冲到眼前的匈奴人斩杀。

他的胸襟尽皆为鲜血染红,连身下的战马也已多处受伤,看来已支撑不了多久,打算放弃了。

就在这当口,那匈奴统领已带着两名亲随直冲张昶而去,他长戟横扫,劈开拦路的两名骑兵,势若风雷一般击向张昶。

张昶忙奋力举剑一挡,格开他这凌厉的攻势。

“这娘们汉将就交给老子了,你们杀别的去!”那匈奴统领蛮横的对身旁的亲随一嚷,攻势却没有停下来,不断地朝只有招架之力的张昶挑击着。

张昶本就是位年轻将领,生的儒雅。被这匈奴人羞辱为娘们,自然气得青筋暴露、脸色通红,也忙举剑不顾一切的大挥大砍起来,两人战做一处。

陆机见张昶急火攻心,气息紊乱,显然已中那匈奴将领的激将法。没几回合,便已被那匈奴人挑中了大腿,血流如注。

不行,必须出手了。陆机心下一沉,往腰间的佩剑摸去。

第一五七章 刺杀敌酋

战场上马鸣萧萧,黄尘漫漫。

被匈奴人重重包围的汉人将士正陷入一场苦战。

尤其是战线的指挥官张昶,虽身先士卒、浴血奋战,但是已被该部匈奴的统领盯上,他手下的亲兵试图突围数次,均被匈奴人拦截。

此时,那麻脸的匈奴统领正率领亲随围攻张昶,试图将他活捉。

张昶已浑身是血,大腿上更是被那匈奴统领扎出一个大口子,皮肉外翻,看得人惊心不已。而张昶却依旧在勉力支撑着,为大军争取最后一丝的活命机会。

陆机已经看不下去了,他身形一动,借着匿踪术的掩护,径直朝那嚣张的不可一世的匈奴统领疾驰而去。

那匈奴统领长戟大开大合,一招披云见月,携风雷之势当头而下,意欲将张昶劈于马下,张昶忙奋力举剑上挡,架住那匈奴统领的攻势。

可是那匈奴统领有万夫不当之勇,再加上长戟的力道极大,张昶力有不逮,招架困难,被他越压越下,那长戟刀刃几乎要逼近张昶的鼻梁。

“好!好!杀了他!这娘贼的汉将!杀了他!”围观的匈奴人气焰嚣张的替那统领鼓劲着。而张昶的亲兵们想要去替张昶解围,却全都被匈奴人截住,无法施救。

此时陆机已经悄无声息的逼近了正在角力的两人,没有一个人能发现他的踪影。趁着两人相持的瞬间,陆机脚尖一点,身子如同脱笼之鹄一般飞离了战马。

陆机人一离马,匿踪术便自动失效了。但是此时他身影极快,在空中一旋,整个人如同利箭一般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朝那匈奴统领疾射而去。

“恭王子!小心!”围观的匈奴将领中亦不乏异能之人,见一道白光直刺他们的统领,忙大声地提醒道。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陆机身影飞速的旋转着,利剑直抵那匈奴统领的后心,他的家传宝剑‘麟影’锋利无比,斩钉截铁亦不在话下,那匈奴统领纵使身着重甲,在陆机看来,也如同刺入豆腐一般。

只听得轻微的‘噗’的一声,那长剑没根而入,又从那匈奴人的前胸贯穿而出。

那匈奴人不可置信的低下头,望着自己的胸口,先时只见到一个银色的白点,正诧异间,整根长剑已经直贯胸口,鲜血马上爆裂而出。

“啊!”他吃痛的一声惨叫,双目暴突,抽回长戟疯狂的朝身后砍去。

陆机早已防备,身子向后一翻,跳开几尺,恰恰的避了开去。

那匈奴统领还想追击,可是毕竟已经受了致命之伤,加之急火攻心,喷出一大口鲜血,脸色瞬变,脑袋一歪,身子已经软了下去。好在手中还有长戟支撑,躯体虽然没倒,但魂魄已散,显然已经死了。

陆机见他双目爆睁,面色黑紫,俨然是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恭王子!”

“少统领!”

周边的匈奴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见他们的统领忽然之间便被一道白光击穿,身死神灭,顿时悲痛欲绝,几个高阶的匈奴大将忙抢上来扶住那匈奴统领的身子,一人还不住的摇晃着他的躯体,想让他振作,可是那匈奴统领已经死透,又哪还能复生。

“恭王子!天失我少主!”一名匈奴大将仰天长叹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天失我少主!”周遭的匈奴人也纷纷悲号着,战场上顿时一片悲愤之气。

主将已死,那些匈奴将领则忙抬着那死去统领的躯体,仓皇的向北边撤去。

陆机虽出身吴郡军门,又经历了东吴灭国之战,一路颠沛流离,但此前毕竟一直是一介文士,没有亲上战场。所以这竟是他第一次主动杀人,虽轻松得手,但是心下却也紧张的不行,见到那匈奴统领死的惨状,更是心乱如鼓,突突不已,脸上也渗下惨白的汗珠来。

“将士们,匈奴人统领已死,这是天要灭他匈奴,反攻的时机到了,给我杀啊!”张昶最先反应过来,忙举剑振臂一呼,鼓动手下的兵将反攻。

“杀啊!杀光匈奴人!”汉人将士们受此鼓舞,一个个又迸发出高昂的斗志,如复仇的虎狼一般向周围的匈奴人攻去。

那些匈奴人连日作战,本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此时见他们的统领意外暴死,正在惊魂不定之间,加之指挥作战的将军们都护送那统领的尸体回去了,一时群龙无首,又惊又骇,纷纷被汉人兵将击溃开来。

战场的形式突然间又向晋庭这边倾斜起来。

陆机还愣在首次杀人的震撼中,站在那里一时不知所措。张昶已经兴奋的赶了过来一把拉住了他的身子。

“士衡兄!你是天上的仙人吗?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这危难,又是从哪冒出来的?这次真是多亏了您的救命之恩!先前他们说你身负绝学我还不信,这次我可真是开了眼了!”张昶激动万分,拉着陆机一个劲的说道。

陆机被他一晃,这才回过神来,见他说的夸张,一时也懒得解释,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他见四周的攻势已经反转,汉人士气高涨,匈奴人则阵脚大乱,开始败退起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张将军,我是从雁门过来的,你先别问我了,我比你疑问更多。现在有更关键的问题,卫司空情况怎么样他人在哪里?”陆机关心卫瓘的安危,忙向张昶问道。

“唉,我们本是想向东行军,前往平城,没想到沙暴肆起,撞进了匈奴人的埋伏圈,腹背受敌,极为被动。大军被他们割裂开了,卫司空应该是在东边,我也不清楚他那边现在怎么样。我们兵分三路,他身边的大将不多……”张昶忧心忡忡的答道。

“怎么竟到了这种地步。”陆机不由得眉头紧锁。

他忙四下一望,想要寻找自己的坐骑,可是四处都见不到那赤红色汗血马的影子。刚才陆机匆忙间飞身而起,战场上又极为杂乱,没顾上那汗血马。也不知它是被愤怒的匈奴人杀死了,还是被人群给冲乱带走了。

陆机心悬卫罐,忧心不已,也顾不得再寻找那汗血马,忙抽出宝剑往空中一抛,那麟影剑挽了一个刁钻的弧度,稳稳的停在半空。

陆机也顾不得暴露玄术了,忙飞身而上,轻盈的落在那一寸来宽的剑刃上。

“张将军,匈奴人声势浩大,人数倍多于我,现今虽一时自乱阵脚,我军久战终非敌手。我要先去护卫卫司空,你带领将士们且战且退,来东边汇合。”陆机向张昶交待几句,便御剑拔地而起,在半空稍作停留后,朝着东边的中军大帐而去。

第一五八章 逼至绝境

平城是雁门郡东部重镇,四面环山,中间是一狭窄的盆地,位于汉地边缘,实为全晋之屏障、北方之门户。

平城北部为阴山,南部为太行山,且扼幽云州界之咽喉要道,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有“北方锁钥”之称。

此时,中郎将陆机正御剑在盆地上空疾飞。他忧思重重,努力的辨别着地面上的动静,试图找到大司空卫瓘的身影。

只见此时所处的是一个东西走向的峡谷,地面上卫府兵正与匈奴大部激战正酣。匈奴人事先设伏,占据了南北的山地,再加上人强马壮,占据了绝对的优势。而卫府兵长途跋涉,地形不熟,腹背受敌,正受制于人。

亏得卫瓘所部平时军纪严明,训练有素,才能在此危机时刻勉力维持军队没有溃败。但照此下去,败退也是迟早的事情了。

陆机只见到几匹匈奴快马正拉着一架辕车在战场上疾驰而过,数名匈奴大将骑马护卫左右,那辕车上放置着一具尸体,正是刚被陆机刺杀的匈奴统领。

“恭王子殡天!天失我少主!”一名匈奴大将高声悲怆的大喊着,让士兵们回避。

那些匈奴士兵,听到这个消息,显然都吓了一跳,纷纷避开跪伏在地,泣啼哀嚎,有些匈奴人甚至情不自抑的想要去拉住那飞驰的辕车,却被护驾的匈奴大将一马鞭抽开了,战场上顿时一片混乱。

趁着匈奴士卒慌乱无措之际,汉人士兵奋起反攻,一时间竟有扭转局势之态。

可惜战场上人吟马嘶,黄尘滚滚,稍远的地方陆机也看不太清具体的情形,想要找到卫瓘的踪迹也分外困难。

反正也没有头绪,他只好跟着那辆辕车一路向东。心想正好也看看,那辕车上拉着的尸体到底是谁,那些匈奴人又要把他带向何方。

陆机就这样隐匿在漫天沙暴中,跟着那架辕车往东而去。只见辕车所到之处,匈奴人俱是一片哀嚎。

地面上的军马浩浩荡荡,绵延不绝,此时混战一处,更是显得规模巨大。

没过多久,陆机便发现底下的地势更加开阔了,显然已快到平城外围。这边聚集的双方兵马更多,只见黑压压的军队几乎将这城外的空地塞得满满当当的。

由于地势较平,沙暴没那么浓密,视觉也便更加清晰。陆机终于见到了竖着‘卫’字大旗的中军所在,数百名骑兵和步兵正摆成一个偃月阵,背靠山壁,有条不紊的抗击者匈奴人的攻势。

那阵形的中心是一须发花白的老将,手持重剑,骁勇异常,不用说自然便是主将卫瓘。

卫瓘虽被偏将们团团护住,每每却还要率先冲杀,给人以老当益壮之感。

可是卫府兵毕竟是疲兵作战,又陷入了匈奴人的包围圈中,虽然卫瓘沉着应对,但还是十分被动。

匈奴人四面围住了卫瓘的大军,且派遣骑兵纵深冲击,将卫部各大营条条分隔开了,就是卫瓘中军所在的主力,此时也是三面受敌,只能用步兵为主的偃月阵的盾牌和长矛来化解骑兵的冲击。

可是匈奴人不断侵扰阵型的侧翼,随着守阵士兵的伤亡,阵型已越来越难维持。

陆机再四处一看,只见在一处土坡上也竖着匈奴人的中军大旗,上书一‘汉’字,听说这匈奴大汗刘渊攀扯上蜀汉后主刘禅,妄自称国号为汉。看来那应该就是匈奴人的主帅所在地了。

就在陆机思衬间,只见那战场上忽然杀声大作。陆机忙定睛一看,原来那匈奴人竟不知何时已派了一队人马攻上了卫瓘主力背靠的小山上,从上往下砸下无数石块和箭矢来。

卫部士兵手中的盾牌挡不住石块的攻击,一时被击伤无数,阵型被割裂开几个口子,一时破绽大开。

更凶险的是,那匈奴骑兵立时组建了一队精锐的轻骑兵,更不知从哪弄来数十头大角野牛,排成一个楔形长阵,以野牛开路,径直朝偃月阵中心的卫瓘攻去。

那野牛皮糙肉厚,双角更是有一米多长,硕大无比,又拱又撞,卫瓘的偃月阵士兵被他们拱倒无数,借着这一攻势,匈奴的轻骑兵如同一把利剑,更是将原本就已阵脚大乱的偃月阵攻开一道缺口,眼看卫瓘处境已十分危机。

“守住!守住阵型!保卫卫司空!”卫瓘身旁的骆甲、李秀村等大将忙高声呼喝着。

“不可!不许擅动!每人守住自己的阵脚!擅动着斩无赦!”卫瓘见骆甲他们试图调动众人护卫自己,忙大喝一声制止道。

可是,那匈奴骑兵在大角牛的相助下,无坚不摧,在卫部大军的阵营里如入无人之境,偃月阵中的士兵早已胆颤心惊,就差临阵脱逃了。

陆机见形势危急,也是心惊不已,忙从半空疾射而下,朝那狂奔不已的野牛群飞去。

“天清地灵,运火随心!”

陆机口中大喊,念出一个召火咒。

随着他掐诀一指,立时有一道天火霹雳而降,炸在那大角野牛群中,轰的一声,如同火雷爆炸,那火势冲天而起,惊得那野牛群四散而逃,有许多野牛身上更是被大火点着,亡命一般奔逃起来。

由于被火势一挡,那些野牛立时全都掉头,加之被火灼烧,惊鸣不已,直冲身后的匈奴骑兵撞去。

那些匈奴人措手不及,纷纷被撞了个人仰马翻,攻势自然也就被完全化解了。

卫部的大军见匈奴人突然大乱,立时人马一振,又重新组织好了阵型。

而趁着这一功夫,陆机也已经翩然而降,来到卫瓘身边。

“司空大人,您别来无恙!”陆机见卫瓘衣冠不整、浑身是血,插着五六只箭矢,连脸上都已挂伤,不禁心头一酸,忙附身下拜。

“士衡!不必多礼!我说怎么这天火突降,杀退牛群,原来是你来了,这就难怪了。”卫瓘忙一把拉住陆机,欣慰的说道。

“陆机来迟,让恩师受惊了。”陆机郑重的点了点头。

“士衡,多亏你来得及时啊!我等一败涂地至此,十万大军毁于一旦,已被逼至绝境,退无可退,本来我都做好玉碎的准备了。”卫瓘眼含热泪,动情的说道。

“恩师,您是大晋的国之砥柱,局势事在人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做这等打算!”陆机忙宽慰道。

“大丈夫当马革裹尸,死在沙场也算死得其所。我们已经被围困了,覆灭是迟早的事,要被匈奴人掳了去,一世英名毁于一旦,还不如拼了这条老命!”卫瓘决绝的说道。

第一五九章 战略撤退

战场上的局势依旧胶着不已,在暴走的大角野牛的冲撞下,匈奴骑兵损失不少,暂时化解了匈奴骑兵这一波凌厉的攻势。

但是陆机和卫瓘心里都很清楚,敌我双方力量悬殊,相持之下,只怕早晚会遭遇惨败。

卫瓘更是起了玉碎之心,决心与匈奴人死战到底。

陆机不觉忧心如焚。卫瓘是卫部全军的灵魂所在,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全军覆灭就是在所难免了。

到时候,并州失去了抵抗匈奴南侵的劲旅,胡人的铁蹄就会长驱直入,无所倚靠的汉人百姓将会任人屠戮,那他这一路上见到的惨剧,恐怕会更加在整个北方蔓延开来。

“恩师,大丈夫虽然舍身取义,但须以江山社稷为重,慷慨战死除了邀个虚名,于国事无益。兵者讲究能进能退,以全局为重,并不在乎一时一地的得失,方能置之死地而后生。”陆机诚恳的劝慰卫瓘道。

“士衡,你是不知道。我们已经被重重围困了,从这往南,楼烦、阴莞、马邑、中陵、善无等地,俱皆为匈奴人所占,我们已经无路可退了。”卫瓘语气清淡,反倒有点释然地说道。仿佛他说的并不是关乎全军生死的大事,而是一件无足轻重的见闻一般。

“怎么会弄成这样,恩师,你不是要实行迂回的战略进攻吗?我从雁门城过来时,只见赤地千里,荒无人烟,您为什么弃坚城不守,反倒被匈奴人占据了战略根据地呢?”陆机不解的问道。

“士衡,连你都不知道吗?你从雁门郡过来,难道都没见到那些东西?”卫瓘吃惊的反问道。

“那些东西?”陆机不明所以,在雁门城外,他就听那个逃难的老者提到过‘它们’,可是当时还以为是那老者被匈奴人吓破了胆,可是现在又从围观的口中听到。连处变不乱的卫瓘都谈之色变,看来肯定不是指匈奴人了。

“原来你还不知道……”卫瓘的语气变得有些悲凉。

“是鬼方……鬼方人在漠北出没了,所以匈奴才会倾巢而动。在雁门城时,就不断有逃回的人散布鬼方的消息,闹得人心惶惶,派出去探听的消息的斥候也是一个都没有回来,将领们不知所措,士兵们也到了崩溃的边缘,每天都有将士逃亡,各种异端邪说流布于军营,屡禁不绝。”

“所有人都是两股战战,实在坚持不住了,本将只能带领大军战略转移,谁知沿途的城池尽皆为匈奴所占,我想往东走,不曾想又一头撞进了匈奴人的埋伏圈,才会陷入今天的末路。”卫瓘无奈的说道。

“这鬼方,究竟是何方鬼怪,竟有如此大的威慑力”陆机吃惊不已,忙追问道。

“并不是鬼怪,这鬼方是生活在漠北的半……”

卫瓘刚想解释,却只听到不远处轰隆两声炮响。打断了卫瓘和陆机的对话。

陆机等忙抬眼一看,只见匈奴人用火炮驱逐来了更多的大角野牛,如奔雷之势一般朝卫部士兵的阵营里冲撞过来。

这些大角野牛体型比之前的还要高大许多,两只上扬的巨角如同坚挺的石柱一般直插天际,双目通红,如同铜铃,条条虬扎的肌肉如同山包。

这些大角野牛在军营中如入无人之境,横冲直撞,所到之处无不是人仰马翻,惊喧一片。

卫府兵无人敢上前阻挡,纷纷丢盔弃甲,如同潮水一般溃败而逃。

“这些野牛,分明不是自然所成,也非人力可养!这匈奴人是从哪弄来这么一群魔物?!”卫瓘也大惊失色,对陆机说道。

“此时顾不得许多了,恩师,我来想法子攻退它们。恩师你快带领主力往东南撤退,我已让胡将军去山阴、汪陶等地收编残部,占据城池以为接应,相信他定能不负所托。您带领大军去那边与他汇合,以期重整旗鼓。”陆机修眉一拧,横剑在手,决绝的说道。

“士衡,此时不比往常,战场凶险万分,况且这野牛群似非人力可控,绝不能让你一人孤身涉险!”卫瓘忙制止道。

“恩师,你说得对,大丈夫马革裹尸,亦算死得其所。我陆机于时局无足轻重,若能为大军争取撤退时间,岂不是大功一件。”陆机说着,脚尖一点,腾跃而起,径直朝来势汹汹的野牛群飞去。

“士衡!别去!”卫瓘大喊着,还想追上去阻止。

“卫帅,陆中郎说得对,您当以大局为重啊。再说陆中郎他身负异术,神鬼莫测,定能平安归来。我们还是先暂退为上!”一旁的偏将骆甲、刘秀村等人忙拉住卫瓘劝解道。

卫瓘无奈,只得回身大吼一声:“全军听令!变锋矢阵,向东南突围!”

随着卫瓘一声令下,全军迅速变阵,以轻骑兵为先锋,重甲兵殿后,急速的沿着河道往东南而去。

由于卫瓘军队阵型严整,匈奴人一时竟无法有力的阻挡。

而陆机这边,他已来到那山包一般的大角野牛群前,再次驱动召火咒。

“天清地灵,运火随心!”

可是,随着火焰乍起,那些野牛却似乎并不怎么害怕,而是快速一拱,从火焰中冲了过来。

陆机心下一惧,没想到这些野牛竟不怕火烧。只得腾身而起,避了开去。

话分两头。

匈奴中军大帐这边,黄髯碧眼的匈奴可汗刘渊正翘首而立,密切的注视着卫部大军的动向。

听到属下回报卫部主力人马正向东南方突围,不由得暴怒而起。

“都是废物!卫瓘已被我围困三日,早已是强弩之末,这么一支残军败将,你们都能让他跑路?阿合鲁!着你即可带本部精锐追击掩杀,务必要将那卫瓘老贼生擒来见我!”刘渊对身边一名魁梧的匈奴将领吼道。

那将领刚领命而去,却只见一对人马神色肃穆的护辕车疾驰而来。

打头的匈奴大将和连赫赫一见到刘渊便附身而跪,悲声说道:

“拜见可汗!恭王子殡天,天失我少主!”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刘渊听闻此言,如遭五雷轰顶,瞪眼问道。

“可汗!属下护卫不力,恭王子为一道白影所杀,溘然殡天!”和连赫赫头伏于地,哀泣不已。

“一派胡言!白影怎能杀人!我恭儿神勇非常,有我当年风采,怎么可能会死!”刘渊无法置信,暴怒问道。

“可汗,是真的啊!那白影来去无踪,从天而降贯穿恭王子周胸,王子当场殡天,这是天要失我少主啊!”和连赫赫抬起头,泪流满面的倾诉道。

“怎么会这样……”

“难道是真的天要绝我匈奴吗……”

“此次起事,背叛朝廷,名目不正,看来触动了天怒啊……”

“先是鬼方南侵,亡我祖灵之地,现在王子殡天,这是上天示警啊……”

……

第一六0章 射仙魔箭

“天失我少主!”

“天降惩示!出师不利啊……”

听到恭王子被杀的消息,刘渊周围的匈奴大将和各部统领顿时议论纷纷,四周的匈奴士卒也都面露惧色,匈奴军营里一时人心惶惶起来。

刘渊见手下将士人心恐惧,强忍悲痛走到那辕车跟前,拉起帷幕狠心一看。

只见那躺在辕车上的尸体正是他的嫡长子刘恭,双眉痛苦的紧锁,孔武英俊的面容一片蜡白,胸前有一个可怖的血洞,血水已然凝结,并无半点声息了。

“啊!”

刘渊不觉向天悲吼一声,身子也不由得一个趔趄。

“可汗!”

“可汗保重!”

刘渊身边的将领们忙上前扶住刘渊,一个个面露惶恐。

“啊哈哈哈哈……”没想到那刘渊剧痛之下,竟突然一阵爆笑。

“我匈奴男儿茹毛饮血,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恭儿是两军对战,死在战场上,不愧是我匈奴的好儿郎!死得其所!死得其所!”刘渊仰天大笑着说道。

“可是,可汗,恭王子并非是为敌人所杀,而是天降白光……”那和连赫赫见刘渊举止反常,一阵发懵,忙再次提醒道。

“住嘴!贼奴!你等护卫不利,反捏造这等妖言,其心当诛!来人啊,将这贼奴斩于阵前,以慰我恭儿之灵!”刘渊大怒下令道。

“可汗!冤枉啊!这是天谴……是天谴啊!”和连赫赫忙高声喊冤道,可是刘渊震怒之下,并没人敢为他求情,只得眼睁睁被卫士拖走斩杀了。

“可汗,和连赫赫其罪当诛。现如今我匈奴已失少主,是不是当暂退河西,以为长久之计?”一旁的心腹将领试刘豹探着问刘渊道。

“暂退?我为了围剿卫瓘这老贼,精心谋划数月有余,眼见着就要将他全歼,怎可半途而废!我刘渊又不是只有一个儿子,我还有聪儿、还有裕儿、隆儿……我有的是儿子!传令三军,务必要全歼晋军,为恭儿报仇!”

刘渊眼含泪光,双拳紧握,掷地有声的说道。

“可汗万年!刘汉万年!”远近的匈奴将领见刘渊发令,皆应和着山呼道。

就在此时,刘渊帐下的匈奴国师魁头陀走向前对刘源小声耳语了几句:“可汗,刚才有人来回报,聪王子在云中城外遭到了伏击,和留守的兵士一起全员掉入了冰河,生死未卜。”

刘渊不觉身子一颤,六王子刘聪与刘渊性格最像,谋略武功俱是众人之首,最得刘渊宠爱,听到刘聪也可能已遇袭身亡,几乎要将他这一乱世枭雄击倒。

“是谁干的!”连失两名爱子,刘渊急火攻心,白须乱颤,压低声音悲愤的向那魁头陀问道。

“据属下所想,两位王子都死得蹊跷,想必是晋军中有异能之士相助,若让属下碰着,属下定要将他擒下,以伺大汗发落。”魁头陀眯缝着眼,捏着自己自己金色的长须,目露凶光的说道。

就在匈奴将帅商议之时,陆机那边为阻击野牛群,情急之下连续发动天雷咒,已经崩翻了好几匹大角野牛,闹出了不小的动静,自然也传到了刘源这边的中军大帐。

“可汗,竟然连这半魔化的大角牛都能击杀,那边定然有个翻过筋斗的,就让属下去会他一会。”那魁头陀见远处战场情况异常,便指着动静处向刘渊请命,得到首肯后,魁头陀骑上一匹漆黑如墨的战马,行动迅疾的潜身向那轰雷落地处奔去。

那黑色的战马形如鬼魅,悄无声息。

陆机这边,正疲于应付来势汹汹的大角牛群,这些大角牛如同有钢筋铁骨护体一般,刀枪不入,连召出的天火也很难伤到它们。无奈下,陆机只得连续降下天雷咒,轰击牛群。

此时他正悬空而立,以指做诀,正口诵符咒,招雷唤电。

“天雷轰轰,猛吏真君。承令召请,速降威灵!”

随着陆机素手一挥,立时又有一道天雷轰然而降,在牛群中炸裂开开来。这天雷威力巨大,终于将那目空一切的大角牛惊散开来,那直接被天雷击中的大角牛更是皮开肉绽,当场暴毙。

只是这天雷咒终究是大耗灵力的玄术,陆机接连施展之下,已是满头大汗,累得气喘吁吁,整个人也变得极为虚弱,几乎也到了崩溃的边缘。

可是为了给卫瓘的大军争取更多的撤退时间,陆机只得勉力支撑着。好在他御剑在半空,一般的箭矢刀兵攻击不到,匈奴人见他这般神勇,也都被唬得不敢上前,靠着天雷咒,还有匈奴人军心动荡之际,竟凭一人之力暂时将那凶猛万分的野牛群和匈奴铁骑挡了下来。

陆机又降下一道天雷,终于觉得自己的灵力耗费已经到了极限,整个身子都已经沉重得如有千斤之重,直往下坠。

他回首一望,眼看卫瓘大军已经走远,匈奴人一时追击不上,终于松了一口气,吃力的掉转虚弱的身子,刚想也向东南方飞遁而去,却只觉身子一晃,脚下的佩剑一颤,几乎不曾跌落半空。

幸亏那鳞影剑一声轻微的嗡鸣,立马定住了剑身,稳稳的托住了陆机虚弱的身子。

“我陆士衡今日,也算是拼尽全力了,去吧,鳞影,我们回家……”陆机苦笑一声,刚想驾驭佩剑往回飞。

只听得一阵破空的金石之声,他暗道不好,下意识的刚想躲避,却只觉后背一阵刺骨的灼热,似有东西钻了进来。

陆机浑身冷战,回首一望,只见一枝金色的利剑正射在自己腰上。

箭矢闪着寒光,已没根而入。

是射仙箭,不好……陆机只觉心底一寒。

这射仙箭他只从以前茅山师尊的口中听到过,原是魔族的利器,曾在三界大战上几乎给仙宗玄士造成了灭顶之灾,可是自从妖族和魔族被四大仙宗联手击退后,早已不显于世,没想到在这边陲之地,竟让陆机被杀个毫无还手之力。

陆机的伤口传来一阵锥心刺痛,他脑袋一沉,身体几乎就要失去了意识。

他觉得自己恍如一只断线的风筝一般,轻飘飘从佩剑上跌了下来,在空中无力的飘荡着。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在风中打着旋儿,天、地、山、石、战场、四散奔逃的也牛群、惊惶无措的士兵……

眼前的一切都在围着自己旋转着,上下颠倒不已。

陆机觉得自己的脑袋重极了,也累极了,他眼前一黑,终于失去了最后的一丝意识。

而在一旁,那匈奴的国师魁头陀捋着自己卷曲的金色胡须,眯眼一笑,将那金色的吹筒箭收入囊中,翻身下马,满意的朝陆机那虚弱的躯体走去。

他的战马漆黑如墨,身影十分邪魅。

第一六一章 脱围山阴

卫瓘连夜奔逃,一气跑出一百余里,才吩咐全军在一处山坳里安营扎寨。

稍作歇息后,天便已经放亮了,卫瓘心绪不宁,根本就无心睡眠。

他掀起帷帐,走出营房。

太白星还挂在天边,尚是早春时节,天气如水寒凉。

经过数天大战,将士们早已疲惫不堪。除了站岗放哨的岗卫和负责晨炊的勤务兵,所有的士兵都还在酣梦中,整座军营静悄悄的,只听到庖屋里传来锅碗瓢盆的乒乓之声,空气中甚至隐隐传来了一些米粥的香味。

卫瓘忧心如焚,不时望望北边的动静,沿着营房静静的踱着步子。

他见到两个站岗的哨兵在营房外瑟瑟缩缩的小解,在寒冷的天气里冒出一阵阵腥臊的热气。

卫瓘向来注重军营的纪律,扎营处必然要设茅房。按照平时,围观肯定要叫来他们的百夫长训斥一番,但是此乃非常时期,卫瓘也无心追究,便装作没看到,低着头走过去了。

“属下见过司空大人,连日劳累,大人不多歇息会?”

卫瓘正心事重重的走着,没注意到一旁的军营里搓着手钻出来一名儒雅的将领,见到卫瓘吃了一惊,忙迎上来施礼道。

卫瓘抬眼一看,原来是左将军兼都尉李秀村,他负责军中律令,执掌军纪,是卫瓘的心腹将领。

李秀村银盔白甲,长须如墨,姿容儒雅,观之却自有一股严明的威势。

“秀村啊,我年岁大了睡不着。”卫瓘点了点头,和蔼的说道。

他的步子并没有停下来,继续向北侧的营门走去。

“大人虽为国事鞠躬尽瘁,但也需保重身体。”李秀村心疼的说着,忙跟上卫瓘的脚步。“我是知道大人的心思的,大人定是悬心陆中郎,故而夜不能寐。”

“唉,陆士衡是为了让我部大军顺利脱围,只身一人留下阻挡匈奴牛阵……”卫瓘深深的吐了一口气。

“陆中郎身负绝学,有天人莫测之术,定能化险为夷。”李秀村忙宽慰道。

“但愿如此吧,天时尚早,你怎么也不多睡会?”

卫瓘转向李秀村问道。

“属下已经习惯了,大战过后,将士们疲惫贪睡,但当前大敌环伺,大军尚未脱困,故而天明即要拔营启程,末将训令难行,只能先起来亲自督促各营什伍。”刘秀村谦逊的答道。

“你啊你,都这么多年了,还是这般谨慎。你执法严明,哪次将士们敢违背你的训令?昨天定的是卯正出发,还有一个时辰,让将士们再多睡会吧,前面还不知有什么艰难的局面在等着用他们呢。”

卫瓘长长的嗐了一口气,抬眼望了望远方。

“属下领命!”李秀村恭敬的一施礼,也随卫瓘往北边的原野上望去。

天色蒙蒙,弥漫多日的沙暴已渐渐散去,视线也变得清晰了不少。

李秀村目光敏锐,远远便看到原野上有几名黑衣斥候潜遁而来。

“大人,探子回来了。”李秀村忙指着远处说道。

卫瓘也看清了远处的动静,急忙朝北边的营门奔去。

“长水校斥候队复命!”为首的一名斥候亮出令牌,在营门外小心通报道。

“快放他们进来,先来见我!”卫瓘急忙对北营门哨卫长下令道。

哨卫长诚惶诚恐,忙依令而行。

“属……属下见过司空大人!”

那年轻的斥候队长是第一次直接面见卫瓘,附身而拜,有点战战兢兢的说道。

虽天时尚寒,且身着轻便,但经长途奔波,他的身上竟已完全汗湿,正往外冒着热气。

“弟兄们辛苦了,怎么样,有探听到什么消息吗?匈奴人离这多远?陆中郎平安脱困否?”卫瓘忙体恤的拉起那为首的斥候,急切的问道。

“匈奴人并没有追来,他们往西边去了?”那斥候言简意赅的答道。

“往西边去了?怎、怎会这样……”听到这话,连一向沉稳的李秀村都大吃一惊,不禁诧异的问道。

“卑职……卑职并不知道原因,只是看现场的痕迹,匈奴人走得匆忙,似乎连战获都没来得及清点带走。”那斥候忙答道。

“陆中郎的消息呢?”卫瓘沉声问道。他虽也满腹疑问,不知道为什么这几乎取得压倒性优势的匈奴人为什么放弃了这眼看就要到手的胜果,转向西边去了。

“恕卑职无能,卑职未能探得陆中郎的消息,战场太大,我们分头搜寻了一遍,都没有找见陆中郎的尸体……”那斥候小声的回道。

“糊涂东西!陆中郎身手高超,自然是平安撤离了,哪来的尸体!”李秀村闻言忙大声的指斥道。

“算了,秀村……”卫瓘黯然的摆了摆手,又对那几个斥候说道:“你们也辛苦了,领完军功,下去歇着吧。”

那几名斥候面露喜色,忙领命而去。

卫瓘浓眉深锁,颓然的坐在军帐里,元首扶额,心情很是沉重。

陆机死不见尸,匈奴人又突然西遁,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陆机啊陆机,你难道就这么死去了吗?没想到我带你出来历练,结果却害了你啊……

卫瓘心事重重,总有不祥的预感。他痛苦的闭上眼睛,干枯的眼角泛出一丝泪光。

“司空大人,陆中郎吉人天相,定能化险为夷的。说不定他已经在往我们这赶了,我们再等等……”李秀村见围观黯然神伤,忙宽慰他道。

“秀村,现在什么时辰了。”卫瓘忽然想起了什么,忙睁开眼睛,急促的问道。

“离卯正还差半个时辰。”李秀村看了眼天色答道。

“快!吩咐三军,舍锅弃灶,即刻启程!向南进发!”卫瓘眼露精光,大声下令道。

李秀村虽满腹疑问,但见卫瓘如此郑重其事,语调又是如此急促,知道肯定事发紧急,便也不再多问,忙恭谨大声的答道:

“喏!”

…………

大军马不停蹄,一日疾行后,终于到了山阴地界。

远远地,卫瓘便见到有大部人马在山阴城外严阵以待,他本以为是匈奴人早有准备,只派遣骆甲帅一队骑兵先去试探。

没想到没过多久骆甲竟将那浩浩荡荡的大部人马全带回来了。

原来那驻扎山阴城的就是骠骑将军胡也先。

“司空大人!太好了,我听前线探子说匈奴已经重重围困雁门,没想到您顺利脱围了!”胡也先见到卫瓘,很是激动,忙俯身下拜道。

“也先,快快请起!没想到你竟在这山阴之地建立起一块根据地来,此一行,你的功劳最大啊。接下来我们更要收编残勇,好好经略这山阴郡了。”卫瓘忙一把扶起也先,爱惜的在自己的悍将身上拍了拍。

卫瓘不禁黯然想到这胡也先和陆机是生死之交,两人感情深厚,要事胡也先知道陆机受困,生死未卜,该是多么伤心。

“司空大人,您不在时,朝廷已连发数封诏令,驿使因为到不了北境,都先暂存在末将这里了。”胡也先忙从怀里掏出三道诏令,递给卫瓘道。

卫瓘听闻此言,也是大吃一惊,朝廷连发诏令,可不是寻常现象,忙接过诏令,打开火封展阅。

“司空大人,朝廷这么紧急,想必是洛阳有要事发生?”胡也先见卫瓘盯着诏令,愁眉不展,好奇地问道。

第一六二章 归家归家!

山阴城外,云幕低垂,大风突起。

虽然吹散了肆虐数日的沙暴,但一场新的山雨又在酝酿。

毕竟已是初春时节,万物生发,雨水将临。

数万大军在城外的官道上肃穆而立,等待着统军将领的下一步指令。

当朝大司马兼三军统帅卫瓘此时阴霾满面,心中疑虑重重,不及进城,就在官道上打开那几道诏令,蹙眉细看起来。

第一道是由当今皇帝司马衷亲笔所书,诏书也很简短,只有寥寥数语。

“爱卿无恙否?听闻北境战事吃紧,卿年事以高,朕实不忍卿白发出征。且如今国事艰难,朕处置多有不足,忧思成疾,以致不起。先帝以卿为帝师,朕亦盼卿能常伴朕身,朝夕请教,学文习武。望卿速归为念,平叛之事,朕当另有安排。”

卫瓘只觉这道诏令言辞恳切,司马衷字拳拳之心溢于里行间,但细细品来似乎又另有隐情。

朝臣们常常议论当今圣上昏聩平庸,不理国政,但卫瓘看来,司马衷秉性纯良,不失赤子之心,只是受制于人,不得自主而已。

看罢这皇帝的亲笔诏令,卫瓘还是不得要领,忙又展开另一幅诏书。

“卫司空,天下承平日久,祸乱生于宫中。杨骏自恃功高,挟持太后,藐视皇帝。这老贼如今竟想一手遮天,妄起废立之心,冲击陛下寝宫。奸邪当道,朝局有变。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边境之乱事小,陛下之位堪忧,汝当领军速归,斩除奸邪,匡扶国政。否则汝徒握兵权,坐视陛下为逆贼所害,与谋逆之臣何异哉?”

这道诏书竟是由皇后贾南风所发,皇后亲下诏书,干理国政世所罕见,但她这诏书中说的事情更是让卫瓘吓出一身冷汗。

杨骏跋扈弄权,举世皆知,但卫瓘没料到他竟存有不臣之心,如果他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废立皇帝,那可是要被天下共讨、万世唾弃的。

卫瓘愁眉不展,他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杨骏久经朝堂,已是衰朽残年,又是当今陛下的亲舅舅,司马衷对他甚为尊敬,他没理由要冒这么大的风险造反。

贾南风权欲之心不小,向来又与杨骏不和,怕是想借机除掉杨骏的势力。她这诏书中还攀扯上自己,若是坐视不管,怕真会被她按上一个挟兵观望的罪名。

卫瓘心神不宁,又怕真是杨骏权欲熏心,不计后果,自己作为托孤之臣,必须要护卫当今陛下的。

卫瓘只觉一阵头痛,焦虑万分,急忙又拆开第三封诏书。

这一封却是杨太后发出的。

“将军为国出征,劳苦功高,实乃黎庶之幸,天下仰仗将军久矣。将军讨敌之际,猥不敢以俗事相烦,然近日宫中变乱颇多。陛下身体微恙,政令多由中宫所出。为陛下亲政之事,太傅与中宫多有龃龉,百官系分两派,朝堂争论不休,实乃多事之秋。将军乃先帝脱骨重臣,声望隆誉,还望将军早日还师,调和朝局,主持王政,不负陛下所望。”

卫瓘看毕这道诏书,心情更加沉重了。

当今太后贤淑温厚,从不干预朝政,天下敬仰其德行。由她说出的话,应该是八九不离十的。看来这朝堂上真的已经分为两派,杨太傅与贾皇后势同水火,各欲争权,势必弄得满朝风雨,当今皇帝年岁尚轻,秉性怯弱,夹在两人之间,处境想必十分艰难。

杨太后说司马衷抱病、贾后擅发政令,贾后说杨骏口出威胁、冲击寝宫要人,看来都是真的了。

可是,卫瓘转念一想,若此时回朝,难免不会卷入两人内斗的漩涡。凭自己一介外臣的资质和威望,又怎么能与杨骏和贾皇后相提并论呢?怕到时候稍有一着不慎,就会惹来杀身之祸,身首异处祸及家人……

卫瓘只觉忧心如焚,头痛欲裂。

他又想起了那年冬天,先帝司马雪夜炎托孤时候的情景。

那年的洛阳,雪落如席。

……

“卫卿……答应我……答应我!替我辅佐衷儿,辅佐遹儿……”行将就木的司马炎紧紧地攥着卫瓘的手,用仅存的气力请求着。

卫瓘望着恍如残烛之光的司马炎,涕泪长流,只能重重地点了点头。

“臣……臣遵旨,老臣定当鞠躬尽瘁,辅佐二位殿下。”

“你是朕的肱骨之臣……这样朕就放心了……放心了……”

司马炎空洞无神的眼中流下两滴清泪,这才如释重负的摆了摆手。

……

士为知己者死,为人臣者,能得为君者倾心相待,恩重如此,又还有什么好退缩的呢?卫瓘终于下定了决心。

反正自己向来是为国尽忠,从无二心,过惯了刀口舔血的生活。此一去,就算身死名灭,祸及家族,但能无愧于心,不失大义,也在所不惜了。

为国者终不顾家。家人们,应该也能理解自己的苦衷的吧。

卫瓘把手中的诏书揉成一团,痛苦的闭上眼睛,暗自打定了主意。

“司空大人,诏书上到底说什么了,洛阳朝中发生什么事了吗?”胡也先、骆甲等将领见卫瓘接连看了数份诏书,长久沉默不语,脸上也是阴晴不定,便知道此时非同小可,忙试探着问道。

卫瓘却没有直接回答两人,他走到大军前面,高举司马衷的诏书,大声说道。

“将士们!此乃陛下亲笔诏令,陛下身体抱恙,宫中政局不稳,陛下诏令我带兵还朝,共商国是。非是我卫瓘弃边事于不顾,临阵逃脱。实是为臣者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必须奉诏从令!儿郎们,我们拔营,回朝!”

卫瓘声音洪亮,山谷回音,传出很远。

可官道上的将士,听完卫瓘的宣旨后,却全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整整数万大军,一声不发,一时间静的吓人。

过了许久,才终于听到有人兴奋的高声喊道。

“陛下万年!兄弟们!归家!归家!”

一时间,万人应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喊声。

“归家!归家!归家!”回家的呼喊声继续响彻着,这两个字也深深的感染着每一个人的情绪,许多离家日久的将士都是手舞足蹈,热泪再也止不住的滑落下来。

卫瓘的心情确是一言难尽。他默默无言的望着欣喜若狂的兵士,心底却难免隐隐不安。边境战事未平,胡人烧杀掳掠,百姓流离失所,作为统帅三军的大司马,他的职责应该是保境安民。

恐怕军中不少将领对自己的决定有所非议吧,卫瓘落寞的想到。

“太好了,司空大人,终于可以回家了!上次回洛阳,来去匆忙,我都有三年没见到我那婆姨了,着实想她得紧。”胡也先乐呵呵的向前对卫瓘说道。

卫瓘会心一笑,自己也又有数月没见到夫人了。

“对了,司空大人,是陆中郎让您来闪银与我们汇合的吧?我怎么没见到他的影子啊,他是还在负责什么殿后的任务吗?”胡也先四处张望了一下,向卫瓘问道。

“也先,陆机他……”

卫瓘知道胡也先和陆机感情深厚,他很难面对胡也先的询问,只觉得自己的喉头干涩,那几个字似有千斤之重,怎么也吐不出来。

第一六五章 一剑断水

葛水的脚力与祖狄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他纵然使尽吃奶的力气,拼命追赶,还是与祖狄越隔越远。

好在祖狄跃出去一段后,会刻意停一下,葛水这才能勉强跟上。

只见两人如同两只矫健的鹰隼,一前一后,起起落落,在水面上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眨眼间便已飞出老远。

葛洪和乐正绫见状,也忙在岸上疾步如飞,追了上去。

两人都很好奇,这祖狄到底要怎么教葛水剑术呢?

葛洪和乐正绫走陆路,相对于踩石头来说简单许多,再加上他们已修炼多时,已经会一些基础的疾行术,故而在岸上也没有落下太远。

等到葛洪和乐正绫气喘吁吁的赶到时,只见葛水和祖狄已经在一处深潭里站定。

那深潭颜色青碧,深不见底,上空是一条飞驰而下的瀑布,水势迅猛,气象恢弘。从数丈高空直坠而下,在水潭里溅出万千水花。这正是茅山东麓的胜景之一,九叠瀑布。这山脚下是最后的一叠,又名黑水瀑。

水潭里雾气弥漫,四周景色清幽皴峋。

葛水和祖狄正站在瀑布前的一块白色石头上。那祖狄不知从哪折来两根柳枝拿在手上,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祖师兄,你说要教我剑术出招的,带我来这深潭里干嘛?”葛水性格急躁,不解的问道。

“拿着。”祖狄随手把一根柳枝抛给葛水,煞有介事的说道:“接下来,你要练习的就是挥剑了。”

此时已近初春,那柳枝虽然光秃秃的,但是已近露出了几点青绿的芽孢。

“就用这柳枝吗?”葛水显然有点失望,不由得撇了撇嘴。

葛水本来以为就算没有佩剑,拿个木剑练练也是可以的,谁知这祖狄这么搪塞,竟拿来两根柳枝子。

“嗯。”祖狄并不以为意。

“这……那我要怎么练习呢?”葛水随意的甩了几下柳枝,那柳枝软绵绵的,根本就没有使剑的感觉。

“你只用对着这瀑布抽击就可以了。”祖狄淡淡的说道。

“什么?!”葛水秀美的眼睛瞪得老大,不满的嘟着嘴。“你怕不是在耍我吧!用这柳枝子抽水有什么用?我要学剑招!”

“剑招哪是那么好学的,等你用这柳枝能将这瀑布水抽断,我再教你剑招。”祖狄严肃的说道。

葛水听了祖狄的话,几乎惊掉了下巴,生气的将那柳枝往水里一扔。“不练了,不练了,明显就是耍我的嘛!先是骗我在那踩什么破石头,把我脚都踩破了,现在又骗我挥柳条,用这柳条怎么可能把瀑布给抽断嘛!”

祖狄并不理会葛水,而是脚尖一点,飞身腾空而起,他虽然身材魁梧,却十分的灵活利落。

祖狄挥舞柳枝,身子在空中一翻,竟直接横了过来。

那柳枝虽然轻柔,可是在他手中却俨然比三尺利剑还要锐不可当,只听得风声呼呼,四溢而出的剑气竟能把那水潭上空的雾气一扫而光。

祖狄横身一划,将那柳枝高举过头,只见剑气凝聚,威势逼人,甚至将那飞溅的水珠都遏制开来。虽只是一段柳枝,在祖狄手中却有如神兵一般。

“劈剑式!”

葛水看呆了,他认出了祖狄这霸气冲天的一招正是先前演示过的“十三剑”中的劈剑式。

随着祖狄手中的柳枝气势凌云的横劈而过,那柳枝上爆发出来的磅礴剑气激荡而起,强劲的剑气势不可挡,黑水瀑布飞驰而下的水流被那剑气弹射而开,水光四溅,竟直接将那两丈多宽的瀑布一抽而断。

葛水只觉漫天水花,轰声隆隆,眼见那瀑布真的被祖狄一剑断流,整个人都不由得被震慑住了。

这剑气可真的是肉眼可见啊!竟能硬生生将瀑布拦腰而断,这要是用来劈山裂石,怕不是也是轻而易举吧!而且这还只是用柳枝,要是用剑,那得有多大的威力啊!

葛水心内震惊不已,不禁对这深藏不漏的祖狄更加佩服了。

“祖师兄好身手!”

“精彩绝伦!”

不只是葛水看呆了,一旁的葛洪和乐正绫也是赞叹不已。

“怎么样?用柳枝难道就不能练剑了?”祖狄利索的翻身而落,对着看得呆若木鸡的葛水说道。

“十三剑大巧不工,威势天成,讲究未见其招,剑已先至,诀窍就在快与狠,要想发挥这一威力,就必须要有强劲快捷的脚力与手力,至少我让你踩石头是为了训练你的脚力身法,现在我让你劈瀑布,是为了锻炼你的臂力和剑势,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祖狄附身而视,气势逼人的对葛水说道。他向来寡言少语,难得一次给葛水解释这么多。

葛水看了祖狄刚才那一剑,早已对祖狄佩服得五体投地,再者经过前面的踩石头训练,确实感受到了自己脚力身法上的大幅提升,故而早就服气了,忙粲然一笑,乖巧的答道:

“没问题了,祖师兄,我这就去练习劈水。”

葛水说着,忙去找那丢下的柳枝,可那柳枝早就被水不知道冲到哪里去了。

“就这一根了,不许换枝条,五天内劈开这瀑布。”祖狄将手中的柳枝朝葛水一抛,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葛水忙接过那根柳枝,却发现那柳枝上竟然滴水不沾,鲜嫩如初。

看来这祖狄一剑断水,凭的真的都是充沛的剑气,并不曾碰到这柳枝分毫。

“嗯,我一定会练出这一剑断流的劈剑式的。”葛水虽然心内有点忐忑,但为了练剑,此时只得先答应下来。他咽了口口水,郑重的点了点头。

“五天后我再来看成果,你好自为之。”祖狄见葛水答应了下来,也不多言。脚尖一点,腾空而起,消失在漫天云雾间。

葛水也不再耽搁,忙拿起那截柳枝,学者祖狄的样子,就朝那瀑布上抽去。

可是柳枝柔软,而那瀑布的水势迅猛湍急,一击上去,柳枝马上就被冲歪了,力道完全被卸了开去,差点把那柳枝都给折断,可是连半点水花都抽不起来,更别说能截断水流了。

葛水忙心疼的把柳枝抽回来,看到上面的芽苞已经被冲掉了,他不死心,忙又举起柳枝以更加迅疾的速度抽了过去。

如此,一下,两下……

“走吧,看来我们不用替他担心了。”一旁的葛洪欣慰一笑,对正看着挥剑的葛水看得入迷的乐正绫说道。

第一六六章 剑招学成

在一般人看来,修行如登山,无限风光在险峰,但愈往上,便愈见艰难,故而往往行百里者半九十。

而在葛水这里,修行却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体验。

由于他天赋异禀,仙灵浩荡,且体内本就存有数十人的宿慧玄根,故而修行就只当是久别重逢一般。

就好比如一旦打开一扇新的门窗,眼前出现的就是一方广阔的新世界,只知沉浸其中,汪洋恣肆,自得无碍,而并不觉其苦。

眼下就是这样,自从摸索出挥击的要领后,葛水觉得自己练习挥剑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他以意导气,通贯全身,仙灵源源不断的从灵海生发而出,凝而为剑气,充斥柳枝之上,再一挥击,果然携风裹雷,威势大增。一鞭下去,穿风遏浪,水溅数尺。

最主要的是,葛水越练越觉周身气血如涌,酣畅无比,完全不知疲倦,只知全心全意,投入其中,不经意间已进入了玄门所说的凝心入定境界,故而精进神速。

一击、一击、又一击。

在葛水眼中,世界仿佛只剩下了手中那青绿的柳枝和奔流不息的瀑布。还有眼前那一挥而过之后,越来越明显的水流缝隙。

……

一击、一击、又一击……

斗转星移,五天很快就过去了,等到祖狄如约而至时,只见葛水还在那奋力挥击。

只见他手中柳枝气势万钧,一击下去,风云激荡,呼啸成声,水溅如飞。

赫然间,那垂挂如练的黑水瀑,应声而断,出现了一道一尺来宽的口子。虽是一闪而过,但却也足够明显了。

如果只从效果上看起来,葛水这一击甚至能和祖狄的那一击相媲美了。

“好了,葛水,你可以停下来了。”祖狄踞立一旁的山石上,见葛水还在旁若无人的苦练,忙大声喝止道。

他的声音平淡,可是又难掩其中的赞赏之意。

听到祖狄大喊,葛水这才如梦方醒的停下了动作。他觉得自己的手臂有点发酸,低头一看,那根柳枝早已被水流磨得树皮全无,洁白如玉了。

这一剑断水终于完成了,葛水不禁欣喜万分。

“祖师兄,那你快教我劈剑式吧!”

