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氏佳人/栾氏佳人 - xp1024.com
《乱氏佳人/栾氏佳人》


1-10

纪氏映象

chapter 1

“哎哎,别闹,别闹,”纪明程闭着眼伸了个懒腰,轻轻踢了在被底不太规矩的栾漪一脚,“一会儿要上课去了,让我再睡会儿!”

“你睡你的,关我什么事?”栾漪也不肯吃亏,掀了被子喊一句,又爬回去。

纪明程只能转个身,把被子裹紧。“叫你别动了,没听到?”

可是又怎么闪得开躲得过栾漪?

三两下已经又钻进去。

“栾漪?!”纪明程将手探下去,摸到那只暖暖的,有着软软耳垂的耳朵,用了点儿劲,拎了一下,“叫你起——咝,神经啊,别咬……”

不咬?那要怎么样?吮吗?

栾漪松了口,枕在纪明程腿间吃吃地笑,捉住他手指咬了下,“打女人的男人不是男人!”

“谁打你了?”这女人简直是小狗托生的,啧,“那是爱抚。”

一边哄,一边钓鱼一样轻轻将人拖上来——让她窝在被子里实在太危险,没哪天早上不会被她榨的。真不知道一个女人要怎么生成才会欲念这么强。

栾漪任纪明程拖抱着,眼看就要成功被拉到被外时不知怎么扭一下,又粘到他怀里磨蹭,“那这是什么?”吸吮,舔咬。

纪明程简直恨不得拉住她头发在那光滑细洁的小脖子上绕一圈,缠住——然后拉紧。

很多人都羡慕纪明程,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使得栾漪这么一个美人儿跟着他有米吃饭,没米下面的,可这艳福只有他才清楚:有这么一个女人跟着,生不如死也不过如此。

有时他真的很想求栾漪放过他算了。半真半假地试探过几次,栾漪也不跟他装深情,勾勾唇角,马上背了旅行包就去买票。可是栾漪一走,闲不了两星期,纪明程又开始感觉痛不欲生。

确实是痛的。

她在他床上,他头痛;她不在他身边,他被欲火和妒火烧灼得双重疼痛。

栾漪这女人混账到从来没有打电话或是把电话放在身边的习惯,走到哪晃到哪都是半点儿消息也没有,担心也好想念也好她都完全不知道。即使天时地利人和全凑齐了终于在网上逮着她了,栾漪也只是对着摄像头吐吐舌眨眨眼,天真到无耻地说:“哎,手机忘充电。”

她的话纪明程压根儿就没信过:一个女孩子成天到处乱跑,总是手机没电,怎么混?要么,就是身边永远有人可以给她“借用”吧——那就不止是借手机而已了。栾漪有多喜欢ml他太清楚了!他都憋不下去了,她反倒能一直守身如玉?叫他信的话还不如杀了他比较快一点!

“诶~~喂喂我吧,漪漪饿了……”怀里的小狗又在蹭,腿还不老实,一直磨着他。

又来了。

他都不知道怎么一个外表看起来清纯到单纯的女孩怎么会肉麻又邪恶到这种地步。

chapter 2

“等等——把窗帘拉开了再走!”已经得到餍足的小女人猫科动物一样在被子里舒展着四肢,刚刚经历过情欲洗礼的面孔白里透红,粉盈盈的,像是碰一下捏一把就能渗得出水来。那一双眼,波光荡漾的,本来是大得有点儿孩子气的样子,也硬是给滋出一股润到骨子里的媚来。

纪明程想想这都是刚刚又被她给榨一次的结果,再想想今天要上的六节课,恨得牙痒痒的,扑过去掐住栾漪脖子。

“去把窗帘拉开,”栾漪隔着被子用膝盖顶顶纪明程的膝盖,也不挣扎,手一伸,勾下纪明程的脖子轻轻吻他的唇。吻两下就又习惯地开始用咬的,气得纪明程重重在她颈间捏了一下,“是不是人哪你?”

栾漪毫不悔改地笑,长腿绕出真空被,勾住纪明程的腰,“纪老师——你要迟到了。”

纪明程气结,掐她的脸,“也不怕走光。”

“你不还没开窗嘛——喏,把窗帘拉开了再走。”

“知道了知道了,”松开手,才发现她脖子居然真的有点儿红,本来玉白的肤色搭上那么一道浅绯,看起来乱可怜的,纪明程歉疚地低头轻轻吻了下,“睡会儿记得起来出去吃东西。”

“嗯嗯,”栾漪闭着眼睛答应着,却趁纪明程在枕边撑一下要起身时再重重勾一下——

“喔——”

“呜~~~~”肉垫显然比重新摔回床的人要倒霉得多。

“完全就是一猪!”纪明程对栾漪的心情已经不是“恨铁不成钢”能形容的了,再掐掐那张徒有其表的漂亮面孔,起身走到窗边“唰”地拉开窗帘——阳光满室。

原本躺在床上颐气指使的人遁得倒快,不等光照就已经整个儿龟缩进被子里去了。

“出来,出来!”纪明程不肯放过,将手伸进被子去掏人,非逼得她蜷成刺猬不可,“哎哎,你到底是属什么的?放开,放开,我要迟到了——哎~~真是讨厌死了,漪漪,你中午饭不要吃了!”一直说到“吃”字,才终于脱身,手上已经整整齐齐印上一小圈深到要见血的牙齿印,暗紫淤红。再看看悄悄露出被外的那一双狡黠的盈盈大眼,纪明程捂着手背好一会儿,费了好大力才忍住了一句话没说,拿了钥匙出门。

出租房的空心门也被掼得山响。

栾漪早在他掼门前就已经先知先觉地钻进被子里了。既然他已经走了,自己也就再没有什么顾忌,掀开被子晒日光浴。

“栾”音同“乱”,栾家人好像天生血液里就有疯狂的因子。栾漪一直都很想不通,为什么直到现在自己仍然被困顿在那个所谓“伦理”的圈子里规规矩矩地徘徊,打转。

chapter 3

栾漪一直都是个很自恋的人,她爱她自己身体的每一寸,在任何时候推门进房看到她在任何一个地方照镜子,纪明程都不会觉得奇怪。

甚至,他也不是没见过她在浴室里对着镜子自渎。

潜意识里,也许对她有厌恶吧,可是偏偏又丢不下。

他见过疯女人,可没见过这么疯的——对于欲念的执着已经差不多到了让人不可理喻的境界。

栾漪跟纪明程的时候还是处女,被他给强上了。

之后的日子,纪明程就很难说清楚自己究竟是在地狱还是天堂:她完全不介意自己的身体,也不介意生活的环境,就那么跟着纪明程混了——纪明程年轻,漂亮,玩得起,可也经不起她每天一夜三四次地要。

一开始是新鲜,两个人都好奇,花样百出地玩,看碟,看图,看小说。什么姿势没试过,什么地方没试过?

可现在一转眼就是四年了,荒废了学业,纪明程堂堂z大才子只沦落到在家乡某小镇一所小学当体育老师,而栾漪索性连工作都不找,也不回家,就跟着纪明程没名没份地混。两个人用一个人的钱,生活过得比平民还平民,节俭到不能再节俭。偏偏栾漪嘴巴还刁,饭可以不吃,但若一两天吃不到零食就奄奄一息,连路都不肯走半步,根本不下床。

纪明程忍无可忍了会让栾漪去找工作,栾漪笑笑地应下,然后第二天就没影儿了,电话顶多到第三天就又会“没充电”。如果赌气不要跟她联系,再见面就又是一两个月。真不知道那段时间她身上就只几块钱时是怎么过的。

不止一次,纪明程不无恶意地揣测:也许她在外面“卖”过——不然,单衾独枕的日子一个欲念那么强烈的女人要怎么过?尤其是,她手里应该还没有钱……

可是,不在他身边的日子,栾漪从来都没有提过,好也罢坏也罢,再回来时,都还是一样的既懒又馋还没钱,好色任性到不顾一切。

最经常的对话就是:“工资还没发,你那还有钱吗?”

栾漪咬着自己的指尖,判断似地歪着头看他一会儿,问:“你那不是信用卡吗?透支去啊!”

“上个月透支的还没还上,不能透了。”

“哦,我也不记得有没有了,你自己来搜搜看吧!”

一开始纪明程还总是真的信她,结果往往是上上下下一遍没搜完,就已经又被她骗上床了——栾氏原则:有性,就可以不必人间烟火。只是连累他跟着她在一起之后体重就从来没从“偏瘦”转到“正常”过。

也有赌气咬牙不去搜的时候,那么她就会从床上坐起来,拍拍手往外走。十来分钟后回来时手上拿一串红里透绿的猕猴桃做的冰糖葫芦,往他面前晃一晃,“刚吃了米粉\拉面\饺子\快餐,这个吃不下了,你要不?”纪明程不信,去吻她,嘴巴里果然会有她所报出来的食物的味道,这时再搜身,就顶多只一两枚硬币在了。

可若他跟着她出去,往往是两个人沿着小镇转个一圈,再空手空兜地回到房间:“我饿了,你呢?”

“你没钱还出去逛个鬼!”

“望饼充饥。”栾漪永远都是那副气死人的理所当然语气。

chapter 4

“你恨我,你和我在一起就是为了毁我,对不对?”不止一次,纪明程掐着栾漪的脖子问,栾漪的表情从来都是懒散冷淡,闭着眼随他问任他掐,手重一点儿轻一点儿都无所谓。

如果掐完不理她,她就姿势也不变地直接睡觉;若是道歉,也容易——行动表示一下就ok: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的“做”,她都不介意,至于原因,根本不问。

“你自己都不爱自己,别人更不会爱你!”这样的话,也不是没说过。一开始栾漪只是随他说,自己盯着电脑屏幕打游戏,聚精会神,嘴边随便挂抹敷衍的笑,应付了事。说得多了,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子,栾漪也会不耐烦:“哎哎,别挡我!要挂了要挂了,你没看到别人砍我了——哎呀呀!”

纪明程索性捉住栾漪的肩,强迫她停下游戏。

可是往往她一转过脸,纪明程就会后悔。明明挺好看的一张脸,怎么表情就那么皮那么痞呢?纤秀的眉挑一挑的,不伦不类的话就直接用娇娇软软的糯米音飘出来,“干嘛?又想做了?”

纪明程每天至少有一百次以上是在转念蓄谋掐死她。

可惜现在是法制社会,就算栾漪再怎么厌世不想活,纪明程也不可能帮她这一把。

在脑子里无数次yy栾漪躺在冰床上罩在白床单下的样子之后,纪明程叹气地点额点心划十字,然后抚脸摸鼻子,“你自己玩吧,我看书了。”

四年分分合合无数次,被她拖累得门门功课低空飞过。工作找不好他是已经认了,可老妈没认,让他再重拾书本考公务员,什么时候考上了什么时候才能重进家门。

栾漪转头继续鏖战。

如果要说她有什么优点,大概也就是从来不和人争执怄气这一项了。可是最可恶最可怜的也莫过于这一项——同居四年,连他妈妈都隐约知道有栾漪这个人了,只是装聋作哑等着纪明程玩完了甩,栾漪却硬是不闻不问从来不争。

四年啊!

就算是种棵树,也该长出点儿样子来了。

栾漪从一开始跟着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想过?

纪明程不服气,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带栾漪回家过一次。

结果不出所料,从头到尾栾漪连一杯茶都没喝上,自己老妈倒是捶地哭天地演了一出全武大戏。可惜栾漪听不懂他们的方言,只是垂着眼玩手指头,沉静得如娴花照水,把一辈子的安然宁和全都气定神闲地摆在纪明程老妈面前了。

纪母万般怨怒,最后为让栾漪明白她的到来并不受欢迎而将一把实木椅子实打实地在水晶地板上一砸,敲出一大片碎痕,于是对“勾引了我儿子的外地人”更是恨得不共戴天。

纪明程一辈子也就只叛逆过这一回,烧过了火却退不了柴,被老妈的雷霆万钧震在原地动弹不得。还是老爸客气地请栾漪出去了。

其实出去了也没什么,偏偏栾漪还要背着他老爸老妈对他猛眨眼,非催他也跟出去。

想不出去也不行,纪明程怕死了老爸老妈突然一转身一转脸又看到自己被妖精栾漪“勾引”的现场。

只能沉着脸出去了,还没出门,一个杯子已经朝着后脑勺飞过来。“你敢出去?你你——你想气死你姆妈!”

纪明程反应快,拉着栾漪躲过去,扯着她的手往街道上亡命狂奔。老妈的哭骂声遥遥可闻。

一直跑到一条背街,栾漪已经喘到不行,挣脱了纪明程的手,“行、行了——够……够远了,可、以了,你回去吧!”

“你让我出来就只是为了要叫我拉着你跑?我不出来我妈也不会追着打你!”纪明程虽然郁闷,可是看着栾漪靠在墙边捂着xiōng口嘴唇发白,多少也还是有点儿不忍,掏出皮夹把里面仅有的两张粉红票面抽了一张递出去,“你先回旅馆,我晚点儿出来找你。”

“别、别出来了,你爸妈都在生气——”

纪明程盯着栾漪冷笑:要不是她非得叫他出来,至于吗?

“我叫你出来,只是让你爸妈看看你——的责任感,”本来软糯得比他这个江东人更模糊的声线,夹着微喘,听在他耳朵里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你是将我当成女朋友介绍给他们的,放我一个人在外面,我是没有关系,可别人要怎么看你?”

纪明程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怔愣了下,本来以为不存在的良心都被刺得锐痛。下意识地想要扶住栾漪,帮她拍背顺气。

栾漪也不挣不闪,随他轻轻拍了两下,才低低地又说了一遍:“你好回去了。”

那是他仅有的一次看到栾漪漫不经心满不在乎之外的表情。不管是之前还是之后,都没再看见过另一次。

chapter 5

“漪漪,你就不能找份工作吗?”

栾漪本来又坐在桌边玩游戏,听到纪明程的话也不回头,就只是“嗯嗯”两声。

“不是让你走,”纪明程有点儿尴尬——这样的方法,他以前确实用过。没多少钱了的时候,就叫栾漪去找工作,然后栾漪一消失就是一两个月,等他经济缓和过来了,叫一叫她就又回来了。“你也二十四了,我都二十七了,到现在都还没攒下钱……”

“我二十三,你二十八,”栾漪眼睛仍是盯着屏幕看,手按着鼠标指挥游戏里的人物一路狂飙。

“……我们只隔三岁。”又看到象牙白的耳垂在乌丝青发里影影绰绰,纪明程忍不住伸手去捏住,拎一下——

栾漪忽地回头就往他手上咬,纪明程手一缩,没咬着。栾漪从椅子上跳起来,追上他,两只手捉住他刚拎过她耳朵的手,低了头就要咬,纪明程赶紧用另一只手臂挡住她嘴,“哎哎,别咬别咬,我带你出去吃东西。”

“不想吃,”一听见吃,栾漪就松了手,伸手环着纪明程的脖子,眼睛水莹莹地望住他,“纪明程,喂喂我吧……”

纪明程又开始头痛:“昨晚四次,前天七次,栾漪,你是不是想我死?”

“今天的还没有嘛!”栾漪踮着脚吻他下颏,手滑下来,刚想溜进他衣底就被捉回来,

“今天早上不是又被你——真不行,很累。”

栾漪轻轻笑起来,“那用嘴吧。”

纪明程简直想尖叫。从他们第一次之后,他几乎都没机会主动过。不是正在被要求就是已经被要求。

“用手。”

“用手的话我还要你干嘛?”栾漪咬咬他下巴,退回椅子上,“让让,别挡我游戏。”

你要我是不是就因为我体力好,可以经常满足你?差一点点,这句话就要脱口而出。纪明程苦笑一下,揉了揉脸,摸摸栾漪的头顶。

栾漪伸手一捉,没捉着,游戏里刚刚好跑到关键处,又不能跳起来再捉人,气得直磨牙:

“纪明程,五次!”

“两次,”纪明程从椅后轻轻环住栾漪,她身上总有一种很奇怪的甜香,像是吃多了糖,连味道都养进了皮肤里,颈后尤其馥郁,奶香浓重得诱人遐思。

“现在啊?”栾漪将游戏里的人物跑到一处安全地,就想关掉。却被纪明程按住手,“晚点儿。”

这么早就开始,和答应她五次有什么区别?

“信用”那种东西根本就不曾在栾漪身上出现过,两个人在一起时有哪一夜能安然睡到天亮?

“哦,那四次,”栾漪重新靠回椅子,拨开纪明程的手,“让让,让让。”

“顶多三次。”由谄媚瞬间转成疏离,这样的轻易翻脸,纪明程早已见识得多了,也不在意。看到栾漪重新又跑回练功区了,才将双手贴上栾漪脸颊,拉拉捏捏,帮她挤出怪相来。“答不答应?”

栾漪急得连声尖叫。

“敢威胁我——好啦,好啦!快滚,快滚,别碰我啊啊啊啊啊——”

chapter 6

情侣\夫妻之间,遇到小三,你怎么办?

栾漪在纪明程之外肯定有情人,可是从来没有被纪明程抓到过。

如果撞见了,会怎么样?

纪明程从来没想过。

有时他也会酸酸地猜或许每次被他暗示离开之后栾漪都是到她其它的情人那去了,可是这话就算是问,也会问得毫无底气——栾漪从来没对他说过她要离开,每次似乎都是他先提的:是他先受不了栾漪的索需无度。

栾漪之外,他是再也没能力更没精力找其它人了。可是为了脱离“泄欲工具”的可耻命运,纪明程还是偷偷约会过几个同校不同校的女生。

外表看来,他毕竟也是高挑帅气的。

所以也就有那么一个女生在约会过一次之后对他很是执着,qq、电话联系密切得俨然像是正牌女友。而纪明程既然已经见识过栾漪了,自然不敢再招惹上另一个牛皮糖。

一躲再躲之下,那个女生也不知道从哪知道了栾漪的qq,和她聊上了。

纪明程本来怕栾漪跟他算账,一拍两散还是怎样,一直悬着心。

可那个女生之后在找过栾漪之后就再也没有找过他。

栾漪跟没事人一样,仍旧成天游戏+零食,三不五时拿他当水果,榨得干干净净。

一开始纪明程因为心虚,对栾漪听之由之百依百顺。但一星期不到,已经被她cāo劳得不成人形,才终于忍不住喊冤:“我和那女的什么事都没有!就只见过一面,说了几句话就散了。”

栾漪在玩游戏,眼睛斜了斜桌边的柚子。

纪明程赶紧掰下一瓣来剥好了喂一小块到栾漪嘴里。

栾漪吃完咽下了才笑一笑,“我知道啊,她也这么说的。”

“……”纪明程无语,那个女生那样闹到栾漪面前,就只是为了跟她说一句“我和他很清白”?这是什么逻辑?

“你们体育系的女生,身体不错。”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唔,我吃完了,还要。”栾漪将头靠到椅背上,顶着纪明程的xiōng口蹭来蹭去,“快点儿。”

纪明程本来就已经剥好了,只是被她话里的意思弄得有点儿混乱,看她又要,顺手再掰一小块来喂她。“栾漪,你说清楚——靠!”一时走神,手指又被嫌柚瓣太小的栾漪咬住,纪明程用力一抽,痛吸一口气,“你是狗啊你!”

“谁让你小气?还要。”

纪明程忍着疼,吸着气,只能再掰一块塞进她嘴里,“快说啊!”

“唔呃哒嗳哦嗯了啦!”

“你倒是说清楚点儿啊你!”纪明程又气又急,再怎么说那也是同校同学,真被栾漪给怎么样打击刺激得太过了,他还得帮她收场。

“在吃东西,你让我怎么说?”栾漪咽下嘴里的柚瓣,白了纪明程一眼,“我说,我和她开过房了。”

“你——”纪明程呆滞。很多词语词汇在脑子里没有逻辑地乱蹿,可他一个都抓不住也说不出来。

这,这tm到底算是什么事啊?

chapter 7

“她出的钱。”栾漪再补一句。

“不是钱的问题,”纪明程努力忽视她的轻重主次不分,可声音还是不由自主地发虚,“你说,你和她——嗯?”这种事,感觉总像是遥远得如在天边,可是怎么会突然就近在眼前,近在身侧了?栾漪……

呆呆地看着栾漪点头,纪明程好半天才积蓄足了力气对她吼,“你变态啊你?!”

“声音小点儿。”栾漪丢了鼠标,起身关窗开音响。“说过了我们不吵架,要是生气的话,你先走吧。”

纪明程站在原地,努力抑制再抑制,可还是控制不住地身体颤抖。“栾漪,你是不是疯了?我和她根本什么事都没有……真的没有……”

“我知道啊。”栾漪重新坐回电脑桌边。

纪明程冲过去直接把电源线拔了。插头和底座接得紧,他手又抖,扯了好几次才终于扯开了。电脑屏幕闪起一道蓝光,又灭了。

栾漪靠在椅子上,没什么表情,安安静静的样子像是在看一个闹脾气的孩子。“你走,还是我走?”

“你走——”纪明程的声音轻虚得几乎连自己都听不到,重重地呼吸了一下才狠狠地喊,“你滚!”

一个指令一个动作,栾漪毫不留恋地站起身,到便携衣柜里收拾衣物。

她真的会走。他的情绪对她毫无影响力。

纪明程从身后抱住栾漪,将她扯到床边,扔上去,不等她反应就直接扑过去压住她,“栾漪,你疯了,啊?栾漪,你是不是疯了?”他胡乱拉扯开她的衣物。

她是疯子,她没有心,没有神智!不然怎么会做出这样离谱的事?

“纪明程,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栾漪昏昏沉沉地闭着眼问。她贫血,被他急剧几个动作弄得头昏脑胀。“弄伤我了我们就再也不见面!你放不放手?”

“栾漪,你疯了,你真是疯了……”纪明程喃喃地重复着,可是被栾漪一说,动作也不由得放轻了,低头去吻她的唇,被她偏过头重重咬住,他也不闪,鲜血的腥甜在两人唇间漫延。

栾漪躲不过去,纪明程的血全沿着唇淌进她齿间,他瞪她的样子令她毛骨悚然。

“我只是好奇……”松了他的唇,栾漪难得地心虚。

“好奇到玩女人——”纪明程替她接下去,声音发涩,眼睛模糊到几乎看不清楚近在咫尺的面孔——还是,他从来都没看懂过她?

他还记得第一次看见她时的qq个性签名:

“我要找一个很穷很穷的男朋友,然后花他很多很多的钱!”

当时他就笑了,喜欢钱的坦白的女生不少,可像她这么坦白地腹黑的坏心女生,还真是不多!于是加她为好友,“你要到哪去挖一个很穷很穷的男人来给你很多很多的钱让你花?不要祸害人好吗?”

栾漪发给他一个气愤的表情。

那时纪家还没出事,更没破产。纪明程身材高挑,长相出众,视见网友如吃饭。一日三餐必不可少。所以甜言蜜语全不离口,“我不穷,但我愿意为你花钱。出来陪我逛逛街好吗?一个人好无聊。”

也就是那一天,他像是吃错了药,对看起来清纯迷糊的栾漪作了不该做的事——强迫她接受了自己一向眼高于顶以致于一直留存的童子身。

从此,在他的生活里天堂和地狱共存。

chapter 8

栾漪最初对她qq签名的解释是:“如果他没有钱,我会给他,然后每天每天再向他要来给自己花。”纪明程当时听得直笑。

可栾漪从始至终好像都只是把他从有钱变到穷,然后从穷变成很穷。像一只小貔貅,只进不出,只吞不吐。

有次纪明程问她:“还记得你的签名吗?我现在可是已经变得很穷很穷了。”

栾漪点点头,“嗯,那你得挣很多很多的钱来给我花。”

纪明程气得掐她,“你就不会去工作啊?这么懒,天天玩游戏有什么用?”

栾漪还是点头,“嗯嗯,知道了,知道了,先玩完这一次。”然后第二天就又不见人影了。

之后有一次,没钱了,纪明程又试了一下——果然一提到工作的事,栾漪就不见了。

过了若干时间,被她旺盛的精力所慑,再试一次,跟栾漪提提工作的事,结果又是清静许久。

其实两个人渐渐都有了默契,只是一直不说穿而已。

纪明程摸着栾漪的头发叹气,“怎么就这么懒呢?”

栾漪刚被喂饱了,枕着纪明程的手臂缩在他怀里睡觉,长长的睫毛盖着那双总是水光一盈就令他悚惧的大眼睛,孩子气地咬着自己的手指头。

过了差不多半小时,纪明程以为栾漪睡着了,把她的手指拽出来,放上自己的,结果被咬得唉唉叫。

“几岁了还装睡,幼稚不幼稚啊?”

抽出手狠狠地在空中甩了几下还不够,从床上跳起来跑进浴室冲水。

啧啧,下口真是狠。

“本来是真睡了——端杯水过来,我要漱口。”她还嫌他脏。

纪明程忍气吞声地用漱口杯接了小半杯水端进去,一路把垃圾桶也踢到床边,等栾漪漱完了再踢回去,放杯子,关灯。

躺回床上时,栾漪又偎过来。猫一样昵软。

她永远都当别人跟她一样不记仇。

纪明程白天在学校挨克,晚上回家挨咬,哪有她那份淡定?

手摸摸她耳朵,拎住,将她提到一边。

栾漪扑过来咬他,被他用被子一挡,整个人裹起来,压住。动弹不得。

纪明程报复地学她一向的习惯,轻轻吻咬她的唇,咬她的耳朵,甚至咬她鼻尖一下。

平时从来都只有她咬他的份。栾漪在被下拼命挣扎。

纪明程把被子再裹紧一点儿,用肩膀压住栾漪,手却故意很下流地从卷实的被下伸进去摸她腿。

“纪明程,你今晚不要睡了!”

“好啊!”平时被栾漪强迫半强迫太多次,难得占一次上风,纪明程根本抑不住兴奋。“我把你绑起来好不好?”不等栾漪回答,他已经从床头柜里拿出上个月从家里往这边带东西时剩余的塑料绳,沿着被子一圈一圈地缠,一直缠到栾漪腰际。

栾漪明白过来他想做的事,也不挣了。她的腿又直又紧,纪明程本来一直很用力都扳不开,现在却松懈下来,任他作为。

纪明程将手伸进去摸了两下,意兴索然地又收回来。她一大方,他就感觉自己才是濒临被蹂躏的那一个。可若解了绳子,栾漪刚吃了亏,肯定放不过他。

chapter 9

“我们就这样睡,好不好?”他学她平时的样子,枕在她腿间。

“滚你大爷的!”

骂得真难听。可纪明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会这么犯上贱了。脸朝里侧了侧,舔了一下。淡淡盐水菠萝的味道,还是夹杂着那种莫名其妙的甜。栾漪尽力往里缩,不让他碰,戒备的姿态反而更引发他的恶兴趣。纪明程按住她腿,仔细嗅了一下,未没有他或杜蕾丝的味道。忍不住尝试地含住了轻吮。

“纪明程,你丫脸皮死结了?放不放开?等我自己弄开了饶不了你xx的!”

听她这么一喊,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纪明程马上起身,确定了一下绳子的松紧。

“你他x的……”

纪明程没想到平时虽然表里不一但是从来不说脏话的栾漪骂起人来居然这么顺。可是这会儿但凡能让她不开心不愿意的事,他都愿意做。不管她骂得多难听,也不管他平时有多不愿意帮她用嘴巴做,这次都豁出去了。

“你说你以前跟女的开房做,两个都没把,怎么玩?”纪明程重新趴回去,“是不是这样?”

栾漪努力合上腿,可是被纪明程的动作逼得身体发软,声音已经快要哭出来,“你滚,你滚……”

“说好了三次的,我又不像你那么没信用。”

当纪明程挺身进入栾漪时,栾漪已经哭得神智迷离了,“栾玉漱、栾玉清,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啊!”

栾玉漱,栾玉清。

这两个名字,纪明程都不陌生。

栾漪对自己的外貌向来毫不谦逊,经常对纪明程横加鄙视:“我要是男生,你这副小样,墙角去混吧!”

可她对她的家人却颇多忌惮,其中尤数她二哥和五弟,也就是栾玉漱和栾玉清。

纪明程曾经看过一张小女孩的照片,虽然头发极短,但眉目清逸灵秀,远胜一些杂志或电视上的所谓童星。栾漪在问过他漂亮不漂亮而他答“应该比你小时候还漂亮”后捧腹狂笑:“那是我弟弟。”

“亲弟弟?”

“不,堂弟。可我们栾家人都漂亮。”

“也不羞。”纪明程忍不住捏她脸。

“事实嘛,我比你好看总没错吧!”

纪明程不知道如果一直这样和栾漪混下去,还得有多少“惊喜”等着他。

一直以为男女之间先出轨的总会是男人。

可他们似乎并不是这样:先是大学时她毫不在意地告诉他,她玩了暗恋他的人;现在看起来,她和她那些美丽的家人们貌似也是关系匪浅。

栾漪曾经说过一个故事就是有关她家本族的:三四十年代,有一家兄妹八人,四男四女,外貌都是族里最拔尖的。可是他们除了自家兄妹外谁也看不上,最后索性乱沦成亲。结果被族里按族规处死两对,逃走两对……

对这件事,栾漪当时只是无限惋惜:“互相喜欢就喜欢呗,干嘛非得要说出来呢?那点子破事儿谁不知道啊?搁上来台面那就是纯找死了。”

既是这样——其实,在她心底,也不是很介意的吧?

邵氏幻象

chapter 10

东门之墠,茹藘在阪。其室则迩,其人甚远。

邵迩耶一直不太喜欢自己的名字,而且如果只是他自己不喜欢,倒也还罢了,偏偏——也不止他一个。

迩耶、迩耶,二爷、二爷……那人叫得烦了,会在大人看不到的角度偷偷扭他耳朵:“你就不会换个名字吗,少爷?”

两个人在一起做作业,他认认真真地咬着笔头殚精竭虑,她却早早完成了在那捂着草稿薄画熊猫。被他发现了向她索要,她只是一直说“没画好”“没画好”,最后交一张极尽丑怪的鬼脸给他:“喏,画的是你喔!”

小时候的他们,都还不明白有一种情绪叫嫉妒。

于是他盲目地崇拜着她的多才多艺的同时也为她对自己毫不掩饰的厌恶难过。

等到后来终于知道原因了,才是真真正正的无语凝咽:很多人说他长得好看,在小学时甚至被老师叫过“绣花枕头”——即便是贬,也没人否认过他的外表。可是如果因为长得超过了自己喜欢的人而被她排斥,这皮囊要来又有什么用?

迩耶,迩耶,明明近得只有一墙之隔,心门却在天涯。

从wc出来时,看到一个女孩背对着吧门扶着头在打电话,“……要死了,烦——”

邵迩耶谈生意时经常混迹酒吧,本来对这样的情况已经屡见不鲜,却还是在她身边站住了——倒不是因为一眼看出女孩被下了药,而是她的声音——那个拖得娇长娆软的“烦”,小时的他听过太多太多次。

“哎~~你管我去死~~~”女孩似乎也发现身边有人,以为是自己挡到洗手台,回身闪了一下。

这一回身,这一转——

邵迩耶想象过无数次重见栾漪时的样子,可他没想过会有一种是这样:她被下了药,和自己在酒吧里狭路相逢。

“栾漪?”

女孩迷蒙地眨了眨眼,挂了电话,“你怎么知——”随即嘴巴又闭上,即便是迷糊了,下意识也不愿让人知道自己名字的样子。

“你一个人来的?”

栾漪摇摇头,可是因为药的关系,头有些昏,靠着墙又摆了摆手。

一个人来的也好,还是有其它人也罢,会被下药,只能说明她身边并没有让人忌惮或可以照顾的人。邵迩耶忍不住走过去扶住栾漪,“我送你回去吧,你现在住哪?”

栾漪嘴巴动了动,声音不是很清楚。她从小声音就不大,软软细细的,没想到现在居然还是一样。

邵迩耶又问了一遍,然后几乎是俯着身子将耳朵凑近她嘴边了才听见她说,“不回去。”话音才落,他的耳朵就被轻轻咬了一下。

邵迩耶惊异地抬起头。栾漪似乎也知道自己错了,捂着嘴巴退了一步就想跑,被他给扯回来。

“你这样子要到哪儿去?”

他无法相信眼前这个迷糊恶劣的小女人就是当初那个灵气逼人总是对他横加鄙弃的骄纵霸道小女生。

时光到底给她抹上了什么颜色?

11-20

chapter 11

掏出手机给合伙人谢穹电话知会了一声,邵迩耶拉着栾漪就往外走。

栾漪本来不肯,可是一来没力气,二来慑于他的身高和体魄,挣了几次,毫无结果,只好由着他。

谁知道刚刚上了车,栾漪就趁着他不防,开了车门想跑,被他又气又笑地捉回来:“你怕我?”

栾漪倚着椅套,手指轻轻揉着太阳穴,“不玩了,我要回家。”

“我送你。”

“不用了,谢谢。”

“你认出我是谁了,就放你回去。”

栾漪抬起头,盯着邵迩耶仔细看。

那一双眼睛,居然在这般昏寐的情况下还是翦翦如水,黑白分明。

邵迩耶任她审视,一颗心却因了她的目光加速,飞扬。

“蜘蛛侠?”

“……走吧。”

栾漪还真的转身就走。被邵迩耶勾住腰拉回来,拦下一辆taxi硬塞了进去,报了自己的地址。

“绑架?”栾漪扬高了声音。

司机被她的话弄得有点儿担心地回头看了一眼。

邵迩耶微微扬唇对他一笑。

司机大叔呆了一呆,又默默转回去了——能被这么一人绑架,是女人的福气。小姑娘,知足吧。

栾漪还想闹,探身去开门,却被邵迩耶按住了紧紧抱在怀里,挣了几次没挣开,迷迷糊糊地竟然睡着了。车子开到湖滨小区门口,司机大叔看看邵迩耶所住的这一片楼盘的档次,当然更不相信邵迩耶有当绑匪的必要,接过车资时笑问了一句:“跟女朋友吵架啦?”

女朋友?

邵迩耶低头看一眼在自己怀里睡容恬静的栾漪,不觉又扬起唇角,“嗯,她脾气不大好。”

“女人嘛,让让她就好了。”

邵迩耶点点头,弯身抱起栾漪,“谢谢,我会的。”

“哎,找你钱啊!”

“不用了,谢谢。”

女朋友啊——这称呼,似乎不错。为这口彩多出点儿钱,又有什么不值得?

一路无视小区保安暧昧惊异的目光抱着栾漪回到自己所住的楼层。开了门,将她先安置在沙发上,打开灯,邵迩耶才发觉栾漪的脸异乎寻常地红。不禁伸手探了探温度,烫得厉害。

被下过药的人都会这样子吗?邵迩耶也不清楚,又不敢随便给她用药,只能拿毛巾浸了冰水先盖在她额上,栾漪被冷得有点儿醒了,伸手捉住他手。邵迩耶任她捉着,一只手按了手机上的已拔号码,正准备问问谢穹,栾漪已经迷迷糊糊顺着他的手靠过来,将头枕在他肩上,开始解他衣扣。

“栾漪——”邵迩耶想也不想地拔开她手。可栾漪只是模模糊糊地呢喃了一句什么,又滚回去开始解自己的衣扣。谢穹的电话已经接通,听声音仍然在酒吧里,“喂”了一声,邵迩耶说了一句“没什么”,又把电话给挂了。

还能是什么药呢?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连这种事都要问,老谢就算知道了也会骂他蠢吧。

chapter 12

邵迩耶一向习惯晚睡晚起,生活规律得几乎一成不变。可是今天再怎么能睡,也还是因为心底隐抑的不安而提前睁开了眼睛,下意识地往身旁摸了一把——没有人!

这认知让他蓦然一惊。坐起身了,才发现朦胧的晨光里还站着一个因为他遽骤起身的动作而吓得身体僵硬的另一人。

“早啊。”她没有走——至少,没走成。邵迩耶忍不住微笑。

那人不说话。只是戒备地盯着他看,生怕他说出——

“栾漪。”他叫了一声。

那人抱住头,本来提在手里的外套扑落到地上,崩溃地往外跑。一路冲出卧室,奔下小复式楼层的台阶,冲到玄关,踏上高跟鞋就去开门。

“钥匙在我这,栾漪。”邵迩耶从衣物里拎出匙串,晃了晃,轻微的金属响在清晨微凉的空气里格外清晰。

栾漪不笨,知道没那么好出去了,不再着急,慢吞吞一步一步挪回来,高跟鞋在原木地板上叩出清响。“拿来。”

邵迩耶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白皙,温润,曾经无数次或拎着自己耳朵或敲着自己的头让自己不敢怒更不敢言的帮凶,原来只是这么纤小的对象——在昨夜,它明明也有在自己身体上游移,有抚摸,也有揽抱。

怎么才短短几个小时,就变得这么冷漠不近人情了呢?

“我是谁?”他收回钥匙倾过面孔,让她认。

“不知道。”栾漪转过脸,看也不看他,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外套穿上,“麻烦开门,我回家得换衣服,要赶上班的。”

她的冷漠让他心寒,可是嘴巴还是像有了自主意识,说,“告诉我你的手机号码。”

栾漪望了望天花板,抱着手臂不说话。

“我可以不用上班的。”邵迩耶轻轻道。她如果是为了拿这个来赌运气,就太没必要了。有谁规定是人就一定需要上班呢?

栾漪似乎小小有点儿吃惊,可还是保持沉默。

“如果你决定旷工,不如回来躺会儿。现在还早——床上总比地板暖和。”邵迩耶拍拍床被,笑容清淡,声音清澈,语气暧昧。

栾漪再望望天花板,吐口气,无奈地报出一串数字。

邵迩耶从自己衣兜里拿出手机,按她所报的数字拨出。自己这边响起等待音,栾漪的手机全无动静。邵迩耶也不意外,在听到手机里一个女声带着困意“喂”了一声之后,很客气地对着手机道:“早安,我代栾漪向你——”“问好”两个字被栾漪飞扑过来切断通话的举动扼杀在唇间。邵迩耶顺手抱住栾漪,望着她倔强咬起的唇,静静微笑。“我好久没起来过这么早了,栾漪。”

栾漪咬着唇,盯着他看,眼神里有气怒,有迷茫,也有困惑——她是真的没认出他。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这话看来果真不假。”如果晚一点点,如果昨晚没有上防盗锁——

栾漪的眼神中再加上羞怒和气愤,可是表情依然倔强而沉着,死硬到底。

邵迩耶也不勉强,静静等待。

两人对峙片刻,邵迩耶的手机短信铃声响起来,略看了一眼,不禁莞尔。

“真的不告诉我号码?”他将手机屏朝向栾漪。

栾漪看一眼屏幕,别过脸。

真不怪她。

任谁大清早地被人说个“死”字都会多少觉得晦气。

何况是被那个能让她脱口背得出号码的闺蜜说“叫她去死”。

chapter 13

“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邵迩耶叹口气,合上机盖,疲倦地搓抚着眉心。

这样子关机,有多少天了?一星期、半个月、一个月……也不是没想过她会换号码的。可是记下了她那天无意中报出的好友的号码,问来的答案却是——

“估计又出去玩了,但这号码她不会换——你从哪问来的?”戒备又好奇的语气令他很放心,也很开心。

无意间的重逢,竟然因祸得福地闯进她的私地。

可是他打听来的消息,是她根本就没有工作过——那天早上说要赶着换衣服上班,原来不过是敷衍而已。

难怪听到他自报名姓,她的反应也只是睁大眼睛看看他,然后讪讪地说一句“更漂亮了”,却暗暗对他提出的下班后共进晚餐只是撇撇唇不置可否。

等到他下午五点不到就给她打电话时,关机的提示音便一直响到如今。

似乎自从小学四年级时她搬家、跳级之后,他就一直在找她。

起先还是好歹同校过了小学和初中,到高中时,她竟然挑了最远离市区的学校,他也填了相同的志愿,好容易刚去了,她却又转回市区了。

来来回回周周转转,总是怎么也追不上。

也不是没放弃过,至少,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是觉得自己真的做到了。

可是当他把大学女友带回家给父母看时,邻居一句:“哟,栾漪回来啦?”才彻底打碎他的自欺。

栾漪。

栾漪。

他知道她搬家才两年她妈妈就过世了。

初中时,她初三,他初一,两个人在学校突发奇想交错了年级来排的考场坐位上居然排成同桌。其时她已从小时的骄纵飞扬转为温润轻郁,宛然少女,他仍然一眼认出;她却是到了同场同桌考试的第三天听到他的同学叫出他的名字才讶异地偏了头,望住他:“咦,差点儿认不出来。”

她举了手,他有点儿尴尬有点儿防备却又不自觉地有点儿期待地等她的手落到自己头上或耳上。她却比他醒得更快,收回手,掠一掠及肩的发,清纯中带一点儿妩媚,斜了笑眼看他:“英语有没有不会做的?我帮你啊!”她不知道他的奋起直追,仍然拿他当绣花枕头。

无数次午夜梦回,那皎白如兰朵的手指,总是带着那天考场里相认时的阳光,半透明似地抚到他脸上,眉间……带着他无望的,无法与人言说的梦幻清香。

可他不知道,她才刚刚高中二年级,父亲也因为事故离她而去,只得在亲戚的张罗下匆匆忙忙又转回市区继续学业,只是一味地气忿,失望,自以为可以放弃……

这么多年,她是怎么过来的?

资料再详细,也总比不过亲问。

可是,她这样躲得完全不见人影,一切又能从何处得知呢?

chapter 14

再遇到栾漪,是在本市一家半商务会所的餐厅里。

邵迩耶和谢穹约了代理商,定了包房,因为没别的事,就提前去了。

经过大堂时看到餐厅一隅有一桌肃装打扮的两母子,不小心瞟了一眼,意外发现栾漪正坐在那对穿着正式面容严谨的母子对面一个三十来岁打扮精致的女人身边,垂睫端坐的样子十分乖巧。笼罩在微掺着淡橙暖意的明黄色灯光里,被身旁作为间隔的层金叠碧的多宝树一衬,愈显得芊芊玉质,肌肤柔腻。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一看之下,眼光自然再也转不开。

抬腕看看时间还早,邵迩耶索性随意找了张桌子坐下来,点了杯咖啡慢慢品,偶尔以挑剔的眼光瞟瞟栾漪的相亲对象。

栾漪似乎发觉了,眼光微微侧过来,冷冷一瞥,却在看到邵迩耶的面孔时怔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转回去,眉尖却微微蹙起来。

以邵迩耶的眼光来看,那人自然是配不上栾漪的:长相不够出色,气质不够特别,身高可能也跟他差着些,身材——啧,你能指望一个连穿正装都撑不出架子来的人给你点儿什么感想?