“劈剑式你已经练成,又还要我教什么。”祖狄淡然一笑。

这就练成劈剑式了?葛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出招、剑势、发力,可不就和祖狄的劈剑式一般无二了,这不是劈剑式又是什么。

他有点不太敢相信,没想到只是这简单的击水,就能在不经意间,掌握这威力无穷的劈剑式的出招和发力要领,这个祖狄还真是有两把刷子。

“太好了!”葛水忙一跳老高,赶紧蹦到了岸上,拉住等在一旁的葛洪两人,兴奋不已的欢呼道。

葛洪和乐正绫自然也很为葛水开心。

“劈剑式虽已经练成,但我们定下的半月之期,只剩下三天了。三天后,你可就要上剑阁取剑,要是你连前五招都练不会,就别想突破守剑五鬼了。”

祖狄说着,脚尖一点,身子顿时跃出数丈,飞快的朝山涧上面的山石上飘去。

“所有的剑招要点,我只演示一遍,能不能学的成,就看你的造化了。你要是觉得不行,就乘早放弃吧。”

听了这话,葛水顿时如同被当头浇下一盆冷水。

这祖狄肯定是故意的!练第一招劈剑式几乎花了五天,不,是十天时间,现在却要在三天内学会剩下四招,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可是此时他已是骑虎难下了,要是此时退缩了,以后在众人面前还有什么颜面,又怎么有脸奢求祖狄再教自己别的功法。

“谁说我要放弃了,你等等我!”

葛水咬咬牙,脚尖一点,也跟了上去。

……

第三天一大早,葛水没等祖狄来叫,早早就从床上爬了起来。这三天来,虽然他已将十三剑的前五式学了个大概,但是效果怎么样,他心里是一点底也没有。

“听前几届的师姐说,那守剑五鬼可不是好惹的角色,他们原是各峰刁钻毒辣之人,因性情孤僻怪异,与门人不和,故而被宗门分派去守剑阁。要想从他们手中取到好剑,可不是容易的事。”

前一天晚上,乐正绫和葛洪来看葛水时,还担忧的对葛水说过。

“情况不好就及时退出来,不要逞强。”连一向稳重的葛洪,也不放心的嘱咐道。

葛水心中却有自己的打算。连那个王澄都能拿到剑,我堂堂葛水怎么可能空手而归,葛水暗暗的下定了决心,这次不拿到称心如意的佩剑,他是誓死不回的。

葛水走出寝院,沿着一排密集严整的楼阁,穿过了二重天的古旧拥挤的杂院和库房饭堂。

此时天色尚暗,太白星还挂在天东。整个玉晨观里里外外静悄悄的,连晨练的弟子都还没有起来。唯有饭堂里已经传出了阵阵香味,是连夜早起的院工们在准备早食。

葛水虽然肚子饥饿作响,但为了不耽误时间,他还是快速的跑了过去。

二重天地势险峻,宫观依着山势,错落有致。葛水一路向上,接连穿过几座庑院,又沿着一条虹桥跨过两壁峭立的万劫崖,这才来到三重天的天门处。

葛水翘首一看,只见祖狄已经靠着那天门的石柱在那等候了。

这三重天门为黄玉砌筑,共有六柱五门十八脊,雄浑壮丽,雕饰精美,上面的匾额用汉隶书写着“仰之弥高”四个大字。

当中的两根玉柱上还镌刻有一副对联:“万壑松涛连海气,千年桂月印山光。”

葛水虽不是很懂,但也觉得气魄超群、雄视万千。

“还愣着干嘛,你再磨蹭一会,我都不打算陪你去了。”祖狄见葛水望着这山门发愣,剑眉微皱的说道。

“祖师兄,我已经特意早起了。”葛水嘻嘻一笑,不自觉的打了个哈欠。

的确,跟着祖狄学习剑法以来,这是葛水睡的第一个囫囵觉了,却还不得不早起,也算是难为他了。

祖狄没再说什么,径直走向那偏左的一道山门,递上名帖。

“道兄,我们要去趟炼剑峰,这是观主宫批复的关牒。”

那守门的修士还在犯困,拿过关牒放在一旁,懒洋洋的扫了葛水一眼。

“哟,这么小的弟子就要上剑阁?可别是有去无回啊。”那守门的修士见葛水孱弱,不禁取笑了一句,但还是打开了山门。

祖狄不再多言,在前带路而去。葛水听了那守门修士的话语,却很是不爽,一双秀眼对他怒目而视。

祖狄带着葛水拾阶而上,两旁山色葱茏,险峰无数。

攀登了数百米后,来到了天枢峰和紫薇峰之间的山坳里。葛水还在想这剑阁是在哪一峰上,却只见祖狄却并没有向着两座主峰上行,而是向山坳里一绕,竟朝两峰后面走去。

一路经过许多小峰,祖狄却都没有停下来。又在山林里跋涉许久后,葛水才终于见到一座十分怪异的山峰矗立前方。

这山峰虽不高,但是却怪石逡巡,直挂云天。而且这峰上寸草不生、片木不长,远望只有棱角锐利的山石,如刀劈斧削一般直冲云天,隐隐透露着一股天然的杀气。

这肯定就是炼剑峰了。葛水心想道。

第一六七章 上炼剑峰

葛水看着眼前这陡峭突兀,直插云霄的炼剑峰,不禁有点发怵。

这山峰如同剑刃一般,棱角尖锐,煞气逼人,又笔直而上,绝难攀登,一看就不是好征服的。

“怎么?要打退堂鼓吗?这炼剑峰上剑气激荡,飘风飞叶皆可伤人,你要是害怕,还是趁早死心,免得把你那粉嘟的脸蛋都给割开了。”祖狄严厉的望了葛水一眼。

“不过是一座石峰,怎么可能吓得住我!”葛水眼中星火明灭,充满斗志。

说着,葛水便撸起袖子,大踏步的朝那山上走去。

这炼剑峰通体全是白色的矾石,晶莹通透,在阳光下光辉熠熠,煞是好看,但是却错杂嶙峋,横溢斜出,根根如同利剑矗立,当中也无石阶山道,因而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好在葛水已经随祖狄修炼多时,又踩了那么多遍石头,脚下功夫已不同往日。故而也没有太过畏惧,当下飞身一点,不费力的跃上了近处的一处山石。

只见脚下的石剑锋芒毕露,锐气逼人,要是失脚掉下去,只怕会被戳成马蜂窝。

祖狄无言一笑,也跟了上去。

葛水轻飘飘的落在那洁白的山石上,并没发现太多异样,忙又脚下一运力,身形如同飞燕一般轻盈而上。

葛水见自己不过半月之功,便已修为大涨,连这险峻峭立的山石也如履平地,心下不禁颇为得意。

步伐也愈加的轻飘嘚瑟,一跳三蹦,仿佛是在游山玩水一般。

祖狄跟在他身后,只是静静的望着葛水这六亲不认的步伐,有意无意的摇了摇头。

葛水就这样轻飘飘的上行了数百米,一路倒也平安无事。两人越过了山脚那一片如同剑林般竖立的白石群,只见前面却是两块白色巨石相对而立,如同一道大门一般拦在山腰。

葛水没有多想,径直从那石门中穿了过去。

穿过石门后,只见地势反而豁然开朗,四遭只有一些零碎的石柱,不似先前那般险峻突兀了。

这炼剑峰也不过如此了,看来也只有山脚下那一片石剑林令人望而生畏嘛。葛水心中轻慢的想道。

就在葛水恍神间,只见眼前白光一闪,似有什么东西迎面而来。

葛水来不及细细辨明,忙下意识的侧身一闪,凭直觉躲了开去。

只听滋啦一声,那白光射至一旁的石柱上,竟硬生生将那石柱割下一大块来。

葛水心有余悸,暗叹幸亏自己躲得快。可他身形还未稳住,只见左右又各有一道白光夹击而来。那白光迅疾无比,气势凌厉,倏忽之间,便已至眼前。

葛水刚想跳了开去,却发现头顶也有两道白光,急斩而下,速度并不比两侧的白光慢。

完了,这下避无可避了。葛水不由得暗暗叫苦,不禁害怕的闭上眼睛,吓出一身大汗。

就在葛水以为要被那白光劈成八瓣时,只见一直跟在身后的祖狄飞身而上,同时十指翻飞,结了一个手印。

祖狄身体在半空飞速的腾跃翻转,双手挥舞,指尖竟冒出了数寸长的气剑,乒乒几下,发出金石之声,劲风四射,气势磅礴,将那几道白光弹射来去。

只见他剑气激荡,在头顶环绕如云,正是使出了十三剑中的云剑式。

他这一套动作飘逸利落,只听得四周石块轰隆作响,已将那几道白光化解开去。

葛水心中还在突突不已,这才意识到自己大意差点酿成大祸,是祖狄帮自己捡回了一条性命。

“这是炼剑峰的剑煞阵,其中充斥着无数剑气,一旦有异物进入,便会触动剑阵,剑光四起,锐利无比,避无可避,能杀人于无形,修为低的,甚至连那剑光都还没见到,便已经身首异处,死得不明不白。”

葛水吓得脸色发白,不禁灰心的吐了吐舌头:“这剑煞阵如此可怕,凭我的修为,怎么可能避得开去。”

“任何阵法,都有其生死法门,只要举措得当,下脚警惕,都有破阵之术。”祖狄胸有成竹的说道。

“当然,以你现今的修为,的确有些强人所难,刚才不过是让你长个教训,才让你走在前面。接下来你就跟着我,只要你能跟上,不擅自妄动,当无大碍。”

祖狄说着,身形一动,在前引路而去。

葛水听得此言,气得把嘴一嘟。不禁翻了无数个白眼,心内腹诽道:这个祖狄,看着憨厚正直,实则一肚子坏水!怪道先前让我走在前面,感情是故意要让我吃瘪呢!

葛水心头虽然不爽,但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此时可不是耍性子的时候,只得赶紧跟了上去。

只见祖狄身影忽左忽右,上下飘飞,小心翼翼的向前进发着,有时还要进三步退一步。

但是葛水却看得明明白白,那祖狄腾挪飘忽之间,正好将那密集如网、且倏忽而至的剑光全都避了开去。

纵使那些剑光铺天盖地,且变幻无穷,祖狄总能从中找到空隙漏洞,轻巧的探身而上,在剑阵里飘逸的前行。

葛水照葫芦画瓢,紧紧跟着祖狄的步子,生怕一步踏错,便丢了小命。只是他这样亦步亦趋,自然看起来滑稽笨拙,与潇洒自如的祖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有时动作迟疑了点,还会被那擦身而过的剑光割裂衣角发鬓,甚至连手臂,也被割开一个小口子。

好在有了祖狄开路,那些锋利的剑光虽然依旧可怖,但是也都有惊无险的避了开去。

两人一气上行了五六里地,终于在又通过一道屹立的石门后,走出了那天罗地网般的剑煞阵。

葛水看了看自己身上,衣服破了十余处口子,发髻已被打散,手臂和腿上也有几道浅浅的伤口,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而那祖狄却毫发无损,只是腾跃这么久,双颊潮红,额头沁出一层细汗,气息有点紊乱。

葛水抬首一望,只见那些石柱剑光俱已了无踪迹,出现在眼前的赫然是一栋七层之高的巍峨楼阁。

只见这楼阁颜色青黑,檐角翘立,如铜铸铁造一般直冲而上,气拔云天,无形中便给人一种强大的威势。

葛水一眼便看到那山门口的“剑阁”两个大字,苍凉虬劲,有万钧之势。

“无量天尊,终于到了!”葛水欢呼一声,忙雀跃着奔向那剑阁底下的山门,就想推门而入。

“葛水,等一等!”祖狄见葛水高兴得忘乎所以,冒冒失失的就要推门而入,忙制止道。

“祖师兄,经历了千辛万险,不就是来求剑的吗?还磨蹭什么呀!”葛水跃跃欲试的说道。

“剑阁规矩,只能求剑者自己踏入,我只能送你到这里。进了这个门,一切就只能靠你自己了,葛水。”祖狄静静说道。

“这样啊……”葛水有点失落。“里面机关还多吗?我自己真的可以吗?”

一直以来,葛水总在所有人的庇护下长大,先是生养他的葛山夫妻,后是葛洪,就算来了茅山,一路也都是陆修静、乐正绫、甚至北茅的青羽、彩蜂……这一路来,又是祖狄一直护送,这才有惊无险到达了剑阁。

听说接下来要靠自己了,他不禁有点忐忑不安。

“葛水,相信自己,你是自结仙胎,天生的修玄奇种,体内有无限的可能。这些天来,我之所以对你提各种苛刻的修行要求,都是为了激发你的潜能。只要你像学剑时那样,全力以赴,我相信你一定可以通过试炼,拿到属于自己的宝剑的。”

祖狄语气和缓,眼中满是信任之色。

葛水听得祖狄的肺腑之言,不禁为前面自己鄙薄祖狄的小人之心而脸红不已。

“那祖师兄,我去了。”葛水郑重的向祖狄一抱拳,这才又转身坚定的向那山门走去。

第一六八章 偶遇干宝

葛水深吸一口气,推开那剑阁沉重冰冷的山门。顿时有一股萧瑟的冷风迎面而出,让他不禁打了个寒噤。

葛水定了定神,刚想踏步而入,却听得身后一阵噪杂。

“哈哈哈哈,起了个大早,没想到还是有人捷足先登啊。徒儿,看到了吗,那边的小子看上去可是比你要年幼,你还和我叨叨逼逼的不愿来呢。”

只听得一阵爽朗大笑,葛水忙回身一望。

来人也是一老一幼两个修士。那老者梳着双髻,肥头大耳眯缝眼。虽还是早春天寒时节,却袒胸露乳,衣襟披散,腆着个大肚子,手里还抓着把芭蕉扇,犹自扇着,看上去十分的滑稽。葛水怀疑他数九寒天,也是这个打扮。

另一个少年却是长相虽然还算俊朗,却也是一双眯眯眼,两只酒窝。脸上一直带着一股桀骜的笑意,露着虎牙,年岁和葛洪差不多大,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

“弟子见过钟艾师叔!”祖狄看清来人,忙上前向那胖道人一施礼道。

“原来是祖狄啊,没想到如你这般顽固之人,现如今也出来带带弟子了。无尘师兄若有知,也该含笑九泉了。”那胖道人拉起祖狄,慈爱一笑道。

“弟子这些年来碌碌无为,有负先师教导。”祖狄略带惭愧的说道。

“春兰秋菊,各擅胜场。每个人自有每个人的造化,你也不用妄自菲薄。无尘子师兄在世时,每与我谈起你,都是说他从不后悔收了你这个特立独行的弟子,他对你是寄有厚望的。”钟艾目视远方,和蔼的说道。

“经历了那件事后,师尊他……他老人家还肯认我这个不肖的弟子吗……”祖狄有些错愕,显然对钟艾所说之事芥蒂尤深。

“我知道你暗地里肯定在怪你师父当时不帮你,唉,其实你师父心底里是认同你的,只是他位居掌门之位,掌一教权柄,为了宗门颜面,他不便为你发话。”钟艾语气清淡,也有点落寞的说道。

“一直以来,原来竟是我错怪师尊了,能得师尊原谅,我祖狄这辈子也算没白活了……”祖狄眉头抖动,忙紧闭双眼,却还是禁不住留下泪来。

“你师父说过,你是未出锋的宝剑,总有一天,是要化云成龙的。”钟艾贴心的在祖狄背上拍了拍。

葛水听得祖狄和这胖到人谈起往事,他没想到这看似沉默木讷的祖狄,竟还有这么多部位人知的一面。

特别是见到这向来坚毅的祖狄第一次流泪,心内很是好奇。刚想再细细探听一番。却只见那个颇具喜感的少年翻身而上,一把勾住葛水的脖子,一边捏了捏葛水的脸蛋,一边笑嘻嘻的问道:

“小师弟,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哪个院的弟子啊?你家门楣在哪个郡?你怎么长得这么可爱啊?你这是来陪你的引导夫子取剑的吗?”

那少年嬉笑着脸,连珠炮一般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我是葛水,是我自己要取剑!”葛水烦了,没好气的说道。

“啊?你就是最近名噪一时的小仙童吗?请恕我一直和师尊在外九峰修炼,不清楚你们三重天的情况。看你这么小,拿得动剑嘛?你还是一重天的弟子吧?”那少年依旧喋喋不休的问道。

原来这两人是外九峰的,难怪一直没见过。

葛水知道在茅山外围,还有许多山峰,原不属于茅山宗门之地,但是有许多修士不满宗门戒律,也在那边修行,招纳弟子。其中德艺俱佳的弟子,也是可以通过玄道大会,直接升入九峰的,只是难度要大得多。

“我是二重天玄土堂的!也不是什么名门望郡之后,你又是谁?”葛水被他捏的不耐烦,想甩开他的手又甩不掉。

“我啊,我是干宝啊?”那少年咧嘴一笑,两只虎牙更加的明显了。

干宝?什么干宝?哪有人这样取这样的名字,葛水颇觉好笑,刚想再问几句,却听到祖狄和那胖道人那边续完了旧,那胖道人发话说道:

“宝儿,莫在这山门口嬉笑了,小心误了时辰。还不好生带上你这小师弟,一起去进去。这次你要再取不到三品以上的好剑,回去小心板子。”

“知道了,师傅!”那没个正经的干宝听得要打板子,吓得把头一缩,忙勾住葛水的脖子,向内走去。

“走吧,小师弟,我师傅说的对,这剑阁内的练剑炉,一次就出九把宝剑,那么多人盯着。要是去晚了,好剑都被别人拿走了,说不定连个九品铁剑都拿不上。”

葛水来之前也听说过这剑阁的一些情况。这剑阁共分七层,本身就是一个奇门大阵,其中机巧关隘数不胜数,每层都有守剑弟子把持,每上一层都得历经各种挑战。

最上面一层是一个巨大的剑炉,听说炉底直通地底岩脉,里面岩浆滚滚。这剑炉由守剑五鬼看守。这五人既是炼剑师,也是守剑人。他们均是茅山各峰的耆宿,资历说不定比很多峰主还要老。

守剑五鬼举止怪异、秉性严厉,功力也是深不可测,要想从剑炉内拿到剑,都得通过守剑五鬼的考验。

最要命的是,这剑炉半个月才开炉一次,每次只出九把品阶不一的宝剑,除了九峰那些能自己炼化符箓宝器的上师大德,所有人皆要从这剑阁取剑,故而竞争非常的激烈。

葛水对于自己这种刚修炼了半个月功法,就被赶鸭子上架来取剑的莽撞行为,本不抱太大的希望。

但刚才从几人的言语中听出这干宝似乎上次已经取到过剑,葛水心想能跟着他一起,熟门熟路的,或许还有些希望。

葛水打定主意,被干宝勾着肩走进那剑阁庭园内。

只见这庭园只有数丈见方,里面是石铺的小路,中间也无花木,只有一些数人高的皴峋怪石作为装饰点缀。

由于两人来得很早,这剑阁内空荡荡的,只有零星的一两个人影。有的从檐头跳下,有的飞墙而入。除此之外便只有几个扫地打杂的杂役执事在忙碌。

葛水怕别人抢了先,刚想朝那楼阁中跑去,却被干宝一声叫住了。

“等一等!葛水,先拿上木剑!”

干宝说着,从那山门口的排架上取下两柄木剑,将其中一柄抛给葛水。

葛水这才注意到那山门两侧的墙边上全是一字排开的大剑架,上面密密麻麻的摆放着形式一致的木剑,想来是给求剑之人通过考验用的。

葛水两人拿上木剑,刚一踏上那庭院中的石径,还没走两步,却发现那些路径和山石一下子全变了样子。

只见庭院里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浓雾,那些原本规整有度的石径变得歪七扭八,如乱麻一般搅在了一团,各个岔口也都被嶙峋怪异的山石挡住了去路,那些山石如同张牙舞爪的鬼怪一般阴森可怖,仿佛随时可能压将上来一样。

而那原本相隔不远的阁楼,此时也如同相隔千米一般,影影绰绰看不清楚,四周的景色也变得迷蒙幻灭起来。

葛水两人见这庭院路径变幻不定,便知道事情不妙。

“这是迷阵,小心些,我们两人千万别走散了!”干宝忙小心的提醒道。

葛水忙牵住干宝的手,两人小心翼翼的向前探去。

第一六九章 守阁执事

葛水两人踏动迷阵机枢后,这剑阁庭院霎时变得迷蒙不定,路径山石瞬息万变,两人如同没头苍蝇一般在里面碰了半天,却依旧没找到出路。

那石径忽高忽低,左扭右拐,仿佛活过来了一般。而那些峥嵘的山石也如同会动的鬼魅,一会出现在身侧,一会挡在路前。再加上浓雾弥漫,葛水两一不小心已经被碰了好几次,头上鼓起了几个老大的包。

两人战战兢兢,提心吊胆,竟走的异常艰难。

葛水再又绕了一圈回到原地后,再也受不了了。他抹了一把汗,四处观察了一番,只见一旁石径上有个年老的灰袍女执事正在慢悠悠的清扫,顿时心生一计。

“婆婆,给您问安了,你知道这石径怎么能走出去吗,我们两都在这绕了半个时辰了。”葛水迎了上去,嘴甜的问道。

“葛水!别去!”干宝反应了过来,忙大声的制止道。

可是,已经晚了。

葛水刚一走近,那老妇突然伸出了枯木一般的手爪,一把掐住了葛水的手腕。

葛水一看,只见那老妇苍发白眉,脸上千沟万壑,道道皱纹如同利剑划下,嘴角带着森然笑意,一双灰浊的眼睛里利芒暴突,如同一道闪电掠过。

糟糕!葛水暗叫不好,忙用力回手一抽。

可只听得耳中一阵萧杀风声,那老妇手中的扫把已经急扫而至。

那扫把本是竹制之物,威力有限,可此时却如同巨剑劈至,剑气翻涌,若流星天坠,携着坠空之势斩向葛水头顶。

一旁的干宝看的心惊肉跳,他上次已经吃过这些剑阁执事的亏,这次本想避开,没想到初次入阁的葛水还是误打误撞的闯了上去。

此时见这老妇比之上次自己迎战的还有狠厉三分,一出手就是死招。而葛水年岁尚小,功力有限,又怎能抵挡。

“葛水,快躲开!”

干宝心下一惊,忙快步上前,想要帮葛水迎敌,可是刚才葛水擅自松手,两人之间到底差了几步,干宝反应不及,眼看那老妇的扫把就要抽到葛水头上。

干宝心想这些老妇心冷如铁,全无怜惜之情,葛水那可爱的脸蛋只怕会被抽得面目全非,他不敢目睹那残忍的画面,忙吓得紧紧闭上了眼睛。

却只听得“砰!”的一声,葛水不知何时已经将手中的木剑送出,堪堪的迎住了那老妇手中的扫帚。

干宝自衬不过眨眼的功夫,这葛水便能迅速反应出剑,还能精准的接下这守阁执事的迅猛一招,可见其速度和身法已经不容小觑。

那突袭的老妇显然也很是吃惊,虽然能预料到来求剑之人都是有一定功底的,且只用了三成的功力试探,但她没想到电光火石之间,这个半大的娃娃竟不避不让,顺利的接下自己的招数,而且自己竟然都没看清他是何时出剑的。

这老妇森然一笑,扫把回提,同时侧身蓄力,一个回旋之后,又是一记强击横劈而至。

这老妇看似羸弱,实则老辣凶狠,这一回击已非试探,故而没留任何余地,那扫把破空有声,如虎啸狼扑,威势更甚前次,连四周的砂石也被其激起,扫把未至,杀气已扑面而来。

葛水不敢大意,急忙折剑后扫,手肘回环,剑身如一道月牙划过,虽是木剑,却也带有强劲的剑气,浩荡凛然,以精准无比的角度,将那老妇的奋力一击稳稳的回弹出去。

他这一击,如流水天成,毫无凝滞之意,信手随意间便已使出了“十三剑”中的挂剑式,不禁把干宝和那老妇看得一愣。

“呵呵呵,好小子,倒没看出来,还有两把刷子。”

那老妇咧嘴一笑,露出残缺的几颗牙齿,表情也变得愈加的阴鸷。她手中的扫把呼呼生风,舞得更加飞快。

那扫帚不停地抽、挑、劈、砍,招式变化飞快,如骤雨急矢般密集,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似乎连四周的空气都被她一抽而光,将葛水死死的笼罩其中。

葛水被那老妇的气势压制,只得也挥舞木剑,勉强迎敌。

但由于他毕竟会的招数有限,再加上实战经验缺乏,只能凭借本能反应应对,自然不是那毒辣老妇的对手,倏忽间已经被那老妇的扫帚抽到好几下。

那扫帚威势迅猛,打在身上如同铁棍抽击一般,葛水不禁疼得闷哼几声。

“你个老太婆,为老不尊,太欺负人了!”那干宝见葛水吃了亏,立时也忍不住挥剑加入了战局。

这干宝虽然行事滑稽,但是剑法却是纯正轻盈,虚实变化有度,很有名家风范。

葛水有了干宝相助,压力顿时减轻不少,他见干宝的剑法时而古拙质朴,如猛虎下山,刚烈矫健,时而飘逸灵动,如鹤舞九天,轻悠飘扬,心头不禁艳羡不已。

而他自己却只能将祖狄教的刺剑式等五招灵活运用,左支右绌,颇有点狼狈。于是不经意间,他也仿着干宝的样子,变换招式,运用起干宝的剑招来。

两人一左一右,剑招频出,如两只雨燕,上下翻飞,这才勉强招架住了那老妇的迅猛进攻。可饶是这样,两人还是被那老妇逼得连连后退,气喘吁吁。

三人就这么相持着,不多时已经过了百十来招,葛水两越发觉得后力不继,而那羸弱的老妇却似乎越战越勇,步步紧逼。

葛水两不觉已汗透衣衫,后退到了一台阶之上。

奇怪的是,那老妇却突然停住了猛烈的攻势,站在原地阴恻一笑:

“不过是两个小娃娃,能练到这样已经可以了。”

她的声音嘶哑,仿佛如漏风的窗户。说着,那老妇放下扫帚,依旧若无其事的扫起地来。

葛水两一愣,四处一看,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走出了那庭院的迷阵,已经来到剑阁的屋檐之下。

那些碍眼的浓雾皆已不见,路径山石重新变得规整有度,四周的景致也都已恢复如初。

原来这老妇刚才与二人大战,实则是变相的试炼二人,将二人带出了那庭院中的迷阵。

第一七0章 剑阁峥嵘

葛水见误打误撞之下,居然通过了这剑阁的第一道试炼,不禁有点喜出望外。他笑嘻嘻的再次踩上刚才那庭院的石阶,却发现这次四周的景色不再有什么变化,那扫地的老妇人也没有凶巴巴的杀上来。

“哎呀,葛水,我们得赶紧了,在这耽误半天,人已经来了不少了。”干宝却并没有通过试炼的喜悦,急促的催促道。

葛水忙四处一望,果然四周的廊下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老有幼,大多是一身劲装,满脸严肃。

葛水看那情形,既有和自己一样首次来求剑,诚惶诚恐的新人,也有很多早就功成名就的年长修士,他们淡定自若,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一看就是来换剑,想求个品相更好的武器。

只见门口一堆人推推搡搡想要往里进,那剑阁的厅堂里,也已进去了不少人,葛水听到里面正传来乒乒乓乓的打斗声。

“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来这么多人了。”葛水迷惑地问道。

“这剑阁半月才开一次,每次就九品宝剑,自然是炙手可热。不行了,现在已经这么多人捷足先登,要是再这样一层一层的闯过去,只怕早已被人捷足先登了。”干宝看了看四周的情形,着急的说道。

“那怎么办,难道要眼睁睁错过这次机会不成?”葛水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一堆人,无力的说道。

“嘿嘿,山人自有妙计。”干宝狡黠一笑,从怀里掏出来两张银色的符箓,得意的说道。

“啊,这是什么?”葛水见那符箓银光闪闪,天生带着一股华贵气息,一看就是宝贝,忙兴奋的伸手抢过一张。

“哎!你小心点,这可是我从师尊那好不容易求来的隐身符,就这么两张,弄坏了可就没了。”干宝忙提醒道。

葛水拿过那隐身符仔细一看,只见上面用细笔描画着精细复杂的花纹,回环往复,旁逸横出,十分的怪诞,但是又隐隐透着微光,似乎蕴含着强悍的仙灵。

“这个我倒是听乐姐姐提过,可是要怎么用呢?”葛水不解的问道。

“你可看好了。”干宝得意一笑,将那银色符箓捏在手上,掐了一个指诀,口中念诵道:“太上使我,隐匿无踪,吾奉三山九公知名,隐!”

只见银光一闪,那符箓中的纹样破图而出,笼罩干宝全身。刹那间,干宝的身上也发出一阵朦胧的微光,立时便隐去了轮廓。

搁谁看的目瞪口呆,心想这也太神奇了。忙也学着干宝的样子,捏住符箓,掐诀念了一遍咒语。

他本就仙灵充盈,根底深厚,悟性又极高,自然一学就会。

果然,只见银光一闪之后,葛水也顺利的隐去了身姿。

在外人看来,他们两是凭空消失了,而他们自己此时却反而又看到了各自的身影,只是都笼罩着朦朦胧胧的一层荧光。

好在此时所有人的心思都在求剑上,也没人注意到他们使出了隐身符。

干宝见葛水也顺利地隐身了,忙拉着葛水,从一个窗户爬了进去。

葛水发现似乎用了隐身符以后,连自己的体重似乎也轻了许多,整个人轻飘飘的,一跃就能升起老高,行动十分的自由。

两人进得剑阁内,只见那第一层是个大厅,四面挂着茅山历代剑道大成的剑士画像。

葛水认得其中有千年前的上清剑仙卞庄子,力拔山兮的剑皇项羽,也有名噪一时的春秋剑杰鲁仲玄,还有匡扶两汉的剑宗傅介子,三国剑鬼史阿,圣女剑阿青,都是葛水崇拜不已的古时剑士。

现世的剑狂李青罡,剑王司马道子,剑圣谢碧生,剑豪王夫之等,由于尚在人世,则没有挂像。

这些画都有一人多高,眉目晴朗、纤毫毕现,把各个剑士的神韵表现的淋漓尽致,显然是出自名家之手。

一些求剑者甚至还虔诚的对着这些画像鞠拜,显然是为了今日求剑能有个好运气。

只是此时,这些顾盼神飞的剑神、剑圣被这满厅噪杂的求剑者袭扰,要是灵魄有知,只怕也会被恼得拔剑而起吧。

葛水还正对着剑仙卞庄子的神像看得出神,那卞庄子衣袂翻飞,青须狂舞,一双单凤眼中青白分明,锐气逼人,手中剑如游龙,气冲山岳,正搅动漫天风云。

“快别看了,傻小子。赶紧随我来吧。”干宝说着,拉起葛水,朝大殿中央的楼梯跑去。

只见那楼梯绕着一个硕大的立柱盘旋而上,上面也是熙熙攘攘的求剑者,正争先恐后,你推我搡的往上爬。

两人忙顺着那回旋楼梯栏杆柱子,越过众人,一路向上爬了过去。

那剑阁第二层密密麻麻全是书架,上面放置的全是历代的有名剑谱,只见一黑一白两名守剑执事把守路口,一剑一个,把那些纷纷而至的求剑者挡诸门外。

葛水注意到,也有一些功力深厚的求剑者能与两名执事过上几招,能招架着通过这第二层,当然,修为更深厚的,则直接仗着步法,闪身而上,都不用理会这守剑执事了。

葛水两借着隐身符,也不停留,一路顺着柱子就往上爬去。

只见第三层的守剑执事是一名有四只胳臂的异人,握有长短不一的四把利剑,舞得密不透风。

第四层是由五名女修士组成的一个剑阵。

第五层守剑的是一只山猫样的灵兽。

……

葛水两就这样投机取巧,一路通过了整整六层剑阁。终于来到第七层剑阁的门口。

只见那宏伟的阁门刻成两把利剑的模样,两剑的剑柄却交叉在一起,上面刻有一个威武狰狞的怪兽,张牙舞爪,吞吐着剑刃。两剑下指,正好构成了门楣的形状,凌冽峭立,威势逼人。

门楣上面是一方匾额,上书笔走游龙的四个大字——“剑在人心”。

四字笔意贯通,姿态奔放,笔锋回转处有如刀刻剑划,刚劲有力,但是又不漏锋芒,自生一股浩然之气,令观之者心中也不由得一凛。

那剑门外此时已经站立着几名先到的求剑者,一个个翘首肃立,神态恭敬。

这些人虽形貌各异,但一个个风姿不凡,仪表堂堂,一看就是小有所成的高阶修士。

看来还是有不少捷足先登者。

葛水两还正对着这巍峨的剑门出神,却只见那剑门隆隆一动,从里面跑出来一名皓首白须的老者,举着一把锋芒闪烁的宝剑,兴奋地大喊道:

“哈哈哈哈,求到了!四十年了,老夫终于求到了!”

那老者一边狂呼,一边挥舞着手中那柄寒光四射的宝剑,状若癫狂一般向楼下奔去。

排队求剑的人,有的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有的却也是一脸羡慕。

“不过是一柄六品的截铁剑,也值得这么高兴,不过是吾辈早就弃之如履的残次品。”只见一个身形瘦高,脸色淡薄的青年修士睥睨一笑,不屑的说道。

“虽是如此,要是我张思莶能换个截铁剑,那我这辈子也是死亦无憾了。”只见一旁一个肥头大耳的白袍修士憨厚一笑。

只听噌的一声,一时情难自禁的拔出了手中的佩剑,晦气一挥。

“嗐,我这九品的破芒剑,砸出的豁口比老子身上的痱子还多了!”

“张胖子!你怎可在剑门拔出旧剑!不要命了吗!”身旁几人见那胖修士拔出佩剑,立时脸色突变,一个个如临大敌一般,几个人抢上去想要阻止他,其他人也纷纷戒备着避了开去。

第一七四章 守剑五鬼

白泽鬃毛龇起,刚想和那乌发剑鬼来个你死我活,听得葛水的话,只得鼻子里恼怒的一声轻嗤,颇有些不情愿的退了开去。

葛水骑着白泽在高台外围稍一游移,见西首的剑鬼似乎是一老太太,身形佝偻,垂头默坐,身前还横放着一根龙头拐杖。

这老太其貌不扬,应该不是那么难对付吧。葛水心忖道。

“白泽,我们去西边!”

葛水胸有成竹的指着那老太说道。

不知为什么,白泽却皱眉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情愿。仙灵一般都是唯唤主之命是从,故而那白泽还是迅疾的超西边的那老妪飞去。

这一次,葛水竟觉异样的顺利,甚至连结界都没撞到,就无风无浪的来到了那老妪的面前。

那老太神态祥和,依旧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似乎对葛水的举动并不在意。

“嘻嘻嘻,小娃娃,你来了。”那老妪声音空洞虚弱,如同漏风的风箱。

下一瞬,这老妪霎时睁开了紧闭的双眼。葛水惊讶的看到,这老妪的一双眼睛竟全是墨黑的,一丝眼白都没有。

葛水不由自主的被这漆黑的双眼吸引了注意力,他刚盯着她的双眼一看,瞬间如同坠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洞中,四周的光线一瞬间暗了下去。

糟糕,这可能是幻术!

葛水刚意识到不对劲,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往四周一看,全是漆黑一片,如同处在暗无星光的深夜里,什么都看不见了。

甚至连近在咫尺,原本散发着荧光的白泽仙灵,竟也看不见丝毫,甚至连它的存在,也感知不到了。

似乎四周除了黑暗,什么都已经被吞噬殆尽了。

葛水头一次遇到这种可怖的状况,他有点不知所措,试着往旁边一移动,只觉一片粘稠的黑暗,如同处在沼泽淤泥中一般,连行动也阻滞连连。

他忙挥舞木剑向四周劈砍,可是都如同砍在泥潭里,软绵绵的,毫无力道。最糟糕的是,连个攻击对象也没有。

葛水心下一惊,急出了满头大汗,一时间甚至连方向也无法再辨明。他只觉四周越来越压抑,自己的行动也越来越受阻。

他觉得自己的感官越来越迟钝,连思维也越来越困难,眼皮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似乎要永久昏睡在这无边的黑暗中。

葛水心内一阵深深的绝望,他知道自己要真是在这里睡过去,可能就真的要迷失在这黑暗中了,他很想反抗,可是动作却越来越微弱,连最后一丝残存的意识似乎也要被吞噬了。

就在葛水要放弃希望之际,只听得突地一声高亢的吟叫。

那声音尖利清越,如同龙吟鹤唳,令人顿时精神一振。

是白泽!

葛水一时清醒不少,忙又振作了神识。终于,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下的白泽正急速的向外奔逃着。

恍惚间,他觉得那漫天的黑暗,也在身后追了过来,似乎想将自己围堵起来。好在白泽的动作足够迅疾,故而没有被困住。

四周的黑暗似乎也在逐渐变弱,这感觉顿时让他安心不少。

在白泽的一阵急促奔逃之下,葛水终于突破了那黑暗的包围。

他忙重重的吸了一口气,顿时觉得整个人清醒了不少。他再往那老妪的方向一看,只见黑暗又都消失了,一切都恢复了原样。

葛水看到身下的白泽累的气喘吁吁,一下子萎靡了不少,似乎耗费了不少的灵力。

而那法坛上头发花白的老妪依旧锤头默坐,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只是葛水注意到,她的嘴角浮上了一丝阴森森的笑意,让人不寒而栗。

这次不用葛水再命令,那白泽也不敢向前一步再次尝试闯入了。

只能再从别的方位突破了,葛水沮丧的想到。

可是,接下来的几个剑鬼,却一个比一个面目狰狞。

西南首的是一个头发稀疏,头顶生有很多恶瘤的老者,长着一双吊角眼,如同秃发的恶鬼一般。东首的一个半边脸长满灰白的鳞片,还淌有脓水,似乎生有某种恶疾。

葛水只能硬着头皮一试,可是不是被灼人的火海逼回,就是被漫天蠕动的可怖毒虫追的狼狈逃窜。

总之忙活了半天还是无法进入那高台一步。

葛水无法,只得绕了一周又回到北首的那名独眼剑鬼处。

“小娃娃,还不愿意放弃吗?”那独眼剑鬼直视葛水,眼神如同逼人的利剑,声音也依旧洪亮如钟。

“今天拿不到佩剑,我是绝对不会退却的。”葛水水汪汪的双目圆睁,咬牙固执的说道。

“哼,倒有些不依不饶的劲头。”那独眼剑鬼轻蔑的轻嗤一声。“我来问你,你说人心惟危,道心惟微,那剑心呢?如果你执剑,你的剑心将是怎样的,你能让我看看你的剑心吗?”

“南华真人‘说剑’篇中说,‘十步一人,千里不留行’,我认为这是侠士豪强的剑心,他日我若执剑,我想我的剑心应该更贴近儒家孟子圣人所说的,‘虽千万人吾往矣’,不滞于心,不困于情。”

葛水难得收敛笑意,一脸向往的说道。

“我不知道你要看的剑心是怎样的,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你所谓的剑心,我所有的是一颗求剑的诚心,如果你要看,那你尽管那去看吧。”

葛水慷慨的说着,将衣襟一解,挺胸向前说道。

“这……”那独眼的剑鬼一时竟有些语塞,他没想到这葛水竟这般不怕死,他这才慢悠悠的从法坛上站了起来,向葛水直愣愣的走了过来。“我倒是小瞧了你这娃娃。”

葛水这才注意到这个上首的剑鬼,不仅缺了一只眼睛,甚至连一条裤管也是空荡荡的,只有一根细细的拐杖支撑在那里。

但是这独眼剑鬼的行动却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依旧是坚定地朝葛水逼了过来。

更让葛水忧心的是,他的袖筒中慢慢的滑出了一柄火红的长剑,待到他走到葛水跟前时,那暗红的长剑也被他握在手中。

刺眼的剑锋直指葛水的心口处。那长剑带有一股灼人的热浪,尚隔着一段距离时,葛水便已感觉到灼热逼人,此时被他贴肤逼近,更是觉得一股难捱的灼痛。

那剑越逼越紧,葛水甚至能清楚的感觉它已经刺入了自己的肌肤里,一阵钻心的痛楚从皮肤处传来,空气中也浮起一丝皮肉烧灼的焦味。

葛水浑身是汗,身子也不由得微微颤栗起来,可是他死死咬住牙齿,不让自己退却,也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最终,那独眼的剑鬼却将手中的火剑一撤,又收回了袖中。

“哼,算你还有几分剑心,罢了,你过去吧,我倒要看看,你能从这剑炉里取出什么东西来。”

那独眼剑鬼说着,背过身去,负手而立,给葛水让出条道来。

葛水顿时如释重负,心想干宝果然没有骗自己,这受剑五鬼虽然毒辣,但不会在剑阁无故杀人,求剑者只管意志坚定便可。他刚只是拼一把,看来是押对了。

第一七五章 二品藏锋

葛水心里一阵窃喜,表面上却不露声色。

见那独眼的剑鬼果然没有拦截自己的意思,忙催促着白泽,从那法坛后的入口,向剑炉里跃去。

刚一进入,葛水便觉一股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剑炉的四壁全是暗红色的花纹,刻绘着各种历代的名剑及其主人的故事,但葛水能认出来的很有限。

再往下,四壁上又全是镂雕的各色上古异兽和怪物的雕像,各个形态狰狞,面目可怖,葛水一开始还挺好奇,看久了便只觉得瘆得慌,往里一望,只见岩浆滚滚,一片耀眼的火红,刺得人眼都睁不开。

白泽载着葛水一路往下,炉内的温度也越来越高,就在葛水以为自己要被这剑炉化成灰烬时,只见那白泽周身荧光暴涨,形成一个光球将自己笼罩在内。

葛水四周的灼人热意顿时消逝不少,看来这是一个防护的结界了。虽然有了防护,但是葛水还是提心吊胆。

这要下到什么程度,不会要泡到那翻滚的岩浆里去吧。

好在那白泽在下行一段时间后,便落在了剑炉中间的一个平台上。只见那平台中央是一个峥嵘的剑座,被雕刻成一个蟠龙首的样子。

白泽把葛水载到那剑座上方,葛水会意,记起祖狄和干宝的嘱咐,忙把手中的木剑插在那剑座之上,再灌注仙灵充溢剑身。

随着葛水灌注的仙灵传导到剑座之下,只听得咯噔几声,那剑座隆隆而动,连整个平台也跟着猛烈震颤着,那剑座上的木剑似要挣脱而出一般,葛水忙害怕的退开几步。

刹那间,只见一片金光冲天而起。

葛水看到,一条金龙从那底下的岩浆里呼啸而出,在那剑台上盘旋一周之后,缠绕在那剑座的木剑之上。

那木剑瞬时被一片耀眼的光芒笼罩着,变得异常的夺目,上面还隐隐闪现出各种复杂的纹路。

等到那剑座上的光芒逐渐褪去,葛水看到,原本那粗夯笨拙的木剑已经脱胎换骨,变成了一柄黑森森的具有金属质感的铁剑,而那飞舞的金龙也不见了踪影。

难道这就算取到剑了?

葛水不觉一阵狂喜,忙奔过去从那剑座上想将那暗黑的宝剑取下。

只见那铁剑通体暗黑,上面除了盘在其上的粗犷龙纹,没有其他复杂的纹饰,看上去十分普通,甚至还有点简陋,如同一个铁疙瘩一般。

葛水试着拿了下,整柄剑也异常的重,似乎并不是普通的铁剑,而是石头制成的一般。

“这剑怎么看上去这么粗劣,不会是柄低品的破剑吧?”

葛水心里略有点失望,但一想到自己首次入阁就能拿到兵器,相比众人已经不错了,便也不再沮丧,伸手将那铁剑从剑座上取了起来。

那柄剑果然十分的沉重,葛水几乎不曾将它跌在地上,亏得前面跟着祖狄苦练了一段时间,手劲大有长进,这才勉强将那铁剑拿住。

但葛水总觉得,取下剑后,周边的环境变得有点异样了,连一旁的白泽,也焦躁的催促着,似乎想要葛水赶紧离开。

就在这时,四周的炉壁又微微震颤起来。葛水感觉不对劲,忙几步跨上白泽,刚想向上飞去,只见那暗红的剑炉壁上,竟一下子挣脱出许多形态狰狞的巨兽来。

看来是那雕刻在剑炉壁上的异兽活过来了,葛水先时已见过剑门上的睚眦复活,故而此时也见怪不怪了。

但是那些巨兽一苏醒,立时就咆哮着朝剑炉中央的葛水奔来,显然不怀好意。

葛水急忙催促白泽往上飞去。可饶是白泽动作迅捷,那些怪物异兽却也都不是吃素的,没过多久便已经围截了过来。

白泽无法,只得龇牙露爪,防备着那些紧追不舍的异兽。

只见率先攻上来的是一只红眼牛首的怪物,它一对巨角颀长无比,且如刀剑一般锐利,看似颇有威慑,可刚一近身,便被白泽前爪一挥,霎时拍飞出去,撞在剑炉壁上,发出一声钝响。

可刚击退这只牛首怪物,立时又有四五只其他异兽围了过来,从各个方向向白泽发起进攻。

白泽虽然勇猛,可是此时腹背受敌,也有些应接不暇。一不小心,背上已被一个狮首鹰身的怪物抓了一爪子,几乎不曾将背上的葛水也抓下身去。

白泽痛的一声长嚎,怒目圆睁,凶性大法,盛怒之下竟将那几只异兽撕成了碎片。

可是,四周的怪物还是越来越多,葛水担心白泽不敌,急忙催促道:“白泽,不要和它们纠缠了,我们赶紧逃出这剑炉要紧。”

白泽显然也意识到了处境的险恶,挣脱几只缠身的蛇怪后,急速而上,朝着炉口飞去。

就在这时,只见那剑炉上部铭纹上的剑士也都活了过来,纷纷挥舞长剑劈了过来。葛水心下大惊,担心白泽应付不来,忙也举起新取得的铁剑迎敌。

他尚未经过实战,不知该如何破敌,只得依葫芦画瓢的使出祖狄所教的剑招。他先是一招刺剑式,平平淡淡直刺而出,却只见一招出去,风云激荡,从那剑尖激发出千重气浪,如长虹贯日一般将那拦在前头的剑士悉数洞穿。

“嗬,这铁疙瘩,威力竟也不小,剑阁的宝剑果然名不虚传。”

葛水没想到自己的剑招配上这其貌不扬的铁剑,威力竟如此巨大。好在这些剑士都是灵体化成,也没有生命,故而葛水对一剑将他们刺杀也没有心理负担,于是又兴奋的使出第二招劈剑式。

只听得雷霆有声,一道白光劈砍而出,将一旁的数名剑士一劈两半。

葛水心中又惊又喜,忙又接着是一招挂剑式,折剑后扫,只见一道月牙形剑光急扫而过,将那层出不穷的异兽横扫一大片。

葛水惊喜不已,身下的白泽有了葛水的相助,也是越战越勇,两人渐渐的突出了重围。

终于,在葛水一招云剑式将身后的异兽和剑士斩杀后,白泽奋力一跃,从那剑炉的出口跳了出去,而那穷追不舍的异兽和剑士到了这也终于停止了追击。

白泽带着葛水跃到了那守剑五鬼所在的平台之上,只见那五人皆已归位,在法坛上闭眼静坐。

葛水已经顺利取到了剑,对他们也不再在意,为避免节外生枝,忙小心翼翼的从那上首的独眼剑鬼旁边走了过去。

“二品藏锋!”那正闭眼打坐的独眼剑鬼却一下子感应到了葛水手中的剑气,层的一下睁开了独眼,眼中精光一闪,显然很是讶异。

其他四人听到这一声,也都好奇的望了过来,看到葛水毫发无损顺利的取剑出来,似乎都有些诧异,尤其是看到葛水手中青黑色的长剑后,更是大惊失色。

“小娃娃,不简单啊,我真是小瞧了你,没想到第一次入炉,就能取到二品的剑!”那独眼的剑鬼声音激动,望着葛水的背影说道。

“二品?藏锋?”葛水惊异的看着手中黝黑笨拙的长剑,这铁疙瘩竟是柄二品剑?没有搞错吧……

第一七六章 不相为谋

从并州南返的行程,异常的顺利。卫瓘的大军,仅用了半月的功夫便已到了司州附近。

这一路上,连一个匈奴乱军的影子,也看不到了。似乎那十数万的匈奴兵,都已经凭空消失了一般。

汉地的百姓,依旧循着古老的法则,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历来汉人的百姓都是最容易得到满足,只要眼前还有一口饭吃,还有一块地种,便觉日子能安稳的过下去。

什么边疆的战乱,朝堂的纷争,都不是平头小百姓关心的话题,甚至连茶余饭后的谈资都够不上,相比于国家大事,他们更关心的是邻里的长短和地里的收成。

眼下正是春季播种的节令,虽然连着三个月的春旱,冬麦无法灌浆,成片的干枯,春麦也种不下去。好在太康以来,连年丰收,官署富足,百姓尚有余粮。周围州郡的灾荒也还没有波及司州地区。

故而司州百姓们并没有太过恐慌,以为不过是暂时的天时失调,依旧是埋头于田畴之间,风淡云轻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但卫瓘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匈奴大军原已成燎原之势,若是边事失控,匈奴叛军铁蹄南下,饶是司州这样的锦绣江山,怕也会变成人间炼狱。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通,原本已势如破竹的匈奴叛军,为什么会突然率军西返,放弃大好的进攻机会呢?难道他们身后,真的有什么无法言说的恐怖力量,连茹毛饮血的匈奴人也会避之不及吗?

卫瓘心中疑虑重重。

但眼下,更让他担心的是朝中的风雨。

杨家与贾家是晋庭中最大的两股势力,双方盘根错节,门生故旧遍布全国,国舅杨骏与贾后不和已久,若真撕破了脸皮,必将在朝堂中掀起一场你死我活的腥风血雨,若处置不当,只怕会动摇晋庭的国本。

此次卫瓘仓促的奉诏返京,双方都想将卫瓘这根军界的砥柱拉入己方阵营。卫瓘知道,自己这一去,必将两方不讨好,想要修复两方的嫌隙,势必比登天还难。届时无异于将自己置于火上熬煎。

他一路心神不宁,苦思着破解之策。在离洛阳城两百里的时候,他终于记起了一个人。

镇南大将军、汝南王司马亮。

司马亮是晋宣帝司马懿之子,德高望重,也是晋武帝的托孤重臣,且长期执掌军政大权,处境与卫瓘类似。司马亮长期处在朝政垓心,对朝中局势应该更加洞若观火,卫瓘觉得自己可以先听听他的意见。

卫瓘向来雷厉风行,当即命令大军转向,径直向东奔去。

洛阳城东二百里,正是曹魏旧都许昌所在地,如今是汝南王司马亮的封地。

卫瓘命令大军在城外驻扎,自己只带了几个随从,下马朝城门走去。

汝南王司马亮早已得到了消息,惊疑不定,正带着麾下军士,在城墙上严阵以待。

“卫伯玉,朝廷对你不薄,你奉命戍边,不在并州平叛,竟敢无诏擅动,率领大军奔袭许昌,意欲何为!”

卫瓘还未及通报,便听得司马亮在城头色厉内荏的大声喝问道。

围观抬头一看,只见司马亮一袭戎装,披甲执剑,只是衣冠不整,神色慌张,显然是仓促备战。

他知道司马亮是误会自己了,忙向上一抱拳大声通报道:

“子翼公,您误会了!我卫瓘世受皇恩,向来忠心耿耿,怎敢无诏擅动,此次我正是奉今上密诏进京,因有要事,特意绕道来向子翼公请教。你看我大军还停在城外十里,只身匹马前来,怎么可能是要奔袭许昌。”

“原来如此,我说伯玉公忠心不贰,冠绝于内,怎会胡来。”那有点微胖的司马亮不由得长吁了一口气,气势顿时萎了下去,忙对左右说道。

“快,打开城门!请伯玉公入城。”

司马亮将卫瓘一路请进府中,又执手将他拉入客房。两人在军中时便有出生入死之情,在朝堂上又多年守望相助。关系非同小可,当明白卫瓘的兵变不过是虚惊一场后,司马亮对他的态度自然大变。

“哈哈哈,伯玉公,你这次可真是吓坏我了。”司马亮将卫瓘请上座,爽朗大笑道:“伯玉公请稍坐,我去换个便服就来。”

司马亮匆匆而去,卫瓘四下一看,这汝南王府布置高雅,几案用具皆十分考究。

客房四角放着栩栩如生的博炉宫灯,当中是一面华丽的人物山水屏风,绘制的正是晋文公寻访介子推的故事,四壁饰有帛画,正面墙上是一幅字帖。

卫瓘认出那竟是当年自己亲笔所书赠与司马亮的,现被司马亮珍藏于此。

两人的情谊,由此也可见一斑。

不一会儿,司马亮从内室换了一身华丽的常服出来,后边还跟着一位美艳袅娜的年轻女子。

这女子低眉伏首,怀中抱着一只黑猫,态度很是恭谨,但卫瓘总觉得她眉眼间有一股异样的妖冶之色。

“伯玉公,久候了。”司马亮边行礼,边热情的招呼着。

“子翼兄,这?……”卫瓘起身回礼,瞟了一眼旁边的女子。

“哦,这是我的侍妾紫雩,素好笔墨,她对伯玉兄你仰慕非常,喏,就这幅,她临摹了不下数十次,听闻你本尊到了,一定要来亲自瞻仰一番,哈哈哈。”

司马亮慷慨的大笑着。

“贱妾见过司空大人。”那女子将手中的黑猫放置一旁,款款行礼。

“可是我来拜访子翼公,实是有要事……”卫瓘一边局促回礼,一边有点犹疑的说着。

“无妨,伯玉兄,紫雩与我情义深长,实乃我心腹爱妾,最是可靠的,让她温酒添席,最好不过了。”司马亮安抚卫瓘道。

卫瓘想不到这司马亮戎马一生,到了胡须花白时竟好此豆蔻美人,也不便多言,只得尴尬落座。

那紫雩端出一壶精美的小酒,给两人斟上。那酒颜色清亮,带点陀红,煞是好看。

“伯玉兄,尝尝,这是紫雩去冬新酿的梅花酒,乃是吴国秘法所制,绝对让你口舌留香。”司马亮端起酒杯,热情的招呼道。

卫瓘端起酒杯小饮一口,果觉异香盈鼻,直冲脑门,竟是平生从未品过的味道。

卫瓘不敢多饮,忙放下酒杯直入主题道:“子翼公,我此次前来,实是为了朝堂之事,你也知如今两宫失和……”

“伯玉兄!”原本正意趣阑珊的与那美艳侍妾对饮的司马亮,听得卫瓘此言,不觉吓得一颤,手中的酒杯几乎撒了出去,急忙制止卫瓘道:

“今日美人在侧,你我老友重逢,何必又说那朝政琐事。”

“不瞒子翼兄,我此次回京,是接到了太后和中宫的密诏,国舅与如今皇后势同水火,朝堂上各不相让,事态已至一触即溃之态,我相信以你的资历威望,也定是两方拉拢的对象,我不信你没有收到朝堂的诏令,所以我是请子翼公一同入朝,共商国是的。”

卫瓘见司马亮顾左右而言他,忙进一步紧逼道。

“哎呀,我一个赋闲在家的王爷,无权无势,只想在此安度余生,哪敢揣摩朝政大事,伯玉兄你可别为难我了。”司马亮微胖的脸上已是冷汗连连,惊惧的说道。

“子翼兄,你怎么想不明白!如今大敌环伺,内乱不止,大晋已是危在旦夕,假若两宫龃龉,奸邪再乘机乱政,国事将一发不可收拾。届时覆巢之下,又岂有完卵。想你司马子翼当年是何等慷慨激昂之士,如今怎么这般瞻前顾后!”

卫瓘不觉满腔激愤,大声劝说道。

“是啊,翼郎,司空大人说得对,你乃宣帝之子,今上的叔公,和司空大人一般军功赫赫,乃是大晋的柱石,又手执符节军权,此时正是一鸣惊人、匡扶九鼎之时,为何要不思进取,甘愿在此碌碌无为呢。”

一旁斟酒的紫雩也忍不住插嘴解劝道。她的声音娇媚轻柔,有点扭捏作态。

“住口,妇道人家,你又知道些什么!”

听了紫雩的话,司马亮不知为何一反常态,竟对这爱妾怒目而视。

见司马亮勃然大怒,紫雩忙低顺的避至一旁俯首请罪。

不知是不是错觉,卫瓘总觉她下拜时,嘴角露出了一丝异样的微笑。

“哎,起来吧。你们又何必苦苦相逼呢,我本是个意在高山流水之人,只想效仿竹林遗风,酾酒长歌,从来都不像忝居高位。”

司马亮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收敛情绪,红着脸苦恼的站了起来拉起紫雩。不知他是不是觉得闷得慌,走到一旁打开了窗子。

窗外是一株大槐树,已然繁花满枝,原本蹲伏在案旁闭目养神的黑猫见机从窗口奔了出去。

“诶,奴儿,不要出去!”紫雩忙一声轻呼,追了出去。

“子翼公,别人都可以志在山林,唯独你不可以。”虽经这么一插曲,卫瓘却并没有放弃初衷。

“你可是先帝的托孤重臣,深受先帝和陛下器重,现在国有危难,正是报效之时,你怎可安居在家,赋闲观望。”

“休要和我提托孤之事,当年先帝有意托孤于我,让我分掌朝政,结果怎么样?”司马亮说到此处又是一阵气急。

“那杨骏,他竟擅自销毁先帝诏令,还要讨伐驱逐于我,若不是我情急中奔袭许昌,只怕此时已是刀下亡魂矣!”

“不至于此、不至于此,子翼公,那杨太傅虽然跋扈专权,但本性儒弱,定不敢擅杀朝廷重臣……”卫瓘忙解劝道。

“我不管,反正当年是他们将我赶出了洛阳,现在又想让我回去往火海里跳,我才没这么傻!伯玉兄,两虎相争,必有一死,我劝你也不要趟这趟浑水,还是赶紧回并州观望避祸为上,免得引火焚身,祸事不远。”

司马亮看来是死了心,根本劝说不动。

“子翼兄,国有疑难,岂可顾忌个人祸福。看来你是在温柔乡里浸淫已久,哪还有半分当年叱咤风云的风采。”卫瓘惋惜叹道。

“伯玉兄,你我曾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你不听我劝,也不用勉强我跟你入京。我这府邸还算宽敞,你要不嫌弃,就在这许昌暂且住下,等到朝中局势明朗了,再率军入京不迟……”

司马亮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卫瓘却已经起身了。

“子翼兄,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深受先帝和陛下隆恩,此时正是报国之时,纵是粉身碎骨,亦在所不辞!”

卫瓘略一拱手,便不耐烦的朝外走去。

“哼,报国?你的报国之门在并州边疆,并不在这洛京城中,你不听我劝,将来总会后悔的!”司马亮在身后有点气急的大喊道。

卫瓘并不以为意,他走出客房,正见到紫雩怀抱黑猫,站在那繁花满枝的大槐树下,那黑猫眼中精光灼灼,口中竟叼着一只斑斓的大山雀。

“司空大人慢走,还请大人不要介怀,我一定好好解劝我家王爷。”紫雩对着卫瓘盈盈而拜。

可卫瓘总觉得,有那么一瞬间,这女子的眼睛,竟与那黑猫一般无二。

第一七七章 异族少女

卫瓘走后,那姿容艳丽的侍妾这才款款而起,脸上似笑非笑。扭着腰肢向屋内走去。

她的身形袅娜,步伐就和一只妩媚的家猫一般。

司马亮正坐在案头生闷气,一手扶额,一手端起那嫣红的梅花酒自斟自饮,慨叹不已。

“哎呀,翼郎。这梅花酒虽香甜,可不敢多饮啊。”那紫雩忙娇哼一声,上前几步,从司马亮手中夺过酒杯,扭捏着挨着司马亮坐下。

“你看这,又头痛了不是,快让嫔妾给您揉揉。”那紫雩猫着身子,俯在司马亮耳边柔媚的说道。

“紫雩,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皇后殿下把你送到我身边来,不只是为了笼络我,怕还是有监视我的意思在里面。今日我严辞拒绝了卫瓘,皇后该放心了吧。”

司马亮已经沉醉,也斜着眼,满嘴酒气的嘟囔着说道。

“翼郎,你这是喝多了,说胡话呢,快让嫔妾服侍您安歇吧。”那紫雩说着,一条腿缠在司马亮身上,在司马亮耳边轻呵了几口气。司马亮顿时昏沉睡去,任由娇艳的侍妾在身上笑得花枝乱颤。

……

……

陆机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活着,他感知不到自己的四肢身体,也感知不到四周的环境,只知道自己的意识悬浮在一片虚空之中。

四周是无边的黑暗和寒冷。

陆机只觉一片混沌和虚无,或许这就是地狱的样子吧。

看来这地狱,并不像人们所说的,有着无数的恶鬼和镇压的神祗啊。

陆机的神识就在这无边的混沌中杳杳冥冥的漂浮着,有好多次他甚至觉得自己太累、太疲倦了,连残存的这一点神识都要消失于混沌之中。

也许,就这么消逝于虚空中也没什么不好吧。

可是,就在这时,有一个声音拯救了他。

那声音仿佛是来自于虚空之外,起先非常的微弱,甚至不可辩闻,但就是这一点微弱的变数,却让陆机的神识燃起了好奇之心,让他竭力的想要向那声音靠近,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漫长的黑暗中,陆机就是凭着这一股动力,熬了下来。

终于,陆机听到的那个声音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动人。

“汉人将军,汉人将军,你能听到吗……”

“汉人将军,也里古纳河的水解冻了……”

“汉人将军,焉支山上的春花开了,牛羊也要下崽了……”

“汉人将军,你有妻子了吗?在远方有喜欢的心上人吗……”

“汉人将军,你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啊,王子殿下刚才又来看你了,我真怕有一天他会失去耐心……”

……

这是一个年轻少女的声音,她的汉话说得蹩脚,但是却含有无限的天真和温情,里面有一种沁人心脾的力量,让陆机觉得温暖,想要靠近。

这是在做梦吗?我难道还活着?

陆机每天就循着这些活泼或深情的声音,一点点的向外挣扎。慢慢的,他觉得眼前有了微弱的白光,也有了其他的一些声音和感官。

“汉人将军,怎么办啊,可汗又一次下令了,阿爸和阿兄虽是工户,可是也必须要去服役,他们明天就要和四王子去西海了,奶奶说那里遍布黑沙暴,异鬼横行,是鸟都无法飞越的地方,我真怕他们一去不回了……”

这一次,陆机觉得这少女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安和委屈,她是那般的无助和弱小,让陆机很想安慰一下她。

就在这一瞬间,陆机忽然感觉到了自己的躯体所在。

头、眼睛、嘴巴、手臂、手指、脚……虽然这些部位都像石头一般沉重,一动不能动,但这种久违了的、切切实实的存在感却几乎让他欣喜若狂。

他甚至能感觉得自己心脏的跳动,扑通、扑通,它是如此的微弱,却又是如此的有力!

陆机刷的一下睁开了眼睛。一刹那间,就像打开了一间黑屋子,刺眼的强光一下子冲了进来,陆机的眼前一片雪白,什么也看不清楚。

可是,这炫目的光亮,这可以自由控制自己身体的感觉,还是让他激动得溢出了泪水。

“天呐!汉、汉人将军……汉人将军你醒了!”那少女发出一声惊喜的尖叫,把手中端的一盆水打翻在地,铜盆发出刺耳的声响。

紧接着,那少女像是想起了什么,朝外跑了出去,一边语无伦次的大叫着。

“醒了!哈哈!他醒了!六王子,他醒了!”

“等、姑娘……”陆机想叫住她,可是他的喉舌还不怎么听使唤,张嘴啊了半天,却没发出多大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陆机的眼睛才适应了周围的光线。

他看到自己正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建筑里,这建筑顶上是一个巨大的穹顶,上面镂有花纹,四周垂挂着黄色的毡布,地上铺着动物皮毛缝制的毯子,屋内的陈设器具也与汉地大异。

“我这是在哪……”陆机艰难的转动自己的脖子,也不知道昏睡了多久,他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肌肉无比的僵痛。

“啊?”陆机忽然一声惊呼。他看见了自己光洁的躯体,他竟全身赤裸着平躺在一处堆满毛皮的大床上。

连月的军旅奔波,让他全身的肌肉变得紧致结实,条条暴突,特别是两大块胸肌,如同光洁的玉石雕铸一般。

只是,在他胸前左侧,有一道狰狞的伤疤,十分的刺眼。

陆机想起来,自己应该是被射仙箭射中了的,虽然没有贯穿心脏要害,但是这箭魔力极大,让自己晕倒在战场上。

为什么自己还能能活着,又出现在这陌生的屋子里呢?

还有那个温柔少女,又是谁呢?

陆机满腹疑惑,但眼下最紧要的是找点衣服蔽体。他急忙从床上挣起,想要下去。可他刚站起来,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子,便觉腿上肌肉一阵痉挛。

看来真是昏迷太久,身体都不听使唤了。

陆机一阵无奈,身体如玉山崩塌一般倒了下去。

“啊!汉人将军!”只听得一声娇呼,一个清丽的身影飞一般扑了过来。

陆机见自己还是一丝不挂的状态,忙扯过一旁的一块狼皮子,遮住了要害部位。

那少女一袭蓝色的束身长裙,身材轻盈,体态丰美,如同山林中的麋鹿奔了过来。她一头金发,皮肤白皙,又如同三四月里丰盈的水草根茎般丰美。

“汉人将军,你没事吧,你可别又昏过去了,你都睡了三个月,每天我只能喂你喝点羊奶,你身子还弱得很,怎么能起来呢!”

这异族少女的汉话虽然蹩脚,声音却如同婉转的山雀一般清亮。

她头上罩着明黄的头巾,一双清亮的大眼睛如湛蓝的湖水,顾盼神飞,此时正一脸关切的望着陆机。

她显然跑得很急,微微的喘着粗气,脸上红扑扑的,额头上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有一些甚至流到了她长长的眼睫毛上,如同草木上的露珠一般晶莹。

陆机刚对上她那秋水般的眼睛,只觉脑中翁的一声,一时如遭电击一般,脑中一片空白。

“啊,哈哈哈,太好了,先生你终于醒了。”陆机还在发愣,只听得又一个坚韧的嗓音自那少女身后响起。

“是……是你?!”

陆机看清这身后的来人后,不觉满脸惊愕。

第一七八章 匈奴王子

竟然是他!

陆机心里咯噔一声,他做梦想不到,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竟是山谷夜袭那晚,中了自己计谋,坠入汶水河冰窟中的那个青年匈奴统领。

只见这来人二十来岁,棕发鹰鼻,身形魁梧,穿着华贵的貂裘锦服,神态坚毅镇定。

虽然陆机只见过他一次,且装扮已经变了,但他那淡蓝色的眼睛里透露出的凛冽气质和举重若轻的神色,陆机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人正是交手过的那个匈奴统领。

怎么回事?这人不是应该已经葬身冰窟了吗,怎么出现在这里?看来我这是在匈奴人手里了,仇人见面,这下只怕在劫难逃了。

陆机心里闪过无数疑问,同时只觉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他没想到自己这一生,寒窗十载,苦修数年,空有满腔抱负还未实现,尚未建功立业,就要死于这在匈奴人之手了。

“先生,你身体都恢复了吗?”见陆机还在错愕中,那魁梧的青年统领上来一把抓住陆机的手,一脸关切的问道。

那年轻的少女忙退到一旁,小声的介绍道:“汉人将军,这是我们六王子,就是他向可汗求情,救了你的性命。”

神情里,那少女对这位六王子显然很是尊敬。

这人竟是匈奴的六王子,陆机不禁有点为没能顺利杀死他而感到惋惜。如果这是匈奴王子的话,那自己应该是在匈奴的王城头曼城了。

“哈哈哈哈,鄙人是刘聪,不过鄙人哪有什么功劳,不过是向父汗讨来个人情,都是狐鹿姑上师的手段高明,才让先生起死回生。”那青年爽朗一笑,向后一指。

陆机这才注意到,在那刘聪身后,还有一位白袍的老者,只见他荆冠藤杖,银发满头,雪白的胡须,几乎和白袍混为一体,如瀑布一般直垂到地。

这老者宽额高鼻,琥珀色的眼瞳,相貌与白种匈奴也不相同,似乎是来自更遥远的西域人。

狐鹿孤面目宁静,神态慈和,与一般匈奴人狰狞的面相也大相径庭。

“此乃先生自身根底深厚,洪福齐天,常人被箭贯穿都有性命之忧,何况先生中的是射仙箭。不过鄙人虽然救回先生性命,但只怕先生的仙灵已经大受折损。”那老者谦和一笑,双手合于胸前一行礼。

“多劳费心。”陆机冷淡的回道。

不用这狐鹿姑说,陆机也早已知道,自己的仙灵仅剩三成不到,要从这匈奴大军拱卫的头曼城突围,看来是绝无可能了。

“我上次没能杀死你,实是遗憾,现在既已落到你手里,我也认命了,你们想怎么报复我,随你们便吧。”想到这一层,陆机将眼一闭,一心求死的说道。

“哈哈哈哈,先生之计确实高明,若不是狐鹿姑上师事先教会过鄙人水遁之术,鄙人确实也和那几百号兵士一样葬身水底了。”那刘聪若无其事的说着,好像他对死去的士兵并不在意。

“但也正是那次惨败,让我对先生不胜仰慕,特别是听说了先生一击刺杀我那不可一世的兄长,又大破父汗的角牛阵、只身拦截十万大军后,让我对先生的智谋和玄术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因此我才向父汗保荐,想让你当我的老师,助我们早成大事。”

刘聪目光灼灼,热切的望着陆机。

陆机发现,这刘聪自有一股坦诚和豁达的魅力,让人不由得心生亲近之意。但陆机清楚的知道,这帮匈奴人狼子野心,所求之事何其不道,自己是绝对不可能与他们为伍的。

“我落在你们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我是大晋的命官,世受皇恩,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妄图反叛朝廷,变夏为夷,我是绝不可能与你们狼狈为奸的!”陆机横眉瞠目,不齿的说道。

“先生何故如此,据我所知,先生原是吴国人,祖上乃吴国水陆大都督陆逊,晋人灭吴之时,先生父兄为抗击晋人,先后殉国,忠义冠绝宇内。先生与晋庭应该有亡国杀父之仇才对,先生来我们这,不正好可以为父报仇,为国尽忠吗?”

刘聪不疾不徐,谆谆善诱的说道。

“你这是从何而来……”陆机有点错愕,自己虽在洛阳小有名气,但从未来过边陲之地,这些匈奴人又怎么对自己的底细知道的这么清楚。

刘聪温和而笑,从怀中掏出一块刻有陆字的印信,慢条斯理的说道:

“我父汗曾在洛阳为质十数载,与洛阳名士交好,甚得太常张华的赏识,虽未见过士衡先生,但江东二陆名满洛阳,父汗早就听闻了您的风采。惟其如此,当日先生被擒后,父汗看重您的名望才没有当场处死,这才让我有机会营救出先生。”

“我不是陆士衡,你认错人了。”陆机梗脖否认道。

“士衡先生何故隐瞒,非是名门世家,身上又怎么会有这种上品材质的玉牒,再说先生的风度气质和才情,除了传说中的陆平原,天下又有谁还能有如此风采。”刘聪执住陆机的手臂,热切的说道。

这该死的匈奴人,竟将自己的衣物剥去一空,还搜了身子。陆机不禁满头青筋。

“良禽择木而栖,天下非一家一姓的天下,本就是天命唯德,六王子殿下胸怀天下大志,现在求贤若渴,先生何故推辞。”狐鹿姑上师拈着长须,也在一旁推波助澜道。

“胡说,天命有常,商周秦汉,虽因陈相代,皆是我华夏的天下,又与尔等夷狄何干。现今天下之民经历汉末三国大乱,人心思治,这才是天下大势。”

陆机想起了一路来看到的流民之苦,愤然将手一抽,慷慨的说道:

“晋天子与民休养生息,四海宇内咸被其德,尔等逆胡,不思王化,妄存狼子野心,企图祸乱天下,欲置天下生民于水火。我陆机虽是贰臣之人,亦有忠义之心,尚明华夷之辨,又怎会为虎作伥。若定要苦苦相逼,我陆机唯有一死!”

“士衡先生何苦若此,吾辈虽非汉人,但也早已推行王化,想我先祖与先汉通姻,内心早已是汉家甥侄……”

刘聪语调诚恳,态度恭谨,完全没有世家的架子,他尚在苦心劝降,却只见一名匈奴官校匆匆走了进来,打断了他。

“六王子殿下,大汗召见。”

“父汗那有什么事?没看到我正在向士衡先生请教吗?”刘聪敛声而问,声音里立时又自有一股摄人的威严。

那校官忙上前一步,在刘聪耳边小声回答道:“回殿下,是商讨五族共盟的事情。”

“真是,打扰我向士衡先生移樽就教,若非父汗之命,我定治你的罪。”刘聪佯怒,又转身朗声笑着对陆机说道:

“士衡先生宽心在此休养,切勿忧惧,不管怎样鄙人定护得先生周全。鄙人改日再来向先生请教。”

“哼。”陆机轻蔑一笑,扭头不语。

陆机本想将他激怒,以全自己的名节,现在却也不得不叹服他的胸怀。

“温朵娜,要好好照顾士衡先生,先生有什么吩咐,立时向我来报。”刘聪又向那一旁的少女嘱咐了几句,这才慨然而去。

那白袍的狐鹿姑上师淡淡一施礼,也随刘聪逶迤而去。

温朵娜,原来这少女的名字叫温朵娜。陆机不觉将这少女的名字默念了两遍,口中竟如同含了一口蜂蜜一般。

第一七九章 受制于人

“汉人将军,你不要生气,我们六王子人可好了,对我们都很关照。你好好和他说,他定然不会强迫你的。”见那六王子和狐鹿姑走了,一旁的匈奴少女这才小声的对陆机说道。

陆机听了这话,这才转过头来望向那年轻的少女。

却只见那温朵娜低着头,脸红的和一朵春花一般。

陆机忙低头一看,这才注意到自己正裸着身子,那半块狼皮只勉强的盖住一小半,虬轧健硕的躯体几乎一览无余。

陆机一惊,忙拉过更多的皮毛将身体遮住。

“哈哈哈哈,汉人将军,你的身体真好看。和乌拉尔山上的玉石一般光洁。”那少女见陆机羞怯,反倒爽朗而笑。

这魏晋之世,民风开放,男女礼教之防本就没那么严格,这匈奴女子则更加活泼大胆,故而除了本能上的对男女之事的羞怯,并不觉得有什么。

反倒是陆机读惯了读圣贤书的,此时窘迫得不行,脸红的如烧炭一般,小声嗫嚅道:“有劳姑娘取我的衣冠给我。”

“你那衣服啊,全是口子,都被血糊住了,哪还能穿?我去取我兄长的衣服给你吧。”

那少女说着,果真取了单服和一件带毡毛的灰白色袍子来。

陆机急忙接过衣服,手忙脚乱的套了进去。慌乱的样子逗得那匈奴少女咯吱笑个不停。

与陆机常穿的衣裳裾服不同,这匈奴的袍服是上下一体的,整体裁剪更加的逼仄修身,袖口也很小,一点都没有汉人服饰飘逸出尘,广袖当风的感觉。

更为怪异的是,这袍服没有对襟,领口成环形,十分的拘束。

陆机觉得穿在身上很不习惯,但是此时受制于人,也讲究不了那么多了,只得将就着。

果然是胡汉不同风。

“我觉得汉人将军你穿上这身衣服,更加的儒雅挺拔呢,不像先前病恹恹的。先前听他们说在平成大战时,汉人将军你一人独挡十万大军,还烧的大汗的角牛阵溃不成军。”那少女灿然而笑,盯着陆机不加掩饰的赞叹道。

匈奴人崇拜强者,即使是敌人,只要真正有实力,也能得到他们的尊重,这也是为什么汉朝大破匈奴,驱敌数千里后,匈奴人能安心臣服上百年。

“姑娘,你叫我陆士衡就可以了。”陆机被她盯得不好意思,窘迫的说道。

“好的,士衡先生,我一个侍女,也不是什么贵族姑娘,你叫我温朵娜就行。”温朵娜款款而笑,陆机觉得她一颦一笑间都有一种自然天成的气度,毫无矫揉造作之感,让人不由得心生亲近。

“温朵娜……”陆机不觉咽了口口水,总觉得这名字念起来如含了一口酥甜的果子一般。“温朵娜,我这是在那里?昏迷多久了?这期间有发生什么吗?”

“你是在头曼城,这里是六王子的宫邸,士衡先生你昏迷了足足有三个月呢,听说是在平城大战时,国师魁头陀放冷箭暗算了先生……”

陆机心里一沉,自己果然被带到了头曼城。匈奴人行踪不定,大漠深处的头曼城的具体位置一直是个谜,根本不为人所知。

看来就算自己从这逃出去,也不一定能顺利归国了。

“……我听人说,大汗是爱惜先生的才华的,但是先生毕竟是杀死了我们的大王子,大汗悲痛万分,所以魁头陀的话才让大汗动了杀机,多亏六王子极力保荐,可汗才网开一面。但当时先生伤成那样,大家都觉得先生醒不了了,国师也就没有坚持了……”

温朵娜一打开话匣子,便如山间的小河一样,叮叮咚咚收不住。

“我中的是射仙箭,又伤势过重,照理是绝难活命的。”陆机点了点头。

“是的,六王子拜托狐鹿姑上师,从仙乃日山上取来终冬之水,再以霍白山的仙草熬服,可上师说就算这样,先生也只有三成的生还希望呢,还是多亏先生自身功力深厚,再加上……”

温朵娜说到这里,却突然止住了话头,笑嘻嘻的低下头去。

“原来如此。”陆机这才豁然明朗。看来这刘聪确实在自己身上下了重本了,自己欠了他一个大人情。“陆机多谢姑娘日夜照料之恩。”

“士衡先生你又言重了,我一介婢女,六王子让我好好看护先生,我自当尽心尽责的。”温朵娜嫣然而笑,神情里满是欣慰之色。

“对了,温朵娜,三个月前你们匈奴人在雁门和我们晋军大战,明明占据了优势,为什么没有乘胜追击,又退回到了这头曼城呢?”

难道是因为卫司空他们出了奇谋,大破了刘渊的匈奴大军吗?现在卫司空他们的状况又是怎样呢?陆机心里盘算着,却没有直接问出来。

“士衡先生你还不知道吗?”温朵娜诧异的大睁着眼,湛蓝色的眼睛如同宝石一般明亮。“是北边,北边的鬼方南下了。所以大家才纷纷逃避。不止我们西返到了头曼城,你们汉人也跑光了。”

“不可能,我恩师他……”陆机刚想反驳,忽然想到和一个侍女争论这个也没什么意义,便又问道:“所以,刚才那兵士所说的‘五族共盟’的事情,可是为此?”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温朵娜蓝色的大眼睛无辜的扑闪扑闪着。

“要是士衡先生想知道的话,我可以替先生去打听打听。”

“啊,不必了,我就是随口一问。”陆机忙制止她道。

……

头曼城地处大漠深处,林木稀少,城池屋宇大多为土石砌筑,建筑格局自然与汉地的木构大异。

头曼城的中心是一条巨石砌筑的宽敞大道,其色洁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刘聪不紧不慢的走在这白石大道上,有着与他年岁不符的气定神闲。

“六王子,我看那陆机心性高傲,有全名守节之志,怕不是那么好招揽的。我们费了那么大功夫,会不会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一身皓白的狐鹿姑眼眸深垂,不动声色的说道。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欲成大事,就必须礼贤崇能,只有这样,才能才俊依附,天下归心。”刘聪淡淡地说道。“昔日燕昭王千金买马骨,网罗到了乐毅、邹衍等大才,这才大败齐国,成就霸业。任何事情必有因果,绝不是徒劳无功。”

“王子有如此心胸固然是好,鄙人是担心,这陆机若不能为我所用,待他日南归后,必为我心腹之患。”狐鹿姑眼中精光一闪。

“唉,不妨事,陆机乃忠义名士,日后就算不为我们所用,他也会念着我们的旧情的。”刘聪笃定的说着,他似想起了什么事情,又转向那领路的校官道。

“戴胡阿,这次五族共盟,父汗到底是怎么打算的,鲜卑、乌丸、羯人……他们都有回信了吗?”

“回六王子,小的知道的有限,听大汗的意思,五族共盟还要提前,如果其他胡族部落不来人,大汗想让各位王子带着印信前去亲自请呢。”那匈奴校官回道。

“原来如此。”刘聪陷入了沉思,其他部族之所以不来,无非是怕中了埋伏,父汗想让诸子亲自去请,一来是为了显示诚意,更多的只怕是有当人质的意思在里面。

第一八0章 春馆密谈

五月的洛阳,正是暑气喧腾之时。

酉时刚过,长街上的暑热尚未散尽,但是洛阳城里最繁华的铜雀街已是灯火通明。蛰伏一天后,出来消暑的人潮,挤满了十里长街。

洛阳城里的达官显贵,名士清流,出没于繁街酒巷,流连于勾栏瓦肆,一派歌舞升平之象。

卫瓘借着暮色,混迹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只是他行色匆匆,愁眉不展,与周遭寻花问柳的众人大相径庭。

卫瓘三步一回头,密切的注视着四周的动静。他身边一个侍卫和府兵都没有,也与往常出行的做派大异。

铜雀街两侧酒家、妓院鳞次栉比,一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官妓正在廊下招揽客户。

卫瓘素来不喜花柳,加上年岁已高,夫妇和随,故而对这些浓妆艳抹的妖冶女子并不感冒。

他小心翼翼的避让着喝得醉醺醺的禁军和府兵,又厌恶的摆着手拒绝那些纠缠不休的鸨母,好不容易才来到一个朱栏画栋,彩壁辉煌的阁楼前。

卫瓘又看了一下牌匾,确认是河洛春没错,这才满腹狐疑的拾级而入。

他想不通自己这戎马一生老友是吃错了什么药,怎么非要挑这沾惹是非的烟花之地与自己相见呢?

“大人眼生的很,有相知的姑娘吗?需不需要我给大人物色一个?清倌?红倌?是上雅间还是直接拉铺?”

见有新客至,一个身材微丰,面敷白粉,尤有几分姿色的坐堂老鸨立时堆笑迎了上来,牵住卫瓘的袖子呱呱说个不停。

卫瓘通身穿着富贵,那老鸨的态度自然也格外亲热。

“我约了人,在蕉叶阁。”卫瓘颇有些不适,扫开那鸨母的手,戒备的说道。

“原来就是您啊,真是失礼了。快随我来,那位大人早候着了。”那鸨母说着,忙收敛形态,恭谨的一施礼,在前引路。

卫瓘也不理论,随着那鸨母往楼上走去。一路上,只见各色才子佳人卿卿我我,举止放诞,有的甚至在阴暗转角处就开始交股叠舌起来。

卫瓘老脸通红,板着脸一声不吭的走着,他觉得自己与这里糟杂迷乱的环境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好不容易登上了三层楼之后,那风韵犹存的老鸨终于在一间雅致偏僻的房门前停了下来。

“就是这了,大人请吧。那位大人等候多时了。”那鸨母说着,谦卑的退至一旁。

“有劳了。”卫瓘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那鸨母。他虽没来过青楼几次,但这规矩还是懂的。

“哎呀,大人,这许多,鄙人无功不受禄。”那鸨母讶异着推辞道。

“拿着吧,不要叫人来打扰我们就好。”卫瓘冷冽的说道。

“大人放心,我保证一个苍蝇都不放进来。”那鸨母千恩万谢的笑着去了。

卫瓘推门而入,只见这阁房里珠帘翠屏,馨香满室,陈设华美。一老者正与两名容颜不俗的清倌浅斟慢酌。

这老者鬓发斑白,穿着华贵,举止高雅,年岁与卫瓘相仿,一派名门士族的风范。

“玄冲公,你倒好兴致,在这高乐,害我提心吊胆一通好找。想不到你临老入花丛,倒是越活越风流了。只是不知我那贤淑的师姐知道你这行径,会做何感想。”卫瓘看到那老者,终于放下心来,戏谑着说道。

原来这老者正是司徒王浑,其女王沐云嫁与卫瓘三子卫恒,和卫瓘是儿女亲家。两人在军中的时候就有同袍情谊,再加上这一层关系,在朝中自然更是同气连枝。

“哈哈,伯玉兄,取笑了,别来无恙啊。”王浑听见卫瓘嘲弄,这才赶紧激动的站了起来。“来这河洛春,我可是向夫人报备过的。”

王浑携住卫瓘,拉他入座,乘机在卫瓘耳边轻语道:“城中耳目众多,各处皆有不便,还是夫人想出来这个法子,让我们在春倌会面,外人必不得知。”

“哈哈哈哈,师姐还是一如既往的冰雪聪明,这主意真是绝了!”卫瓘倾倒。“我道老亲翁如今怎么胆子变大了,原是奉了圣旨的。”

“不敢不敢,我如今就算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资本了。”王浑自嘲的捋着花白的胡子。

“你呀你呀,有贼心没贼胆,哈哈哈哈。”卫瓘笑绝,戒备之心顿扫。

“伯玉兄,我家芸儿她近来精神好点了吗?我家夫人总为她悬心不已。”

寒暄过后,王浑收敛起笑意,迫不及待的问出了最关切的问题。

“芸儿这孩子心眼实,自那件事打击后就一直精神不振,可惜当时没能找着孩子的尸体,让她死了这条心,已经十二年了,听恒儿说他近来还每每做梦惊醒,口呼玠儿的名字不止,着实也让人怜惜。”

卫瓘说道此处,也忧虑的蹙起眉头叹道:“若是玄冲公关切,不妨让芸儿回家归宁,小住几日,也好让师姐放心,我回头就让恒儿准备……”

“不必、不必,伯玉兄,儿孙自有儿孙福,有些坎总得她自己迈过去。”王浑忙打断卫瓘,压低声音道:

“况且你也知我家宅近来也不得安宁,妖孽之事频出,尚儿出事后,济儿幸被陆士衡所救,但最近又有些魂不守舍,怕是狐妖复出。对了,亲翁,这次怎不见陆机随你一同归来,我听说他在军中出事了?”

卫瓘沉默不语的端起酒杯点了点头,又左右示意了一下。

王浑领意,沉声对那两名华服艳冠的清倌说道:“我与贵客清谈,叫你们来助兴,怎么还在这傻坐着,还不把新练的舞曲操上一首。”

那两名青楼女子听着,忙惶恐起身,施礼赔罪后,一人操筝轻歌,一人挥袖曼舞起来。

这两人一个声如出谷黄莺,一个舞如鹤行九天,踏歌而舞,倒也赏心悦目。

“玄冲公,这……”卫瓘仍有些不放心。

“无妨,若是都赶出去了,反倒令人起疑,就令她们在这歌舞,就是隔墙有耳,也不怕了。”王浑罢手安抚卫瓘道。

“陆机这次确实没能同我一同归来,当时为了让大军顺利撤走,他独力留下来阻挡匈奴叛军,照理说以他的本事全身而退应该不成问题,但我却一直没能等到他,朝中此时又催的急,无奈老夫只得先行奉诏折返,可怜失衡他……”

卫瓘以手覆面,慨然长叹道。

“伯玉兄不必过优,陆机身负绝学,天人莫测,定能化险为夷。此时估计只是困陷某处,我们派人细加寻访就是。”王浑忙安慰他道:

“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照伯玉兄所言,匈奴叛军应是占了上风,为何却没有乘胜南攻?据我所知,雁门一战后,匈奴人反而溃是退三千里,已遁逃回漠南深处了,朝野上下无不激叹伯玉兄你军功卓卓呢!”

“唉,说来惭愧,此事并非鄙人之功,鄙人也只是猜测……”卫瓘忙将声音压得更低,神情里满是惶恐。

“你我兄弟之间,伯玉兄但说无妨。”见一向挥洒自如的卫瓘如此惊惧,王浑自知事态严重,也紧张的咽了口口水。

“我猜是漠北异动,鬼方重现天下了!”

卫瓘声音沉颤,一字一字如钢针般扎在王浑心上。

第一八一章 何不食糜

“鬼、鬼方!……天呐……”王浑不觉失声一呼,连那两个清倌也好奇的停下来一望。

“啊哈哈哈,瞧把你吓得,不就是个不见经传的志怪故事嘛。”卫瓘忙拍着王浑的手,佯笑安抚他道。一边用眼示意了一下那两个清倌,朗声说道:

“都停下来干什么,没见到大人正看得兴起吗?”

那两名清倌闻言,这才又款款歌舞起来。

“皇天在上啊,这鬼方不是消失上百年了吗,怎么又出现在漠北了……”王浑这才从巨大的惊恐中缓过神来,他声音震颤,冷汗涔涔,已全无先时挥洒自如的气度。

“看来不仅是匈奴,怕是鲜卑、乌丸、羌、羯……各个胡族都要南下作乱了。”

“玄冲公莫慌,这也只是鄙人的猜测,具体事实如何,现今无人知晓。”卫瓘眉头深锁,镇定地安抚道:

“好在鬼方乃受了诅咒的阴魔外邪之族,畏惧阳气,只能生活在坚冰不化的奇寒之地,不可能入侵到我大晋边界,只是北胡南下的话,凭我大晋现时实力,只要朝中不乱,军界稳固,自可从容抵挡,尚且不必绝望过忧。”

“可现如今,朝中两宫不和,大臣互相攻讦,诸侯王族蠢蠢欲动,已然是大厦将倾之象,若是北胡乘势南侵,只怕会生灵涂炭、梓泽丘墟,又是一场滔天浩劫啊。”王浑老眼泛泪,忧心忡忡的说道。

“玄冲公,你常年在朝中,比不得我们这种外官,太后和中宫那边到底情形如何,有无转还的余地?你我又将如何自处呢?”卫瓘见王浑说到了自己的心声,忙一把握住他的手臂,关切的问道。

“伯玉兄,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下帖约我相见,除了老友叙旧外,肯定也是想了解朝中情形。你突然率军返朝,是不是奉了密诏的?你先老实告诉我,到底是谁诏你回来的?”王浑谨慎的问道。

“不瞒玄冲公,我这次确实是突然接到了诏令,而且不止一封。”卫瓘伸出了三根手指头。

“两宫还有陛下都有诏令?!”王浑惊疑的瞪大双眼。

“所以鄙人十分头疼,实在不知何处何从。”卫瓘眉头深锁,轻敲着前额道。

“伯玉兄啊,你就不该回来啊。”王浑执住卫瓘的手,激动的说道:

“不是我说句造孽的话,你又何苦来趟这趟浑水。杨骏虽然跋扈,但是暗懦昏聩,其害有限;若是皇后得势,她心怀蛇蝎,宠幸奸佞,只怕天下大乱不远矣。届时你身处局中,祸不旋踵,又如何自保?”

“为臣者,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何避祸福!再说他们这么闹,欲置社稷百姓于何地,老夫乃先帝托孤之臣,早已许诺先帝生死相报,怎可置身事外呢。”卫灌长叹一声道:“依玄冲公,这事就没有返旋的余地了吗?我卫某该站在谁那一边呢?”

“这两虎相争,必有一死,不管谁输谁赢,未必都能笑到最后,伯玉兄切不可与他们通同一气,以免引火上身啊。据我所知,朝中近日就会有所动作,届时鹿死谁手,拭目可待了。”王浑小声说道。

“唉,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卫瓘烦闷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两名清倌一曲歌舞已罢,款款上前再度为卫、王两人斟酒。

“演得好,清歌曼舞,相得益彰,不愧是河洛春的头牌双娇,赏!”王浑豪掷金锭一枚,那两名清倌忙俯首称谢。

门外的倌房里依旧是人满声沸,那看院的鸨母忙不迭的将一只来偷嘴的狸花猫赶出了连廊。

……

……

翌日早朝。

太傅杨骏正滔滔不绝的向龙椅上的司马衷汇报着时务。

“……此次大旱,蔓延益州、司州、荆州、徐州三十余郡,荥阳、河东、建兴、阳平、汉中、永昌、建宁、南阳、江夏、琅琊、东海、彭城等郡皆是重灾区,赤地千里,蝗灾蔽日,百姓颗粒无收,饿殍载途,白骨盈野,饥民数以百万计!如此奇灾,实乃我朝开国以来第一次……”

杨骏皓眉深锁,口沫横飞,一副痛心疾首之象。

而高踞龙椅上的司马衷,正歪着肥胖的身子,闭目聆听者一旁太监董猛手中的蟋蟀清吟。

“……臣苦思冥想,实无好的治本之策,因命李斌等草拟了救灾节略,还请陛下过目。陛下、陛下!”杨骏托着节略半天,见司马衷没有反应,不由得高声提醒道。

“啊?嗯?太傅有要事?寡人听着呢,太傅说到哪了?”见杨骏生气大喝,司马衷这才一脸迷蒙的睁开眼,无辜的问道。

“陛下!老臣在回,州郡大旱,灾民遍野,天下震惊啊!”杨骏气得白须乱颤道。

“天有四殃,水旱饥荒。这不是常见的事嘛,太傅何故大惊小怪,太傅自行处置即可。”司马衷打了个哈欠,兴趣寥寥地说道。

“陛下,寻常旱涝,臣下自能做主。只是此次奇旱,绵延数十州郡,且自太康末以来已持续了数年,州郡空盈,户无余粮,百姓无粮可食,饿殍遍野,只得以树皮草根、虫鼠白土充饥,更有甚者,易子相食,已是大灾之相啊!”

杨骏声音悲愤,疾首蹙额的说道。

“啊?既有如此奇事!都是朕的子民,朕怎忍心百姓受苦若此!”司马衷听到此处,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肥胖的脸上一片惨白。“那得想个办法啊。”

司马衷难得认真的在龙椅前踱着步子,扶额思索良久。

百官见皇帝上心,无不有欣慰之感,一个个敛声屏气的静候着。

过了半天,司马衷终于想到了什么,惊喜的说道:“有了,太傅!百姓既无粟米可食,何不食肉糜呢?我们就把宫里的肉糜分将出去,让百姓……”

“陛下!”杨骏瞠目结舌,他实在想不到司马衷竟能说出如此荒唐之事,气得忙厉声打断他道:“简直荒唐!百姓饭都吃不上,又哪还来的肉糜!饥民数百万计,就算把宫里的肉食、粮米全分出去,又够几人吃的?!”

朝堂中顿时一阵轰然骚动,有些大臣甚至忍不住嗤笑出声。

“这……这……不行吗……”司马衷见杨骏震怒,也吓得脸红语结。

“兄长,何必生气。陛下心意是好的,只是尚无治国经验,还望兄长多加教诲。”见场面尴尬,在东首垂帘听政的太后杨季兰轻柔出声缓和道。

“臣谨遵太后谕旨。”杨骏忙俯首领旨。

“是啊,陛下心地善良,挂念百姓。他长于深宫,又哪知那肉糜粮食之分?只是一心为民罢了,太傅不思教导不力,倒在这里咆哮朝堂,跋扈作威,意欲何为啊?”

只见西首的帘幕后,也传来一声矫揉妖媚的质问。

原来是皇后贾南风,她当日借口当朝皇帝司马衷身体不适,需时刻侍奉左右,也早已堂而皇之的在大殿西侧垂帘,时刻不忘插手朝政,此时也不失时机的插进来打压杨骏的气焰。

故而在现今大晋太极殿朝堂上,两宫垂帘,三圣临朝,倒也是旷古未有的奇事。

“你……”杨骏见贾南风凭空指摘,刚想与她争辩,幸得一旁的杨珧使劲拉住了他衣袖,这才意识到自己确有些失态,这才愤愤的说道:“微臣不敢,微臣惶恐。”

“哼,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只差你自己坐在这龙椅上垂拱而治了吧。”贾南风尖锐的嘲讽道。

透过垂帘,隐隐还能看到身着彩色法袍的大国师身影。

“贾后,你这是何居心,老臣一片忠心,为国为民,我……”杨骏气结,面红耳赤的争辩道。

“好了,好了!这大灾之事朕已经知道了,这治灾之策,诸臣比陛下在行,就令太傅、李斌牵头,商议一个对策,让下面遵照执行吧。”司马衷见两人又要起争执,忙止住两人话头,怅恨的说道。

“臣……臣遵旨。”杨骏无奈的垂首叹气道。

“太傅还有别的政事回奏吗?”司马衷有些累了,黯然的坐了回去。

“臣今日事已奏毕。”杨骏说着,讪讪的退了回去,眼神却有意无意的望群臣中瞥了一眼。

“其他人还有事吗?”司马衷见终于打发了杨骏,放松的打了一个哈欠。

“有事请奏,无事退朝!”一旁的太监董猛见皇帝乏了,也适时的大喊道。

司马衷说着,就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让董猛扶着自己往殿后走去。凭他的经验,杨骏把持朝政,他奏完了,其他群臣也就没什么事了。

可今天,事情偏偏就不顺遂人意。

“陛下且慢,臣还有一事启奏!”

只听得一个年轻而又自负的声音突兀的在大殿里响起。

第一八二章 朝堂风波

听得有人叫唤,司马衷只得无奈的停了下来。

是谁这么不识相呢,司马衷不悦的在群臣中找寻着,奇怪的是这次上奏的却不是那些烦人的老臣。

他的目光逡巡良久,才终于在后排发现这个冒失者。

只见是一个头戴崭新漆纱笼冠年轻官员,面色瘦削,双目如漆,正定定的望着龙椅上的司马衷。

“你是谁,何故在这发言。”这人虽着五品的绯色官服,司马衷觉得这人眼生的很,语气里不由得有点轻视。

“臣散骑常侍段广,有本上奏。”那段广不为所动,依旧慷慨的回奏道。

“好吧,你所奏何事?”司马衷见这人神情严肃,倒也来了兴趣。

“皇后贾氏不尊礼法,违背祖制,干涉国政,臣奏请陛下将她迁出太极殿,幽闭别院,以惩其过。”

这段广声音清朗,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却如晴天惊雷,炸响在大殿之上。

“什么!”司马衷及众臣还未来得及反应,一声尖利的叱问声从西首的帘幕后炸了开来。

“无耻竖子,你是哪个腌臜旮旯里出来的赤身白丁,也敢来对本宫妄加指摘!”皇后贾南风气愤地摔开珠帘,火冒三丈的走到大殿内,指着段广破口大骂道。

“微臣乃朝廷钦封五品官员,出身关左名门,上品士族,祖上也曾封公袭侯,并不比皇后殿下出身卑微。”段广没想到贾南风竟如此不顾颜面的谩骂,脸红耳赤的争辩道。

“呵,你原来也是个上品士族?那为何行此泼皮无赖之举,黄口白牙诬陷本宫,谁给你的胆子!”贾南风怒气高涨,指手画脚,一派嚣张气焰。

段广摄于她的气势,一时愣在那里。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杨太傅的门生吧,好啊、好啊,你们这群二臣贼子沆瀣一气,明里暗里都在陷害本宫!”

“皇后殿下,请您慎言!何故又攀扯老臣!”杨骏也是个急性子,听到贾南风的话,到底按捺不住,跳出来驳斥道。

“哼!老匹夫,别跟我在这装蒜,这段广没有你的授意,敢在这里大放厥词,攀诬攻讦本宫?我看你们是造反了!”贾南风气急败坏,自然也就口不择言。

“你……你……岂有此理!”杨骏气结,浑身乱颤,一时却撕不开脸皮去理论。

司马衷见杨骏、贾南风两人剑拔弩张,气氛不似往日,一时也是手足无措,想要调和却不知如何劝解。

“皇后殿下无须如此谩骂,微臣既身领散骑常侍一职,规谏过失,监察朝政这就是微臣的本职,皇后陛下不尊礼法、扰乱朝政,微臣自有义务弹劾规正。”段广见贾南风跋扈骄横,并不为所动,依旧磊落的回道。

“呵呵,怪道前阵子杨太傅要把你这个野小子安插到这散骑常侍任上,原是早就有预谋了!好啊,你倒是说说,本宫那里不尊礼法、怎么扰乱朝政了!”贾南风冷笑几声,竖眉诘问道。

“先皇早已明下谕旨,禁止后宫干政。况且历朝历代以来,从无皇后垂帘训政的先例,皇后不顾祖宗礼法,公然垂帘,还插手政事,这不是扰乱朝政、混淆纲常是什么?”

段广显然是有备而来,朗声回禀道。

“太后能垂帘为陛下分忧,为何本宫就不可!”贾南风冥顽的质问道。

“太后垂帘训政,有先皇诏令,有历朝先例,自然合理合法,皇后殿下私自垂帘,当然不可。”段广凛然回道。

“真真冤死本宫了,谁说本宫是要垂帘参政了,本宫早就说了,只是为了更好的服侍陛下左右,何曾有觊觎朝政之心,倒是某些宵小之人,心怀叵测,怕是为了赶走我,好欺负皇上吧。”

贾南风自知理亏,又换上一副哀怨面孔,号泣倾诉道。

“皇上乃一国之君,上天之子,谁人敢对皇上不敬?况皇上饮食起居皆有内侍官照顾,何须皇后亲力亲为。皇后赖在这的理由,不仅牵强,而且损益陛下天威。所以,皇后还是迁出太极殿的好。”杨骏见贾南风气势稍弱,严肃的指摘道。

“是啊,皇上乃一国之君,已行加冠礼,早该亲政。我迁出太极殿固是理所当然,那太后为什么还要赖在这里?还有太傅你把持朝局、安插亲信,迟迟不归政于陛下,又意欲何为呢?”

贾南风见杨骏又跳了出来,立即尖酸的相对道。

“你!……岂有此理,皇太后身份尊贵,乃陛下嫡母,老臣……老臣也是先帝托孤之臣……”杨骏本就是色厉内荏之人,贾南风一刁蛮,他气势就矮下去了。

“兄长、皇后,你们不要争执了。”见贾南风和杨骏又僵持不下了,东首的杨太后只得出面调和。

杨季兰秉性柔和,本不欲把持权利,只是形势所迫,被推到了这个位置上,皇帝和杨骏又总不让她省心,故而迟迟不得自由。现在见贾南风撕破了脸,倒也求之不得。

“皇后说得对,皇上已然成年,理当亲政。自即日起,本后就归政皇帝,不再过问国事,惟愿我大晋国运恒昌、庶民安乐,陛下崇明圣德,洪福万年!”杨季兰款款一拜,无怨无悔的说道。

“太后,你这是何苦……”杨骏始料不及。

“母后。”司马衷也是有点状况外,颇为感动。

独有贾南风一脸鄙夷,显然并不为所动。

“皇后就和本宫一起,撤帘归政、各安其位吧。”杨季兰携住贾南风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

“一切全凭太后做主。”贾南风白眼一翻,虽不情愿,只得悻悻的说道。

“那就这样决定了,快退朝吧,朕都饿了。”见事已缓和,司马衷如释重负的说道。

“陛下且慢,臣也有本上奏。”见司马衷欲走,殿内又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

司马衷真是有点怒了,他袖子一摔,懊恼的转过头,却只见这发言者是中书令蒋俊。

蒋俊是朝廷重臣,司马衷有气却不便朝他撒,只得强压怒火,不耐烦的问道:“蒋中书,你又有什么事,不能明日再回吗?”

“臣本来没打算今日上奏,但是正好想奏之事与今日朝堂之事有关,故而顺便一起奏报。”蒋俊不急不慌的回道。

“是吗?”司马衷不禁好奇起来。“你想奏报什么。”

“臣要上表弹劾当朝皇后贾氏,残暴无德,屠害皇嗣,祸乱后宫,宜贬为庶人,迁居金墉城!”蒋俊义正言辞的奏报道。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原本已息事宁人的超朝堂里,听得蒋俊此言又沸腾起来。

“蒋俊!你血口喷人!”贾南风完全没想到蒋俊竟一出手就是死招,又惊又俱,破口大骂道。“简直反了!你无凭无据,攀诬皇室,金吾卫何在?还不把这乱臣贼子拖出去砍了!”

“皇后勿需激动,若是攀诬,自有法度治他的罪。”杨骏接过话头,有点称心的安抚贾南风,又转向蒋俊道。“蒋中书,你所奏之事,非比寻常,若是查无实据,可是株连大罪。”

“和这种乱臣贼子有什么好说的,直接叉出去,砍了了事!”贾南风有点歇斯底里的吼道。“金吾卫呢?!还愣着干嘛!”