那人被邵迩耶颇看了几眼,有所感应,也向他看过来,视线才刚相交,就又不自觉地转回去了。

邵迩耶看看栾漪,唇边噙出一抹淡笑:栾漪,栾漪,这就是你要的人?

栾漪完全无视他,只是低了头轻轻用匙搅着杯子。灯光映着她垂落肩头的发丝,衍泽乌润,愈发显得婉淑柔顺,楚楚可怜得像是吹气可化。

如果不是打小就认识,还常被欺负,邵迩耶多半儿也能被她骗了去。

看来,她是真的很在意这一场戏呢!

就这么着急于投入一桩婚姻?

想到这里,未免就想得偏了。邵迩耶突然记起,上次他似乎并没有做任何防护措施。

如果有什么“意外”的话……

邵迩耶并不怎么排斥这种想法:他很喜欢这个假想的“意外”,并且,乐见其成——若栾漪是因为这个而急于结婚的话,他又何尝不是好对象?更名正言顺不是吗?

过了几分钟,栾漪身边的女人和她相亲对象的母亲很有默契地离开了。

邵迩耶也起了身,到总台借了电话,拔了栾漪的号码。

这次栾漪的手机果然开着,等待音只响了两下,已经被栾漪接起来。有点儿迟疑的声音问:“喂?”

“栾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邵迩耶咬着舌头,在一口标准的普通话里夹带点儿含混的南方音。

“你是?”还是有点儿迟疑犹豫的声音。虽然是陌生号码,可是听到话里有她想要的资讯,还是没能忍心轻易放弃。

她是真的想结婚。

邵迩耶突然很后悔自己一时兴起玩了这么拙劣的把戏。她软弱的声音让他心疼。

只是沉默了一下下,栾漪却似乎已经隐隐有所觉,冷了声音:“邵迩耶,是你吧?”

“栾漪……”被她轻易叫出名字,有欣喜,更有惶惑,邵迩耶连假装变声都忘了,“我是真的——”

“你想死!”栾漪冷冷地甩下这么一句话,关了手机。远远只看到她向自己的相亲对象微微一弯身,转身就走。

邵迩耶急急拍下一张钞票结了账,跟着栾漪追了出去。

chapter 15

“栾漪,栾漪!”

栾漪拦住一辆taxi,刚拉开门,已经被邵迩耶追上,捉住她手,“先别走,结婚的事,我们也可以谈!”

“是吗?”栾漪眯了眼看他,眼光轻蔑:“可我怎么好像没有同感?”试着挣开他的手,甩了好几次,却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容易,怎么都撇不开。

的哥等了等,半天没见人上车。从车窗探头出来一看,男的帅女的俏,估计又是一对闹别扭的情侣,真要等那女孩的话,这车只怕一时半会儿开不了,就冲邵迩耶喊了声:“哥们儿,帮帮忙,麻烦关下门!”

栾漪见势不对,低头就想往车里钻,被邵迩耶几乎是用拎的给提到一边儿,顺手就把车门给拍上了。

的哥也滑稽,把四根手指伸到额际不三不四地行个礼,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栾漪往车边苦挣的结果只是呼吸一口废气,气得眼睛发红,瞧着那车远去的架势像是恨不得一双眼里喷出三昧真火,在那车上灼出一个窟窿来。

邵迩耶忍了忍,没忍住,拿没捉栾漪的那只手握了拳抵住嘴,咳了一声。

栾漪马上找到承载她满腔怒火的实体,再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住他。

邵迩耶将脸别过去好几秒,才努力表情平静地转回来:“找个地方坐一下?”

他以为她看不见他想笑!栾漪眯起眼睛盯着邵迩耶眼底的笑痕,声音冰冷:“不坐!”

那——找个地方躺一下?这话又实在不伦不类,在这种情状下说出来怕是只会引来一场暴打。可这绮念一转,又情不自禁想到两个月前的那一晚,她的热情几乎要融化了他。邵迩耶换了只手拉住栾漪,揽住她肩,柔了声音,“想去哪谈,都随你;要跑,也行——”

他会这么好说话?栾漪不信地抬头看他。偏偏很“不巧”地将面孔送到邵迩耶俯下来的唇边,一碰之下,脸颊像是着了火,腾地通红起来。

再想避开,却听到他的声音不紧不慢地继续:“不过,若跑不过我,被追上了,我会当街吻你——”

在q市的日常方言里,再亲密的情侣对话一般也顶多都只是“亲”来“亲”去,邵迩耶却刻意用了“吻”字。

这样明晃晃赤裸裸的威胁,栾漪怎么会听不出来?

“你—你——”你敢?还是你去死?私底下,他敢拿这个来威胁她的话,根本就是无所谓的事。别说kiss,就算是ml又怎样?顶多当彼此都是发泄工具,可现在——

栾漪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去你家谈。”

她的大方倒是令邵迩耶颇有些意外,但也只是一瞬而已,随即微笑:“好。”栾漪念的小九九,他多少也能猜到,可她若真是这样想,未免也太小瞧了他!

chapter 16

两个貌合神离心思各异的人正要上车,迎面过来的几个人里,却有一个停了脚步,叫了一声“栾漪”。

明明是用了方音,可是这一声里的温暖宛转,比起字正腔圆的标准普通话更多几分缠绵。

栾漪的肩膀在邵迩耶的手下微微有些发僵,转过身去低了头喊:“叔叔。”

“要去哪啊?”被她喊成长辈的是个相当好看的男子,眉眼浓冽,五官清俊。既有三十岁的成熟,又有二十岁的活力,一眼望去,竟然瞧不出准确年龄。

可是淡淡一句问话,已经让刚刚还炙焰燎天的栾漪俯低做小,马上变得乖顺腼腆。

就连邵迩耶也突然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放开了栾漪的肩。

“随便逛逛。”栾漪的声音又开始变小。

那人似乎知道栾漪的多重面具,但也不揭穿她,只是微牵了唇角,笑起来,望向邵迩耶:“你是她朋友?”

“嗯,叔叔好。”虽然那人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样子,但栾漪既然叫了,邵迩耶也就跟着叫。

跟在那人身边的几个人,在q市商业圈里多多少少都有些头脸,和邵迩耶低头不见抬头见,这会儿看他随着身边的女伴一起管栾永祺叫叔叔,又不能搭了水梯跟着他沾光拿邵迩耶当晚辈,只好不打招呼。含混点点头算是见过了。

栾永祺微微一笑,“冬天夜短,看不了一场电影就黑透了;不耽误你们时间,自己玩去吧。”

邵迩耶刚要点头,栾漪却突然抬头望着栾永祺:“叔叔,我钱又用完了,身上没带。”

然后伸出手,等那人掏钱。

邵迩耶大窘:“我有!”

想捺下栾漪,可她固执得很,偏偏就是端着不放。被邵迩耶扳得疼了,眼睫一扬,声音比冰还冷,“你是你,我是我,你有钱没钱关我什么事?”

邵迩耶被她的话冻在原地。

那几个点头交眼见邵迩耶下不来台,一个个也都尴尬万分,转脸不转脸都不是,只能别了眼当没看见。

栾永祺掏出皮夹,也不点数,直接把所有钱钞拿出来交给栾漪:“今天只带了这么些,不够的话,明天在奶奶家等我。”栾漪伸手接钱,被栾永祺在额上重重敲了个栗子,“以后跟人说话客气点儿!”话虽然是教训,声音却仍是温和里带着笑,并没有拿栾漪当晚辈拿架子。

栾漪低低“哦”了一声,又走回邵迩耶身边,拉起他手,“我们走了。”

邵迩耶刚刚被她泼的一桶冰水还没缓过来,连指尖都是凉的。

你是你,我是我……你……我……

栾漪的手温温软软,团在他手里,可是冰冷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怔了好几秒才记起刚刚她说“我们走了”,摇摇头,努力甩去心结,反过手来牵住栾漪。

栾永祺给邵迩耶递了支烟:“栾漪有时脾气不大好,担待着她点儿。”

邵迩耶勉强笑得平静,接了过来。“我会的。”

虽然他平时并不抽烟,但关键只在这个姿态,接过来,在栾漪的家人长辈面前,算是有所应承。

何况此时栾漪语气又软下来,拉拉他手,一脸无辜,“哎~~我刚才只是说说的,你不会这样就生我气了吧?”

邵迩耶转过脸,看着栾漪脸上的天真爱娇表情,轻轻摸摸她头,“不会。”然后仍像之前没有遇到栾永祺一样,一手和栾漪交握,一手揽着她肩,“叔叔,我们走了。”

栾永祺点点头,对他们摆摆手,一行人直接走进禧云商务会所。

chapter 17

“你会吸烟吗?”上了车,栾漪突然问。

“你希望我会还是不会?”要“会”或“不会”,都是很简单的事。只要她说,都不会难。

栾漪没说话,只是低头玩着手指。过了会儿才又问,“带身份证没?”

“带了。”

“调头,我们去水泽云乡。”

“栾漪——”不是说了去他家商量的吗?怎么这会儿就又改了主意要去宾馆?

“不然你在“圆缘”放我下来也行。”

“……”圆缘是栾漪两个月前被人下了药的那间酒吧。

邵迩耶只能默默调转车头。

见他从命,栾漪似乎心情好了许多,“带那个了没?”

“哪个?”

“阿杜。”

邵迩耶一手握方向盘,一手在车载音箱边上翻了翻,“没他的;你要喜欢我下次去找几张。”

栾漪笑起来,“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我说杜蕾丝。”

话音没落,邵迩耶的座驾已经在转盘路面上斜斜划了个半圆,车后响起喇叭一片。

栾漪头也不抬,只是拿指甲叩了叩仪表盘,“安全驾驶。”

要是真想安全她也不该说这种话。

“你那么着急结婚不是因为上次……?”若是已经有了,还用在乎有没有措施吗?

“当然不是。”栾漪摇摇头,“你到底去不去买?不去的话麻烦送我到“圆缘”。”

随便换个女人,这几句对话已经够邵迩耶和她绝交两三次,赶下车四五次了,偏偏是栾漪——偏偏,他是真的想要问清楚……

这么多年下来,也不在乎这几句话的时间,几句话的事……邵迩耶努力说服自己等闲视之。

在一家药店前停了车,去买了一盒她要的“阿杜”。

出来时脸都涨红得要出血。

偏偏栾漪还要大惊小怪:“啧啧,三枚装……”

邵迩耶闭了眼,在驾驶座上靠了下,深呼吸两次后下车。走到百米外的另一家药店,买了12枚的,扔在栾漪面前。

这回栾漪倒是不挑了,看看盒面只是叹了口气,望望窗外,不说话了。

邵迩耶等过一会儿,见她还是不言不动,发动了车子,直接开往水泽云乡。

水泽云乡其实是q市的一艘楼船,九八年泰坦尼克号热播时建的。因为晴溪水浅,轮船行驶时排放污染太重,就一直就停在原地没挪动过,后来索性当成宾馆来营业了。名字叫得挺好,实际也就只和三星宾馆差不多,侥幸河面风景尚好才勉强没亏本。可也正因为是在河面上,一到冬天,客源少,服务员就更少,恶性循环之下,一到冬春季,断断续续关门的时间加起来至少四五个月,也不知道是怎么撑到现在的。

到了船前,邵迩耶停了车,栾漪先下了车,跟他说了句“三楼”就自己先进去了。

邵迩耶怔了下,再下车上船时已经没人了,用自己的身份证登记,要了三楼的客房。被领着上楼时却见栾漪在二楼倚着栏杆望着晴溪的水面,看见他,眼睛闪了闪,微微一笑,示意他先上楼,自己又重新转回脸去。

chapter 18

“你会不会抽烟?”服务员走了,栾漪悄悄上楼来,进了邵迩耶的房间后又问。

“你希望我会还是不会?”邵迩耶坐在床边反问。房间并不大,可是床却很宽很软,暧昧得毫不掩饰。

栾漪笑笑,伸出手,“拿来,我想试试。”

邵迩耶将十二枚装的“阿杜”递给她。

平时的他并不小气,可是对栾漪,他就偏想睚眦必报。

“哎~~螺纹的——你就对自己这么没自信?”栾漪接过来,丢到床上,面对面跪坐到邵迩耶膝上,“我说,烟。”

“螺纹怎么了?”和自信有什么关系?问着,却还是无法忽略被她坐压住的部位,邵迩耶转过脸深呼吸了一下,可是萦绕鼻端的全是青草冷水香,夹杂着陌生的芳甜,一如两月前……

勉强维持了清醒将烟递给她,栾漪叼在唇边,妩媚一笑,“帮我点上。”

他从来没有吸烟的习惯,哪来的火?

栾漪从自己的小坤包里掏出一只zippo来,放到他手上。

邵迩耶打了一次,竟然没出来,又打一次,蓝幽幽的防风焰才盈盈地亮起来。

“螺纹的比较能增加快感啊!”栾漪轻笑着点了烟,吸了一口,将烟喷在他脸上。“用平面的会让你没有把握,嗯?”

邵迩耶猝不及防,呛咳了好几声。这种说法,仿佛也听过,但让他红着脸在药店挑挑拣拣,怎么可能?“你若不喜欢,下次换别——”

栾漪眯着眼又吸一口,在他脸上找地方。

邵迩耶想躲,却被她扳起脸吻住唇——

烟缕纷绕缭乱,萦旋在二人脸畔,呼吸间。

微苦的,薄凉的味道。

被她轻轻用唇舌渡给他。

含不住的,沿着两人唇角,鼻窍发散。

烟气似乎一直氲进脑子里,迫得眼睛都睁不开,温凉的泪水沿脸而下,邵迩耶只觉得一阵阵发晕。

迷蒙之中也不记得栾漪渡给他多少口烟气,只记得那柔软的,温滑的舌尖,每次探入都带着微苦的薄荷味,在他的呼吸之间熏腾,纠缠,昵绵,让他晕眩。

栾漪执着他的手,放上自己的衣扣,在他耳边呢喃:“解开。”

这么冷的天,她居然只穿得那么少。外套,毛衣之下,就只有bra。一件一件帮她除下,暖香馥郁,令人惘惑,不自觉地动作越来越轻慢。终于到bra时,单手解不开,他只能双手环抱地揽住她,像迷路的孩子,将透湿的脸庞贴上去,寻求温暖慰籍。

栾漪低笑着,挑着他的面孔轻吻。睫,颊,唇……沿着泪痕延伸——

一夜无眠。因为是到临近早晨了才睡,所以醒得极晚。隔着窗户也能听到河风朔漠,阳光透过米黄镂纱窗帘透进来是没有温度的白。更显清冷。

幸好栾漪居然没趁着他睡着时遁去。

“在看什么?”邵迩耶抬了手,指尖绕住一缕落上自己额际的长发,轻轻一吻。

“嫩草。”

栾漪微笑的样子总是有一种很奇特的天真,让人无法跟她深究。可她竟然低下头,轻轻咬了一下他的耳垂,再重复一遍:“嫩草,我不会和你结婚。”

“叫我奇葩,谢谢。能吃得了牛的植物,都是奇葩——奇货可居……栾漪,即便你固执如牛,也非得嫁我不可!”

栾氏本象

chapter 19

“姐,昨晚的相亲又掰了?”清朗的声音里含着笑意。修长的手指轻挑着拢在被中不露出一点点的尖下颔。

“滚,要你管!”栾漪翻了个身,将整个身体完全缩进被中。

成天姐啊姐地叫来叫去,可是从小到大有给过她一个正常弟弟对姐姐该有的尊重么?

“姐~~”栾玉清又叫了一声。

栾漪在被子里捂着耳朵,龟缩起来装死。

栾玉清低低笑起来,走到门边检查了一下门锁,确认已经上好,又回到床边,隔着被子抱住栾漪,“姐,我想你了。”

“我才刚回来,你就恨不得我再走?”栾漪被他压抱得透不过气来,只能自己扯开被子一角来维持呼吸。

“别走——”栾玉清眼瞳深黑,一点点的光映在眸底都会璨亮如星,这会儿窗外又是日光正盛,那一双眼本来被映得正流光溢彩,听了她的威胁却也黯下来,“只是抱抱你,又没动你——这次出去,遇到好玩的事了么?一走就又是两个月。”

“没什么,你起来——好重。”重倒也不是很明显,栾玉清高是很高,却并不胖,只是长手长脚地覆压着她,总会让她往不太愿意的方向去联想。

“奶奶说这次回来了就要把你留下来,不让你走了。”

“知道。每次叫我相亲我不是都去了嘛!”每一次,其实也都想过要留下来——能和“他”偶尔见见面,呼吸同一个城市里被同一个圈子所污染的空气,也是好的。

“可是都没定下来。”他挽着她的发轻嗅。

“哎,缘分没到,什么办法!”栾漪将发丝夺回来,拍开栾玉清的手。其实睡也不是很想睡了,只是被人压着,睡懒了的肢体完全舒展不开,“栾玉清,你今天不用上班?”

“今天周六。”眼睛仍是盯着她的面孔离不开,“姐——”

“嗯?”

唇,轻轻落在她唇上,轻如蝶翼的一个吻。

栾漪怔了怔,用力推开栾玉清,一个耳光掴过去。“想死啊你!滚出去!”

栾玉清抚着面孔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栾漪。

从她这边来看,这个角度的栾玉清,真的真的很像那个人——

被他这么一看,栾漪忍不住又放软了语气,伸手抚住他脸,“下次别这样了——疼不疼?”怎么说,也是自己从小喜欢到大的手足,若没有十六岁那一晚,他还是她最爱重的弟弟。

栾玉清看见栾漪的眼光转为迷恋心疼,也知道她在想什么,撇唇清冷一笑:“你把我当成他——打他一个耳光,你疼不疼?”

当然是疼的。

如果他挨了打,她比他更疼。

他若没钱,她愿意比他更穷。

栾玉清这句话像是沾满棘刺的长针,扎得她连灵魂都在疼。

“出去!出去!你给我出去!”栾漪直接掀被下床,开始推栾玉清,“要脸不要脸!谁让你进我房间的,啊?多大年纪了连礼义廉耻都不晓得,咹?”

chapter 20

栾玉清一时不防,被栾漪搡得连退两步,见她还要不依不饶,索性抓住她手,微一用力,已经将栾漪压进怀里。

两个人名为姐弟,但身高完全和年龄没有关系。栾玉清要比栾漪高过一个头去。栾漪被他蛮力一拉,额头重重撞在栾玉清的琐骨上,晕了一下下,嘴巴碰到东西,直觉地就咬过去——

“哎——”牙齿磕到金属扣,那倒也没什么,关键是没——咬——着————

栾玉清看她一脸犹带困倦的惋惜,不用猜也知道栾漪在想什么,左手仍是揽着她肩,将右手虎口递到她嘴边,“来,给你咬!”

栾漪看着他手,思绪有一刹那的混乱——

“漪,又生气啦?来,咬我啊!”那人在她小时,也常常故意先惹火了她再将自己的虎口放到她嘴边,笑笑地骗她来咬。

小时的栾漪总是不长记性,一再上当。往往双颊都被“他”的拇指和食指卡得动不得了,还在坚信只是因为自己没有用力的关系。

用力,再用力。换来的却只是两颊被越卡越紧,眼泪在眼眶里不停打转,却怎么都不肯放松。

“怎么这么笨呢?”两个人里,总是“他”会先心软地放了手,摸摸她头,然后任她跳起来用两手去攥住他一只手来拼了命地狠咬——人在幼年,总是有很多事都是永远永远不会懂,不懂心疼,不懂在乎,不懂珍惜……

不能想。

往事不可追,回忆仿佛冷风吹……

她和“他”的过往每每稍稍浮上水面,心口就会又开始沉沉闷闷地疼。

定一定神,栾漪的眼睛盯住栾玉清的腕侧:

“栾玉清,你自己说——”“的”字被栾漪很小人地略过去不说,双手扳住栾玉清的手腕,几乎是用扑的咬上去。

很多时候,很多疼痛,之所以会轻易让人无措,不过是因为找不到地方可以转移而已。

若把它们变成实质的行为来加诸在别人或是自己身上了,一些东西就会自己消散离去:比如眼泪,比如委屈……

栾玉清任她咬着。

尖的虎牙,软的舌尖,是触觉;长密的睫,柔红的唇,是视觉;至于疼痛或心痛,他——没有感觉。

其实真的不怪他没办法拿栾漪当成姐姐看,她的行为有时真的很孩子气。让他情不自禁想要沉溺,想要宠溺。

在人前她总要求他和她保持距离,名字都不许叫,只能按辈份称呼。那也都没有关系。

可是,她为了那人连名字都要改去,死活不肯再叫栾玉漪。无限鄙夷的对着“玉”字牌说:“俗!”却又为了给那个小孩取个好听的名字而去翻辞海,郑而重之地在中间加上“玉”,珍而重之地待她如珠如宝,如瑾如玉。孰料却又遇上个不领情的……

还有谁比栾漪更笨,更不懂爱惜自己?

栾玉清用没被咬着的左手轻轻拂过她的齐肩发丝,别到她耳后。

那双耳朵,元宝也似,据说在相学里是很有福气的那一种,

——可她偏偏怎么就这么能折腾这么能自苦?

踮着脚张着嘴像是上钩的鱼儿一样挂着咬了这么好半天,亏她也不累。

栾玉清转了转手腕,动不了。

忍不住低头吻了吻栾漪眉侧——她厌恶他略微亲密的接触。

果不其然,栾漪马上松口,“你变态啊你?!”

“下楼吃饭了,都在等你一个。”右手腕侧牙印深深,破了几处油皮,刚刚拿出来,有几秒钟没有知觉,从纸巾盒里抽几张纸巾按了会儿,血才渐渐洇出来——看样子,又要掩不住了。栾玉清皱了皱眉,“我先走了。”

“滚吧滚吧。”栾漪挥挥手,像赶苍蝇。临出门,还听到她低低咕哝一句:“死变态!”

自虐程度快要及得上她或是跟她有得比的人,都是死变态。

21-30

chapter 21

洗漱整理好了下楼,餐桌边的人已经坐得差不多了,只是不见栾玉清。栾漪随口问了句“不是吃饭了吗?那笨蛋又上哪去了”,本来想骂白痴的,可是看了耄耋之年的爷爷奶奶一眼,还是咽了回去。

妹妹栾娈抬头特不耐烦地撇了栾漪一眼,“被你咬跑了,真不知道是属什么的!”

“怎么说话的呢?”栾永祺巴了栾娈头顶一记。

栾娈扁着嘴向母亲沈念珍求援,却也只被责难地瞪了一眼,“吃饭,吃饭。”

栾漪坐到桌边,刚想挟菜,小腿被踢了下,抬了头,就见栾娈眼带挑衅地盯着她。

栾漪完全无视她,脸上仍是淡淡地,随手挟了几块糖醋里脊放到栾娈碗里。

栾娈一向爱吃这个,可是从她六七岁开始就排斥栾漪的“假好心”。

这几筷一挟,栾娈脸色都变了,推开碗跳起来:“我不吃了!”

“咦,囡囡口味变了?”栾漪表情惊异。

“不吃算了,这几块我帮你吃,你自己把饭吃完。”栾永祺从栾娈碗里挑出里脊块放到自己碗里,声音仍然温和,“吃饭时别站着,坐下来。”

栾娈盯着栾漪嘴角泛起的笑,更觉刺眼,“我就不吃!”

“不吃你也给我坐下来!”栾永祺盯住女儿,“听见没?”

“我就不——”栾娈还要犟,却被沈念珍拉下来,“叫你坐着你就坐着,大家都吃完之前不许起来!”

栾娈被沈念珍摁坐在椅子上,委屈得眼眶发红。眼泪在眼睛里转了转,就飙涌下来。她性子急,几秒不到已经哭得哽起来。

偏偏栾漪还要火上浇油,

“哎,囡囡对不起嘛!姐姐不知道你不喜欢吃这个了,下次不强迫接受了,表哭表哭啦!”

栾娈又气又恨又委屈,哭得更凶。

沈念珍放下碗,拿起纸巾给栾娈擦眼泪,“不吃就不吃了,这有什么好哭的?快别哭了,姐姐已经道过歉了——”

栾娈哽咽着,泪水汩汩,“我……我不是讨厌糖,呜~~糠醋排骨——”

“不讨厌就吃啊!”沈念珍再递给女儿几张纸巾,帮她往碗里挟了几块,“现在好好吃,别哭了!”

可栾娈话还没说完,怎么肯?

又抽抽咽咽地哭了几声,才接着往下说:

“我只是讨厌栾漪,我讨厌栾漪!她、她嫁不出去啊?要赖在奶奶家里——”

“啪!”沈念珍反手就是一耳光打在女儿脸上,制止了栾娈没出口的话。

“你姐姐的名字是你叫的?”向来宠溺女儿的栾永祺脸色也变了,“谁给你教的规矩?”

“回房里去!不想吃饭今天一天你就都别吃了!”沈念珍抓着女儿的手就往楼上拉。栾娈觉得自己没错,脚尖抵住楼梯死活不肯动步,被沈念珍半拖半提着往楼上拉,挣又挣不开,急得在楼梯上又哭又跳。

“造孽喔!怎么吃个饭都吃得不安生!”奶奶也走到楼梯口,“念珍!念珍哪!让囡囡下来先吃饭!念珍!——唉,可怜的!孩子哭成什么样!”一面叹,一面说,也跟上楼去。

“你们以后都自己回去做着吃!你奶奶年纪一把了还要服侍你们几个活菩萨?!吃个饭还要杠个祸!有么意思?!”爷爷也气得吃不下,把碗一推,就直接出门了。

chapter 22

栾漪本来低着头在吃鱼,听到爷爷的话,皱了皱眉。

“被鱼刺卡了?”栾永祺问。

栾漪本来想摇头,望了栾永祺一眼,却点了点头。

栾永祺看她脸色发白,眼圈发红,以为是真卡到了鱼刺,从自己碗里挟了个饭团送到栾漪嘴边,“喏,吞下去。”

栾漪张口咽下去,从桌子上端起水杯,抿了几口水。

眼睫微微一阖,眼泪已经滚滚落下。

“诶~~哪里又委屈到了我们的三小姐?”栾永祺将手扶到栾漪肩上,轻轻拍着她背,“多大了还要撒娇,嗯?”

“我要钱,栾永祺~~我要去……云南玩,给我点儿钱,”栾漪顺势靠到栾永祺肩上,“好不好?”

她哪次出去玩是“一点儿”钱能解决得了的?

“这两天资金周转有点儿问题,先在家呆一阵吧,”栾永祺抽出纸巾在栾漪脸上揩了揩,“几岁了还受一点儿气就要哭?”

“在家好闷,还是让我出去吧,啊?”栾漪将脸埋在栾永祺肩上,声音闷闷地撒娇,“只要两千就好。”

“两千怎么够?想去那边走婚啊你?”栾永祺扯扯栾漪的发尾,懒懒地笑。阳光从窗外映上他的笑脸,俊朗一如十数年前那个总是抱着她,牵着她,哄着她的少年,令人看得目眩,“才刚回来,在家多玩些时间。”

“一毛都别给她!”栾玉清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二十六七岁了还成天只知道玩!”随着话音,人也进了饭厅。

“要你管?我玩不起?”栾漪被他从沉醉中扰醒,马上回过头来瞪住栾玉清针锋相对。

“玩得起!怎么会玩不起?栾三小姐哪有什么时候玩不起?玩不起的人都在做生意、上班呢!玩得起的人才——”栾玉清的话没说完,栾漪已经跳起来拧他脸,“栾玉清,你一张嘴怎么那么讨厌?”

早几年前两个人的身高差距就已经出来了,栾漪要用两手拧着栾玉清双颊,自己也得踮着脚,挂在他身上。偏偏栾玉清不怕疼,自己也踮着脚,负着手,昂着头,让栾漪既够不着又站不稳。两个人都是摇摇晃晃,偏还谁也不服谁。

“一个人少说两句,一个人少说两句。”栾永祺站起来拉开他们。一面劝架,一面又忍不住好笑,“栾漪,怎么惹完了小的惹大的?玉清现在可比你还高些,想欺负人也找个子差不多的!玉清,去洗了脸来吃饭!——用热水,记得敷一下。”

栾玉清揉了揉脸,进了一楼浴室。就算不用栾永祺吩咐,他也知道自己脸上现在什么德性。疼成这样,多半儿已经淤青了。栾漪每次掐架打人都是从来不留手的。只是侥幸她从来没有蓄指甲的习惯,不然周末一过,无颜见人了。

“真愁人,小气鬼怎么跟谁都较真儿!”栾永祺捏了捏栾漪的耳朵,“好好吃饭,一会儿别又跟玉清闹;我去楼上看一下。”栾娈一直都跟栾漪不对盘,今天的事栾漪多少有点儿存心,老婆虽然打的是自己女儿,但她自己心里现在大概也正气栾漪气得不得了。

“嗯,”栾漪应了一声,低着头吹勺里的汤,“知道知道啦!”

“吃这么半天了,汤还有什么温度?”栾永祺推她头一把,“猪!”

栾漪切了一声,丢了勺子侧脸就去咬他手,被栾永祺缩回去了没咬着,推开餐椅一路追上楼梯也抓不到,只能悻悻转回来。

刚想坐回椅子,却发现刚刚一甩头发时发尾居然落进汤里,带了一袖的汤汁。

淡白色的鱼汤映在米黄外套上分外明显。

chapter 23

靠在餐椅上倚了会儿,栾漪起身往浴室走。

“栾玉清,出来出来。”

门在一秒钟内打开。

栾玉清可能正好在敷脸,原本白皙的面孔红红地氲着水汽,眼瞳的颜色倒是更黑更深了,连睫毛看起来都有点儿湿润。

“咦,躲起来偷哭啊?”栾漪抓过栾玉清的手腕看了看,牙痕仍在,衬着他手上纤秀修长的骨节,颜色很显眼,忍不住用手指点了点,“疼不疼?”

栾玉清摇摇头,眼睛深深地望住栾漪。

“啧,掐破了。”两边脸颊似乎都有点儿破皮,但因为皮肤细致,几乎看不出来。这会儿没有热敷的温度了才有粉白的月形痕迹隐隐映出来。

栾漪踮着脚,环住栾玉清的脖子,在他左颊轻轻吹了下,“痛不痛?”有人说,心脏生在人体偏左的地方,所以一旦在身体偏左边的部位受了伤,都会在心里感觉要比较痛一点。

栾玉清没有回答,只是静静转过脸,嘴唇轻轻碰上她的。

栾漪没动。

他也不动。

嘴唇的温度其实都差不多,但只是这样静静的贴在一起,彼此熨着,也有温暖的感觉。

两个人的轮廓有些相似。

栾家所有人最相像的,都是眼睛。

美丽的眼睛。形状、样子、瞳孔。

栾漪看到他眼中那个和他有着相似眼睛的人都快要哭了。

也不是没试过要背离,要放弃,要爱上另一个人。

只是她第一个遇上的人竟然是纪明程,结果两个人厮混了那么多年,那个自私的男人只是让她爱上镜子。

“你喜欢过一个人吗?”栾漪轻声问。每说一个字,嘴唇都会和他相碰一下,温软的触动让人连心都会柔软起来,七个字加一个语气词,她吻了他八次。

栾玉清的呼吸有点儿促,想要转过脸换一下气再回答,已经被栾漪吻住了。

“你喜欢过一个人吗?”曾经有那么一天,一个眼神税利的女生找上她,约她见面,语气咄咄逼人地问。可她的第一个问题就让栾漪失去了听下去的兴趣,栾漪想走,却被她拦住,“喜欢过,就会努力想要争取,想要得到——即使你比我好看,可你信不信一个月内我会和你的男朋友上床?”

栾漪偏着头望住她。

“你不信的话可以试试看!”那女生放了话就想走,可是衣角被人捉住了,走了两步才发现。回过头瞪住栾漪,“你还有事?”

“如果一定要靠上床才可以得到的话——和我上吧!现在我才是他的女朋友,离不离开他是由我决定的。你说你要得到,要争取,不妨先让我看看你的努力……”

她在那女孩错愕的时候吻住她的唇。

她说,喜欢的话,就会想要努力争取,努力得到……

那么爱呢?比“喜欢”更深沉、更炽烈n倍的感情——为了它不更应该强取豪夺,不择手段?

“为爱牺牲,你能做到哪一等?”

从来都没有人可以无缘无故不劳而获,接到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的人,又怎么会知道明明以为自己种下了西瓜结果收获来的果实却还不如芝麻的人的感受呢?

爱是恒久忍耐。

爱是无私奉献。

他幸福我就会快乐……

让那些假-大-空话全tm见鬼去吧!如果真的无怨无悔无嗔无悲,她这么没心没肝没肠没肺的人会躲在卫生间里泪流满面地强吻一个只和他有些微相似的坏胚子空壳子?!

chapter 24

栾玉清的吻技并不纯熟,只是很努力在跟着栾漪学习、适应。尽管如此,没过几分钟还是因为缺氧而偏开脸深呼吸了一下,然后很快转回来,“再来。”

“来什么来?”唇一分开,栾漪的声音就显得有点儿漫不经心,手指轻轻抚着栾玉清的脸,指尖划过他的眉,他的眼——而他的手,正扶在她腰背间,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被他抱上洗脸台的。

不经意缠上他腰的腿间似乎被什么东西顶住了,隔着两人的衣物竟然也可以让她感受到热度。

“栾漪——”栾玉清的声音因为沙哑变得沉和而磁性,一声唤出来,让栾漪有点儿失神。

被他不失时机地抬起面孔吻下去,栾漪既不拒绝也不迎合。

辗转吻了几次,两个人都尝到了微微的甜腥味道。

栾漪下意识推开栾玉清,转头去照镜子,却发现自己的唇只是微肿而已,并没有破损;倒是栾玉清唇上有一处正沁着血,沿着唇瓣嫣红地泛开,给近几年渐渐变得冷淡嘲讽的人平增几分妖艳的况味。栾漪忍不住微笑地用指尖蘸着那血,轻轻为他涂满了唇。

栾玉清任她涂着,唇上微痒的感觉让他总是不自觉地想要追随她的手指,含住,或是咬住。栾漪躲了几次,不耐烦了,索性用另一手拘住他下巴,“别动。”

已干的血色里天然自带的那一点淡金明光比唇彩更有风韵,栾漪歪着头欣赏了一刻才伸手轻轻将栾玉清无意中被自己解开的衣扣给一颗一颗扣回去,“你说你怎么混的,啊?高中三年,大学四年,毕业出来又是好几年,怎么打个kiss还能咬着自己?”

“多练练就会了……栾漪,”他捉住她手,“栾漪——”栾玉清何等聪明,栾漪只是些微的恍惚,他就已经知道了她的要害,喃喃地用和别人近似的声音来谋求自己的福利,“栾漪,再亲亲我吧!”

可是那个人,他从来不会跟她说这种话……

栾漪,栾漪栾漪……那个人从来都只会似笑非笑地睨着她,用手指点住她的唇来拒绝她,“怎么这么小就学会耍流氓了?”

她和他全部的亲吻记忆就只停留在童年里。

阳光明媚的春日,他骑着爸爸的自行车载着自己和同学一起去踏青。因为年少,总是对速度有一种莫名的向往。他骑得最快,倾了身体倾了面孔往前骑,一面还要跟她说:“看,我们是最快的!”却被她意外收获地揪住了衣领。

他以为她是怕摔下去,也就没在意。可她本来是因为被他的速度吓到了想要咬他的,只是风速让她眩晕,才会一直举棋不定。眼睁睁看着那一张雪白面孔在她面前摇摇晃晃,仅能看得清黑的眉,黑的眼——那是她够不着的;还有,还有就是——在疾风里显得有点儿粉白的唇……

想了又想,算了又算,却孰料终于鼓足勇气扑上去时,额头竟然猛力撞到他的鼻子。当下别说咬,嘴还没来得及张,两个人嘴唇只轻轻碰了一下,就连人带车一起摔到路边——虽然他在摔倒之前还是尽力转了个身把她抱在怀里没让她受半点儿伤,可是看到他闭着眼睛昏迷不醒,她到底也吓得不轻。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栾漪扑过去用力咬住他嘴唇。死死咬住,他的同学谁过来哄她都不放。一直到他自己疼醒过来胳肢她了才松开。

他的同学看看总算人醒了,男的女的都纷纷开始起哄,“噢噢,栾永祺被亲晕过去喽!”他却只是不以为然地笑,擦擦唇上被她咬出来的血渍,弹她一个脑崩儿,“什么跟什么啊?这小东西是咬我呢!”

她都已经五岁了,他还敢说她小!死死地瞪住晨光映照下一脸朝气俊朗的剑眉星目,栾漪咬牙切齿地跟他唱反调,“我就是故意亲你的!你就是被我活活亲晕过去的!”

他的同学又开始起哄。

他却只是笑笑,朝她伸出手。

她知道这次是在劫难逃了,可是骨子里的硬气撑着,让她不肯认输,只是毫不退步地瞪他——是他错!是他错!谁让他骑车那么快?!谁让他抱着她翻身自己却磕到石头上摔昏过去吓到她?!

但他只是将她提起来抱在怀里,用漂亮的,还流着血的嘴唇轻轻碰碰她额头,“这才是亲,你那是咬。”

那天到底是去哪玩了,她一直都不记得。

可是从那天以后,她好像染上了奇怪的习惯。两个人私下相处,她总会习惯地盯着他嘴唇看,每当他发现她的视线,从书本或作业里抬起视线时,她都会努力跳上他膝盖,去亲他的唇,却从来都会被他推开,“栾漪栾漪,怎么这么小就学会耍流氓?”

她再也没能“咬”到过他的唇。

之后很多年,他都还抱过她,亲过她的额头和脸颊,却始终再没让她碰到过他的唇。

chapter 25

“栾漪——”察觉她的心不在焉,栾玉清努力再贴近一点,没想到效果适得其反——栾漪松开刚才亲吻他时不小心缠到他腰上的腿,将栾玉清推开一点儿,从洗脸台上跳下来。

“吃饭吃饭了,饿都饿死了!”打开门就要往外走。

“栾漪!”栾玉清没想到她翻脸这么快,一时情急地抓住她手。

“你叫我什么?”栾漪扬了扬眉。

“栾漪——”看她表情又要变得要笑不笑,赶紧改口,“姐——”

“把脸上的伤口敷没掉,别害我又要被说。”

“嗯。”

栾漪敲敲捉着自己手腕的手。

栾玉清迟疑了一下,还是放开了。

栾漪抬手摸摸栾玉清的下巴,“人这么帅,怎么吻技就那么差呢?有空多找人练练吧!”

走进饭厅才发现栾家七公主栾娈已经下楼了,正在吃饭,身边围着奶奶、爸爸、妈妈,四个人的家庭画面看来很温馨。

只是一看见栾漪过来,栾娈的背都绷紧了,若她是只猫,这会儿大概背上的毛发全部都要竖起来了。

沈念珍拍了拍栾娈,“吃饭就吃饭,干嘛呢?一会儿游乐园不要去了?”

栾漪本来想再过去逗逗栾娈的,却发现栾永祺的目光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他知道她想干嘛,可是他永远都会无条件纵容她——像宠女儿一样,不,是比对自己女儿还要宠的那种宠,再加上对恩人的感激,让他对她永远都是无限容让。

他拿她当他的第一个女儿看,若说还有其它感情,也就只有她在父母双亡后把自己所得的所有保险金额全都交给他来投资做生意的感激了——她是他的原始资金库;所以现在他心甘情愿成为她的无限支取银行。

曾经很穷很穷的人,终于可以在任何她需要的时候给她很多很多的钱,却始终都没肯当过她的男朋友。

栾漪弯弯唇角,回栾永祺一笑,也不过去招惹栾娈了。转身直接上楼。

“栾漪!”栾永祺出声叫住她。

栾漪回过头。

“你——饭不吃了?总是这样会对胃不好。”

“我换件衣服。”栾漪指指外套上被鱼汤污去的痕迹,对栾永祺笑笑,转身继续步步高。

从十来岁开始,栾漪就想过各种各样的死法。上吊,喝安眠药,在楼梯上一脚踩空翻滚下去——可是每一种到最后都会很疼,而且达不到目的。

所以至今也只能继续活在栾永祺宠溺的了然的目光里生不如死。

说他知道吧,他从来都不许她有太过暧昧的接近。

说他不知道吧,他又偏偏一直到28岁了才匆匆相亲结婚。

他总是肯一直一直地给她希望,却又似乎从来都不知道这种虚渺的希望一旦破灭了,将会演变成完完全全让她陷入没顶的崩溃的绝望。

chapter 26

将被浸上鱼汤的发丝部分洗了洗,换了件外套,栾漪泡了杯咖啡坐在电脑屏幕前目不转睛。

门突然开了,栾永祺走进来,看到栾漪正盯着看的东西,怔了怔。

栾漪一惊,手忙脚乱地去关屏幕,关音响,情急之下却什么都没弄好,音箱里仍然传来时有时无的“嗯唔咿啊”声,她自己则身体僵直地挡着屏幕,十九寸的宽液晶屏幕要想完全挡住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栾漪在他温和坦然的目光之下左支右绌,狼狈不堪。

“好看吗?”