殿中卫士听命,当即上千左右架住蒋俊,想把他拖走。

“吾乃朝廷钦命三品中书令,监察直谏乃为臣本分,怎可无罪获刑!”蒋俊自不会坐以待毙,忙高声大呼道。

“且慢!”杨骏止住金吾卫,朗声说道:“简直胡来,怎可不经审讯,直接处置朝廷重臣。蒋俊,你弹劾皇后,可有证据。”

“臣既敢弹劾,自是证据确凿。”蒋俊凛然无惧的说道。

“臣在上表中已经详细列举了皇后的恶行,她凌驾六宫,打压妃嫔,戕害皇嗣,暗通外藩,罪不可赦!”

第一八三章 请求废后

一石激起千层浪,蒋俊的话自然在朝堂上又激起一片沸盈之声。

“蒋俊,你好大的胆子!这种悖逆之语你也说得出口!”殿中中郎李肇是贾南风的后党成员,自然站出来驳斥。

“是啊,将中书,皇后贵为一国之母,于江山社稷影响匪浅,若无切实证据,妄言废后,可是重罪。”侍中张华向来稳重,素有威望,本不欲插手两派纷争,但是此时见事情大了,也不得不站出来说话道。

“我既然敢豁出去,自是有证据的。”蒋俊将手一挥,义无反顾的说道:“请证人上来。”

只见一个老阿监扶着一个病恹恹的妃子走了进来来。那妃子泪痕满面,刚一入殿便拜倒在地。

“冤枉啊……请皇上、太后为我做主,为我那可怜的儿子做主啊……”那瘦削病弱的妃子以头抢地,嚎啕大哭道。

“蒋美人,你这是怎么回事,快起来。”司马衷认出来这是自己曾宠爱的一个美人蒋畅,只是蒋久未曾去看望了,不知她为何突然来太极殿来喊冤。

“陛下!你要为我做主,为我们的儿子做主啊。”蒋美人激动不已,一把抱住司马衷肥胖的小腿,涕泪横流的哭诉道。

“蒋美人,你别激动,起来慢慢说。”司马衷手足无措,只得极力安慰道。

“简直胡闹,哪来的泼妇,太极殿岂是你一介低贱的美人能来的地方,金吾卫呢?都死了吗,还不赶快拖出去!”看到这蒋美人,贾南风脸都绿了,气急败坏的大喊道。

“这……”司马衷向来无主见,此时自是不知如何是好。

“陛下,你要为贱妾做主啊,陛下……”见得金吾卫要来抓自己,蒋美人更加惊慌的哭喊着。

“闭嘴,你个贱婢!这岂能容你胡闹!”贾南风说着,竟亲自动手想要去拉扯那纠缠司马衷的蒋美人。

朝臣们一时也争论不休,贾南风的亲信叫嚣着让金吾卫抓人,蒋俊等人则拦住金吾卫,坚持让皇帝听蒋美人申诉。

“陛下,为君者,兼听则明,偏信则暗。蒋美人既有冤屈,就应该听听她的说辞。”一向置身事外,独善其身的杨太后,听得蒋美人实在哭的伤心,婉婉的站出来主持公道。

“陛下、太后!贱妾幸得陛下恩宠,怀胎数月,即将临盆之际,却被贾后污为私通侍卫怀子,遭贾后威逼虐待,把贱妾关至掖庭,以妖术施加贱妾腹部,致胎儿早产而死,贱妾无能,未能为陛下保住龙脉,那可是一个七个月大的男胎啊陛下!”

蒋美人声泪俱下的控诉道。

“竟……竟有此事……你怀孕了怎么不告知朕呢……”司马衷惊惧不已,冷汗连连。

“陛下,皇后把持后宫,软禁家妹,又怎会让陛下知道消息!若不是微臣接到家妹手书,知道家妹在冷宫受苦,率家臣不顾禁令入掖庭将家妹救出,估计家妹这会也已经香消玉殒了。”

蒋俊也跪倒在地,悲愤的说道。

“这、这简直匪夷所思,皇后……这、这是真的吗……”司马衷吓得颤抖不已,惊慌的向贾南风问道。

“一派胡言,陛下!你不要听这贱逼污蔑本宫,她这是恶人先告状啊!这贱妾与侍卫私通,怀上野种,臣妾总领六宫,当然要严正宫规,只是怕增添陛下烦忧,故而没有回禀陛下。这贱婢对臣妾怀恨在心,这才私通外官,想要攀诬本宫!”

贾南风也有些慌了,忙又惊又俱的辩解道。

“这……”司马衷见双方各执一词,自是不知如何辨别。

“陛下,陛下!臣妾对陛下一片真心,怎么可能背叛陛下的恩情……陛下可以可曾记得,去岁初冬月,是陛下来幽兰宫临幸贱妾,贱妾这才怀上龙子,那是陛下的亲生血脉,何来私通侍卫之言!”蒋美人泣涕涟涟的哭诉着。

“朕确实去过幽兰宫,只是记不太清了……”司马衷无辜的说道。

“陛下,陛下临幸六宫,内侍具有记载,这个请宫里的阿监一查就知道了。”杨骏掐好时机,站出来献策道。

杨骏此言有理,掌管内务的老太监很快被请了来,颤巍巍的宣读着黄册上的记录。

“永平二年十月十七,龙驾临幸幽兰宫,翌日折返。”内务府的黄册上明明白白的记载着司马衷留宿幽兰宫的事实。

“陛下,您是十月去的幽兰宫,距今已有八月有余,可是那贱婢的胎儿才一尺来长,三斤不到,明显是月数不足,怎么可能是陛下的龙种!”贾南风有恃无恐的驳斥道。

“陛下,冤枉啊!臣妾怀胎后,皇后百般刁难,不许厨房供给吃食,臣妾幸得众姐妹接济,才勉强存活,然而饥饱无常,又无滋补,胎儿自然发育不全。但是自从有胎象后,臣妾曾求太医院李供奉前来号脉,陛下可以向李供奉垂询。”

蒋美人哀泣不已,闻者莫不动容。

不一会儿,李太医也被诏了来。

这年迈的太医颤巍巍的跪伏在地,诚惶诚恐的说道:“美人娘娘确实是去岁十月怀胎,至今已八月有余,那龙胎失于滋养调补,故体量未足,微臣愿以身家性命担保,所言句句属实。”

“皇后,你还有什么说的吗?”懦弱如司马衷者,此时不免也生气起来,愤恨的对贾南风说道。

“陛下!冤枉啊!分明是他们串通一气,来污蔑臣妾!”贾南风忙跪伏在地,依旧嘴硬的辩解道。

“陛下!微臣还有证人!”蒋俊也跪倒在地,朗声说道。

司马衷自然准奏,不一会儿,掖庭的一名守门宫娥被带了上来。

“皇后娘娘确实……会妖术,他和国师招来猫妖,把持掖庭,那些早产的胎儿、胎儿都被吃掉了……”那宫娥战战兢兢,吓得语无伦次的说道。

“大胆贱婢!竟敢妖言妄语!我要你的命!”贾南风气急败坏,爬起来想要去掐死那多嘴的宫娥,却被一旁的卫将军杨珧、张劭等人拉住了。

“陛下,皇后不止杀了我的儿子,还有许妃、谢妃、张美人……他们的胎儿都被她戕害了,陛下,你要为我们做主啊!”蒋美人以头抢地,嚎啕大哭道。

“怎……怎么会有这种事情……”事情的真相显然超出了司马衷的认知,这憨厚痴顽的皇帝一时吓得愣在那里。

“陛下,皇后所为骇人听闻、令人发指!实在有失大德,不堪尊位!请陛下下旨废后,迁至金庸城以候发落!”杨骏等忙上奏道。

“皇后无德!请陛下废后!”

“纵容妖术,擅杀皇嗣,天理难容!”

……

群臣中自然有不少附议的,杨骏门下的朝臣,自然更是竭力抨击。

一时间,朝堂上的氛围变得众怒愤慨起来。

第一八四章 与虎相搏

见贾南风成了众矢之的,后党成员自然不会坐视待毙。

“陛下,万万不可啊!皇后之位,事关国体,危及社稷,岂可听信一面之词,轻言废立!”尚书郭璋是贾南风的从舅,忙站出来维护贾南风道。

“是啊,陛下,皇后毕竟是太宰贾充嫡女,贾氏于我朝有拥立大功,若贸然废后,恐寒天下士族之心。”东安公司马繇也求情道。

“贾后残暴无德,擅杀皇嗣,难道还不该追究罪责吗?难道还要等到她弑君覆国不成?”杨骏气势汹汹的质问道。

“杨太尉何苦如此着急相逼,未加详审,怎可听凭一面之词废后,岂不是欺我贾氏族中无人。”散骑侍郎贾模也毫不退让。

“人证物证具在,板上钉钉的事情,还有什么好审的!”太子太保杨济驳斥道。

“哼,焉知不是某些人为了专权,串通一气,党同伐异!”殿中中郎孟观也扯着嗓子大喊。

双方争执不下,朝堂上沸反盈天。

“这……这……母后,这可怎么办啊……”司马衷是个没主意的人,早就被朝堂上汹汹不绝的朝臣吓坏了,急的原地打转。颤声向杨季兰问道。

“皇后所为确实有失妇德,本宫已经说过,归政皇帝,不再过问国事,一切但凭陛下做主,多听听诸位大臣的意思便是。”

杨季兰也是怯弱之人,此时已乱了阵脚,自然不想做主。

“那其他爱卿都有什么意见啊……”司马衷求助的望向其他还没发话的重臣。

不少三公九卿和王室重臣还是面面相觑,冷眼静观朝堂上两派人争论不休,谁也不想趟这趟浑水。

直到司马衷无奈求助,这才有人不紧不慢的站出来调和。

充华赵粲从容说道:“皇后年少,嫉妒是人妇之常情,况这也说明皇后对陛下一片痴情,陛下好相开导,令皇后释怀即可,至于妖妄之说,止增笑耳,圣朝之下,法度森严,何来妖孽作乱,愿陛下察之。”

“中宫有过,自当悔过改新,然后位乃天下重器,不宜擅动。”侍中张华素有威望,也老成持重的说道。

“卫卿,你的意思呢?”司马衷犹疑不决的望向卫瓘道。

“兹事体大,确需慎重。”卫瓘审慎的说道。

杨骏和贾南风,素来皆是卫瓘所不喜之人,若能扳倒贾南风,本是他希冀之事。但卫瓘虽是一介武将,也深知朝堂上需各方势力均衡,才能维持稳定,故而只得以大局为重。

“不行!皇后犯下如此罪孽,擅杀皇嗣,乃是大罪。皇族犯法,与庶民同过!岂可不追究罪责?那这国家法度还要他干嘛!最起码也须罢去后位,禁闭思过!”杨骏没想到这些重臣居然一个个置身事外漠不关心,气急的说道。

杨骏此时大权独握,他如要坚持,贾南风自然也是危矣。

“杨骏!你这老匹……”贾南风见杨骏不依不饶,定要置自己于死地,刚想破口大骂,却只听得一道密音传入耳内。

“殿下,忍得一时之气,方免百日之忧。杨骏此时占尽上风,咱们把柄捏在人家手里,时势于咱们不利,与之硬碰无益。还请殿下暂忍怒火,今日之仇,咱们从长计议。”

这是声音阴寒沉稳,不带丝毫感情,正是贾南风最为信任的大国师以传音秘术送入贾南风耳中,其他人则是毫无察觉。

饶是贾南风这样蛮横娇纵之人,听了这密音,也冷静不少。她强咬着牙关,扑的一声跪倒在地,膝行至杨太后和司马衷脚下,抱住两人大腿,嚎啕不已:

“太后娘娘、陛下!臣妾知错了……臣妾是太在乎陛下了,臣妾一时糊涂,才会出此下策,请太后娘娘和陛下开恩啊,臣妾情愿日夜念佛诵经,为太后娘娘和陛下祈福,只求娘娘和陛下开恩,保全臣妾的后位,让臣妾还能服侍左右。”

贾南风抱住杨季兰和司马衷摇晃不已,弄得杨季兰心神不宁,见她却有悔过之意,只得无奈的望向杨骏道。

“兄长,人非圣贤,皇后也是年轻,一时犯错,现在也诚心悔过了,依本宫看,是不是给她个机会……”

杨季兰心地善良,又素有美德,说话自然让人无法拒绝。

“娘娘,这……”杨骏素来极尊重自己的妹妹,再加上他本就不是心志坚毅之人,此时不免动摇了。他想起了平日里二弟、三弟杨珧和杨济劝慰自己的话,不可太过专权,把朝中重臣全得罪光,假若成了孤家寡人,离自取灭亡也就不远了。

“既然太后娘娘仁慈,也不是不可以保全皇后阶位。”杨骏思虑半天,缓缓说道:“只是,死罪虽免,皇后必须去金镛城思过,以示惩戒!”

“杨骏,你……”贾南风本以为没事了,谁知这杨骏还是不依不饶想把自己关去金镛城,不免又恼怒起来,幸得那大国师又赶紧传音制止她道:

“殿下,请再忍耐些,金镛城很好,隐秘安全,正好适合我们密谋。”

贾南风这才又冷静下来,不情不愿的向杨骏下拜道:“多谢太傅开恩,本宫情愿领罪。”

“太傅,不可啊!这样一来,我们的筹谋,不全白费了!”段广见杨骏变卦了,不禁急的跳出来阻止道。

“是啊,太傅,你得为我们做主啊!”蒋美人兄妹两也哀求道。

“这事不是本官的首尾,自有太后和皇上做主。”杨骏有点生气段广等将自己托出来,对他们的建议置之不理。

“那……母后您看?”司马衷转向杨季兰道。

“就依太傅所言,让皇后去金庸城思过吧。”杨季兰顺势说道。

“既……既然太后也同意,这事就这么定了吧。”司马衷见事情终于解决了,欣慰的长吁一口气宣布道:“皇后私德有亏,有失垂范,罚于金镛城禁闭一月,反思己过。”

“臣妾领旨谢恩。”贾南风不情不愿的领旨,心内却把杨季兰兄妹并司马衷全骂了一通。

金镛城如一个铁桶一般,冷落寂寥,这可是要关一个月的禁闭,还不让贾南风疯了。

贾南风虽然恼怒,可是也无可奈何,只得在金吾卫的看视下怏怏不乐的朝金镛城走去。

司马衷和杨季兰等也终于松下一口气,退朝回宫。朝臣们见热闹已散,也渐次退去。

唯有蒋美人和作证的宫女、太医等,见贾南风全身而退,知道她必定秋后算账,不禁吓得面无人色,瘫软在地。

“太傅,当断不断,这不是养虎遗患吗?!”见杨骏若无其事一般也欲离去,段广上前揪住杨骏的衣袖,生气的质问道。

“蒋汉才,你这是什么意思,老夫今天已经尽力了啊,再说废后这种事情,本就得从长计议,哪能一蹴而就。”杨骏甩开手,置身事外的说道。

“与虎相搏,当然力求一击必死!今日心慈,必遭反噬!”段广生气的说到。

蒋俊则愣在当地,无奈的摇了摇头,脸上一时充满无限悔恨和失望的神色。

第一八五章 金镛密谋

金镛城位于洛阳城西北角,是魏明帝曹睿仿效其祖父曹操在邺城西北部筑铜雀台的经验而修建,城小而固,为攻故戍守要地。

魏晋相代之际,金镛城因为城高门固,幽闭冷清,不易与外界相勾连,被专门用来幽禁曹魏皇室,后来被罢黜的妃嫔也多看押于此,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冷宫。

大晋当朝皇后贾南风,此时正被看押在金镛城东首的秋桐宫内,禁闭思过。

这金庸城不仅墙高城固,连里面的宫殿也皆是砖石砌筑,仅留一门出入,四下无窗柩,几近密不透风。

秋桐宫内昏暗阴鸷,虽已是盛夏,身处其中却让人有阴寒战栗之感。

贾南风身边仅有一名宫女服侍,与先前的前呼后拥之势大相径庭,再加上冷落幽闭的环境,与外界音信不通,让她窝火得很,她正把秋桐宫内的陈设器皿,系数摔在地上砸了个稀巴烂。

“老匹夫,老贼,老妖婆!竟让本宫受今日之耻,我定让你们血债血偿,死无葬身之地!”

贾南风认为自己受辱,差点被废,一定是杨季兰和杨骏两人谋划所致,故而对两人恨之入骨,在秋桐宫内破口大骂。

“娘娘息怒。”随侍的小丫头吓得匍匐在地,大气都不敢出。

“你闭嘴,小贱人,你和那些想扳倒我的狐狸精有什么区别,让你办点小事都办不好,猫放出去了吗?”贾南风撒气道。

“娘娘,我日前早就放出去了。”那宫女委屈的说道。

“那怎么国师还没来?!难道他也见本宫失势了,就去投靠别的高枝了不成!”贾南风气得拿起一只坚实的双耳青瓷瓶朝那地上的宫女摔去。

那宫女避之不及,哐啷一声直接被那瓷瓶砸得血流如注,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贾南风还不解恨,又上去狠命踢了几脚。

“娘娘何故如此生气?打坏婢女事小,气坏娘娘身子事大。”只听得一声阴柔的男声从屋外传来,墙头白光一闪,身着白色夫余法袍的大国师已偏偏然降至屋中。

他怀抱一只长耳猫,丽服玉容,若不是神色诡异,竟给人一种清冷绝尘之感。看到倒在血泊里的宫女后,国师微微一皱眉,蹲下身子捏了捏她的人中。

“国师,你可总算来了!我还以为你这么狠心,这早晚就转投别的高枝去了。”贾南风气呼呼的往胡床上一坐。“只不过是个小宫女,你管这玩意干嘛。”

“娘娘,真是冤死在下了。鄙人日夜为娘娘悬心,恨不能身代娘娘。”国师咧嘴一笑。“到底可惜了这副皮囊。”

国师说着,伸出苍白修长的手往那长耳猫头顶一盘,将那猫的精魂取出,又送至那宫女的体内。口中念道:“移魄换体,长命相随。”

顿时,那宫女的身体一阵抽搐,忽地一个翻身跃连起来,动作之诡异敏捷,与常人大异。

“那你怎么都不替本宫想想办法,也不来看我!已经整整三天了,你知道本宫在这的每一时每一刻都度日如年吗?”贾南风见国师似乎对那小宫女比对自己还上心,有点抓狂的说道。

“娘娘受苦,鄙人无不感同身受。白日里杨太傅的人盯这边盯得紧,鄙人不敢轻举妄动。故而冷落了两日,趁着夜色才敢遁身而来。”国师波澜不惊的说着。“鄙人已为娘娘想好法子,娘娘再耐性两日,定能让娘娘安然而返。”

“好,那一切全靠国师了。”贾南风咬牙切齿的说道:“那几个贱人,国师替本宫料理了吗?”

“娘娘交代的,鄙人敢不用心。蒋美人已经得了失心疯,两天后将意外失足坠井。至于那多嘴的宫娥和太医,早已身首异处,连精魄都被鄙人炼入尸炉中,永世不得超生了。”国师若无其事的回道。

“哼,便宜这几个贱人了。杨骏这个老贼,本宫以前念他是个累朝的老臣,多少还让着他点,没想到这歹毒的老贼竟想对本宫下死手,让我受此奇耻大辱,等本宫出去,是时候好好收拾这个老东西了。”贾南风

“一切谨遵娘娘谕旨,鄙人这就去为娘娘安排。”国师阴冷而笑,淡淡一施礼,身影渐渐的消失在重重的阴影之内。

金镛城内依旧清冷寂寥,除了不时传出的打砸器皿之声,人迹不闻。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

当夜,司马衷临幸含光殿李才人,两人酒足饭饱后,在一众宫女的侍奉下沐浴熏香,宽衣解带。

司马衷向来是个心大之人,此前受贾南风辖制,不得与其他妃嫔肆意欢愉,此时幸得贾南风管他不着,有乐不思蜀之感,自然将贾南风抛之脑后。

他醉眼惺忪,神迷情乱,正抱着李才人疯狂索吻。

忽然,司马衷眼前一花,他恍惚觉得那李才人似乎长满了满脸的毛,忽然变成了一个猫的脸庞。

司马衷吓得三魂丢了七魄,酒意被惊醒了不少,他忙揉眼一看,那李才人忽又变成了皇后贾南风的样子。

“皇上!你为什么要把我关进金镛城,皇上你是不是对我变心了!”长着贾南风面孔的李才人愤恨的说着,用手钳住了司马衷的脖子,死命的掐着。

司马衷吓得面无人色,死命的挣扎着。可那‘贾南风’力度极大,司马衷好不容易才挣脱出来。

“皇后,皇后!皇后饶命!对不起,朕不是有意的!”司马衷语无伦次的狂呼着,奔命一般朝殿外跑去。

而那好不容易才得到圣眷的李才人则呆坐在床上,不明白刚还在和自己热吻的司马衷,怎么突然之间得了失心疯一般。

回昭阳殿皇帝寝宫之后,司马衷高烧不退,口中胡言乱语,一直高呼皇后名讳不停。

“陛下龙体有痒,乃是思虑皇后娘娘,忧思成疾,以致神志错乱,魂魄有失。”被紧急请来的国师给司马衷诊断后,笃定的说道。

“太医也是说陛下忧思过甚,这……这可怎么办啊!”太后杨季兰急得无可奈何。

杨季兰一生无子,当朝皇帝司马衷乃是其堂姐武元皇后杨艳所生,杨艳早逝,司马衷自幼由杨季兰抚养,杨季兰早就视如己出,故而对其备极关爱。

“兄长,我就说不能贸然将皇后赶走,皇上一直是由皇后亲力照顾,对其依赖过甚,你看看,这不出事了不是!”杨季兰看着昏迷不醒的司马衷,一边抹泪,一边激动地向杨骏抱怨道。

“臣思虑不周,臣有罪,还请太后娘娘不用过优,臣即刻下诏,请皇后殿下回宫,以慰陛下之心。”杨骏诚惶诚恐的说道。

“那你还不快去!”

……

于是,在金镛城里‘悔过’三天后,一肚子不满的皇后贾南风又被气势汹汹的请回了昭阳殿。

贾南风当夜便招来国师一番商议,翌日天明,几名驿使带着诏书,快马加鞭的向洛阳城外奔去。

第一八八章 巡狩出山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转眼间,又是数月光阴倏忽而过。

茅山之外风雨如晦,九峰之间也是暗流激荡,但二重天玉晨观内,师徒们按时修行、授课,却依旧是一片云淡风轻的净土,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葛水的玄术,也日益的精进起来。

他这些天来随着严苛得近乎固执的祖狄修习,懒散娇纵的坏习惯改掉了不少。葛水就天性聪颖,在息云长老的帮助下破界后,灵海经络通畅,再加上一路奇遇吸收了大量的仙灵,在祖狄的言传身教下,玄术自然也是精进神速。

短短数月的工夫,葛水不仅将祖狄的十三剑术学了个大概,其他简单的符箓、法咒、经文、手脚身法也学了点基础。

其实葛水最感兴趣的是祖狄的长啸术,那日在青木崖下,祖狄一声长啸,就破解了王澄和他的指引夫子布下的天罡剑阵,震慑山林。

已经很多天过去了,那帅气的场景依旧令葛水念念不忘。

可令葛水郁闷的是,他似乎没有练长啸功的天赋,他就是把嗓子都喊嘶了,也根本发挥不出祖狄一成的威力,除了刺耳的叫声每次都引得众人一片咒骂之外,并没有任何效果。

“祖狄那五大三粗的才适合练这粗鲁的什么长啸功,小葛水你这弱不禁风的小白脸,还是好好学学潇洒帅气的剑术吧。”每次必随乐正绫来看葛水练功的茗玉师姐,总是倚老卖老的捏住葛水粉嫩的脸蛋,戏谑的调笑道。

“是啊,葛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祖师兄的长啸功是他经年累月之功,你又何必和自己较劲呢,再说你的剑术和法咒天赋,是我们这届里最强的,你又何必舍此求彼呢。”乐正绫也笑眯眯的安慰他道。

乐正绫说得没错,葛水在剑术和符咒上的造诣的确是他们几个里最强的,而且一直在飞速进步,这也聊以安慰葛水受伤的心灵了。

但祖狄好像对葛水的成绩并不满意,总是不断的給葛水设置新的目标。

“不够,不够!葛水,你的缺点还是太懒散了,你这剑招虽然轻盈,但是根底不稳,碰到实力相当的对手,一击不中,哪有后劲!”祖狄总是严厉的批评道。

葛水想不明白,明明自己已经起早贪黑,非常努力了,整个二重天,除了最为吃苦的如葛洪等几人,没人比葛水更加勤奋,为什么祖狄还不满意。

到了临近中秋之时,祖狄更是夜以继日,没日没夜的督促葛水用功。

“祖师兄真是个榆木疙瘩,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瞧,你这都受伤了。”晚膳时,乐正绫一边查看着葛水青紫的胳臂,一边心疼的说道。

“没事,乐姐姐,这都是皮外伤,过几天就好了。”为了安慰乐正绫,葛水只得轻描淡写的说道。

“你知道为什么祖师兄对你要求越来越严格吗?”葛洪虽然也心疼,但是他很欣慰的是自己这个娇惯的弟弟似乎越来越懂事也越来越强大了。

“是为什么?”葛水和乐正绫都好奇的问道。

“难道不是因为祖师兄有虐待癖吗?”显然葛水心里对祖狄还是有点耿耿于怀。

“是因为三年一度的巡狩马上就要开始了,祖师兄是怕你出山后遇到危险,故而想让你尽快的成长起来。”葛洪欣慰的说道。

“巡狩?什么巡狩?”葛水和乐正绫听了满头雾水。

“嗐,原来你们还不知道吗?”一旁的谢鲲一听,也兴致勃勃的凑了过来。

“按茅山的惯例,三年一巡,五年一狩,会由指引夫子带领新人弟子出山游历,除妖降魔,收集香火,这是锻炼弟子和播扬威名的好时机。上次巡狩时我们还在一重天,没资格参加,为了这次出山,我已经等了三年了。”

谢鲲眉飞色舞的介绍道。

“哇,原来我们还可以出山!这巡狩活动都有些什么规则?!”葛水和乐正绫等听得此言,顿时高兴得跳了起来。

他们都已经上山三年有余了,期间除了为钱妙真仙姑寻药时出山过一次,一步也没有踏出山门过。而且那次为钱仙姑寻药,大家行色匆匆,自然没机会好好游玩,一想到这次终于能好好游历四方,怎能不令人兴奋。

特别是乐正绫,她离家这么久了,向来都十分想念京中的爹娘,想到出山就有机会回家探望,自然更是喜出望外。

……

原来这茅山的修士并不是枯坐深山不问世事,而是会定期下山游历四方,除妖安民,造福百姓,扩大茅山的影响力。

其中三年一巡只有二重天的弟子参加,同时会有指引夫子随从考察,只有通过考验者,才有资格升入三重天。而五年一狩则是茅山九峰的正式弟子参加的一种游历活动,有些年份巡、狩活动会凑巧碰到一起,规模更加宏大。

茅山此次的巡狩活动就正好是两者同时举行。

按照惯例,巡狩都会在中秋节后出发,此时阴气渐重,露凝而白,正是妖祟开始显形作怪的时候,故而最适合降妖除魔。

中秋前一个月,从掌门到执事,茅山上下就已经全体动员起来,分组、排班、划定路线、准备舆服、装备物资……每个人都绷紧了弦。

倒是葛水他们这些弟子,只管好好练功,顺便学习一下各地的风土物情、了解一下外出的注意事项,不用操心太多。

闲言少叙,转眼便到了中秋节令。

虽在世外桃源,茅山宗门对这一盛大节日倒也十分重视。

宗门各处被扫葺装饰一新,门上的桃符统统被换了下来。一大早,葛水等也去了领了新道袍换上,葛水发现自己的个子又长高了不少,衣服长了一截,整个人也更加的高挑。

到了晚上,玉晨观的所有修士都齐聚在大殿前的庑院里,等待着盛大的一年一度的拜月大会如期举行。今年因为赶上了巡狩,出征仪式在拜月大会之后,故而仪式更加的规整,观里有头有脸的人物皆穿着盛装。

观主李廷君长髯修眉,宽衣博带,一副得道高人的气派。他带领众人祷祝拜月完毕后,又行过三巡酒,这才清了清嗓子,和朗的说道:

“诸位弟子同道,圣人言‘求玄将以致用,修道先在炼心’,修玄之道,贵在躬行,为了能昌大本门宏业,也为了磨炼诸位的心性,宗门组织你们出山巡狩。巡者,视察也;狩者,猎妖也。本观主希望你们出山后,恪守宗规,惩恶扬善,诛除妖魔,早日完成历练,圆满升阶!”

李廷君刚训诫完毕,广场上已经响起一片雷鸣般的欢呼声,茅山史上又一次声势浩大的巡狩仪式,正式拉开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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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九章 北山奇遇

葛水他们是半夜出发的。

拜月大会后,茅山的众修士得以饱餐一顿,酒饱饭足之后,这才陆续组队出发。按茅山的规矩,为了不引起普通信众的狂热追随围堵,巡狩都是在后半夜悄悄出山。

当时,茅山各峰焰火齐发,把巍峨壮观的茅山九峰笼罩在一片绚丽夺目的烟花之中。

要是细心观察的话,还会发现,在漫天焰火光辉之外,天枢峰顶还有无数微弱的道银光一闪而过,向着山外四方激射而出。这是天枢峰华阳宫发出的敕令银符,敕告天下茅山的巡狩计划,同时也有震慑作祟妖魔的意味。

这些银符只有修为胎息以上的各派玄士和大妖才可读取,在玄门界内自然会引起一番新的淘然大浪,而在普通世人中,则掀不起任何波澜。

葛水跟着天枢峰的祖狄、乐正绫跟着玉容峰的茗玉、葛洪跟着紫薇峰的江永、谢鲲跟着奔雷峰的蔺金羡,几人组队从中天门出发,经过一重天,蹚过喜客泉,穿过隐蔽的一线天,这才真正出到宗门外。

茅山脚下,秋月无声,丹桂灼灼。

相传茅盈祖师信奉月神太阴星君,曾在茅山脚下遍植月桂,现有些桂树已大可合抱,故而山门外一派暗香浮动。

谢鲲和蔺金羡要往交州,其他三组则是往北,故而在山脚下葛水一行人便已别过谢鲲两人,沿着茅山外围,往北而去。

一时间,茅山的众修士如鱼入大海,向着未知的旅途而去。

单说葛水几个,他们沿着一条崎岖的山路,逶迤而行。

茅山毕竟是玄宗圣地,一开始,山洼四处还有些零星的道观和山民聚集而居,越往北去,山势越发挺拔,民居人烟也逐渐的稀少起来。

皎洁的月光洒落在山林草莽间,四处一片静谧。

渐渐已经到了茅山北山地界。

几人有说有笑,葛水几个首次出山巡狩更是叽叽喳喳、兴奋不已,虽已是深夜,却都没有倦意。

直等到寅卯之交时,葛水几个年轻人才困意来袭,开始哈欠连天起来。独有江永黄冠和祖狄依旧神色自若,不见疲态。

此时已是深秋,山林里虫声唧唧,葛水几个深一脚浅一脚,只觉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也不知在山林里穿行了多久,先前的兴奋感逐渐消失,几人也逐渐安静下来。

葛水困的不行,忍不住抱怨道:“祖师兄,咱们干嘛这么傻乎乎的还自己走啊,你们又不是不会移形换影,直接给我们传送过去不就行了吗,再不济带我们御剑飞行也好的啊!”

“巡狩的本意就是要你们体察风物,增长见闻,不身体力行,只想偷懒,又还有什么意义。”祖狄只觉葛水想法幼稚可笑,教育他道。

“诶,这和我想象中的刀光剑雨、快意江湖可不太一样啊……啊!……”葛水还在迷迷糊糊的嘟囔说着,却突然脚下一空,他一时不备,身体不受控制的向下跌去。

原来他们走在这深山老林里,地上全是厚厚一层枯枝败叶,又是半夜,光线昏暗很难察觉有什么异样。

且要在平时,葛水可能还有个防备,使点功法还能腾跃开去,但此时正是他迷迷糊糊之时,故而这一脚下去,葛水只觉眼前一黑,噼里啪啦随着那些枯枝败叶往下掉去,心里一慌,就更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直到哎哟一声,他这才跌到一处坚硬的地面上。四周黑不隆冬的啥也看不见,只能闻到一股阴潮腐烂的气味,令人十分作呕。

这是个陷阱还是个洞穴呢?不会是某个妖怪的洞府吧!

葛水心里一阵发毛,同时却又有一丝窃喜,顿时一个激灵清醒了。自己这一次出山,可不就是为了降妖除魔来的嘛,没想到刚在这茅山脚下便碰到了。

“葛水!你没事吧!”

葛水还在发愣,只见葛洪和乐正绫几个已经焦急的从上面跳了下来。

祖狄等紧跟在后面,他指间火苗跳动,显然已经使用了招火咒。

葛水经过了这几个月的苦练,不说脱胎换骨,体质也早已与之前大异,这么一摔自然不会有什么大碍。

“嘿嘿,哥,我没什么事,你看,我发现了什么!”葛水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兴奋的说道:“这看起来是一个洞府呢!”

众人顺着葛水手指的一看,果然只见是身处在一处巨大的山洞中,这洞幽深昏暗,洞顶四壁怪石嶙峋,如犬牙交错,有一股阴森气息。

“你这小子,总是冒冒失失的。”葛洪一边抱怨着,一边又查看了下葛水的身子,确认他没有摔伤。

“既然没事,咱们赶紧上去吧,还要赶路呢。”祖狄说着,便要一跃而上。

“等等,祖师兄!”葛水忙着急的制止道:“祖师兄!这明显就是一处洞府啊!既然被我们碰上了,怎么能一走了之呢!眼看着这就是我们的奇遇啊!”

“俗话说暗地不居,这地方既是个暗洞,里面情况不明,你们都是未翻过跟斗的新人,我带你们出来,必须要为你们的安危着想。”祖狄不容置疑的命令道。“况且这种未知的山洞哪都会有,要是每个都去探险一番,那不知何时我们才能走出去了。”

“哼,明明就是胆小怕事。”葛水小声的嘟囔着。

“对啊,祖狄,看着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没趣,什么暗地不居,我看你就是没能力保护他们。”茗玉向来是个爱玩的,也跟着挤兑祖狄道。“走,葛水,管他什么妖精洞府,他不带你去,本师姐带你去闯闯!”

“你这……”祖狄本就木讷,一时语塞,忙求助的望向江永黄冠。

“祖狄也是为了你们好……”江永黄冠虽然在这些人里位阶最高,但他是个老好人,向来擅于和稀泥,他刚说完这句,见葛水和茗玉等颇为不满,忙又改口道。

“但葛水说的也对,我们出来巡狩,本就是重在过程,既然已经碰上了,顺其自然查看一番也是未为不可的。”

见江永已经发话了,祖狄自然也不好再阻拦。

于是葛水几人兴致冲冲的,便往那山洞深处走去。

一开始山洞里乌漆嘛黑的,虽借着火光,却什么也没发现,只有数不清的嶙峋可怖的石头,奇形怪状,向四面八方生长着。

而且越往里,越是阴湿寒噤,走在里面黏湿湿的,颇令人不悦。

祖狄见状又催葛水等出洞赶路要紧,这一次连茗玉也不再反对了。毕竟她一个女孩子家,在这腐臭湿黏的环境里待久了,只觉得几乎要窒息了。

“走吧,葛水,这只是一个荒芜的山洞,里面什么也没有嘛。”葛洪也催促葛水道。

“等等!你们看,这是什么!”葛水盯着四周仔细观察着,忽然指着那山壁惊叫道。

“葛水弟弟,你在说什么?那些不是石头吗?”乐正绫被葛水一惊,忙好奇一看,却依旧没见到什么新奇的,以为葛水又是在自惊自怪。

“不对!这些是尸体!”祖狄等眼力不俗,一眼便望出了端倪。

果然,借着火光细细一看,那些悬挂在洞壁上的灰色‘石头’,居然都是一个个被重重丝裹包缠住的人形。只是上面落满了灰土,长满霉菌,又处在昏暗的环境,加上形态诡异,不细心查看,根本发现不了。

但是凑近一细看,却还是能明显的察觉出异样。这些尸体‘石头’密密麻麻,有成百上千具,全都以一个诡异的姿态悬吊在这洞壁之上,十分的渗人。

葛水等心里一惊,乐正绫更是马上钻到了茗玉身后。

祖狄等人则是好奇的上前,仔细端详起来。

祖狄小心翼翼的用佩剑一挑那缠在尸体外的纱布,那腐朽的纱布一触即碎,只听沙沙声响,立时有无数黑白相间的甲虫破壳而出,疯狂飞舞而来。

“天清地灵,御火随心!”祖狄反应最快,忙一声大喝,使出了一个召火咒,只见一股烈焰轰然喷出,及时将那些狰狞的诡异虫子烧死在半空。

只听啪啪哒哒,那些鸡蛋大的虫子纷纷掉落在地,洞里顿时漂浮起一股烧焦的恶臭。

葛水等人第一次见到这险象,吓得脸色煞白。

“这是北茅的尸蛊术,阴毒可怖,北茅与咱南茅素无往来,现在咱们有事在他们的地头上,还是不要与他们牵扯上为好,我们赶紧出去吧。”江永黄冠见多识广,见此也是神色大异,忙对众人说道。

“不行!怎可用尸体来行这阴鸷之事,况且还不知道这些尸体是他们抓来的活人还是挖来的死尸呢,如此残忍,我们怎可坐视不管!”

这回倒是祖狄杠上了,他剑眉怒竖,气愤的说道。

“祖师兄说得对,我们既然碰上了,就不能坐视不理,大家再四处看看,说不定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呢!”茗玉也难得一见的与祖狄保持一致口吻道。

葛水等人随时又惊又怕,但又只觉兴奋异常,巴不得茗玉她们一声,忙又惴惴不安的四处勘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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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O章 北茅密洞

江永虽觉不妥,但见祖狄和茗玉都坚持如此,便也不再多言。

一行人便忍着腐臭,继续向那山洞深处探寻而去。

洞穴里暗无天日,为防万一,所有人都召出一团小火苗,在面前忽明忽暗的跳动着,倒也十分有趣。低阶的召火术并不难,葛水他们几个稍加练习,早就都已经掌握了。

葛水他们借着火光,在洞厅四处仔细搜寻,三个新人都觉得有点莫名的兴奋和刺激,倒是祖狄、茗玉和江永三人则如临大敌,警惕的戒备着。

那洞穴里阴森森的,越往里去似乎越加湿冷,在通过一段较为狭窄的穴道后,又变得豁然开朗起来。

洞壁上挂的那些密密麻麻的尸蛊终于没有了,洞厅四壁也明显的平整光滑不少,显然经过人为精心的打磨过。

洞厅的中央是一个法坛,由各式各样白森森的骨头累成,也不只是人骨还是兽骨。

葛水看到,一面墙上画着的是一尊面目狰狞主神,头戴蛇形赤金冠,身穿夔纹法衣,手拿人骨法器,端坐在九重罗伞之下,眉眼冷峻,神态威严,下首侍立十殿阎罗,个个凶神恶煞,外围还有许多恶鬼夜叉,拜伏在地。

葛水认得的神明不多,但还是一眼就看出了这是赫赫有名的地狱之神,酆都大帝。

相对的一面墙上则绘制着茅山开山祖师之一的茅衷开示时的画像,只见他此时骑乘在鱼龙之上,鬓发飞舞,衣襟尽敞,天眼大开,六目重瞳之中精光毕露,一副凛冽不可侵犯之像。

跟随在左右的则是追随茅衷祖师的灵性和灵幻两位仙姑,一样的袒胸露乳,娇嗔艳烈,各自手持法器,脚踩神兽,有大杀四方之态。传说这两位仙姑也是北茅青玄峰的通灵派与和合峰的合欢派的创始人。

“果然这是个北茅暗修的密洞。”江永叹道。

葛水几人则愤愤的想着,想在这洞窟里找到更多不可见人的东西。

可是除了那骨头法坛和狰狞的壁画,这洞厅里似乎也没有其他骇人的发现。

就在葛水等疑惑之时,听得一旁的乐正绫忽然好奇的叫了起来:

“诶!这边为什么有这么多瓷坛?上面还贴着封印呢!这里面莫不是封着什么鬼怪吧!”乐正绫有点害怕,但是又不由得有点儿激动。

众人听到后,也都围了过去。

葛水看到这些坛子心内确是百感交集,当时他在幽冥峰被紫炼真人关在尸鬼窟,里面就摆满了这种大坛子,里面封印的全是各派的高手大德。葛水就曾把它们打了个稀巴烂,释放出了关在里面的灵鹫真人和刀狂李霸等人的灵魄。

虽然最后那些上辈高手都魂飞魄散,化成了葛水体内的仙灵,但是葛水也顺利的破掉了紫炼魔头的冥灵大法。

难道这些坛子里封印的也是一些奇人异士的灵魄吗?还是别的什么妖魔呢?

就在葛水疑虑间,乐正绫已经伸手准备去揭那些坛子上的封印了。

“乐姐姐,小心!这坛子里还不知道封印的是啥妖魔鬼怪呢!”葛水忙大声提醒道。

听到葛水这一喊,乐正绫又立马将手缩了回来。

“降妖除魔,本就吾辈之责,有什么好怕的。”祖狄面不改色的说着,毫不犹豫的伸手解开了那黄色的符箓封印。

众人屏息以待,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发生。

祖狄这才又果断的掀开了那瓷坛的盖子。

咦……

众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连一向沉稳的祖狄也失声的把手中的瓷坛盖子掉到了地上。

原来那坛子里密封着的,竟是一个周岁大小的胖乎乎的婴孩!

这婴孩双目紧闭,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一般,只是鼻息全无,身上全无血色,隐隐还有些发青,显然已经是个死婴了。

也不知道这婴孩是钢丝去补救还是封印之人用了什么秘术保存,看上去还是栩栩如生,全无尸腐迹象。

“他们为什要把小孩子封存在这里?”葛水只觉那些惨白的婴孩有些渗人,惊异的问道。

“婴儿体质至纯,故而这些死婴身上怨气最深,阴气最重,对于北茅这些采阴的修炼法门最为裨益,所以……”江永颇有些不认得说道。

“这些杂种!”祖狄忍不住破口大骂道。

“北茅的这些邪门杂道!太特么丧尽天良了!竟对这些小娃娃下手!今日姑奶奶一定要替天行道,手刃这些狗贼!”茗玉也是柳眉倒竖,满腔怒火的骂道。

“是!我们一定要亲手杀了这些妖道!”葛水等义愤填膺的跟着嚷嚷。

唯独江永黄冠则皱着眉,有些担忧的在一旁沉思着说道:“事情怕不是这么简单,你们先不要轻举妄动。北茅虽然修炼之法邪门,好歹也是我茅山支脉,不该做此如此损害宗门清誉之事。”

“他们干的坏事还少吗!现在证据确凿,这些恶人如此丧心病狂,不杀他们还不知道要做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

葛水几人说着,又往那洞厅深处找去,想找到那些心狠手辣的北茅修士,亲手将他们斩杀以正天道。

可是搜寻半天,却一个人影也没有,连仙灵也探测不到气息。

“妖道!牛鼻子杂毛!快出来!”葛水几个扯着嗓子大喊着,想要把躲在洞穴深处的北茅修士给激出来。

山洞里回音嗡嗡,却依旧没有回应。

这些北茅的臭修士脸皮也太厚了,这样辱骂也无动于衷。葛水不禁心想道。

“别费力气了,看来这些北茅的人并不在这里。”江永见几人徒劳无功,忙劝说道。“月阴初上之时,修炼采阴之法最得天地灵气,现在已经寅卯之交了,天都亮了,想是他们已经修炼完,回山上去了。”

“那我们就在这守株待兔!等他们回来了,将他们一网打尽。”葛水斗志昂扬的说道。

江永沉稳的说道:“这……未免太轻率了,现在情况不明,在这干等也不是个办法,他们既然能弄到这么多尸体,这附近一定有村镇,我们先去歇息一番,等明日晚间,再做道理。”

“你们奔波了一夜,也饿了吧。”江永补上一句道。

葛水等本想反对,听到这话,身子却不由得老实了下去。的确,他们折腾一夜,肚子早就咕咕直叫了。

他们修为尚低,还未修习过辟谷之术,此时又累又饿,听到江永的建议,自然很难拒绝。

替天行道也不急在这一时,吃饱喝足了也好与那坏人恶斗。众人想着,便老老实实的跟着江永黄冠,原路从那洞厅里退了出去,飞身跃上了地面。

果然,经过这一番折腾,天已经大亮了。

早晨的空气异常的清新,在山洞里闻多了腐烂气味的一行人不由得纷纷大吸了几口。

日影东升,阳光斑斑驳驳的洒在林地上。

山林间鸟鸣啾啾,蛰伏一晚的百兽开始腾跃而出,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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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一章 神秘女道

葛水一行人穿林渡树,没过多久,果然在山林深处发现了一处小村镇。

只见炊烟袅袅,屋舍俨然,错错落落分布有数百户人家,按这规模可以算是个集镇了。在这深山老林里,也算是难得了。

原来因这茅山声名远播的缘故,有许多善男信女会不远千里前来聚居,加上世道渐乱,北方南下的流民愈多,来这茅山寻求庇护的自然也不在少数。

北茅靠近长江渡口,得天独厚,香火更加旺盛。

那村镇的入口是一处带屋檐的牌楼,上面写着‘霊山胜境’四个大字。

“嚯,这小小镇子,口气倒不小。”几人一边戏谑着,一边从那新修葺的牌楼下走进了镇子。

这镇子虽不大,可是人烟却很繁盛。当中是一条大街,两旁有摆摊买各种瓜果、小吃、用具的摊贩,且各种店面商铺云集。有好几家酒楼旅社,还有许多卖南北杂货、香烛用具、灵符法器的商铺。看来也是托了进山朝拜的香客的福。

葛水一行人全是修士打扮,一个个剑眉星目、超逸脱俗,里面又有葛水、乐正绫这样绝美的任务,一路上吸引了不少崇敬的目光。

虽然出山了戒律不用太严,但是祖狄他们还是不敢大吃大喝,带着葛水等拐进了一条巷子里的小粥铺。

茅山的巡狩本来就是为了历练修士,每个人分派的盘缠很有限,很多时候要靠收信士的香火维系。所以一切衣食住行,就都要以俭省为主了。

几人点了些咸菜小粥,却都咕叽咕叽吃得十分香甜。那店主夫妇是对憨厚的山民,还送了他们几碟豆子。

葛水早就饥肠辘辘,几乎不曾将那碗底都舔了。

他已经十二三岁了,本就长相俊美,现在更加出挑,在世人眼中本就如仙人一般,与这猴急鲁莽的举止形成了反差,逗得那店主夫妇欢笑不已,又送了他一碟子卤鸡爪。

“葛水,你也是个半大的小伙子了,不能还和个小孩子一样,猴手猴脚,在外面要注意点形象,你现在是游走江湖的羽士了。”茗玉爱怜的敲了葛水一下,训诫道。

“好的嘛,本道长是餐松饮露、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葛水吐了吐舌头,得意洋洋的说道。

几人吃饱了,江永才试着打听道:“店家,你们是本地人吗,你们这镇子上人挺多啊。”

“回仙长,我们是青州人士,来这灵山镇也有十多年了,托了咱茅山的福,每年里来的香客不断,镇子才能日渐繁盛,我们夫妇两也能混口饭吃。”那店主给他们沏上茶,恭敬的回道。

“既在这开店这么久,那你们对这镇子上的居民应该都很熟悉吧。”江永不动声色的说道:“不知你们这镇子上,平日里走失的人口多吗?”

见江永问的蹊跷,那憨厚的大叔先是一愣,这才笑着说道:“靠山吃山,咱们这赶山的人最多,茅山又灵气充溢,猛兽爬虫异于他处,甚至还有山精野怪出没,走失人口那是常有的事啊!”

“不过呢。数日前从青玄峰下来位李仙姑,人长得极美,就和……”那大叔话锋一转,指着茗玉和乐正绫说道:“就和这两位仙姑一样!而且法力高强,就帮我们这附近祛除了好几个妖祟,现在已经平安多了。”

“什么仙姑,分明是杀人……”葛水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茗玉夹怀里捂住了嘴巴。

“那请问店家,这位仙姑住在哪里呢?既是宗门,我们有机会也好去拜访一下。”茗玉浅笑着说道。

“哦……”那位店主一愣,以为自己先前听错了,那仙人一般的道长小哥怎么一出口就是杀人,忙殷勤指路道:“喏,那李仙姑暂住在前面的玄天观里,翻过这道山梁就到了。”

葛水几人心理一震,当即辞别了店主,便顺着那条小径,往那山梁上走去。

越往上去,小巷两旁的民居越加简陋,街上的行人也越发稀少,围观葛水等人容貌的痴男信女也少了许多。

“阿毛,我的宝宝啊!”

葛水等正兴致勃勃的观察街景时,只见一个头发凌乱的中年妇女发疯一般大叫着的冲了过来。

葛水闪避不及,被她一把抓住:“孩子,你看见我家阿毛了吗?谁把我家阿毛拐走了!”

那妇女极为激动,力道又极大,把葛水抓的生疼。

“大婶,我们只是路过,刚刚才来这个小镇……”葛水疼得龇牙咧嘴,见她那般激动,又不好说什么。

“阿庆嫂,你失心疯了,竟然冲撞这几位仙长,快先回家耐心等着吧,大家伙儿都在帮你找呢!”只见几个农人打扮的村民追了上来,把那情绪激动的大婶拉开,又忙向葛水几个赔罪。

“仙长,仙长救救我家宝宝,我家宝宝走失三天了,他才一岁多,不能照顾自己,救救我家阿毛啊!”那大婶这才认出葛水几个是茅山的修士,忙跪倒在地,不住地哀求道。

“大婶,你快起来!”葛水看到这大婶,有点想起了为保护自己而牺牲的娘,忙心疼的去拉那大婶:“肯定是那些北茅的杂修做的好事,大婶你放心,我们一定帮你诛灭妖道,找回来你家宝宝!”

“大姐,你先别急,吉人自有天相。你家公子什么样貌,我们若碰到了,一定帮你带回来。”茗玉见葛水说得鲁莽,忙亲切的安抚那妇人道。

“我家阿毛白白胖胖的,十分乖巧,脑袋后面留了一缕毛发。”那大婶忙把自家儿子的外貌细细描述一遍,又对葛水几个千恩万谢。

葛水几人经历此事心中更加愤懑,当即飞速往玄天观赶去。

玄天观建在山岗之上,观外是一片桃林。正是蜜桃成熟之时,白里透红的桃子挂满枝头,分外诱人。

葛水心中激愤,走在最前面,此时见到满林桃子,忍不住,摘下一只水灵灵的大桃子便吃了起来。

他正吃得满口生津之时,冷不丁前面的桃树上却倒伸下来一颗圆圆的脑袋来。

葛水吓了一跳,以为又是什么死尸人蛊,定睛一看,却是一个鲜活的小女孩的倒挂在桃树上。

只见她穿着红色袄裙,肉呼呼的脸蛋,和桃子一般白嫩,扎着双髻丸子头,上面系着铃铛,一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正忽闪忽闪的好奇的盯着葛水。

“你这个小孩长得真好看,我要你做我徒弟!”