栾漪下意识地摇头。

“还不如自己来。”

“嗯。”

栾永祺走过来,轻轻抬起栾漪的下颔,指腹温柔地摩着她的唇——

“咔哒。”门真的开了。

“姐——”声音突然卡住,栾玉清望着盯着屏幕一脸陶醉的栾漪,声带有点儿发紧,说不出话来。

“干嘛?没看过?”栾漪被他打断幻想,也不着恼,只是扬扬眉,随手用鼠标点了一下播放器右上角的“最大化”。

恰恰好一个正面器官特写放出来。

栾玉清别过脸好一会儿才又转回来,颊上却仍有淡淡可疑的红。

“你要出去还是进来?别站在门口,把门关上。”

栾玉清往里走了一步,关门,上锁。

“他们走了?”

“嗯。”

“那你还上锁干嘛?”

栾玉清脸又红了。

栾漪坐在椅边撑着头望住他笑,“栾玉清,怎么越活越回去了?你十五岁时可比现在出息得多了。”

栾玉清走到椅边,一手从栾漪腋下穿过去,一手挽起她小腿,将栾漪横抱起来,“出息没出息,不试试看怎么知道?”语气维持一贯的清淡冷然,脸却红得更厉害。

“不急,”栾漪的手指轻轻拂过栾玉清的唇,划了划,指尖被他抿入口中,一颗一颗牙齿轻轻滑过去,落到臼齿上,温软的舌尖抵在指侧,私密且温柔——同样是禁忌,他倒是大方得多。栾漪忍不住微笑,“先看看吧。”

栾玉清含混地嗯了一声,抱着栾漪坐到椅上。虽然是两个人挤在一起,但感觉居然不错,靠在他肩上舒服得几乎可以睡着。

栾漪双手勾着栾玉清的颈子,轻轻在他耳边吹了口气,“喂我——”

栾玉清随手在电脑桌上半敞着的蜜饯盒里拈了一枚果脯喂到栾漪嘴边,栾漪咬住了,却并不含下,只是双手勾着栾玉清的颈子,略抬了抬下颔——

这样的暗示再明显不过。

只是栾漪一开始对着电脑屏幕发呆,放着的片子根本没有选过,从两个人坐下来到现在,画面就一直在重复人类亘古不变的小范围活塞运动,栾玉清再怎么镇静再怎么想,也亲不下去。将椅子一转,直接抱了栾漪一路朝床边吻过去,却不料位置估算失误,离床还差着半米,两个人就那么滚到地毯上。

栾漪本来以为自己肉垫是当定了,可不知道栾玉清到底是怎么摔的,居然有惊无险地趴在他身上了。四目交接,栾玉清本来就颜色略深的眸子此刻更是暗邃得摄魄勾魂。

怦动,怦动……是谁的心在跳?

“嗯嗯啊啊”溢满一室的情色音效一直都是似有若无,此刻混搀在杂乱的心跳声中却是格外地清晰——

chapter 27

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

黑的发,黑的眼,白的毡,粉的唇,一地缭乱的诱惑。

“栾漪——”栾玉清的声音轻轻的,几乎有些颤。几年来刻意维持的清冽冷漠在此刻终于分崩离析,“栾漪……”他的呼吸在她的肌肤间辗转。

栾漪栾漪,我居然可以就此得到你……

相对于他的投入,栾漪则是明显的应付敷衍,几次不动声色地挪开被栾玉清撞痛的身体,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栾玉清,你是不是处男?”

栾玉清怔了怔,还没等他斟酌好回应的字句,栾漪就已经开始推他,“哎,让开让开,不来了不来了!”

“栾漪!”他想不到她竟然这么任性,匆忙间只能利用身体压制她,“栾漪,我——我不是……”可是栾漪根本不听。

几番挣扎之下,口头的谎言永远抵不过身体的诚实,耳厮鬓摩的贴近,肢体交缠的磨擦,让他再也抑不住身体的震颤,羞耻郁忿地就此将自己的初次交付在栾漪硬扯回来隔在两人体间的外套上。

再争论“来不来”这种问题好像已经没有了意义,栾漪的手停住了,栾玉清的表情她根本不敢看。

栾玉清阖了阖眼,浓黑的睫往玉白的脸庞上一盖时总有一种近乎绝情的决然。他咬牙扳起栾漪的脸:“现在不算是了,可以了吗?”

这样也可以“算”或“不算”的吗?

栾漪蹙起眉,——栾玉清突然加大的手劲让她的下颏有即将碎裂的痛感,

“栾玉清,放手!”

她确实居心不良地想过要拿栾玉清当作替代甚至是消遣,可是“感情”这东西的苦她自己都在沉溺中,又怎么会不知道?栾玉清想要的东西若是这个,她根本就给不起。

“栾玉——”挣扎踢打都像是扑在铁板上,全无效用,栾漪提高了声音叫他名字,嘴巴却被他空出手来捂住,他的情绪沉沉地郁在眼中,让她看不懂,“栾漪,我还没有卑劣到再对你用一次强的地步。”

栾漪嗯唔了几声,用力去扳他的手,却屡屡徒劳,指甲都在栾玉清手上留下抓痕来,栾玉清也只是俯了头重重地吻着她。

有灼热的液体静静落到脸上,滚入唇间时微苦的咸涩融合着他再度被她咬破了唇的甜腥。

他说他不会再像当年一样对她用强,那么现在他是在做什么?!

说话不算!

食言而肥!

挣扎,再挣扎,可力气总有耗竭的时候。

渐渐的,她失了气力,索性不再动弹,栾玉清反而慢慢松了手,一件一件帮她把衣物重新穿上,偏偏此时栾漪的别扭劲儿上来了,看他什么都不顺眼:“那衣服脏了,我不要穿!”

是了,那些他都碰过,所以衣服脏了,她不要穿;

就连她的人,他也想要碰的,只是可惜太过干净,她不要玩。

栾漪栾漪,其实你真的不必客气,完完全全可以再残忍一些也没有关系!

两个人还在僵持,门外却传来欲闯关不得而转为敲门的声音,

“喀——叩叩叩!栾玉清,栾玉清!”

chapter 28

是栾娈。“栾玉清,我知道你在里面!快开门!不开门我去拿钥匙了喔!”

栾漪一怔,一面匆匆举手捂住栾玉清的嘴巴不许他出声,一面想从栾玉清怀里挣起来收拾掉地毯上凌乱的衣物。

栾玉清的手松松地环在栾漪腰间,既不拦阻也不相助——

这些都不重要,

重点是他似乎根本无意重新穿好衣服。

“栾玉清,”栾漪的声音低低的,从地毯上捧起他的衬衣——已经皱了,挑剔如栾玉清,断然是不会肯再穿了,“穿上好不好?”

不待栾玉清有所回应,栾漪已经将他扶抱起来,下巴搁在他肩颈侧边微微用力勉强算是固定住,以防万一他突然耍赖不肯起来——只是,这样会有效果吗?

答案飘渺得让栾漪自己都觉得沮丧,以至于向来从不自省的她都开始后悔生平第一次误碰到窝边草。

栾玉清任栾漪像待小孩一样环抱着为他穿衣,自己却只是依在栾漪怀里静静微笑,“姐,你害怕?”

栾漪从小就一直对栾玉清的这种笑容深恶痛绝。栾玉清自己一直都很清楚,也一直都很识相,从来不会在她面前这样笑。

但今天似乎是禁忌破灭日,她先破坏原则地招惹了他,现在她的把柄在他手里,不得不低头,他自然也不会肯放过了……

她确实喜欢招惹栾娈,激怒栾娈,可她并不希望某些事通过栾娈的嘴巴来呈现在另一个人面前。

“玉清……”风水轮流转,顷刻到君家。适才栾玉清求乞与屈辱并存的泪水的涩感还留在唇边,现在她却已经不得不低了姿态小声哀恳。

而从栾玉清的角度,只能看到她深陷在唇间某处白色釉彩似的微光,暗暗的,依稀快要映出暗红的血来……

损人八百,自伤一千。

他比她更痛。

栾玉清用手在地上撑了一下从栾漪怀里起身时居然下意识地抚了一下xiōng口——总这么下去,也许有一天,真的会有血从那里直接空荡荡地淌出来吧?怎么都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没有办法学得跟栾玉漱一样,禽兽一把之后就躲到国外去混得一身仙风道骨云淡风轻呢?

“栾漪,她进不来,”栾玉清在心底太息——他连继续吓一吓她的狠心都拿不出来。蹲在栾漪面前,双手捧住她脸颊,指尖微微用力,强迫她微张了口放过她自己的唇——原来并没有出血,只是这样,已经让他轻易从命了。

两个人里,到底还是她比较厉害。

“栾玉清,栾玉清!”栾娈的声音似乎又转到楼梯上,“栾玉清,出来啊!”

她是真的不知道。

栾漪长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得心哗地一下归位,自己也随即重新躺回地毯上伸展四肢,“那你不出去吗?”

这种没心没肺的话也只有栾漪才能这样理所当然地说得出来。

她甚至可以根本不必好奇为什么明明栾娈是找他,却会站在她的房间门口又敲又喊……

chapter 29

“咦咦,我的衣柜里怎么会有你的衣服?”栾漪趴在地毯上,看着栾玉清脱下刚刚她帮他穿了一半的衬衣,再打开自己的衣柜重新拿出干净的来穿——她的四合一衣柜,他的衣服竟然占了三分之二。真是令人惊奇。“不会我不在的时候你就在我这占山称王吧?”

栾玉清看也不看她,只是自顾自地整理,着装。

从小到大,看过不计其数的争执吵闹的男女,已婚的,未婚的……他从来都是只觉厌烦加鄙视——栾漪总说,合则聚,不合则散,何需恶语?

现在想来,那些人其实倒是值得羡慕的:至少他们都还有可以大声发泄不满的权利。

而他和栾漪,不管是怎样的好或不好,只要栾漪在众人面前摆出长姊的姿态道个歉,天大地大的委屈,他也只能合着打落牙齿的血一起咽到肚里。

像现在,暗示要他的人,是她;一转身,一反脸,要将他推出门外的人,还是她。

不是没有怨怒的,只是就算想要对她吼叫,也得有立场有资本——他有的,却只是作为堂弟的身分,游戏由她选定,规则由她告知,他惟一能做的只是选择参与或是不参与,又能跟她争什么呢?

啧,生气了。

这一家里,好像除了栾永祺,谁的脾气都比她大。

“栾玉清,”栾漪的声音又开始软下来——她要原谅他好像真的很容易,“你还是不穿衣服比较好看一点。”

很中肯的提议,只是当事人似乎并不作此想。

“多谢谬赞,”栾玉清衣服已经穿好,走到她面前蹲下,居高临下地俯视她,“还要再看看吗?”

“不了,谢谢。”

“看看吧,啊?别客气。”

栾漪本来真的不想和他计较,可栾玉清未免太小气,难道只是这样讽刺她一下也能让他有快感?

“那你再脱了吧。”

栾玉清果然僵住不动,面无表情地看她。

栾漪嗤笑一声,爬起来披上衣服去关电脑。虽然房间的隔音效果她自己知道,可是这种音效混合着栾娈的叫声真的很奇怪——栾玉清栾玉清栾玉清……难道他们一家大小全都有问题?

才刚关了播放器,栾玉清已经跟过来,“栾漪,你自己说的。”

“我说什么了?”栾漪怔了怔,马上矢口否认。

“你不是要看吗?那你自己来啊!”他抓着她的手放到自己衣扣上,强迫她解。栾漪想挣开,可栾玉清的手劲比她大,自己手腕都快折了他还是纹丝不动,夺了几次都夺不回来,栾漪也火了,索性再扑上去用咬的——

“喀哒!”门开了。

栾娈站在门口看着栾漪挂在栾玉清身上叼着他中午就已经被她咬伤的右腕。

栾漪讪讪地松口,无比庆幸自己先关了播放器,“看什么看?没见过打架吗?”

“见过打架的,没见过咬架的。”栾娈的语气不会比栾漪平和到哪儿去,也呛得很,只是到底还是小孩子,说话逻辑都有问题,连同栾玉清也一起被她骂进去。讽完栾漪之后又马上眼巴巴望住栾玉清,“哥,我爸妈有事,你带我去游乐园玩好不好?”

一声“哥”,拖得又长又娇,颇有韩剧风范。

栾玉清还是没什么表情,不答应也不拒绝,低头望住因为长外套下衣衫不整而不敢离开他半步的栾漪。

栾漪只差没双手合什求他快走——万一栾娈突发奇想跑进来抱着栾玉清撒娇,她以后就只能永远戴着面纱见人了。

栾玉清抬起手,把栾漪的外套衣领揪拢了些,随手将她扔到床上,声音清淡,“回来再跟你算。”

说完走到门边,拎上栾娈,带上门出去了。

他的手劲并没有用大,栾漪被外套裹着“飘”到床上之后几乎怀疑栾玉清是不是练过什么“举重若轻”、“四两拨千斤”什么的。

令她比较头痛的,是栾玉清最后那句双关语。

chapter 30

“回来再跟你算。”

栾玉清居然那么不负责任地丢下这么一句话就闪人了。

可她为什么要等他回来算?栾漪当然更不负责地直接跑人了。

其实很早很早以前栾漪和栾玉清都听说过那个很出名很浪漫叫做“蝴蝶效应”的理论,可惜谁都没想过自己竟然也会成为“蝶翅”中的一支,并且招惹无穷后果:

若不是栾玉清那句话里隐含的威胁和暧昧,栾漪也许就不用躲去酒吧消遣;

若不是一去了酒吧就会以嗑药来当自己“无意间”放纵了的借口,栾漪也许就不会遇到邵迩耶;

若不是一大早醒来发觉自己竟然睡了曾经怎么躲也躲不掉的人,栾漪也许就不必鸵鸟地又逃出去几个月;

若不是才刚答应过栾永祺这次不会早早跑掉却又马上食言,栾漪的信用副卡怎么也不可能被停掉……

若不是信用副卡被停掉只好匆匆忙忙逃回来,也不会沦为朝九晚五族之一——

千言万语说不尽,万语千言道不完。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归根结底就一句:

“栾玉清,都是你害的我!”

栾玉清靠着椅座闭目养神。一语不发。

人前的他,向来都是冷漠少言的。无根无底,工作才三年,职位却如同坐上直升机,一升再升,他有太多可以被人拿来八卦的话根。以静制动是他最习惯的保护色。

况且让栾漪跟着他上班这要求也不是他提出来的——那天他提着栾娈出去让她交出自己偷偷复制的房门钥匙,也不过是十来分钟时间,栾漪居然不声不响一跑出去就又是一个多月,惹得全家担心,连向来惯着她的栾永祺也暂时没了心情继续包庇她,所以沈念珍一说让栾漪工作,家里几乎是全票通过;而沈念珍又“恰恰好”知道栾玉清身边缺了个文员,加上清水衙门工作轻松,顺便也可结识青年才俊,于是理所当然就成了第一棒。

栾漪要为这个怪他的话,实在太牵强。

司机老傅偷眼从后视镜里瞄着栾玉清和栾漪,故作镇定认真的眼神里有几经掩饰之后的暧昧。

栾局是年轻有为没有错。但这样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仅凭了q大的本科学历还是远远不够的——若没有市长爱女袁晴误打误撞闯进行管局办公室惊鸿一瞥之后的恩怨纠缠,以栾玉清的年龄资历,没根没底,就算才华横飙到太平洋去,只怕到现在也还只是个普通科员。

花无百日好啊,就算是袁克明亲自见面确定过又怎样?谁又想得到整个市府办公大楼都知道的冰山雪窖竟然也有狐狸尾巴呢?——这不,还没正式定下来呢,情儿都要带到办公室了,“栾袁”只怕过不了多久就要“难圆”了。

“栾玉清栾玉清,你上班,我逛街,好不好?”栾漪目前在家里算是大势已去,连向来纵容怜宠的栾永祺都开始对她实行经济封锁,现在还能哄哄骗骗的人,也只有栾玉清了。

“先报到。”言简意赅,声音清淡。多说一个字都会牙疼的死样子。

这样子的栾玉清——很陌生。

栾漪盯着栾玉清阖眼假寐时轻覆在脸上的长睫好一会儿才忍住了没扑上去。

别开脸透过车玻璃望着窗外,手指却一寸一寸地悄悄顺着椅套挪移,去找栾玉清的手。

摸到了,掐住手腕。

栾玉清也不挣,只是不动声色地反过来将栾漪的手攥在手里,掌心温暖。

死变态!栾漪轻轻用气声说一句。

栾玉清显然听到了,仍是阖着睫,唇角却微微扬高了0.1毫米。

31-40

chapter 31

报到,填履历,熟悉环境,适应工作——栾漪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赶上半自动流水线的鸭子,纯属上当,而且不由自主。

栾玉清很忙。

栾漪也很忙——被她接手的那女孩年纪也就二十出头,眼神偷望栾玉清的侧脸时是一块暖玉,盯着栾漪的背影时则是万年玄冰;栾漪被她指挥着开门、关门、倒水、跑腿,团团转。

新旧交替的半个月磨合期,栾漪被cāo劳得屡屡有撞墙殉职的冲动,可栾玉清总有他自己的事,冷眼旁观的态度简直能气死一海轮的河豚。

那女孩一直到离职那天才知道原来栾漪是“栾局”的堂姐,临走时捉着栾漪的手哭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只听哭声的话搞不好还会有人以为她暗恋的人其实是栾漪。继而栾漪以z大外语系出身却只屈居打杂小妹职位的“内幕”也被抖出来,“栾局”有多“六亲不认”的事几天之内传遍上下。

栾漪的称谓马上从“小栾”变成“栾姐”,被人喊得心力衰竭,面无人色。

栾玉清倒好,一口一个“小栾”,叫得顺口极了。

“小栾,你一分钟能打多少字?”本来管着栾漪的邢秘书被他支出去办事,忙碌了半个月的大忙人不忙了,从自己办公室晃到栾漪桌旁。

栾漪正在下载游戏,随口答了个“七十字”。

“嗯,这里有份文件,帮我打了——明天要用。”

栾漪回了回神,眼睛望住那“一份”文件,嘴角抽搐——栾局,栾玉清,这是“一叠”或是“一匝”好不好?

“那么急用的话,昨天前天怎么不给我?”

“一时忘了。”还真是公事公办,说完转身就要走。栾漪赶紧跳起来扯住他手,

“栾玉清,你知道我一分钟打四十字都有问题,这么多——不能分点儿给别人吗?”

“密档文件只能由单人完成。”

“哦,”栾漪沮丧地应一声,刚想转身回座,却又突然灵光一闪,“就算是密档,你总要看的吧?”

栾玉清微挑了眉,不置可否,墨色眼瞳却微含了笑意,静候下文。

栾漪知道他在等什么,可是怎么简单就怎么来吧,“尊严”这一类的东西在某些时候的刻意争取总是会显得很薄弱且无谓。她抱着他的手臂摇来摇去,“栾玉清栾玉清,你帮帮我好不好?”

栾玉清嗯了一声,随手从最上面抽了十来页,就回自己办公室去了。

就……这样?什么条件都没有吗?

貌似——有点儿……太顺利了。

栾漪数数剩余的页数,三十七。还是很想撞墙。

现在不都流行无纸化嘛,怎么还会有人笨到拼了手写这么多字也要加重别人的工作负担呢?

苦哈哈地磨了半个来小时,也只录入三四页。栾玉清又过来了,一声不响地将u盘插上,从栾漪手里拿过鼠标,调档,复制,粘贴。

“这么快?”栾漪僵化。

“这种文件打起来都很快。”还是不多话,栾玉清转完档,拿下u盘,又要走。

“栾玉清栾玉清——”栾漪捉住他手,“再帮帮我好不好?”

“好,”栾玉清应了,瞟了眼栾漪放在桌上的文件,“你刚才打到哪了?”

栾漪仔细看了下,拿起来指给他,“这里。”

栾玉清也不接过去,仍然让她放回桌上,就那么站在她身后微俯了身敲键,运指如飞。在他那样俯身打字的时候,栾漪几乎像是被他环抱着的。可是也只有那么两三分钟,半页纸就录完了。栾玉清随手撂过那页纸,直起身,“自己来?”

栾漪其实并不觉得被他抱抱会怎样,只是有点儿困扰怎么才能让他甘心继续,“栾玉清,你再帮帮我吧!”

栾玉清淡淡地望住她,因为生得太过精致漂亮,所以在他脸上没什么明显表情时,薄唇微牵起来的笑总会显得有点儿清冷。

chapter 32

这种情形,沈念珍应该会猜到的吧?为了保全自己的丈夫和女儿,刻意凑合他们这一对变态姐弟——

栾漪叹口气,“栾玉清,你要怎样才肯帮我?”

栾玉清看似宁淡平静的眼底掠过一丝恨痛,可那神情也只有飞快的一瞬,旋即又恢复了冷然,掂起剩余的半叠文件转身就走。

那份毫不赘言的果决干脆,倒是让栾漪怔了下。

五分钟后泡了杯茶给他送进去。

采光良好的办公室里供了两盆大叶植物,虽然静谧,却并不令人感觉沉寂。栾玉清坐在阔大的办公桌后输着文件,目不斜视,键盘触感一看就是极好的,连点儿声音也没有——只是似乎不怎么搭。

这样大的桌子,这样熟悉的人,虽然栾玉清不管什么事都一向认真,可是若他此刻只在玩游戏,看报纸,乃至读杂志,栾漪都会觉得要正常得多,也顺眼得多。

本来以为那些纸张是栾玉清故意拿了去为难她的,没想到还真是要用。栾漪有点儿心虚地咳了一声,将茶杯放到他手边。“要不要先喝点水?”

栾玉清看了眼杯中正上下翻腾弥散着的芽片,没说话。

咦,对喔,这么烫,怎么入得了口?

栾漪讪讪一笑,将杯座放下,“那你先忙喔!”刚想离开,已经被栾玉清捉住手腕,往怀里一带,低头吻住。

——这样,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互取所需,两不相欠。

她要的,也只是他一时的收容和安定。正如他所要的,只是一时身体的贴近——市长家的女儿,总是矜持难碰些罢。

栾玉清也不知道是怕不小心咬伤她还是怕不小心被她咬伤,并不深吻,只是浅浅地轻啄。看起来薄到令人觉得冷情的嘴唇,亲吻时居然也是温暖柔软的。栾漪被他的谨慎逗得想笑,索性趁他不防时咬住他唇。栾玉清微怔了下,并不动,只是任她咬着,手却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算他聪明!

咬住半天都没有反应,栾漪甚觉无趣地松开,意思意思地安抚一下就想起身。可栾玉清根本不放,低了声音在她耳边喃喃地唤,“小栾,小栾……”“栾”字的那个转音被他的声音阐释得那叫一个幽婉,柔声千啭。

“别这么见外啊!”栾漪拍拍他脸,“栾玉清,难道你就不是“小栾”?”

栾玉清又开始屡教不改地在她面前淡笑,栾漪重重地闭上眼,再睁开,忍无可忍地一耳光甩过去,却被他中途握住,“栾漪,我只挨你为自己的打,不受别人的份儿!”

他自己说的!

栾漪咬牙:“我就是为自己的!你气着我了!”

“哦?”他居然还质疑,挑了挑眉,“抱歉!”松开她手时却又加了句,“别打脸——”

栾漪双手齐上,拧住他脸颊,拉开,转动——这不是打,是扭的,好吧?

话虽然说得深情款款,哄人热泪,真到被欺负时,栾玉清居然无赖地伸手呵她痒,栾漪躲开了,竟然还要被他滥追穷寇,一直将她逼坐到墙角地板上。

“还生气吗?”

栾漪已经气得笑得没力气,只能拼命摇头,眼神戒备地盯着栾玉清的手——

栾玉清本来也不是很想放过栾漪的,偏偏手机响了,铃声听起来是很甜腻的孩童笑声,犹豫了两秒,还是起身接听。一改在她面前的恶霸土匪相,声音很温雅地“喂”了一声。

栾漪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的电话,知道栾玉清这会儿会很忙。从地上爬起来,趁机在栾玉清腰间狠狠扭了一把才夺门而出。

chapter 33

自己这边电脑上游戏已经下载好,栾漪忙着安装、注册,也就只偷闲那么一两分钟吧,桌上的电话又响起来,“把你先前打的那几页拿进来。”

小气鬼小气鬼小气鬼……栾永祺总说栾漪小气,可她其实也只有那么一点点道行,和栾玉清要怎么比?声音倒是十足的公事化,可谁知道一进去就又会碰到些什么无聊的事?

“栾局——”栾漪想说“我很忙呢”,可栾玉清竟然先发制人地挂了电话。“嘟嘟嘟”的忙音里全无理解,更无客气。

也许他是真的要用吧——

其实她偷袭他那一下也不算很重……

作了会儿心理建设,栾漪才将桌上的文件理了理,无可奈何地往栾玉清办公室走。

孰料刚推了下之前遁逃时没来得及关好的门,手腕就已经被用力捉住,整个人都被拖进去抵压到门板上,门锁也被她靠得“喀”一声自己锁上了。

栾玉清的面孔微俯,呼吸轻暖地拂在栾漪脸侧。浓冽的眉,深黑的眼,灼灼在前,漂亮的薄唇勾起一抹得逞似的笑,既压迫,又诱惑。

“怎么这么慢?”

栾漪被他郁闷到无力,闭了下眼,“栾—玉—清——”抬腿就踹过去。

他倒是坦然,轻松闪开。

“真狠心,不是还没吓到?”低头轻啾一下她颊侧,才放了手,“刚才被你拧得差点儿内伤,小栾——下手怎么那么重?”

栾漪懒得答理他。

将材料放到栾玉清桌上,转身就想走人,却被叫住,“姐,你先过来看一下。”

这会儿倒记得她是堂姐了。

栾漪只好走过去。

栾玉清指指显示屏。

栾漪站的角度不对,有点儿反光,看不清楚。往前再走一步,身体一轻,已经被栾玉清抱到膝上。

有完没完?不过是一份材料而已,不过是一份工作而已,犯得着这样一直闹?

栾漪别过头,刚想警告栾玉清,手上的纸张却已经被他接过去放到桌上,低了头在上面划线,就有那么巧——她的唇在他脸上蹭了下,淡红唇彩霎时浅浅地在他脸上腻了一道暧昧的痕。

认真探讨工作居然平白被吃豆腐,多委屈!

只是吃亏的人眼底含笑,非礼的人目露凶光,情绪似乎有点儿颠倒。

栾玉清脸皮忒厚,手虽然捂在脸上,却不擦拭,另一只手点点桌面上的纸张,引开栾漪的注意力:

“年底了,总有些应酬要忙,没办法一直帮你——先将就着学一点。”

是喔——年底了,高校该放假了,准驸马爷要忙一点当然是应该的。

栾漪嗯了一声,看他在材料上大段大段地划线,那样长的字字句句,被他简短几个键就敲上屏去——她接手时,那个小赵还是小李什么的竟然没告诉过她其实偷懒完全可以这样子。

“那你一分钟能打多少字?”虽然栾玉清很认真在教,可栾漪到底不是安分听讲的人,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不相干的。

“快时三百来字,慢时百来字吧——官样文章,再简练的话也都是大段大段重复的,”栾玉清撇唇一笑,从桌边拣张纸过来,开了个新文档,“打这一页来给我看看,五分钟内完成的话下午放你假。”

嗳~~忙就忙吧,何必还要扯上她的工作效率呢?

栾漪漫不经心地掂起那张纸,实际却看得很仔细,一边用手指弹了弹,一边问栾玉清,“三分钟内呢?”

栾玉清的双手松松环在她腰间,声音也是洋洋的,带几分揶揄,“那我陪你休假,把我自己送你吧!”

他总不忘随时推销他自己就是了!

栾漪好气又好笑,回身掐他脸,“栾玉清,瞧你这点儿出息——就这么没人要?”

要他的人多了——只是都没机会罢了!袁晴虽是例外,但也只是为着前途的关系,推推挡挡两年多,只怕是这回再也延不过了……能让他心甘情愿的人,偏偏却总是不肯要——

栾玉清挠她两下,让栾漪放开爪子了才碰一下她唇,“打你的字吧,三分钟,我会计时。”

chapter 34

有一点儿故意,有一点儿刻意,有一点点眼高手低……到最后发觉做不到时拼尽全力也还是用掉六分半钟。栾玉清脸上本来一直淡着,没什么表情,到栾漪转头看他时发现那一抹唇印还在时伸手擦去了,才如梦初醒地想要捂住,却已经来不及,手放在脸上,怔怔地望住栾漪半晌,说了句“下午我有事,你先下班吧”仍旧算是放了她的假,就将皮椅转到落地窗的方向,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

三分钟或五分钟的赌,栾漪本来也只当是玩笑,没有在意。可当她看到栾玉清护着颊上唇印时脸上那种继惶然失措之后涌上的懊悔痛恨,还是心口一疼——小时候她总是不知羞,死缠着栾永祺要亲要抱,毕竟也还是仗着自己年纪小;栾玉清却连这种依恃都没有,所有心意只能眼睁睁被她明目张胆地无视。

栾永祺拒绝她并没有错,因为他们是叔侄;

罔视栾玉清她也没有错,因为他们是姐弟。

那么到底是谁错了?让大家全都不快乐?

潦潦草草收拾了一下有点儿凌乱的桌面,栾漪挎了肩包就往外走,在走廊却差点儿几乎和两个人迎面撞上——市府大楼的格局是大的,走廊并不窄,可也不是造来让人这么横着走的。

真的是横着走。

两个人都年轻,身材高挑,勾肩搭背,衣着时尚但不过分张扬,只是连周围的气场似乎带着“远离我”的疏离不群。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新旧两个市府大楼的走廊合并成一个也不够他们两个人用。这样的肆无忌惮。

其实就算不是这样,栾漪本来也没有心思招惹什么人,从一开始就打算避着走的。

偏偏没那机会。

才刚刚和他们错肩而过,栾漪就觉得身后好像多了条影子,没什么恶意,并不惹人,只是半逗弄似地跟着,也就懒得好奇——进出市府大楼的人,再如何恣肆,素质多少还是有。谁知到了车边才记起来钥匙似乎还挂在抽屉上忘取下来,一回头,一转身,差点儿就和那背后灵撞着。

“嗨,袁媛——”没被撞着的人倒是一脸惋惜,微笑的样子三分矜贵七分邪气,“这么戒备,嗯?也不打算为我们在这地球村里的狭路相逢拥抱一下吗?”

啧,中国这么大,他也不怕认错人……

栾漪挑眉微笑,不肯苟同地站在原地。

那人倒是不客气,自己走过来给她大大一个拥抱。tiffany的香水味道清新中带着蛊惑。

“有摄像头,”栾漪举手挡住男子接下来想要低头亲吻她面孔的动作,隔出适当距离了才抬头看向那张不算太生疏的面孔,“这样认了,不大好吧?”不合规则啊——

那人笑笑,完全理解栾漪的顾虑,“你说这十三亿人口里,两个萍水相逢的人重遇的机率该能有多大?”

可之前她并不知道两个人会再“重逢”在另一个城市啊……

“袁媛~~”诱惑总是不留余地,那人蛊惑得再接再厉,明明知道她在当时用的绝对不是真名,现在叫起来声音里也还是蕴含无限情意。“我们在一起,总还有些美好回忆——”

这话倒是真的不假。和他相处的那一星期感觉也确实不错,但该问的还是得问,“你只是来q市办事,完了就走?”

那人犹疑了一秒,旋即习惯地微笑,“嗯。你知道我并不是粘腻的人。”

一笑,再笑,三笑,栾漪本来全无计划,空荡荡的圣诞单身夜,就这样被人提前订下。

chapter 35

袁媛。方舫。

上次出逃时无意中邂逅的玩伴。

栾漪当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想到让自己惹下祸事的“圆缘”了,随口一诌,取名袁媛;那人显然也是惯犯,风仪不变,顺口就说自己名叫方舫,微笑地拉过她手去,在她手心写得一笔一划,修长的指尖在灯光映照下像是要半透明了似地映出温煦橙光。

皮相上,两人相当,行为也都是从细节体现修养,彼此感觉真的不错,混在一起厮磨的那一周的旖旎浪漫愉悦融洽,让两个人到分开时几乎都有点儿恋眷难舍的味道。

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还能重新遇上——那句话说得好啊:狭路相逢。

方舫有车,牌照上的a编让栾漪有点儿掩耳盗铃的宽心感,也就懒得再自讨麻烦跑回办公室一趟了。既然以前的约法三章是两个人彼此不问来历,现在过多透露自己信息的举止也就完全大可不必。

不同于适才在走廊里跋扈飞扬的不羁不群,此时的方舫倒是绅士风度十足,温文到温柔。

一上车,便帮栾漪放斜了座椅,倾身轻轻亲吻她面颊,然后逐渐下移到唇边,亲昵而又不流于急迫,温存缱绻——和他在一起的那一星期,栾漪的记忆是深刻的:两个人都是爱玩,会玩,任何游戏都进行得从容放荡,格致迷人。他对节奏的掌握,让她总是轻易觉得可以隐隐放心。

只是——

“你确定要在这里?”

他是真的很擅长引诱挑逗,终于进行到唇上的吻温暖缠绵,轻柔辗转。连一向玩得惯了的栾漪都觉得像是有点儿燃起来——即便明知是在车厢这种不是很恰当的地方。

“当然——”当然是?当然不是?

微扬的眉不觉有点儿蹙起来,随即又迅速展开,“我在q市有房,介意和我过去吗?”

呀~~名字之外,又一重谎言……

栾漪微笑,学他的样子先微蹙了眉,再飞快扬开,“当然——”拖长了声音,眼睛望进那双此时竟微掺了些紧张的眸子,笑起来,答,“不介意。”

方舫轻舒一口气,并不计较栾漪的促狭捉弄,重重拥了她一下。鸢尾橘和檀香主调的香水味虽然怡人,却也还是招了栾漪娇嗔似的一眼。天之骄子也紧张起来,怕她反悔一样飞快地为她系好了安全带。

启动,倒车,出库。

动作流畅,连贯,一气呵成。

栾漪自己放直了座椅,随手在cd盒里挑出一张来,放进音响。

悠扬清宕的钢琴乐高低错落,如珠落缤纷,宛转动人。轻盈流泻在车内,溢满每一个沉默的角落,压住车外渐远或车内被刻意忽略的声音:诸如女子呼唤“袁夜”或是“袁叶”之类的气恼声、类似手机来电震动的蜂鸣声……

说谎或隐瞒,在必要或需要的时候并不能算错,至少在栾漪看来确实是这样——若非别有用心,刻意保护,又有谁不知道其实很多时候还是说实话比较容易呢?

若有人肯对你上心,管他好心还是坏心呢,只要你愿意,就相信了又有何妨?

chapter 36

“昨晚你去哪了?”

任何一个在刚蹑手蹑脚潜进自己卧室的人耳边突兀出现的冷凝声音,都是极不人道的,而使用质问语气的声音又是其中之尤。

可彻夜的欢好让栾漪疲倦,连计较的力气都没有,只哀怨地幽幽瞥了吓她一跳的栾玉清一眼,直接掀开被他坐压着的被子就想钻进去。

“让让,让让——呵~~”极没形象地打个呵欠,明示送客意图,“我要睡了。”

“栾漪——”她的累,栾玉清并不是看不出来,可是想到她会“累”的原因,这一口气总是堵在心里,上不上下不下,分外难过。

他和袁晴的事,是情非得已,只能尽量让栾漪能避则避——可也就那么几分钟,她怎么就搭上袁晔了呢?还和他——

“栾漪,”栾玉清伸手拍拍她的脸,想把她给弄清醒一点,“你告诉我——”

好冰。

这白痴该不会在房间里坐了一夜吧?

栾漪避开他手,将头也缩进被子里:“去开空调,冷死了!”

困意浓重的声音从被子里模糊地传出来,栾玉清怔了两秒才意会过来,默默走到柜式主机旁调高了温度——是嫌他手冷吧?可他是为什么才冷的,她怎么就不想想呢?

双手稍稍焐暖了一些之后,栾玉清脱了外衣,将栾漪攥掖着的被角拉开一点,自己也挪了进去。栾漪这会儿倒自觉,整个身体都偎到他怀里来,手脚比他还冰。蹭一蹭地,手就直接掀开他的衣物拊在他xiōng口。

“栾漪,”栾玉清被她冻得一口气提不上来,刚想捉住她手扯出去,却听到栾漪含含混混地咕哝一句,“不想就滚!”

她是真的困了,睡迷糊了吧?将他当作了谁——袁晔吗?

不想就滚……

多直白。

那么,若想了呢?

他想了她一夜。

不,他想了她好多好多夜,好多好多年……

脱栾漪的衣物,并不难,她本来就厌恶那些布料的束缚,只是因为太过困倦嫌麻烦了才没脱掉而已,如今有人帮忙,她当然是乐得轻松。倒是轮到栾玉清自己时,因为紧张,怕栾漪随时会清醒过来意识到他并不是她所认为的人,以致总是缚手缚脚。

保暖内衣是套头的,当栾玉清掀到头颈部时,栾漪因为冷,本能地循着他的体温找到他的位置,将面孔贴到他xiōng前,蹭了蹭——她脸上唇上的凉和自己皮肤下血液奔涌的烫所形成的强烈对比让栾玉清不由自主地喘了下,想推开她又想抱住她,这么一犹豫,当务之急的脱衣动作倒是僵住了。

就这么微微一滞的工夫,左xiōng已经被栾漪含住——陌生的悸动让栾玉清的心都在颤:她含住的,就像是他的心跳。那柔唇,有点儿软,有点儿暖,被她那么轻轻一合,自己的身体仿佛都在她唇畔变得轻了,可以漂浮到云间。这感觉实在太奇怪,也太美好,让他不敢稍动,生怕一不小心一切都像梦一样,一旦破了,碎了,就再也无法去寻找。可栾漪的动作却还没完,她的手横过他腰际,抱住了,舌尖才在本来用唇缄住的地方抵了下,上下轻轻转了转。

她以为她在开锁么?栾玉清被栾漪的动作弄得又痒又热。也不知道是想得多了,还是压抑得难过了,xiōng口都隐隐有些生疼,身体却更不敢动,脸庞在保暖内衣的围护之下都快要烧起来。心神和理智仿佛已被熔化,浩荡着,汹涌着,无边无际,不止不息,从被栾漪当成锁孔的位置流淌开去,奔流到海不复回。

chapter 37

栾玉清的异样,栾漪仿佛都没有觉察,只是自顾自地挑逗玩弄,点、挑、拨、含……当她终于像是倦了似地不再动舌时,栾玉清才终于松了口气——一直维持着双手举起的动作,僵直地等待承受她一次甚于一次的肆虐,实在是太残酷的考验。尤其现在房间里空调的温度已经起来,他的脸被捂在衣服里,连眉睫之上似乎都开始在淌汗——但是一口气还没呼出来,已经被栾漪乍然一吮的动作噎在喉中。

微痒,微疼……身体像是被她那一吮所带来的酸软酥麻而瞬间变成了可以流淌的液体,神魂都沿着栾漪用力的地方被她软软地不甚用力却巨细糜遗地吸进去。

向上飘,行在云间;往下沉,堕落无垠。

他再也受不了那热,挺身将上衣从头上掀开去,可是也就只有那一掀的机会——栾漪像是被他给吓了,牙齿一合,咬在他不知何时已经从扁平软沓变得翘硬微突的rǔ首上。不重,但就那么轻轻的一下,他才刚缓回来的神又散了,刚源回来的力气又没了,只能任着她为所欲为。明明腹下早已像是燃了火,欲望纠结沸腾,嚣张怒放,身体却没有半点儿反抗的资本。衣袖缠在腕上,像是绑缚,放在平时,半秒钟都用不到的脱衣动作,现在十秒,二十秒,三十秒,也只是慢慢从肘上褪到腕上而已。

栾漪的手滑下来,柔柔的没有半点儿力道,可是被她抚慰过的部位,都像是着了魔,随着她的手,就能贴近她的身体,不管什么样奇怪的角度都可以贴附。还有谁能够比他们更合拍?栾玉清模糊地想着。当栾漪的手终于滑入他的下衣,握住他此刻血液奔涌最热烈的部位时,他不可遏制地浑身都为之一震。

她的手已经暖起来了,可是和他的温度比起来,却还是凉。她的手,他的欲望,就这么和在一起:一个滑冷,一个炙热;一个柔软,一个坚硬,一个纤小,一个硕大。她明明根本握不住,却还是那么漫不经心地松松环着扶着,心不在焉的样子让他几乎有些含恨起来。

可当她真的像是想要认真,以至于放过让他既舒服又难过的xiōng口而去双手握合时,栾玉清又开始后悔:早知道要享受一边就必须得要放弃另一边的话,他宁可两边都悬着,至少那么一来两边都还保有。

被她吮咬过的xiōng口裸露在空气中,微凉的濡湿让他更加敏感。她的注意力却已经转移到他腿间,那种专注好奇的玩弄方式,让栾玉清既觉新奇又不敢下视。虽然在青春萌动的那几年,自己也曾经把玩过,但那时只是纯发泄过剩的精力和情绪而已,又何曾如此细致?

一分一毫地缓慢褪落,整个身体最敏感的部位就这么渐渐绽露在仍有微寒的空气中。

因为栾漪的随兴放任,栾玉清从下午开始就水米未进,晚上等栾漪等得乏了,倒是洗过一次冷水澡来提神,至于究竟会不会有什么味道,栾玉清也不清楚,只是暗暗懊悔早知如此,就该去多清洗几次。

就在栾玉清神思恍惚地东想西想时,栾漪忽然模模糊糊地说了两个字,栾玉清也不确定她到底是在说“不对”还是“别动”,只是唯恐她突然再像上次那样任性地突然停下,只能高度集中精神,克制着小心等待。

chapter 38

若栾玉清没有那么全神戒备,小心翼翼,栾漪会不会给他一个令他以后回忆起来不会感觉那么屈辱与难堪的初夜,不得而知。但当他因为太过紧张太过敏感而在被她微润的指尖点住源口几次或轻或重的弹压之下不可抑制地喷发之后,栾玉清自己也知道——这一次,又完了。

淡淡微腥的味道弥漫在已然升温的空气里,栾玉清连呼吸都快要停顿。

他在她面前,从来都没什么机会好好表现——就连他自己diy时都没从来这么快过。状态最差时间最短的时候,竟然每次都是在她面前。

对于自己栾玉清一向都是克制甚至是压抑的,从他十来岁时发现自己的早恋对象竟然是栾漪,就注定了他的心路坎坷:喜欢他的人,他不喜欢;他喜欢的人,永远对他视而不见。他的倨傲、冷漠,在她面前全都被漫不经心的化成灰、辗作尘,低到不能再低,埋进地底,孱弱地挣扎出来的,还不过只是一脉淡到黯的生涩的芽。她连让他好好表现一次的机会都不肯给。

“栾玉清?”他听见她轻声的,试探地询问。

他不敢应声。上一次她可以推开他,这一次,她还是可以——虽然他从来都不屑去纠葛于那些所谓的爱情理论,可是多少也都知道:这件事,谁在乎了,谁就输了。不论何时,不论何地,只要对上的人是栾漪,他就注定一败涂地。

“我知道是你。”栾漪的低笑声在黑暗里轻轻漾开。

她当然知道是他!除了他,还有谁会这么委屈求全地任她将自己只当成替代品来作发泄之用?除了他,还有谁会这么倒霉催的一而再地被她不经意的折辱郁闷得生不如死?怨忿羞怒之下,栾玉清几乎直觉地就想起身离开——

可那也得他走得开。

栾漪的手摸索着栾玉清的,捉住了,握住,“要走了吗?”她的手似乎已经有些暖起来,依然柔软,却在能拉住他的方向微微用了点儿力。

“不走,”她从来都没有留过他,他也一直都等了,又怎么会在这种时候突然有了自我有了个性?“我不走。”他循着她用力的方向轻轻伏过去,触到的是温腻紧致的肌肤,低低逸开的轻笑。

“还能再来一次?”

她小瞧他。

从来都不肯给他机会好好验证的人,有什么资格用这种下定论的语气蔑视他?

栾玉清挣脱栾漪的掌握,伸手摸到柔滑的双颊,顺着那笑找到那总在他梦境深处淡嘲浅笑着的唇,狠狠地用自己的唇堵住。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长到让她喘不过气来的吻终于结束在她有些失力的推搡之下——他一向都是好学生,不管哪一方面。

一次不行,两次,三次,四次……总有一次会让她满意。

chapter 39

栾漪的回应是低低地笑,那声音如同一道柔丝,在这旖旎的暧昧里百转千缠。

栾玉清忍不住再一次吻过去。

不管她这夜到底是为了什么才默许了他,可是放任机会溜走是傻子也不屑去做的事。

上一次被她以“你怎么还是处男”这种借口拒绝,他是真的发了狠,却还是不愿意随意找人将就。解决的方式,是咬着牙冷着脸去买了教学片——真真正正的教学片,很严肃地从男女身体的构造详图讲解到如何爱抚,怎样进入,以及简单的几种姿势;明明是男女之间最火热最执迷最难以启齿的事,竟然可以被阐述那么清楚那么清晰那么枯燥无比。看着那么一本正经的讲解人和完全一板一眼的示范者,栾玉清从头看到尾也没有觉得哪里有半点儿需要让他动用到手旁预备的冰水杯。

但那不是现在。

即便只是简单的亲吻,栾玉清都觉得自己从理智到身体都在燃烧。

起先他觉得是因为栾漪的手指总在他脸上身上游走挑逗的关系,所以他气恼地捉住那些促狭的东西,一根一根惩罚地吻咬。栾漪怕痒,却又躲不开,在他身下扭来扭去,使得他的欲望因了这有意无意的磨擦再度升起,胀得身体都要发疼,她却还在那没心没肺地笑,动来动去地总也不肯好好让他压住。

最终他只能用一手锢着她两只手,以唇舌堵住她的笑声,另一手下移,去寻可以让他彻底制约她的秘地。按讲解所说地用腕部抵着那小核一样的部位,整只手掌贴覆着她的溪谷,轻柔地摩蹭。

栾漪却像是马上收敛许多,至少,从被他吻住的唇里逸出来的不再是零零碎碎挑衅似的笑声了,呼吸也变得不太稳——而他指间,不知何时染上的液体让她被他掌覆着的部位变得更加温软滑腻,柔暖的感觉像是一旦陷入,就再也无法折返。

他忍不住试探地用指端往下按了按。

那些曾经让他因为屡屡不得其门而撞痛她直接导致了惨被拒绝的高高低低居然因了那润滑而自发自动让出一条路似地任他滑入——

当他的手指被不可思议的热暖温柔包围时,栾漪刚刚偏开头躲过他亲吻的唇间逸出一丝微带压抑的叹息,低低长长地“嗯”了一声,咬住他肩。似轻似重的力道反而让他更加心猿意马,指尖在她的甬道内轻轻转了转,指腹紧贴着内壁,微妙地模拟着他曾经看得乏味已极的抽插动作。可这样对栾漪显然很有用,她不自觉微微迎合他手指的下意识动作让他对自己的手指都开始有点儿嫉妒起来。

“要吗,嗯?”他松开她的手,一只手仍陷在她体内,一只手将她侧揽进自己怀里,紧紧抱住,让她的身体紧贴住自己的肌肤。其实就算她不想,他也忍不住了,埋在她颈侧的面孔热度远比她的体温还要高得多,但他想听她亲口说“要”。

可栾漪根本不上当,不松口,更不答,舌尖轻轻在他被咬住的地方抵了一下,咬得更重了些。

栾玉清低低哼了一声,报复地再填一根手指进去。

chapter 40

栾漪呻吟了一声,想要合拢双腿,却被栾玉清先发制人地将自己的膝盖挤进去。强势的动作让她既无助又无奈,只能攀了他的肩,顺势滑下,吮咬他xiōng口——栾玉清似乎对这一块儿特别敏感。

这一回显然她有些什么弄错了。

随着她的那一咬,栾玉清居然翻了个身,原本扶抱着她的手在她臀上一推,一压,双手扶着她腰,竟然就这样一点儿前兆也没有地直接进驻她的身体。虽然已经润滑,但是以他的大小,用这种姿势进入,还是令她有微微的胀痛,却出奇的充实,让她几乎是立刻就到达了巅端。

“喜欢吗?”他竟然还问,扶着她腰身的双手缓缓起落顿挫,让她的头脑始终维持在高潮临近时的空白状态,被他折磨得连喘息都困难。

“喜欢不喜欢?”见她不答,栾玉清努力向床头靠过去,半倚半坐地直起身。虽然这样让他更无法主动,可也更便于他对栾漪的腰身用力。他箍住她腰,让自己更加深入她体内,学栾漪之前对他所做的那样子轻轻含咬她xiōng。

“别……别这样……”他吮得太重,咬得又太轻,比她之前的行为更撩人。栾漪实在无法想象何以短短时间他的技巧何以精进至斯,手指插入他发间,口中说着求恳的话,力道却是将他更压向自己,身体也开始主动迎合起伏,被一波强过一波的潮涌冲击到无力。

当栾漪因为体力不支而软软折腰倒向褥被时,栾玉清意思意思地扶拉了一下,没拖起来,也就不再坚持,仍是毫不松懈地继续扶着她的腰肢维持抽送的动作,直到栾漪自己受不了,求饶似地呻吟:“我没力气了,你自己来好不好?”才志得意满地帮她放平了身体,自己覆上去。

栾漪的身体已经湿软得不像话,让他的每一下挺进都顺遂得如同滑翔。而自己身居上位,行为自专自由,快感压过了之前陌生的微涩的疼痛,教学片里所传的“九浅一深”、“左五右三”什么的口决又开始浮上来。栾玉清学以致用地试了试,栾漪本来环扣在他肩背上的指尖几乎掐进他的肉里。虽然疼,可是那疼却让他不由自主更加亢奋。栾漪被他冲撞得呼吸破碎,连声音都没了,原本紧掐着他的手指也渐渐失力散开。

“栾漪,栾漪——”察觉到不对,栾玉清低低唤了两声,伸手去探栾漪的呼吸,被她气结地咬住手指,“栾玉清,你行啊你!”

“我——”我不过是担心你……这话说出来想必她更气。栾玉清在黑暗中静静微笑,隔着自己的手指吻她的唇,将她之前微讽的问询以肯定的语气还给她,“还可以再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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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1

早晨醒来是因了规律而枯燥的嘀嘀声,手机闹铃。栾漪疲倦地往被底钻了些,伸手去枕边摸手机。脸颊贴上温暖紧实的皮肤,手指却像是落上什么人的眉睫,迷迷糊糊地才刚胡乱一摸,就马上被人抓住了,放在唇边轻轻一吻。

“早安,小栾——”清朗的声音在温柔里带着笑。

一点儿也不安。

手机闹钟的声音被他摁停了,扔到一边,可栾漪却觉得听到他的声音比刚刚听到闹铃的声音还要头疼一点,“你怎么还在?”难道大清早的他要和她一起从她的房门里走出去?那她还不如直接去死。

“不小心睡沉了,”声音语气听来都是很抱歉的样子,脸上的表情却是半点儿遗憾也没有,那双眼里的笑——

哼!

栾漪转过脸不愿去看,身体却被人从后面覆住,双手温暖地在她身前合拢,唇瓣在她颈后温软地游移,“我一会儿从窗台走,不会让人看见。”他小声安抚地告诉她解决的办法。

窗台?

这里是二楼啊!

他以为他在兼职特技演员?

“现在才知道晚了要跳楼,早干嘛去了?啊?栾玉清,你有没有脑子的?啊?”栾漪转过身,恨恨地伸指去点他眉心。

重重地点一下,再点一下。

栾玉清望住她,眼中仍是噙着笑,任她点。

点了两下才发觉两个人之间似乎有点儿不大对。

腰身似乎还被他圈着,而那一转身,让他的身体落到她的腿间。

这种面对面的姿势——

似乎不太适合用力。

想要收手,却已经迟了。

这样近的距离,这样暧昧的体位。栾玉清只微微一挺身,已经近乎娴熟地进入她体内。

栾漪被他突兀的动作弄疼,手抵着他xiōng口,低低哼了一声。

“别……我累了……”

这种疯狂沉迷在体位间的日子,曾经和纪明程也有过,可那时是好奇,现在又还没到如狼如虎的年纪,连续的狂欢已经几乎折腾掉半条小命去。

下意识地想要推开,可是手触到哪里都是紧致光裸的肌肤,他永远都有办法让她的推拒变成不甘不愿的爱抚的样子,越躲反而越深入。

栾漪又是骇异又是好笑,用腿蹭蹭他。

“栾玉清,你还真去拜师学艺过?”

这种疑问比直接嘲笑更令他不堪,她永远都能把他为她所作的努力或是让步想出其它的解释来。栾玉清连耳朵都红起来,本来因了她的痛呼而轻下来的动作也略略一停,随即重重地一顶到底。

“我的老师就只有你,就只有你——”

他啜息着吻住她唇,把她的疼痛或呻吟全都缄住封住。身下的动作却再无章法,只是一下比一下重,每一次贯入体内都像是要生生撑裂了她。和前夜的婉转引诱判若两人。

七八年来乱七八糟地玩,到现在居然还会被这种事给弄疼,说出去真的会很丢脸。可任是什么样的玩家,都会有撞上铁板的时候——像栾玉清这样子没休没止地要法,栾漪自认就算再玩上二十年,只怕也还是不敢妄想再惹上第二次。

如果是到后来已经滋润,再充得实了,会爽;可是从一开始就像这样被他蛮来,只会痛。

忍不了,偏偏还躲不开,栾漪又开始想咬人。咬他的唇,咬他因为想要压制住她而俯身贴近时近在她脸侧的形状美好的颈项,连本来只是撑抵在他肩上的手都开始变推为抓,

“放开,听到没有?栾玉清,你弄疼我了!”

他一直听到“疼”字才停下来,定定凝视着她的眼睛里却是痛与恨并存,原本因为染了情欲而更加幽邃深黑的眸子里竟然盈着水光。

chapter 42

栾漪在外面玩时,对这种事向来都是一不沾染感情,二不轻易认输,偏偏在栾玉清面前似乎这两样都犯掉。自己也禁不住心虚,下意识地转开视线去。

栾玉清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忽然从她身体里退出来。

栾漪刚刚松一口气,勉强撑着身体想要起床,已经被他重新拖回去——

爱抚的方式有很多,可以用来对情人施以爱抚的部位也很多,可栾玉清——怎么说呢?

栾漪抚在额上的手有些无奈地掩住脸。

从来没有一种销魂让她感觉如此难堪。

他含着她,吮着她。其实他现在勉强能够磨得住她的长吻只是憋得住比她更长时间不换气而已,舌尖并不算灵活,可是用在那种地方,每一下抵转,都逼出她不自觉的呻吟。他却似乎得了鼓励,甚至开始轻轻吮咬,微微麻痒的疼痛比性爱更有味道。令她疑惑的是他的唇舌似乎无一刻稍离过——难道那些液体他全咽下去了?

栾漪撑坐起来,低头去看,却只见他秀浓的眉,深远的眼,挺直的鼻梁——埋没在自己的身体之间。

“栾玉清——”她下意识地低声轻唤,他微微一怔,舐吮之后小口吞咽的感觉更加明显,她忍不住用手去抚他脸,

那样俊逸好看的面孔,竟然沾染着那么yín糜粘滑的液体。栾家最漂亮的男孩子——

玉一样润,水一样清。

“栾玉清,”她低吟似地唤,手指沿着他的脸颊往下,下颔、喉结……她拘住他下巴,将他面孔拉近自己,低声命令,“舌头伸出来我看看。”

她的要求让他不解,却依然照着做了。

很漂亮的舌尖,粉红粉红的。怎么能想象他用它来做这种事?

栾漪双手捧住他沾了她液体的面孔,含住,学他的样子轻轻吸吮,吞咽。这是她第一次尝到自己的味道,居然不会太难咽。

栾玉清却似乎不大愿意,脸颊在她手下发烫,总是想要躲闪的样子,被她轻易推倒。

当她俯身含住他时,他的身体几乎都在颤,避无可避,只能咬住自己的手,“姐——”

以前和纪明程在一起同居时,两个人玩得百无禁忌。纪明程最喜欢的就是这样,往往会用双手按住她来推得深一点,更深一点,好让自己快感不断,弄得栾漪总是因为无法呼吸而泪水鼻水口水齐下。后来看栾漪真的厌了烦了不愿再玩,才勉强应承下来两个人玩69。却也还总要找借口让自己在上,方便偷懒。

栾玉清却明显根本没经历过这种阵仗,被自己咬出齿痕来的手只会紧紧攥着床单,紧张脸红的样子让栾漪无意间抬头看他时总忍不住猜他会不会脑溢血——啧,那他的经验都是从哪来的?

自己再努力,该享受的人也只当是折磨,一脸忍耐的委屈样子在那捱痛苦,实在是没什么意思。栾漪停了动作,从几上抽了纸巾,躺到栾玉清身边,勾着他的脖子让他枕到自己臂上,帮他擦脸。“69会吗?”

“六九?”栾玉清迷惘地跟着她的话语喃喃重复,眼睛却只是盯着她的唇看。

“嗯,就是这样——”栾漪用手比了一下大概,刚想示意栾玉清,已经被他吻住,急迫到几乎粗暴,重重地吮吻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应了一声好。

栾漪要了上位,栾玉清一点儿意见也没有,下位就下位。栾漪又忍不住小人戚戚地猜他是不是因为“喝”惯了的关系,很扫兴地提议起床上班。栾玉清微扬了睫望望她,再望望自己身下,淡声问,“姐,你喜欢在办公室还是在车上做?”

这话要是换了她和纪明程,问话的人应该是她,然后纪明程就会很抓狂;换了她和其它人,她会弹弹手指,笑得风情妩媚,“随意。”可现在是折腾了她一夜却看来依然欲求不满的栾玉清——

栾漪的声音低了八度,“还是在床上吧。”

chapter 43

艳情小说有很多种,自古至今被它们迷惑荼毒的人几如恒河沙数。栾玉清所知道的第一本,是在酒后听栾玉漱说的——那天是栾永祺的婚礼,虽然未成年,家里的小孩也都获准喝了酒。少年的血气,在酒精和情欲的撩拨之下完全无法控制。他竟然容许了栾玉漱对自己一直恋慕喜欢着的人的侵犯。

因为当时年纪小,又全无酒量,栾玉清醉得比栾玉漱厉害,一进了栾漪的房间,嗅到熟悉的她惯用的熏衣草香,就开始头晕,倚着墙纸滑坐到地毯上。只能看着栾玉漱从栾漪的抽屉里翻找出她平时用来折叠纸星星的塑卷彩带。红的、黄的、浅蓝、粉紫、柔绿……房间没开灯,窗外的烟火偶尔在房间一映一映,回忆起来却总似乎是比电光更闪亮,晃得人眼晕目眩。他始终记得那夜栾漪自微醺中朦胧醒来却发现自己被连人带被一起绑缚时的惊惶无措。

“栾玉清,是不是你?栾玉清?”她的声音含混,话语却清晰,一字一句敲痛他的神经。

明明还在绑着她的人是栾玉漱,明明伏在她身体上对她上下其手的人是栾玉漱,她却一口咬定,口口声声地认定了坏人只是他栾玉清,别无第二人。

自己怎么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挨到床边的,栾玉清自己也不记得,只是刚刚爬到床边就被她恨恨踢开了——

他听见她在哭,

她哭着说:“栾玉漱,栾玉清,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

还要说什么,谁也不知道,栾玉漱不知道用什么将她的嘴巴堵住了。醉酒的幻觉,让他总觉得她是在冲他喊,断章取义地认定了她所说的是“栾玉清,我要杀了你”——明明不是他!明明并不是!

他扑上去想要扯开她嘴里的东西和她理论,却被栾玉漱推开,“你疯了你?她会喊人!”

他是疯了!还有什么比听着自己喜欢的女孩亲口喊出“栾玉清,我要杀了你”更令人崩溃?

他爬起来,想要去拉开栾玉漱——他后悔了!起先被栾玉漱撩动的好奇与骚动已经荡然无存,男女之间传说最神秘的事情若是要靠惹出自己喜欢的女孩的哭泣和恨意来了解,那他宁可永远都不要知道!

可是当他摇摇晃晃再撑起来挨到床边时,栾玉漱却将他按在栾漪强行被拉开敞露在他面前的腿间,“舔她!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的?你用嘴的话她会很舒服,就不会挣了——”

她会很舒服——

他是真的醉了,连她说她想杀了他这话居然都可以眨眼就忘了,听了栾玉漱的蛊惑趴伏在她腿间,试探地伸舌去舔了下,具体是哪里,他也不知道,只觉得她身体一震,原本抗拒的力道却是真的瞬间小了很多,可是随即又开始拼命想要合拢双腿。

他只是想要让她舒服一点,她怎么会这么不领情呢?

他按住她,可是因为酒醉的关系,又实在没什么力气,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她挣开,只能抓紧时间给她更多一点舒服的感觉。

一下两下地深深浅浅,舔吮得又快又急。

其实那时已经十五岁了,就算生理教育再落后,他也隐约知道那是什么部位,这么做该有多羞耻多下贱,只是对象是栾漪,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起先她还因为恐慌而时不时地挣一下,到他尝到有点儿奇怪的粘滑的液体时,她的身体似乎完全失了力气,若说还有什么动静,也只是若有若无地微微向他凑近的样子——她是真的喜欢,这认知让他如同受到鼓舞,有补偿和赎罪的喜悦。

她的身体,哪怕只是那么小小的一隅,也有那么多秘地。小核一样的突起,花瓣一样的软腻,源源不断涌出泛着水果香味蜜液的穴隙……他寻溯着试探地用舌尖堵住那xiāo穴,温热柔窈的感觉令他不自觉地想要留连,点、挑、勾、吮,来还往复。她连原本微带抽噎的颤栗都停下来,当他尝试着松开原本按着她腿的双手时,她竟然没有再次将他踢开,而是下意识地合了一下腿,微微羞涩地向他迎合。

虽然只是一下,狂喜几乎也淹没了他。

他挽住她双腿,将自己埋得深一点,深一点,再深一点,努力讨好地舔吮吸舐。她的愉悦终于连栾玉漱也发觉,放弃了原本胡乱抚摸揉捏她xiōng部的行为,脱了裤子就想过来推开栾玉清。

栾玉清一开始还是模模糊糊懵懵懂懂,被栾玉漱很轻易就一把扯开,待看到他执着自己已然勃起的部位想要放进适才他努力取悦她的地方时,窗外正好有烟花炸开,隔着窗也能听到低低的一声“膨”响,栾玉清只觉得自己脑中似乎也有什么东西裂了,炸了。眼前是什么颜色,都再也看不清楚,手在地上撑了撑,指尖碰到椅脚,他胡乱抓过来,举起来就朝栾玉漱头上砸过去。栾玉漱正好在那时俯下身体,无形中避开了椅面,却没闪过椅背,被敲得直接趴下了,迷迷糊糊地朝他所在的方向回了一下头就昏睡过去。

栾玉清用尽全力扔了那么一下,自己也脱了力,放开椅子爬起来时踩到栾玉漱的手指,被他昏昏沉沉地猛力一抽,自己由于惯性直摔到床边。摸索着往上爬到栾漪枕边时,她正因为他在床上磕出的一响而转脸看过来,眼睛因为被泪水洗过,在黑暗里都熠熠闪着光,那种亮,映得人从眼到心都是痛。栾玉清扯开她嘴里被塞着的枕巾,胡乱地伏在她身上为她擦泪,嘴里问着的话也是七颠八倒,什么意思连自己都不甚了了:

“姐,不怕不怕好不好?姐~~栾漪,我不会再让别人吓到你——刚才你喜欢吗?姐,你喜欢吗?”

栾漪似乎也当晚的遭遇吓得懵了,他胡乱问,她就胡乱应。只是不停地哭,不停地点头。

她的眼泪那么多,总也擦不完,自己的困意倦意又不断涌上,他真怕了自己迟早会就这么擦着擦着就睡着了,只能一边迷迷糊糊解着捆在被面上的彩带,一边顺势往下滑,安慰地像之前那样含吮会让她愉悦的部位,迷迷糊糊力持清醒地给她抚慰。

chapter 44

若干年前模糊的夜,最后被终结成翌日清晨他和栾玉漱被发现从楼梯上滚下来躺在客厅地毯上面目青肿浑身淤血的画面。栾漪下手真的很重,推他下楼之前搞不好还毒打过,害他全身疼了近一个月。栾玉漱则始终记恨他摔他那一下,脸色沈了小半年。

如果说昨晚他还是趁着栾漪渴睡了才有机会趁虚而入,那么今早总算是她亲口应承了。他又怎么能不激动不欣悦不认真?

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在白天仔细观看表示两人有了男女之间最亲密关系才可以碰触的部位。

那两片嫩红上还有他适才吮弄出来的液体,晶莹透亮地迷惑着他的眼,让他情不自禁心荡神驰,伸指悉悉描绘着它的轮廓,然后将那花瓣似的两叶纳入口中,晶莹透亮地迷惑着他的眼,吞吐吮舐——

这样子,她应该是喜欢的吧?

栾玉清依稀听见栾漪低低地呻吟了一声,随即自己的身体也蓦然一暖——不是暖,而是——痒,陌生的,微带折磨的痒而热并且疼。

她总是不肯让他好过。

他几乎能感觉到她的舌蕾轻轻滑过自己欲望顶端孔隙时那种微痒的疼痛。这触抚比他昨晚终于第一次进入她身体时的涩痛更甚,突兀得让他无措,只能紧紧按着她的身体,紧一点,再紧一点。

饱胀的感觉像是可以随时从自己身体的每一处发散开来,真想要细细体会时却又如此虚空饥泛——幸好,她让他处在下位,至少还可以被她压制住,不然,要怎么办呢?就这样一直一直既愉悦又难过地直飘上云端?

“栾漪——”她每探舌轻抵一下,他都会微微痛痒一下,血液里有如同蚂蚁轻啮、流窜,细微酸涩的麻痒感觉让他动弹不得,浑身发软。“姐,你别——我不要了……”

栾漪果真停下来,撑起身体半回了头望住他,“真不要?”

“真——不要了……”栾玉清有些压抑地答。

他是真的不太适应她的玩法,呼吸稍轻,身体都会失控地战栗;可是她一停下,自己的欲望又开始不听话地轻颤,直立,微斜,再直立——很诚实地揭穿他的口是心非。

虽然栾漪给他的总是苦楚多于欢愉,可他仿佛真的被虐成癖,宁愿她没心少肺地继续。

“可我还想——”

“我可以继续,你——你别……”他看着栾漪咬住自己手指微歪着头睨着自己的样子,难堪地别过脸去——是他的思想过于邪恶吗?看什么都会把它跟那个想到一起——可是,栾漪的样子,让他真的没有办法不联想。

深深呼吸了一下,栾玉清重新转回面孔,保证一般低头轻轻吮吸一下,“我会继续……姐,你,你别——”他求恳地望住她。

栾漪无可无不可地微微一笑,也不应允,只是静静伏回身去,指尖轻轻点逗着他的欲望,或抚或揉,连下面那两处也没有放过,用手轻轻按摩着,推弄着。

不再刺激,快感却是一直淡淡地延续、累积。

他甚至能感受到她丰盈的xiōng部在他小腹上轻轻蹂蹭的柔软。

陌生的、熟悉的快乐,在她手下逐渐都被展开,让他既羞耻又好奇,只能努力忽视,假装忘记。分外努力地取悦栾漪。

他记得前夜自己的手指是怎样带给她快乐,在亲吻的间隙,将自己的手指也放了进去。因为已然润滑,指尖很容易就滑了进去,他一边轻轻用掌心摩着她,一边轻轻舔舐她被她自己的液体滋润淹没着的小核,她的每一下轻颤或是下意识紧抓住他的动作都会令他欣然。

可当栾漪用她自己的方式回报他的爱慰时,栾玉清还是很吃不消——她轻柔地含住了他的欲望,像他对她一样轻轻吮吸。

“姐,栾漪——”他匆忙捉住她手肘,没顶的,令人疯溃的快感让他的声音都嘶哑起来,“姐,别——别——”

别怎么样,他说不出来。

其实,心里也许还是想要的。

犹疑了那么一两秒的时间说不出话来,栾漪已经轻轻一笑,当作什么也没听到地仍旧继续了。忍一忍的话,也许痛感去了,快感就来了……

可是——

不行。

真的不行。

三魂七魄都要从那里被她一一吮去。

这样子下去,会不会一不小心再度失策地被她给提前吸出来,他也不知道。

栾玉清下意识想要起身拒绝,可这动作似乎令栾漪觉得好笑,反而促狭地又用舌尖轻轻顶一下他的孔隙,害他再度乏力倒下。

他真的会死在她手里!

栾玉清昏昏沉沉地想着,手却下意识地拢着栾漪的身体,也跟她一样,重重地一直将舌尖顶到最深处。

模拟性事?不,性具在甬道里能拐弯吗?能像他一样或轻或重地沾濡她的每一处吗?能像他一样完整地含吸住她的瓣叶后再对穴隙进行填覆吗?

栾漪压抑呻吟时腔体的微颤自她xiōng口直传达到他小腹。

微微的酥麻令他更是魂为之销。

栾漪栾漪,如果这世上真的有人会因为高潮迭起而死,我要和你死在一起——

最终他们还是谁也没有死成。

规律的敲门声让两个人几乎是同时从沉迷的探索里醒过来,清楚地听见沈念珍的声音在唤,“栾漪!栾漪!忘定闹钟了吗?!八点了都!今天不上班了吗?!”

栾漪从栾玉清身上爬起来,动作伶俐地扯起原本滑落到地上的七孔被裹住两人身体,才惺松地应了声,“知道知道了,就起来了!”

门外暂时没了声息。

栾漪从床头几上扯了纸巾擦脸擦唇。

明明刚刚她对他所做的事还让他的身体仍旧处在兴奋中,可她却像是已然清醒一般,只是自顾自地拾掇着自己,对他由于被她卷去覆着身上的被子而裸露在外的身体完全视而不见。

栾玉清躺着等了好一会儿,只等到她低低地哼着不知名曲调回身扬了眉看他,

“栾玉清,栾局,你不会还想要赖床吧?”

她的心情明显不错,甚至还体贴地抽了纸巾来帮他擦脸,“起床了,起床了啊!不会还要让姐姐来帮你穿衣服吧?”

虽然刚刚他想的同生共死确实是想得偏了远了,可她这么快就一副云淡风清的样子又叫他情何以堪?姐姐,呵~~姐姐啊——

“姐——”他声音微涩地叫。

“嗯?”她扬起睫,微讶地望住他,大大的莹润的黑眸看来好无邪。

就她也配仗着比他大九个月而当上他姐!凭什么啊?这样虎头蛇尾半途而废的人也是他姐?她点了的火,居然让他自己来熄……

栾玉清咬牙,翻身重重地压住她,“姐,再来一次吧!”

“哎?不行!要——”抗拒的声音被他狠狠吻住。

要上班?

要起床?

他全都想让她“要”不成!

她怎么就不想想他也很“要”很想呢?

可栾漪左躲右闪地还是挣开了,仿佛猜到他的想法似地在他亲吻的间隙低低地惨叫,“要锁门,栾玉清,要锁门!”

chapter 45

要下楼已经是快九点钟的事了,家里应该都没什么人在,可栾玉清还是按他所说的,在窗口四处看了看,沿着窗台翻出,略略一平衡,直接跳下去。

身手矫捷,看起来还真是有模有样。

见栾漪在窗口看他,栾玉清回头对栾漪笑笑,并两根手指到眉边行个礼,回身助跑两步跃上围墙,再跳下去。一连串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栾漪看得失笑,却又不敢扬声唤他,拿了手机给他短讯:“练过?”

“以前没有,且修往后。”还真是借了脚凳能上房,搬了云梯摘月亮。脸红害羞什么的,他现在大概再也不会了。

栾漪一边好笑,一边洗漱了走下楼去。却在步入厨房时和沈念珍的视线撞个正着。

栾漪本来以为她已经出去了,自己一向又是漫不经心,目光猝然一遇,因了心虚,心跳都吓得停了停。下意识地别开了相对的目光,拿了碗筷坐到桌边,栾漪若无其事地笑:“今天不用去上班吗?”

“这几天都没什么事,你叔叔说我在家休息休息也好。”沈念珍倒是没提栾漪在这种时间上班稳迟到的事,可是话里含着淡淡幸福的慵意更是令人逆耳刺心。

栾漪笑了笑,将豆沙包蘸进蕃茄酱碟里,沾了沾就拿起来,“哎我要迟到了先走了啊!”

“晚上有没有时间?”

栾漪已经走到门边,又回过头来,“有事?”

“有个朋友的儿子和你差不多大了,对你印象挺好,想约在一起吃个饭。”话说到一半,看栾漪的眼光已经转得似笑非笑,沈念珍的声音有点儿干涩,却还是力持镇定地平铺直叙完了。

相亲就相亲嘛!亏得她,编排得这么婉转。

对她印象好——呵,也得见得着啊!

栾漪笑笑,“好啊!”

一大家子人,个个都认定了她是祸水,早泼早超生。其实嫁人又怎样?不过是多个固定性伴侣——又有何不可呢?

叼着怪味豆包出了门,才发现因为栾玉清自己也濒临迟到的关系,似乎并没有让司机绕道来接她的打算,意思意思地打电话问了下,他已经在车上了,听到栾漪无甚诚意的声音,只是低低地笑,“你不休息,嗯?”

切~他还逗上她了!

“栾局既然准假,当然恭敬不如从命了!”

“姐——你别——”栾玉清的声音停了停,似乎在跟司机说话,“到仁安路。”

“别过来啊!”栾漪的语气像是良家小女子在力拒欺男霸女的纨!色狼,“我真不想去了!”

“姐——”这一声,拖得格外长,几分娇缠,几分哀怨,几分想念,几分无奈,最终却只是叹一口气,“那你再睡会儿吧!”

人会不会对新到手的玩具特别留恋,栾漪并不知道,可是栾玉清恋眷难舍的语气却是实实在在地有令她心情暂时放晴的功效。

栾漪合上手机,不自觉地微笑。

“玉清今天不过来接你?都九点了。”沈念珍的声音从背后冒出来。

“他忙,早上要开会。”栾漪拍拍xiōng口,不小心咽下包子的感觉像是xiōng口突然塞下一块石头。

真不知道当初她是怎么嫁了栾永祺的,总能无论何时何地地从人背后冒出来——总不成是被她这“特异功能”给吓晕了失口应了她的吧?

“那我送你吧!”沈念珍一副没关系的贤慧样子,一个指令一个动作,话音一落,人已经立即消失去开车了。

“不用不用!”这话都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听得到——栾漪栾漪一边蹲到地上揉xiōng口,一边喃喃地叹,“真不用啊……”

她才刚跟栾玉清说不去了的,现在又巴巴地送上去——接下来的情形,她已经可以自行编绎了:和栾玉清遇上,两车并驱,也许还可以摇下玻璃来问声好什么的……然后,也许是办公室,也许是车上,也许是下班之后送她回来再发现她要去相亲之后——当欢好变成折腾,就算是超人,也会觉得累人。

chapter 46

栾漪担心的事情倒是没有发生。一路顺遂地被送到市府大楼门口,栾漪勉强微笑地下车对沈念珍晃了晃手,示意“再见”。可沈念珍也回摇两下,靠着椅座恬淡而笑的样子就像是守在中小学校门口的家长,定要安安全全目送自家小孩进了学校进了班级才会放心。

栾漪无奈,撑着往里走了十来米,故作不经意地撩撩头发,余光却看到沈念珍的车仍在门口,只能深呼吸一下,继续往前走。

到电梯门边,趴在墙边再回头往外看。

孰料电梯门就在身后无声滑开,肩膀被人轻拍一下。

栾漪猝不及防,半高跟在大理石地板一滑,手原本扶在墙边的手在空中划了划,堪堪地就要在空气中画出落体弧线,正要徒叹薄命,却落入一个清香淡淡的怀抱——

熟人,又见熟人。

栾漪微微借力站直身体,不动声色地挣开了恩人身侧。似笑非笑地睨一眼今天装扮得比较正式了的方舫,哦不,袁公子,故作惊讶,“咦,你事情还没办完?”

袁晔翘起唇角,也是似笑非笑地,“嗯,不太顺,你呢?”

“彼此、彼此。”栾漪摇摇手,作势正忙,闪身进了电梯。

没想到袁晔也跟进来,原本跟在他身后的几个人面色尴尬,可是看看他们似乎认识,而袁公子又不太愿意表露身份的样子,也都只好伫在电梯外面等着。袁晔干脆装跟他们不认识,对他们略略礼貌地点点头,就按了关门键,只留下他和栾漪。

“要办什么呢?也许我能帮帮忙?”

栾漪本来只是想等到沈念珍走了,自己也好开闪,可没想到前有虎后有狼,人算不如天算,手指在袖子里掐了掐手心,就按了关门键,沮丧晕眩得连按楼层的力气都没了。

“几楼?”

“三楼。”一边说,一边自己按下去——走一步是一步了。真要退无可退了,栾玉清也不可能不帮她。袁晔怎么打算怎么想,她是不知道,可这么一遇再遇的,遇得多了,总不是什么好事情。

袁晔一向风度可嘉,也正打算帮她按楼层,两个人的手指几乎同时触到数字板,又几乎同时被静电麻了下。

栾漪“哎哎”叫了两声,趁势把手放在空中摆了两下,脱离他手指范围。

可她显然小看了袁晔的耐心。

袁公子帮她按了楼层,一只手握住她手,轻轻暖在掌心,明明满意柔若无骨的触感,却微眯了眼喟叹,“啧,手真凉。”

栾漪嗤笑一声,抽回手,“可别冻着你!”

“冻就冻吧,什么关系?”袁公子微哂,重新握住了,诱惑地低吟,“今夕何夕,见此‘凉’人?”

他笑,栾漪也随他笑,“子兮子兮,如此‘凉’人何?”

袁晔俯脸过来,正想说什么,已经到了二楼,电梯门左右滑开,外面有人涌进来。栾漪悄悄挣开他手,研视的目光盯住小小的电子楼层显示板。袁晔倒是没再捉住,只是当栾漪走出电梯时犹豫一下又跟上来,“介不介意再七天?”

话说得没头没尾,却很简明。

栾漪先挑了眉,不觉又微微蹙起来。刚想坦白拒绝,就被他点住了唇,

“你要办的事,我可以帮你——何不考虑考虑再答复我?”

“那好,我考虑考虑吧。”栾漪一笑。对她来说,all thing也不过等于nothing,又有什么好央人帮忙的呢?

“我会留在q市半个月,你只用答应我一星期。”

栾漪笑笑地嗯一声,踢踢地板表面,就想转身。

袁晔被她挫败到无语。

“你不问我的联系方式?”

咦咦?栾漪诧异地回头,“是中国大还是q市大?有缘当然会再相遇!”

袁公子的耐性终于告罄,定定地盯住栾漪好一会儿,转头就走。

chapter 47

栾漪站在落地窗边往楼下看,她有轻微的恐高症,可是不看又不行,向前半步再向前半步,小心翼翼地往前凑。蹭到窗前了,透过淡茶色玻璃往下瞧一眼,才发现并非前门的方向——沈念珍走了没走,还是不得而知。

一切白忙。

袁克明对自己的一双儿女一向信任,从不干涉自己儿女的私生活,所以袁晔和袁晴的行事反而更清澈明晰:两个人都是眼高于顶的性子,一个不屑于看人,一个不惯于留人。

怎么会脱口跟栾漪说出再聚的话,袁晔自己也不解,以“帮忙”作诱更是大异他平时的行事准则。却不料竟然还被栾漪毫不领情地迎头给了这么个软钉子。重新走回电梯前,两架电梯一上一下都在运行中。

如果袁晔当时转念直接走楼梯,如果当时两架电梯有一架可以让他在五秒内登入,也许从此以后两人都不会再有什么联系会再搭上任何瓜葛的机会。

——可那只是“如果”。

输光了的赌徒常常会在倾家荡产后想“如果最大的那把押的是xx”,被套牢后不得不沥血割肉的炒股者会想“如果之前两天就已经……”,过失犯罪者会想“如果当初并没有过度oo”的“如果”。

如果。

这天下,这寰宙,没有任何一棵林木能结得出这种果实。

可当时看见栾漪猫一样小心戒备的样子,他实在没有办法不好奇,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霎时变得柔软。

“你并不是来这边办事的,而是在躲人?”谁有如此神通能将她吓成这副神魂不宁的糗样?较之自身的狼狈,袁晔对能让她避若蛇蝎的人更是油然而生钦敬之感,有些恶意逗弄地期待欣赏她的无措。

“躲人?躲什么人?我来求人。”栾漪这次倒还幸运,一大早被吓几次的经历多少让她有了点儿免疫力,没被吓着。只朝袁晔摆摆手,就想往栾玉清的办公室走。走几步又觉得不对,总不成让他以为自己要色诱的人就是栾玉清——毕竟那是他的准妹夫人选。只能一路往前走。

“求人不用带东西吗?”袁公子全不介意地担任跟班,很诚恳地不耻下问。

栾漪故作惊讶地转身对他睁大眼睛,“什么时代了?带东西——知不知道什么叫做迷魂计?”

她的冷幽默袁公子显然并不欣赏,因为他没有笑,而是略带估量地盯住她的面孔。

真不好玩。

搞不好她一走进某间临时避难的办公室,他就会在外面幻想她在房里对着某某领导叼着玫瑰大跳艳舞。

脑子里应时浮现的彪悍画面,让栾漪好笑,可还是强忍住了,一脸认真地抬头警告袁公子,“哎,别跟着我啊!万一害我发挥失常可怎么办?”

“我办事不顺,你却胜券在握。总得给个偷师的机会。”声音仍是平平淡淡,却是打定主意不放她自己胡来了。

栾漪微乜着袁晔,冁然一笑,“被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渺茫了。那还是你帮帮我吧,啊?可你明明连自己的事都弄不好——能帮得了我吗,方菩萨?”

柳暗花明。他竟然就这样成了她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么?

袁晔叹息而笑。

真是服了她,到这种时候还要不依不饶,让他吃上口头亏。

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习惯了高傲的公子脾气就要发作,再度拂袖转身而去。袁晔或许不知道该如何讨得女伴欢喜,却自幼谙习拒绝之道。不动声色地给面子或不给面子,折辱或婉拒——都是在正常情况下他该对栾漪作出的正常举动。

可那“一点点”,就是她掐定在他容忍内的那个度。

之后哪怕过了很多年,每当想起那一天,袁晔都在怀疑自己在那一刻是不是真的着了魔。居然眼也没眨地就答应了眼前仿佛有无形丝线将他缠缚的小妖精。

从小到大,袁克明提醒他们兄妹最多的,也无非是“安全”。袁晔也一直都清楚清醒地记得——在遇到栾漪之前。

怎么能想象,他所以为的俯就和委屈,竟然是一道并不美丽的诱人下陷的迷障。

怎么能想象,向来自矜如他,有朝一日竟然会这样不光彩地堕入縠中?

chapter 48

国产连续剧里,总有些经典片断。以前是恨铁不成钢的父母重重地拿手指点着子女的脑门说“早晚你要吃了亏才知道利害”,后来国家提倡不打骂小孩,于是严父瞪着儿子皱眉,慈母无奈地抚着女儿头顶,“总这样子,早晚要吃亏的。”

袁晔的父母都忙,极少甚至可以说是从未对他进行此类演习。只是他偶尔独自无聊消遣时间,拿了摇控器频繁换台时偶尔也会凑巧撞上那么一两句熟到烂的警言。

对此类桥段,袁晔总是习惯地嗤笑。

电视和现实永远都是代沟深深。

如今还有几个孩子会如此离不了家人的照看?何况天性中的冷淡自制疏离也让他根本没机会给自己找什么亏吃。

可这一回,貌似是真的栽了。

栾漪要了他四次,让他因为疲倦而沉睡。小酣微醒,却发现自己手脚都被绑到床柱上。

“怎么会喜欢这种调调?”袁晔礼貌地对坐在床边拿冷水拍着自己脸颊的栾漪微笑。

“你说我是你的‘第一次’嘛!虽然只是第一次想要留住的人——可也是个‘第一’,不是吗?我很喜欢当第一呢!”栾漪也随他微笑,手指划过他的下颔,俯身含住他耳垂轻咬。“当过m吗?”