葛水眼前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孩,还愣在那里,没想到那小女孩盯了葛水半天,忽然指着葛水开口说道。

“嘿……你这小屁孩……”葛水听了这话,一时竟被这小女孩无厘头的想法惊得目瞪口呆。

这小女孩稚气未脱,身量娇小,看上去才三四岁的样子,口气却如此蛮横,葛水刚想训她几句,却只见那小女孩双足忽地离开了树枝,身子悬停在半空中,以一个诡异的姿势翻了个身,飞快的朝自己俯冲下来。

葛水大为惊讶,怕这小女孩是精怪所变,忙提剑戒备着,只是他怕真伤到这小女孩,并未将剑出鞘。

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那小女孩身影如此之快,倏忽之间便已到了眼前,且不知何时她手中已折下一截桃枝,朝葛水抽击而来。

“不听话,就打你。”那小女孩一副面瘫的表情,口中蛮横的说着,手中的柳条不留情的抽了过来。

只见她身影诡异,瞬间便消失不见,瞬间又出现在另一方位。

最令人无语的是,葛水心里没准备,一时竟跟不上她的动作,手上被连抽了几下之后,还被她用柳枝缠住了脖子,十分狼狈。

一旁的乐正绫见葛水受欺负,不顾一切的冲了过来,用剑飞快的割断了缠住葛水的柳枝。

乐正绫同茗玉练的是玉容剑法,身影飘逸轻盈,用剑迅疾冷冽,气势凌厉,她恼怒那小女孩伤了葛水,并不留什么情面,很快便将那颇为邪门的小女孩逼退开去。

“不害臊,还要女人保护。”那小女孩对着葛水做了个鬼脸,嘴毒的嘲笑道。

“灵儿,你又在这胡闹什么。”只听的一个阴柔的声音从那桃林外的道观内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身着淡红色薄纱罗裙的妙龄女子飘然而出,婷婷立在那玄天观前。

只见她头戴黄冠,身材窈窕,肌肤雪白,双峰惹火,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双唇腥红,似笑非笑的上扬着,既显得十分神秘,又十分的明艳出众。

这肯定就是那北茅的李仙姑了,没想到这女修士看上去婷婷玉立,实际上却干着如此龌龊残忍的勾当,葛水等无不愤愤的想道。

“师父,师父,那边来了个小孩,长得很是好看,我们把他抓了做弟子吧。”那面瘫的小女孩见了这红纱女子却很是兴奋,蹦蹦跳跳的跑了过去说道。

“灵儿,不得无礼。”那红纱女子宠溺一笑,娇媚的扫了葛水等人一眼,调笑的说道:“这几位是南茅的宗门,不是轻易惹得起的。”

“你这个恶毒妖女,我今天要替天……”葛水大叫一声,刚想冲上去与她厮斗,却被祖狄一声大喝制止了。

“葛水!不得胡来!”

“这位同道,鄙人是紫薇峰江永,正带领新人弟子出山巡狩,路过贵地,多有叨扰。”江永忙上前赔笑说道。

“江黄冠,贫道有礼了。”那红纱女子款款一笑,举手投足间风韵十足。“小女子是青玄峰的李清秋,此番也是遵循宗门的巡狩古制,下山悠游。弟子灵儿年幼,心性顽劣,冲撞了高徒,小女子这厢赔罪了。”

“不敢不敢!”江永与她回礼过,这才带着一脸不服的葛水等人从旁而过,下到另一边的镇子里寻找下脚之处。

好在那红纱女道只是以为葛水是恼灵儿击伤了他才恶言相向,并不以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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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二章 尸蛊破裂

葛水一行人会过那青玄峰的女修士后,这才又从另一面山坡下去。

“葛水,你怎可如此莽撞,这行走在外,是要吃大亏的。”见无人时,祖狄训诫葛水道。

“可是那妖女那么坏,连小娃娃都不放过,我们干嘛还和她客气。”葛水嘴一撇,不满的说道。

“我觉得葛水说的没错,我们刚才就该直接动手,诛除这丧尽天良的妖女!”茗玉也不满江永和祖狄没有发难,帮着葛水愤愤不平的说道。

“小不忍则乱大谋,你懂不懂?若是不能一击必中,让她们逃脱了,贻害的还不是当地百姓。”祖狄板着脸,耐着性子说道。

“是啊,况且我们毕竟和北茅还是同宗,这里还是北茅的道场所在,我们无凭无据,若是贸然发难,难免不授人以柄,且惹得外人笑话。”江永也劝慰道。

葛水等这才耐着性子跟着江永等人从另一面山坡下去,几人就近找了家简陋的旅社,暂且安歇下来。

几人奔波一日,又疲又乏,倒下就睡,一觉便到了晚上。在旅社里吃了点简餐后,月影已经渐渐东升了。

月影朦胧夜,奸邪作祟天。

江永带着葛水一行人抹黑出发,沿原路向昨晚那个隐藏的山洞疾行而去。

几人走出镇子没多久,远远便瞧见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在山林里飘忽而飞。瞧那身影,明显就是白天玄天观见到的两人。

果然是这些北茅女道干的好事,那山洞肯定是她们的邪修之处无疑了!众人心里都很是愤慨,忙小心的在山木间潜藏身形,紧紧地尾随而去。

葛水还发现,那婀娜的李清秋怀里似乎还抱着什么东西,只是隔得太远,又是晚上,看不太清。

那两人身影极快,葛水心急如焚,生怕跟丢了,又怕动静太大,被对方发现,一时心都提到了嗓子口。

好在他们几个身手也都不来,且知道那山东的位置,故而最终有惊无险的到达了那山洞附近。

葛水几人藏在树影里,密切注视着两人的动静。这时他才看清,那李清秋手中确实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小孩,想来也是要被她们制成人蛊的,也不知是不是白天那大婶口中的阿毛。

葛水很想直接冲出去直接灭掉那两妖女,但是祖狄却威严的制止了他,让他不要打草惊蛇。

前一天晚上葛水他们跌进去的入口已被几人用枝叶恢复成原样了,但是那两个女修士却并没有从那地坑里进去,而是从一处石罅边一转,顿时便不见了身影。

“快跟上!”祖狄忙招呼几人上前。

可是,葛水来到那石罅前却发现根本没有入口,只有皴峋的石壁耸然而上。

“是障眼法,上次竟没发现。”茗玉走近打量了一番,鄙夷的说道。

葛水伸手摸了摸,就是一块坚实的石壁,这真的是障眼法吗?

“让开。”茗玉说着,掐了一个手诀,念诵道:“遮隐蔽障,云散烟消!”

霎时,只见那石壁一闪,石罅深处露出了一个一人大小的洞口。

众人不再停留,忙从那洞口鱼贯而入。

那洞口的通道十分狭窄,几乎只容一人勉强通行,且各种石块突兀而出,别人尤可,祖狄块头最大,走在里面磕磕碰碰,十分的别扭。好在他反应够快,体能也好,才能小心的避开那些石块。

众人也不敢点火,只得小心翼翼地摸索前行。

从那石道前行了数百米,才又到了葛水跌下去的廊道中。

两边依旧是密密麻麻的人蛊如同蚕蛹一般挂在石壁上,葛水只觉瘆得慌,他很奇怪为什么第一次探洞时,花了那么久才发现异样。

那两个北茅女道的身影已经完全不见了,众人猜测她们应该去了里面的洞厅里,也不多做停留,径直朝那最里面的洞厅里奔去。

可令人奇怪的是,这洞厅里依旧黑乎乎静悄悄的,一丝人声不闻,甚至连任何仙灵也猜测不到。那两个女道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祖狄等无奈,只得又施了个召火术,点出一团火苗来。

借着火光一望,洞厅里空荡荡的,依旧是一个人影也没有。只见四壁依旧是那些狰狞可怖的壁画,底下堆着黑乎乎的粗坛子。其中有一只坛子盖子已经打碎,里面的婴儿变成了一堆黑臭的枯骨。

“可能是我们昨晚来过,被她们发现动静了,难道已经盾逃了?”江永摸着长须,小声说道。

“呵呵呵呵,诸位南茅同道,可是在寻找小女子呀?”只听的一声阴柔的女声忽地响起:“你们半夜偷偷摸摸尾随而来,难道是想同本女子参详参详合欢术吗。”

“妖妇!还不速速现身,枉你身为茅山修士,竟敢违背正道,在此草菅人命,为害百姓!”祖狄见行踪已然暴露,便不再顾忌,大喝一声道。

“好个茅山正道,半夜偷偷摸摸尾随女子,可真是正道所为!我和你素昧平生,空口白牙,就诬陷说我草菅人命,危害百姓了,好个正道人士。”那人冷笑一声,讥讽道。

“祖师兄,何必和这妖女多言!”茗玉言辞激烈的说道:“狗妖女,今日你被我们瓮中捉鳖,人赃俱获,任你翻上天去,今日必是你的死期!”

“哼,就凭你们?好大的口气!”那人恼羞成怒,大喝一声。

只听得啪啪啪啪的破裂之声不断,紧接着是一阵疾风骤雨般的嗡嗡之声逼迫而来。

葛水只听得头皮发麻,仿佛整个山洞也在跟着震颤一般。

“不好,是尸蛊,是那些尸蛊破裂了!”江永脸色大变。

“不过是些虫子,我们用召火术烧死它们便得了。”茗玉脸上虽阴晴不定,但还算镇定的说道。

“不可,这山洞闭塞,火要是烧的太旺,会把我们自己也憋死的。”祖狄皱眉道。

“你们两先抵挡一番。”江永焦急的交代一句后,忙抽出佩剑,在地上飞快的划动起来。

葛水看到,那江永的佩剑只是一柄其貌不扬的桃木剑,上面用朱笔画着纹路,仿佛上次在剑阁试用的木剑一般。只是葛水见那桃木剑上的红纹隐隐发光,仿佛火炭一般,便知道这木剑应该多少有些来历。

刹那间,那四周的嗡嗡声更加的狂暴了,葛水已经能清楚地听到无数翅膀扇动和甲虫的步足在石壁上划动的声音。

那感觉,就仿佛和无数只虫子在自己身体里钻动一番,令人几欲崩溃。

“来了!”祖狄沉着一喝,同时剑锋一扫。

只见一阵剑气呼啸而出,啪啪啪啪便把已经冲到前面的大甲虫一斩而段,顿时汁液四溅,纷纷掉落在地。

山洞里顿时浮起一股腥臭之味。

那剑气并没停下来,而是继续激荡而出,将沿途飞舞的甲虫系数斩裂,直到碰上石壁,溅开一大片碎石来。

葛水知道,这还是祖狄怕造成误伤,没有使出全力。

茗玉那边,也已舞动长剑,使出了玉容剑法。只见她的佩剑本就一片雪白,加上这剑法飘若惊鸿、舞若蛟龙,洞室中只见一片银光飞舞,令人眼花缭乱。

当然,剑光到处,那些飞舞的大甲虫也是噼里啪啦,纷纷爆裂跌落在地。令人惊异的是茗玉身法奇绝,愣是那些恶心的虫子爆浆一地,腥臭的汁液也没有粘上她身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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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三章 九芒星阵

祖狄和茗玉两越舞越快,洞室里剑气激荡,朔气逼人。

可饶是这样,四周还是源源不断有硕大的甲虫蜂拥而来。令人头皮发麻的嗡嗡声不绝于耳,而且葛水感觉到他们越逼越近,已经不是祖狄和茗玉能抵挡的了。

葛水几人也不能安坐着了,纷纷拿剑自卫起来。

葛水看到那些尸蛊虫有拳头大小,通体漆黑,背上还有几丝红色的亮纹,两根钳子一般的螯牙,夸张的外凸着,面目可憎。

“千万不要被他们咬到,这些尸蛊虫都是剧毒的,要是中了尸毒,不出一个时辰便会变成行尸走肉!”那边江永一边依旧在地上划动,一边高声警告众人道。

不用他说,自然葛水等也能看出这些虫子的邪门。就算没毒,他们也不想被这可怖的大鳌钳上一口。

葛水等剑术虽然也练得有模有样了,可真实用起来却是手忙脚乱,那些层出不穷的甲虫让他们首位不能相顾,只得凭着本能挥剑劈刺,也顾不上什么剑术章法了。

葛水只觉那些虫子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手中的剑一时都不得停下来,最令人恐怖的是,那些虫子似乎还在不断地增加,而几人的手却越来越酸,这样下去,只怕累也要累死。

“终于好了!”众人疲于应付时,终于听得江永一声感慨,吟诵道:“三清三境,通天通灵!”

葛水一看,原来他已经在地上画了一个九芒星样的法阵,边缘还有许多歪斜怪异的符文,伴随着江永的一声吟诵,那些纹路里金光闪闪,一片肉和的光辉将整个法阵笼罩了起来。

“都到阵里来!”江永忙招呼众人道。

葛水等已经支撑到了极限,巴不得这一声,纷纷退到那法阵中。那些恼人的尸蛊虫见状,也疯狂的追了上来。

但神奇的是,那些可怖的虫子一碰到那法阵上的金光,顿时便如同被火烧灼一般,化为一缕青烟。

这阵法原来这么管用!葛水等不禁看呆了,以前他总是轻视阵术,认为又麻烦又不爽利,哪有剑术和符咒管用。但现在看来,这阵法在关键时刻,还是威力无穷的。

有了江永黄冠的阵法庇护,那些尸蛊虫再也不能奈何葛水几人,他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大批的尸蛊虫试探的往法阵中进攻了一番后,这才纷纷的退了开去。祖狄等这才有机会清理下满身沾染的尸蛊虫残渣,

“哼哼,还有两把刷子。”伴随着一阵冷笑,那北茅的李清秋终于在黑暗中现身了。

只见她依旧是一袭红纱,身形婀娜惹火,妆容艳丽,脸上挂着柔媚的微笑。

那个扎着丸子头的小女孩也跟在李清秋身边,还是那副面瘫的表情,直愣愣的盯着葛水。

“师父,是那个好看的小孩。”那小女孩指着葛水,面无表情的说道。

葛水知道这小女孩性情古怪,也不搭理她。但他发现,在那小女孩背后,忽又伸出一个胖乎乎的脑袋出来。

葛水仔细一看,原来竟是一个更小的小男孩,正害怕的躲在那两个女修士身后,探头探脑的观察着葛水几人。

葛水见到这小男孩大约一岁的样子,长得白白胖胖,头上只有在后顶留了一缕胎毛,结成一根辫子垂在脑后。

这肯定是那灵山镇上大婶家走失的小儿子阿毛!原来真是被这两个北茅的妖女抓来了,既然把他带来这洞里,肯定也是想把他做成那坛子里的灵童了。

“阿毛!是你吗?”葛水着急的问道。

听到葛水一叫,那小男孩顿时转了过来,牙牙的说着:“阿毛、阿毛很乖……”

果然是的,葛水心里腾的升起一股怒火,挥剑便不顾一切的朝那李清秋攻去,同时咬牙切齿的吼道:

“你这妖女,简直丧心病狂!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你还是人吗!”

“葛水,小心!”众人见葛水鲁莽行事,忙制止道。

可是已经晚了,葛水已经冲出了阵圈。江永离他最近,想去拉他,结果被他一股蛮劲一起带出了阵外。

葛水刚一出阵,那李清秋嘴角一勾,立时有一股红纱自她身上急射而出,向葛水缠来。

葛水还来不及反应,手臂已被红纱缠住,动弹不得。

眼见葛水就要被那李清秋拉过去,江永忙用手中的桃木剑勾住红纱。那桃木剑虽然法力高强,但是并不锋利,一时竟不能将那红纱斩断。

就在此时,忽见那红纱中竟也钻出一只尸蛊虫,只是这咕咕虫全身血红,个头比之前的还大,一对大螯也更加的醒目。迅疾之间,那尸蛊虫已一口咬在江永的手上,江永一声大叫,桃木剑脱手而出。

祖狄和茗玉见到这一变故,也早已双双飞出阵外,两人挥剑斩断那红纱,又分别将葛水和江永扶回了阵内。

只见片刻之间,江永的脸色已经死灰,身体僵直无法动弹,显然已经中了尸毒。他口中虚弱无力的说道:“我贴身口袋里有赤色的火灵丹,快掏出来两颗给我服下。”

葛洪闻言,忙在他怀中摸索,果然从中掏出一个锦囊,找到了火灵丹。

江永服下丹药后,口中喷出一大口污血,额上青茎跳动,身上的尸毒才渐渐退下,只是依旧虚弱无力。

“我已身中蛊毒,只能运功调和,否则尸气入心,我也会成为‘活死人’。这九芒法阵能够挡住邪物,但是挡不住这北茅的女道,她们心狠手辣,你们要多加小心。”

江永无奈的嘱咐几句后,忙盘腿而坐,在那法阵当中运功调息起来。

“江永黄冠,都是我不好!”见到江永神色惨白,痛苦不已,葛水十分悔恨,将双拳握得咯吱作响。他知道,若不是江永挺身而出,以自己微弱的功力只怕已经变成他口中的‘活死人’了。

看到这两个女道如此歹毒,葛水心中的恨意又加重了几分。

“哼哼,怎么?南茅的好汉们,不是口气都挺大吗,怎么这会都成了缩头乌龟了吗?”那红纱飘飘的李清秋一边嘲讽着,一边大摇大摆、旁若无人的走进了法阵。

那一脸淡漠的小女童也鄙夷的撇着嘴,跟在他身后,两人似乎根本没把葛水几个放在眼中。

葛水实在想不通,这个女人看上去风姿绰约,实际上却是蛇蝎心肠。那小女童肯定也是跟着她耳濡目染,才会小小年纪便这么铁石心肠。

“妖女,休得欺侮我们南茅无人,你们多行不义,今日我便来替祖师爷清理门户!”茗玉性情火爆,早就看这北茅的李清秋不顺眼,此时怒上心头,提着玉色耀眼的佩剑,满腔愤怒的冲了上去。

“茗玉,小心。”祖狄担忧的提醒一声,也忙提着自己的佩剑飞身迎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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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四章 南北交锋

“呵呵,真是大言不惭!就凭你们两个小辈,也敢在此放肆!”李清秋听得茗玉之言后,不由得火冒三丈。

她素手一挥,满身红纱如条条火龙飞舞,气势更压茗玉、祖狄二人一头。原来她刚设计将江永黄冠毒伤,茗、祖两人连银冠羽士都不是,李清秋自然不放在眼中。

“祖狄,你先不要插手,让我教训教训这个女魔头!”

茗玉对李清秋极为憎恶,也不再和她多言,剑尖一抖,便刺了上去。

祖狄听她如此说,只得暂时摁住冲动,关切的候至一旁。

只见她一袭淡白份裙,身姿轻盈,剑法料峭,如飞旋之鹤一般,飘逸翩跹,她所使的玉女剑法本就清冷绝尘,加之此时一腔孤愤,更是将这剑法的冷冽决绝之妙发挥得淋漓尽致。

可饶是她剑剑生风,那李清秋的红纱却如同挥之不掉的鬼魅一般,把茗玉拦阻在半空,前进不得。

葛水几人扒在法阵的边缘,也目不转睛的盯着二人缠斗,见那茗玉白裾飘飘,如雪中仙鹤,而那李清秋则是红纱狂舞,如浴火的凤凰。

细看之下,只见那茗玉的白色长剑上寒气腾腾,如同凝着一层白霜。

“茗玉师姐的是四品的霜霰剑,最能发挥我们玉容剑法的威力,这妖女的仙灵属性似乎又是火系的,茗玉师姐定能压制于她。”乐正绫凑到葛水耳边,笃定的说道。

“嗯。”葛水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你看茗玉师姐这一招‘冷月无声’,看似攻击李清秋上盘,实则以一个大回旋,是要斜劈她后心的。”茗玉继续说道。

可惜的是,乐正绫话音未落,只见那茗玉虽然身法诡谲,以一个刁钻的姿势绕至了李清秋的身后,寒刃极速而出,眼见已确定无疑的扎入了李清秋的身体,但令人吃惊的是,李清秋的身体竟在那一瞬间凭空消失了!

就在茗玉等人错愕间,李清秋的四片红纱已从背面包抄而至,如利刃一般刺向茗玉,茗玉虽急忙回避,但还是被两片红纱割到,瞬间皮开肉绽,鲜血喷涌而出,马上浸透衣衫,分外醒目。

茗玉只觉后背一阵火灼剧痛,脸色一白,身形不由得一晃。李清秋自然不会放过她,只见四周那红纱如同有生命一般,立时瞅准机会,从四面八方凌厉的向茗玉急射而去。

“茗玉!”祖狄见状,顾不得许多了,忙抽剑飞身而上,使出一招‘云剑式’,用雄浑的剑气将那红纱荡开。

祖狄一把扶住身形不稳的茗玉,生怕她掉了下去。没想到茗玉却红着脸,不领情的一下推开了他。

“我没事,谁让你过来了!说好我一人诛杀她的。”茗玉有点嗔怒,咬牙忍痛说道。

“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岂是你一人之责。”

祖狄忙义正言辞的说道,茗玉这才不再言语。

“呵呵,一起上吧,省得我一个个收拾。”那李清秋也冷笑一声,狠辣的说道。

祖狄和茗玉自知实力不及李清秋,此时存亡之际,便也不顾什么江湖规矩了,两人齐时挥剑,一同攻向红纱狂舞的李清秋。

他们两的剑法,一个刚猛雄浑,一个凌厉迅疾,两人配合起来倒也相得益彰。特别是祖狄的剑气浑厚无比,轻松的便能将那些红纱荡开或斩断,只是那李清秋身上的红纱似能生长一般,源源不断的冒出。

祖狄两人使出浑身解数,才终于渐渐的逼近了李清秋。

只是那李清秋似乎并没有半分畏惧之感,只见她双手结印,嘴角邪魅一挑,不疾不徐的念了一个咒语:“万象无形,悉岁我心!”

只听轰的一声,那些红纱集结到一起,形成一个煞气逼人的怪物。

“是招灵术!”葛水等忙好奇的忘了过去。

只见那怪物混沌一团,生着四只翅膀,六只伪足,浑身火红,似乎笼罩着一层烈焰,一条猩红的舌头在丑陋的大嘴中搅来搅去,十分的可怖。

九峰之中,青玄峰以召灵术见长,看来这李清秋现在才开始动真格的。祖狄和茗玉不敢大意,忙举剑严阵以待。

果然,只见那怪物口中怒焰一喷,直冲祖狄两人撞了过来。别看它身形硕大,行动却十分迅捷,就不曾将两人撞倒。

祖狄茗玉两人避至一旁,各自又施展剑术劈刺起来。可那怪物着实灵活,又皮糙肉厚,再加上众多的翅膀和伪足,饶是祖狄两人的剑术有劈山裂石的威力,这怪物竟能与两人打得不相上下。

“这是帝江!”乐正绫喜欢看各种搜奇博古之书,对远古的怪物邪神了如指掌,她见这怪物勇猛异常,很快便想到了这四翅六足的怪物应该是典籍中记载的远古邪神帝江。

葛水忙顺着她指点的一看,果然这凶狠的怪物与传说中的帝江有几分相似,幸亏这还只是那李清秋召唤出来的魔灵,并不是帝江本身,不然就他们这几个人,恐怕还不够他一口吞的。

说话间祖狄、茗玉和那‘帝江’已经缠斗了百十回合,两人都是气喘吁吁,茗玉由于本来就有伤,更是被那怪物的翅膀扇了好几下,已是在勉力支撑。那怪物则丝毫不见疲态,只是腥臭的喘息比之前更加狂暴而已。

而那远远操控的李清秋更像是在玩弄二人一般,气定神闲。反倒是一旁的那个小女孩有点不耐烦了,面无表情的撒娇道:

“师父,快杀了他们,灵儿要和木妖打架。”

那小女孩说着,竟召出来一只五彩斑斓的虫子,也不嫌瘆得慌,捧在手上。那虫子嘴巴一张,吐出一股青色的烟雾,向祖狄、茗玉二人飘去。

那烟雾十分的稀薄,加上山洞中光线微暗,两人自是不察,立时便觉得虚弱头晕起来。

“你这小妖女,竟敢暗算!”葛水眼尖,立马就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呵斥一声,拔剑朝她攻去。

“葛水,你小心啊!”乐正绫提醒着,也担心的跟了过去。

葛洪担忧一旁疗伤的江永黄冠遭人暗算,只得留在阵中。

葛水早就看得牙痒痒了,此时见那小女孩还出黑手,怎不生气,他冲了过去,也不客气,提剑便刺。

只是那小女孩并不简单,和上次一样,在葛水眼看就要刺到她时凭空一跃,堪堪的避了开去。

“太上台星,道无常炁!”只听得那小女孩声音稚嫩,冷漠的念诵一句。

霎时间,只见她手中的彩色小虫肉身一绽,突然暴增了无数倍,须臾间便已化成了一只城门大的蝴蝶,色彩艳丽,汗毛森森,一双灯笼大的眼睛,荧光闪闪,看上去既好玩又可怖。

第一九五章 同室操戈

那小女孩退至一旁,控制着召唤出来的蝴蝶。

葛水第一次见到如此庞大的蝴蝶,只见它翅膀比门扇还要大,随便一扇,便是一阵狂风,再加上里面还夹着它身上的粉末汗毛之类的,更是令人眼睛都睁不开。

葛水不敢轻敌,一跃而起,使出一个‘挂剑式’斜刺向那蝴蝶肥大的腹部。可他还没靠近,便见那蝴蝶尾巴上一根寒光闪闪的毒针已经逼刺而来。

“我的妈,这蝴蝶怎么还有尾针。”葛水心里一阵嘀咕,见那毒针上似乎还闪耀着一种汁液的光泽,便知肯定有剧毒,也不敢大意,忙转换剑式,避了开去。

乐正绫那边也没讨到什么便宜,只见她一个飞旋,长剑劈向那蝴蝶的翅根处,可还没靠近,便被那蝴蝶一翅劈头盖脸砸到脸上,乐正绫重心不稳,一下被扫到石壁上,发出一声吃痛的哎哟声。

“乐姐姐,你没事吧!”葛水忙心疼的跑过去扶起乐正绫。

“没事,小心它的翅膀。”乐正绫咬牙摇了摇头。

葛水不服气,纵身一跃,一招‘劈剑式’举剑向那蝴蝶的背上砍去,可没想到那蝴蝶的一根触须已悄无声息的卷住了他的小腿,再一甩,葛水毫无还手之力的被倒吊空中。

眼见那蝴蝶大嘴一张,要将葛水送入腹中,乐正绫忙惊呵一声,飞剑而起,奋力斩断那蝴蝶的一根触须,才将葛水救下。

那蝴蝶一吃痛,顿时变得狂暴起来,翅膀呼扇不断,罡风刮得葛水两人几乎稳不住身形。

“这大蛾子太难缠了,用分身咒,分解他的注意力。”葛水见无法突破,便向乐正绫建议道。

乐正绫点了点头,认为这个办法可取。两人便掐动手诀,口中念诵道:“千魂万魄,一气三清!”

顿时,两人都已幻化出五六个分身,腾上跃下,一时令人眼花缭乱,那蝴蝶也被两人弄得晕头转向,应接不暇。

终于葛水找到机会,一剑刺入那蝴蝶的颈部。只是那蝴蝶皮肉实在糙厚,扎不进去太深,可是这一击也足以让那蝴蝶尝到苦头。

只见那蝴蝶发乎一声如漏风的风箱一般怪异的嘶鸣,口中顿时喷出一股绿色的汁液,一开始,葛水还以为那是它受伤吐出的体液。可再一看,那液体喷到的地方,连石头都被腐蚀成了一滩浊水,

看来这是它的毒液啊!葛水吓了一跳,忙在那蝴蝶喷出第二股毒液时,赶紧拉着乐正绫一个剑步,躲了开去。

可是那蝴蝶明显被惹恼了,毒液一股接着一股,不断地朝两人喷射过来,两人避之不及,根本没有回击之力。那被毒液喷到的石壁上,坚硬的石块立时如冰块一块化了开来,碎石啪啪不断地掉下。

就在葛水和乐正绫两人被那小女孩操控的***至一处死角之时,只听得一阵震耳欲聋的大啸声响起,在山洞中轰轰隆隆,如天崩地裂一般,震的那四壁的石块纷纷而落。

“祖师兄,终于使出长啸功了!”葛水兴奋的对乐正绫说道。

可能这祖狄的长啸功也是有选择性的,葛水几人还好,只觉有些刺耳,那蝴蝶和帝江两怪则已是通体骇然,痛苦的在地上扭动着。

李清秋和那小女孩也一样,难受的捂着耳朵蹲在地上,神情惶恐,自然也无法再随心所欲的操控那两只怪物。

葛水一看,原来祖狄他们也早已陷入了苦战,他和茗玉的衣衫早已被鲜血染红,尤其是茗玉,身上能见到好几道醒目的伤口,脸色因失血过多而愈加的惨白,只是她依旧不愿服输,一手扶着石壁,一手撑着长剑,勉力支撑着。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葛水,你们趁此机会,快去杀掉那女魔头。”茗玉虽然已身受重伤,但是洞察力依旧敏锐,见祖狄施展长啸功成功镇住了那李清秋两人,自己行动不便,马上提醒葛水两人道。

“啊?……哦!”葛水这才如梦方醒,赶紧提剑朝那花容失色的李清秋走去。

李清秋眼睁睁看着葛水一步步逼近,可迫于祖狄那恼人的长啸,全无还手之力。只是她似乎对葛水并没有放在眼里,反而抬眼饶有趣味的盯着葛水,眼中似乎还带着笑意。

葛水举起剑,想要一剑刺下去,可是望着李清秋全无抵抗之力,又觉得有点乘人之危,不是君子所为,一时竟下不去手。

“快刺啊!等祖狄啸完了,功力也耗散尽了,咱们都不是他的对手,到时只怕死无葬身之地!”茗玉见葛水关键时刻犹犹豫豫,不由得急了,忙大声催促道。

李清秋盯着葛水,见他此时怯场,脸上也不禁笑得更轻蔑了。

“啊!”葛水心一横,只得咬牙一剑刺了下去!

没想到那李清秋也不躲避,依旧带着一抹诡异的微笑,任凭葛水的藏锋剑没尖而入,刺入那雪白的左胸之中。

葛水是第一次伤人,满脸震控,也不敢再下死劲,建立请求毫无抵抗的受下这一剑,忙就想抽剑而退。

没想到此时,那李清秋竟飞快的伸出素手,一把抓住葛水的手腕,葛水立时觉得自己的手腕处传出一阵刺骨的疼痛,似乎被什么东西扎了进去。

忙吓得死命一扯,强力挣脱出来,随着他锐利的长剑一抽出,那李清秋口中顿时也喷出了一股鲜血,只是她并不以为意,依旧盯着葛水,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映着惨白的脸色,颇有些令人害怕。

葛水觉得自己的手腕隐隐生疼,低头一看,只见手腕上竟被那李清秋刻上了一个诡异的印记,那是一个怪异的火焰图像,就仿佛是用刀子刻上去的一般,鲜红夺目,好像还有血珠溢出。

葛水不知道这里请求对自己做了什么,忙惊恐地退开了几部。他看到乐正绫那边,也趁那名唤‘灵儿’的小女孩无还手之力时,施了一个缚神咒,用一根丝带捆住了她。

祖狄那边经过一阵功力耗散严重的长啸后,也终于停了下来,只见他满头大汗,脸色虚白,有点力竭的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葛水见大势已定,忙吓得磕磕拌拌的向祖狄跑去,想让他看看那李清秋给自己施了什么阴招。

可他没跑出两步,却只听得山洞中一声轰隆巨响,霎时地动山摇,如地震了一般。

又发生什么事了,众人忙疑惑的四处一望,只见这洞厅的四壁摇摇晃晃,岩石哗啦哗啦不断地往下掉,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一般。

葛水等还在疑惑,只听得一阵狂妄的大笑响起。

“哈哈哈哈,真是一出同室操戈的好戏啊!只是你们这打打闹闹,打到本仙府上来了,未免也太不把本仙放在眼里了!”

第一九六章 千山鬼槐

葛水几人刚和李秋水师徒大战一场,本以为已经大功告成,正想收拾残局,没想到又有不速之客。

只见这山洞四周的四块不停地掉落,地面也如波浪一般起伏涌动着,既像是地震,又像是有无数潜伏的怪兽,想要破壁而出。

葛水等惴惴不安,也不知前方有什么在等着自己。

“千山鬼槐,少在此装神作怪,你这邪魔外道坏我北茅名声已久,吾师徒二人寻访多时,今日就是来替天行道、断你修为的,还不速速束手就擒!”只听得一声冷笑,一旁脸色惨白的李清秋厉声呵斥道。

千山鬼槐?这是什么鬼怪?葛水听得一头雾水,难道这洞府并不是李清秋等人隐修之所,她们也是来除妖的?

如果这样的话,那这些人蛊和婴儿尸体都是那妖怪做的孽,与李清秋她们无关了?那自己这边岂不是不问青红皂白,挑起南北事端了。

南茅几人面面相觑,脸色都很是难堪。

不对,这些北茅的妖女诡计多端,什么千山鬼槐,肯定又是她们召唤出来的妖灵,想用此来混淆视听。葛水受过北茅不少苦头,坚定地想到。

“哈哈哈哈,李清秋,什么邪魔外道,你们自己在南茅眼中不还是邪魔外道?不然也不会被这几个南茅的小道逼得两败俱伤,我修炼的可都是北茅的法门,不少还是从你们开山的耆宿元老那学来的,你凭什么说我是邪魔外道。”

那的声音再一次在山洞中响起,空洞阴冷而又低沉,的确像是蛰居在地底的妖物。

“呵,北茅虽然也有驭鬼炼阴之术,但都是用的游魂野鬼、荒尸孤骸,不会做伤天害理,取人性命之事,你打着北茅旗号,在此胡作非为,今日遇到我们,算是你的死期!”李清秋正色驳斥道。

“好个义正言辞,不过是同样的勾当,你们又有什么理由寻我的不自在,都是玄修之人,何不大家相安无事,只要你们井水不犯河水,乖乖退去,不坏本仙的好事,我可以放你们一马,否则休怪我痛下杀手,将你们也炼成本仙的尸蛊!”

那怪物狂妄的叫嚣道。

“放肆!区区山精树妖也敢来威胁姑奶奶!今日必叫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李清秋柳眉一竖,一股红纱自袖中飞出,朝着一旁的石壁击去。

只听轰隆一声,那石壁顿时炸裂,掀起一阵尘土,同时众人脚下的地面也几乎同时破裂,冒出几条青色的蛇状物,迅疾的缠住了几人。

李清秋因为这一击,牵动了伤口,口中又喷出一股鲜血来。

此时李清秋、茗玉、祖狄、江永等不是功力耗尽,就是已中毒受伤,所以对这千山鬼槐的攻击毫无招架之力。

葛水等也不例外,他们虽然功力尚在,但禁不住那‘怪蛇’四面八方层出不穷,也一个个被捆得死死的。

“哼哼,你们这叫敬酒不吃吃罚酒。”只听那妖怪得意一笑,在满洞的尘土中露出了身影。

“我本不想与你们茅山挑起争端,但你们既然不听劝告,就休怪我不留情面了!”

这妖怪声音虽然听起来苍老,真容却是一个玉面小生的形象,穿着一袭白袍,高挑瘦削,脸色苍白,头戴珠石宝冠,手执白扇,看上去似乎有几分道行,只是背后却连着无数根的枝条藤蔓,扎入岩壁和地底之中。

看来还真是一个树妖,葛水心里想着,往脚下一看,那缠住自己自己大腿的果然是几截树根。

葛水忙一甩,想把那些树根甩掉,可很快他恐怖的发现,那些树根的尖端竟伸出了许多小细须,已经悄无声息扎进了自己的体内,似乎正源源不断的吸取自己的仙灵。

葛水吓了一跳,四处一望,发现整个洞穴里已经充斥满这树妖的根蔓,不止自己,包括祖狄、茗玉、李清秋等人也被那树妖的根枝扎入。

特别是茗玉和李清秋两人,由于身上伤口众多,更是被肆无忌惮侵入,拔掉了这处,又被盯上了那处,两人本就虚弱,这下更是雪上加霜。

只有那江永事先画好的阵形里,暂时还没有被那树妖的爪牙侵犯。

如果这树妖连李清秋都攻击,看来真的是一只独自修行的山妖了。

那么,李清秋她们还真是被冤枉的了……

葛水不禁一阵懊悔。

祖狄休息了一会,功力已稍有恢复,他抽剑斩断了身上树妖的根须,又避开了那树妖一轮轮穷追不舍的根茎,挥剑将茗玉和乐正绫身上的树根解开,扶回了法阵之内。

他知道是自己一行人误会了李清秋,还将人家打伤,只得红着脸又斩断李清秋胸口的树枝,抱起脸无血色的李清秋,将她也带入法阵中。

“李黄冠,多有得罪!”祖狄低头不好意思的说道。

“怎么?不叫我们妖女了?”李清秋脸色煞白,只是口翁吻旧轻蔑。

祖狄不禁脸更红了,只有茗玉等依旧对李清秋怒目而视。

“你也到法阵中来避一避吧,我来会会这妖怪。”祖狄背过脸去,冷峻的向葛水说道。

“我没有关系,我好歹也是个男人,我要保护乐姐姐她们。”

葛水此时也斩断了身上的树根,知道祖狄此时功力耗散严重,怕他一人不敌,他也红着脸坚定地说着,他走到那李清秋的徒弟灵儿身边,帮她解开了缚神咒和树枝。

那灵儿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直愣愣的盯着葛水的眼睛。“小孩儿,我要你做我徒弟!”

葛水没想到她到这时候还念念不忘这一茬,也懒得和她多言,背过身去执剑抵御着那树妖的攻击。

那小女孩却并没有走到法阵中去,而是跟在了葛水身边。

葛洪见葛水他们这边势力单薄,而江永等暂时没有别的威胁,再也坐不住了,也提着剑冲出了法阵,要一起对付那树妖。

“祖狄,这千山鬼槐是树妖,少说也有千年道行,根基深厚,可以吸取整个地底山脉的灵气为之所用,千万小心!”法阵中的江永已恢复了稍许体力,忙提醒祖狄道。

“灵儿,这树妖生生不息,别和他纠缠,要杀就杀他的本体,不然是杀不死的。”李清秋也语气虚弱的对那小女孩嘱咐了一句,不过听起来更像是提醒祖狄等人。

“哈哈哈,有这唠叨功夫,我建议你们还不如来个生死告别。”那树妖狂妄的嘲笑着,也再不给几人喘息之功,立时有几条粗壮的枝条如闪电一般迅疾袭来。

祖狄和葛水、葛洪忙举剑迎击,那枝条粗壮糙硬,又迅疾无比,在昏暗的山洞中横行无忌,葛水几个只能奋力招架,别说攻击那树妖本体了,连近身都近不了。

葛水注意到,祖狄的佩剑是一柄青色的蟠龙剑,上面篆刻着细致的龙纹,一看就很高级,而葛洪的则是一柄宽刃的烁金重剑,寒光四射,威风凛凛。

独有葛水自己的藏锋剑,虽说是剑阁二品,但是无光无泽,灰不溜秋,也不够锋利,一点都不帅气。

好在那灰扑扑的藏锋剑虽不好看,但是葛水使用起来还算称手,倒也聊胜于无了。

三人剑光齐舞,倒也威势赫赫,虽不能拿那树妖怎么样,但是那树妖的万千根茎,一时也不能攻入几人的防卫圈。

而那个北茅的小丫头,手中并没有什么兵器,只是借着诡异的身法,在葛水几个身后腾挪躲闪,起不到什么作用。

第一九七章

葛水只听得四处啪啪声不断,那是那树妖身上的根茎抽击在石壁上的声音。

与那千山鬼槐缠斗多时,葛水已经有点力不从心,一边劈砍,一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但看旁边的葛洪和祖狄,则依旧是气息平稳,步法严密。

看来自己还是苦修不够,与哥哥他们还是差得远啊。

葛水不禁有点感慨。但最令他无语的是,一旁的灵儿似乎也一点没有疲态,依旧是一副面瘫的表情,安静得甚至都听不到她的声息。

看来还真不可小觑了这丫头。

“逃来逃去,和个跳蚤一样,你们都是胆小鬼吗?修炼吉时要到了,本大仙没心情和你们玩捉迷藏了,都给我死吧!”

那树妖似乎不耐烦了,狂妄的叫嚣着。

它话音刚落,只见那些与葛水等纠缠的根茎突然全都噼里啪啦的炸裂开来,变成一根根一尺长短的木针,浮在空中。

“不好,小心!”祖狄一声惊呼,忙慌乱的结下一个结界屏障。

果然,那些木针瞬间如疾风骤雨一般迅猛的射向葛水几人,纷纷撞击在祖狄仓促间布下的结界上,祖狄施咒前并没有经过仙灵蓄积,故而结界威力有限。

虽暂时挡住了那些木刺,但是那木刺并没有停下来,而是不断的往结界内挤压过来,葛水看到那密密麻麻的木刺,心想要是真被扎到,只怕自己几人都要成为刺猬了。

仓促间众人也没有别的法子,祖狄只得勉力灌注仅存的仙灵,去维持那脆弱的结界。但这也是徒劳无功,眼看射过来的木刺越来越多,只怕结界被攻破是早晚的事。

“炁体源流,三生万物!”

就在几人一筹莫展之时,只听得一旁的灵儿突然冷漠的念了一句咒语,伸出还有点婴儿肥的小手一划。

顿时,只见那扎在结界上的密密麻麻的木针瞬间便变成了一堆粉末四散开来。

那些粉末纷纷扬扬,四散而飞,奇怪的是,凡被它们沾染到的,不管是木针也好,树枝也好,全都变成了一样的白色细末。

这什么法术,这么厉害的吗?葛水不由得惊了,忙一细看,这才发现,那些并不是白色粉末,而是一个个细小的白色飞虫,正疯狂的啃咬着那些木根,壮大自己的队伍。

只听得沙沙沙沙的啃咬声不断,不多时工夫,那树妖操控的万千树根枝干便被啃咬的干干净净,只留下他一个本体,目瞪口呆的望着所发生的一切。

“可恶,竟敢坏我的根叶,我要杀了你们!”

那千山鬼槐急红了眼,只见他高举双手,白袍翻飞,长发狂舞,大声吟诵道:

“尸秽沉泯,幻化无穷!”

葛水还在想他又要使什么邪术,只听得四周噼啪声不断,又响起一阵哗啦啦如同风吹落叶的声音。

“可恶,又是那些尸蛊虫!现在江永黄冠已身负重毒,没人画阵,这可怎么办啊?”葛水对这些渗人的声音已经熟悉了,知道这又是那千山鬼槐召出的万千尸蛊虫涌动的声音。

果然,不一会儿就见到那些密密麻麻的尸蛊虫从洞穴的四周一窝蜂的冲了进来。

“不过是我们北茅玩剩的雕虫小技,有我的木蚁在,尸蛊虫怕什么。”只见那灵儿并不慌乱,咧嘴轻蔑一笑,似乎并不把这些让葛水他们吃尽苦头的尸蛊虫放在眼里。

葛水将信将疑,见她小小年纪说话装腔作势,颇觉有些可笑。

葛水还在想她早晚要被打脸,便见那灵儿胖手一指,果真驱动那些白色粉末般的木蚁向黑压压的尸蛊虫飞去。

吃了那木妖如此多的枝干后,那些白色木蚁的队伍此时已经非常壮大,和那些尸蛊虫撞在一起,就如同一黑一白两股海浪激荡一般,很快便消融在一起。

那些虫子在众人四周疯狂的飞舞着,嗡嗡沙沙声不绝于耳,如同捅破了马蜂窝一般。

葛水看到那些目无一切的尸蛊虫纷纷被木蚁侵入,很快便肠开肚绽,爆裂而死,但是那些杀死尸蛊虫的木蚁却也都中了蛊毒,纷纷跌落在地。

双方消耗不断,地上厚厚的掉落了一层虫子的尸体。

虽然那些尸蛊虫数目依旧众多,但是葛水等人心里却已经没有那般发怵了。

就在葛水等以为形势就要逆转之时,只听得四周又是一阵哐啷之声。循声一望,只见那些摆在墙角的坛子一个个全都炸碎开来。

众人还在疑惑怎么回事,只见那些坛子里一时冲出一个个面目青黑小孩来。

“是那些婴孩!已经尸变了!”葛洪忙大声提醒众人。

果然,先前那些白白胖胖、栩栩如生的婴儿尸体此时已全都变成了全身乌青的小鬼形状,龇牙咧嘴,眼泛黄光,朝着葛水等人就扑咬过来。

“这、这可怎么办啊,这些小孩,可怎么打?”葛水不知道被这些小鬼咬到会怎么样,他也不敢尝试,可以想到这些原本是鲜活的婴孩,又不能痛下杀手,只得赶紧跳开躲闪。

那些小孩却紧追不舍,弄的葛水十分狼狈。

“傻瓜,这些都已经尸变了,你还和他们客气啥!”葛洪见葛水不敢动手,有点着急的喊着,他已经拔剑在手,刷刷砍开了两只小鬼。

可是那些小鬼似乎已经刀枪不入,力气也大的吓人,这几下攻击,根本没对他们造成什么伤害,马上又爬起来冲了过来。

祖狄那边也差不多,他同时被十来只小鬼从四面攻击,虽是拳脚齐发,剑招不断,但是一时间也无法摆脱这些恼人的小鬼。

葛水正看得发呆,却不防自己突然脖子后一凉,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小鬼已经蹿上了自己肩膀,冰凉的小手正抓着自己的脖子。

葛水下了一大跳,眼看那小鬼就要咬下,只见一旁一脸面瘫的灵儿却迅疾的闪了过来,毫无感情的抬起了手。

“啪!”只听得一个清脆的耳光响起,那趴在葛水身上的小鬼一下子被她扇出丈吧远,畏缩的趴在地上,不敢再过来了。

“这些小孩不听话,就该打……”

那面无表情的灵儿嘟囔了一句,转过身对着那正得意的看着葛水等人被小鬼缠身不厌其烦的千山鬼槐,有点不开心的说了句:

“快结束了吧,灵儿都饿了,想回观里吃桃子了。”

葛水听着她这没头脑的一句话,正一头雾水,难道她这是在和那树妖说话?

却只听得‘嘭!’的一声,那正得意洋洋的在一旁看戏、玉面白袍的千山鬼槐,却突然扑倒在地,手脚不断抽搐着。

葛水还在想他抽什么风,只见一只斑斓炫彩的大蝴蝶从他背后破茧而出,翅膀一展,笼罩了半个洞厅。

这是,这是原先的那只蝴蝶!

“多罗罗,怎么耗了这么长时间,这次这家伙灵气足,让你吃了个饱吧。”那翻着死鱼眼的灵儿上前对那又肥了一圈的大蝴蝶训斥道。

多罗罗?这是这胖蝴蝶的名字吗?这名字真的不是这小女孩乱取得吗……葛水一时只觉无语,这小女孩的通灵兽看来还挺厉害的。

葛水没想到这面瘫的小女孩,竟一直在扮猪吃老虎,早就悄无声息的给那树妖下了套,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是死招,这些北茅的人,连个三四岁的小孩都这么厉害吗?

再看那扑在地上的千山鬼槐,如同被人抽干了血肉一般,变得皱皱巴巴,面目干枯,奄奄一息的没有了生气。

那小女孩目中无人的朝它走近,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也不知是不是想收服了他为己所用,葛水却只见那面如死灰的树妖突然眼中精光一闪。

“气摄虚邪,合神不死……”只听得那仅存一息的千山鬼槐突然吟咏一声。

“灵儿,小心!”葛水忙大声提醒道。

瞬时之间,只见灵光闪动,那些原本还在张牙舞爪的小鬼的灵力,极速的破体而出,往那千山鬼槐体内聚去。

而那些小鬼顿时一个个瘫倒在地,变成一具具干瘪的尸体,不复鲜嫩之色。

那灵儿没想到这千山鬼槐还会这炼魂之术,正想看他还有什么花招,却只见精光一爆,那原本已哀哀一息的千山鬼槐身上突然一道灵光直冲而出,朝那灵儿射去。

灵儿虽一惊,但还是不慌不忙,在那树妖要射中自己的一刻当空直接消失,躲避过去。

她这身法诡谲至极,葛水也不由得看呆了。

第一九八章 真相大白

看到那原本已奄奄一息的千山鬼槐吸光所有人蛊的阴灵后,灵魄脱体而出,洞厅内的众人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呆了。

而那千山鬼槐的灵魄一击不中后,则乘机向着洞厅深处遁逃而去。

祖狄眼疾手快,手中的蟠龙剑立时飞射而出,朝那遁逃的树妖刺去。眼见正好一剑扎在了那千山鬼槐的灵魄之上,却只是听到砰的一声,那束腰的灵魄钻入石壁,而祖狄的佩剑却是扎在了石壁上。

祖狄和葛洪等怕他逃了,忙朝洞穴深处追去。

“没用了,这树妖在此经营千年,根脉何其之广,一旦灵魄入土,只怕已逃出百里,追不到了。”

江永见祖狄等还想追击,怕节外生枝,忙制止道。

“可是这树妖作恶多端,若是让他逃脱,日后只怕会继续涂害百姓。”祖狄皱眉说道。

“无妨,他根基已坏,肉身破灭,仅一丝灵魄尚存,只能寄身树木之中,苟延残喘,慢慢吸取天地之灵恢复修为,短时间内怕是无法作恶了。”江永达观的说道。

“可终究也是放虎归山,若是地久天长,让他再修成人形,只怕会变本加厉的为恶。”葛洪也不死心。

“这山中之槐树,何其之多,谁又知道哪棵是他的本体,你们若是闲得慌,大可自己去找,我们就恕不奉陪了。”一旁的李清秋已经恢复不少,坐起来慵懒的说道。

“李……李黄冠,此番多有得罪。”祖狄这才想起李清秋等人被自己一行人平白误会,还受了重伤,只得屈身向那李清秋赔罪道。

“呵,不敢当,我们这些北茅的妖女,自是作恶多端,你们南茅的正义之士,遇到了人人得而诛之,也是应当的。”那李清秋轻蔑的嘲讽道。

“这……”祖狄被她一呛,顿时脸红语塞。

“不就是误会你们了吗,何必得理不饶人!你说得对,要不是你们平时为非作歹惯了,我们又怎会将这事怪到你头上。况那树妖也说了,他就是学的你们北茅的法门,所以,也不算冤枉了你们。”

茗玉对这些北茅的女修士素无好感,也没好气的针锋相对道。

“哼!”李清秋柳眉一竖,也懒得多言,拂袖便想离去。

“李黄冠,这事却是我们不对,还请您海涵,只是不知您怎知这妖怪的来历,还望告知,若有可能,我们还是希望能斩草除根。”祖狄忙着急的询问道。

“哼,我怎会知这妖怪底细,只是路过本派外观,在此暂住,听闻镇中常有人口失踪,心有疑虑,除了几个小妖却都不是祸首,却从它们口中听闻了这千山鬼槐的名号,找到它洞府后本想瓮中捉鳖……”

李清秋轻描淡写的说着,说道祖狄几个,不觉语气重了三分。

“不成想遇到你们几个自以为是的莽汉,坏了我的计划,还让那妖魔逃了,真是晦气。”

“这……”祖狄等脸上青红不定,尴尬到了极点。

“那……那个小孩呢?”葛水忽然想起那丢失的小孩,忙追问道。

“什么小孩?”李清秋不耐烦地一瞥。

“就是被你们抓住的小孩啊,那个阿毛,后脑勺有一缕长毛的!”葛水比划着。

“呵,你说他?那是我们在山里碰到的,也不知是从哪走失的,话也不会说,又找不到父母,本想是个累赘只能弃之不理,但灵儿喜欢,那小孩也粘着灵儿,便带上了。”李清秋轻描淡写的说道。

“原来如此……”葛水恍然大悟,看来真是自己误会她们了,他忽然想起来什么,忙四处一望。

“对了!那阿毛呢!阿毛哪去了!”

葛水这才发现,刚才自己等人专注于打斗,却没发现那小男孩了,该不会已经被那千山鬼槐杀死或者被那些尸蛊虫吃掉了吧。

一想到那霊山镇上的大婶失去儿子会多伤心,葛水不觉一阵深深地内疚。自己明明答应那大婶要带阿毛回去的……

“阿毛,阿毛……”

忽然,只听得一个坛子里传来嗡嗡的声音,众人循声一望,只见一个圆圆的脑袋从那坛子里钻了出来。

众人还以为是有漏网的小鬼,却只见那小孩唇红齿白,脑后还有一缕长长的小辫子,正是那镇上丢失的阿毛。

原来这阿毛不知什么时候躲到了这坛子里,听到葛水等叫自己名字,这才从里面爬了出来。

“阿毛!快过来!”葛水见他没事,喜出望外,忙招呼他道。

却只见那阿毛牙牙的叫着,朝那比他高不了多少的灵儿跑了过去。他一头扎进灵儿的怀里,口中还呢喃不清的喊着:“灵儿……湿敷、湿敷……”

看来这小男孩还真是喜欢这北茅的小妮子。

葛水只得走近,赔笑向那灵儿说道:“灵儿……道友,你看,这阿毛还小,你带在身边也不方便,而且她娘亲想他都快想疯了,你把他交给我好不好,我把他送回他父母身边。”

“他是我的!”