当然没有。

袁晔自认心理正常,自然无此种特殊爱好。本来对栾漪一直印象不错,可他没想到她竟然会热衷这种游戏。奈何身陷人手,只能苦笑,“没当过s,让我试一次?”

栾漪却像是听到了笑话一样,很给面子地在他耳边轻笑。微温的呼吸撩拨着他的敏感地。虽然身体之外接触不多,更谈不上了解,但仅有的几次晤会一直都让他回味——她是个聪颖的女子,除了这次。

微烫的烛泪灼上肩头的皮肤。

袁晔不自觉地低哼了一声。

他并不是娇惯的人,可那也不代表他可以适应她这种无聊的玩法。

无聊。真的。只是无聊。

袁晴半年前送他的古典枝形烛台也功不可没。原本以为只是可有可无的装饰,一开始栾漪进来时望着它眼睛发光,他还以为只是女孩子天生喜欢精致古典的东西,于是宠溺地拿下来给让她把玩。

没想到她竟然是打着这种算盘。

看那莹白的手指握着冷黑色烛台的样子,多像恶魔的叉戟!

很好,事情一过,他会亲手拆了它并熔成一堆废铁。

“我给过你机会,”栾漪的指尖轻轻自他的琐骨滑下,沿着他的肌肤下移,“好聚好散不好么?”

“是你有事要求——唔——”这次是烫在xiōng口。袁晔被她的举动逼得气短。

“我求你离我远点儿,怎么样,袁公子?”栾漪轻轻朝烛焰吹了下,火光晃了晃,怎么样,又闪回来,仿佛又明亮一些。

原来她知道他身份。

惊讶惶惑取代了原本的郁丧无奈,袁晔反而镇定下来,应了声“好”,“那现在可以结束了吗?”

“结束?当然不。你要的,我已经给了你;我要的,怎么着你也得给我一次吧?就我所知,您可一向不是小气的人呐!”栾漪妩媚一笑,手仍是擎着烛台,身体小心翼翼伏下来,舌尖轻轻舔触他xiōng口。

“你要什么?”袁晔被她叫破自己身分的一语惊醒,已经彻底没了性致,只是语气冷淡地问。

撇开家境身世之外,单凭外表被他迷住的女孩也不算少了,栾漪虽然漂亮,可并不顶尖,犯得着和她弄得这样苦大仇深一样么?

“满足我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当一次m。”栾漪的姿势很暧昧,甚至,是色情的,自己一条腿放在他腿间,轻轻磨蹭,私处却抵在他的膝盖上,又湿又黏又滑。

若可以,哪怕他只是稍稍用点儿力,往上顶一下,都可以让她痛不欲生——前提是他得有那机会有那力气。

之前他欣赏她的很重要一点,就是她对情境气氛的营造:往往并未还始,她就可以给人仿佛身已在其间的感觉。

现在亦然。

但被算计的屈辱和被折磨的懊怒正咬啮吞噬着他的自尊和骄傲。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只能引发他最大恶意的厌憎和充满凌虐欲的联想。

袁晔是大方,是可以不和女人计较——栾漪除外——她若不愿意,完全可以直说,他也不是非她不可;又何必先“屈从”了再玩什么“报复”的把戏?

无奈身在人手,他只能尽量抑着怒气,淡声安抚,

“你喜欢什么样的?放开我了陪你去找个;这次的账也不跟你算了,怎么样?这种游戏我没兴趣的。”

“可我有,”栾漪的舌尖离开了他的xiōng部,却轻轻往他rǔ首上吹着气,湿漉漉的既凉又痒,令人意荡,“我喜欢骄傲点儿的,目中无人点儿的,脸和身材嘛,长得比较像袁公子一点儿的——买不来吧,嗯?”

下一刻,却又用烛台倾斜地滴过来——三滴蜡油,一滴落正他rǔ首,一滴灼在xiōng腹间,一滴烫在大腿内侧——那位置,稍稍偏一点儿,不就是……

袁晔抽一口气,勉强平复情绪了想要镇静下来跟她说话,可栾漪却先他一步叹出来:

“好可惜,竟然偏了呢!”

“袁媛——我是不知道你真名叫什么,可你除非弄死了我,否则你在q市哪怕多呆一天,信不信我也能揪着了你饶不了你?”

这次她倒识相,将烛台换了手,吹熄蜡烛撂到地毯上。朝他笑笑。

“那有什么好不信的?我叫栾漪。”

“……”

“还要知道更详细一点儿吗?我告诉你我家属的电话,嗯?”

“……不用,”对女人,袁晔到底小气不起来,只无奈地舒口气,“这次我放你——”突兀的剧痛令人震惊而且不可置信!身体被捅裂了似地痛使得他整个人,全身每一个神经元都像要爆裂,每一块肌体都开始无法控制地剧颤。

身体的应激反应让袁晔蹙紧了眉,闭住了眼,连呼吸都停顿。

栾漪却仍似不满意一般,将耳朵凑到袁晔嘴边,手握着烛身微微用力,又往里捅了捅。

“放我?放我什么?”

“你、你——栾漪,你……你好样儿的!”从来未曾经历,更难以想象的痛楚让袁晔连声音都在抖,最后几个字几乎都要无力吐出,只能用气声。可她听得到听不到,也都无所谓了,重点只是——这女人!他绝不会放过她!

chapter 49

“我好吗?真的吗?”栾漪的笑容仍然轻浅而妩媚,放了手,从床头抽出纸巾来擦拭手上沾到的鲜红。“那你要不要奖励我?”

袁晔盯住她手上的红,目眦欲裂。

栾漪却并不理会他的目光,动作细致而专注,擦一次,换一张,最后将几张纸巾叠在一起,拈着一角,对袁晔晃了晃。“咦,看来似乎不小心又做了你的‘第一次’喔!”

袁晔被那红色刺得眼痛,重重地闭上眼——他的血,呵~~她竟然举着沾了他的血的东西到他眼前来炫耀自己的胜利!她竟然敢?她竟然敢!

可这还没完,栾漪放下纸巾,手指轻轻抚上他脸颊,沿眉心开始缓缓游移,从漆黑浓冽的眉上抚了过去。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喜欢‘破’这个字——但凡‘破例’、‘破坏’都是我的大爱。一直以来,我都守着规矩,可是规矩总是那么多,我也乏了。袁公子也是不肯遵循惯例的人,要不要和我玩到底?”

惹到他,到底对她有什么好处?!

这句,他本来想问,但现在显然没有必要了——答案根本就很明显:她是疯子!

可是闭了眼,却并无法阻挡栾漪对他实行凌辱的继续——

她用双手捧了他的脸,轻轻吻着他的唇,动作轻柔如同羽毛旋落春风轻拂。——他们在一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舌吻是从来不会涉及的动作。

礼貌、洁癖、戒备……不管是出于哪一种原因,这种属于爱侣之间的行为都不该出现在一夜情里。

袁晔忍住下体的疼痛,小心地张了口,容许她试探的舌尖微微深入。可她竟然那么小心翼翼并且狡诈狐疑,每每在他想要合住牙齿时就已经先知先觉地撤出来。

屡试。

屡败。

当他终于因无力而放弃时,她才掐着他的颊开始深吻。

她的舌尖纤小秀气。

温柔辗转时仿佛能抚平人心。

怎么能想象这就是前一刻才将他逼到崩溃的人?

从小到大,他又何曾尝受过这样的欺辱?

明明和她远无冤近无仇,不过是一次露水姻缘,又何必非得要弄成这样子?她说她叫栾漪,很好,他记住了。只是这名姓,怎么会让人感觉如此耳熟——栾——栾漪?

长吻结束,她温柔地拿纸巾为他和自己轻轻拭净了脸。

“你的名字怎么写?”声音仿佛消失了,他以为的正常音量只是嘶嘶的气声,“你的名字怎么写?”声音提高再提高,以为是喊出来了,其实也不过是虚弱嘶哑的模糊字句。因为用了力,身体目前最屈辱的部位还又开始隐隐裂痛。

栾漪伏在他身上,脸贴着他肩,尽力伸直了手臂,在他掌心一笔一划地写:栾。漪。

明明可以好好坐起来写,她却偏偏不要,弄出这么吃力的样子来给谁看?

袁晔在心底恨恨地鄙夷:不是贱是什么?

可是更贱的事还有——

她写完自己的名字,身体竟然略略下滑了些,将他的欲望纳入自己体内。

突来的湿润温滑感觉让袁晔不敢置信——在这种时候,自己居然还是勃起状态?亏她也还有这种兴致,可他在这种时候这样子和被强奸有什么两样?还是双料——这念想一动,下体的痛又开始弥散开来,他以为自己会马上颓了,但栾漪却并不肯放过,身体在他身上轻轻起落。

栾漪对节奏和劲力一向掌控得极好,袁晔要竭力抑制自己才可以不被她迷惑,可是一来二去,到手机铃声响起时,袁晔才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合着栾漪的节奏低低喘息。

“帮我拿过来一下,是我爸。”声音仍然虚弱,他努力清了清喉咙,才勉强将声音拉回比平时略低的程度,“你放心——”

“我不会说出来”——这话还没有出口,她已经欠身将他之前扔在地上的衣物拾起来,掏出手机来接通了放到他头边,身体却仍是与他紧密相连,不离分毫,仍是缓缓律动着。

“爸,什么事?……我?没有,有点儿感冒吧……知道了,我会注意……是还有几天,不去了……没什么,唔,咳咳——没什么,呛到了,咳,唔,爸,没事我先挂了!”示意栾漪合上手机后,他真的没力气再看她一眼。

“你刚才怎么不说?”她居然还要问。

让他怎么说?

他在接电话,她却附在他的另一边耳旁低语,“告诉你爸,你被人强奸了……现在派人过来救你,也许还能抓现行——你的时间一向长,而我会配合你好好做完……”最后轻轻咬他耳垂一下。

“你放开我,我就告诉你,如何?”

“跟我讲什么条件?”栾漪笑得凉薄,手往下探去,摸到仍在袁晔体外的烛柄,往外拉了拉,再重重捅进去。

chapter 50

被栾漪这么一来,袁晔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疲倦地看栾漪一眼,嘴唇轻轻翕动几下,想要说话,却依旧没声:

“我替谁顶的这罪?”

“谁有那么大面子让袁公子顶罪?”栾漪轻轻一笑,嘴上不认,手指却灵巧地解开了绑缚着他的绳结。从地上拾了外套披上,弯身优雅而娇俏对他行了个屈膝礼,就往浴室走去。

她就吃定了他不会拿她怎样了么?

袁晔躺在床上,半阖着眼,就那么看着栾漪往外走。

墨绿的中长外套只罩到她大腿边,赤裸着细白纤巧的双足,步履轻盈——呵~步履轻盈。看得仔细一点的话,那腿间,仿佛还有点儿晶莹的颜色——折腾了这么久,她就真的没累过?

他忽然想起自己以往的床伴,也就那么几次吧,明明不是处,却都还要一个一个捂着肚子楚楚可怜地娇嗔“哎呀哎呀,真坏死了,人家好痛嘛!”

可她——栾漪倒好,先要了他四次,然后绑起来,强吻,强奸……“第一次”……全不顾忌他岌岌可危的男性尊严。

娆媚邪祟得近似妖孽。

躺了好一会儿,身体却仍是没什么好转,气力脱尽。可是,那个——不拿出来的话,只怕再躺几个小时,也还是一样没力气。

袁晔努力伸了手去捉那烛柄,那地方——手往后探,烛身却似会动一般,微微一挺身,腰腹部的酸软感觉直向全身散开;往前摸,自己前端全是栾漪的粘液,凉的,滑的,腻的……

那女人只顾了自己去清洗,根本就没有给他清理。

袁晔好容易抑止了诅咒的欲望,捉实了烛柄欲拔时,之前的痛却又涌上来,手指捏着烛蕊,正咬牙犹豫,手背已经被一片微凉给覆住——是栾漪,她握着他的手——往后重重一拉,深白色烛条带着血痕被扯出来时,袁晔只觉得从身体到脑子“哗”一下全被厘空了,空得仿佛能泛得出回声,嗡嗡作响。可她——栾漪的声音却似仍穿过他的意识和神智,轻轻在他耳边荡漾:“咦,怎么哭了?”

哭?多少年没有发生过的事?多少年不曾有过的表情?发生在他袁晔身上,怎么可能?

可这疑问还没提出,他的手已经被她捉起来,往他自己脸上揩过去——果真有湿润的感觉微凉地自手背传到神经中枢——他们的账,算不算是又多了一笔?

他们之间,是债也好,是孽也罢,早早晚晚,总要一笔勾清的。

“栾漪——”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唤。

栾漪栾漪,我绝不会放过你!

这句话,他以为自己可以咬牙切齿说得毫无凝滞——以他向来的跋扈骄纵,要整治她,真的是不难,而且绝对可以不止不休……就算哪天他都已经忘了她这个人,她也还是会后患无穷地被折腾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但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她俯过来的面孔上挂着淡嘲的笑——她知道他要说什么,她都知道。

“袁公子,有何吩咐呢?”她的手里甚至拿着他的手机,“要不要帮你拨几个求援号码?”

他恨恨地盯着她浅笑扬起的唇,“你,过来。”

这话,若放在平时,或命令或调笑,都是高高在上的带一点儿倜傥的风流意味。

做惯了的态度,怎么也改不来。

可现在,除了低,还有下——他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等着她的俯就。

怎么就被折腾成这样了?

他意外,栾漪捂着唇也在意外。

俯身会遇到的情状,她想过很多种,以袁公子的一贯言行来看,涵养不错,呸她口水是不大现实,可是威胁或是诅咒乃至无力地扇她一个耳光,都有可能——虽然打女人的行为不怎么男人,可她之前的行为也确实不怎么女人……

但他竟然吻了她。挣扎着起身吻住她的样子,那力道,那姿势,如一尾濒临涸毙的鱼。

吻后的表情甚至比她还要震惊,眼睛里隐隐泛起的悲哀和绝望让人心颤。

“告诉我你的电话。”

“哎?”干嘛?突然发现自己对当m有兴趣有潜力了?还是——栾漪抚抚唇,若有所思地笑,“别说是因为我动了你的first kiss啊!我亲过的男人多了,负不起这责!”

袁晔阖上眼,无力地扬了扬手指,“那你走吧。”

他放她走。

男人都是感官的动物,对于“感性”向来了解极少。所以别人说一般男人心中都有两朵玫瑰,一红一白,为着那么一点点感性的浪漫,所有男人都就此默认。

可在袁晔的生命里,红白玫瑰的影子都还没来得及闪过,一朵罂粟却已经电光火石地进驻之后又想要飞快撤离——花开百色,!艳万千,为何他竟独伤于此?

51-60

chapter 51

早晨接到栾永祺说要过来的电话,栾漪却下意识地一直睡到过中午了才起床——虽然她早早就从水泽云乡赶回来;虽然栾玉清问询的电话被拒接了无数通;虽然,是她刻意挑衅的结果……

栾永祺也不催,就只九点时在她卧室门外轻轻敲了敲,叫她:“栾漪,栾漪,起来没?”然后就再没问过,电话没有,敲门声也再没有。

他知道她没上班。

那么,她昨晚的去向,他也知道了。

可他的声音竟然还是那么平静温和——就算是一般长辈知道了晚辈这样的任性胡来,多少也会略加训诫吧?

他却什么表示都没有。

尽管如此,尽管可能他已经离开。栾漪还是在奶奶喊了几遍“吃饭了”之后又挨了一个多小时才轻手轻脚地下了楼。

午后的阳光煦然慵懒。

栾永祺正坐在餐室里看报。一室的温暖光线仿佛都凝镀在他身上。

这世上,就有那么一种人,任得流年如水,洗不去丝毫痕迹,哪怕只是轻描淡写的抬眼侧眸,也能使时光温柔,令岁月惊艳。

栾漪站在餐室门口静静看着,唯恐向前一步也会惊破了这安谧。

栾永祺正好翻到下一张,看见栾漪倚在门口发呆,抬眼一笑,“懒虫,还知道要起来?”

“懒虫?谁是懒虫?”栾漪反问一句,总算找到籍口,跳过去跨坐到栾永祺膝上,伸手去拧他脸。

“好,好,是栾漪,是栾漪。”栾永祺拿报纸挡了几下,已经被栾漪抽掉,只能妥协地笑——那飞扬的眉,那含笑的眼,怎一个俊朗精致——

他设的文字陷阱,栾漪不是听不出来。只是他的面容就近在咫尺,让她无法计较得失。双手明明已经贴上他脸,却忘了要像小时候一样无法无天地拧过去。

那份温暖,那份温柔……令人渴求——

她鬼使神差地低下头去,嘴唇却再次被点住。

“栾漪,别闹。”

迷惑霎时被羞怒取代,栾漪清醒过来,手重重地在栾永祺脸上拧下去。

栾永祺大声哀叫。

奶奶闻声跑进厨房,看见他们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地掰栾漪的手,“几岁了怎么还像小孩子?”

“是他先惹我的!”栾漪正恼呢,捏着不放。

栾永祺笑望着栾漪,不说话。伸手去敲她头,敲两下手臂又被她扭头咬住。

两个人因为年龄相近,一直都是这么没大没小。奶奶知道劝不开,摇摇头又回客厅看电视去了。

“行了啊,行了啊!我让着你的知不知道?栾漪,不是我说你,你这是犯——”“上”字没说出来,已经被她突然加重的力道痛得抽了口气,好气又好笑地也拧上栾漪的脸,轻轻反捏回去,“栾漪,栾漪,叫我怎么说你呢?”

“犯法,犯罪,嗯?还是,犯傻?”栾漪轻笑,从他膝上跳下来。自微波炉里端出了温着的饭菜,坐回桌边。

栾永祺笑笑地瞥一下她虎视耽耽的眼,偏不上当地转了话题,“吃你的饭吧!”随手掏出烟盒,弹了支烟,在桌上磕了磕,点燃。“一会儿有点儿事要和你商量。”

“什么事?我一心二用,听着呢!”

“玉漱要回来了。”

栾漪怔了怔,才哦了一声,“回来就回来呗,还要我去接他啊?出几年国就退化到连家都认不得的话就甭回来了!”

“接他当然用不到你去,”每次一提到栾玉清、栾玉漱、栾娈,她就戒备如备战的猫,背上的毛都要竖起来,却总还要用张扬来掩饰下意识的慌张。栾永祺看得眼底又涌起笑意,轻咳两声掩示过去,“是另一件事,和他有点儿关系。你吃完再说吧。”

“我一心二用——”

“先吃饭。”栾永祺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吃完饭我可就没兴趣听了啊!”栾漪挣扎。

“吃饭。”

栾永祺的建议没有错。

如果一开始非得要听完再吃饭,栾漪一定一早就已经胃口全消了。

“水泽云乡要拆了。”平直简短的叙述句,即使是由那么温润温和的声音说出来,也是令人如坠寒窟的。栾永祺坐的位置迎着光,俊眉朗目都笼在光源里,精致柔和。

可他怎么能这么平淡地说出这种话?

就因为她昨天的肆意妄为吗?

那船,水泽云乡,也是他的不是吗——拆了,就只为略略向她致意——他的惩罚?

他明明根本就不在乎,根本就一向不曾留意她的不是吗?

她只是小小地反抗而已,他又何必如此大费周张?

“不,不行。”栾漪的声音仿佛都干涸。

“不能拆。”她声音干涩地重复。

不管是因了什么,都不能拆……

她就只剩它了。

“是政府的处理决定,要重建晴溪的景观工程。栾漪,我知道你舍不得,所以接到文件这么久,一直也都没跟你说——”

“不行,不行。”栾漪捂住耳朵,“我不管!不行就是不行!”

奶奶听见栾漪的喊声,以为他们又在打架,跑进来却只见栾漪抱头痛哭,栾永祺坐在旁边一脸无奈。直觉地先照顾弱势一方,拉着栾漪的手臂,不解地劝了两句,“栾漪啊,怎么了?别哭,有什么委屈说出来,奶奶给你作主,啊?”

从小时候起,就一直是这样。小小的栾漪和少年栾永祺打闹,争不过了吃了亏,就大声装哭,然后奶奶为她作主,拿棒槌追着自己最疼爱的么儿跑,来博她一笑。

可人总是要长大的。终有一天,奶奶也作不得主了。哪怕她是真的痛不欲生伤心摧肝也没有人能帮得了了。

“奶奶,奶奶!”水泽云乡是他们最后的秘密,他若执意摧毁,她再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倾诉。栾漪连说都不能说,只能抱着奶奶大哭。

“这是怎么了,怎么了,啊?栾漪,你说,奶奶给你作主,啊?”奶奶抚着栾漪的背,一边心疼,一边朝栾永祺瞪过去,“你说!”

“妈,我跟她说的是生意上的事——亏了点儿钱,她心疼了。这小财迷——”栾永祺站起身,从母亲身上掰下栾漪,“我们出去说。”

“我不——我不——”栾漪拼了吃奶的劲都拗不开栾永祺的手,只能死命往地上挣。

栾永祺拉不住栾漪,只能趁她不留心时将她横抱起来,穿过客厅往停在门外的车边走。

栾漪又哭又闹,脚上的拖鞋都不知道飞哪去了。到上了车永祺才发现她竟然赤着脚,而自己还穿着室内拖鞋。只能一手压着栾漪给她系安全带,一边朝着房内喊,“妈——妈~~把我和栾漪的鞋子拿出来一下!”

奶奶本来就一直担心关注着他们的动静,听见儿子喊,就赶紧把鞋子提出去,继续劝说:“你们都是大人了,别闹,啊~~有事好好说,好好说……”

“妈,您放心,我会跟栾漪好好解释——”

“我不听,我不听!”

chapter 52

“栾漪,你就算避过了今天,那明天呢?”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要听!”

“栾漪——”按不住她,自然没有办法安心开车,照她这状态,两个人一起出事是必然的。栾永祺正在为难,车门突然被人拉开了,栾玉清的面孔似笑非笑地出现在门边,“九叔,这是干嘛呢?”一边问,一边撩开栾永祺的手,将困着栾漪的安全带解开,顺手就把人给捞出去。

栾漪看见栾玉清,如同发现救命浮木般紧紧搂住。

栾玉清从前一天下午开始,就一直联络不上栾漪:打电话不接、回家又遇不到人。本来还以为她是后悔了在闹别扭,可没想到今天实在是坐不住了打算回来捉人时竟会遇到这么一出——

若晚一步,他们要去哪?

“你九叔跟你姐有事要说。”奶奶这会儿又转向帮理了。

“可姐她看起来不怎么愿意听呢!”栾玉清扯扯唇角,要笑不笑地望住栾永祺,“九叔到底什么事啊?不能改天说吗?我那边忙不过来——”

栾漪抱着他的样子如同溺水的人抱着了浮木,手指几乎抓到他的臂骨生疼——就算她不抓着他,他又怎么能丢下她不管?退一万步,就算栾漪肯跟着栾永祺去了,他又怎么放得下心?

奶奶也把栾漪的鞋子放到栾玉清手上,连声附合,“上班重要,上班重要,还是先让栾漪上班去,有什么事改天说!”

栾永祺虽然不解何以两个见面就吵架的人现在竟也站到同一阵线,但看栾漪如今对栾玉清全心依赖,觉得让她先消化一下消息也好,也就坦然回栾玉清一笑,“那就改天吧!”

老傅过来接了栾玉清手里栾漪的鞋子。栾玉清将栾漪安置到后座上,自己也坐了进去。看看栾漪赤着的脚,忍不住扶了扶额,“怎么鞋袜都没穿就闹上了?栾漪,你们在争什么?”

可她就只是伏在他怀里哭。

有问无答,栾玉清只能跟司机说,“空调再调高一点儿。”一边伸手握住她脚为她焐暖,一边柔了声音低低安抚,“栾漪,没事了,栾漪——”他的声音若刻意低一些,听来便和栾永祺极似。

栾漪听了却并不领情,反而重重地咬住他肩,一面小声啜泣,一面声音含混地说,“我讨厌你,我讨厌你,栾玉清——”

她说的话,他竟听不清。多年前烟花爆裂的声音,如今竟又如雷鸣般声声在耳边滚过。

栾玉清,栾永祺——

这两个名字……

他竟然到现在才发现它们的发音如此相似。

她口口声声的讨厌,一遍一遍,滚雷似地炸在耳际——他竟听不清楚,分不清楚她究竟是在厌憎谁!

原来,他做得替身,也不止是因为声音像,容貌像,连名字都——

栾玉清重重闭了下眼,“栾漪,别闹了!我就不信你真认不出来!”

他的声音发了狠,栾漪才蓦然省过来松了口,从栾玉清身上坐正身体,就想要爬到另一边座位上,可栾玉清紧捉着她肩不放,强迫她面对。栾漪左右躲避不来,索性无赖地往栾玉清怀里钻过去,委委屈屈地在他耳边道,

“栾玉清,我也只剩了你了……”

就连她的口齿都从未如此清晰。

栾——玉——清——

一字一字,清楚无比。

每一个字,轻吐出来,都如同一朵玉白芙蓉开,绽在他心间。

令他的心因了她的声音怆然,柔软。

她说,她只剩了他了——她把他当成她的,总算承认了他。

他对她,到底还是狠不下心来,只能叹息,

“栾漪,是你还有我。”他拥着她,如同揽抱着这世上最稀贵的珍宝,轻声在她耳边承诺,“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在的。你永不会失去我。”

她的脸埋在他颈侧,没有回答。泪水却渐渐温热地洇湿了他的衣料——虽然栾玉清向不畏寒,可是应了季节,衣物也穿得不少了,竟还是被她泪湿重衫。

栾永祺到底跟她说了什么?让她这样难过?

“姐,别哭了,”她的手环在他颈间,身体偎在他怀里,娇娇怯怯,软玉温香,何处不可怜?在栾漪面前,栾玉清的心永远都是无限柔软,“有什么事都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好不好?”

栾漪的眼里仍然盈着泪,眼睛鼻子都是泫然的红,望着栾玉清,却只是摇头。泪珠纷飞。

她不该去试探栾永祺的底线。

悔之晚矣。

他让她吃下哑巴亏,再如何悲苦也无从向人说。

“不肯说,那也就不要想了,”栾玉清柔了声音,轻轻定住她下颔。直到现在,她也仍然不肯告诉他她难过的原因——还是放不下吧?一叶障目,她竟从此再也不见天涯芳草了么?努力忽视心下恻楚,他轻轻拍抚着她后背,“姐,今天不上班,我带你去散心好不好?你想去哪?”

“水泽——”栾漪几乎脱口就要说出“水泽云乡”,可是现下,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再惹到栾永祺一次——不管原因到底是不是他在乎。她不敢听答案。至少目前不敢。

“随便吧!”

“水泽云乡?”虽然她只说了两个字就打住了,可栾玉清对她的喜好一向关注,又怎会不知道那里是她每次心情不好时的最佳排遣?

“不!”反对得太过激烈,栾漪迎着栾玉清微含诧异的目光讪讪地低了声音,“除了水泽云乡,哪都可以。”

栾玉清嗯了一声,透过后视镜以问询的目光看向司机,“老傅,你知道哪里比较好?”

“夏天的话,可以去岐玉镇放竹排吃农家菜嘛!就算现在是冬天,那边也有温泉可以泡——”老傅嘴快地说完,才发觉话说得不对,恨不得把舌头给咬下来——什么烂建议?泡温泉,他们可是姐弟!尴尬地嘿嘿笑了两声,重新出谋献策,“不然去泆泉乡也可以啦!那里的狗肉锅可是q市有名的!还有……”如果不用把着方向盘,老傅真想挠头——q市虽然不大,平时能带领导去的地方,还是不少的,但要想找出适合姐弟同去的地方,还真是说不来!

“我要去放竹排,我要放竹排,”栾漪喃喃道。人生在世不趁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那个……竹排冬天可能没有的,大冬天的,说句不吉利的话,万一掉下水里多冷啊!救生员也要命的啊!”老傅苦哈哈地劝。

可栾漪听到“掉进水里”,眼睛一亮,眸中竟似有光闪过。“我就要去那里!”

栾玉清一直留意着她的神情,只觉得心里发苦发寒,却仍然淡声道,“那就去岐玉镇吧!”不动声色地解开外套将她裹进怀里,“姐,你不舒服,就先困会儿。睡一觉就到了。”

chapter 53

怡云山庄。

栾漪盯着那朵古朴的简笔云形,半天都转不开眼睛。

登记时,栾玉清说“一间”,总台小姐暧昧的目光看他们一眼,就要敲键,栾漪捂住栾玉清的嘴巴,匆匆替他改口,“两间,我们要两间的。”

要一间,他们没结婚证;要两间,栾漪没带身份证。

最终要了一间大的套房,卫浴齐全,卧室分开。

被客房服务员引进房间后,栾玉清背着栾漪在整个房间转了一圈,“要哪一间?”栾漪随便指了一下。

栾玉清走进去,将栾漪放到床上,自己坐到床边随手拿了床头电话边的餐薄点餐,“要吃什么?”

栾漪先前的异样,他竟是问也不问。

要跟他比沉着,她真的还得修练。

栾漪凝望着栾玉清在rǔ橙色灯光下更显俊秀无瑕的面孔,忍不住附过去仔细端详,捧着他面孔,伸指轻轻拂过他的眉,他的眼——那睫,浓黑,长得令人心颤。当她的手指落上他的眼睛时,他的睫微合,有浅浅的影子落到脸上。

她要怎么才能学得像“他”?

把所有的秘密和疑问都藏在心里不见天日……

她要怎么才能学得像他?

任她对他忽亲忽疏,乍寒乍暖,他竟连呼吸都稳定如常。

她的指尖抚上他的唇。

栾玉清的睫微微颤了一下,睁开眼来,望住她,“姐~~”

栾漪的手指在他唇齿微张时抵住他牙关,灵蛇一样游入,按住柔滑温腻的舌尖。“嘘,别说话……”

栾玉清手里的餐薄滑到地毯上,木塑封面与厚厚的铜版纸内页拍出轻微的闷响。

“把灯关了。”

“嗯——”

当他关了灯再回身时,她已经拉开被子窝进去了。轻软的丝绵内胆,朴实的棉质被罩,贴到肌肤上是舒适的微凉。栾漪缩在被底小声地吸着气。

“怎么了?”

“冷。”

他迅速除掉衣服,偎过去,却一直摸到床中央才碰到她有点儿冰凉的脸颊。“我不冷,”他跟着她一起躲进被底,“栾漪,你摸摸看。”

她的手顺着他的轮廓摸过来,碰到他的脸,轻轻拧了下,却被他轻易捉住,按在自己脸颊上,沿着弧度美好的颔骨线条下移——颈部温暖的脉动,琐骨精致的涡旋,xiōng口有力的心跳……如此贴近,触手可及。

“栾玉清。”她低低唤了一声。

“嗯?”他握着她的手本来还想下滑,但她不肯,只静静地贴在他的心口位置。栾玉清微微一用力,已经将栾漪拉到身侧。她冰凉滑腻的肌肤令他怜惜,忍不住以身相覆,将她紧紧焐在怀里。

“水泽云乡的事,你知道多少?”栾漪的手指穿插在栾玉清发间,轻轻吻咬着他耳垂。

“那个案子,是规划局的事。”即便是在趁他迷乱时的突然发问,他也答得审慎,连原本在她身体上游移抚慰着的手,也悄然停住了。挪开压覆着栾漪的体重,撑头在黑暗中静静凝视着她。

“抱着我,好不好?我冷。”

栾漪的要求,他从来都不会拒绝。栾玉清低低嗯了一声,揽住栾漪,让她枕在自己肩臂上, “姐,那里有你的股份?就我所知,这次重建对水泽云乡这艘船而言,是福不是祸。船舶都有报废年限,水泽云乡其实是一艘报废船,买来作为宾馆营业,虽然不会造成污染,但风水消蚀对于一艘废船而言——”

栾漪扑过去咬住他唇,“我不要听这个!”口口声声的“废船”,置她的幻梦于何地,叫她情何以堪?

原来,并不是——

“他”根本就不是在意她有没有和别人……

她所以为的“惩罚”,根本就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臆测……

她所想要的“在乎”,原来,终不过是梦

虚空的,飘渺的,连自己都信以为真了的梦

静夜无声,她不知道在他怀抱间几度沉浮。

翌日清晨,才恍惚地记起前晚似乎跟他说了“栾玉清,我想结婚”,然后身体一痛,竟尔昏迷过去,被他摁死了人中给掐醒。

“栾漪,”她听见他从牙齿里挤出声音,“你根本没有心。”

她在一片茫黑中望着他烁着微光的齿弧,只是一径地寒。半晌,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在低低地抽噎,“我不能再失去一次,不能,我已经什么都没了……”她的嘴巴被他捂住,哭声却仍是断断续续地从他指间逸出来,“栾玉清,我已经什么都没了……”

“不,你还有我。”

若干年前的梦总像是未醒,他问她“姐,你喜欢不喜欢”,她以为他只是对砸昏栾玉漱的事要求表扬,便点了头,孰料他却马上滑下身体,对她进行新一轮的侵掠。是的,侵掠。侵犯她的身体,掠夺她的理智,让她沦陷进情欲的池沼而不知羞耻。

在那么多年流逝的光yīn里,栾漪连对栾玉漱的恨意都慢慢消磨去了,栾玉清所留给她的烙印却一直一直让她铭刻于心。

她是真的恨他。

偏偏现在,她竟然再一次不得依靠他。

更可恶的是,栾玉清竟还坦然接受了。

黑暗中,他一遍又一遍吻去她的泪痕,安抚她“栾漪,你还有我”。

本来仍然对他耿耿于怀的她像小孩一样被他抱在怀里,听着比她还小一岁的他用比山石更坚定的语气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承诺。

“你还有我。”

chapter 54

栾玉清可能是前一晚“累”得有些过了。栾漪醒时,他还在睡,惯用的保护姿势让他侧揽着她,背对着窗,背对阳光。过于秀气好看的睫在眼下覆成两把小扇的样子。

栾漪迷惑地看了他许久,怎么也想不明白小时看来那样温顺听话的男孩怎么就突然长成现在这么清俊中见冷冽的年轻男人了。前一夜他的羞怒,他的温存,一直都是匿在黑夜中,对她面言,像是一个令人沉醉难醒的梦境,似假还真——除了他留在她身体深处的痛楚和欢愉的记忆,切切,隐隐。

栾玉清其实醒了有半个来小时了。只是栾漪的睡容太无邪,让他忍不住一直盯着看,直看到栾漪快醒时才闭上眼睛装睡,谁知白白给她盯着看了半天,一点儿什么“表示”也没有,正要放弃,一记耳光倒是来得无声无息,“还装?要睡就别眨眼睛!”

早知如此,背对阳光。过于秀气好看的睫在眼下覆成两把小扇的样子。  栾漪迷惑地看了他许久,还不如一开始就直接先把她给吻醒算了。

心动不如行动,栾玉清扑过去,抓住得手之后就想遁逃的栾漪,压按在门板上,一直吻到她腿软地滑坐到地毯上。还想要继续时却被她掐住脸,“栾玉清,瞧你做的什么事?我要上厕所!”

他凝着她被褪到肩头的外套翻领,墨绿千鸟格的粗呢料与温润的肌肤相映,更衬得那一身柔缎雪莹,情不自禁道,“我抱你去。”

话一出口,脸颊上的手马上加重力道多拧半圈。

他最喜欢的女人轻轻俯脸过来,离他的唇只有1cm,他以为她是因了矜持而不肯主动,闭上了眼。不料她竟轻轻在他唇上呸了一声,说,“滚。”然后趁他没反应过来时飞快爬起来躲进洗手间,留他在外面光裸着身体听水声。

这小器鬼!

他怎么就能一直对她那么大方?

栾玉清咬着嘴唇笑了下,说,趁她开门出来时冲进去,捉住栾漪,往浴缸里放了水,在她的尖叫声中压住她,在温水里好好“报复”一回。

早餐两个人都吃得简单。他的姐姐,他的女人,在晨光下颜如舜华,色若春花。眉目间每一点嗔怨流转,都令人爱怜。

栾漪被栾玉清盯得烦了,狠狠瞪他一眼。栾玉清才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微微一笑,拿餐巾按了按唇角,“今天去哪?”

“放竹排玩去。”

栾玉清没想到她还记着这一遭,微怔了怔,唇边挂起若有若无的笑,仍是招手叫了服务员。

虽然在他们这个时间用餐的人并不多了,可是因了两人的出色,仍是深受关注。栾玉清的手才一扬,已经有几个小姑娘已经抢着要过来,被领班眼疾手快地抓住两个,仍然冲出去的两个彼此对望一眼,默契地“石头剪刀布”,输的一个无限怨念地退下来,和另两个一起怨恨地瞪着运气较好的那个人的背影。

走得近了,才看清楚手指交扣的两个人到底有多亲密。而听了栾漪的要求,努力笑得甜美的小姑娘有点儿为难地揪起眉毛,“抱歉,竹排漂流是夏天才有的活动诶,现在没有。”

栾漪听了回答,本来就不爽的心情更晦暗两分,挑了挑眉,“问一下你们经理,我是栾漪也不行吗?”

显然来怡云山庄的特权人士并非栾漪首开先例,服务员微愕了两秒,随即恢复镇定地微笑,“请您稍等。”躬了躬身,礼貌地退开。

片刻之后,换了领班过来,更礼貌地回复道,“经理说了,就算是栾——永祺亲自来了,也不可以,不过——”

话虽然说得略带强硬,但是很显然直呼栾永祺的名字让这里的人并不习惯——被如此忌讳,又是为了什么?

“那他呢?”栾漪有些烦躁地伸手拨过栾玉清的脸,抬起来,“栾玉清,园林绿化局局长,他可以吗?”

明知不可为而为,栾漪偏拗上了。

怡云山庄后台再硬,栾永祺再装得若无其事,也是建在半山上,山水湖泊都是园林局的一亩三分地,县官不如现管,再怎样牛,这一点面子也不能不给。

那领班没想到林业局长竟然是这样年轻好看的一个人,却又这样由着自己的女伴胡来,饶是风浪也略经过一些,也看得有些发怔。被栾玉清面无表情地瞟了一眼,才如梦初醒地点了点头,“请您稍等。”

她一走,栾漪也就放了手。

栾玉清苦笑,“这里也是他的?”

怡云,禧云,水泽云乡——狡兔三窟么?这就是她一直执念的原因?

别人说要把一个人和另一个人紧密联系起来,除了靠性,就只能用钱,她竟然打算用这个来绑住栾永祺?

只是——

“为什么要用‘云’字?”栾漪不答,他只好换另一种方式问。

“我喜欢。”用“漪”太明显,更重要的是他也喜欢。年少时总认为“风”是最洒脱最不羁的事物,而栾永祺,他的温和,他的速度——不正是她的“风”么?所以她说她爱云:风云,风云,云在风中,风过云心,这是她年少爱恋的执着。

她要这么说,他也没有办法。

栾玉清无奈地望着栾漪温柔中带上倔强的面孔,叹一口气,“栾漪——”

栾漪别过脸,幼稚地捂住耳朵。

栾玉清捉住她的手,强硬地掰下来,被她不依地抓住手腕就咬。

娱乐部经理钱超没想到一过来就看到这么尴尬的一幕,立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栾玉清不动声色地捏住栾漪的下颏,抽回手,抬了下眉,“怎么说?”

钱超清清喉咙,赔上职业式的微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两位久等了。现在荭河正处于涸水期,竹排是真放不了。但我们在琵琶湖那边有船,车程只要二十分钟。栾局长若愿意,可以过去看看。”

栾玉清看着栾漪。

钱超用手帕揩了揩额角其实并不存在的汗,也跟着看栾漪。

栾漪呷了口果汁,“走吧!”

钱超一直送他们的车到门口了才转回来。

“钱经理,今天那个袁公子不是也在琵琶湖嘛!他一向都包场不许别人打扰的,怎么你还敢——”

“嘘~去去去,怎么什么都要打听?”看到领班一转头真不理他了,又忍不住追过去,“哎哎哎,这是干嘛啊?刚才你不是也都听到了嘛!”

让他们过去,正是袁公子的意思:

袁公子说,既然是栾小姐要来,就破个例也没关系。

当然,真实情况其实是:负责琵琵湖的副经理金曦在接到山庄的电话后,亲自一溜小跑到湖边拐弯抹角地问袁晔。袁晔听到栾玉清要来时,眉毛挑了挑,轻轻一笑,“他来关我什么事?要我让出位置来?”

金曦赔笑两声,正要去回电话,袁晔却又问,“栾玉清他自己就算有这时间只怕也没这兴致,你先问问有没有人陪了他。”

金曦不敢怠慢,赶紧拨手机问。

袁晔听到栾漪的名字,一向三分讥诮七分冷傲的脸上在那一刹居然似染上阳光,笑得惬意温暖,“叫他们过来。”顺手收了钓竿,将本已上钩的鱼又重扔进湖里,“给我备条船。”

船自然是现成的,可袁公子偏让他们给划到了弈峰山后,还吩咐务必把栾漪和栾玉清给引过来。

袁公子到底想做什么呢?

爱看言情小说的经理助理小吴一句话概括得很明白,“公子的心思你别猜。”

chapter 55

袁晔说得没错,栾玉清确实没有钓鱼这种爱好:他洁癖重,看见蠕动的活物都会恶心,如果可以,他连鱼都不想碰——那一身腥黏,啧。

倒是栾漪看到鱼竿时颇兴奋,还多要了一罐鱼饵。

金曦本来有给他们安排随船的厨师,被栾玉清拒了——他连划船的工作人员都不肯带。金曦只好给他们指了弈峰山的位置,佯作专业地说山那边的鱼比较多,至于栾玉清听不听,只能望天命了。

栾玉清让人教了自己划船的要领,试着转了两圈,感觉还好,就靠岸载了栾漪。

左右划船的人不是自己,栾漪也无所谓,坐上去了,“如果船翻了,我可不会游泳。”

金曦赶紧推荐救生员随船,却被栾玉清轻描淡写两个字挡了,“我会。”

“现在天冷——”金曦刚说半句,就被栾玉清比天气更冷的眼神冻回去,

他理理栾漪的衣领,

“放心,淹死了我也呛不着你。”

水面开阔,栾玉清划得很平稳,没什么晃动。栾漪趴在船外玩了会儿水,手指通红地跑回来时,发觉栾玉清额上竟然还有薄汗,拿纸巾帮他擦了擦,垂涎地盯住他的外套,“栾玉清,你热不热?”

栾玉清摇摇头,看栾漪本来亮晶晶的眸子遽然黯下,不禁好笑,停手解了衣扣,将栾漪双手合在掌心焐了会儿,才脱下来裹住她。

“那你现在冷不冷?”剥削了他的外套,栾漪居然还要往他身边蹭,真是难得。

“一会儿就不冷了。”

“那现在你冷吧?”

“不怎么冷。”

“好吧,是我冷。”再凑近一点儿,“抱抱我吧,啊?”

栾玉清回头望一眼岸边,轻轻拉开栾漪,“我先再划远一点儿。”栾漪的想和做果真是两回事,他还真是白担了心,栾玉清不禁莞尔:也许,她的执念并没有他所想象的那么深。

栾漪虽然不解栾玉清的笑意从何而来,但看他奋力划船,精神实在可嘉,剥了颗糖塞进他嘴里,却被他咬住手指轻吮指尖,抽了几下,没挣脱,用力一点儿收回来,pia的一响,轻轻在他脸上印了一个淡淡五指山的形状。

栾玉清便宜没占着,竟遭此厄,自然不依,放了桨楫就来追人。

一个追,一个逃,船身被两人弄得摇摇晃晃,好容易捉着了,栾漪却侧了头问,“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还能有什么——”栾玉清直觉地反问,可空气里的那味道已经张扬得不需答案了:孜然、椒盐、辣粉、松脂,鱼香之外另有肉香,恍然如烧烤场。辛、辣、腥、膻,种种不讨喜的味道,在焰火与松枝的牵搭下,热烈地媾合,气息弥漫得连空气都变得谄猥。栾玉清皱了眉答,“就是烤肉嘛!”

栾漪却重重地呼吸了下,“一定是山上还有烤肉的地方,栾玉清,划过去好不好?”

栾玉清指指自己的脸颊。

栾漪挂住他,亲了好几下,最后还笑嘻嘻地抚了两下,此地无银地说,“没有痕喔!”

她不说他还不知道!栾玉清要笑不笑地盯住她。

栾漪前后看看:离岸嘛,隔着一两里了;离山呢,还差着千八百米。只能妥协地再亲亲他唇,“一会儿钓到几条鱼了,再让你亲几下。”

“亲哪里?”他戏谑地问,碰一下她唇,“这里?”弯身再隔着外套亲一下她xiōng部,“这里?”最后半跪下来,咬住她的拉链缓缓拉下,栾漪一手护着衣服,一手伸过去捏他脸,他却飞快地在她小腹印下一吻然后退开,“这是这里?”他就那么望着她,染上淡淡情欲的眸子比之以往更形深邃,问:“栾漪,你喜欢哪里?”

“那里。”栾漪好气又好笑,远远地指一下弈峰山,“快划。”

愈往前,香气愈重,栾玉清朝来时的路上望了望,人烟已隔在山树后,再看看山顶,停下来,“就在这儿吧,山上没人。”

“有烤肉的地方当然有人!”

栾玉清无奈地拉起栾漪的手朝船尾走。

船舱靠近船尾的地方放着一个烧得旺旺的小小方形炭烤箱,铁烤盘、岩烧盘叠了一小摞,各式佐料一应俱全,旁边的一个小型保温箱里还放着肉、蛋、海鲜和生菜,只是没有鱼——她闻到的香死人的烤鱼八成是别人自己钓的。

“这个,要自己烤?”

当然,随船厨师已经被他拒诸船外了。

栾玉清嗯了一声,不作正面回答,“你想吃什么?”

“先烤个简单的吧!”栾漪夹了一条鱿鱼放以铁烤盘上递给栾玉清。

很新鲜的鱿鱼,保鲜良好,没有任何霜冻迹象,湿润的身体上还带着无色的黏液。

当栾玉清将烤盘放到炭烤箱上时,也不知怎的,船身微微一倾,铁盘还没什么温度,鱿鱼在上面滑了一下,在盘上留下一道湿迹。栾玉清盯着那道湿迹看了好几秒,才忍住了胃里的翻涌感,拿了把小铁铲重新把鱼给铲回来,盖住原来的痕迹。可当他往铁盘上倒上色拉油时,两者一混——

栾玉清镇定地拍了拍栾漪,示意她接一下手,拿了一个方便袋就趴船边上去了。

栾漪听着外边压抑的呕吐声,不解地拿小铁铲拍拍开始有点儿滋响的鱿鱼须,“诶,你说,他昨天是不是喝多了?”

呕吐的声音又剧烈了些,栾玉清在勉强抑住了,在间歇时警告地喊,“栾漪!”

栾漪索性跑出去,“你刚刚说你要亲我哪里,嗯?”她拿手指戳他头,“栾玉清,别人那个都是吐掉的,也只有你敢每次都喝下去!现在知道了,嗯?”

她故意恶心他,刺激他,栾玉清反而不吐了,站起身收起袋子系好,扔到船舱角落的垃圾桶。

“你说啊!”她不依不饶地又跟进去。

栾玉清皱着眉,洗了手,重新坐回烧烤盘前。之前无人照看,鱿鱼已经被烤得蜷起来,一边湿润,一面团成半球形。栾玉清往铁盘上洒了葱花和姜末,再拿一把小铁铲,将鱼翻了一面,按平在铁盘上。

栾漪这回倒是难得地没添乱,拿了小勺往鱼身上洒盐洒孜然,然后是胡椒和辣椒粉。

“人和鱼,怎么比?就算人和人,又要怎么比?”栾玉清切下一小块鱿鱼须,拿铁钎扎了,自己先吹了两下才递给她,“这样,你会觉得恶心吗?”

美食在前,当然不!

栾漪直接一口咬下,一面被烫得唏嘘一面摇头晃脑,“太少。”调料也不是很足。但佐料是她自己放的,当然不能嫌弃,只好重加一遍。从酱油到蕃茄酱,一样都不能少。

“烫着没?”

当然没。“烫着了,都怪你!”

“真的?”他狐疑地侧头吻住她,探舌过来逡巡一圈,退出时轻轻咬一下她唇,“骗子。”

反了他还!

“栾玉清!”她夺下他手里的铁铲放到一边,扑过去压住他,“说谁呢?”居然还敢咬人……

“栾漪,别——哎,姐,姐——”他身上的敏感点栾漪几乎全知道,船舱又只有那么一点儿大,在栾漪占取制高点的情势下,避无可避。栾玉清一向不喜与人接触的习惯在此时更是致命,被栾漪上下其手挠得毫无逃脱之力。“姐~~是我,是我还不行——哎,栾漪——啊……”

袁晔等在山坳,手机竟没了信号。左等不至,右等不来,不得已叫人划了船回去寻,不料才只一里水路不到,就看见了栾玉清的船,在水面晃得厉害。隐隐约约的嘻笑和啜息,使得船动的水声听来都带着异样的情色。

和栾玉清只见过两面,只记得相貌大概是漂亮的,毕竟老妹袁晴对男生的分类一向就只两种——好看,不好看。性格虽不了解,可两次见面都是一样的礼貌而冰冷,印象怎能不深?

但一个那样冷漠性格的人,又怎么会和栾漪弄成这样,真是——

袁晔的手在衣袖里轻轻攥成了拳,又松开,淡声吩咐,“搭到他们船上去。”

只要是和栾漪在一起,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就算是他,不也一样在她手里栽过吗?

chapter 56

其实就算没有那“砰”的一撞,栾漪其实也打算放过栾玉清了——她还披着他的衣服呢!船舱虽然有地毯,可栾玉清之前是在划船烤肉才不会太冷,这样躺在地上,久了自然不好。

也就只迟了那么一两秒,船身竟然被撞得一震。

被船身摇晃波及的微眩之后栾漪直觉地抬头往外看,就见袁公子正在肇事船头临风而立,米白休闲外套衬得一张小白脸如凝霜雪似莹冠玉,好一个——冤家路窄啊!

看得怔了好一会儿才记得起身,顺手拉起栾玉清。

栾玉清本来被栾漪弄得头昏,好容易她停了手,他几乎都有些感谢肇事者了,可当他起身看到袁晔,感激自然就变成遭遇,尴尬得一时无话。

三个人沉默地看着袁晔船上的人接驳二船,谁也打不出招呼来。

栾漪仔细嗅嗅空气里更形馥郁的烤肉香气,很自然地就跳到袁晔船上去,轻车熟路地往舱后走,“咦,袁公子,斩获不少啊!”

烤肉、煎蛋,啧,还有烤鱼。

“分我一些,啧,好不好?”话是在问,手却是在挑。

厨师不知道栾漪到底是什么来历,但袁公子一向习惯独钓都为她破了例,自己又有什么拦阻的余地?

袁晔看着旁若无人直奔美食而去的栾漪,也是默然。

她的行为太过恣肆,反而像是一切都是理所当然。自己竟然一再毫无原则地退让,到底是为着什么,竟然连自己的心都问不出答案。

看她现在——粉白的颊上还泛着嬉闹过后的嫣红,外套外面还披着男式外衣;连那个从来都是冷俊精致的人,都是满眼宠溺温柔地望着她端着盛满自己食物的餐盘步步生莲地返回——他可是她的弟弟!

“栾漪,”眼见着她经过自己身前时只打算敷衍地笑笑就想落跑,袁晔忍无可忍地捉住她手腕,“你就是这样子见故人的么?”

“嗳,民以食为天。袁公子,先高抬贵手好不好?容后再回来跟您告罪嘛!”

袁晔的手仍然搭在她腕上,眼神复杂地盯住那一脸笑意嫣然——她怎么就能这样的若无其事,重见到他,她竟然没有半点儿心虚?她竟然那样待他——那样子丢下他就走——

两天半。多算一点,三天?

她对他做了什么,竟然这么快就已经全忘了么?

“栾漪,别闹。”栾玉清走过来,顺手接过栾漪手上的餐盘,交还给袁晔船上的厨师。

栾漪不满地横他一眼。突然顺着袁晔手上的力道扑进袁晔怀里,“袁公子,好久不见喔!”

这一下骤然发难,真是谁也想不到。

若放在平时,被她这么一撞,本来也没什么,袁晔要缓下她的冲力,也就只是一转手的事,可栾漪本来就已经抱定了祸害到底的决心,竟然伸手去按他尾椎,本来就一直隐讳着的痛楚毫无预警地重袭回来,袁晔只觉得一阵晕眩——

“砰——哗!”

栾玉清省过来时袁晔已经被栾漪给“抱”进水里了。饶是袁晔在大学里游泳也算一把好手,现在也用不上半分力气——栾漪并不会水,却很能捣乱,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死死地扣着他腰椎,卡着他的痛处就是不放,拖得他也跟着她一起呛了好几口水。十二月末的天气,这种温度——每一下浮沈,xiōng腔,身体,都像是同时被千百把小刀子扎着刺着。

“栾漪,”他只能昏昏沉沉地反抱住她,“栾漪,我到底哪里有亏待你?为什么——为什么,总这样子,这么对我?”——袁晔想问,却开不了口,冰冷的水温激得他心口肺叶都刺剌剌地发疼。

起先载浮载沈那几下,他是真想问,可被栾漪拖着,每一次坠下水面,再想浮上来,都是难。张了口,就更是错——漫天漫地的湖水四面八方地朝他的眼耳口鼻涌堵过来——要命的空气,救命的氧气,都已经早早变作了气泡,一串串擦着鼻尖离自己而去——栾漪的手故意点抵着的部位所传来的疼痛让他连想要闭气都不可能。

迷蒙恍惚间,袁晔只觉得似乎有力正将栾漪自他怀里分离开去——努力清醒的结果,也只是依稀见到淡碧色的水波在自己面孔以上十公分处浮涌,在天空流动的浅色游云,栾漪的在水中绽曳若花的外套衣料,在他迷茫的幻觉中都像是触手可及,可当他伸出手去,一切竟又都远在指掌外,怎么也够不着……

chapter 57

袁晔以为的浮沈,生死,其实也没有太久。只是当他清醒过来时,栾漪已经脱了外套裹在巾被里了——她在椅上,他在地上。被她乌溜溜一双眼上下扫视。

但她其实也好不到哪儿去:湿发掩着两颊,鼻尖通红,嘴唇泛白。让他不忿的只是她的眼神,就是那么可恶又促狭的瞟着,轻佻,轻浮,甚至,轻蔑。

她有什么资格——她有什么资格这样看他?

袁晔想动,想起身,他有太多的话想要质问。小臂刚刚撑到地上,xiōng腹间却被人重重狠狠地一压——

一股水直从xiōng腔冲进口鼻。

他反射地趴到一边,呕出余水。

栾漪是什么表情,他已经不想看了——她就那么坐在椅子上,用皇后掩着披肩的姿势裹着毯子看他像鲸鱼一样表演喷水。

呕吐的时间只有两三分钟,可对袁晔而言,像是一世纪。

他听到栾漪的声音在不远处轻轻地笑,“哎~~栾玉清,刚才我也是那样子吗?”

没有应声。

是不该理她,太胡闹了。

像是应了他所想,过了好一会儿,栾玉清的声音才轻轻地响起来,不同于往常的清冷,而是温润到温柔,“一会儿去医院看看吧,栾漪。”

“嗯,好。”栾漪的声音也是很奇特地温驯到乖巧。

“精神科。”

栾漪低低“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动作,栾玉清低低笑了一声,船板上响起轻而稳的脚步声,依稀是离开了。

一切再归岑寂。

袁晔摁压住xiōng口,又呕了好一会儿,才感觉清爽一些,扶着船舷坐起身。船上的厨师赶紧拿了毯子给他裹上,搀掖着让他坐进船舱后,又速速放下两边的竹帘和布帘挡风,连舱里的仿古式油灯都点起来。

袁晔坐定了,略略打量一下船舱,却总觉得像是少了什么,咳了一声问:“他们呢?”

“您是说栾局长他们啊?回自己船上了。栾小姐身体弱,要赶时间上医院,小林去替他们划船了。”

“小林?”袁晔扬了扬眉,若他没记错,栾玉清他们姐弟船上本来是一个人也没带的。身体弱?哼。

“这边还有小黄和我嘛!”厨师后发后觉地望着袁晔要笑不笑的面孔,这下才感觉到压力,干笑两声,弯着身一卷帘,也出去了。

两个人划船,自然要比一个人快。

到了岸边,救护车已经在了。袁晔上车后都已经在医生的协助下换好了棉质的加厚病号服,栾玉清才抱着栾漪上来,看见袁晔,怔了一下,又想下去,可是看看救护车竟只来了一辆,不由犹豫一下。事急从权,医生赶紧眼疾手快地关了车门,又在车厢“唰”一声拉开一道布帘隔起来,把栾玉清和一个男医生赶到袁晔这边,将空间留出来给栾漪换衣服。

袁晔和栾玉清坐到一起,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张了一下嘴,最终仍是无话。可事情是栾漪惹的,栾玉清带她出来,却没看好,难以免责,还是先开了口。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袁晔似笑非笑地翘了翘唇角,“在疗养院住得无聊,出来换换气。”谁知又招上栾漪……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帘布。

他的意思,栾玉清自然明白。但袁晔和栾漪的事,他并不清楚,要替栾漪说话,也是师出无名。何况有旁人在,落下话柄又是何苦来哉。

偏偏栾漪倒是也有聊天的兴致。隔了布帘好奇地问。

“咦,你病了?要住疗养院?病很重?”

“对,”她要装佯,,袁晔就陪着她装,“三天前——不小心被蝎子蜇了。”

“哦……这样啊,蝎子是热毒吧?那今天在水里浸过,也算是以毒——哈啾——攻毒了?”

“难得栾小姐一片好心要帮我治病,”袁晔按住连呼吸稍重一点都会隐隐作痛的肺部,仍然不动声色地噙笑回应,“只怕是毒得过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坐在旁边的男医生本来从一开始就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抚着额头想了半天,才终于插进一句话,“冬天——应该是没有蝎子的吧?”

“是没有,”袁晔淡淡笑了一下,“可有蝎毒。”

栾漪哼了一声,这样明显的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她不屑应答。

栾玉清看了袁晔一眼,微蹙了眉,转开眼去——三天前,不就是他一直打电话而栾漪一直拒接的时候?明明那天早上他才刚刚从她房间离开……只到下午,只到晚上,她竟然已经和袁晔在一起?

说话间,栾漪的衣物已经换好。

袁晔挪到另一边,留出空间来让栾玉清换装。

栾漪穿着宽宽大大的病号服,看来依然娇小,头上缠着用来干发的大毛巾让那一双眼更是显得精灵又澄莹。无怪就算是她弟弟也总愿意不怕麻烦地抱着她东来西去。

袁晔的眼睛瞟了瞟,已经有个年轻的女医生让出位置。袁晔在栾漪身边坐下来。

栾漪本来捧着保温杯在暖手,看见袁晔,将杯子递给他。

袁晔挑了挑眉,“不用。”

栾漪却不管不顾地将杯子放到他的右手,拉过袁晔左手在他掌心写字,一笔一画,静悄悄,“对——不——起。”

她真的当认错这件事很容易。

袁晔本来想打趣她两句,可是看着栾漪低垂的睫,纤秀的指尖,不自觉地连心跳都放轻。看着她写到最后一笔,手指一合,将她的食指握在掌心。

栾漪也不夺回,而是微抬了眼,对他一笑,手指反而又向他手心捅进了些。

袁晔凝住栾漪的眼,唇边的笑意不禁有些泛冷,手也下意识地紧了紧。

栾漪吃痛,挣了两下,没挣开,一掀中间的隔布就想过去——偏偏栾玉清刚好换到裤子,男医生以为有人恶作剧,随手就把布帘拍下来。栾漪在车厢里一旋,又被袁晔重新拉回去。

先前他们的动作小,连近在身边的两个女医生也没有发觉,可这一起身一拉一拖,再看不出来就是傻子了。两个人交换一下眼神,暧昧兮兮地望住栾漪和袁公子无声而笑。

栾玉清虽然除那一下掀帘外再没发现其它动静,却也知道栾漪不是那么能安静的人,对袁晔,他从始至终就没放心过——能让她落荒而逃的事,也没多少件了——赶紧拉上了衣服,掀开隔着的帘布,

“姐,你还是坐过来吧!”

其实从他们三人一上车时,两个女医生就已经发现今天的病人与平日不同,可当栾玉清掀开帘布时,还是难以幸免地被狠狠shock到:

为了施救方便,救护车厢的灯光其实是很强的。白炽灯对于皮肤过于白皙的人总是有点儿残忍。好看也罢,难看也罢,在车上一照,血管青紫都毕现,再怎么样的绮容玉貌,都是被映得清晰到残酷。可即便是在这样的灯光下,栾玉清的面孔也依然精致,像是上好的白玉上镶刻了五官,浓眉,长睫,衬得那一双眼黑得深得让人沦陷。

栾漪的手指被攥得发痛,正避袁晔唯恐不及,栾玉清一唤,自然借梯下台,忙不迭地甩脱了袁晔就扑过去。

chapter 58

检查结果下来,栾玉清正常,栾漪微烧,倒是泳技精通的袁公子肺部略有些水肿迹象,需要住院观察。对于自己的身体状况,袁晔倒是没有丝毫意外——看过栾玉清回护栾漪的样子,别说只是轻微水肿,就算是肺积水了,在他们姐弟眼里,只怕也还是要算轻的。

栾玉清跟了医生去划单缴费,栾漪本来也想跟,却被护士拦下来,撸起衣袖,擦酒精,做皮试。

望望病床上一只鼻孔已经接上了氧气管,被护士要求着和自己作同样动作的袁晔,栾漪小声问,“不能给我另换一间病房吗?”

声音很小,可袁晔还是听到了,微挑了眉道,“袁媛,我从不知道原来你是这么敢做又敢当。”

栾玉清不在,栾漪多少有点儿荏弱,在护士打完针后抹下衣袖,轻轻“哼”了一声,“你不知道的事还多呢!”

“是吗?”袁晔仍是扬扬眉,不置可否地笑。

栾漪被他若有所指的眼神看得一阵郁恼,索性走到窗口,背对他的视线,眼不见心不烦。

可袁晔又岂是肯轻易被她如此轻易打发的人?

淡淡地笑,冷冷地笑,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针针扎在栾漪要害处。

“袁媛,你别指望让我为你出半点儿气。”

栾漪本来想装没听懂,可他的话根本不容她回避,低头望窗外许久,才慢慢转回头来,望住袁晔,“方舫,你想多了。”

“偷来的锣敲不响,借来的刀未必利,”袁晔依然循循而诱,“你要我帮忙,本来是很容易的事,弄成这样,又是何必——动静这样大,你难道就没想过会被人看出来?”

栾漪的手指轻轻划着合金窗栅,让空心的金属管材一遍又一遍地发出令人烦躁的“匡——汪”声,她却似从此间获得无聊的乐趣,随意用嘴轻柔地配着音,“bla bla bla……”一遍,一遍,再一遍。

就在连袁晔都快要以为她只是纯粹对自己全无好感时,才听见她的声音,低低的,清晰的,无奈地说,“袁晔,我就单纯地不喜欢你也不成吗?”

“成,当然成。”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袁晔仍然微笑,“栾漪,这些天来所有的事,我都可以原谅你,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栾漪的手指停了停,半晌才低声回道,“谢谢你。”

“不必了。”袁晔也答得客气,“以后只要是有利于你栾家的任何事,我都会留意,并且极力促成。”

栾漪本来还要再划一遍过去,听得他如此说,手指不觉落得重了,“宫”的一声,指节重重地撞在一根窗栅上,痛得她几乎捱不住要落泪。回头再看袁晔,他却似已经倦了,阖着眼在假寐。

“你要什么?”她知道他不会睡,猎物没有到手,哪有就此收网的道理?

袁晔仍是闭着眼,像是真的睡着了。

“你要什么?”最难堪莫过于求人,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还得看别人肯不肯赏你这个脸让你姑且暂借宝地。栾漪木然地走到袁晔床边。

“我从来不“要”任何东西。”

“如果我一定要给呢?”不同于语气里的决绝狠冽,栾漪的声音几乎都有些哽住,生硬得别扭。

袁晔不予理会。

“如果”,只是“如果”——她做错事,他原谅她,一次又一次,也不过是换一个半信半疑试探的不确定语气,他又何苦来……

唇上忽然一痛。

袁晔直觉地想要转头甩开,可栾漪扳着他颏骨,根本不给他躲闪的机会。

“我说,若我一定要给呢?”她的眼,如同被水洗过的琉璃,晶润锐亮,几乎像有棱光,道道椎心。“你要不要?”一向惯作呢哝语的声音也是分外清晰,咄咄逼人。

“既然这样,”袁晔微笑,“自然是却之不——”唇上的痛令他忍不住皱眉,纵然栾漪的靠近确实是他所想要的,但她的行为显然不是屈服一类。捱住xiōng口肺部的痛,袁晔翻身压住栾漪,平生第一次全无风度地重重吻回去——既然选择已经让她作下,规则自然随他来定。一切,再也不可能由她主导。

chapter 59

被袁晔从辗转轻吻到魅惑引诱,栾漪总是无法专心,脑海里浮荡的居然是那天下午第一次允了栾玉清之后又反悔拒绝时栾玉清气痛难过的样子。

呵~那时的他,想必也是如她此时一般深恨吧?

就像她对栾永祺——他从来都肯抱她,安慰她,却从来不愿给她任何机会亲近他,纵然她可以轻易挑引再多人拜倒在她裙下,他也永永远远都是那么温柔温煦地拒她于千里之外……

不可以爱,那么,就一起恨吧!大家一起步向毁——

毁……

栾漪突然醒过来:不行!这样算什么?那天明明“他”有要解释,是她自己不要听,是她自己——

唇上传来因袁晔不满而有心制造的疼痛时,栾漪下意识地转头避了下,却没避开。她一向最不捱痛兼不吃亏,手一扬,将固定在袁晔鼻侧的输氧管给扯下来。

袁晔被她突兀的动作弄得一怔,未调整过来的呼吸马上逼得肺部锐痛,只能松放了栾漪的唇,勉强抑下想要咳喘的冲动,促促地呼吸了下,“怎么了?”

“我不想管了,你爱怎么就怎么——”栾漪的声音被袁晔的一串剧咳压下——

她看着他俯身一阵呛咳。

就那么短短几秒,袁晔居然连脸都涨红,咯出血丝与清水——

栾漪没想到竟然会这样,惶惶地呐了声音,“我去给你叫医生。”

袁晔摇了摇头,抓着栾漪的手,从她手里拿回输氧管,在她的帮助下翻身平躺,将软管贴回原处了才无奈地望住栾漪。

“总这么反反复覆,不累么?”

微凉的气流再度通过鼻窍向肺部涌流,自身呼吸的幅度一小,人也轻松许多,可袁晔的笑容却轻淡得泛苦,“栾漪,他们一向都是这样宠着你的?”宠过了,惯坏了……

“他们?谁们?”刚回来的一点点愧疚和同情马上又蒸发无形,袁晔脸上的输氧管又开始让栾漪怎么看都不顺,忍不住想去扯,被袁晔好气又好笑地捉住一只,再捉住一只,合握在一起。

“栾玉清,栾玉漱,”袁晔的语速一向不快,说这话时甚至是刻意和缓了去看栾漪的反应。他所知道的栾家人,目前也就只有这两个,栾玉清对栾漪的态度,就算连瞎子都知道有问题——“你就这么见不得喜欢你的人好?”

可栾漪——

她就有那么混帐。

栾漪的反应竟然就只是用了他一贯对外人时的倨傲冷漠表情,眯了眼睛微微不耐地看他。

“他们也不过是喜欢你,”袁晔忍了忍,没忍下来,肺部的肿痛让他每有喜恼都难过——栾漪也许真是无意,只单纯不喜欢被他这样压住了使用说教语气,但她的或笑或颦,却就是如此引他不由自主地留意上心。这也许不是什么好现象,可袁晔已经顾不得了,别过脸深深呼吸两下后才加上一句,“还有我。”

他等着看栾漪终于发现自己胜利后不屑而轻蔑的笑。

可他等来的只是她挣开手,瞄一眼腕部皮试的地方,撇开他跳下床。

“嗳,医生,医生哪?皮试时间到了吧?”

一边喊,一边打开病房门,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她竟然落荒而逃,比突然发现自己正调戏着的良家妇女原来是蜘蛛精的纨!恶少有过之而无不及。

被他喜欢,在她眼里竟然是这么可怕的一件事?

栾漪推开值班室的门,才发现栾玉清竟然在。相对于值班医生们看似文雅的叽叽喳喳,他只捧了茶杯出神的样子孤单到有点儿寂寥。

听到声音转过头,看见她进来,他倒是一点儿意外也没有,目光在她微有些嫣然肿胀了的唇上轻轻一扫,又转了开去。

“看什么看?”虽然一向都没什么责任感,但是被他那么一看,栾漪忽然有点儿心虚,恼羞成怒地踢了他所坐的椅腿一脚。

“!”的一声并不响,可值班室里马上静下来。

栾玉清蹙紧了眉,却没说话。只是拉住栾漪的手,让她在他身边坐下来了才问,“怎么了?”

“我……皮试时间到了,过来看、看,也不行?”明明应该理直气壮的话,在栾玉清奇异的静默之下,居然也是说得吭吭巴巴,真是郁卒极了——明明栾玉清一向都不喜欢说话,一副死冰山样的,怎么就偏偏今天给人压力特别大?

撞了邪了!

栾玉清伸手握住栾漪左腕要看,却被正郁闷中的栾漪毫不领情地甩开。

值班室里空气更凝默。

静了几秒,一个女医生瞄了瞄钟,起身走过来抬起栾漪的手腕看了看,“可以了。”

她身后的实习医生赶紧端了药盘跟着。

走了两步才发现栾漪坐着不动,那医生回过头,有点儿奇怪地又瞟栾漪一眼,“不是急着挂针么?先回病房吧!”

栾漪被噎得望天,只能站起来跟出去,顺手悄悄拉了栾玉清一把。但他居然不动,被栾漪掐住手了,才勾出一抹温暖的笑,反握住她手,跟了她走。栾漪被他的反应郁闷到无力。

“栾玉清,你能不能正常一点儿,别总让我觉得你是百虐百顺的变态狂?”

“那你希望我怎样?”他忽然将她拥入怀中,低了头去咬她的唇。“这样,你能不能正常一点儿,你要不要?”

医院走廊,人来人往,他竟然这样发疯。

栾漪一愕,随即省过来,别过脸,从栾玉清腋下钻开去,却又被他捉回来。

“你要什么?”他问。

栾玉清到底看到听到多少,栾漪不敢确定,可是想到她还并没有和袁晔达成任何协议,又有点儿理直气壮起来,别过脸,不避不惧地与他对视。

这样的无赖无畏倒是让栾玉清有点儿啼笑皆非起来,淡淡瞥了栾漪立定身体挺直背脊准备开吵的架式一眼,到底还是忍不住上弯了唇角,“好吧,你要什么我都给。”一面诱哄着,一边半扶半抱地揽了她进病房。

他这是要存心做了给袁晔看了。

栾漪挣了下,没挣开,也只能由栾玉清了——别人的事,就让别人去收拾吧!

袁晔本来偎在靠枕上翻杂志,只是先被进来的医生浪费了一下情绪,再看到栾玉清揽着栾漪进来时,已经连抬眼都懒了,伸了手任医生将针管扎进手背上的静脉。医生拍打他手背的声音清脆,利落,隐隐连栾玉清抱栾漪上床时栾漪微微不满的哼声都压过去。

他当然更听不到栾漪在被医生捉了手去擦酒精时对着栾玉清笑“你什么都能替我,能不能替我挨针?”——

什么都能替……她就看中他这点儿好?

那他又何尝不可以?

只是人家不要呢……

袁晔按住xiōng肺疼痛处,翻了个身,忽然有点儿明了栾漪的矛盾:栾玉清对她的感情,她不想要,却又舍不得他对她的好。

促成了袁晴和栾玉清的事,栾漪算是甩了一个包袱,以后和栾玉清爱好不好,袁晴的婚姻却被毁定了;掰了栾玉清和袁晴,袁晴恨得死他,栾玉清和栾漪却可以继续他们的姐弟畸恋。

她还真能给他出难题。

袁晔闭了闭眼。

那个肆无忌惮的女人!

栾漪就在他邻床,两人之间只隔了一米来宽,倘若静下心来,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得见。

可栾玉清问栾漪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他去买来时,栾漪居然答,“还不饿,你就在这楼上给我叫一碗炒粉,然后拿本书来念给我听。”

“医院里有快餐?”

“没,你站到阳台上去,朝医院外喊。”

“别闹,我出去叫好了。”比栾漪更别扭胡闹的人,真是再也找不到。她要的东西,永远都是一定要为难了他才有可能得到:气不到栾永祺,气气袁晔也能让她开心?那么,他又算什么呢?栾玉清帮栾漪掖了掖被角,就想出去——她爱怎样,就怎样好了……

“我就想听你喊,”栾漪歪了头,似笑非笑地望住栾玉清,“你下楼去叫,我就不吃了。”

栾玉清朝袁晔看了一眼。

袁公子正阖了眼在睡觉。

“去不去?”

他不想去——可又有什么办法?天大地大,病中的栾漪最大。幸好他们只在三楼,试试看了。

栾玉清到了阳台,刚想深呼吸两下运运气,却发现医院外面已经有两家餐馆外站了人,拼命朝他招手,见栾玉清看向他们,两人又开始指自己的店牌——两块大同小异的灯箱样的菜单,内容很简单:炒粉、炒面、炒饭。

栾玉清默默回头看一眼栾漪,无语。抬头遥遥朝看起来比较干净的店面指了下。

那人马上喜孜孜拿出一根橙色塑胶棒指标牌让他点餐:炒粉、炒面、炒饭。栾玉清在他指到炒粉时就点了头。那人又用夸张的手势比:一、二、三、四、五……

看栾玉清一下不点头,那人抓了一下头,放下手里的胶棒又开始加上另一只手:六(5+1)、七(5+2)——

栾玉清总算明白过来,学他的样子比了个v字:二。

那人马上转头朝店里喊:“两碗炒粉!”声音浩阔,气势磅礴。连栾玉清都能听得到。

栾玉清低头看看自己仍是比成剪刀状的食、中二指,越看越觉得傻——大智若愚,大愚若智,想得太多了,反而真的很傻。

进了病房,果然见栾漪正挑了眉望着他笑,用唇型问。

“叫好了?”她的快乐得来居然就只是这么容易,哪怕只是捉弄他一下也能让她开心。

栾玉清无奈点头,在床边坐下。看见床头柜上很人性化地放了书,随手拿了一本——《童话大王》,1997年12月刊。

旧倒是旧,书却看起来仍然完好,只是内容——

栾玉清看一眼栾漪,换了下面的一本——更旧,《故事大王》,89年x月号。连翻了几本,才发现最底下压着一本2003年的《故事会》,却翻得比97年的《童话大王》还旧,让他根本没有下手去翻开的勇气,只好拿了《童话大王》给栾漪小声念。

栾漪捉住他一根手指,攥着睡觉。

她从来没有这样近似依恋的行为表露过,栾玉清虽觉无聊,却也不禁从心底柔软起来。可是“舒克”“贝塔”了好几页,自己都忍不住呵欠,再看看栾漪,似乎已经睡了。刚想悄悄停下,就被她警告地掐了掐指节,只好继续。唇边却有笑意渐渐氲起——栾漪总说他变态,有被虐狂倾向,可大概她自己都没发现,她的“不好”,从来都只展现在她认定了亲近的人面前。

袁晔本来有听见栾漪在为难栾玉清,黄鹤楼上看翻船让他几乎有亲见栾玉清落水的愉悦怜悯感。可是接下来却只听到开门、关门,然后讲故事。栾漪的目的没达到,居然一直没发作,还由着栾玉清唬弄小孩一样给她念童话。正在疑惑时,病房门忽然开了。随着门开风入,还有菜香一起涌进来,不禁下意识地睁了眼。

进来的是个女孩,十七八岁的样子,爽爽落落地站在门边。

“是这里叫的两碗炒粉吧?”

栾玉清嗯了一声,放下书,走过去接过那女孩托盘上的两只一次性饭盒,“多少钱?”

“四块。”

栾玉清从自己外套里摸了张十块的递给她。

“两碗四块。我上来时没带零钱,等等给你找过来啊!”女孩应了声就要走。

“还要一碗茄蛋汤。”栾漪忽然加了句。

“哎,是你啊!”女孩显然认出了栾漪,“怎么又住这儿了啊?我叫我妈多给你加个**蛋,你等等啊!”故人重遇,女孩显然兴奋过度,话音未落人就已经一溜烟跑了,连袁晔低低“哎”一声都没听到。

倒是引得栾漪要笑不笑地朝他瞥了一眼,“袁公子,你要吃什么?”

左右这两天已经被栾漪的没心没肺给弄麻木了,袁晔也懒得再跟她矫情,“你要的什么?”

“炒粉。”

袁晔嗯了一声,“我也要炒粉。”

栾漪朝栾玉清看了一眼。

栾玉清不甘不愿地出去了。

“你以前也在这边住过?”

“常客。”店老板的千里传音就是被她给练出来的。

“小时候身体不好?”

“上课太无聊,总得找地方休假啊!”

这答案的确很栾漪,袁晔莞尔。“这么好的休假环境,不用确实可惜。”

栾漪扬了一下唇,意思意思地算是回他一个笑,拿起栾玉清刚刚放在床边的《童话大王》信手翻了两页,兴致缺缺地又放下了。

栾玉清已经比好了手势,进来抱了栾漪靠上枕头,打开饭盒,一筷一筷挟了喂她。栾漪倒是不挑嘴,由着他小口小口地喂,青绿的菜叶,樱红的唇,青绿的菜叶,金黄的蛋块,细白的牙,看得袁晔倒是真有些饿了。

就这么看着她吃,栾玉清想必也是饿的吧?可若让他跟栾玉清换过来,袁晔也情愿看着她一口一口慢慢含下自己手中的食物。也许,还能收获豢饲的快乐——饲虎贻患,他和栾玉清想要豢养的,却同是一只蝎美人呢!

栾漪那样跟自己往死里作对,是什么用心,连自己都清楚了,栾玉清又怎么可能不明白?可他居然还是情愿继续对她好……而自己,被栾漪捉弄陷害了多少次了,明知其非善类,不也还是拿她没办法?

有的时候,人就有那么傻,即便知道对方根本不安好心,明明看见陷阱就在面前,也愿以自己献祭似的一跳来博取她人的欢心。

栾漪,栾漪,到底是由了多少秘密,才铸就了这样一个令人费解却又不由自主想要追寻的谜?

chapter 60

怡云山庄的娱乐经理钱超和负责管理琵琶湖的副经理金曦匆匆带了果篮到医院慰问时,袁晔和栾漪的第一瓶针液都还未挂完。速度是真速度,无辜却也是真无辜——谁又想得到竟然会出这种乱子呢?

事件的发生钱超大致了解了一下,只是觉着晕:本来绝无可能发生的事件,却偏偏就这么发生了——袁公子眼高于顶,每次回q市都一向极少与人来往,更何况是女人;栾局长平时除了工作就是进修,极少娱乐。这回两人同时破一回例,千万分之一的机率碰到一起,这一碰,还真就出事了。

来之前钱超电话问询了一下总经理,接到的回复却只是姿态放低,任责任罚。摆明了说,就是他为山庄尽职的时候到了——事情的走向越来越奇怪:上头打定了主意绝不出面。

下意识地抹了一把脸,将脸上的苦笑转成了歉意,钱经理才伸手敲了门。

“叩叩叩!”

然后听到袁公子声音淡淡地,“进来。”

没法子不淡。

难不成要让他去一直盯着栾漪握着栾玉清的手,猜她什么时候才肯放开?

钱超一进来,栾漪就睁开眼睛望住他,研视的目光像是正透过显微镜观察始祖鸟的细胞,让钱超没来由地心里发毛。

听了他的道歉辞令,栾三小姐笑得很温婉,“咦,我以为应该是由我来赔。”

栾漪为什么突然把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他虽然不理解,可是若能把市长公子的眼光从怡云山庄调开,倒是再好不过。

钱超在袁晔淡漠如冰的眼光下客气得虚伪。“不用,不用。”

栾漪“哦”了一声,“你以为我赔不起?”

“没这个意思,当然不会,当然不会。”钱经理赶紧消除误会。

袁晔挑了眉,望住栾漪。她有给他赔偿的心思么?他竟然如此眼拙,一直都没看出来?

袁公子当然不会在乎身外之物的损失,但他这一溺带来的结果却是直接影响到身体,接下来的假日时光势必得在医院渡过。换谁心情都好不了。他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只是——

钱超在袁公子奇异的目光注视下忍不住又想擦汗。

身后的副经理金曦倒是知道他的习惯,悄悄塞给他一方纸巾,钱超本来以为是什么解围妙计,拿过来看了一眼,干咳了声,又尴尬地捏回手心去。

“我确实是赔不了,”栾漪却并不看袁晔,只是对着钱超微笑,“可我有个叔叔,他会替我——”原本捉着栾玉清的手被他反握,捏得疼痛起来,栾漪蹙了眉,却还想忍痛说完,“栾永祺啊,他会——”她说不下去,手指几乎要被栾玉清辗到一起了。栾漪搭上另一只手,想要扳开,栾玉清却只是攥着不放。

“这事我们自己会处理,你可以回去了。”

如果可以,钱超当然想立马就走,这笔烂账当然谁都不想沾上手——可是重心人物袁公子还没开口呢!

“栾小姐要客气,那就交给她好了,你们可以走了。”袁晔微扬了唇角,望住那对双手正交握住了角力的姐弟,淡漠地笑。

“那就不打扰了,不打扰了。您们安心养病。”钱超拿纸巾按按额,示意金曦将果篮放好了,两个人一起出去了。

他们出去了,栾玉清才放了手。看见栾漪只是望着自己的手发呆,下意识地跟着她的视线往下看,才发觉刚才两个人一番纠缠,她手背上的针尾已经歪向一个诡异的角度,大颗的血珠正极快地涌聚,在她手背近乎晶莹的皮肤上滚出轨痕来。

“栾漪,栾——你怎么不说?怎么……”栾玉清伸手想要替她按住,可是手指还没碰到,栾漪已经将手抽回去。栾玉清怔怔地望住她,想要重新捉回来,却又突然记起这种时候应该找医生才对,身随意动,想还未想,人就已经冲出去了,“医生,医生!”

钱超和金曦刚刚走出十来步,身旁便如刮过旋风。两个人不禁愕然,下意识地同时朝对方看过去:这真的是刚刚还一脸冷漠的园林局长吗?

袁晔看着栾氏姐弟之间的变故,栾玉清的失态虽也令他诧然,却还是不忘替栾漪按下呼叫按钮。

“他有什么好?”

她的叔叔——是栾玉清的父亲?他还真是看错了栾漪呢!原来她对这段畸恋竟是如此有情有义。

栾漪却并不理会他的调笑,只静静将原本藏在身后的手背又端到面前来,仔细端详——她一向都捱不住痛,可是今天,居然会不觉得,殷暗的血色映上皮肤,突突滚涌的血液仿佛都不是自己的。

这样凝视如同旁观的感觉如此奇异。

“栾漪,”袁晔看她垂睫望着血流的样子,原来存着的几分恶意几分戏谑居然消散——一向强势又霸道的栾漪突然转成这样,让他不习惯——很不习惯。

“别担心,你还有我。”

她说过,她还有事需要他帮忙的。他只是逗她玩,其实,他也不是那么在乎——栾玉清,他再怎么心疼,她再怎么深爱,也不可能相守,不是吗?