不成想那灵儿一把抱起阿毛藏到身后,翻着死鱼眼不领情的向葛水说道。

“你怎么这么蛮横,都说了他娘亲寻他都快寻疯了!你难道一点感情都没有吗!”葛水急了,朝那灵儿吼道。

“葛水!”祖狄怕他莽撞,忙大声制止他道:“不得胡来,这李黄冠是有德之人,阿毛是她们救下的,我相信她定会妥善安置阿毛的。”

“哼,灵儿,我们走。”李清秋不屑一瞥,挣扎起身子,便要领着那小女孩离去。

“李黄冠,不知你们要去哪,你现在身受重伤,不如和我们一起上路吧!”祖狄忙邀请道。

“不必!”李清秋不耐烦地说着,便往外走去。

“师父,我要那好看的小孩当我徒弟!”那灵儿却依旧面无表情的指着葛水,不死心的说道。

听得这话,葛水不禁哭笑不得,这小女孩,这时候还想着这事呢!

“灵儿,是你的总是你的,快走吧!”李清秋不耐烦地说了一句,强撑着向洞外走去,身形有些摇晃。

那灵儿虽然刁蛮,还是心有不甘,只是碍于她师父的威严,只得拉着那阿毛的手,闷闷不乐的跟着她走了。

临了,还回头看了葛水好几眼,葛水对这蛮横的小女孩没好感,傲娇的背过了脸去。

“后会有期!”祖狄见李清秋身形不稳,还有点不放心,想送一程,却被茗玉一把拉住了。

“祖师兄!你可不要被这妖女迷惑了,这些北茅的哪有好人,你看江永黄冠被她的毒虫咬伤,还不知怎么样呢!”茗玉见祖狄对她们过分热情,不满的说道。

“哎呀,我给忘了,刚才应该向他们讨要解药的!”祖狄这才恍然大悟,拍着脑袋说道。

第一九九章 渔村姐弟

李清秋等离去后,葛水几个又在那千山鬼槐隐修的洞府里搜寻了一番,找到些各色丹药和灵石,系数收入囊中。

临走时,祖狄又放了一把大火,将那洞穴里的尸蛊和杂物烧了个精光。

众人退到洞外,看到那洞穴里赫赫烈烈的大火将无数的尸骸焚尽,一时都有些感慨。

“这树妖在此经营数百年,伤了无数人性命,这才累积若此,现如今却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邪修是一条不归路,一旦误入歧途,就是万丈深渊啊。”

江永经过一番修整,气色恢复不少,语重心长的对几人说道。

处理后事毕,几人这才又回到镇上,经过一夜战斗,天也已经大白了,回到旅馆后,葛水等倒头就睡。

考虑到茗玉等受伤较重,江永又内毒未消,葛水一行人只得在霊山镇修整了几天。他们看到,那对北茅的师徒果然已经将阿毛送回了那大婶身边,那家猎户独子失而复得,高兴得摆了一天酒席。

或许那对北茅的女师徒,并不像想象中那般冷血呢。葛水如此想道。

可是,很快他就推翻了自己的这一想法。

原来,葛水因手上被那李清秋按了一个印纹,心里一直有点介怀。等到江永黄冠内毒稍好,便请他帮自己诊视。

“这是拘灵印,乃是北茅秘法,连我也不得而解。”江永拿起葛水的手端详半天,那火红色的暗纹一点都没有褪去的迹象,反而愈加的鲜明起来。

“按理说这拘灵印可正可邪,但这李清秋费尽心思,又是在你刺她一剑时结下此印,很难说对你心存何意,需得多加提防。”

葛水无奈的撇了撇嘴,搞了半天,原来连这江永黄冠也没有办法。那李清秋也是讨厌,临了还给自己下这一套,谁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准哪天就施个妖术,将自己弄嗝屁了。

葛水想到此处,心里不禁一阵无力。

真是人心难测,江湖险恶啊!

五六日后,众人伤势皆已康复,江永的余毒也无大碍,再加上实在在这山里待得腻味了,便收拾行囊再次启程,迫不及待的向北而去。

一行人起早贪黑,穿山渡水,又在茅山北麓的余脉中行进了几天。

山深路远,走在其中有时不见天日,有时荒无人烟。情况好时,还能找个荒村小观歇脚,运气不好时只能风餐露宿,也是备极艰辛了。

葛水在这丛丛莽莽的山林里走得厌烦了,天天抱怨为什么祖狄不直接教自己御剑飞行,千里之遥一日行,该多么快意!

可不管他怎么嘀咕,祖狄知道他的性子,总之置之不理。

八九日后,四周的山势终于慢慢消逝了下去,林木也不再那般繁密。

渐渐地,只见到处河网纵横,水泊密布,渔樵耕种之人满目于前,俨然已到了鱼米丰庶的江东地界。

这一日,一行人来至一条大河之畔,因时间已晚,没有过河的舟楫,便只得在河边的一座渔村中歇脚。

这渔村错错落落才百十来户,都是清贫如洗的渔民,找了一圈也没发现个酒馆旅舍,便想在村中找户渔民家住下。

奇怪的是,几人敲了几次门,开门的一看是外地的生面孔,都搪塞着拒绝收留。

祖狄等表示自己是茅山的行脚修士,没想到对方关门关得更快了。

祖狄等一头雾水,照理说茅山上清道名声在外,此地又离茅山祖庭颇近,当地人应该对茅山修士很是尊敬才对,怎么一个个避之唯恐不及呢?

一行人碰了几次壁后,葛水敲开了一户临江搭建的吊脚茅棚。

开门的却是一位八九岁的女孩,那小女孩虽然面黄肌瘦,脏兮兮的衣不蔽体,但是眉目却也颇为清秀。

她乍一看到葛水,只见他站在门口,逆着夕阳,浑身笼罩一层金晕,又是这般颀长玉立,道袍飘逸,肌肤相貌如同冰雕玉琢一般,还以为是仙人下凡,直接愣在当地。

又看到葛水身后几人皆是一般超逸脱俗,忙哇的一声跪伏在地。

“仙……仙人下凡了!求求众位仙人哥哥……,显威显灵……救救我弟弟!”那小女孩激动得语无伦次,哽咽哭着跪拜不止道。

“哎呀,小妹妹,快起来,我们不是什么仙人下凡,我们是茅山的修士。”葛水忙拉起她。

那女孩先是不信,直到葛水再三向她说明来意,她这才将信将疑的将葛水几人请进屋中。

只见这是一户赤贫的渔民家庭,摇摇晃晃的吊脚楼里虽也有四五间房间,但除了一些简陋的生活用具,再无他物。

那小女孩苦于没有东西招待众人,窘迫的找出来几个形制不一的粗瓷碗,反复洗涮后,又汲来清水,这才煮上茶给众人奉上。

众人见这小姑娘如此困苦,待人接物却又谦恭有礼,不由得都心生好感。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你家大人呢?”茗玉对这羞羞怯怯的小姑娘搭讪问道。

“我叫阿芸,我家弟弟生病了,我阿爹去村头的清源观去求巫长大人治病了。”阿芸说到此处,愁眉不展的低下了头去,令人很是不忍。

“你还有个弟弟?他是生了什么病?我这位夫子最擅医药,能让我们看看吗?”葛洪见这阿芸很是可怜,指着江永说道。

“葛洪,不得胡言……”江永黄冠见葛洪鲁莽,想训诫他几句,但一见那阿芸楚楚可怜的样子,只得作罢了。

于是,那阿芸领着葛水几个穿过堂屋,来至靠江的一间昏暗小屋内,果然见到一架破旧的茅草床上躺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孩,大约四五岁的样子,头发干枯稀疏,脸上黑黑瘦瘦,没一点血色。

“先生您看,我弟弟天天受此物之苦,连水都喝不下,真的是可怜,求求您救救他吧。”阿芸伤心的说着,掀开了盖在那小男孩身上的破絮子。

只见那小男孩瘦的皮包骨头,肋骨条条醒目的往外耸着,而他那干瘪的肚子上,却突兀的拱出来一个肿块样的东西,有碗口大,一见风,竟如同活物一般在那小男孩的肚子上四处窜动着。

这景象,就仿佛那小男孩肚皮下钻进了一只巨大老鼠,正在里面疯狂逃窜着。

葛水他们从没见过如此怪异的病状,一个个吓得脸色煞白,连见多识广的江永黄冠见了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是疝气,但怎会如此厉害……”江永黄冠拈着长须,沉声说着,又伸手探了探那小男孩的额头。

“疝……疝气?请先生救救我弟弟!”那阿芸并没听过什么疝气之病,只是见那江永黄冠既能诊断,应该也能治病,忙跪下恳求道。

第二百章 茅山巫长

众人见江永黄冠很快就诊出了病状,应该也能妙手回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但奇怪的是江永却依旧是一副面色凝重的样子,并没有施治,而是又拉起那小男孩的手,皱眉诊起脉来。

众人不明所以,只得在一旁翘首而望。

“你家弟弟这病是怎么得的,他最近有吃什么奇怪的东西吗……”江永黄冠浓眉深锁,诊脉了半天,这才语气沉重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阿娘死后,爸爸常年在江上捕鱼,虽然我总是让着吃的给弟弟,但他也都没吃饱过几顿,五天前他从外面回来后,就嚷嚷着肚子痛,到了晚上竟肿起来一大块,疼得一直哭……”

阿芸一边哭着说起来龙去脉,一边心疼的摸着床上弟弟干瘪的脸庞。

“阿爹回来后请外村的郎中来看过一次,可是他不能治,弟弟肚子的肿块却越来越大,终于疼得昏了过去,阿爹没法,只能去求求村口的巫长先生……”

“原来如此,已有五日……”江永黄冠掐了掐手指,沉思道。

“求求先生救救我弟弟,阿芸一定做牛做马,报答先生的大恩。”阿芸说着,在地上不住的磕起头来。

“阿芸,你快起来!”葛水和葛洪等忙心疼的扶起磕头不止的阿芸。

葛洪见江永并没发声,忙安慰阿芸道:“你别担心,我夫子是茅山得道的黄冠,医术最是高明,有起死回生的功力,肯定能治好你弟弟。就算夫子不出手,我……也肯定会竭尽所能,救治你弟弟。”

“葛洪,不得胡言逞强,你连他病源病因都不知道,谈何救治!”江永见葛洪肆意胡来,忙呵止他道。

“江夫子,您平时就有‘紫薇圣手’之称,医术在茅山也是排的上号的,难道这么一个小病治不好吗?再说这阿芸一家如此可怜,你见死不救,以后还有什么颜面回紫薇峰。”葛水见江永似乎并不愿意,不由得有些生气,忙激他道。

“你……岂有此理……”江永脸色发红,不由得有点生气:“你们根本不知道这其中的险恶,就肆意胡来,殊不知这会砸了自己招牌……”

“江黄冠,这小姑娘家确实可怜,既然我们碰上了了,您就医者仁心,帮帮她吧。”祖狄和茗玉见江永生气,忙好言劝慰道。

江永见众人都想帮助这小姑娘,自己也确实可怜她,只得叹了一口气道:“唉,老夫可以试着诊治,但这疝气古怪得很,必须要找到病源才可根治,况这小男孩已病至如此程度,药石不进,我也只能尽力而为啊……”

“阿芸,你听到了吗,快起来吧,江永黄冠答应治好你弟弟了!”葛水忙兴奋的去拉那小女孩道。

“多谢先生救命之恩!”那阿芸忙又磕了一个头,这才欣喜的站了起来。

葛水和乐正绫等也很高兴,忙拉着阿芸激动地叽叽咕咕拉起家常来。

“你们……”江永黄冠还想解释,可是已被葛水等的笑声淹没了下去。

那阿芸见江永能救治自己的弟弟,脸上的愁云终于散去不少,见天色已晚,忙想为葛水等人张罗晚饭。

可是她家里实在清贫,早就柴米罄尽,阿爹又不在家,实在拿不出东西招待葛水他们,好不容易才东挪西凑,从邻居家借来一点炊米。

茗玉等见状,忙从包袱里拿出来一点碎银子,让那阿芸去置办些吃食。

可那阿芸倔强的咬着嘴唇,说什么也不肯收,红脸说道:“承蒙道长救我弟弟的性命,我做牛做马无以为报,怎么还能要各位道长破费。”

“好姑娘,不相干,这是两码事,你已经好心让我们在这借宿了,我们料理自己的吃食,这也是应该的。况且你家贫寒,这只是暂时的,等你和你弟弟长大了,操持家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茗玉将那碎银子塞到她手里,安慰她道。

“好吧,那算我先借各位道长的,等日后我一定奉还。”阿芸只得收下,坚定地说道。

阿芸年纪虽小,却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不多会儿,便用茗玉给的那一两不到的碎银子买来了鸡鸭鱼肉,沽了米酒,准备一桌丰盛的晚餐款待葛水他们,甚至还剩下了几钱银子退给了茗玉。

茗玉她们专于玄修,不擅厨道,也帮不上什么忙,好在那阿芸十分能干,不多时功夫,就炒出七八道菜来请茅山众人享用,众人见她辛苦也赶紧拉她一起上桌。

她的手艺也不错,葛水他们在山上粗茶淡饭吃惯了,巡狩以来更是没吃过几顿热食,此时吃了阿芸精心准备的晚餐,简直是人间难觅的美味佳肴一般。

众人赞不绝口,对这懂事的阿芸也更加敬佩了,。

“阿芸姑娘,我们有一事不明,想请问你下。我看你如此良善,你们这村子,应该也是民风淳朴才对,怎么这村子里的人见到我们这些外地人,却是非常冷淡,一听我们是茅山的,更是唯恐避之不及呢?”

饭桌上,江永黄冠试探着询问道。

“众位道长别见怪,本来我们这村子里的人原都是热情好客的,毕竟和阿爹一样,大多是在外捕鱼的渔民,最能体会漂泊行旅之人的苦处,但是一年前,村里来了个游方术士,说是在茅山学得仙术下山济世救民。”

阿芸虽然年幼,但是见闻却颇为广博,见江永发问,忙细说原委道。

“茅山术士?就是你说的那个清源观的巫长吗?”葛水好奇问道。

“对,那术士倒也有些本事,刚来时,为村子人治病消灾、求风祈雨,听说连驱鬼捉妖都不在话下,村里人对他颇为信任,便请他在村里住下,还帮他修建了道观,供奉不断,那术士便字号大巫长,在这里安稳住下了……”

阿芸继续说道。

“消灾救人,结庐修观,倒也是个济世的同道做法。”祖狄性子耿直,托腮说道。

“怕是没这么简单……”提到巫长,葛水便想起了老家牛湾镇上的那个巫师,自己和他装神弄鬼几年,受够了他的欺负,还差点被他吃掉,自然对这巫长也没什么好感。

“恩。”阿芸冲葛水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起先还好,那巫长在这住了一段时间后,经常就有茅山同门、故交旧友来寻他,这些人横行无忌,为非作歹,把村里弄得不得安宁,巫长也并不制止……”

“又是这些北茅的杂毛,他们向来就不干什么好事!尽会败坏我们茅山的名声!”葛水气愤说道。

“这还不算什么,到后来,村里更是怪事不断,经常还有人溺水或被凶物所伤,村里人心惶惶,那巫长看后,说是河伯发怒,只有祭祀才能平息怒火,于是让各家捐米派钱拜祭,他的教友甚至村子里建议每季献出一对童男女,祭祀河伯……”

那阿芸说到此处,心生恐惧,声音不由得抖颤起来。

“真是岂有此理!”连老成的江永,听到此处,也不由气得吹着胡子震怒道。

“难怪村里人见到我们茅山修士就和见到妖魔一般,这个北茅的败类真是可恨!茅山早晚毁在他们手里!”茗玉也柳眉倒竖,义愤填膺道。

“咱们还是先调查清楚,毕竟事关匪浅,此事太过匪夷所思,若是有妖魔假托茅山之名作恶,也未可知。”祖狄经过霊山镇千山鬼槐一事后,显然冷静了不少,沉稳说道。

“北茅那帮家伙干过的坏事,比这还要匪夷所思呢!搞不好阿芸弟弟的病也是这牛鼻子搞的鬼!”虽然葛水也觉得蹊跷,但禁不住心中对北茅又惧又恨,也扯着嗓子说道。

“总之得先去会会这个大巫长了……”

众人正七嘴八舌,却只听得前屋的木门咯吱一声。

葛水等一惊,还以为对方找上门来了,却只听得那阿芸高兴得一跳而起,兴奋的大声说道:

“是我阿爸回来了!肯定是找到救弟弟的方子了!”

第二0一章 难言之隐

阿芸听到她阿爹回来的声音,立马兴奋的往前屋跑去迎接。

“阿爹,您回来了!巫长怎么说?他能治好弟弟吗?”

葛水只听得阿芸热切的向来人询问道。

“诶,阿芸啊,我可怜的孩子……”一个浑厚的男人回应道,声音里充满了无奈和悲伤:“这事说来话长,有吃的吗?咱们进去慢慢说。”

“巫长不愿意救吗?”阿芸有些失望,但很快又振作起来:“没关系,阿爹,今天来了几位茅山的道长高人,他们说……”

“这是怎么回事?!阿芸!”阿芸话还没说完,她爹已经走进了内屋,看到满屋子生人,恼怒的回过头对阿芸吼道。

葛水看到,那是一个瘦削疲倦的中年汉子,长年累月的风雨奔波,皮肤黝黑,皱纹密布,脸上的风霜如刀斧劈刻一般,让他显得格外的苍老。

但这人目光坚毅,眉目朴实,一看就是诚恳厚道之人,只是此时满面忧愁、心事忡忡,让人看了也心生不忍。

“阿爹,这些就是我和您说的茅山的道长,他们都是正派的好人,而且医术高明,他们答应帮我们治好弟弟的!”阿芸忙激动的向他父亲解释道。

“可是……”阿芸父亲还想说什么,可毕竟心地淳朴,但女儿都已经将人家请进屋了,也不好再赶人家,况且一想到大巫长和自己说的那件事,更是对阿芸心疼愧疚万分,只得叹了一口气,愁眉苦脸的走了进来。

“诸位高道莫怪,实在是鄙人家贫寒不堪,没东西招待诸位,怠慢诸位了。”那愁眉不展的汉子恭敬的向茅山众人施礼道。

他毕竟是走南闯北之人,待人接物颇有风范。

江永等忙下座还礼道:“这位兄台,我们是茅山游方道士,路过贵宝地,幸得贵千金接济。方外之人,只求有个容身过夜之处便好,岂敢过分叨扰。”

“听闻府上贵公子身体有恙,贫道不揣冒昧,看视了一回,只是没能帮上忙,惭愧的很。”江永谦逊的说道。

“先生既有妙手回春之术,可看出犬儿生的的是什么病?能否救治啊!”那汉子见江永等衣冠楚楚,有仙风道骨之姿,谈吐举止又是这般谦和,知道是高人,忙满脸希冀的上前请教道。

“实在是惭愧,在下只能诊断出贵公子所患的是疝气,乃是外邪入侵所致,但具体病源不知,尚且无法医治,只有待查明病因,才或有医治机缘。”江永谨慎的说道。

“原来如此……辛苦先生了……”那汉子听了江永的话,顿时卸下气去,只觉天旋地转,身子不由一晃,阿芸忙上前扶他坐下,捧上汤水让他喝了几口。

那大汉可能是奔波一天,饿的发慌,吃了汤水后神色稍后,这才又颓丧的接着说道:“先生之言和大巫长说的差不多,只是……”

他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那大巫长是怎么说的?”祖狄等忙好奇的追问道。

“此事……实在难已启齿,事关鄙人家丑,还请先生不要过问了。”那汉子神情黯然,说到此处,竟惨淡的滴下泪来。

众人见他如此神伤,虽满腹疑问,只得作罢。

独有葛水是个急性子,见他话说一半,不由着急的追问道:“大叔,那大巫长到底说什么啊?您倒是说清楚啊!他是个妖道,说的都是骗你的!”

“还请小师父不要再追问了,此乃我家家事,阿芸,你替我招待下众位道长,我去看看沐娃儿……”那汉子痛苦的拧着眉,泪水横流,蹒跚着向内屋走去。

“大叔……”葛水还想追问,却被葛洪一把拉住了。

“葛水,别胡闹了,他肯定有难言之隐,现在不是时候,让他静静吧。”葛洪制止鲁莽的葛水道。

见此情景,众人心情也都很沉重,也再无心餐食,只得商量着第二天再开导那阿芸的父亲。

阿芸将两间正房让给茅山众人休息,安顿好众人后,这才回到那靠江的小房间和父亲一起去守护重病的弟弟。

众人一路劳乏,不久便都进入梦乡,独有葛水担心阿芸兄妹两,睡得却不怎么踏实。

到了半夜,葛水突然惊醒了,他朦朦胧胧听到里屋的阿芸父女两似乎在商量什么,而且还有小声的争执和哭泣声。

葛水忙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见别人都睡熟了,也不好打扰他们,便轻手轻脚的推门来到后房,刚想听听咋回事,却只见另一屋的也咯吱一声,乐正绫也蹑手蹑脚的走了出来。

两人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便凑在那房间门外偷听起来。

只听得里面有人嘤嘤而泣,正是阿芸的声音:

“……呜呜,阿爹……那大巫长真是这样说的吗?”

“是啊,阿芸……他说我们家本来就是有罪之人,你阿娘病死后没有钱买地土葬,葬在了江里,现在你弟弟又冲撞了河伯,受河伯诅咒,要是我家不赶紧向河伯谢罪,你弟弟怕是活不过三天了……”

阿芸父亲的声音里满是愧疚和不忍。

“阿爹,不是还有茅山来的道长们吗?他们不是说弟弟得的是疝气,会想办法治好他的病吗……”阿芸哭着追问道。

“孩子,你今天也听到了,他们连沐娃儿的病源都找不到,沐娃儿已经病入膏肓,拖不起了……我们江家四代单传,就这么一根独苗儿……要是绝了后,我怎么去见你祖父祖母啊……”

那汉子心碎的说道。

“阿爹……可是这何伯也好歹算是神仙,怎么心眼就这般小……这般残忍……就算要谢罪,为什么非得要活人去祭祀……阿爹,我害怕……”

只听见阿芸恐惧的哭泣着。

葛水甚至都能想到她瑟瑟发抖的样子,不由得一阵揪心。同时更是火冒三丈,这大巫长真是个畜生,原来竟是想让阿芸去祭祀河伯,这北茅方士如此惨无人道,简直比妖魔还要可恨。

“阿芸,好孩子,你别哭,都怪阿爹无能,没能照顾好你娘,也让你和你弟弟受苦了,你放心,阿爹绝不会让你去祭祀河伯,阿爹打算自己去,豁出这条老命……只是阿爹担心,阿爹走后……你和沐娃儿怎么活呀!”

阿芸父亲动情的说着,不由自主的悲泣起来。听到一个大男人的悲吟,葛水等也不由得心酸起来。

“不!阿爹!你不能去……阿芸愿意……为了弟弟,阿芸愿意去献祭河伯的……”

听了父亲的话,阿芸激动的嚎啕大哭起来。

“阿芸……老天!……我可怜的孩子啊……”

葛水激愤满腔,一般是对阿芸父女两的可怜,一半是对那巫长和河伯的痛恨,他实在听不下去了,气愤的一脚踢开了房门。

乐正绫见他乱来,可有拦他不住,只得跟着闯了进去。

“大叔!你们糊涂啊!”

葛水秀目圆睁,恨铁不成钢的对那阿芸父亲吼道。

第二0二章 清源观主

阿芸父女两不知道这葛水是从哪冒出来的,一时愣在那里。

“阿芸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么能听信那巫长的鬼话,将她送去祭河伯!”葛水气不打一处来,向那阿芸父亲质问道。

“我……我没有……我不会让阿芸去牺牲的……我是打算赔上这条老命,求那河伯放过我的孩子……”阿芸父亲满面泪痕,痛苦的说道。

“那也是糊涂!拿活人祭祀,这明显就是邪道做法,如若真是显圣的神灵,怎会有如此惨无人道的要求,要是那河伯真的存在,只怕也是妖魔!所以你想,即使你牺牲了自己,他又怎么会信守承诺救治你的孩子,只怕到时候阿芸他们失去庇护,也会遭受他的毒手!”

葛水气愤的分析道。

“这……这……”惊惧中的阿芸父亲显然没想到这一层,被葛水一说,如遭晴天霹雳。

“江兄,葛水这孩子虽然说得激愤了点,但是并不是没有道理。祭河伯一事,实在是耸人听闻,断不会是正道所为。”

只听得祖狄从门外走了进来,恳切的对阿芸父亲说道。

江永、茗玉和葛洪也渐次走了进来。

原来葛水他们刚才言辞急切,把正在房内睡觉的几人都给惊动了,虽然他们只听到了个大概,但还是很快的明白了前因后果。

“天道贵生,节用而爱人,人贵为万灵之长,若是正道真神,绝不会有如此要求,就算是北茅诸道,也断不会公开用人牲祭祀的,江老弟的确该慎思。”江永也公允的说道。

“不管是谁,这巫长也好,河伯也好,行此惨无人道之事,非妖即魔!”茗玉性秉直,语言中也更为愤慨。

“可是……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听得众人七嘴八舌,阿芸父亲痛苦的抱头而泣:“凡人哪敢与神斗,何况我家沐儿已命在旦夕,不管怎样,我都要设法一试啊!”

“大叔,我们都说了,那什么狗屁巫长河伯都是妖魔,他们是不会治这小弟弟的病的!”葛水见他还未醒悟,急不可耐的扯着江永说道:

“江夫子是我们茅山紫薇峰的德高望重的黄冠,素来以医药圣手著称,他向你保证,一定会治好这个小弟弟的疝气的!”

“这个……老夫并无十足……”江永毕竟老成,不敢话说得太满,还在犹疑。

“江黄冠,都到什么时候了,您还想作壁上观不成?难道你想看着这小姑娘去祭河伯吗?”茗玉气得将那阿芸推到江永眼前道。

“求先生救救我全家!”阿芸忙懂事的跪下拉住江永的衣角哀求道。

“这……”江永此时骑虎难下,又见这泪眼汪汪的阿芸着实可怜,只得硬着头皮答应道:“我自当尽力一试,但是这疝气着实疑难,若不对症,只怕会适得其反,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先以找到病源,稳住病情为主。”

“看,我们江黄冠都答应了,你还担心什么。”茗玉忙对那阿芸父亲说道。

“眼下也只能依仗各位了。”阿芸父亲显然已被说动,关切的问道。“那依先生之计,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又该如何找到病源呢……”

“那还不简单,咱们直接杀上门去,把那什么臭巫长、河伯一锅端了,抓祝他们讯问一番,不就水落石出了!”葛水见又能降妖除魔了,兴奋的建议道。

“不可,现在敌我情况不明,不宜打草惊蛇。”祖狄忙否决他道。“要是让对方趁机溜了,可就再也没法找到病源了!”

“我倒是觉得葛水说的不无道理,但是咱们也不硬攻,依我看啊,咱们这样……”茗玉心生一计,忙小声的对众人说道。

……计议已定,阿芸父女两也明显冷静下来,众人各自安歇不提。

第二天一早,葛水和乐正绫依计换上穷人衣裳,祖狄也打扮成农人模样,便同那阿芸父亲出门了。

他们穿过村子,向渔村东头的清源观走去。这渔村又破又小,低矮的茅屋全都沿着河岸而建,村里人天天在一起低头不见抬头见,乍一见到葛水几个生面孔,都十分好奇的在那张望着。

葛水和乐正绫此时虽然穿着破旧,但依旧难掩超尘脱逸的气质。那些村民虽然对外人戒心很重,但还是忍不住对葛水两人啧啧感叹不止。

“江大哥,这是你家的贵客啊?”

有些好奇胆大的村民向那走在前边的阿芸父亲询问道。

“诶,我妻家的高亲。”阿芸父亲也不多言,随意答了一句。

“贵亲家竟还有这般任务,从没见你提起过啊。”

村民还在八卦着,阿芸父亲怕走漏风声,也不和他们多聊,急匆匆的带着葛水等穿村而过。

果然,在村子的最东头,坐落着一个新修的道观,只见这宫观修建在一悬架而出的平台之上,一面临空伸入涛涛的江面之上,颇有几分气势。

且这道观虽不是很大,但是雕梁画栋、富丽堂皇,与这破旧的渔村形成鲜明的对比,足见这大巫长在村民那里搜刮来不少银两。

葛水等心中对这压榨渔民敛财的巫长,不免有添了几分恨意。

“那……鄙人去叫门了?”阿芸父亲转过头,小声的向农人打扮的祖狄征求意见道。

祖狄点了点头,阿芸父亲这才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叩响那清源观大门前鎏金噌亮的门环。他似乎对这地方很是畏惧,手脚不由自主哆哆嗦嗦的抖动着。

“谁呀!家里死人了不成,一大早就不让人安生!”只听得一声暴戾的叱骂声从观里面传来。

几人翘首以待,过了良久才见到有个十六七岁的道士模样的青年出来腾的一声打开门,似乎很是不耐烦。

这青年道士衣着光鲜、面目肥胖,头发有些枯黄,也斜着眼角,很是傲慢。

这难道就是那所谓的大巫长吗?未免也太年轻了吧。葛水等心里都很是疑惑,却只见阿芸父亲谦卑的上前赔笑道:

“小仙官,多有叨扰,还请行个方便,通报一声仙师。”

“怎么又是你,你当这清源观是专为你家开的啊,天天来!仙师他老人家还在清修,不见!”那肥胖的小道士说着,就要关门。

“小仙官!实在请行个方便,我有急事求助仙师!”阿芸父亲急的无可奈何,忙拉住他哀求道。

“哼,你有急事?规矩呢?”那小道士说着,慵懒的伸出一只手。

“小仙官,我昨天才孝敬您方便费啊,我家贫寒,小儿又危在旦夕,求您行行好,给个方便吧!”阿芸父亲几乎要跪下了。

祖狄却听清楚这小道士的意思了,从怀里掏出几钱碎银子,忍着怒气上前递给那道士:“还请小仙官行个方便。”

那小道士鄙夷的掂了掂,把那银子收入怀里,斜着眼有气无力的说道:“这位是?”

“哦,这是我一位亲戚,听说仙师法力高强、解人之急,特来求见的。”阿芸父亲忙讨好的回道。

“哼,麻烦!等着吧!”那小道士厌恶的耸了耸眉,转身朝观里走去。

几人在门外焦急等待,过了好一会,那小道士才再次出来,将葛水几人领进观,朝里走去。

只见这清源观里炉鼎耸立,烟烛不辍,殿堂也是金碧辉煌、神像森严,倒也像模像样。

那小道士将几人领进前殿,朝上通报道:“观主,这几人带来了。”

众人循声一望,才见到那殿堂正中的神像下,一个须发枯白的老道士正巍峨跌坐。

只见他面目枯槁,穿着艳丽的道服,乍一看倒还有几分威严气度。

那老道听见通报,从宝座上睁开眼来,葛水注意到他长着一双吊斜的三角眼,此时正阴森的打量着自己一行人,神态阴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

这老道究竟是什么妖怪幻变的呢?葛水好奇的打量着。

第二0三章 河伯现身

听见动静,那清源观内的艳服丽冠的老道从宝座上不耐烦地站了起来。

“江朔,你怎么又来胡搅蛮缠了!本座已经和你说的很明白了,你家儿子竟敢在丹徒江中撒尿,污了河伯衣冠,冲撞河伯,如此罪孽怪得了谁?必得你家女儿祭祀河伯方可赎清!”

那老道态度桀骜,挥着手臂,背过脸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

“巫长仙师,小儿不懂事,并不是存心冲撞河伯大人,小的实在是舍不得我家女儿,您看看,她才十岁啊,又是如此懂事……”阿芸的父亲领着乐正绫向那老道恳求道。

“你他妈也太婆妈了,本座不是和你说了吗,让你女儿去献祭,又不是要害她!”那老道不耐烦的说着,猛一转头,看到姿容昳丽的乐正绫正一脸无辜的望着自己,不由得一愣,问道:

“这就是你家女儿?”

“是的,这就是小女。”江朔诚恳答道。“自她娘去世后,一直是她在帮着料理家务,照看弟弟,巫长仙师,可怜可怜我这不幸的女儿吧!”

“你说什么胡话!”那老道对江朔置之不理,拉起乐正绫的手臂,仔细打量道:“不错不错,模样长得齐整。这细皮嫩肉的,河伯大人肯定喜欢,届时跟在他老人家身边修行,难道不是你家的福气吗?”

乐正绫见他干枯的手爪死死抓着自己,眼睛里流露出贪婪地光芒,不禁一阵恶寒,但为了阿芸姐弟,只得忍着。

“若必得如此,只得仰仗巫长仙师了!”江朔满腔悲切的说道。

“放心放心……”那老道漫不经心的说着,眼睛瞟到了葛水和祖狄两人。

“这两个又是?看着眼生得很啊,这小的倒是长得讨人喜欢。”

“回巫长,这位是我妻弟和他的侍童,我妻弟是经商的,他们也是有事来求巫长仙师的。”江朔忙依计答道。

“哦?你家还有个商人亲戚,求我作法可是有条件的。”那老道眯眼阴鸷的盯着葛水两人道。

“明白明白。”祖狄忙上前讨好的说道。

“那你说说吧。”那老道得意洋洋的往神坛上一坐。

“回仙师,小的是越地人士,在江北做批货生意,风里雨里,九死一生攒下了一点身家,日前经过镇江时,主仆在一乡绅家投宿,那乡绅见利忘义,假意邀我饮酒,趁我酒醉将我随身珠宝银券系数夺去,再将我主仆二人赶出宅府。”

祖狄细说来龙去脉道:

“当地官府也与他沆瀣一气,求告无门,上门索要被毒打一顿,只得苟且前来投靠姐夫,小的半世卖命的辛苦钱,全被那豪绅强占,忧愁不忿,有家难回,本想一死了之,姐夫提点我说巫长神通广大,或许能替我报的此仇!”

祖狄咬牙切齿,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我当是啥,这个不难,这厮巧取豪夺,全无道义,全无只要你愿意报酬,本座倒是可以替你报得此仇,替你求得河伯,降下诅咒,管叫他三日之内家破人亡。”那老道目漏精光,狠厉的说道。

“这话果真?”祖狄将信将疑的问道。

“那当然,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本座是什么来历!”那老道得意的说道:

“告诉你吧,本座乃是茅山天枢峰无尘子掌门天师座下大弟子,随天师学玄一百余年,不说羽化登仙,起码也是超凡入圣级别的!现如今是奉师命特意下山济世救民的,你们能遇到我,也是你们的造化!”

“噗!”听到他这满嘴胡言,葛水禁不住要笑出声来,无尘子天师早已仙逝,听到有这么个弟子只怕也要气得活过来。这巫长必是冒充茅山道士的妖怪无疑了。

祖狄怕葛水露馅,赶紧朝他使个眼色。

“原来仙师是茅山的得道高人!茅山道术,鬼神莫测,难怪仙师有如此的神通了!”祖狄装作无比尊崇的说道:

“既如此,那仙师肯定能替小的报得此不共戴天之仇了!只是……小弟银钱积蓄具被那强盗夺去,情愿奉上随身的侍童给仙师祭祀河伯!只求能报得大仇!”

祖狄一副耿耿于怀的样子。

“这好哇!”那老道本就看葛水貌美肤白,暗赞不已,听说要献祭,当然高兴。

“只是……”老道转向葛水道:“不知本人同意吗,可别到时候跑了!”

“小人愿意!主人对小人恩重如山,小人情愿奉献河伯,让那强盗恶有恶报!”葛水忙一本正经的说道。

“好好好,后天就是祭祀河伯的黄道吉日,你们在家沐浴焚香、斋戒一天,后天酉时来我观里,我给你们施法、请河伯。”那老道喜形于色的说道。

几人满口答应,作别那老道而去。

祖狄和葛水等回到江家后,众人听到葛水绘声绘色的转述,也不禁笑得为之绝倒,这妖道打着茅山的幌子装神弄鬼,没想到竟骗到真的茅山修士手中来了。

众人更加认定,这老道必是什么妖物所变,以祭祀河伯之名勒索童男女,只怕都被他吞入肚中了。

于是大家商议一番,定下计策,各自准备不提。

二天后,众人将葛水和乐正绫打扮一番,又做足万分准备,各自换上衣服,将兵器藏好,又让江朔邀上几个胆大的村民一起,这才又来到那清源观。

观内的小道童这次没有勒索银钱便将众人领了进去,只是依旧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怎么来了这么多人?”那老道见到浩浩荡荡来了这么多人,不悦的说道。

“巫长仙师,这都是左右的乡民,听闻仙师开坛,都想来观礼,瞻仰河伯的风采。”江朔忙上前答道。

“胡闹!河伯的仙姿岂是你们这些肉眼凡胎能观瞻的!”那老道胡子一鼓,气呼呼的说道:“把那两个童男女领进来,其他人都给我在殿外待着!”

江朔和祖狄只得将葛水和乐正绫领进大殿,只见那老道已经身着彩色法袍,准备良久了。

“把童男童女交给我,你们出去吧!”那老道查看了葛水两人无误,对祖狄两命令道。

祖狄和江朔只得退了出去。

那老道又满意的盯着葛水两看了一会,葛水觉得他那贪婪地目光似乎都已经在迫不及待要将自己吞下肚了。

“你们随我来。”老道说着,将葛水两往道观后面带去。

原来这道观后面还有一座临水而建的后殿,葛水只见还真有一座架空的祭台突兀而出,直伸到江面上,下面就是滚滚的丹徒江水,走在上面有一股胆战心惊之感。

“你们就在这闭眼乖乖坐好,不要乱动,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睁开眼睛。待我来作法请河伯!”那老道捆上两人的手脚,又给两人蒙上眼睛,命令道。

这挨刀子的老杂皮,还真难对付!葛水心里咒骂着,自然不会听他摆布,假装顺从的捆上手脚、蒙上了眼睛,实则挤出了一条小缝偷偷观察着。

只见那老道还真有模有样的撒上香花、圣水,又焚上熏香,这才拿着法器,一边花里胡哨的跳着,一边口中哼哼有声。

“启度文拜请三清三境三位天尊,太上老君,张赵二郎,李公真人,东山老人,南山小妹,伏羲神农,轩辕皇帝,雷神大帝,盘古圣王,地母元君,玉皇大帝,横山七郎,罗山九郎,三天开皇,五岳大地,神霄王府,龙虎玄坛赵元帅,三茅真君,五星二十八宿……”

葛水只听得他神神叨叨,念个不停,同时又左蹦右跳,直令人眼花缭乱,再加上熏香缭绕,便觉得晕晕乎乎的只想睡觉。

可理智又告诉他这时绝对不能睡着,只得勉力强撑着,两只眼皮便似打架一般,如有千斤之重。

“诸神仙手持符咒法术,愿魁罡护体威灵显着,千叫千应,万叫万灵,不叫自灵……”

葛水听那老道还在念着,如催眠咒一般。他神魂荡荡悠悠,实在支撑不住了,黑沉沉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葛水迷迷糊糊中只听得有人在说话。

“好呀……你小子……还算够意思……弄两个这么鲜嫩灵透的……”

“……我对这两个也是喜爱得很……如此美物怎可专享……龙兄一同受用……”

葛水意识模糊,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直到忽然觉得头顶一阵冰凉,似乎有什么在抚摸自己。

那东西湿漉漉、黏糊糊,甚至还有一股浓重的腥臭。

葛水只觉一阵恶寒,瞬间就惊醒了。

刚想扭动,却发现自己手脚被绑住了,只得眼睛一挣扎,从蒙眼的黑布的缝隙瞧上望去。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葛水浑身一抖、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这真的是河伯现身了?

第二0四章 卖友求生

天哪,河伯原来长这个样子吗!

葛水迷糊糊中只觉被什么凉凉黏黏的东西在抚摸自己头顶,抬头从眼缝一看,心里不禁一阵恶寒。

只见一个两三人高的鱼首人身样怪物正蹲在供桌上贪婪地望着自己。那怪物皮肤青黑,眼如灯笼,头上并无毛发,湿漉漉的密布着肉瘤,一张大嘴夸张的裂开,旁边有两根拇指粗细的肉须,直垂到地。

最令葛水恶心的是,那正耷拉在自己头上不住抚摸的,根本不是手,而是那怪物口中腥红的舌头,怪道那般湿滑腥臭!

葛水吓了一大跳,这……这真的是是传说中的河伯吗?

“这男娃皮肉更加细嫩,红唇白齿,应该吃起来口感更好,送给三王子殿下应该能讨得他老人家欢心,只是可惜我们不得一饱口福了。”

“你这老鬼,男童什么时候都有得吃,要是三王子他老人家喜欢,好多着呢……”

只听得那老道和神案上的怪物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这两人竟然是想吃掉自己,看来那怪物果然不是什么河伯,而是妖怪无疑了!

葛水一想着那妖怪腥臭的舌头正不住的舔着自己,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觉得不能再忍受了,便用脚踢踢一旁的乐正绫,用祖狄事先教授的缩骨功,小心的挣开手脚的上的绳索。

“龙兄,你说三王子这次千岁大寿,会有哪些大神通会来呢?”

“这可不好说,西蜀白眉神猿和北海寒冰龙王和三王子交好,必会前来,南禺万古虫祖和中天昆仑魔宗会不会来都不好说……”

“唉,如此盛事,可惜贫道不得一见。”

“这有何难,待我改日将道兄引荐给三王子殿下……”

那一妖一道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葛水乘他们不备,早已偷偷挣开绳索的葛水再也忍不住了,他抽出贴身藏着的佩剑,飞身一跃,便向那盘踞在神案上的妖怪刺去。

“哪来的妖怪,还想吃小爷,拿命来!”葛水不知道那‘河伯’的深浅,大叫着壮胆。

那‘河伯’虽然身躯巨大,但反应倒也迅速,见宝剑劈来,忙将头一缩,也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鱼叉在手上,迎住葛水。

旁边的乐正绫听到动静,也飞剑而出,向那一旁目瞪口呆的老道杀去。那老道身手不及‘河伯’,只得抽出随身的拂尘招架。

葛水这边,和那‘河伯’正斗得难解难分,葛水悟性极高,几个月来,已将祖狄亲传的十三剑术练得随心应手,已能将那剑招的威力发挥出五成。

此时,除了千山鬼槐那种级别的千年老怪,一般的小妖其实都已不是葛水的对手,只是他本人尚不知道。

只是正好这次这‘河伯’也不是等闲之辈,两人功力不相上下,打斗起来也自是伯仲之间。

但那‘河伯’毕竟是修炼多年的妖物,跨过的桥比葛水走过的路还多,阴谋诡计和作战经验上自然不是葛水可以望其项背的。

在葛水使出一招‘撩剑式’以凌波探月之势直刺那‘河伯’下颈之时,那‘河伯’虚身一躲,脚下一滑故意卖了个破绽。

葛水眼见他身形不稳,当即一个‘托剑式’,回身一转,又朝那‘河伯’的腰身攻去。

却没想到,那河伯长舌一卷,竟直接黏住葛水的长剑,同时手臂一搂,缠住了葛水的脖子,令他动弹不得。

“小屁孩子,没想到还有几把刷子!”那河伯控制住葛水,凶狠的说道:“快说!是谁指使你来的!”

葛水被它勒得喘不上起来,想要回答都发不出声来。

“葛水!”乐正绫见葛水被抓,心下着急,便抛下那节节败退的老道,飞身想要来帮葛水,那老道瞅准机会,手中拂尘一勾,将乐正绫绊倒在地,一脚踩在她身上。

就在那老道和河伯以为已经制服两人之际,却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只见这后殿的大门被人踹了个粉碎。

老道和河伯惊诧一望,只见几个长身玉立之人已经持剑闯了进来。

原来是祖狄和茗玉、葛洪等听到动静,知道葛水他们有难,急忙冲开那几个阻拦的道童,攻了进来,江朔和几个大胆的村民也持刀枪跟在身后。

“裘老道,这是怎么回事?!”那河伯恼怒的向那老道质问道。

“你们!你们这些大胆的刁民!胆敢擅闯神坛,惊了河伯大人的神驾,你们这是要反了不成!”那老道还不明就里,气急败坏的对众人吼道。

“何方妖物,竟敢以我茅山和河神之名行恶,还敢屠食人童,天道难容,都死到临头了,还不束手就擒!”茗玉柳眉倒竖,呵斥道。

“何必和他们多言,这两妖作恶多端,就地正法吧。”祖狄提剑冷言说道。

“你们……你们胆敢过来!我就杀了这小贼!”

那河伯听说来的是真的茅山修士,而且见这几人仪态俊朗,明显功力不俗,已经怯了三分,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忙用手中的葛水威胁道。

葛水见这河伯此时神情慌乱,忙瞅准空子,一口咬在那河伯的手上。

“啊哟!你奶奶的,小兔崽子!”那河伯一吃痛,忙将手一甩,

葛水乘此机会,将身一缩,就地一滚,逃了出来,向祖狄等奔去。

那河伯见势不妙,忙飞身一跃,恢复原形,向着那神坛之上逃窜而去。只见它浑身乌黑,布满鳞甲,背上有尖锐的鳍刺,还拖着一条分叉的大尾巴,根本就是一条水中鱼怪的形状。

“土龙!你不能丢下贫道一个人跑啊!”那老道见状,也抛下乐正绫,追了过去。

就在此时,那逃窜的鱼怪将尾巴一甩,竟有数根尖刺破空而出,向奔跑的葛水飞射而去。

葛水此时正背向而逃,根本没发现危险。

“葛水!小心啊!”乐正绫刚爬起来,眼见那尖刺直追葛水而去,忙大喝一声,奋不顾身的朝前一跃,用自己的身子替葛水挡下那数根尖刺。

“乐姐姐!”

葛水这才发现异样,回身一看,只见乐正绫已经口吐血迹,倒在地上。

“乐姐姐,你怎么这么傻啊!”葛水见乐正绫人事不省,眼泪夺眶而出,抱住乐正绫心疼的喊道。

“正绫!……不好,这鱼刺有毒!”茗玉见乐正绫中招,也着急的赶了过来,看乐正绫脸色发黑,着急的说道。

此时祖狄已经将手中佩剑甩出,以指御剑向那逃跑的‘河伯’飞射而去。

那河伯见势不妙,从临河的祭坛一跃而下,企图逃回河中,而那老道也紧随其后。

眼看祖狄的飞剑追击而来,那河伯左躲右闪却逃脱不掉,只见他竟一把抓住身旁的老道,粗暴的朝后一抛,挡住祖狄的飞剑。

“土泥鳅!你……你!……”那老道被飞剑刺了个透心凉,急火攻心,怒哼一声,口中鲜血直喷,一头栽到了河里。

而那‘河伯’则也乘机窜入江波之中,消失了身影。

第二0五章 寻妖救人

那河伯卖友求生后,遁入丹徒江消失不见。

茗玉见乐正绫已经中毒,便赶紧背着她赶回阿芸家中去请江永黄冠救治。

葛水和祖狄等搜寻了一番,没有找到那河伯的踪迹,只得将那浮在水面上,已经一命呜呼的老道打捞了上来。

“这巫长看来还真是个散修的道士,只是他冒充茅山修士,交结妖邪、行凶作恶,导致此祸,也是自食其果了。”祖狄见那老道依旧是人形,知道他并不是妖怪,有点惋惜的说道。

“多行不义必自毙!这老贼竟然和妖怪一起吃人,死有余辜!”葛水愤恨的说道。

围观的群众见那巫长事情败露,身死人灭,本就恨他压榨多时,又听说那些被他连哄带骗收去的童男女竟是被他和妖怪吃了,自然恨之入骨,纷纷对他的尸体唾弃不已。

那老道的几个徒弟见事不好,也早已四散而逃。

只有先前那个趾高气昂的面目肥胖的青年道士倒还有几分情义,守在他师父身边哀哀而泣。

“你这小贼,还敢不敢作威作福了!现在你这死鬼师父已经伏法,我看你也是个吃人的帮凶,还是自行了断吧!”葛水拿剑指着他,愤恨的说道。

“没有……我没有……小侠饶命!”那胖道士吓得涕泪横流,忙求饶道:

“都是我师父糊涂,我早就劝他糊弄糊弄村民,骗点钱得了,他非不听,定要结交这些远近妖物,要寻什么长生之道……我也不知道他们弄了这些小孩来竟然是自己吃了,但我真的没有帮他伤人性命啊……”

“哼!为虎作伥,还有什么好狡辩的,我看一剑杀了你也活该!”葛水仍在愤怒之中,剑光一抖,自然比平时要凶狠。

“葛水,茅山九戒,首戒杀人。他既然不是直接行凶者,罪不致死。”葛洪忙制止他道。

“多谢几位高道,多谢几位道爷不杀之恩!”那胖道士忙不迭的磕头道。

“但你也确实罪有应得,要想让我们饶了你,你老实交代,你们究竟是何来历,那逃遁的又是何方妖怪!”祖狄是个粗中有细的人,乘势威吓那胖道士道。

“回这位道爷,我们根本不是正牌的茅山修士,我这师父名唤裘裴,原是个游方散修,因在北茅幽明峰随一混元道人学了几招驱鬼炼阴的法术,便以茅山修士自居,以此来敛聚财务,愚弄村民……”

那胖道士跪在地上,抹着眼泪絮絮叨叨的说着。

“就这么个邪门外道,还敢来败坏我们茅山的名声!”葛水斥责道。

“我那师傅确实糊涂,先时还只是蒙蔽百姓,渐渐地真把自己当个修行高道了,非要招徕些远近邪修的妖怪,与他们谈玄论理,探寻长生之法,故而被他们引入了邪路。”那胖道士继续说道:

“这次这个妖怪,就是和师父最为交好的一个,他们约好冒充河伯,骗取村民财物和上贡童男女,他们每次都不让人看,我还以为那妖怪要了小孩去当侍童,没想到……没想到竟是被他们吃了啊……”那胖道士嚎啕大哭道。

“放屁!一个妖怪,抓了小孩自然是要吃的,你在这装什么装!”葛水长剑一抖,拆穿他道。

那胖道士自然吓得瑟瑟发抖,祖狄拦下葛水,接着问道:

“那逃走的究竟是什么妖怪,老窝在哪里?还有那江家的小孩得怪病,是不是这妖怪搞的鬼!”

“回道爷,这逃跑的是丹徒江里的泥鳅精,号称有八百年道行,这家伙狡猾得狠,又很歹毒,江家小儿子就是被它的鱼刺给扎了,他的洞府在下游十里的黄泥湾,我只陪师傅去过一次,还是在岸边等着的……”那胖道士老实交代道。

“糟糕!如果江家的小娃也是被鱼刺所伤,那乐姐姐她……”葛水意识到了不妙,眼中一热,忙不顾一切的朝江家跑去。

祖狄和葛洪等见状,只得也抛下那胖道士,追了上去。

果然,回到江家后,葛水只见茗玉和江永正一脸沉重的围在乐正绫旁边,阿芸拿着手绢,正给乐正绫擦拭额头的汗水。

乐正绫躺在床上,人事不省,脸色青黑,额头上密布着豆大的汗珠。

最令人揪心的是,在她的衣衫下,葛水看到有一个硕大的隆起,正四处游动着,如同活物一般,有时甚至还往外一窜,这症状和那江家小弟的如出一辙。

“乐姐姐!”看到这骇目惊心的一幕,葛水不禁痛哭一声,转向江永道:“江黄冠,乐姐姐她怎么了?你能治好她吗?”

“葛水啊……”江永眉头紧蹙,为难的说道:

“你也看到了,她的症状和江家小孩一样,现在病因明白了,是中了那妖怪的毒刺,生了毒瘤,但是这毒十分的刁钻,连我也不能解,而且这次那妖怪是下了死手,乐正绫的情况比那小孩更为严重,若不是有修为的弟子,只怕当场就身亡了。”

“那怎么办,江黄冠你快想办法救救乐姐姐啊,她是为救我才中毒的,我求求您了,您救救她啊……”葛水泪如雨下,激动地拉住江永厮喊道。

“葛水!你先冷静!”祖狄忙拉开葛水,告诫道:“江黄冠医术高明,定会想出解毒之法,你先别添乱。”

“老夫只能以放血行针之法,先控制住这毒瘤,暂时当无大碍,但是要根治,只怕还是得抓住那妖怪,逼它解毒。”江永无奈的说道。

“乐姐姐,都是我害了你……”葛水见乐正绫如此痛苦,不禁心如刀绞。

“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去那泥鳅精的老巢,把它抓了来,逼它先解毒,再血债血偿吧!”葛水咬着牙,迫不及待的说道。

“诶!”祖狄等见葛水心急如焚,加之也都对乐正绫担忧不已,只得草草商议了一番,兵分两头行动。

江永和茗玉留下来照顾乐正绫,葛水、葛洪和祖狄带上兵器,直奔那胖道士所说的黄泥湾而去。

抛开茗玉协助江永给乐正绫和那江家小孩放血行针不提,葛水等问清道路后,连跑带飞,迅疾的赶到了那丹徒江的黄泥湾。

只见两岸山峦夹峙,浩浩荡荡的江水在这拐了一个大湾,奔腾向北而去,倒也是个气象俱佳的所在。

再看那河中,波涛翻滚,泥沙俱下,一片浑浊的黄色,的确贴合黄泥湾这个名字。

只是这丹徒江深不见底,而那妖怪的洞府又在泥中,可怎么才能进得去呢?

葛水正在发愁时,只见祖狄已经结印而立,高声吟诵道:“律令九章,开山分水!”

咒语念毕,只听见赫赫隆隆,有如山崩地裂一般,那浩浩荡荡的河水竟滔天而起,从中分开一条数尺宽的小径来。

葛水第一次见人施‘分水咒’,不禁看呆了,直到葛洪高声提醒他快跟上,才见到祖狄已飞身而下,向着那万丈波涛间的小径疾飞而去。

葛水也来不及多想,忙也飞身追上葛洪、祖狄两人,目瞪口呆的踏入那滚滚波涛之中。

第二0六章 两妖密谈

葛水跟着祖狄两走入那黄泥湾的波浪之中,只见祖狄双手结印,所指之处,顿时爆腾起滔天大浪,深不见底的丹徒江仿佛被他一剖为二一般。

葛水走在巨浪夹峙的河底,立足之处只有一两尺宽,两旁如同升腾起两道数十丈高的黄色水墙,耳边是隆隆的水声,如同惊雷一般。往上望去,只见一线青青的天空,不禁吓得瞠目结舌。

心想这要是法术失灵,这两旁的巨浪倒塌下来,只怕压也要被压死了。

葛水忙又贴近了祖狄和葛洪几分,心惊胆战的快速朝前走去。

好在没走多远,几人就在河底的几块巨石对垒处找到了那泥鳅精的洞府入口,几人赶忙鱼贯而入。

“太上使我,立隐无形,隐!”刚一入门,便听得祖狄念出一句隐身咒,将自己和葛水几人隐去了身形。

同时,葛水只听得轰隆一声,身后截然分开的河水突然崩塌而下,发出一声巨响。顿时只见河水激荡、泥沙翻滚,视线一片浑浊。

好在这妖怪的洞府似有结界遮蔽,那浊乱的河水并没有涌进来。

“怎么回事?怎么闹出这么大动静!他娘的,这些砍头的都跑去那里了!”

只听得一声怒喝,一个步履蹒跚的庞然大物从里面走了出来。

原来正是那逃跑的泥鳅精,只见它醉醺醺的,手里拿着鱼叉,一副气焰嚣张的样子。

葛水急忙想上去擒它,却被祖狄按下了,示意他不要打草惊蛇。几人避至一旁。

“主公,我们在呢!”

听得那泥鳅精暴怒,几只虾兵蟹将忙从一旁的小洞里钻了出来,只见一个个也是醉醺醺的,原来它们也借机偷懒喝酒去了。

“你们这些杂碎,让你们守个门,你们跑哪去了!外面动静这么大,要是那些臭道士杀进来了怎么办?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泥鳅精怒气腾腾,指着几个小妖骂道。

“主公,你老放心喝酒,俺们小心看着呢!俺们这丹徒江有百十丈深,那些道士又没有三头六臂,更没有尾巴鱼鳍,下不来的!就算他们赶下来,强龙不压地头蛇,在这水底,俺们几个也就将他们收拾了!”

只见一个年长的虾精挥舞着钳子,得意洋洋的说道。

“那倒也是,在我这水府,谅他们也不敢撒野!”那泥鳅精释怀道。

“是啊,龙兄!你都有八百年的道行了,还怕几个道士不成!来来来,喝酒!本来是来这你这赴童子宴的,结果童子没吃到,酒要喝过瘾啊……”

只听得那洞穴里又传出来一声尖锐的嗓音,踉踉跄跄的走出来一个鸟嘴长毛的妖怪,拉起那泥鳅精说道。

“鸟兄说得对,可能是我太一惊一乍了。你不知道他们有多凶,那裴老道你认识吧,也挺老实一人,竟被他们残忍的一剑刺死了,亏得我拼死想救他,奈何那帮臭道士人多势众,唉,这以后想吃个小孩可没那么容易咯。”

那泥鳅精假惺惺的感慨着,携手拉上那鸟嘴的妖怪继续去喝酒。

祖狄等忙示意葛水两悄悄跟上。

“不过说来也怪,最近在这丹徒江里,老能听到轰隆轰隆的怪响,又听说在扬州那边,好几座山头平白无故的消失,难道真是他们传说的,那些沉睡千年的上古大圣们要苏醒了?”

那醉醺醺的泥鳅精继续絮叨道。

“诶,这种没头脑的事,龙兄你也信?以鄙人看来,沧海桑田、山川相激,都会导致地升陆沉,此乃自然之理也!若真有上古大圣,怎会坐视这些低劣鲁钝的人族侵山占水,把我们这些妖灵都逼得无处遁藏。”

那鸟嘴怪头头是道的分析道。

“嘿,你可不知,这些上古大圣可没什么同族之情,若真的苏醒,只怕最先遭殃的还是我们这些同类,会成为他们增长灵力的食饵!”泥鳅精煞有介事的说道。

“原来如此,不过既然都是没影的事,我们又何故为此忧心呢……来来来,喝酒喝酒……”那鸟嘴怪达观的劝说道。

“哈哈,说的也是,是愚兄杞人忧天了!”那泥鳅精也哈哈一笑,两妖豪饮起来。

眼见两妖已然喝高,祖狄刚想化去隐身术,带领葛水和葛洪攻入进去,却又听得那鸟嘴怪向那泥鳅精询问起来。

“那些传说中的大圣与我们不相干,可眼下正有一件大事,几日后就是青丘三王子殿下的圣诞了,你是怎么打算的?”

“嗐,说来晦气!”那泥鳅怪愤愤的说道:“本来我已物色好了那一对童男女要献给三王子的,谁知黄了!”

“就送一对童男女?会不会太寒碜了点。”鸟嘴怪有点不屑。“你知道我要送什么吗,我打算将去岁在首阳山绝壁上采到的千年灵芝献给他老人家。”

“你知道什么!三王子什么样珍奇没见过,会稀罕你的破灵芝?”泥鳅怪来劲了,口沫横飞的说道:

“你是没见过那对小孩,冰清玉润,可以说婉如仙童降世一般,特别是那小男孩,我也算虚活了把百岁,还是头一遭见到这般明艳的人儿……这样的妖物,也只有三王子他老人家有资格享用了。”

听得泥鳅精如此感慨,那鸟嘴怪也好奇起来,忙问道:“是吗?能让龙兄你如此感慨,看来也定是个人物了。只是现在已经逃脱了,再怎么绝色的人儿也没用了啊……”

“没事,我留了一手,已经在那女孩身上下了妖种了,没有我的解药肯定是祛不了妖毒,会让她痛不欲生。我只需静待时机,等夜深人静时,潜入进去,将他们掳走就是了,再不然我也能以那女孩的性命相逼……”

那泥鳅精胸有成竹的说道。

可他话还没说完,葛水已经急火攻心,暴跳而起了。

“你这杀千刀的泥鳅精!果然是你害的乐姐姐那般痛苦!我今天定要将你千刀万剐!”葛水说着,挥剑便向那两妖刺去。

祖狄等来不及拦阻,只得也抽剑跟了上去。

“啊!你们这些臭道士,胆敢闯到我府上来了,简直欺人太甚!”那泥鳅精又惊又诧,只得也一跳而起,拿出兵器叫嚣道。

“龙兄,不过是几个没毛的小道士,谅也没有多大神通,小弟助你,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那鸟嘴怪不明所以,赶忙助阵道。

“鹭弟说的是,我们兄弟齐心,还畏惧几个蹩脚道士不成!”那泥鳅精眼珠直转,巴不得的说道。

祖狄、葛水几人也不和它们客气,挥剑便向那两妖刺杀起来。

那泥鳅精有了上次的经验,连最小的葛水都能和他都过旗鼓相当,知道肯定不是祖狄的对手,只是躲在后面虚张声势,不敢硬碰。

而那鸟嘴怪不知深浅,一味逞强,不多时便被祖狄连劈两剑,虽它皮糙肉厚,但是也痛的是龇牙咧嘴。

第二0七章 混沌神功

丹徒江底,那泥鳅精和鸟嘴怪加上一帮小妖,虽然妖多势重,但依旧不是祖狄等人的对手。

祖狄一套‘十三剑式’大开大合,刚猛无比,剑气激荡之处墙倒洞塌,那几个小妖死的死伤的伤,泥鳅精和鸟嘴怪也被逼得节节败退,狼狈不堪。

渐渐地,那鸟嘴怪看出门道了,这滑头的泥鳅精嘴上说的厉害,实则光打雷不下雨,尽在外围打秋风,根本就没出死力。

“好哇,土龙!这本是你家的私事,骗我在这帮你挡刀子,你倒自己躲后面,你这是要拿我当冤大头呢!”

那鸟嘴怪又吃了祖狄一剑,几乎不曾将半个胳膊卸掉了,忙趁几个小妖招架之际退至一旁,恼怒的向那泥鳅精质问道。

“鹭弟,你真真要冤枉死我来,我绝对不是偷奸耍滑,我是在蓄力,准备要使出我的毕生绝学,混沌神功!”泥鳅精急忙抱歉的分辩道: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辛苦鹭弟再替我抵挡一二,待我神功使出,定叫这几个死道士后悔来这丹徒江底走一遭!”

“嗐!你瞧我这一趟跑的,人没吃上,还落一身骚!”那鸟嘴怪晦气的说着,只得振作精神,挥起两柄羽翎刀,再次迎战祖狄等人。

可这鸟嘴怪早已浑身是伤,功力也几乎耗费殆尽。硬撑了几招之后,越来越落入下风,甚至连葛水也能趁他左支右绌之际,往他屁股上刺上一剑。

而祖狄他们,对付这么一个道行不深的鸟妖自然是游刃有余。只见他信步游庭的使出一招“挂剑式”,强劲的剑气以横扫秋风之势直劈那鸟嘴怪的头顶。

那鸟嘴怪急忙双刀上挡,一个鹞子翻身堪堪的避了开去,可是令人绝望的是,它头顶那一缕飘逸优雅的修长翎毛,被祖狄连根削去,顿时鲜血覆面。

“啊!我的羽冠!”那鸟嘴怪心疼不已,气急败坏的大叫道:“土龙!土泥鳅!你他娘的再不上,老子可不干了!”

“鹭弟!闪开!闪开!看我混沌神功!”只听得一直躲在后面的泥鳅精大喊一声,一跃而起,冲到众人头顶,如一条长龙盘旋当空一般,倒有几分气势。

葛水只见他腮帮子大鼓,嘴巴抿得紧紧的,连整个头部似乎都胀大了三分。

“大家小心!”祖狄见它如此,也停下了动作,提醒几人道。

这妖怪煞有介事的准备了这么久,这憋出的大招应该也不可等闲视之,几人忙站到一块,各拿兵器小心的戒备着。

“噗!”

却只听得一声闷响,如囊泡泄气一般,那泥鳅精嘴巴一瘪,竟喷出来一大股粘稠浊臭的黑水!

葛水几人避之不及,被浇了一头一脸,只觉恶心万分,赶忙后退。

同时,这泥鳅精的洞门口也传来哗啦一声巨响,似乎那挡水的结界已经破裂,浑浊的河水顿时排山倒海一般涌了进来。

葛水几人水性都不是很好,急忙憋气应对。

只见四周一片黑暗浑浊,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水流激荡,强大的水压憋得葛水胸腔似要炸开一般。

最可恶的是,那泥鳅精和剩余的虾兵蟹将趁几人无还手之力之际,重新拿起兵器杀将过来。

葛水大骇,急忙往祖狄处靠拢。

“上善摄生,不避水火!”只听祖狄急忙施出避水咒,召出一个水泡结界护住三人。

那泥鳅精还不死心,又拿鱼叉往那结界上猛戳起来。

祖狄恼了,急忙将青色的蟠龙剑一抛,口中念诵道。

“冲气为和,万剑化生!”

只见精光暴涨,那蟠龙剑顿时化生出无数把剑影,在结界外围飞旋回护一番,便向四周飞刺而去。

那泥鳅精避之不及,早已中了一剑,他见势不妙,只得乘着一片浑浊,祖狄等无暇追击,急忙逃窜而出,临了还不忘故技重施,射出数根毒刺。

好在葛水等此时都在祖狄的结界里,故而那毒刺并未伤到几人。

过了一会,四周浊黑的河水才又恢复本色,并从这泥鳅精的洞府中退了出去。看来这也是这泥鳅精护卫洞府的一处机关。

只是那泥鳅精和剩余的虾兵蟹将早已乘乱逃之夭夭,祖狄御剑在河底搜寻良久,再没见到那些妖怪的身影。

原来这所谓“混沌神功”不过是那泥鳅精的脱身之计,几人只得分头在那泥鳅精的洞府中上下搜寻,看有没有解毒的解药和线索。

可惜那泥鳅精隐藏的极好,众人一无所获,只在他案上找到一封信,祖狄展开细读。

说是信,其实是个拜帖,只见上面写道:

‘侍生土鳅顿首拜,启上大圣三王子殿下丹房:

岁近暮秋,青丘风物,殊可观乎?小妖自蒙天恩,忝生东胜扬州地界,幸得殿下恩泽庇护,以修天道。屡承佳惠,感激渊深,常思报效一二。

欣逢殿下千秋圣诞,欲作雅会。生无以为献,怅恨久之。因近日偶觅得垂髫一对,眉目清怜,姿容照水,或有仙根,未可期也。如此尤物,生自思无福消受,欲献于殿下膝前,奉扳清赏,以供殿下一哂。千乞仙容笑纳。

生向东再拜,奉书恭启,并叩台安!’

“这泥鳅精,此时倒不敢自称土龙了,只是没想到这坏事做尽的妖怪,写信倒也文雅。”祖狄看完,将那拜帖一抛,讽笑道。

葛水已经凑在一旁看了半天,可他文墨不通,这妖怪写得又晦涩艰深,竟看不懂,只得向祖狄问道:

“祖师兄,这泥鳅精神神叨叨的,都写的是啥啊?”

“呵,叫你平日多学经念书,你总偷懒,怎么样?现在墨水还没有一个妖怪深吧。”祖狄嘲笑道:

“他这写的是盯上了你和乐正绫,要将你们作为供品,献给某个大妖怪呢!”

“这杀千刀的泥鳅精!做他娘的梦!”葛水咬牙切齿道:

“难怪他逃跑时还要对乐姐姐暗下黑手,小爷定要将它找出来,抽筋剥皮!”

“只是他这信里面说的什么三王子殿下,又是何方神圣?看这泥鳅精等对他如此尊敬,应该是个厉害的大妖才对。”祖狄思索道。

“我想起来了,上次在那老道士的清源观里,这泥鳅精好像也嘀咕过好几次,说什么青丘三王子殿下。这些妖邪都这么尊敬他,想来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了!这泥鳅精想要给他祝寿,竟想将我们送去当寿礼!”葛水恍然大悟。

“现在这泥鳅精的洞穴已经被我们发现,它无处可去。这三王子既是此地妖怪的头头,我们拆了这泥鳅精的洞府,又斩杀了他许多小妖,结下大仇,他受伤遁逃,肯定会去找这三王子庇护报仇了。”葛洪也冷静分析道。

几人搜寻一番再无所获,只得捣破这泥鳅精的藏身之穴,祖狄施展避水咒,打算先回水台村找江永、茗玉等商议。

刚一出门,只听得水声扑腾,先时那恶战的鸟嘴怪毛羽零落、血肉模糊,奄奄一息,正在水底泥沙中挣扎,一副将要溺毙的样子。

看到祖狄几人,那鸟嘴怪虽然又惊又俱,但求生本能之下,还是忍不住向几人哀求道:“诸位高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救救小妖吧……”

第二0八章 青丘狐族

葛水等人刚要离开那泥鳅精的洞府,却听得先前那落败的鸟嘴怪挣扎水泥里挣扎呼救。

几人心下明白,原来这鸟嘴怪本非水族,水性自是不好,想来前面是泥鳅精作法接他来到河底的。

泥鳅精吐出黑水后,他和手下的水族小妖可以乘乱逃走,而这受伤的鸟嘴怪却是逃不远,反而呛水几近溺毙。

看来这泥鳅精还真是卖友求生卖习惯了,这次轮到这鸟嘴怪倒霉了。

“还救你?你这妖怪真是死到临头尚不自知呢!”葛水不禁拔剑冷笑道:“你和这泥鳅精沆瀣一气,以吃人为乐,我们茅山正道,岂能容你!”

“上仙饶命,上仙饶命,冤枉啊!我本是丹阳山中一只清修的白鹭,从不伤人害命,此番只是被这泥鳅精蒙骗来赴宴的……”那鸟嘴怪忙辩解求饶道。

“少得狡辩,你以为我们没听到吗,你是来参加童子宴的,可不就是吃人的妖怪!”葛水说着,就要提剑刺死这妖怪。

“冤枉,冤枉!我真没吃过人,这是我第一次来,还是被这泥鳅精骗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上仙饶命啊……”白鹭精惊恐扑腾道。

“哼,我还没傻到相信一个妖怪的鬼话!”

葛水刚想刺下,没想到祖狄却伸剑拦下了他。

“葛水,不要莽撞,或许他知道那三王子的底细。”

祖狄说着,一手拎上那奄奄一息的白鹭精,几人迅速退至那江岸上。

“多谢几位高道搭救之恩!”那白鹭精回到岸上后,向祖狄等拜谢道。

“我们救你上来,可没说要饶了你,我们问你几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若是有半句不实,必然让你五雷轰顶,灵魄无存!”祖狄满面冷峻,凶狠的说道。

“不敢、不敢!小妖一定知无不言!”那白鹭精忙老实答道。

“你知道那泥鳅精的来历吗?怎样才能抓住他?”祖狄问道。

“我和这泥鳅精也是新近才结识的,他自号土龙,据说有八百年道行,狡猾奸诈,在这丹徒江里称霸一方,也算是本地有名有姓的大妖了。此番他被诸位高道所伤,藏身之地也已暴露,以他多疑的秉性,定不会再回来涉险了。”

那白鹭精一五一十说道。

“那他现在藏哪去了?”祖狄追问道。

“按我们妖界的划分,此处是青丘统辖地界,现如今青丘管事的妖王是三王子殿下。泥鳅精此番受辱,定会向三王子殿下跟前去告状,请三王子殿下替他做主。”提起青丘和三王子,这白鹭精顿时变得小心翼翼,显然对此很是尊敬。

“那这青丘和三王子的底细你知道吗?他都有些什么手段?”祖狄好奇问道。

“我?我一介小妖,连三王子的面都还没见过,所知十分有限……”白鹭精苦着脸,畏畏缩缩的说道:

“青丘一族本是狐族,老一代青丘王仙解后,膝下有九个子女,个个神通广大,但大王子二王子专于修炼,隐遁不问世事,现在青丘是由三王子殿下做主,三王子殿下的法力鬼神莫测,不是我等小妖所能知晓的。”

“哼,不过是个狐妖,也敢称王道寡!”祖狄不屑道:“这三王子在什么地方,你可能领我们前去?”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一介小妖,本来想趁今年的三王子圣诞让屠龙待我去见识见识的,我还没去过青丘。我只知道青丘一族世代居住在太湖边的青丘浦上,离此往东一百余里。”

那白鹭精惊恐不可名状,几乎要哭出来:“几位道爷,青丘不是普通人可以踏足的,我劝你们别去冒这个险了,如果真要去,到时候可别供出我来啊……”

“区区一个狐妖,你就敢拿来吓唬我们,你也太小看我们茅山修士了!”葛水鄙夷道:“祖师兄,问半天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这白鹭精也没什么用了,我看一剑杀了得了,免得遗留后患!”

“道爷,道爷!饶命啊!”那白鹭精忙磕头如捣蒜。

“人无信不立,既然我们已经答应放他一马了,又怎可自食其言。”祖狄凌冽说着,转向那白鹭精说道:“你走吧,今后切不可再为非作歹,若是再碰在我们手里,定不饶你!”

那白鹭精喜出望外,忙拜谢而去。

祖狄和葛水等人,只得再度回到水台村江家。

“祖师兄!你们终于回来了,解药呢,拿到了吗?”见到祖狄几个安然无恙回来,等在门口的茗玉有些激动地迎来上问道。

祖狄默默的摇了摇头,说道:“让那妖怪跑了,不过我们找到了线索,进屋商量。”

“乐姐姐呢?她怎么样了?”葛水着急问道。

“还没醒过来,在里屋,你去看看就知道了。”茗玉语含忧愁。

葛水急忙赶至里屋,只见茗玉依旧合眼躺在床上,脸上全无血色,脖子上经脉深青,十分的刺眼。

而她的腹部肿块更是高高隆起,周围扎满了一尺长的银针,似乎凭此才限制住了这肿块的窜动,但那肿块依旧微微的跳动着,和一个活物一般无二。

江家的小孩情况更加严重,嘴唇惨白,青筋都已经蔓延到了脸上。

江永黄冠似是刚给他们做完放血治疗,正端坐一旁闭目休息养神。江家的女儿阿芸则忙前忙后,给乐正绫和她弟弟煎药送水、擦身拭体。

祖狄看视完乐正绫两人后,叫起江永,将此番硬闯黄泥湾、大战二妖之事大略讲述了一遍。

“这泥鳅精奸诈狡猾、作恶多端,着实可恶,若不将它诛除,不但乐正绫和这江家小儿恶疾不治,以后只怕也会对当地百姓贻害无穷!”江永静静听完祖狄的讲述后,皱眉说道。

“恩,江黄冠与我想到一处去了,我打算闯一趟青丘,去将那泥鳅精抓拿归来!”祖狄郑重说道:“江黄冠见多事关,可曾听过这青丘狐族之名?”

“老夫倒是有所耳闻。”江永拈着长须,沉思道:

“那也是非常久远的事情了,青丘一族神秘莫测,他们的首领号称九尾,向来不问世事,前次三界大战,妖族魔祖联合围攻茅山天枢顶,青丘九尾宣布中立,不参与双方争斗,实则暗中向茅山传递消息,战后茅山这才默许了它在东土地界的壮大。”

“那这样看来,这青丘狐族应该是我正道同盟才是,为什么会纵容手下妖怪为非作歹,戕害百姓呢?”祖狄疑惑道。

“非也,非也。青丘一族隐藏颇深,他们的心思外人合唱的纸,或许是看准了妖族必败,临阵反水投机茅山也未可知。又或者……”江永白眉深锁,深沉的说道:

“当时九尾说不定向双方都虚与委蛇,以此保证自己无论战局结果如何,都能站在胜利者一边。”

第二0九章 阿九姑娘

“这样说来,那这青丘狐族还真是狡诈奸猾。”祖狄等听到此处,不觉都惊出了一身冷汗,看来这青丘狐族还真不可等闲视之。

“祖狄,那这青丘估计是机关密伏,不是随意可闯的,我们还是从长计议……”茗玉担心的说道。

“可是乐正绫他们的恶疾等不起。”祖狄沉稳的说道:“管他是正是邪,这青丘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必须去。”

“祖师兄说得对,我也随你去!”葛水忙大声附和道。

“好,我也随你去。”茗玉望着祖狄,信赖说道。

“这趟是去妖王的巢穴,先不说危机重重,人太多了反而不好,容易惹人耳目。”祖狄反对道。

“无妨,我们也不硬闯,那三王子不是要举办生诞宴会吗,我们就扮作一对妖怪夫妻,混入其中,伺机行动,若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擒住那泥鳅精便罢,否则就将那狐狸精的生诞宴给他闹黄了!”茗玉狡黠一笑,自信的说道。

“这个计谋倒是可行。”祖狄点了点头。

“那我就扮作你们的妖怪儿子!”葛水也兴奋说道。

“我也同去。”葛洪看了看葛水,不放心的说道。要是万一遭遇偷袭,自然无暇应对。现在那泥鳅精下落不明,万一我们的判断是错误的,被它调虎离山,到时岂不是危矣!”祖狄冷静的说道:

“所以,葛洪你必须留下来。”

葛洪见如此说,只得同意。

“只是青丘狐族行踪不定,向来都十分隐秘,你们不熟悉情况,怎能找到他们的所在呢?”江永疑虑道。

“那白鹭精已经告知了大略的方位,青丘在此以东大约一百里的太湖之畔,这三王子既然大开筵宴,动静肯定不小,前去参贺的妖精也不少,介时我们伺机行事便可。”祖狄自信说道。

“我常去太湖,对这一带水道很熟,只是没听过这青丘浦之名,我可以驾船送几位恩公先去姑苏,到了姑苏想必就能找到青丘了!”江朔也自荐道。

“这样也好,省的我们自己乱碰,只是劳烦江大哥了。”祖狄客套道。

“哪里,诸位恩公为救小儿性命才卷入此次灾祸之中,小人理当尽力!”江朔诚恳答道。

几人计议已定,第二天一早,便由江朔驾船沿丹徒江而下,顺着水道一路向东,不过一日工夫,便已到了太湖边的姑苏地界。

接下来只需细细寻访即可,几人便在渡口辞别江朔,弃舟登岸。

眼见天色已晚,几人进得城来,便在城门口一家客栈栖下身来。

这只见这客栈收拾得颇为雅致,门口挂着一面牌子,上写着‘悦朋客栈’四个大字,里面人满为患。

客栈老板娘是一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一看就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

“几位客官,快快快,里边请。几位来的太巧了,现在上房还剩一间,在东北角,雅净素洁,正好适合几位一家休憩。再迟一会啊,就没了。”这老板娘脸庞尖削,笑容满面的将几人迎了进去。

她虽然能看出来祖狄几个盘缠拮据,但还是热情的招徕着。

“老板娘,出门在外,一切从简,也不需要上房,劳烦您给我们打扫出一间下房即可。”祖狄忙诚恳说道。

“没问题,不挑担子不知重,不走长路不知远,几位只管放心住下。”那老板娘依旧笑容可掬,朝里喊道:

“阿九,快把那些杂物理一理,给这几位贵客收拾出一间廊下的雅舍来!”

“哎!”只听得里面有个女孩子清丽的答应一声。

“老板娘,现在不是节庆旺季,生意也这么兴隆啊?”乘着等候的当口,祖狄向那老板娘打听道。

“嗨,客官你不知道,现在这年岁啊,南来的远客特别多。”那老板娘热络的答道:

“你们不知道,北方啊,现在乱着呢!雍州、并州、幽州的胡人作乱不说,听说连洛阳城里也闹得不可开交,四五个王爷进了京,皇后娘娘要和前杨国丈撕个鱼死网破呢!”

“原来如此,天下一乱,自然又是民不聊生。”祖狄等黯然答道。

“谁说不是啊,所以啊,但凡有些路子的中原人,就都南下了。这苏州正好在南北渡口,自然行旅不绝了。还有啊……”

那老板娘突然压低声音道:“这几日不知为何,还有许多奇形怪状的外地人前来投宿,装扮杂乱,举止脾性也是古怪得很,咱也不敢多问!”

“还有这事。”几人心知肚明,只怕这些都是前去青丘贺寿的妖怪所化,但不便言明,怕吓着这老板娘。

“几位客官此行又是为何呢?也是北地南下的吗?”那老板娘一边忙活着,一边问道。

“我们夫妻二人本就是吴地人,带着犬子前来姑苏城外投亲的,在贵店留宿一晚。”茗玉怕祖狄言多必失,忙接过话头道。

“这样啊,贵公子倒真是长得一表人才,瞧瞧这脸蛋,真是鲜嫩得很呐!”那老板娘调笑的说着,用油腻的手捏了一把葛水的脸蛋。

葛水只得强忍着不悦,任她捏弄一番。

“各位客官,房间收拾好了,这边请。”

猛然却听得一声清脆如黄莺一般的声音响起,正埋头嫌恶的葛水浑身一激灵,噌地抬起头来。

只见到一张摄人心魄的脸庞,正盈盈带笑的望着自己。

那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面容清丽,虽穿着素朴,不施脂粉,但依旧掩饰不住那迸发而出的惊心动魄之美。

葛水只觉一阵目眩,那小姑娘嘴角微微上扬,若隐若现的笑意宛如细雨春风,又如月下的花林,既是那般轻柔温和,又如笼着一层薄纱,让人感觉神秘而又向往。

那小姑娘也正定定的望着葛水,眼神里却有一丝复杂的意味。

“葛水,看啥呢,快走吧。”茗玉见葛水望着这小姑娘发愣,忙往他头上一敲,催促道。

葛水这才回过神来,跟着几人绕过一楼的厨役杂房,来到后厢的下房。

有一个老者正搬了张简易的板床,放在那

“就是这间了,有些简陋,辛苦各位将就些吧。”那小姑娘利落的给三人点上油灯,依旧笑意隐隐的说道。

“有劳这位姑娘了,刚才听见老板娘叫你阿九,请问姑娘是这店主的千金吗?”茗玉放下东西,客套的问道。

“没有,我在家中排行老九,我们青州闹饥荒,是和我爷爷是逃难来的,被这老板娘收留了,在这帮着打杂。”那阿九姑娘拉着一旁的老者说道。

那老者不善言辞,只是谦和一笑。

“餐食在前边的大厅里,也可以点了送上房来,诸位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叫我。”阿九收拾妥当,笑着说道。

“多谢阿九姑娘。”几人忙称谢道。

“店里人多手杂,最近又不得安宁,你们晚上睡觉,还是稍微轻醒些好。”

不知道为什么,临走时,那阿九又笑盈盈的望着葛水,有点意味深长的嘱咐了一句。

第二一0章 银环娘娘

几人对什么妖魔鬼怪早已经见怪不怪,故而对这阿九的话也不放在心上。只是葛水还在回味着她那若隐若现的微笑,有点怅然若失。

“真是好个灵透的姑娘,可惜身世凄惨。”祖狄也感慨道。

“别姑娘不姑娘的了,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茗玉见两人一副魂牵梦绕的样子,不禁没好气的打断道。

几人便梳洗了一下,来至前厅,只见食客满座,已有许多人在那就餐了。

这客栈家大业大,里面的客人也是形形色色。

果然,葛水等见到有许许多多奇装异服和长相怪异的人士混迹其中。有的浑身黝黑,有的一头卷毛,还有的身高不满三尺,有的多胳臂少腿……甚至有一个,葛水还见到他拖着一条毛茸茸的尾巴。

也不知这些是不是乔装的妖怪。

三人找了个靠窗的小桌坐下,那满面春风的老板娘立马腰肢一扭移了过来,祖狄见这客栈的饭菜都不便宜,也不敢过奢,只简单点了两个小菜。

“天天粗茶淡饭的,嘴里都淡出鸟来了,什么时候能吃顿好的啊。”葛水不由得抱怨道。

“巡狩在外,当然会清苦些,你以为出来游山玩水的呢。”祖狄一板正经的说道,

“别听他的,等到了镇江,收了玄云观的年奉,咱们就有钱打牙祭了。”茗玉调皮一笑道。

“那还得等到镇江,依我看,咱们这次抓完泥鳅精,就去那巫长的清源观搜寻一番,定能找到不少银钱。”葛水闷闷不乐的说道。

“那清源观的钱财都是压榨当地百姓的,介时自然都要退散给那些清苦的渔民。”祖狄正色道。

“唉,打个牙祭都不行。阿芸她们家这么穷,到时可得多给她家分点。”葛水无奈的说道。

“各位客官,请慢用。”说话间,那妖挑的老板娘给几人端上了饭菜。

“老板娘,你这拿错了,我们没要酒。”祖狄见多了一壶酒,忙提醒道。

“这桃花酿是我送各位的,你们放心喝,这酒不醉人的。我对你们这位小公子实在喜爱得紧,这皮相啊,和我们阿九都有的一拼,两人乍一看啊,真是青梅竹马的一对。”那老板娘咯咯的笑着。

“多谢姐姐。”葛水忙扬脸一笑,甜甜的道谢道。

那老板娘更是笑得花枝乱颤,又去招徕其他桌生意了。

葛水看到那个阿九姑娘也在,她虽处在这嘈杂的环境中,还是有如初始芙蓉一般,自有一股难以掩饰的光芒,让人过目不忘。

葛水痴痴的盯着她看了几眼,发现那阿九也关切的朝这边望着。可是葛水见她忙前忙后,究竟没有机会上去搭话,又怕茗玉嗤笑,只得埋头吃起饭来。

那老板娘送的桃花酿果然香冽异常,祖狄和茗玉都赞不绝口,葛水嘴馋,也给自己斟上一杯。

“葛水,你年岁尚小,酒还是别沾了。”祖狄劝阻道。

“祖师兄,我不敢多喝,就喝一杯,老板娘说了,这酒不醉人的,再说了,她都说这酒是送我的,你们还是沾我的光呢!哈哈!”葛水撒娇骗哄道。

祖狄见这酒确实度数有限,葛水在茅山也已经喝过酒了,便没再强硬阻拦,任他喝了一杯。

谁知这酒入口香甜,几乎没有什么酒味,后劲却很大。

一杯下去,葛水已经晕晕乎乎,再看祖狄和茗玉,也都已经醉眼迷蒙、脸色酡红。

几人只得趔趔趄趄的回到房间,甚至都来不及锁门,倒头便睡。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葛水只觉意识朦胧,头重如铁。

“……葛水……葛水……你醒醒,你快醒醒啊……银环娘娘就要来了……”

葛水听到似是有人在叫自己,那声音轻柔清丽,煞是悦耳,只是又带了着几分焦虑,应该是个女孩的声音。

“葛水……你快醒醒啊,要来不及了……不是叫你们小心吗……怎么还喝她给的酒……”那声音越来越焦急,葛水听出来似是白天那个阿九姑娘的声音。

葛水感觉她似乎在推自己,想把自己推醒。

可是,葛水虽有一丝意识,却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他只觉自己的身体有如千斤之重,想要移动一下都不行,甚至连眼皮也睁不开。

“好啊,阿九,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小蹄子!你这是来通风报信的吗!”只听得一阵簌簌之声,另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

先前的声音果然是阿九!

葛水听着这尖锐的嗓音也十分耳熟,应该是那店老板娘的声音。

“娘娘……娘娘饶命!”阿九的声音里充满了惶恐和无助:

“求求娘娘,你放过这葛水吧,你看,他还只是个孩子啊!娘娘什么样的人吃不到……”

“啪!”只听得一声清脆的耳瓜声,同时响起一阵桌椅碰倒的声音。

阿九!葛水不觉一阵揪心。想要呐喊,却也喊不出来。

“你这小娼妇!胆子倒肥了是不是!你是看上这个小白脸了对不对?”那老板娘冷笑着:

“你道本娘娘什么样人儿吃不到,可你怎知,这娃儿身上自带多么充溢的仙灵,白日里看到,就几乎让我馋的不行!老娘苦修这么多年,怎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你要是再阻我,休怪我翻了脸不认人,连你一起吞下肚!”

“娘娘,娘娘开恩啊!”阿九似乎抱住那老板娘的腿在苦苦哀求着:

“娘娘讲究清修,投店的除了穷凶极恶之人,从来也不轻易伤人,故而我们这些愚物只装作不知,也从不敢忤逆娘娘,只是这葛水真的只是个小孩,又不是坏人,娘娘何故要破天戒!”

“胡说!本娘娘吃人,难道还定要挑拣不成!我看你这小娼妇是活腻了,我就先成全了你!”只听得那老板娘将什么一甩,顿时又响起一阵噼里啪啦之声。

那阿九只闷哼一声,就没了动静,似是被摔晕了过去。

而那老板娘簌簌的朝她那移了过去。

不好!阿九怕是会出事!葛水又惊又俱,震恐中,他竟发现自己的一只手似乎能动了,他忙死命的一把掐在自己的大腿上。

伴随着一阵剧烈的疼痛,终于,他发现自己清醒了过来,他忙睁开眼。

只见房内的赫然是一条巨大的长蛇,只见它身上布满黑白交替的环状纹样,一条尾巴卷住那人事不省的阿九姑娘,吐着猩红的信子。

阿九!葛水心中爆腾起一阵滔天的愤怒,立即抽出随身的藏锋剑,从床上一跃而起。

“妖怪!放开她!”葛水大喊一声,提剑便向那蛇妖刺去。

可他没奔出两步,却发现自己两脚沉重,身体也不怎么听使唤,几乎不曾将自己绊倒。

糟糕!怕是那桃花酿的酒劲还没过去。

第二一一章 桃花毒酿

葛水见那长蛇抓住了阿九姑娘,一时气急,奋不顾身的抽剑便欲与它厮杀。可他没跑两步就发现自己脚步虚浮,浑身肌肉僵硬,手中的长剑自然也不听使唤。

“祖师兄、茗玉师姐,快醒醒!来帮忙啊,这老板娘是个妖怪啊!”葛水忙对着祖狄等人喊道,可是两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可恶!葛水心中恼怒,这蛇精送的桃花酿,应该是下药了,祖狄和茗玉喝的比自己多多了,肯定更加醒不来了。

没办法,葛水只得又狠劲掐了自己一把,强撑着向那蛇精攻去。

可是他毕竟行动笨拙,刚一近身,被那蛇精尾巴一扫,便被撞飞在地。葛水不死心,忙又爬起来,可没两下,又被那粗壮的蛇尾扫飞。

如此反复几次,葛水已被摔得伤痕累累,而那蛇妖却气定神闲,仿佛在玩弄一般。

“嘻嘻,好小子,我就知道你们不是普通人。你到底是什么身份,身上妖灵这么强烈,连本娘娘的桃花酿都没毒倒你!”那蛇妖嘶嘶一笑,玩味的盯着葛水道。

“死长虫,爷爷是啥身份关你什么事,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算什么英雄!”葛水愤恨的骂道。

“还敢嘴硬,待会吞你入肚,你就没机会斗嘴了!”那蛇妖说着,抛下阿九,直取葛水而来。

好在葛水的药效已褪去不少,意识和行动也更加的灵活了,当即凭借十三剑术与它周旋。

可那蛇妖毕竟修为不浅,一身皮肉更是坚硬无比,葛水纵是使得剑风阵阵,砍在她身上竟如铁板一般,不能伤她分毫,而葛水自己却是被那粗壮的蛇尾扫中好几次,已受了不小的外伤。

渐渐的,葛水的体力也跟不上了,而那蛇妖却是消耗有限。

糟糕,这样下去,自怕自己很快就会成为这蛇妖的腹中之餐。葛水有点着急了,忙望了望祖狄和茗玉两,却发现她们依旧昏睡不醒。

打斗的动静这么大,怎么祖师兄他们还没被吵醒呢!葛水心内叫苦不迭,觉得必须想办法叫醒祖狄他们救命。

可他喊叫了半天,祖狄两还是一点回应也没有。一分心之间,自己的双腿竟还被那蛇妖卷住了,迅速往外拖行着。

眼看自己已无还手之力,葛水无奈,当下心生一计,便一狠心提剑刷刷往那祖狄和茗玉的腿上各刺一剑。

“哼!”、“哎哟!”只听得两人一吃痛,终于转醒过来。

“祖师兄,茗玉师姐!救命啊!”葛水忙大喊起来。

“师兄、师姐?小子,你们到底是什么身份?”那蛇妖发现不对,厉声问道。

“死蛇妖,你敢太岁头上动土!实话告诉你,我们是茅山修士,待祖师兄他们醒来,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葛水骂道。

“嗬嗬,好大的口气!你把他们弄醒又能怎样?他们中了本娘娘的桃花酿,就算醒来,三五日内也是动弹不得的!你们这几个家伙应该都是有些修为的,待娘娘先吃了你,再把他们也吞下肚。”

那蛇妖肆无忌惮的说着,大嘴一张,葛水只觉一阵腥浓的恶臭扑面而来。眼看那蛇妖就要一口咬下,葛水不禁急的满头大汗。

祖师兄他们怎么还没动作,难道中毒太深,还没醒过来吗?就在葛水惊惧万分之时,只听得一声厉喝:

“五雷神将,电灼光华!”

霎时,电光一现,一道霹雳倏忽而至,正击在那蛇尾巴上。

葛水只觉那蛇嘶吼一声,浑身一战,空气中也传出一股皮肉烧灼的气味。

趁着那蛇吃痛的瞬间,葛水急忙将身一挣,从那蛇妖的缠缚中脱出身来。与此同时,只见一柄青光乍露的长剑已经飞射而至。

那蛇妖惊恐不已,知自己不是对手,忙将身一缩,用尾巴卷起昏迷的阿九,抛下葛水等,往外一窜,破窗逃去。

“阿九!”葛水见她带走了阿九,心下挂念,忙也想追出去。

“葛水!等等!你不是她对手!”只听得祖狄忙制止道。

原来祖狄和茗玉两人吃痛一惊醒,便见葛水被那蛇妖擒在手中,状况危机,可是自己却又浑身无力,动弹不变,只得各自施展手段,替他解围。

“祖师兄,原来你们已经醒了,怎么办,那妖怪吧阿九姑娘抓走了,你们倒是快起来啊!”葛水跺着脚,着急的说道。

“稍安勿躁,我们好像中毒了,现在还行动不便。”祖狄皱眉答道。

葛水见他双手掐诀,似在运气疗毒。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我们都中毒了,又从哪突然冒出来个蛇精?”茗玉也一边疗毒,一边问道。

“就是那老板娘,她原来是个蛇精,这客栈竟是个吃人的黑店!她送给我们的那壶桃花酿,就是毒酒,你们喝得多,所以中毒较深。”葛水忙解释道。

“好啊,所以你小子就拿剑刺我们对不对!看我待会怎么收你,臭小子,下手还挺狠!”茗玉柳眉一挑,有点嗔怒的说道。

“师姐饶命,我这也是千钧一发之际,实在没法子才想出这个馊主意,不小心伤了师姐的玉体。但师姐这么善解人意,温婉善良,一定会原谅我的鲁莽之举的对不对。”葛水忙粲然一笑,讨好的说道。

“这还差不多,还不多谢本师姐的救命大恩。”茗玉不无得意地说道。

“多谢师姐救命之恩!”葛水忙乖巧一拜。

“茗玉师妹你还是太着急了点,若不是你那道惊雷咒打草惊蛇,我的飞剑一定可以斩杀她。”祖狄有点惋惜的说道。

“祖狄你什么意思,当时那种情形下,葛水命悬一线,我还能多想吗,自是先救人要紧,还等你准备好了,只怕葛水的小命也没了!”茗玉不客气的回怼道。

祖狄知道她伶牙利嘴,也不再与她争辩。

“师兄师姐,你们快别斗嘴了,那阿九姑娘被蛇妖抓走了,生死未卜,我们倒是快点去救她啊!”葛水忙着急的打断二人道。

“我已经差不多了,我们这就去寻那蛇妖踪迹。”祖狄慢腾腾的站了起来,虽然他余毒还未全消,但行动已无大碍。

“那蛇妖既然逃了,依我看就随它去算了,何苦闹出动静来。”茗玉反对道:

“我们此行是要去青丘抓泥鳅精救乐师妹的,时间紧急,何必节外生枝,在此耽搁。”

“不行!那阿九姑娘本就生世凄惨,再说她这次是为了帮我们报信,才被那蛇妖迁怒的,我们怎可坐视不理!”葛水着急道。

“见死不救,非正道所为。”祖狄也表态。

“好吧好吧,少数服从多数,你们说要救就救吧。”茗玉也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无奈的说道:

“还找这么多理由,我看你们明明是被那小姑娘的美色迷住了。”

第二一二章 仙灵玉蜂

“茗玉师姐就是人美心善,肯定也不会坐视不理的。”葛水忙笑着安抚茗玉道。

祖狄说不出这种拍马屁的话,只得嗯嗯啊啊的应付着。

不过茗玉也是刀子嘴豆腐心,虽然抱怨几句,还是忍着不适,踉跄这跟着葛水他们出了门。

外面月黑风高,那蛇妖早已不见踪影。虽有些居民听到动静出门查看,见没有什么大事,也都纷纷回去睡觉了。

几人没有头绪,只听得茗玉掐诀念出召灵咒道:“天玄地灵,变幻随心。”

霎时白光一闪,在她指尖出现了一只玉色蜜蜂。

“哈哈哈哈,茗玉师姐,这就是你的仙灵兽吗?这也太袖珍了吧。”葛水禁不住喷笑道。

“你懂什么?你道所有的仙灵兽都必得狰狞威武吗?物擅所长,各有其用。我的玉蜂用处大着呢。”

茗玉说着,将手一扬,那玉蜂在几人头上盘旋一周,飞速的向南方飞去。

“快跟上,那蛇妖被我的惊雷咒所伤,伤口沾染了我的仙灵,玉蜂能辨认出来残存的仙灵气息,我们只需跟着它便能找到那蛇妖。”

茗玉一边说着,一边在前引路而去,葛水等也忙跟上。

那玉蜂忽高忽低,在月色下荧荧发光,倒也很好辨认。三人跟着它绕过几处民居,又跨过几条纵横交错的水道。

终于见到那玉蜂停在一处宅子上空盘旋不止。

只见这宅子荒芜破败,高墙斑驳,古木森森,似是已许久未曾有人居住的样子。

“真的是这里吗,这里虽然破旧阴森,但毕竟还在闹市,这蛇妖敢明目张胆的蛰居于此?”祖狄疑惑道。

“我的玉蜂绝不会出错,我们快进去吧,免得那蛇妖又溜了。”茗玉催促道。

于是几人悄无声息的翻墙而入,只见那玉蜂还在前面飘飘忽忽,向着那庭院深处的一间正房里飞去。

那房内点着灯火,似是有人说话的声音。三人悄悄潜近,在窗户缝里往内瞧去。

只见那客栈老板娘憔悴的躺在床上,虽穿着如旧,但已是满面皱纹,白发斑驳,似乎一夜之间老了许多岁,她满脸怒容,凶光毕露的定着蜷缩在墙角的阿九祖孙两,正凶狠的训斥着。

“好啊,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当时不是本娘娘见你们一老一小孤苦无依好心收留你们,你们早就饿死了!现在倒好,帮着那几个臭道士对付我!害我被他们的雷法所伤,丧失三百年功力!”

那蛇妖怒不可遏的嘶嘶说道。

“娘娘,娘娘息怒!娘娘救命大恩,我们做牛做马也没法报答。我也是为娘娘好,娘娘清修多年,从不伤害好人,这次又怎能为了一个小孩犯禁。”

阿九跪在地上,楚楚可怜的向那蛇妖解释道。

“少给我来这套,你那狐媚子对我没有用!你才跟了我几日?就能知道本娘娘的修行法门了?本娘娘吃人吐骨时,只怕你爷爷还没出生呢!不过是近年受青丘辖制,不敢肆意妄为罢了。”

蛇妖暴怒不已,将东西摔了一地,气急败坏的指斥道:“好,你不是要报答我吗!是你害我丧失了三百年功力,就用你的小命来偿还吧!”

那蛇精说着,从床上暴跳而起,又现出那黑白相间的长蛇形态,血盆大口一张,直向那地上的阿九祖孙两扑去。

阿九两人直接吓呆了,竟跪坐在那一动不动,甚至都不会哭叫逃跑了。

葛水和祖狄忍不住了,拔剑便要往里冲去,茗玉却不急不慢的拦下两人。

“茗玉师姐,救人要紧啊!”葛水急的满头大汗的吼道。

“急什么,你看着吧。”茗玉胸有成竹的说道。

茗玉话音刚落。果然,只见那正气焰嚣张飞扑在半空的蛇妖突然身形一顿,如遭电击一般直接跌落在地,随着一阵抖颤,它那硕大的身形不断缩小,在地上痛苦的扭曲挣扎着。

葛水正奇怪呢,一看旁边的茗玉正掐指念诵不已。再一看,那蛇妖的后颈三寸处赫然沾着那只玉色的小蜂,只是身形已涨大了数倍不止。

原来如此!葛水不禁哑然一笑,看来还真是不可小觑了这茗玉的仙灵兽。

见那蛇妖已被降服,葛水等这才放心的推门而入。阿九和她爷爷显然已经被那蛇妖吓破了胆,还呆怔怔的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阿九姐姐,好了没事了,这蛇妖已经被我们降服了。”葛水忙微笑着安抚她道。

“哇!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要被她吃了……”阿九这才一嗓子哭了出来,泪水如同短线的珍珠一般滴在地上。

葛水看着阿九哭了,秀美的脸上如同梨花带雨,马上又心疼不已,他很想为她拭去眼泪,可是又不敢造次,心内矛盾重重,一时竟慌得手足无措,只得软言安抚不已。

“阿九姑娘,快别哭了,没事了,有我们在,这蛇妖伤害不了你们了。”祖狄也一脸心疼的样子,在一旁劝慰道。

阿九这才抬起朦胧的泪眼,尤带哀伤的望了几人一眼,见那蛇妖果然已经现出原形,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不过是一条两三尺长的银环蛇,这才又潸然一笑,对几人称谢不已。

“多谢几位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当为几位恩公立长生排位,日夜烧香跪拜。”阿九凄然一笑,登时百媚横生,认真的说道。

“阿九姑娘,快别多礼!”

葛水和祖狄异口同声的说道,两人目瞪口呆,几乎不曾被她这凄然一笑勾去魂去,忙将她扶了起来。

“我这就将这蛇妖斩杀,让它再也不得威胁到你。”祖狄严肃的说着,提剑便要往那地上的长蛇斩去。

那长蛇浑身一战,畏惧的瑟缩成一团。

“恩公,手下留情!”那阿九忙清丽一声娇嗔,掩口呼道:“这银环娘娘虽然做错了事,但毕竟救了我们祖孙一命,平日里也未曾见她无故伤生,想是这次一念之差,才生出吃人练功的念头,还请恩公放它一条生路。”

那阿九娇嗔嗔的说着,她的言语神态之间,天生一股娇媚婉娈,令人不自禁的心生怜惜,祖狄只觉内心都酥了,自然无不听从。

第二一三章 青丘地界

祖狄本欲杀了那蛇妖以绝后患,谁知深受蛇妖所害的阿九竟为这蛇妖求情,希望放它一条生路。祖狄对这善良的阿九姑娘本就颇有好感,自然满口答应。

“阿九姐姐说得对,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们这就放了它。”葛水也是一脸痴迷,豪气干云的说道。

阿九这才掩面一笑,一时愁容尽去,眼波盈盈,脸现红晕,更有一股摄人心魄的娇媚之态。

葛水和祖狄两人更是眼睛放光,一门心思都在这阿九身上了。

茗玉在一旁早就看不下去了,见两人骨头都酥了,只知道奉承这阿九姑娘,不由得瞪了几人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你们也太露骨了些,自古人妖不相容,正邪不两立,这蛇妖就算要放,也得尽废了它的修为,免得遗祸世间!”

茗玉说着,素手一挥,趴在蛇妖三寸处的玉蜂又是一吸,那蛇妖震颤一抖,似是被抽掉了所有的精力一般,软趴趴的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茗玉这才一个响指,那玉蜂飘飘忽忽的离了蛇妖径直撞向茗玉的眉心,化作一片荧光,隐了进去。茗玉一脸受用的样子,显然是吸收了这蛇妖的功力。

葛水不觉一脸艳羡,这茗玉的仙灵兽看来还真的挺好用的。

那阿九这才怜惜的捧起那地上已经奄奄一息的银环蛇,将它小心翼翼的捧到门外,柔声说道:“去吧,今后可不能再妄动杀心了。”

那蛇似是听懂了,微微向着阿九点了点头,这才慢腾腾的向夜色中爬去。

葛水和祖狄对着阿九的背影,感佩她的善良温柔,更是觉得满腔爱怜,不觉眼睛都直了。

“阿九姐姐放心,这蛇妖毕竟有灵性,阿九姐姐以德报怨,救它一命,相信它定能感佩于心,改邪归正的,这于它也是一种福分。”葛水喃喃说道。

茗玉看不下去了,跺脚娇嗔道:“你们快够了,不过是一条蛇妖,现在妖也除了,阿九也安然无恙,我们赶快去青丘抓到泥鳅精救乐正绫要紧!”