“你还有我”……

这四个字,怎么会被人用得如此泛滥?

十二年前,栾永祺揽着她肩,任她扑在他怀中哭泣,轻轻抚着她的头顶,“栾漪,别哭,你还有我……”

十二小时前,栾玉清将她拥在怀里,轻轻吻去她脸颊上的泪痕,用唇舌堵去她自怨自艾的自暴自弃,“栾漪,你还有我……”

也不过是十来年,栾永祺的小孩都能跟她吵架了;

也不过是十来小时,栾玉清已经可以让她见血了;

现在连袁晔也来说项了……

他又想带给她什么?

每一个人都在努力向她推销,好像“我”是一件商品。

每一个人都曾努力让她相信:栾漪,“我”会对你好。

结果却是每一个人最后都会离开。

所谓诺言,只是每个人在急切地想要抛售掉“我”时的广告语罢了——那时他们已经忘“我”,才会一个一个都能说出那么惹人喜爱的话来。

她一直都不怎么在乎“得到”这两个字,觉得它也不过是“失去”的前兆。总是不够贪心,才会总是什么都得不到。

“栾漪?”袁晔试探地询问。

“砰!”病房的门被栾玉清几乎是用撞的推开。

跟在医生身后的小护士不禁悄悄交换了一下激动的目光:爱情真伟大!原来人真的不可以貌相,再酷再帅的男人也会为心爱女人的一点点小意外抓狂!

栾漪默默将手递给医生包扎完,却拒绝了医生要在她另一手继续扎针的举动。“只是有点儿感冒,不用这样一直挂,太无聊。”

“针药已经打了一半——”

“我会监督她吃药。”栾玉清忽然出声替栾漪保证。

病人和家属都作了要求,何况从确实打不打针都行的微烧弄成流血事件,这样的针还真是不打也罢。医生撇撇唇角,再看一看袁公子的针药状况,确定无恙后带着护士出去了。

“栾——”没等“漪”字出声,栾玉清又匆匆地改口,“姐~~我们……现在回去吗?”

袁晔也微扬了眉,望住栾漪。

栾漪低低“嗯”了一声,“栾玉清,你先出去一下,我说两句话就出来。”

话里的平静和疏离让栾玉清怔了一下,想要拒绝,人却已经被栾漪推着赶到门外,重重关上,“你先出去。”

袁晔望着重又转回来的栾漪,微笑,“你要给我什么?”

“换我向你要——袁晔,你给我一点儿时间,我得考虑。”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袁晔仍然微笑,但这显然不是他用惯的表情,眉梢眼角总有丝丝缭缭的冷傲不屑渗露出来。“栾漪,别一副我们很陌生的表情。”

他的刻薄却没有半点儿影响到栾漪,她也随他微笑,俯身用受了伤的左手挑起他下颏,“我要时间,最少一个月,之前说的,也不许反悔——你给不给?”

“好。”他连考虑都不必,答得眼都不眨一下。

袁公子被人喜欢,当然不会是没有理由的。

慷慨只是他的优点之一。

栾漪赞赏地吻住他——在他回吻时用一点力,咬破了他唇,“方舫,除了身体,我们哪里不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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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1

回程的一路都是沉默,栾漪不愿等栾玉清的司机开车过来,只能叫了taxi,一路往回。时间还算早,这样就接了这样一大单,司机倒是兴致颇高,只是不管问话还是放歌,都没人应答,渐渐也就把心思专注在开车上了。

“……你是我的情人,玫瑰花一样的女人……”嘶哑的男声半咆哮地在狭仄的空间里低吼。

栾漪听到这里,忽然哧地一声笑了,拍拍栾玉清的手,示意他听那歌词。

栾玉清听得耳朵都红起来,下意识地握住栾漪的手。那样柔软微凉的指尖,在她第一次默许了他的夜里,就那样握着他身体最敏感的部位……

他几乎要忘了栾漪刚刚还在跟他赌气,将她的手紧紧裹在自己掌心,正想揽住她肩时,未提防歌词竟然转了:

“……你是我的爱人……”

栾漪一双眼亮晶晶的,像是被水洗过的黑曜石,就那么明亮亮地望住他:“百合花,嗯?”

什么?

栾玉清根本没再留意那声音在呻吟些什么,只是被栾漪看得心里发慌,凝神一听却只有什么“体温”、“抚平伤痕”什么的,血液全都冲到脸上烧成一片,再也退不下去。勉强肯定地“嗯”了一声,栾漪却开始抽手,被他握得紧了,便开始一只一只掰他手指。栾玉清被她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只是绝不放手——既然是她要开始的,凭什么他还得次次都纵容她提前结束?刚才在医院里她关起门和袁晔说什么做什么他虽然不知道,可是换了谁又肯放任自己深深喜欢的人和身份暧昧的人排挤了自己来独处?

正好音乐过门的一段放过了,又开始重新唱过。

这回栾玉清倒是留意了一下唱词,一听之下,这才明白了栾漪跟他开了怎样恶毒的玩笑。脸还红着,血却冷了,从心凉到指尖:栾漪不是宽容的人,他从来都知道;可是没想到栾漪竟然这样不知好歹……

也许,他是知道的——不,也许,她是知道的——只是不对他……

惶惶然地还在心里对她百般维护,然而沉重的无力感到底是自何时自何处开始漫延,他也不知道。到终于发现栾漪的手不知何时已自脱“困”时,手心里已经凉出一把津津的汗。

车载音箱里另一首歌也放了一半,依稀还是适才那人的声音,仍是刻意作痛苦状低啸曰:“……那夜我喝醉了拉着你的手……误以为你没有拒绝……”

栾漪靠在车座另一端,阖目养神。

可他知道她根本没睡。

歌词的每一字每一句对他而言都是耳光响亮,她没理由在刻意提醒他之后却对结果毫不在意。

栾玉清的脸色红了白,白了再红。

那嘶吼声对他而言像是毒蛇的信,唁唁而鸣,狞然作舞。

“这卷带子多少钱?”

之前栾漪开口逗栾玉清的时候司机几乎是竖起耳朵在听动静,以为小情人终于打算撇下面具开谑了,听壁角于他在枯燥的行车途中自然也算一乐,可没想到他们竟然对自己的欣赏品位也有认同,自然开心:“哪都有,也就三五块钱……”话没说完,一张绿色票面已经自隔离栏后递过来。

“卖给我。”

横财从天降,自然没有不要的。

司机胖圆的脸都快要笑成一朵花,赶紧接下,“那现在还听不?”

“不了,给我。”

赶紧关了卡带,拿了磁带还要腾出一手去找盒子。

栾玉清看得皱眉,“给我就行了,别找了。”

栾漪果然睁了眼,望着他接过磁带的手。

塑料组合在修朗纤长的指下分崩离析,碎成几片。

栾玉清摇下车窗,将报废的垃圾扔了出去。

两个裹缠着棕褐色细带的转轮早被扯开,在阳光下飞成两条带了数米闪亮长尾的蝌蚪。

栾漪轻轻“啧”了一声,摇了摇头,重又阖上眼。

车厢内一片沉静。

q市的另一端。

“现在元旦,他还要去下乡也就算了;我爸没听说过,我也没听说过,这也算了;他下去了不开手机,连你也不必跟着?”

不满的质问一声高过一声,栾玉清的司机老傅被市长千金逼得简直恨不得变成蚂蚁缩到角落里。栾玉清带的不过是他堂姐,到栾家祖屋接送的时候其实也不算少了,身份都渐渐摸得有点门儿清了,为什么要对袁晴这样瞒着,老傅也不明白。想来是怕袁家千金吃醋。可这么一瞒,不啻于把本来的芝麻反而放大成了西瓜,袁晴遍寻不着栾玉清,怒火妒火急火火火攻心,烧得老傅无处遁形。

可是一旦如实招了——只一想想栾玉清一向素冷的面孔,老傅便有点儿提不起气:情势很明显,袁晴的喜怒,栾玉清控得住;可栾玉清的情绪,几乎没人清楚。就算今天他为了讨好袁晴说出来了,两个人一照面,老傅的退休期肯定还是会急速提前,袁晴的好处什么的,自然全都不存在。可若不说——

市长千金的小脸气得那叫一个白。

“栾局的手机可能——没电……”老傅绞尽脑汁地编。

袁晴听得冷笑连连。

正在这时办公室门忽然被轻敲两下。

现在正是元旦休假,为了避人,袁晴还专找了栾玉清的办公室来问老傅,怎么这种时候还有人来?

两人视线一交,袁晴又狠狠剜了老傅一眼,老傅只能低了头继续无语。

袁晴和袁晔一样,身量极修长,穿了高跟鞋和袁晔栾玉清都平得上,几个大步已经到了门前,一旋一拧用力拉开——

“你——你?”原本要发飙的声音奇异地转作疑问的升调,却又因迟疑而滑低,“你是……”

门外的男子,有和栾玉清极似的眼睛和身形,乍一看几乎会误认。

“我找栾玉清。”男子微笑,似乎并不讶异应门人的身高和开门的粗暴方式。

“……他……不在。”袁晴的声音不自觉地又低了几度。

这一笑,就更不像栾玉清了——他一向连话语都悭吝,要看他笑更是不可能。

“嗯。”男子教养极好,微微一颔首,也不向内里张望,转身便走。

“哎——你等等,”怎么会就这样跟上去,袁晴自己也弄不清,恍惚回神时自己已经小跑到和他并肩了。走得近了,才发现他似乎比栾玉清还要高一点,她的头顶才刚和他的眼睛平齐——

他的眼睛很温暖,仿佛浅耀着白羽微痕,静海光澜。

chapter 62

回家本来应该是各走各,可栾漪走了几步,总觉着不对,回了头,果然看见栾玉清仍在身后远远地缀着——虽不上前,却也不愿自走自路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对他招招手。

栾玉清恨不得自己化成氢或氧,融在空气里。

却还是身不由己跑过去。

“今晚还来不来?”

来不来?

来不来?

栾漪漫不经心地问话时唇边甚至还噙着笑。

在那样嘲弄讽刺过他之后,她竟然还能这样若无其事地邀请……

“不”字在脑海里滚了又滚,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咬了牙,也只含混地吐出一个字:“……来。”有些事,势必得要说清楚。舍得,舍得,要有所得,必然要有所弃。她既然敢要,他就敢给——她敢嫁,他又怎会不敢娶?

栾漪怔了下,随即又笑起来,“你以为是来干嘛?”

“干什么都来。”

栾漪又开始歪了头看他。“我骗你去卖。”

“好”,他不甘不愿地笑起来,捉住她的手,“那我帮你数钱。”

袁晴的酒量一向不错,可是现在却开始感觉头甸甸地发沈。

栾玉漱喝得并不比她少,却仍然十分清醒。那一双眼映着酒吧里瞑暗霓幻的流彩,十足动人——栾玉清的眼睛也很好看,只是冷,一径的冷,虽然也是一般地澄澈,却是一个温润如玉,一个清寒如冰。

曾经,袁晴觉得那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他对谁都是一样的冷;总有一天当他为她而温暖时,普天之下便只有她袁晴才是栾玉清唯一无二的瑰宝。

可她等不到。

三年了。

整整三年,两个人的关系也没有比牵手更近一步的发展——连她的手,栾玉清都从来没有主动牵过。

她是别人的梦里月,他却是她的冰中花。

“我想犯点儿错。”

那双酷似栾玉清的眼睛里仍然漾着清浅的笑。

他也不是喜欢说话的人,可是给她的感觉却永远是温暖。如同营火,强烈地吸引着在寒林中迷途的旅人。

她的低喃,栾玉漱仿佛没有听见。仍是拈着手中晶莹的透明器皿,轻轻摇晃。酒红的液体在杯中柔软地冶荡。偶尔有灯光自别处映透过来,更衬得那持杯的手指如玉般温润纤朗。

就在袁晴濒临绝望时,微冰的杯沿却凑到她唇边。

她有些困惑地抬眼望向那张奇似栾玉清的脸——几乎一整夜,除了喝酒,他们都没有任何接触。何以现在却……

“有药。”他仍是温和地笑,漂亮的眼睛看来依然温柔,声音温暖得像是在告诉她“有糖”。

袁晴也笑起来。

想要伸手接过杯子一仰而尽,可是才一抬手,他竟然又收回去,自己先浅啜一口。

袁晴站起来要夺,却被他拉坐到自己腿上。

过甜的酒液随着唇舌温软的侵袭慢慢渡进自己唇间,袁晴讶异得连吞咽都不会了。

她一向是个大而化之的女孩,美丽,却带刺,所有对她心有企图的男生往往都是还未接近她便被她看穿用心明白拒绝——栾玉清唯一令她心动的人,可是,万载玄冰却远比带刺玫瑰要难以接近,整整三年,她也没能突破任何“b”类“c”类界限。

想要犯错,自然也只是想想,说说而已。

他却是明白地做了。

意识到她的僵硬和笨拙,栾玉漱似乎笑了。自她口中吻回酒液,拈了纸巾替她蘸去自唇边溢到颈项领边的红酒。

“小女孩,我送你回家。”说着,便站了起来,又回复了之前温润如玉的君子风度,温柔地扶着她的肘部,再无任何身体接触,仿佛适才的引诱与挑逗全都不曾发生。

“不。”

“那我替你叫车。”

“我不回去。”袁晴想要转身抱住他,可栾玉漱看似不经意的轻握居然牢固得很,根本不由她随意转动。“我不是玩不起!”挣扎的幅度有点儿大,让她的头更晕了,声音都不自觉地小下来,“我,只是……不,会……”

“知道要怎么来?”

不知道——可这话一出口,他又会要送“小女孩”回家吧?袁晴咬了牙,“知道。”

和栾玉清极似的声音又笑起来,微带酒气的呼吸轻暖地拂上她的耳廓,慵懒的语调如同醇酒,引人迷醉,“小孩子才会这么说。”

chapter 63

袁晴从来没想到可以和与栾玉清如此相似的人如此接近。

一夜情……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她只是单纯地想要犯一回错而已,电视也好,小说也好,甚至自己所知的同学也好,告诉她的经验,应该都只是乘夜来,天明去,来如雾,逝如风。应该——不是这样子的吧?

栾玉漱却总是小孩小女孩地逗着她,引着她,虽不拒绝她的碰触,却怎么也不肯再像在酒吧里一样亲吻她,哺啜她。

“我错得起。”被栾玉漱逗弄得急了,袁晴抓住他的手,切切地表白。

栾玉漱却只是不置可否地笑,

“是吗?”手指捻抚着她的耳珠,暧昧的,贴近的,身体却远在半尺外。

令她庆幸的是他却并没有像开始所说的那样送她回家,而是带她到了一幢别墅。在门口刷了卡后,“嘀”一声门自己开了。玄关竟然没有灯。栾玉漱半扶半抱着她的身体,继续前行,仿佛在黑暗中行走已是本能。

不知走了多久,前面已经隐隐有光。栾玉漱从墙壁上摘了两张面具,一张自己戴上,继续前行,一张为她戴上。

“受得了,就继续;不然回家。”黑色羽毛和水钻镶嵌在轻而牢固的面具上,他所戴的,竟然是一个极精致美丽的蝴蝶面具,澄黑如水晶的眼,薄而微笑的唇,让人无法自持。

她又想吻他。

这一次,栾玉漱没有拒绝。他好像也有用香氛的习惯,但是明显和哥哥袁晔不同,迷迭香与柠檬相混,强势而性感——但此刻,他却任她将他扑在墙壁上,迷乱而毫无章法地吻了许久,才轻笑出声,一手环住她腰,垂头轻轻回吻。

并没有传说中如何天雷地火般的奇特场面,袁晴却被他吻得头脑混乱,膝盖发软,不自觉朝他箍环在她腰上的手臂靠后一点,再靠后一点……

栾玉漱似乎恍然未觉,只顺着袁晴倾倒的方向贴近,再贴近……直到袁晴无比尴尬地被腰部快要折断了似的痛给惊醒回来。

他才抱起早已脚软的她,刷卡进到一个房间里。

房间的四壁竟然是由挂满衣物的壁橱组成。

袁晴还在四处打量,栾玉漱很随意地找了套蝴蝶装让她换上。

黑金色的衣料极薄极轻软,接到手里才发觉异样——穿,还是不穿?

袁晴微一迟疑,栾玉漱又开始似笑非笑。

换——就换吧!

别墅的二楼竟然是酒会的样式。

各种各样的“动物”三五成群地聊着天。

很普通的变装酒会。

不很普通的酒会音乐。

极原始的鼓点沉闷得如同撞击在心房间,每一下都鼓荡得人心里像有东西漾开。

栾玉漱携着袁晴一进来,便有一只女的“白兔”和一只“灰狼”和一只“白虎”围过来。

白兔虽然穿着一身绒衣,可也看得出身材极好,走路的样子轻盈如舞,围着栾玉漱轻轻跳了两步,想要握住他手,栾玉漱却轻轻摇了摇手指,原本环在袁晴腰际的手略略紧了些。灰狼和白虎看看没戏,礼貌地笑笑,径自转开了。

袁晴隐约猜到一些,抬头想问,却被栾玉漱以指尖点住唇,俯下脸来轻轻吻她耳侧,“这里不许交谈。你若待不下去,我们随时离开。”

他一定不知道他面具上的羽毛拂到她耳朵了。

袁晴捺住心跳,想要转开脸,视线却被稍yīn暗的一角给引过去——

孔雀公主正双手略向后撑坐在一张极宽的桌子上,仰着面孔与青龙相吻,硕大的斑斓的蓝色绸裙微微蓬起,直罩到地面……然而从裙摆处露出的,除了精巧的微颤的水晶鞋尖,却还有半只灰豹的身体——那她裙间微微鼓起的半球状物体……

这才发现青龙的爪子原来是覆在孔雀的xiōng前的,只是因为孔雀的上衣也是青中带碧的芯片,颜色太近,隔远了才看不出来。

袁晴直觉地想要惊呼,嘴唇却被栾玉漱堵住。

长到快要窒息的吻结束了,蝴蝶君的声音却变得清冷,“受不了,我就送你回家。”

如果没有酒精,如果他长得不要那么像栾玉清,如果袁晴有足够的冷静和清醒——可她没有,只是双手紧紧抱住他的黑色蝶翼,唯恐失去。

反正——

偌大的跨三层式厅堂,有黄狐面对面坐在紫象腿上打着悬空秋千,有红鲤和河蟹相拥侧卧在雪白的贝壳床上,有火鼠正动作极缓地“吞噬”着花猫……又有谁会留意到一对紧密相拥的黑蝶呢?

当左xiōng传来温腻的舌尖舔吮引起的局部酥麻时,袁晴几乎要站不住身体。陌生的战栗让她直觉地想要蜷起身体,可栾玉漱不让,他以膝盖撑起她的重量,让她跨立在他右腿上。

衣衫轻薄,用来覆体的蝴蝶装如同鳞甲,每一片都只有巴掌大,可以从任何地方掀开,露出所有可以露出的部位。

袁晴这样一站,私处完全裸触在栾玉漱腿上。

这样的姿势,本该羞耻,可她却只觉晕眩。

栾玉漱的每一下动作都令她陌生,却又无法控制好奇,想要继续。

所以当栾玉漱轻声询问“你还是不是处女”时,怕死了再被拒绝的袁晴仅凭直觉便摇了头。

以致于陌生的贯穿的痛楚传达到全身的细胞时,咬死了嘴唇依旧压不下喉间的痛呼。

大厅瞬间安静下来。

象征着处子之纯的血迹缓缓延着两人的交合处滴淌到米白的木质地板上。

其实也只有一下,栾玉漱感觉到阻碍,便抽了身。

可这样却使得袁晴腿间的血涌更明显。

一众“动物”都围了过来,“呦呦”而呼,鼓掌轰笑。

袁晴不知道错在哪里,腿间撕裂般的涩痛令她更难站稳,只能凭着本能扑住突然间避她如麻疯病人的栾玉漱。

所有“动物”又开始哄笑。围成一圈开始有序地向大厅正中的水池让过去。

栾玉漱避无可避,只能打横抱起袁晴,将她放置在正中不断涌起水流的大理石圆床上。

曾经听人说,真正喜欢一个人,会喜欢到即便两个人并肩躺在一张床上,什么都不做,也会有淡淡的幸福漫延,使人心中喜乐。

拿这个当标准的话,栾漪就只和栾永祺睡过——五岁以前。而且不安静,她睡觉爱乱踢被子,栾永祺被她磨得没办法,只能紧紧箍着她,就像她后来一直习惯不了独睡后每天不得不自己抱着枕头的样子。

回到家里,意外地并没有人。

栾漪张开手,栾玉清就将她横抱进房间了。

“栾漪,有些事,我们得谈——”声音被栾漪堵住了。可是一待她放开,栾玉清昏茫一会儿后就又开始力持清醒,想要说话。栾漪瞧他在欲念中挣扎的样子只觉好玩,每当他略清醒一些,便再吻一回。如是五六回。栾玉清终于放弃了,既恨又恼地压住栾漪,几乎没将她弄昏过去。

果然认真的人做什么都认真,和他在一起时的每一次,依稀都是蚀骨销魂。

深陷在褥被和栾玉清的怀抱间,迷离之际,栾漪仍在昏昏沉沉地想:一定不是爱——不然她怎么就没法和栾玉清安安静静好好相处一回呢?

迷迷糊糊也不知道折腾了多少回,到栾漪终于困倦得再也无力逗弄栾玉清了,他才抱她枕到他臂上。可是因为他的姿势勾起回忆,栾漪虽不愿动,可也睡不着。

以为多多少少会记起些许以前和栾永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可是想来想去居然全不是。

栾漪从小就并不是个安分的小孩,极热衷于发号施令。可惜这一点栾玉漱同样也爱,所以她的地位永远都是在平分秋色和岌岌可危之间——看栾玉清站在哪一边了。虽然是小孩,可是漂亮的小孩到哪都会多一些青睐。多数时间,栾玉清都是跟着栾漪的,但栾玉漱总会拿话来激他,然后一群小孩一起起哄,下一次,他就只好站到栾玉漱一边。

“在笑什么?”栾玉清的声音里隐约还有些迷离的睡意,下巴搁在栾漪头顶。

“想到小时候了,栾玉清,你说你以前怎么就那么欠打呢?每一次都骗我,胆子真大。”每一次被拉回栾玉漱那边,他竟然都敢当着她的面说他是故意混到她这摸清“情报”的。然后游戏结束了一众小孩散摊,他被她拎到角落里暴打,回家后再面不改色地撒谎说他是走路摔到撞到跌到的。而栾玉清也不辩解,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笑,笑得栾漪发毛,总觉得他又在打什么坏算盘。然后趁大人不防,拎他出去再打一顿,免得日后被暗算得无法报仇。

栾玉清想了一下,也笑起来,“那时就已经喜欢你,不想你被别人打。”

“所以五少爷亲自动手?”纤纤玉指危险地落到某只耳朵上。

似乎确实也是如此。两边混,就可以两边打,打栾玉漱时他是真肯下手的,打栾漪嘛……小孩子也不知道轻重,总觉得多碰碰也是好的。只是栾漪当惯了孩子王,总是不大愿意被“碰”到,他才会“发明”新玩法:大家先把栾漪的拥疋者全盘冲散,然后一起将栾漪往墙上挤——他当然每次都是冲在最前面,一呢,是表他对扎根男孩阵营的决心,二来被身后十来个男孩推挤,他和栾漪的无限贴近自然也是“迫于压力”、“迫不得已”……

栾玉清一笑,耳朵便马上被拧紧,可他也不在意,和栾漪在一起,总是小伤小痛不断,早已习惯了。“姐~~”他低头轻吻她额,“我们自己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我们过——怎么过?公告大家我们在一起睡了,然后被人丢石头活活砸死然后化了蝴蝶过?”

“姐~~”他气得,真想掐死她,狠狠堵着她亲了好一会儿才顺过呼吸来,松了口,低低道,“我辞职,我们一起到外省去。你不要工作,就待在家里,我养你。”

从一呼百应的q市正局级公务员变成一无所有仰人鼻息的公司小职员,还要养只百事不做的米虫——作出这样子的决定,他确定没有昏头么?

“然后每天挤在冬天漏风夏天东西两晒的房间里每天数着铜板靠体温来忘却饥寒?”

“栾漪——”他有积蓄,有头脑,从大学开始就已经杀入股市,颇有斩获,前些年入股校友的公司,如今也小有规模了,只一过去便是高管,纵非如此,他又怎么会让她稍受些微风雨?“我有钱——”

栾漪低低轻轻地咦了声,“很有钱?”

狐疑的语气真气人。

栾玉清无奈地笑,“很有钱。”

“比栾永祺还有钱?”

“现在比他年轻,以后比他有钱。”栾永祺最初的资本,还不都是她给的?现在却在他面前做出财迷相了。若真有这么在乎,她一早就该比栾家任何一个人都有钱。

“去把窗户打开,好不好?”

栾漪卧室的窗户是一整面的落地窗,虽然已是深夜了,栾玉清还是套上了衣服才去窗边拉开窗帘。

天边居然还有一轮圆大的皓月,银光皎皎,穿透玻璃,将薄淡的银辉洒到地板上。栾玉清看得怔了一怔,回头想要叫栾漪同看时,她却已然缩进被里,呼吸浅匀,竟睡着了。

chapter 64

清晨第一道光线自窗外延进房内时,袁晴便醒了,只是因为宿醉,头仍是沉沉地闷疼。捂头在床被间翻滚了下,腿间的痛楚竟也都袭回来,怔了好一会儿,才记起前晚的事。

她竟然真做了。

还是那样的聚会,那样的众目睽睽——她竟然真许了他!

还是栾玉清的哥哥……

就算只是因为寂寞,也不该找上他的……

最要命的,是他一直都有提醒她“放弃”、“回家”——是她自己执意要错到底,不肯放弃不肯回头——算来算去,栾玉漱竟然还该算是“被迫”的……

天杀的“被迫”!

袁晴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罩单之下的她光裸如婴儿,通身上下竟然不着寸缕。

栾。

玉。

漱。

“我想错一次。”

“我错得起。”

这些话,竟然都是自己说过的……

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

掀了被子,不太自然地找到浴室,清洗出来,才恍恍然地记起,偌大一个房间,除了自己外竟再无“别人”形影。

那人竟然就这么将自己丢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了。

寻遍整个房间,只字词组也无。

床头仅有一件设计极简单的罩衫,质料极好,却是袁晴平日绝不肯上身的样式。比划再比划,终于还是咬牙套上了,竟是出奇地合身。找到随身的小包,掏出电话,直接按了通话键,看到那个拨出通话1283次的号码,看到熟悉的“清”字,手指竟然软软地发虚,怎么也按不下去。

最近通话的第二顺位,才是哥哥袁晔的。

拨,还是不拨?

一夜之后,一切都变得那么难。

最先得知栾玉漱已回国的消息的人,居然并不是栾家的任何一个人。

对此,栾玉漱的解释只是一个淡淡的笑,一句surprise,挨个派送完礼物,跟奶奶打完招呼,一句surprise,便去了四楼浴室。

“洗尘”。

家人都能理解。

确实是要“洗尘”的。

前一晚真的有点儿意外。

摘下平光金丝眼镜,随手搁在壁橱。一边走,一边除去衣物随手抛开——光裸而线条流畅的身体上并没有留下太明显的纵欲的痕迹——除了腰背上有几条浅浅的痕,但也止此而已……

想到抓痕,自然也就无可避免地想起自己分身上所沾过的血迹。

酒醉中的女人真是不可理喻。

栾玉漱不喜欢身体上有任何印记。

他并不像栾玉清,喜欢一个人能喜欢到自虐的地步,恨不能把所有和栾漪有关的一切,都刻在心上烙在身上,为自己打造一个无坚可摧的金钟罩,将全世界都隔绝在自己之外。

一到四楼的浴室设计大略都是一式一样,镜子在室内,拉开雾沙玻璃门,人像便落进镜中——惯于温和浅笑的面容永远都是精致儒雅。自从十七岁在栾漪的房间收获到来自手足的平生第一次重创后,栾玉漱行事的风格也随那一次挫折而改。

“掌握情报——诱敌——下套——收获”,相对于“看到目标——夺取目标”而言,固然曲折繁琐,却要稳妥得多。

虽然,偶尔也会被过度充足的数据逼得有点儿难过。

就像现在。

手指搓揉着眉心,额头抵上冰凉的镜面,想到就在自己脚下7.2米的地方,那对瞒过了所有人小度一番蜜月后又悄悄返回的男女也许昨晚还在彻夜缠绵,本来就因为休息不够充分而酸胀不已的双眼越发涩痛。

就算是现在,就只在此刻,楼下的楼下,那一对姐弟鸳鸯,也还在抱颈而眠吧?

真服了栾玉清,即使栾漪是个天仙,十五岁时就已经玩过了,眼瞅着二十五的人了,居然还能一直黏着缠着放不下。

联络再联络,诱惑再诱惑,答案永远都是“不行”。

没有解释,没有原因。

其实多少也能猜得到:怕栾漪不开心。

不是怕她伤心。

而是拼却一切舍掉所有的执意维护,只要栾玉清手里还有一点权一点钱,所有和栾漪有关的分分毫毫,别人就都动不得,也动不了。

从幼年就玩在一起混在一起的兄弟伙伴,明明白白地站在了隔河相望的对立面。

chapter 65

醒来是因了楼下隐约的人声喧闹。睁开眼,栾玉清已然醒了,只是望着自己,视线也不知穿透到哪去了。栾漪下意识地顺着栾玉清的目光转一下头,却被他从身后抱住。

“早安。”

栾玉清低低嗯了一声,将面孔埋在栾漪发间,深深地嗅了下,才回她同样两个字。

栾漪忽然想起他昨晚所说的话,到现在,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了,忍不住微笑,轻抚着栾玉清的指节,在他怀里转过身。

“楼下好热闹——这下,走不了了吧?”

“怎么可能?”栾玉清笑笑,低头蹭蹭栾漪的额,“一会儿就来接你。”

这一去,却去了三天。

栾玉清起来穿了衣服,照例从窗台跳下去后,栾漪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依稀听到电话铃响了一遍又一遍,才爬过去拎起来,

“栾漪,出了点儿事,我可能——可能暂时回不来……”声音是少有的迟疑。

栾漪迷迷糊糊地应了声,“没事,那你去嘛!”

栾玉清在电话彼端犹豫良久,话筒里才传来一声轻得不能再轻的“喀”声。

忙音乍然响起,栾漪才发觉自己居然一直捉着听筒在等他说话或挂断。一定是这几天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

不然,就是刚才睡昏了,在梦游……

怎么会做出这么傻的事……

穿衣起床后,进浴室又用冷水拍脸好半天,才算感觉清醒了些。

听到一楼依然人声喧哗,栾漪索性也就不下去凑这份热闹,开了计算机逛论坛。

看了没多久,楼下竟有人在大门外喊,“请问栾漪是住这里吗?有快递。”

栾漪不想应声。

可是窗户在栾玉清跳下后并没拉上,

所以清清楚楚听到栾永祺的声音在栾娈捣乱地大喊“不在不在”之后无奈地在回,“是住这里的。”

鬼使神差地离开椅子趴到窗边。

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个熟悉的修长身影立在一筒深绿对面。乌晶似的发丝映着阳光,整个人如同剪影,格外清晰明亮。栾漪看得有点儿恍惚,依稀在岐玉镇和栾玉清追追闹闹时,他立在阳光下等她,仿佛也是一般的俊朗。

“那她现在在吗?贵重物品,需要本人签收。”邮差可能是喊习惯了,面对面说话都像用喊的。

栾永祺向栾漪所住的这边看了一眼。

栾漪飞快地匿到窗后。

“她在。”随即走到她窗下,“栾漪,下来。别让人等。”

栾漪站到窗前。

她还是第一次这样俯视栾永祺。

“你叫我下来,我就下来。”

她踩着栾玉清跳窗时留下的淡淡痕迹跳下去。

栾永祺一怔,想要接住栾漪时她却已经落地了,及肩的发在空中一荡,又顺服地贴回肩膀,回头睨着他半挑衅半促狭地笑。

“栾漪。”一声叫出来,心口都隐隐地闷起来,捂住xiōng口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栾漪平安落地后得意非凡,再也不看他一眼,蹦蹦跳跳地到邮差面前,伸出手,“我就是栾漪,是什么东西?”

邮差怔怔地盯着栾漪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答话,直到栾漪快要不耐烦,才呆呆地指指栾漪身后——

栾漪的脸色唰地一下比栾永祺还白。

自从栾永礼过世后,栾永祺一直都是以栾家的顶梁柱的形式存在。温和、大方、掌管所有,一切利或不利,栾家人都是很自然地交给栾永祺来判断。谁都没想过这样一个人也会有倒下的一天。

心脏。

栾永祺几乎一直是作为栾家的心脏存在的。

谁又知道这颗永远年轻得看不出来年龄的心脏居然会有这么严重的病情呢?

栾漪在病房外枯守了一天。

栾永祺一醒,就已经在救护车上了。叫了几声栾漪,入目的却只有一个一个白衣白帽戴着口罩的人。

沈念珍捉着他的手,本来担心与惊喜夹杂的脸色在听见栾永祺喊声的瞬间晦暗下去。

栾永祺勉强看了她一眼,疲倦地闭上眼睛。

血液抽样、ctxiōng透,一样一样地检查下来。栾漪虽然在稍后一些时间打的跟过去,却一直一直没有站到靠近栾永祺一米内的机会。

沈念珍沉痛含恨的眼光像刀锋,凌迟栾漪一次一次再一次。

其实就算她不用这么看,栾漪也恨不得此刻到处抽血抽样被架床推着到处奔走的人可以跟自己换个躯体。

她竟然害到他。

全世界六十二亿人,那么大众的群体,她竟然独独害到他。

“不会有事的。”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栾漪本来不自觉抖个不停的肩膀被人按住。

那人有极熟悉的眼睛,极熟悉的轮廓,极熟悉的声音,可栾漪却突然怎么也记不起来他是谁。可他大概也是现在唯一肯跟她说话的人了。医生在忙,护士在忙,爷爷奶奶一知道栾永祺出事也都急成泥菩萨,烧香、拜祈,忙得不得了。

“我……我……”咬了一天的嘴唇,终于可以张开,却连词句都忘记。只有无尽滚烫的液体从本来用来视物的地方不休不止地落下来。

“你不是故意的。”他竟然知道她想说的话。

栾漪拼命点头,无数水滴纷纷落落,飞进衣褶,溅入空气。

连陌生人搁在她肩头的手上,都沾染上了湿暖的温度。

“要不要去看看他?”那人问。

栾漪点头。

她想看他的,她一直都想看,只是没人允许——沈念珍不让,医生护士也就都不让。

陌生人轻轻揽着她肩膀,带她到加护病房的方向。

“栾玉漱!”门只开了一点点缝,沈念珍就差点儿被眼前的人给气昏过去,压低再压低声音,却还是忍不住从齿缝里挤出那三个字,“你做什么?谁让你——”担心地再往身后偷偷看一眼,从门隙里伸出手,重重地推了栾漪一把,可栾漪被栾玉漱揽抱着,当然无法如她所愿地被推个四仰八翻什么的,只能恨恨地再低声咒一句,“你们走!”

“我要看他!我要看看他!”栾漪脸上的眼泪还没干,下意识地去推门。

“他不想看你!”沈念珍又气又恨,重重地将门合上了。

栾漪怔住了,手仍然抵在门上,像是要推的样子,可栾玉漱捉到她手腕,却是软软的没有半分力气。

她投在他怀里,很安静。

当门里传出越来越压抑沉痛的哭声时,栾玉漱薄呢外套下的毛衣衬衣都已经润得透了,忍不住低头看伏在他怀里的人,几乎真有点儿陌生了。

这样的栾漪,很奇怪。

他宁可她被人打得连栾玉清都不认识,也不希望她被欺负得凄惨到自己都快要不认识。

“怎么哭成这样?”自言自语似的低问当然无法惊动怀里正淌泪淌得一本正经的人,栾玉漱抬起手,轻轻顺着如丝水滑的柔发抚下去。摸到颈后一处,用一点力,怀里的人便无声无息地晕过去。

chapter 66

沈念珍这回总算是大施手段,医生、爸妈,连栾娈都挡得滴水不漏。不让任何一丝一毫栾永祺想见栾漪的消息泄漏出去。

可惜人在脆弱时的意志却远较平时为强,栾永祺不但醒时会清楚地请医生“叫栾漪来,麻烦你”,连昏睡中也会喃喃不断地反复叫这个此刻让她头疼到了极致的名字。

可是让她最担心的栾玉漱却再也没有带着栾漪出现。

直到栾永祺入院的第四天,栾玉清才风尘仆仆地赶过来,出口第一句话,却又让她差点儿昏迷。

“栾漪呢?”

栾玉清不像栾玉漱,由着她只开一条门缝往他身后打量有没有带人。直接一把将门推个敞开,沈念珍被他的一推之力震得往后跌了三四步。

栾永祺不知道是因为听到栾玉清的声音还是听到栾漪的名字,本来一直昏昏沉沉的,居然也清醒过来睁眼望住他。

“栾玉清。”他的声音里像是没有情绪,又像是夹杂了太多情绪,反而一点儿也无法表达出来,一字一字一点儿起伏都没有了,“帮我叫律师。”

栾玉清在病房四下一望,没看到栾漪,本来已经急火燎心,自然也就没注意到栾永祺迥异于平时招呼他的方式,看看栾永祺的样子,再想想沈念珍之前的诡异,也觉烦躁,直接掏出手机递给栾永祺。

“栾永祺,你什么意思?”沈念珍看着栾永祺凭着记忆寻思,然后拨号的样子,只觉气苦,委屈已极。忍不住想扑过来抢栾玉清的手机,却被栾玉清一手捉住,“栾漪去哪了?”

“她去哪了关我什么事?”

原来的手机被沈念珍扔掉,栾永祺接连拨错了几个号码,都没找着自己的律师,正在烦闷,听到她的尖声,不由冷笑,“找不到,就离婚。”

栾玉清听到这里,奇慢无比地转过身体,奇异的眼光盯住栾永祺,忽然松开沈念珍,任她将栾永祺手中自己的手机夺回来,远远地扔到窗外去。

位于十八楼的病房,百来克的超薄型手机即便粉身碎骨了也不会有一声响。

栾永祺没有看沈念珍一眼,眼睛直直地盯住栾玉清,手指着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栾玉清望着栾永祺瞬间唰白的脸,微微一笑,替他按了救护铃,开门走了出去。

“九叔,好生保养身体。”

这个世界太疯狂,四处都是非法禁锢。自己也才刚刚从自以为当定了他大舅子的袁晔那闪人出来,又哪里理得了栾永祺的家务事呢?

绝望的女人,更绝望的男人。

原来栾永祺到底还是在乎的,只是一直没到危殆边缘,才能一直装傻充愣掩藏得那样好。栾漪对他痴心妄想得都快要走火入魔,居然也一直都信了栾永祺真对她全无亲情以外的感情——可都已经到这地步了,就继续隐瞒下去不好么?

只是,栾漪究竟去了哪呢?

以栾漪对栾永祺的用心,应该不可能置病中的栾永祺于不闻不问才是。

可是但凡稍有可能会知道的栾漪下落的人,栾玉清全问遍了。

chapter 67

“栾……栾……”床上的人似乎醒了,一手反过来半遮覆着额,挡住像要直铺到眼前来的阳光。昏睡许久,长阖的眼帘适应不了乍来的光线。

“栾玉清,还是栾永祺?”窗前的身影半侧过身,轻轻一笑。

“栾玉清——”栾漪下意识地跟着念了一遍这名字,才恍惚地记起来,那天早上栾玉清有事走了,临时却又叫人给她送了快递包裹,栾永祺叫她下楼,她就从楼上跳下——

栾永祺!

他被她的举动吓到——现在怎么样了呢?

想要起身,身体却全无气力,勉力一撑的结果却是整个人摔到床下,“啊!”

“睡了这么久,身体乏力很正常,不用紧张。”窗前的人走近了,将手上的咖啡杯放到床头,托住栾漪,如同抱小孩一样将她轻轻抱回床上。

如果就只是这样,她可以勉强当他偶然善心发作,可栾玉漱居然就此抱住了再没放开的打算。

“栾——玉漱——二哥,”栾漪低了声音,栾玉漱现在是什么打算,”栾漪低了声音,她真的不愿去猜。

如果只是想要延续十年前未得逞的事,现在的她心态早已转变,全无所谓,只要能及早脱身,付出一点点代价自然无妨。可是之前毕竟也曾有过龃龉,多年不见,表错情领错情都是难堪,她不可能送上前去让他打脸。

试探的一声叫出来,栾玉漱却全无反应,只能继续软下声音求恳,“二哥,我想去医院。”

“玉漪妹妹,”与栾玉清一般清朗的声音却是洋洋地拖出半讽半谑的慵懒,略略施压让栾漪躺回被中后,他枕在她臂上,自己的手臂却仍然环在她腰间,“多年不见,人漂亮,”话也开始说得漂亮了——想去人多的地方,嗯?”

人多的地方?什么意思?他打算就这样一直把自己关起来吗?

“栾——二哥,我——我就只是担心……”栾漪在栾玉漱似笑非笑的眼光下咬住唇。担心谁?担心栾永祺?担心栾玉清?只怕,他都已经知道了吧……

“担心——”依旧是慢悠悠的吐字方式,仿佛这两个字令他有无限兴味,栾玉漱的声音懒到散漫如栾漪都有想抽死他的冲动。

只是人在屋檐下,她不敢妄动。

天大地大,她却偏偏在昏头转向时正撞上这么一尊瘟神菩萨。

栾玉漱的手指上还有咖啡杯的温度和残香,就那么轻轻地抚着栾漪的脸颊,笑容温暖,眼神温暖,声音也温暖,一个字一个字缓慢而清晰地吐出,却让栾漪的心甸甸地直沈到地底去,“栾漪,你也会有心?”