一语提醒了葛水,他忙往额头上一拍,恍然大悟的说道:“该死该死,差点忘了乐姐姐。”

只是他一转眼瞧到一旁楚楚可怜的阿九,心下又软了:“可是阿九姐姐,你们现在怎么办呢?”

“对啊,阿九姑娘,你们是从哪来的,怎么会在这蛇妖手下做苦力,可有亲戚投奔?”祖狄也关切问道。

“我们是青丘人士,去岁家乡灾变不断,我父母都去世了,我和爷爷没了生路,只得来这姑苏城里乞食为生,倒是这银环娘娘收留了我们祖孙两,在这悦朋客栈打杂存身。”

说起难过的往事,阿九眼眸低垂,又黯然神伤的滴下泪来。

葛水和祖狄两见她泪光晶莹如珠,愁眉不展,不觉又都心碎不已,恨不能分担她万分之一的忧愁。

“如此甚好……”葛水痴痴说着,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自己失言,忙又张口结舌的解释道:“啊,那个……我不是说阿九姐姐身世好,我是……我是说阿九姐姐既是青丘人,我们也是要去青丘捉妖的,阿九姐姐正好可以带我们前去!”

“恩,确实如此。”祖狄也附和道。

“青丘?你们要去青丘捉妖?!”谁知阿九听到葛水几人的打算后,一时竟吓得花容失色:“不行,你们不能去那边!”

“为什么?阿九姐姐,我们一个同伴被妖怪毒伤了,那妖怪逃去了青丘,我们必须去那抓到妖怪才能救她的命。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葛水着急的问道。

“青丘……青丘是妖异之地,我们家族原也是世家大族,自太康年间迁入青丘后,近年来族中灾异不断,妖孽频出,家中枉死者甚多,人丁渐减,终至无以为继,只留下我们祖孙两逃难而出。”

那阿九的爷爷原无甚存在感,听到问起往事,这才搭话道。

“是啊,青丘周边都是妖怪,有些更是穷凶极恶,如此伤心可怖之地,阿九再也不要回去了……”阿九粉泪连连,满脸惊惧的说道。

“也是,你们刚从这蛇妖手里解救出来,怎可让你们再去这妖异险恶之地。”葛水见阿九畏惧,忙心疼的说道。

“嗯,依我看,现在蛇妖已除,你就和你爷爷在这悦朋客栈安家,用心经营,当无生计之忧。”祖狄也郑重的说道。

“如此也好,那还烦请姑娘将那青丘的方位指给我们,我们自行寻访吧。”茗玉总觉得这阿九一身媚气,勾得祖狄和葛水两神魂失守的,巴不得她不去。

阿九这才敛聚愁容,幽幽说道:“那青丘实在是妖异险难之地,我劝各位不要前去才好……可是,你们又是为了救人,真是叫人为难……”

“我们必去不可,还请阿九姐姐不吝赐教。”葛水见她忧愁,心内也自是怅然若失。

“唉,我也劝不住你们,既如此,其实青丘也并不难寻。”阿九不无担忧的说道:

“往北出了姑苏城后,前行不过五六里,在一处路口有三株合生的大柳树,从那树下路口往西,见到太湖边一处山木葱茏、百兽潜伏的所在,便是青丘了。那里实在邪门得很,你们一定要多加小心……”

几人听后,欣喜不已,忙谢过阿九,又小心护送她两人回到客栈,这时天已放白,几人担心乐正绫的病势,也不多做耽搁,忙辞别阿九祖孙两,向北而去。

只是葛水不舍嫣然笑别的阿九,走不几步还不时回头望望,一副怅然若失的的样子。

茗玉见葛水如此依依不舍,自然又是一番讥讽不谈。

几人出得城来,匆忙赶路,虽天色未亮,但姑苏城北已有许多赶路的行旅,葛水见到他们装饰各异,大多包头带帽,有的还赶车驾马、挑担背囊,带有不少行李,极是反常。

细细观察,只见那些人的头巾帽檐下,果然很多都是一些怪异的面孔,有的毛发覆面、有的头生犄角,有的三眼六耳,不可一一名状……

“看来这些应该也是前去青丘贺寿的各路妖怪了,咱们小心点,别暴露了身份。”祖狄压低声音说道。

“松绿朱黄,皮相无常。”

茗玉小声念诵了一句化形咒,伸手一挥,立时也将三人幻化成一副妖怪的形状。

葛水见到茗玉和祖狄都是青面长羽的鸟妖形象,不由得咯咯而笑,一听自己声音不对,伸手一摸,原来自己也变成了一个鸟嘴青翼的小青鸟,连茗玉见到他的样子也不由得笑出声来。

“小心点,跟着他们即可。”祖狄提醒一声。

几人潜藏身形,跟在一队行色匆匆的妖怪身后,果听见他们窃窃私语的在说着些‘青丘’、‘三王子’、‘寿宴’之类的字眼,不由得竖直了耳朵,仔细听去。

“哎呀,猪老弟啊,你说你,数年没见,这身肉膘更加的敦厚了,看来你们沪州地界过得挺滋晕啊。”只听得一只拖着长尾的蜥蜴样妖怪对旁边一个肥硕獠牙的猪头样妖怪说道。

“嗨,还可以,近岁流民较多,偶尔还能打个牙祭。”那猪妖咂着嘴说道。

“嘘!小声点,三王子他老人家可不喜欢吃人!”那蜥蜴精忙提醒他道:“怎么样,这次拿了什么好东西来献礼啊?”

“也没啥,去岁下海,在东海里淘到一颗夜明珠,足有拳头那般大,打算孝敬给三王子殿下。你呢?这次有什么宝物让我们开眼?”那猪妖得意洋洋的说道。

“我就比较寒碜了,只带来一把旧扇子。”那蜥蜴精谦逊的说道。

“啥?你就送把破扇子?不至于吧,你‘碧玉蜥龙’家中宝贝可不少,竟舍不得拿一件讨三王子殿下欢心?”猪妖惊异的说道。

“你听他胡说,他这哪是破扇子,他那是‘混元扇’,是上次三界大战,从蓬莱仙宗抢来的宝物,有无上的法力,平时都舍不得给我们一观,这次为了给三王子殿下祝寿,这小子可是下了血本了。”

只听得旁边一个黑面大嘴的犬妖插嘴道。

“嘘,小声些,这里妖多嘴杂,你看后面几个青鸟精,面生得很,一直鬼鬼祟祟的跟着我们,说不定想打我们宝贝的主意。”那蜥蜴精谨慎的说道。

“嗯嗯,前面就到大柳树了,我们还是快赶路吧,别误了寿筵。”那犬妖也提醒道。

葛水等人忙抬头一看,果然见那前面的路口赫然耸立三株合抱粗的大柳树,枝繁叶茂,主干参天,远远望去甚是震撼。

那大柳树虽分为三株,上部的枝干却连生在一起,繁纷错落,如同一顶巨大的穹盖。

葛水三人正暗自惊讶之时,只见那一队妖怪已经绕着那三棵大柳树转了起来。

只听得他们口中念念有词:“添添消,昨夜雨淋淋,雨过长沙满洞庭……”如此重复几遍,才从西边两棵大柳树间的空隙钻了进去,霎时不见了身影。

“快跟上!”祖狄忙提醒一句,几人跟了上去。

“添添消,昨夜雨淋淋,雨过长沙满洞庭……”

几人学着那队妖怪的样子,一边念诵着口诀,一边绕着那巨树逆时针转了几圈,这才也从西边那两棵柳树之间钻了过去。

霎时间,只见烟雾缭绕,四处一片迷蒙,似乎天地也在悄无声息的变幻着。

往前走了几步,才终于烟消云散,赫然一方白石立在路边,上面写着‘青丘地界’四个纂体字。

只是四周的景色,似乎也与先前大异。

第二一四章 银色狐狸

葛水三人跟着那队妖怪,穿过那三棵参天的大柳树,终于来到了青丘地界。

只见山石皴峋,古树虬轧,且到处长满了衰黄的秋草,足有一人多高,看上去荒僻无比。

那几名妖怪已不见踪影,三人不辨方向,只得摸索着前行。

果然,这青丘的山林草野里鸟兽翔集,虎豹熊罴、豺狼虫蛇,应有尽有,唯独看不到什么人烟。

三人没走多远,迎面便是一坐大山,这山虽然不是很高,但是林深草密,倒也有些钟灵毓秀之气。

这肯定就是青丘了,只是此时满山红叶,黄草凄迷,唯独青色很少。

按理说这已经到了狐族的老家,应该能碰到不少狐妖才对,可奇怪的是,一路上葛水等却连一只狐狸都没见到。

几人在山中一阵转悠之后,才终于又在一处山坳上见到了那几只猪、犬妖怪,他们正沿着一条隐蔽的山道向上前行,似乎同行的又多了几个先前没见到的妖怪,影影绰绰的正一路有说有笑。

祖狄忙招呼葛水两跟上,但几人又怕露出破绽,只得远远地跟在那队妖怪后面。

葛水等没走出几步,只听得丛林间淅淅索索,似有无数的野兽潜藏其中。几人并不以为意,继续向前走去。

葛水却隐隐约约的听到似乎有一阵阵轻微的嘤嘤声,好像是有谁在小声的抽泣。

“你们听到了吗,这林子里好像有谁在哭,听这声音,好像是个小女孩呢!”葛水停下脚步,向祖狄和茗玉说道。

“胡说,这深山老林的哪来的小女孩哭声,赶紧走吧。”祖狄催促道。

“我好像也听到了,还真是有人在哭。可是在这个地方,应该不是什么善类吧……”茗玉也谨慎的说道。

“可是,这声音听上去就是很伤心啊。”葛水皱着眉,不忍的说道。

“这里是青丘,哪会有人,八成是个妖怪。抓到泥鳅精,给乐正绫治病要紧,我们还是别在这耽搁了。”祖狄不愿节外生枝。

“恩,我觉得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茗玉附和道。

“不管是人是妖,你们听,这声音哭的这么伤心,我们怎么能坐视不理!锄强扶弱,这不是我们茅山的本分吗?”葛水固执的说着,向那林子里走去。

“葛水!你别擅自行动啊!”祖狄两规劝了一句,见葛水不听,只得也跟了过去。

葛水仔细的聆听着,那嘤嘤声忽大忽小,起初像是小女孩的哭声,但细细一听,又像是什么动物的呻吟。

葛水只觉这声音听起来让人揪心,也顾不了那么多,拨开草丛便往那声源处寻去。

终于,葛水发现那声音竟是来自一棵小树后面,那树不及一人粗,藏在后面的肯定不是人了。

嘤嘤嘤,那声音还是在微弱的传来,似乎发声者生命十分的衰微。

“葛水,这肯定是妖怪吸引我们前来的诡计,本来我们也不惧它,但现在在青丘地界,过早暴露只怕会招致麻烦,我们还是赶紧走吧。”祖狄又制止道。

“祖师兄,你现在怎么畏畏缩缩起来了,难道这青丘狐族的妖名,吓着你了不成。”葛水执拗的说着,拨开了那树下一人多高的茅草。

“呀,这是啥!”葛水终于发现了那发出叫声的东西,不由得一声惊呼。

祖狄两人也忙为过去一看。只见映入眼帘的竟是一个浑身银色的小动物,有着尖尖的耳朵和毛蓬蓬的大尾巴,正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听到有人过来,那小动物受惊的抬起了头。只见它尖尖的嘴巴,娇小的脸庞,更是有一双繁星一般晶亮的眼睛。

只是此时它的眼睛里含满了泪水,让人不由得揪心万分。

“这是什么,也太可爱了吧!”葛水不由得爱怜地说道。

“笨小子,连狐狸都不认识。”茗玉嗤笑道,她望着这可爱的小狐狸,眼睛里也满是爱怜:“呀,这小狐狸受伤了!”

原来这小狐狸的一只前爪正卡在一个捕兽夹上,已经有点血肉模糊了。

“真可怜,也不知被困在这里几天了。”葛水见那小狐狸眼泪汪汪的望着自己,心疼的说道。

“这里是青丘,是狐族的地盘,又无人烟,怎么会有捕兽夹呢,真是奇怪。”祖狄虽也觉得这银色的小狐狸很是可爱,但是又怕是妖怪的诡计。

“也是,这万一要是个狐妖……”茗玉也有点动摇了。

“管它是不是狐妖,你们看它这么可怜,我们怎么能见死不救。”葛水说着,忙掰开那铁夹子,将小狐狸的前爪小心翼翼的拿了出来。

只见那狐狸的前足上被扎出了一排醒目的口子,已经被血痂糊住了。那小狐狸虽然疼得直发抖,但还是泪眼汪汪的望着葛水,眼睛里满是感激。

葛水心疼不已,忙从旁边找来一些草药,嚼碎了敷在那小狐狸的伤口上,又撕下一截布条细细包扎了。

“我可以带着它吗?”葛水见这小狐狸已经受伤,不忍心抛下它,向祖狄等问道。

“不行,葛水,你难道不知道我们此行的是去干嘛吗?”祖狄赶忙制止道:“狐狸都是极有灵性的动物,还好它受伤不重,应该没有大问题的。”

葛水也知道此行保不定危机重重,带着这只小狐狸,肯定也只会给它带来危险,故而只得恋恋不舍的将那小狐狸抱至一旁放在地上。

“小狐狸,走吧,下次可要小心保护自己。”葛水拍了拍那小狐狸的头,温柔的说道。

那小狐狸似乎听懂了葛水的话,眯着眼轻轻的点了点头,这才一瘸一拐的向着那树林深处走去。

“耽搁这半天,那队妖怪也不见了,这下可好了。”祖狄望了望荒僻的山林,皱眉说道。

“无妨,这山也不大,想来也不远了。”茗玉安慰他道。

于是,几人又回到先前的山路上,向上爬行不久,果然见到一处楼宇耸立的庭院,赫然显现在那林木之中。

几人心下大喜,忙加紧几步走近那庭院大门。

只见观院巍峨,伴着溪涧苍松,周遭藤萝薜荔,香草丛生,鸟雀仙鹤飘飞上下,麋鹿神龟悠游左右,若不说是个妖精洞府,说是仙人隐居的地方,怕也不过如此。

再看那黑漆大门上,赫然题着一副对子“静隐深山无俗虑,幽居仙洞乐天真”,再抬头一看,匾额上写的却是“丹台宫”。

第二一五章 丹台寿筵

几人见那‘丹台宫’精致高雅,环境清幽,不禁颇为惊叹,没想到这妖怪中也有如此超凡脱俗的人物。

“这狐妖的宫苑倒也有些气象,楹联也不俗,想来是个翻过筋斗的,怕不好对付,大家小心些。”祖狄嘱咐了一句,才带头向那宫苑走去。

几人走近大门,早有一名山猫脸的门房迎了过来。

“来者何方大圣,可有拜帖?”那山猫脸虽言辞恭敬,但语调神态中却颇有些睥睨,显然是看出来葛水这几个‘青鸟精’无甚来头。

“这位差爷,小妖几个是妙峰山白水洞的散修,特来叩拜三王子殿下。”祖狄忙将拜帖恭敬递上。

那山猫脸接过名帖,随意翻了翻,丢到一旁。

“三王子殿下日理万机,哪有功夫接待你们这些无名小妖。此次万圣宴前来参贺之妖甚多,你们凭什么让本院放你们进去。”那山猫脸打着哈欠,散漫的说道。

“差爷,我们是仰慕三王子殿下风采,特意来求庇佑的,头次拜帖,哪敢不懂礼数,我们可是带了诚心来的。”祖狄忙取下背上的包袱,解开一道小缝,里面立时射出一道晶莹耀眼的霞光。

“我们虽然不懂礼数,但是也不敢唐突,这是我们偶然得来的一件紫金孔雀裘,特意要敬献给三王子殿下的。”祖狄微一展露,忙又小心翼翼的将那包袱包好。

“算你还有心,只是辛苦我们这些当差的跑腿。”那山猫脸抻了个懒腰,怠慢的说着,并没有区通报的意思。

“我们也知道差爷劳乏,也给差爷备了点意思,还请差爷笑纳。”祖狄示意一下,茗玉忙从腰间抽出一截碧亮剔透的玉竹杖,捧到那山猫脸跟前。

那山猫脸这才饶有兴致的接过玉杖,又拿在眼前仔细端详一番,这才心满意足的揣在怀中,眯着眼笑嘻嘻的说道:“几位贵客,请随我来吧。”

祖狄和茗玉会心一望,葛水更是没忍住噗的一声笑出了声,没想到茗玉随便使的障眼法,用一截烂木头竟骗的这山猫脸前倨后恭。

茗玉怕葛水露馅,忙盯了他一眼,葛水只得强忍着笑,跟着祖狄几人赶紧从偏门进入了那青丘的‘丹台宫’。

刚一进门,葛水不禁惊愕的瞪大了双眼。

只见这诺大的庭院里,里里外外竟站满了各色的妖怪,不仅先前的猪、犬和蜥蜴精悉数在内,还有许多其他奇形怪状、身态各异的妖怪。

那山猫脸把祖狄三人带到外院靠门的一排长桌区,让他们将寿礼先献上去。

负责登记寿礼的是长有六只手臂的蜘蛛精,只见它握有六枝各色毛笔,六手齐发,刷刷刷刷在登记册上奋笔疾书。

“为什么登记个礼品还费这么多功夫啊。”葛水看呆了,小声嘀咕道。

“你懂什么,礼品这么多,当然要按珍贵程度分品次造册登记了。依我看,你们这紫金孔雀裘勉强可以算个中上二品吧。”那蜘蛛精抬起头,鄙夷的解释了一句,接过祖狄递上的紫金裘,果然在第二个红色的册子里登记了一条。

“好了,已登记完了,你们自己方便去吧。”山猫脸嘱咐了一句,便要离去。

“还请差爷带我们拜会一下三王子殿下。”祖狄忙讨好的说道。

“就凭你们几个没头没脸的小妖,也想见三王子殿下?你们是来搞笑的吗?”那山猫脸不禁嗤笑一声,劈头盖脸的说道:

“告诉你们几个乡巴佬吧,你们也就能在丹台宫的三门外的外院转转,能进内院私宴的,那都是有身份的大妖,能觐见三王子他老人家金面的,那更须得是和三王子交好的大圣级角色,这样的人物,三界内掰着手指头都数的出来!”

“哈哈哈哈……”围观的众妖听到祖狄的话,也纷纷大笑起他们没见识起来。

“唐突了。”祖狄不便发作,只得窘迫的说道。

“好了,念你们头次来,又颇懂孝敬,本院也不计较。你们该吃吃该喝喝,结交几个朋友。本院要去门口候着了,还有几个贵客没有露面呢。”那山猫脸轻飘飘的说着,踱着猫步走了。

祖狄几个无法,只得在这外院里转悠起来。

只见这‘丹台宫’的外院进深颇大,都快赶上茅山一重天的礼真观广场了,且厢廊亭阁、花圃古树、假山池石点缀其中,营造得分外有章法,其华贵精巧程度,竟比之茅山外门的宫观也不遑多让。

此时,在‘丹台宫’这外门的场院里摆了有上百桌的流水席,各色山珍美味、酒水小吃应有尽有,数不清的妖精灵怪穿梭其中,有的高谈阔论,有的觥筹交错,好一派花天酒地的景色。

那些妖怪中虽然不乏凶神恶煞、面目狰狞的,但在这里倒也各个和颜悦色,只是称兄道弟、喝酒谈天。

葛水见到那许多好吃的,一时眼花缭乱,也经不住伸手拿起大快朵颐来。那些妖怪见他长得俊美,也有嬉笑着许多拉他同饮的。

一个肚大腰圆的蛤蟆镜,还非说和葛水一见如故,要拉着他结拜兄弟,幸得茗玉忙一把将葛水拉了回来。

“葛水,你小心些,这些可都是些吃人害命的妖怪。还有这些酒宴,谁知道能不能吃,你就这么贪嘴!”茗玉小声责备道。

“我觉得这些妖怪蛮和善的啊,还有这些吃的,和茅山的没什么区别啊,甚至味道还要好些呢!我都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葛水砸了咂嘴,笑嘻嘻的说道。

“好了,别光顾着吃,你难道忘了我们是来干嘛的?这里妖多嘴杂,内院又进不去,可怎么找得到那泥鳅精呢。”祖狄皱着眉,为难的说道。

“无妨,想那泥鳅精也不是什么大角色,肯定也只能在外院吃席,咱们分头行动,定能找到他。”茗玉自信的说道。

葛水巴不得这一声,三人于是分头行动。这来拜寿的妖怪,来自四面八方,也有老早相识的,更多的也是首次见面,所以也没人对葛水他们这几个生面孔起疑。

反倒是葛水几个仪表堂堂,举止不俗,那些妖怪都揣测他们有些修行,故而都乐于与他们结交攀谈。

不多会功夫,葛水又被一个头戴方巾、书生打扮的螳螂精拉住了,两人称兄道弟,又大吃大喝起来。

只是葛水到底没忘了给乐正绫治病要紧,眼睛一直在众多妖怪中逡巡,希望能找到那个滑头的泥鳅精。

忽然,他眼睛一亮,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妖怪,忙抛下那‘卿弟、卿弟’叫个不停的螳螂精,朝角落里一个的不显眼的妖怪奔去。

只见那妖怪一袭白羽,身形寥落,正独自一人在那畏畏缩缩的自斟自饮。

“好啊,这妖怪,竟敢骗我们!”葛水恼怒的想道,又怕惊动了那妖怪,不由得小心翼翼的加快了脚步。

第二一六章 青年儒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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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你这白鹭精,胆敢骗爷爷,还说你不知道青丘所在!”

葛水一把抓住那正埋头喝酒的白鹭精,叱问道。

“这……这位仁兄,你这……你这是何故?我们……我们素不相识啊。”那白鹭精见葛水气势汹汹的冲上来抓住自己,疑惧不定的问道。

原来葛水此时已经化作青鸟妖的模样,那白鹭精自然认不出来。

“你不认得爷爷,爷爷可认得你!上次在那泥鳅精的洞府,我们不计前嫌,救了你一命,没想到你既然敢骗我们!”葛水揪住那白鹭精的羽毛,气愤的说道。

“你……你是那茅山的……”那白鹭精吓得眼睛大睁。

“没错,你是和那泥鳅精一起来的吧,快说,他在哪里!”葛水有点激动的质问道。

“那个……他嘛,他在……”那白鹭精眼珠滴溜溜的转着。

忽然,只见它揪嘴一喷,竟吐出一阵酒雾,葛水一惊,忙用手遮挡。乘着这机会,那白鹭精将羽翅一抽,挣脱了出去。

葛水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撒腿就追去。

那白鹭精慌不择路,自然死命一般逃窜着,在这宴席上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葛水,怎么了?”祖狄和茗玉看到这边的骚动,葛水似乎在追一个什么妖怪,忙关切问道。

“祖师兄、茗玉师姐,快!我看到那个白鹭精了!他在,那个泥鳅精肯定也在!”葛水忙焦急的说道。

祖狄和茗玉一看,果见前面有个白色的身影极速而逃。

两人心下一激灵,忙也追了过去。只是这万寿宴上实在妖多嘈杂,祖狄等又不便暴露身份,加之那白鹭精慌不择路,几人一时间竟抓他不住。

但好不容易有了线索,几人自不会放过,只得在后面穷追不舍。

眼见那白鹭精撞翻了几桌酒宴,惹得一众妖怪直骂娘,又跳过几丛花树,竟来到一穿廊前。

那白鹭精盯着穿廊前的一座垂花门,犹豫了一下,可见葛水几人已经越追越近,只得一咬牙,冲了进去。

葛水几人自然也是紧追着那白鹭精鱼贯而入。

只见穿过垂花门后,又是一处院落。花木更加温润,房舍亭台也更加的雅致。

几人心下明白,这白鹭精慌不择路,应该是来到内院了。

只见这丹台宫的内院是分成一个一个的小厢房,也都摆着精致的酒宴。只是这里的妖怪都斯斯文文坐在那里吟咏行令,举止有度,不似外边那般乱哄哄的滥饮。

见到有人突然闯进来,几个正在吃酒的妖怪忙出门查看。

“怎么回事?你们是哪来的,怎么在这内院里放肆?谁把你们放进来的,老罗呢?这是怎么搞的?”只见一个长身玉面、儒生样打扮的青年站了出来,冷峻的问道。

这人剑眉星目,薄唇直鼻,嘴角上挑,一副睥睨桀骜的样子,只是浑身上下并无一点妖精的特征。

“救命!公子救命!他们要杀我!”那白鹭精仿佛见到救星一般,当即屁股尿流的奔了过去。

那青年儒士微微一皱眉,伸手虚空一抓,那白鹭精的身子竟如同弹珠一般飞射而出,直接被那儒士抓在手下。

“本公子面前,也这么不懂礼数。我看你是自己找死,在这丹台宫,谁敢无故杀人?”那儒士黑着脸,冷漠的问道。

“公子饶命!小妖不是无故惊了您的大驾……”那白鹭精吓得浑身战栗,哀凄的说道:

“实在是这伙恶徒,欺人太甚,他们……他们根本就不是妖族,他们是道士,他们来这是要行凶的!”

“竟有此事?”那儒士将白鹭精摔在一旁,转过眼,目光如剑的盯着祖狄几个说道:“你们果真是道士?好啊,我们青丘一向低调,竟让你们欺上门来了,三叔今日圣诞,你们也敢来放肆。”

“我们无意与青丘为敌,此行只是为了抓两个妖精,还请行个方便。”祖狄见事已暴露,也不再掩饰,恢复身形,笃定的说道。

茗玉和葛水见状,也抹去鸟妖伪装,又恢复了修士模样。

几人一现身,立时引起周遭众妖的一阵骚动,原本在各个厢房里悠游宴饮的众妖,纷纷拿上兵器,来到院内。

“呵呵,好啊,你们这些臭道士,我们越忍让,你们越发的嚣张跋扈了,索性都杀到门上来了,想是欺我青丘族中无人!”

那儒士样妖怪说着,将手一抖,手中赫然多了一把利齿密布的铁质扇子。

祖狄知道此时这院中妖怪林立,又有诸多大妖,自己三人只怕不是对手,但此时又无他法,只得长剑一抖,身形一动,率先一招崩剑式,以奔雷之势直取那儒士样妖怪而去。

先发制人,在这敌众我寡的情况下,这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了。

只是那儒士样妖精似乎并不以为意,依旧眯着眼睛、挑着嘴角,甚至连手中的铁扇都未动一下。

只是那般长身玉立的站在那里,可是无形中却似乎有一股不可凌犯的气场。

葛水只见祖狄如流星疾矢一般射向那一动不动的儒士样妖怪,凌冽的剑气锐不可当,似乎一击必中。

而此时的祖狄,心中却惊骇不已,甚至渗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他发现那儒士样妖怪的眼神早已如一柄利剑一般锁住了自己。

祖狄甚至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剑招底下的破绽在这“儒士”目光下已经一览无余,似乎只要自己一攻上去,就是把自己的死门给对方攻击一般,必死无疑。

祖狄心下大骇,忙又身形一顿,在半空变换了一招‘云剑式’。可他剑招刚换,立马又觉得那‘儒士’的目光洞彻知微,已明辨秋毫的看清了自己后续的招式走向。

祖狄大惊不已,不禁连寒毛都竖立起来。这种被看穿一切的感觉,就如同身陷泥沼不得动弹一般,太令人恐怖了。

祖狄只得又急切的变换剑招,使出一招‘抹剑式’,可结果还是一样,那‘儒士’的目光如影随形,甚至在他变招之前,就已经将破解之道,一一封住了。

但见祖狄在半空,‘架剑式’、‘截剑式’、‘抱剑式’、‘斩剑式’……剑招变换不断。

围观的葛水等看起来,只见银光飞舞、剑风阵阵、气冲于天,祖狄似乎在与一个看不见的敌人奋命厮杀一般,而且战况焦灼,难分难解。

这祖狄难道突然失心疯了吗?怎么自己跟自己打起来了!葛水疑惑不已,刚想上去叫住祖狄。

突然,却只见祖狄连连后退几步,踉跄着身子站定下来。已是满头大汗,脚步虚浮。

“祖师兄!”茗玉和葛水担忧的大叫一声,刚想上前去问他是什么情况。

祖狄却是将手一档,示意两人不要轻举妄动。

紧接着,只见祖狄竟将那长剑往自己指上一抹,将几颗血珠滴在那青森森的蟠龙剑上。

霎时,只见剑光一闪,那长剑上的蟠龙纹如同活过来了一般,舞动不已。

祖狄将剑一挥,一瞬间,剑气暴涨而上。一股无名的威势从那蟠龙剑激荡而开,似乎将他周身也笼罩其中。祖狄和那长剑几乎融为了一体,无匹的剑意冲天彻地,直破九霄!

“呵呵,要动真格了吗。”那儒士却依旧是眯眼而笑,只是这次他的手终于微微动了一下。

只见他铁扇一扫,葛水只觉时空似乎一裂,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已经被他那黑色的扇面带走了一般,只剩一片虚空死寂之感。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六朝平妖录》,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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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七章 八尾妖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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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丘丹台宫内院,此时风起云涌,剑气激荡。

祖狄整个人如一柄通天彻地的神剑,傲然而立,气冲斗牛。而另一边的五尾狐妖,不怒自威,眼神睥睨桀骜,五只尾巴翻飞不已,铁扇底下徒留一股凶煞死寂之气。

两人相互僵持着,招式未出,却已经现出无匹的杀威,气氛压抑而绝望,让围观者不觉心内一凛,神情紧张到了万分。

好在这种压抑绝望之感并没有持续多久,两人几乎是同时一跃,腾空而出,在庭院的半空轰然激撞。

葛水看得清楚,祖狄虽然依旧只是一招简单的‘崩剑式’,当空而劈,但是无匹的剑气却不可同日而语,直有崩山裂地之势,而那五尾狐妖似乎也只是简单的架扇一挡。

两人撞击出的气场却如同滔天海啸一般,轰隆一声后,气流激荡,赫赫烈烈,直冲得四周的房舍树木东倒西歪、摇晃不已。

围观的众妖和葛水几人只觉疾风击面,周身的衣服被吹得赫赫啦啦,如置身狂风暴雨一般。

半空激撞的两人,此时具是一声闷哼,各自后退数步才稳住身形。葛水看到祖狄脸上一片通红,汗水岑岑而下,显然气血难平。

而那五尾狐妖脸色却是一片煞白,他甫一定神,却并没有停歇下来,而是再次拔地而起,五尾翻滚,铁扇又一次破空而出。

祖狄也没有多加思索,长剑一抖,使出一招针锋相对的‘点剑式’。

风声呼啸,两人此次激起的气压,似乎比上一招还要激烈。

眼看两人一剑一扇要再次激撞,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可就在祖狄和那五尾狐妖相距不过一尺,剑扇甚至已经就要碰到一块时,两人的身子却诡异的停在半空不动了。

不仅是围观的众人,甚至连祖狄和那狐妖也是疑惑不已,两人显然憋足了劲,都想一击必杀,可笑的是此时却是一寸也前进不得。

气氛诡异到了极点,甚至有些尴尬。

“两位都先冷静一下,闹出这么大动静,连我们的清谈都没法继续了,老夫一年才过一次母难日,这寿筵要都被你们砸翻了,该是多么扫兴。”

只听得一声中和清朗的男子声音自后院正房内传出,这声音不喜不怒,似乎不带一丝感情。

众人忙回头一看,只见一位头戴庄子巾,身穿鹤髦的男子眯着眼气定神闲的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眉清目朗,玉面长须,飘飘然有神仙之概。

最引人瞩目的是,这人手中拿着一柄精美的玉柄白毛麈尾,正漫不经心的指着半空的祖狄二人。

他身后还跟着一些锦衣丽服的妖怪,也个个是形貌不俗,气态高雅。

“三王子殿下!”已经有一些围观的妖怪认清了来者,纷纷拜伏在地。

这就是狐族三王子吗?怎么看上去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三四十岁的大叔呢。而且,这人身后连一条尾巴也未显现,真的是执掌青丘狐族的妖王吗?

葛水心下也是好奇不已。

众人还未及反应,只见那三王子手中麈尾轻轻一挥。顿时,僵持在半空的祖狄二人,如同被一股无形的气流一推,各自飞快的后退而去,几乎毫无抵抗之力。

葛水这才大惊,原来刚才祖狄和那五尾狐妖停在半空,并不是两人在角力,而是被此人化解了。没想到他们各自拼尽全力,气吞风雷的一击,被远处的三王子麈尾轻轻一指便化解于无形,这狐妖的实力该是多么惊世骇俗。

且在那一瞬间,葛水似乎看到那三王子背后有一大簇狐尾一闪,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三叔,侄儿该死,办事不利,让这几个小贼惊了三叔的大驾。”那五尾狐妖还未稳住身形,便单膝而跪,惶恐的说道。

祖狄落地后后退数丈才定住身子,他虽已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但还未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只觉气血翻腾,心内突突而跳,对这三王子深不可测的实力震撼不已,退避在一旁不敢轻举妄动。

“烨儿,起来吧,不得唐突,这几位是茅山的高道。”那三王子疏朗而笑,却是对着祖狄几人淡淡的说道:

“只是老夫不解,我青丘和茅山早已素无来往,井水不犯河水,几位为何要来我的寿筵上杀人。”

“三王子,非是我们唐突,只因为丹徒江黄泥湾的泥鳅精‘土龙’在当地为非作歹,伤人害命,还毒伤了我们的同伴,我们是来这擒拿于他的。”祖狄只得上前一施礼,解释道。

“竟有此事?”那三王子依旧是眯着眼,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老夫近年来疏于俗事,下面的人管教不力,也是有的。但是……”

三王子话锋一转:“这方圆数千里具是我们青丘管辖,你们非请自来,还在老夫的寿筵上发难,似乎也非为客之道吧。”

“此番是我们冒昧了,只是事出有因,救人心急,还请三王子见谅。”祖狄不卑不亢的说道。

“救人心急?你们无凭无据竟敢擅自上门拿人。”那五尾狐妖气焰嚣张的嚷道:“若是哪天我们也救人心急,攻上你们茅山天枢峰,也是理所应当咯?”

“你!”祖狄本就不擅斗嘴,不免有些气急。

“祖师兄,这些祸世妖魔,和他们有什么好解释的,难道我们堂堂茅山,还怕了他们妖族不成!”茗玉是个暴脾气,见祖狄有些受制于人,生气的说道。

“对!我们证道之人,何惧生死!老狐狸,你难道还敢杀了我们不成?看我们茅山不烧了你的狐狸窝!”葛水也豪气干云的激那三王子道。

“好啊,既然如此,那索性就杀了你们灭口吧。”那三王子依旧眯着眼,面不改色的说道。

可是,葛水却感觉到,这三王子浑身的气压瞬时一变,身后赫然又出现了一大簇尾巴,葛水好奇一数,竟有八只之多。

八尾狐妖!

葛水心里一毛,这死老头,还真动了杀心啊!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

听了三王子的话,祖狄和茗玉也瞬间脸色死灰,明知道肯定不是这三王子的对手,可是也不能坐以待毙,只得拔出长剑应对。

“瞅准机会就跑,回茅山找人报仇。”茗玉怕祖狄一人不敌,小声在葛水耳边嘱咐一句后,并肩站在祖狄身边。

周围的众妖,听说三王子要对付这几个茅山人,虽纷纷露出喜色,但是却不约而同的向后退去。

而那三王子却依旧不怒不愠,一手气定神闲的拿着麈尾,一手掌心向下虚空一抓。

葛水只觉他掌下似乎出现一团黑色,仿佛将天地撕开了一个口子,强大的威压瞬间袭来,仿佛这周遭的万物一切都要被他掌下的黑暗吞噬。

葛水也很想站过去,和祖狄、茗玉站在一起,共同战斗,可那天差地别般的强大威压,又逼得他迈不开腿来。

“噬魂掌!”

随着那掌下的黑暗越来越重,已有一些眼尖的妖怪认出了这三王子的招数,颤声说道。

听得此声,围观的众妖更是吓得胆颤心惊,有一些胆小的急忙连滚带爬的往院外逃窜。

葛水虽没听过这噬魂掌的威名,但是周遭众妖的反应和那三王子掌下的凶煞死寂之气都让他清醒的知道,要是被这一掌击中,只怕是十个葛水也都得嗝屁。

自己去了也只是送死,说不定还的连累两人,还是听茗玉的吧,要是能逃出去,陆掌门定不会坐视不理

葛水这么想着,瞅准机会,忙将身一翻,往旁边一个一人多高的大铜缸背后避去。这大铜缸应该是用来蓄水避火的,看上去非常结实,应该多少能抵挡一阵。

就在葛水动作的同时,那三王子也出掌了。

只见他带着黑气的右掌一推,却是又轻又慢,虚弱无力,仿佛是在和人伸手打招呼一般,又好似是一个长辈要轻轻的拍拍面前的祖狄。

但是他的手掌刚一推动,在其前面的祖狄和茗玉已如同置身风暴中心一般,只见他们周身衣物飞扬,发髻已散,脸上的五官也如同被飓风吹过一般开始扭曲。

两人虽勉力持剑,支撑着身子,可是却连上前一步也不能,似乎随时都要被这掌风刮飞出去。

而那三王子的送掌却越来越快,掌前的黑暗也愈加浓烈,他这一掌如同海潮,起始细微,越往后去却越是滔天骇浪。

眼看那三王子的噬魂掌就要落在祖狄两人身上,葛水不忍细看,已经闭上了眼睛,却听得一声轻柔悦耳的娇呼声从后院传来。

“三哥,掌下留人。”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六朝平妖录》,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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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八章 又遇阿九

“三哥,掌下留人。”

这声音是如此的轻柔清丽,如同花林中的一阵莺语,又好似一股清流拂过众人的心头,令原本已经紧张到极点的众人如浴春风,精神立时一振。

葛水只觉这声音悦耳万分,似乎还有些熟悉,忙从藏身处探头睁眼寻去。

只见一道红色的身影一闪而过,冲着呆在原地眼看就要被三王子的噬魂掌击中的祖狄和茗玉二人飞了过去。

红光一拂,霎时便将那已与祖狄等近在咫尺的黑气一扫而光。

令人绝望的威压终于消失,祖狄两人气喘吁吁、脸色虚白,几乎不曾跌倒在地。

而那红色的影子这才定下身来,站在一旁和煦一笑。

却只见是一位极俊美儒雅的男子,头戴子午冠,翩翩有名士之风。

只是他也是一双眯眯眼,身后七尾飘飘,让人一眼就能猜出这肯定也是和那三王子同出一脉的青丘狐族。

怎么回事?难道刚才这轻柔清丽的女子之声,竟是由这俊美的男子发出来的吗?

葛水大吃一惊。

“七弟、九妹,你们也太胡闹了,若不是我及时收手,误伤了可怎么好。”那三王子淡然一笑,慈爱的说道。

七弟、九妹?这来的明明不是一个人吗?

葛水还在疑惑间,却只听得那黄莺般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哈哈,三哥你未免也太小看七哥的‘春风化雨’了。”

这声音如银铃一般清脆动听,却并不是由那俊美的七尾发出来的。

“不过七哥能这么轻松得手,我看三哥你也就虚张声势,吓唬吓唬这几个小道士。”那清丽的声音咯咯笑着,这才从正房的隔扇后面盈盈走了出来。

“七王子、九公主!”

一些妖怪已经认清了来者,惊得合不拢嘴,纷纷恭敬的下拜道。

葛水这时才看清那声音的主人,只见她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一头银发,头顶还长着两只尖尖的银色耳朵,看上去分外可亲。

更难的是她眼如秋水,容貌极美,似乎有摄人心魄的能力。

葛水盯着这一张绝美的脸庞,不觉有点魂不守舍,隐约觉得这脸似乎在哪见过。

那女孩似乎也发现了葛水炽热的目光,忙掩嘴对着他咯吱一笑,顿时如娇花照水、百媚横生。

“阿九,我就知道又是你的鬼主意!”那三王子也对着这狐族女孩温厚一笑,宠溺的说道:“这几个道士着实可恶,竟然来我的寿筵杀人,未免太不把我青丘放在眼里了,给他们个教训有何不可?”

“三哥息怒,他们是我的救命恩人。虽行事莽撞些,还请三哥看在小妹的面子上,放他们一马吧。”女孩眼波盈盈,娇嗔的说道。

阿九,果然是她!葛水心内一凛,怪道这么熟悉,这女孩子的脸庞与那悦朋客栈的杂役阿九一模一样,只是这一头银发和狐狸耳朵,又极像那树林里救下的银色小狐狸。

葛水心内雀跃不已,没想到还能与这阿九重逢。他很想走上前去拉上阿九的手,但又忌惮这三王子的威严,不敢轻举妄动。

“呵呵,这几个小道不足挂齿,看在九妹的金面,放他们何妨。只是三哥好奇,依九妹的能力,怎会需要他人去搭救,这几人究竟有何本事,能入九妹的法眼呢?”

那三王子拉着女孩的手,宠溺的笑着,又饶有兴趣的看了一眼狼狈躲在一旁葛水,似乎有点明白了什么,嘲弄笑道:

“是不是因为这小子?品貌倒是不错,可惜是个孬种。”

葛水不由得一阵脸红,自己刚才的表现确实有点胆小了。

“三哥,我去岁不是按着咱们青丘的成年礼要求下山历练吗,落脚在那银环蛇的客栈里,按规定又不能使用法力,差点被那银环蛇吞下肚去,是葛水他们救了我。后来我又恢复狐狸形态试探了他一次,没想到他也毫无芥蒂的救下我一命。”

阿九脸色微红,娇羞的说着,那一股羞怯之态,更是分外动人,让葛水等心荡神迷不已。

“这么说,这几个道士,倒还算正派,我们青丘虽向来不问正邪,但既然他们有恩于九妹,那这次擅闯丹台之罪,我也就不追究了。”

“你们走吧!”那三王子对葛水等豪气的说了一句,满是宠溺的拉上阿九就欲往里屋而去:

“九妹,一年多不见,你回到青丘也不先来找三哥,你是故意要气我不是?你快陪三哥喝几杯,三哥还给你留了好东西呢!”

“阿九姐姐!你是阿九姐姐吧?还请你帮帮我们!”葛水怕他们走了,忙着急的大喊道。

阿九听后身子一顿,知葛水已经认出了自己,也不搭话,只忙娇嗔拉住三王子说道。“哎呀,三哥,人家有恩于我,你好歹主持一下公道啊!”

“好吧,好吧!”三王子满眼爱怜,只得笑呵呵的答应,转向那一旁恭敬侍立的五尾道:“怎么回事?”

“烨儿竟也不知,还是请这几位说一下吧。”那五尾恭敬回道。

祖狄只得一五一十将来龙去脉向他们解释了一遍。

三王子等听了后不置可否,似乎连脸色都未变化,只有那青年五尾威严的吩咐了一句。

“将那坏事的东西带上来!”

已有两个山猫脸将那白鹭精押了郭来,那白鹭精伏在地上瑟瑟发抖,正眼都不敢抬。

“晦气的东西,是你伙同泥鳅精在外面伤人吗?那孽畜躲在哪里?”五尾语气生硬的问道。

“小……小妖不敢……全是那土龙肆意妄为,是他一个人干的!小妖也是被他蒙骗了……小妖实在不知土龙躲到何方去了……求三王子殿下饶命啊……”

那白鹭精磕头如捣蒜,几下便将额头砸出了血印来。

那五尾熟视无睹,也不理会这白鹭精,转身恭敬汇报道:“三叔,那土龙并不在宴会上。”

“啊?胆敢跑了?那也没办法了……”那三王子无奈的说了一句,又拉上阿九道:“走,阿九,三哥的寿礼你看看喜欢什么,随便挑。”

“三哥!”阿九将手一甩,嘟着嘴不满的站到一旁。

“好吧好吧,九妹啊,真动情了?你这三百年道行白修了。”那三王子啧啧的摇着头,这才认真的转向葛水几人道:

“不知那土龙使的是什么毒?”

“就是那泥鳅精身上的毒刺,中后腹部肿大,水食难进,痛苦万分。我们随行的黄冠说是疝气!”葛水忙抢着答道。

“原来如此。”那三王子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句,转向阿九道:“那就让你六哥去走一趟吧。”

“太好了!六哥圣手回春,肯定没问题!我也要去!”阿九兴奋地蹦着说道。

“九妹你就别去了吧,这么久没回来,你那几个哥哥姐姐还没见到你呢!”三王子笑着说道。

“三哥,我去去就回!”阿九摇着三王子的手臂,撒娇说道。

“好好好,你去,你把老哥我头都晃晕了。”三王子无奈而又幸福的说道。

“太好了,我这就去叫六哥!”阿九眉开眼笑道。

“阿九姐姐!”葛水一心只在阿九身上,见她要走,忙上前傻笑着牵着阿九玉葱一般的手臂。

阿九妩媚一笑,也不多言,只是任他牵着,两人刚要离开,却只见原本晴空万里的天色突然一黑。

众妖纷纷抬头望去,只见天边一片浓重的乌云压将过来。

“他们怎么来了!”原本淡然自若的三王子竟难得一见的皱起了眉头,脸色阴沉,转过头小声的对阿九说道:“九妹,快带这几位茅山的客人去避一避!”

妖第二一九章 昆仑妖将

阿九抬头看了眼天色,脸上不免也闪过一抹担忧,拉上葛水温柔说道:“随我来吧。”

葛水一心都在阿九身上,自然无不听从。祖狄两见此时形势非比寻常,便也跟着葛水两避至一旁的阁楼内。

“阿九姐姐!真的是你啊,原来你竟是青丘狐族,早知道我们也不用费这么大功夫了!”葛水拉着阿九的手,喜滋滋的说道,眼光里满是掩饰不住的喜悦之色。

“嘘!”阿九盈盈一笑,对着葛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葛水见她面若春花绽放,忙听话的点了点头,几人关切的往外望去。

只见院中众妖皆瑟瑟不安,纷纷举头观察着天空,独有三王子坦然自若,不为所动。

他依旧手执麈尾,昂首而立,一股王霸之气油然而生。

“既是中土昆仑来的远客,神魂驾临寒舍,为何还不现身?”三王子淡然而笑,朗声向那云中说道。

他声音虽不大,但是却自有一股浩然穿透之力,直透云霄,甚至连那浓重的乌云,也不由得一阵翻腾。

须臾,果见一名青脸红眼的妖怪从云上探出头来,他身着狩衣,满头肉须,眼神里一股阴厉之色。

“吾乃昆仑傲因,知三王子今日圣诞,朋客满座,特来恭贺。不知三王子殿下是否欢迎。”那妖怪客套的说着,态度却颇为倨傲。

“远客前来,自然欢迎。只是不知道阁下不远万里而来,为何躲在云中,不肯移步寒舍,痛饮一叙。”三王子负手而立,慨然说道。

“不忙,吾此来东土,一来为三王子贺寿,二来嘛,还有个更重要的任务,要传令给你们青丘。”那傲因双眼上吊,满脸兴奋的说道。

“阿九姐姐,这傲因是何来历,怎么这么趾高气昂?难道连你们青丘,他也不放在眼里吗?”葛水在一旁看的疑惑,不解问道。

“妖界之事,我也不是很熟悉,听三哥的说辞,这来者应该是中土昆仑的妖族。昆仑诸妖凌驾天下妖族之上,只是上届妖王混天大圣陨落之后,昆仑式微,也失去对妖族的控制,我们青丘与他们不通来往已久,竟不知这次怎么突然找上门来了。”

阿九眉头微锁,柔声说道。

“混天大圣失踪已久,昆仑诸妖群龙无首,但这傲因如此跋扈,想来身份应该是昆仑的大妖将。”

葛水只觉她的声音柔柔酥酥,听起来让人舒畅不已,注意力不自觉的全在了她身上,倒觉得那云头的什么妖将、妖王无关紧要。

“该不会是那泥鳅精找来的吧?”葛水恼怒道。

“那土泥鳅哪有这么打的能耐,我们听他说啥。”阿九难得一脸认真的说道。

“传令青丘?上次三界大战后,我青丘与昆仑泾渭分明已久,庆吊不行,征命不应。你不过是一届妖将,今日不请自来,已失了礼数,又有何资格来传令青丘?”三王子淡淡说着,语气洒脱而又带点不屑。

“胡老三!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昆仑本就是妖界之王,你青丘怎敢不听号令?”那傲因气愤的叫嚣道:

“你休给我提三界大战,上次若不是你们青丘临阵倒戈,背叛妖族,我们又怎么会输得一败涂地!任由人族占我河山,驱我族类!这笔账我们还没算呢!”

“胡说!”三王子双目一凛,一股凌厉之色直冲云霄。

“我们青丘向来置身三界之外,只求独善其身,上次围攻四大仙宗,我们青丘本就不同意,是你们一意孤行,这才导致妖界大败凋零。当年混天大圣都不能拿我青丘怎样,凭你区区一个妖将,又能奈我何?!”

“好啊,胡斐,你不要以为混天大圣不在了,你们青丘就可以不尊王道了!”那傲因狠厉的说着,向底下众妖宣布道:

“告诉你们吧,虽然混天大圣已被封印,但现在天纲已紊,我们截断了昆仑仙源,祖妖泉重新活了过来,新的妖星已然临世,正如日行中天,届时妖王重生,定将带领我们妖界扫清人族,重掌天下!”

底下重要听到此话,顿时哄然一声,议论纷纷起来。

“啊?妖星重新临世了,岂非妖道昌盛之兆……”

“我妖族折辱受损、任人宰割已有千年之久,难道雪耻报仇的机会来了……”

……

“妖星之谶乃无稽之谈!”三王子将手中麈尾一挥,镇住场上众妖,高声驳斥道:“三界平衡乃天之大道,妄想挑战天纲者,只会自取灭亡!”

“呵呵,胡斐,你又何必自欺欺人,你们胡老四最擅五行之术,想来你们青丘也早就知道了消息!只是你们这些叛徒向茅山卑躬屈膝多年,不肯承认罢了!”

那傲因阴邪一笑,狂妄说道:

“就是你们狐族投靠了茅山又怎样?奴颜媚骨,摇尾乞怜,到头来老狐狸还不是饮恨而遁,现在你们龟缩在这青丘,丢净妖族的脸!若不知悔改,他日我妖族重新君临天下,定叫你们……”

“放肆!胆敢侮辱家父名讳!”

三王子目光如剑,厉喝一声,将手中麈尾一指,立时一道精光直指云霄。

只听得砰然一声,无匹的气浪横扫而过,重重黑云四散而遁,那傲因话还没说完,已消逝了踪影。

一时烟消云散,万里长空重现青天碧日。

葛水听三王子和那妖将争辩,什么三界、妖王、妖星,正听得一头雾水,不成想这三王子麈尾一指,就让那傲因神形寂灭,不禁看得目瞪口呆,骇然向一旁的阿九问道:

“怎……怎么回事,难道三王子将这妖将诛除了?”

“当然不是。”阿九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那被驱散的只是他的妖魂,真身还躲在昆仑呢。”

“那阿九姐姐,他们刚才说的什么租妖泉、妖星临世、三界大战之类的又是什么呢……”葛水满脑疑惑,追问道。

“这些我也不清楚,想来三哥应该知道,我们去问问他。”阿九脸色凝重,见那傲因妖魂已散,忙向阁楼下飞去。

葛水一脸关切,刚想跟着跳下去,却被祖狄拉住了。

“葛水,兹事体大,不要多问,先给乐正绫等治病要紧。”祖狄语气沉重的说道。

葛水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不禁懊悔不已。三人不再多言,忙也飞身一跃,跟着来到楼下。

只见这院内早已妖心惶惶,前来贺寿的众妖早已无心宴饮,有的早已逃遁无踪,有的匆匆告辞而去,有的还在议论不已,有的围着青丘几个首脑质询不停,有的难掩窃喜,有的忧心忡忡……

偌大的丹台宫早已乱成一锅粥,三王子等狐族虽不至自乱阵脚,但是也无法再镇住众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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