“二哥,我以前就只是怕——”有心无心,又干卿底事?这样子低了头跟他解释,委实滑稽。从始至终,栾漪也许欠过栾玉清,欠过栾永祺,哪怕勉强欠过袁晔也都从来没欠过栾玉漱!隐约闪过的怨念让本来便已如焦如焚的心上更如浇油,几乎要捱不住怒意,可是情绪才刚流到眼中,就被栾玉漱要笑不笑地一眼瞟得烟消云散,连原本讷讷的声音也不觉咽下了,“二哥——”

“怕什么?”咖啡杯的温度已经散去了,他的手指仍然滑在她脸上,同他的语气一样凉。栾漪闭了下眼。不能急,不能急……越急越是没法达到目的。这道理她懂。只是栾玉漱不同于袁晔,十几年一同生长,彼此劣状陋习都是清楚到不能再清楚,如果真的是要跟她算旧账了,那她想要磨过他,很难。

深深呼吸一下,咽下所有不甘,伸手去解栾玉漱的领扣,却被他不动声色地回手挡住了。“我喜欢有点儿情调的女人,玉漪,你这满脸的悲愤做给谁看?我可不曾强迫你跟我回来。”

栾漪掀开被子另一侧,翻身下床,可是才刚落地,膝盖又是一软,整个人不由自主地软跪到地毯上。

栾玉漱冷冷一笑,起身去了浴室。

泠泠的水声激在玻璃浴罩上,沙沙的声音如同细而匀的轻雨。

栾漪听得一阵烦燥,撑起身体想要爬回床上,却只觉乏力——整个身体都被抽空了似地乏。骨胳血脉却因了那水声而开始酥酥麻麻地痒,仿佛被蚕啮蚀了心叶,被白蚁驻空了骨髓,连本来已经扯住了被单抓住了床罩的手指都开始软软地发虚。

“栾玉漱!”栾漪喊了一声,浴室里的人却像是完全没听到,水声依然清晰,花洒之下根本没有人,莲蓬头根本就是在空淋,水线一束一束都带着隐隐的力,空落到钢化玻璃罩上。

是了,那年的事,他怎么饶得了她?

太大意了。

栾漪向来意志力薄弱,自然无法跟药力抗衡。几次挣扎失败,身体更加虚浮。体内的燥热麻痒根本容不得她清醒着听到任何略带刺激的声音,更不要说那种一直提醒她浴室里还有个活生生赤裸裸的男人的水声了。

被药力催逼到终于再也听不到任何现实的声音时,栾漪忽然想起栾玉清,白皙面孔,深冽眉目,真个漂亮——他说他要回来带她走,怎么还没来呢?

他说让她等他。

chapter 68

到头这一生,难逃那一日。

瞑卧床头,放达如栾永祺也不是不感慨的。

一直以来栾漪在他眼中心底都是小孩子。那时四哥四嫂都忙于工作,把栾漪寄在奶奶家,小小女孩却全不在意,只一心黏他,吃要吃他碗里的,喝要喝他手里的。倘不耐烦,软软细细还不怎么用得上力的手指便仿着自己母亲的样式捏上耳朵了。

彼时他也还小,虽不欲跟她一般见识,但那小小耳垂精致剔透如同玉冻,总让他情不自禁回捏过去。

只是栾漪从小就是极娇惯的性子,哪怕力道再轻,但凡遇到反击,都照例要假哭的——其实也不是哭,只是扯直了声音尖叫。

小孩子的声音,永远都是尖锐嘹亮,直穿云霄,最入不得大人的心。

往往栾漪这么一叫,母亲就会急急从厨房跑出来,重重拍打自己的衣服,哄栾漪“叔叔不好,奶奶打过了,不哭不哭噢”。

小丫头马上笑得眼都弯起来。

最可气的是只这样还远远不够,他总还得假装自己真是因了她被打疼而生了她气的样子,才能将她的愉悦情绪延续下去,好让母亲安心做饭。他若也笑,她就一边扯着他的衣角想尽办法扑咬他,一边继续之前以哭为名的尖叫事业。

很烦。

偏又总是忍不住想要逗弄。

作业之余每每忍不住侧头看她咬着指头在自己身边哭或笑,怎样也好——那样小小的人儿,总是为了自己的点点举动而无理取闹,看在他眼中,却是怎样都有趣。

从十二岁开始,栾家么儿栾小九身上总萦着长年不散的清淡奶香。

不管栾永祺到哪,都会有个小小尾巴——有时在怀里,有时在膝上。稍大一点了,小栾漪就总牵着他的衣角或扯着裤管要抱。

私下里,非要的话抱,磨蹭两下也就抱了;人前却是打死也不肯的——明明已经一两岁了,栾漪竟还保留着吃奶时的习惯,逮着什么吮什么。米粒儿似的四颗小牙就只冒了个尖儿就开始不安份,逮着什么都是又吮又咬。

有那么几年,栾家么儿唇红齿白的清秀模样一直都是街头巷尾的夸赞标的:物质匮乏的年代,气色能好成栾小九这样,委实福相。

可又有谁知道那嘴唇儿之所以红得那样好看,完全都是被个一两岁了还总当自己没断奶的小娃儿给卯足了劲儿吸出来弄出来的?

吸到三岁,总算勉强腻了。栾漪转而对他的耳垂极有兴趣,总在他睡着时爬在他头脸边上又吸又咬。

那时十五六岁,正是青春萌发的年纪。即便困意浓重,也仍是被令他不适的呼吸和动作弄醒,迷迷糊糊地用力拉开搅乱自己睡眠的小小始作俑者。

可没想到栾漪大半夜地开始清嗓子。

那时自己是怎么忍下来的?

那么坏一小孩,每次“哭”前总要先试了音确定噪音能制造出最佳影响力了才会发声,怎样响才怎样哭。

一听到她要哭,栾永祺直觉地就想妥协。

但是耳朵坚决不能再任着栾漪碰了,身体上陌生的变化让栾永祺既羞耻又难过。

可又不能任着栾漪哭:别说父亲隔日要上班,母亲要家务,就是吵醒了七哥八哥自己也有的是“栗子”和“生姜”吃。

急中生智地将手指喂给栾漪,既算哄她,也算堵嘴。可是栾漪不喜欢,还没长齐的小牙齿用力合起来时竟然也是疼的。

栾永祺抽回手指,栾漪却开始往他怀里爬。两只小手更是刁钻已极,在他xiōng口摸来摸去,拉扯他贴身穿着的薄薄衣料。

栾永祺怕痒,怕被她当成妈妈,摸到尴尬的地方,可是更怕万一推开了栾漪会让她记起大哭这一码事,吵得大家不得安宁。

思想斗争再斗争的结果,最终却是拎起栾漪,自己主动把嘴唇凑上去了。

生平第一次唇舌相交的记忆于栾永祺而言总像是梦。

浑浑噩噩,却总是让人难醒。

模模糊糊的记忆,是始于他的舌尖被她毫不客气地用力吮住时——他竟鬼使神差地将舌头喂给了她。

栾漪可能是饿了,甫一碰到便开始用力咂吮。

他无奈地纵容地抱着她。

小小软软的身子,犹带着奶香,像是用力一些就能被箍进骨头里去。

情不自禁地越抱越紧。

小栾漪却不哭不叫,只是用力咂吮他的唇,他的舌。

当栾永祺真真切切地清楚感觉到自己额上正因动作太过用力而开始渗出层层细汗时,身体已经像是崩到了极致的弓——在令人迷惘的青涩痛感中,奇怪的湿黏的液体带着莫名的令人颤栗的兴奋自己涌射出来,一层一层,一阵一阵,奇特一如梦境。

那样的夜,一直延续到母亲终于发现栾永祺自己偷偷清洗床单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勤后,将栾漪抱回自己床上同睡后才告终止。

栾漪自己却总不记得,总以为是从她五岁时咬破了他的唇时才能开始作数。

她知道他第一次主动亲她时是什么样子吗?她知道他第一次看到“相濡以沫”这四个字时羞惭欲死又面红耳赤地想起的人是谁吗?

竟然隐瞒了这样久。

他并不仔细,她却全不知情。

这一生,就要这样一直瞒下去,度过去了吗?

chapter 69

“叩叩叩!”礼貌到冰冷的敲门声后压抑着隐隐的火气。

沈念珍悄悄看了似仍在沉睡中的栾永祺一眼,从床边起身,上了保险后才拉开门,“栾玉清,你又来做什么?”

“开门。”

“栾漪不在这。”

“开门。”

幸好先上了保险,不必担心再被撞开,沈念珍直接将门甩上。

再回头却见栾永祺已经睁了眼,嘴角微扬,正要笑不笑地看着她。

他们见第一次面,是沈念珍姨妈的同事为他们安排了相亲约会。她临时有事,晚到了几分钟。远远地看到坐在陈阿姨身边公园长椅上的年轻男子,几乎以为自己认错。那样的温润清朗,不露锋芒,真是令人心跳。

犹犹疑疑地直走到长椅边上,她都不敢落座。亏得陈阿姨伸手拖了她一把,拉她坐下。身和心总算都沾上了实地,她的头便再也抬不起来,手指紧紧攥住阿姨的衣摆,生怕介绍人一走,他就也走了。

可是无意间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惶惶地抬一次头,却正撞见他似笑非笑的目光,自她指上一掠而过。不自觉地便放开了介绍人的衣角,任阿姨一溜烟似地小跑离开。

“叫什么名字,嗯?”他跟她用q市方言。

可她居然好一会儿都以为她其实应该听不懂——在她耳朵里,她和他好像根本不应该是来自同一世界。他一出声,她的听觉好像陷入空茫状态,好一会儿,才听见一个比自己平常的音量低了八八六十四度的蚊鸣似声音在嗡嗡:“沈念珍。”

“念珍——”像是考场里用来测验英语听力似的磁性声音在她耳边轻笑荡漾,“怎么写?”

她像是被考住了,盯着他掌心清晰有力的纹络头晕目眩好一会儿,才犹豫着伸出手指,落到近在眼前的手心,却无法落笔,只轻轻地划了一横,便无法继续。

下意识地抬了眼,却见他正微笑地看她,“念珍,我们交往吧。”

彼时正流行日剧,剧中可爱女子总是微偏了头淑女地笑,“请您以结婚为前提,和我交往吧。”然后男主同意,女主便扑进男主怀中,两人亲吻,忘情时,女主要记得娇俏地抬起一条小腿,和大腿呈九十度弧。

她不敢碰他。

却不敢不应他。

两个人居然就这么定下来。

结婚十年,相敬如宾,人人都说她沈家是烧了高香。

谁都不知道他到底看中她什么。

一路行来,细想想,也许是因了她对他的喜欢和顾忌。也唯有像她这样在意,才可以由着他总这么一两个月也不记得要“碰”她一回。

她行好运,新婚蜜月便发现有娠,他便顺理成章地为让她好生养胎整整十月不进卧室一步;她走背字,难产还只生下女儿,他明明有钱,再生二胎三胎也罚得起的,可他却只拍着她的肩柔声相慰,“儿子女儿都一样。”

温柔完美到无懈可击。

本来,她以为他只是不喜与人接触——不管是她,还是栾娈,他都是温和而不亲近。

可他竟然会抱栾漪。

最初几年,那个精致漂亮却总是冷着一张脸的小丫头成天yīn阳怪气不理人,她也懒得理她;只有栾永祺偶尔会拍拍她,扯扯小丫头的头发,然后被小丫头爱理不理地夺回来,掉头就走。他也不生气,再见仍如旧。生生气死小丫头——她被他气得将长到肩下十多公分的头发剪成男孩样。

但是几年之后,一次回家,竟然亲眼看到已经长回小女人样的栾漪公然坐在自己丈夫膝上,不知道正跟他抢着什么,栾永祺将东西揙在了身后,向来给惯别人冷脸的栾漪居然又笑又气地扑住栾永祺,一手越到他肩后,一手穿过他腋下去夺,几次没抢着,恼了,索性咬住他肩膀。

那样的娇气,那样的亲昵。

她连想都不敢想。

竭力保养保养再保养,每每在栾永祺面前还是忍不住自惭形秽,总觉得他不肯碰她是正常。鼓足几个月勇气,才终于在一个雨夜亲昵时爱娇地咬住他肩。没有开灯的夜里,她清晰地听见自己的丈夫低低“!”了一声气,温和地问一句“我弄疼你了?”便从容地退出她的身体。她想抱住他,想继续,他却只是低低说一声“好好休息”就开灯起身。柔和的暖橙色灯光映在精致如画的眉目间,似乎有笑,几近含情,可是他拉下她想要挽留的手的力道却几乎有决绝的冰冷。

“你,你醒了?”

栾永祺却只是微微一笑,即便苍白,也令人心动。

“感觉好些了么?”这话问得很是心虚,他一直心心念念想见的人,她却刻意隔绝了所有能够联系的通道断绝两人任何的可能。就为这,他心脏所受的刺激真的不少,起先总会一受气一激动就昏迷;几天过去,栾漪的事才总算勉强揭过不提了。“要喝水吗?还是先给你削点儿水果?你要吃什么,我给你弄——”

“念珍,”她的丈夫温声阻止了她的忙碌,“这些年,辛苦你了。”

“不,不辛苦,应该的,应该的……”她又开始迷惑,开始萌生新的希望,“永祺,”她想捉住他的手,跟他说“我只想这几天的事你不要怪我就好,我只是——只是真的急得要疯掉了才会这样”,可他只是却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沈念珍的“希望”坠在地上,啪一声摔得比玻璃还碎。

“栾永祺,”沈念珍忽然明白了栾永祺刚才客气而疏远的话的意思,抬眼盯住他,“你是什么意思?”

“念珍,”他的声音依然温和,“好聚好散。”

她宁可他仍然像前日一样对她冷笑,说“找不到,就离婚”——气昏了头所说的狠话,和冷静下来所作的决定,她宁可要听来更伤人一些的前者。

“栾永祺!”气极忿极羞极恼极,终于平生第一次对他喊出话来,“你就这样对我?”

栾永祺一贯温和。

沈念珍以为自己这样椎心沥血的叫屈,至少可以换他安慰地说一句“念珍你想多了”,可是任她气得身颤声嘶,他却只是疲倦地阖上眼,再不出声。

他根本不愿再答理她,连稍事敷衍也都不肯了。

“栾永祺!”她掐住他肩膀,眼泪再也止不住,滚落他脸上衣上,“栾漪她只是你侄女!你这样子对她,会不会好得太过了一点?!如果不是她刺激到你,如果不是她——”气得急得身体都颤起来,竟还是不敢也不忍往狠里说,“你这样,你这样了,要见的人竟然不是你爸妈,不是你女儿,甚至不是我,不是你哥哥……就只要见栾漪?!醒着要见,梦里都要见!你们,你们——”底下的话,一说出来,她这十年的生活,十年的隐忍,就全被自己给否决掉了。

眼泪滚滚,却再也出口不了一字。

共枕十年的人,竟然因了另一份血缘而再也不愿答理她。

chapter 70

打断沈念珍的质问的敲门声先是清浅的“叩叩、叩叩叩”,然后是试探的“咚咚、!!!”,沈念珍以为只是栾玉清仍是遍寻栾漪不获所以去而复返,一直不予理会,只是恨恨盯着栾永祺,却又不住落泪。直到栾永祺的主治医生的声音在门边响起时才用衣袖狠狠揩一把眼,走过去开门。

她哭得头昏,旋锁拉门时竟然忘了要先开保险。

门开了只有一条七八公分的缝。

门里门外的人都怔住了。

医生的表情在那一条窄窄的隙里看来很尴尬。

沈念珍又用力一拉,没拉开,这才记起保险的事,想要合上门再开,一条黑黝黝的物事已经别在了门缝间。

警棍。

以往在电影电视里才会出现的情景竟然出现在了她的生活中。

他们开门的方式比她自己在门里解保险看起来还要专业,而且迅速。

“你是沈念珍?”

“是。”

“病床上的人是你丈夫?”

“是。”

领头的一个人拿出一个绿色小本在她面前晃了晃。

“你丈夫的家人报案说你因为感情破裂不愿离婚而非法禁锢,扰乱治疗。麻烦你跟我们回局作一下笔录备案。”

这些话,每一字每一句都很清晰,可沈念珍却像是突然听不懂。直到那人过来要拉了她走时,才如梦初醒,站直了身体,“你们不用问问他本人吗?”

这话,本不该说的。

只是人往往都有贱性,心死得不够透,希望就会像灰烬里的烟,一缕一缕慢慢地氤,再薄再透都是丝丝不绝。

她看着近十年同她吃在一处,住在一处的人,那人也安静地看她,“离婚?”

“你不要想——”凄怆到荒凉的声音,依稀是由自己的声带振动发出。却又不像是自己的。多少年来对栾漪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现在竟然要因为不曾满足她肇事之后的一个愿望,而要失去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婚姻……命运对她,何其不公!

“吴医生。麻烦你帮我看一下,这些药,适合我近段时间服用吗?”她的丈夫再也不看她一眼,只是平静地叫过自己的主治医生。

在他掌心,赫然一把淡蓝色丸粒。

他的主治医生一看之下,眼睛差点儿落出眼眶外,“你这是——怎么这么多?”

胡乱用药,往轻了说是禁锢的手段,往重了说和意图谋杀都搭得上。

错了。

从一开始就错了。

沈念珍突然笑起来,她一直错看上,错爱上的人,原来她根本未曾认识过!

“栾永祺!栾永祺!”她想扑过去,揪住他衣领问清楚他到底这么多年究竟有没有心,可是手却被看到医生神色先惊恐后凝重的警察捉住了。“栾永祺!栾永祺……”她只叫得出他的名字,连质问他的话,都说不出来——十年“恩爱”只是熟人眼里的,在陌生人看来,她已经连质问他的立场都没有了……

栾永祺……

久未遇上大案的年轻警察们脸上虽都肃着,可是终于有案可察的紧张兴奋却都从眼中透出来。手下也纷纷用了力。

女为悦己者容。沈念珍一向都觉得自己配不上栾永祺,面容天生,身材却要靠维持,瘦骨伶仃又怎么挣得出两个身高180+的青年男人的制约呢?

经过病房外时,犹在挣扎,十八楼上都是重病,生生死死都是平常,纵然是这样心胆俱裂的哭法,也没有人出来旁观,倒是一扇扇原本半开的门也纷纷合起来,满走廊都是或轻或重的关门声。

所以那人尽管站得再远,沈念珍的视线在泪雨中再模糊,仍是一眼可见——栾玉清正双手插兜,因为被她的哭声打扰到而微微不耐地向这边瞥了一眼,玉白面孔衬得一身黑衣如同来自深狱。

平生没有恨过什么人,除了栾漪,除了栾永祺……

却原来,害她到这一步田地的,还有栾漪的相好……

这一家子,自己早已乱得不成样子,自己却全不知情地贸贸然插进来空耗掉大把年华。

“哈哈哈哈哈哈……”

近乎疯溃的笑声毫无保留地直传到病室里。

栾永祺的律师程钧本来一向跟沈念珍相熟,此时却也无话。

凑到栾永祺身边听他吩咐了几句,眼中满是惊异。只是职业天性让他马上敛住了情绪,点点头。加快步子跟上沈念珍一行。

豪门婚恋,真是一切皆有可能。

从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到丈夫指控妻子非法禁锢、迫食非处方药物、意图谋杀以及诽谤名誉,突兀得全无征兆。

71-76完结

chapter 71

作完笔录后会看到栾玉清,栾永祺一点儿也不意外——以栾玉清的冷淡性格,不给人制造麻烦已经很难得,要毫无代价主动帮人收拾麻烦,恐怕得等到公元三千年。

“我找不到栾漪。”

栾永祺静候下文。

“她已经五天不曾回家。”

栾永祺静静看着自己的侄儿。剑眉星目,沉静如水,依稀有自己年轻时的影子。可自己年轻时所有顾忌的一切,栾玉清全不在意。“找回她,又怎么样?”

找回她,又怎么样?

找回她,他当然要带她走!q市容不下血缘太近声名太远的堂姐弟,中国那么大,总有一处容得下!

可这话纵然不是栾永祺问的,他也不能照实答。“听说是栾玉漱带她走的,我不放心。”

“所以我也要帮你带她走一次?”

栾玉清被栾永祺看似平和的话给噎得怔了怔,很快又恢复了,“恐怕是。”

栾永祺平静地凝视着自己的侄儿。

相似的眉目,相似的五官,却远比自己更决绝果断。

自己一直完不成的梦境,真地要交由他来替代完成?

“你能为她做什么?”

茫茫然的几日,仿佛一直都在云上,少有清醒的日子。

走几步路,都在飘忽,总也不像踩在实地上。

所以即便撞到人,栾漪也只是扶了扶头,晕晕乎乎朝前走。

“去哪?”

“厕所。”

面前的人忽然紧紧抱住她。

栾漪挣扎。

“我先去厕——咦,”竟是栾玉清。不可置信地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却被捉住。

“才几天,怎么弄成这样?”本来就纤细的指节竟已瘦成竹枝状。

“睡不好。”栾漪将手挣回来,往栾玉清脖子上一环,轻车熟路地跳到他身上,“左手边那间。”

她整个人都轻飘飘。抱在怀里就像只是空架子,几乎有点儿硌手起来,栾玉清抱着都不敢用一点儿力——怕她会碎了。

“栾玉漱都不让你睡?”话问得平淡,语气里却有可疑的酸:要怎样的困怠才会“睡不好”到几天之内瘦成空壳子?

栾漪吃吃地笑,“从来不让。”

“回去先把你养胖起来,然后我也不让你睡。”

栾漪重重地亲一下栾玉清,“你不一样的,你舍不得。”

难为她竟知道。

“你都说我舍不得,我总得硬气一回。”

栾漪学着吸血鬼的样子咬他颈侧,“咬死你咬死你。”

盥洗室到了,栾漪挣扎着要下地,栾玉清却不放。“让我看看。”

“不。”

栾玉清不放手,仍是抱着她,轻轻嘘了两下,不怎么响亮,却极能挑动人。栾漪身体僵住,一发地不敢动。栾玉清本想再逗栾漪一下的,看她脸色隐隐有些白起来,到底还是忍不下心。将她放下,自己出去了。

站在门外等了几分钟,伴随冲水声传出来的,还有隐隐的玻璃破碎声。

“栾漪?!”试探地叫了声,栾漪却只含含糊糊地“唔”了一声,“你别进来!”

“栾漪,你在做什么?”

“……你,你别——”“咚”一声,像是额头或是什么部位重重撞到墙壁,声音沉闷。

当栾玉清撞门而入时,栾漪正狼狈地抓着玻璃梳洗台的边沿,可是手指却像是用不上力,整个人无力地下滑。

那些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你手上哪来的血?”磨砂玻璃上五六道血痕长长地拖开,触目惊心。

“栾漪?”栾玉清扶住栾漪,抱她起身,调了温水让她清洗。

栾漪将头靠在栾玉清肩上,抖抖索索地伸手去接水,可是整个身体都在轻颤,连牙关都不由自主地轻轻磕响。

栾玉清本来半抱半扶着栾漪帮她清涤,可是看看那些指端的伤口形状,眼前似有灵光一晃,回手就要掀栾漪衣袖。栾漪似乎也猜到他会有此举,捉住栾玉清的手,紧紧攥住他手指。“玉清,玉清,别动我——我,我疼……”

她很少这样叫他的名字,一直都是连名带姓——除非,除非是有求于人……

栾玉清低头看着自己手上顷刻间纵横密布的血迹。栾漪那样娇惯,现在十根手指少有完好,还要这样用力,难道这样就不觉得疼?

“让我看看。”

“不,不行。”栾漪的气力自然没法跟栾玉清比,挣了几下,已经被他扯开衣袖。

右臂完好。

栾玉清松一口气,再去扯栾漪左臂的衣袖。

栾漪挣不过他,脸色青白地直往地上挣,却还是被栾玉清捞住——果然是在左臂,密密麻麻的一片,青紫遍布。

chapter 72

“栾漪,这是——怎么回事?”栾玉清捉住栾漪的左手,想看更清楚一些,可是栾漪按住自己的xiōng口,重重地呼吸几下,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猝然挣脱了栾玉清,伏到洗手台上就是一阵干呕。

栾漪一向贪睡晚起,像现在这样过午仍未食实在很正常。吐了好几分钟,除了清水也再无其它。

可这景象看在栾玉清眼里,却不啻于雷光疾火,震得他回不过神来:就这段时间的相处来看,栾漪虽然生活一向都不规律,却并没有肠胃宿疾,而女人会这样子吐,在他贫乏的生理常识里,应该只有一种情况——如果,如果……如果她和他的血缘不要这么近,这种情况,自然是他最乐见的。

可是现在……

栾玉清重重地闭了一下眼,再甩甩头,眼前仍是一片昏黑。脑子里一片空空,仿佛有惊雷滚过,隆隆地一阵之后一切都被灼空。

来之前,栾永祺问栾玉清,“你能为她做什么?”

栾玉清答:“任何事。”

栾永祺笑得意味深长。“总有一些东西是你给不了的。栾玉清,我只要你保证一件事:当栾漪需要你给不了的东西时,你要放手。”

当时他还在想,除了栾漪喜欢栾永祺而他绝不可能为她作了嫁衣裳外,其它没有任何事会是栾漪需要而自己做不到。至于栾永祺所要求的保证,一时权宜而已,答应是一回事,实行则是另一回事,他有上百上千种方法掉转乾坤。

可他独独却忘了还有这一件。

“栾漪,你……”栾玉清听着自己的声音奇异地枯涩,“多——久了?”

栾漪本来伏在洗手台上也不是站得很稳,听到栾玉清的问话,原本快要呕出五内的势头一时也缓不下来,被胃底翻上来的酸液狠狠呛噎了一下,下意识地朝前一冲,头抵到镜面上,按住xiōng口几乎咳出泪来。

栾玉清看着她的反应,一时间既是惶然又是疑惑,手掌虚虚地要落到栾漪背上,却又自觉像是已密密布上细细的汗,下意识地紧紧攥了一下,原来只是冷得发凉而已。扶抱住栾漪,却发现她的身体依然轻颤,奇异的微僵如同压抑不下来的痉挛。

也不过是几天而已。竟然已经迟了么?

“栾漪,你手臂——那上面是不是……”最后两个字被栾玉清含混地“嗯”过去。若真是这样,即便是问,也太残忍。如果真的是这样——如果,如果真的有了依赖,栾漪活不成,他会拖着栾玉漱一起下地狱。本来就不能见容于这世间的感情,不该存在于这世上的怨恨,一起消散了也好。

栾漪的回应却仍是沉默,秀气白皙的额角抵着冰凉的镜面,阖着睫,那样的密而黑长,像是覆在眼前一片微暗的翼影。

栾玉清看她就那么一直抵着,自己也盯得眼也不瞬,生怕哪一秒他没看紧了会有零星的水意自那睫上渗下。可是等到心都收得紧得发痛了,栾漪却依旧不动,只是唇角慢慢扬起模糊的恍惚的笑来,浅到不是太过熟悉几乎要看不出来。栾玉清怕她那么着抵得久了凉气沁得过了会头疼,到底忍不住一手抱着栾漪,一手去隔开她。

栾漪被迫靠在栾玉清xiōng前,偎了一会儿,又想挣开去。栾玉清不让。栾漪只能将手伸到感光水喉下接了把水,别别扭扭地漱了口才哑着声音问:

“是要带我回去吗?”

栾玉清“嗯”了一声,替她用毛巾擦洗了面孔,努力淡着声音答,“几天都不回去,电话也不打不接,爷爷奶奶也都担心你。”

栾漪笑了一下,低头看看自己被睡裙下摆包裹着的手指,闭上了眼任栾玉清抱着。“那回去吧!”

回家。

chapter 73

可当栾漪再醒过来时,目之所见,依然不是自己所熟悉的一切。可这样的生活,却似乎早已是习惯了,和纪明程不明不白地单方面分手后,这样的生活好像延续了很久。有时会看到枕边依旧有不太熟悉的脸,有时只有空凉一片。多数时候,都是在不同地方的宾馆旅馆青年馆,极少会在别人房间。

式样简单颜色更简单的家具,零散却不错落,干净简洁,一看就是单身工作狂的样式。邻近床边就是一张兼任了计算机桌的写字台。笔架、墨水,书。在水笔早已普及到俯目皆视的时代,栾玉清居然还保留着钢笔书写的习惯。

她和他,一点一点算起来,其实也该是不熟的。小时候打打闹闹,谁也不需要了解谁。长大了,从她十六岁后根本就没有相处的机会。那时的她总是把栾玉清等同于栾玉漱,两个人一起恨得……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想到“食”字上,才发觉房间里竟然微氲着面包的麦香,还有暖暖的牛奶味道。

栾漪虽不是君子,却是个向来远庖厨的人,这会儿却也不由好奇起来。掀了被子就想下床,手指上却有些异样,低头才看见原本被包成两只粽子的手上各个手指都已经被密密地裹上了创可贴。看起来倒像是胖了几圈的样子。

床边有双绒毛拖鞋,男式的。栾玉清居然细心至此。

栾漪摇了摇头,努力甩去心里的感觉。赤着脚踩在地板上鹤行鹭步。

快到厨房时,栾玉清已经端着杯盘出来了。一心想要吓人的栾漪精神太过集中反倒被栾玉清吓了一跳,怔怔地和他对视一秒后转身就往卧室跑。栾玉清忍着笑,跟在栾漪身后进去,将面包盘和牛奶杯放到书桌上,又去打了盆温水端进来让她暖脚,“这么冷,就算真给你吓到了,你也不划算。”

双脚被栾玉清握在手心,心底竟涌起奇异的亲密感。栾漪用牙齿扯着面包一角,对栾玉清的话选择性无视。

栾玉清帮她泡完了脚,细细替她擦净了掖进被子里。再去倒水洗手。一切弄完,栾漪手里薄薄的一片面包还只去了一小半。

“很难吃?”样子应该差不多啊。从栾漪手里接过剩余的,咬了一点,感觉也还好。

“不是很饿。”有付出,自然该有收获。栾漪向来自认公道,伸手就去解栾玉清的衣扣。

“天都黑了,你睡了一下午,还说不饿。”栾玉清又拿了片面包喂到她嘴边,“先吃点儿东西。”

栾漪不开口,说话的功夫,已经把栾玉清的衣扣解了个遍。

栾玉清被她的举动撩得心绪浮乱,放下面包片,将栾漪游移在自己身上的手捉住了。“栾漪,你先吃点儿东西。”

“你不要?”

“不要。”说得太快,似乎有点儿决绝,想一想又改了口,“现在不要。”

“那我要,行不行?”

“你先吃了东西,要什么我都给你。”

栾漪几乎脱口就说出“我要水泽云乡”,可是看着栾玉清,不知怎的心里一软,竟然说不出来。就着他的手慢慢吃了两片面包,又喝了小半杯牛奶。栾玉清才算放过了她,让她自己再吃一些,自己则去了浴室。回来时身体上带着过了水的浴液清香,依然是淡而冷的味道,却很诱人。深色眼瞳映着灯影,眸光如流。

栾漪伸手抚着栾玉清的脸,凑过去亲了亲他唇,低低地说了声,“睡吧。”

栾玉清应了一声,好像也忘了她之前说“要”的话。关了灯,将手臂搁在栾漪头下,让她枕着,另一手搭在她腰上,环抱着她。

栾漪其实睡不着。像煎饼一样在栾玉清怀里翻过来转过去,鼻端总像是萦着清淡的沐浴液味道,好像还有微弱的面包香。

这几天,她确实没睡好,却并不像她故意诱导栾玉清所猜的原因那样——她总觉着自己像是在做着梦,又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一丝一丝被唤醒,所以只能把好或不好的一切,全都抱着恶意的揣测来往外推。这么多年下来,她也累了。

“栾玉清。”小小声试探地低低叫了一声,他如果睡了,她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嗯?”

“还是——做吧。”

他不应声,却捉着她的手开始亲吻,指端密密麻麻地贴着胶带,他就吻舐她掌心。栾漪先还忍着,后来忍不住了只好抽回来,栾玉清跟着她使力的方向,藤蔓一般附过来亲吻她颈侧耳后……

他爱着她,宠着她,前戏做到十足,抚触不轻不重,律动不急不缓,每一步都仿佛是应着她的心音,使她迷醉到迷离,一次又一次由着他将自己带到巅峰再回归梦境。

可栾玉清却没有一点儿声音,技巧娴熟,情致迷人,却只像是在完成任务,只是为了让她舒适让她满意。这样子的爱法,和她平时跟陌生人的经历也没什么区别,只是更多一些体贴,更熟知她的敏感位置,更——好吧,她可能只是习惯了他对她的温柔宠溺,没法拿他当陌生人,没法……

如果,如果一开始她就把一切都押在栾玉清身上,也许,她这一生也不会活得这么乱这么糟……

栾玉清让人满足,向来都是不需要扳着指头数次数的。到栾玉清终于迸发时,栾漪早已被他磨得浑身酥软,连本来掐着栾玉清的手都已经用不上力气了,只是阖眼抱着他。

她不动,他也就不撤。轻而柔地吻着她,严格遵守性爱教程,有始有终,有前戏,有欢爱,有安抚。

两个人抱着睡了十来分钟。不是很合适的姿势并不利于安睡,栾玉清于性之一事上情窦初萌,就算人没想,身体也是不由自主,处身在不合适的环境,元气才刚一恢复,部位已经又开始悄然变化了。可是栾漪已经睡了,他又不想扰了她睡眠,只能轻轻拉开她手,缓缓撤退。正在小心翼翼时,忽然听见栾漪问,

“栾玉清,你说过要带我走,是真的吗?”

栾玉清怔了怔,几乎以为自己幻听,“姐,你说什么?”

“没——”只说了一个字,就被栾玉清捂住唇。

“栾漪,我听到你问我的,栾漪,”他吻着她,“栾漪,只要你答应,什么时候走都行——栾漪,我们可以去别处,去每一个城市办一场婚礼,哪都行。”声音里带着笑,开心得语无伦次。

栾漪被栾玉清的兴奋感染,顺着他的天马行空补充继续,“然后拍很多婚纱照——栾玉清,你是不是最讨厌照相?”

栾玉清仍是笑,“偶尔也可以例外一两次。”

“两次?为什么是两次?还有一次是要和谁?你说,你说你说你说——”

栾玉清捉住直点到他鼻尖的手指,合在掌心,开始挠她,直逼得栾漪喘不过气来,连连求饶,才停了手,躺到栾漪身侧。合眼躺一会儿,又侧过身,“栾漪,你是真的答应了?”

“骗你的。”

“不行,我已经听信了。”

“真的骗你——唔——”

“……怎么咬人?”栾玉清捂住嘴。堵截失败,他被咬到舌尖。

“让你敢造反!”栾漪哼哼笑,暗算得手者总是小人得志些。

她高兴,他自然也愉悦,一点儿小痛楚而已,自然可以忽略不计。栾玉清笑着低头亲一下栾漪的唇,“你先睡。”

“咦,那你呢?”

“我写辞职报告。”说着就要起身开灯,却被栾漪抱住手,“栾玉清,你就不怕我骗你?”

“谁让你比我大呢?长幼有序,你真要骗,我也只好认了。”一边笑,一边起了身。穿着睡衣就去开计算机。卧室的淡橙色灯光映在过于精致的面孔上,眉梢眼角都是笑。“离职还需要等手续交接,我不想耗太多时间在“等”这件事上。”

“哦?栾玉清你一向都不等人?”

“等你这么多年难道不是等?”

“那也不急这一时。”

“不行,我怕夜太长。”

栾漪“啧”一声笑起来,“真多心。”

“只是太上心。”他实在不该这么说的,q市方言有时真的很奇怪,平时上上下下都没事,唯独“上”不得“心”,这两个字连起来时发音竟然有些像“伤心”。

chapter 74

去人事局提交辞职报告时竟然在门口被栾玉漱挡住,栾玉清不想引人注意,正好他也有账要和栾玉漱算,就直接转回自己办公室。栾玉漱也跟过来。

“什么东西?”看见栾玉清将原本拿在手上的档案袋往办公桌上一放就直接打发秘书替他跑一趟城西,栾玉漱也知道这次的事怕不止是谈谈而已了。伸手想拿那牛皮纸袋,却被栾玉清拍开。

“我的东西,不一定样样都是你拿得起的。”

栾玉漱毫不介意地微微一笑,“栾玉清,在这句话前面,你是不是忘了要加上某种前提?”

栾玉清也笑了一笑,应得冷淡,“若没有别的事——”

拿着档案袋走到门边,却被栾玉漱拦住,“栾玉清,你还真是什么地方都敢去!我那房子——你私闯民宅!”

“那你呢?”不提则已,栾玉清拿档案袋的尖角点点栾玉漱的xiōng口,“非法禁锢,私藏毒品……你又想我控告你哪一条?”

“私藏——栾漪告诉你的?她的话你也——”话没说完,已经被重重一肘直击xiōng肋。

“栾玉漱,从一开始我就警告过你别动她!”

栾玉漱一时不防,被打得后退两步,皱了皱眉,慢慢摘下眼镜折迭起来放进镜盒,“栾玉清,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我走了这么多年,还以为你已经该变到骨髓里了呢!”一边说,一边将镜盒放到矮几上,“原来——”

走过来,想要拍栾玉清的肩,却被毫不领情地避开。低低一笑,“还记不记得你十五岁那年?栾漪让你打昏了我,后来又放过你了吗?都说一‘日’夫妻——”架住面孔涨红的栾玉清再度袭到的拳头,语调仍是不紧不慢,“百日恩,你和栾漪这么多天在一起厮混,她还是想看你跟人互拼到血干髓尽,你就没半点儿寒心?私藏毒品,我早知道你能被她迷惑的程度,为什么要留给你这么大一个把柄?栾漪自己告诉你我让她吸毒?”

她没说。可还有什么能让她消瘦到神思恍惚?栾漪臂上青紫密布的针孔,冲水声没能掩过的细小玻璃碎响,栾漪指上淋漓的血渍,栾漪的呕吐……原来只是这样……

栾漪就算不用骗他,她跟着栾玉漱走的那几天,他也放不过栾玉漱——她又是何苦?

“你出去!”栾玉清想去拉门,却再度被栾玉漱挡住,“栾局长,您一向贵人多事,难得抽出时间来,不想好好谈谈么?”

“我和你没什么好谈,你不要妨碍公务!”

“公务?”栾玉漱玩味地一笑,“栾局长的公务自然重要,可是要往人事局走的“公务”,真的不用同家人商量商量么?”

昨晚才决定并实行的事,今早就由别人口中全然嘲讽地提出,栾玉清怔了怔,“就算有商榷的必要,也不是和你。”

“是吗?那我就不多费唇舌了,”栾玉漱仍然微笑,“你要不要听听别人的意见?”从耳朵上摘下一枚耳钉,拨了拨,音量大了些,里面居然传出的声音,居然是来自栾漪。

chapter 75

栾漪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听到门铃声,单调且嘹亮,彻底碎人梦境。虽然不似是家里惯用的,却也只习惯地往被子里缩,企图逃避一切影响睡眠的杂音,却没想到门外站着的人相当执着,手指按在铃上就像是长在了铃上一样。按一会儿甚至开始过分到隔半秒就再加点一下。

魔音穿脑也不过如此。

栾漪往头上加盖了两个枕头也逃不过这声音,终于无奈长叹一声,起身套上栾玉清的睡衣,趿上拖鞋到门边。本来打算拉开门说一声“栾玉清不在”再重重把门甩上的,却没想到门边的人竟然是袁晔。

两个人一照面,都愣了愣。

栾漪想要甩门,却被袁晔格住。

这十几天下来,袁公子的气色竟然也没有多大好转。脸色仍是不大好看。

这算是什么事呢?栾漪去给袁公子倒了杯白水,搁在桌上,又多此一举地加了句:“他不在。”

栾玉清当然不在。袁晔过来也就只是收到陌生短信后纯好奇能被栾玉清带回家的是什么样的女人罢了。却不料竟然还是栾漪。原本的好奇和来意一时间竟然变得有些滑稽,袁晔扬了扬眉,眼光在栾漪穿着的男性睡衣上转了转,“你们……嗯?”

袁公子不是早知道了?又何必故作惊讶呢?

栾漪忍住呵欠,莞尔一笑,索性坐到袁晔膝上,手环着他肩,“和他已经‘嗯’过了——和你,嗯?”以袁晔的骄傲,多半儿是容不下这样恶劣的挑衅+挑逗的,能不拂袖而去几乎是天方夜谭。

可神话史卷居然就在她面前悄然展开了。

袁晔的手圈住她腰,毫不客气地吻过来。

耳钉里的声音还在继续,栾玉清想要从栾玉漱手上夺过来。栾玉漱却只是合住手,慢条斯理地又调成了内置声,重新戴回耳上。

“她以前的事,全都和我无关。”

栾玉漱笑了一声,“你家总有座机吧?怎么不拨拨看?”

栾玉清默默闭了下眼,拉开门,“出去。”

栾玉漱又是一笑,“栾局——”“长”字还未出口,人已经被栾玉清扑倒,拳脚如同雨雹,纷落下来。

栾玉漱一时不防,颇挨了几下,口鼻涌血。待反应过来,已经落了下风,但他在国外的几年,锻练也都没有落下,拉住栾玉清就势一滚,高下立换,擦了一把脸上的血迹,重重两拳照刚才栾玉清下手的位置打回去。

栾玉清一向有提前上班的习惯,所以两个人纠缠不久,马上被准时上班的人发现,通知了警卫过来将二人拉开。本来访客殴打了工作人员是要纠送到110的,可栾玉清寒着声音拒绝了,只从被扭住的栾玉漱耳朵上把他的耳钉一颗一颗全部摘下。

栾玉漱“哈”地一声笑,“你以为这样就算完了?你要装聋——”声音被栾玉清重重两个耳光打散。

“你再多说一个字试试看。”

栾玉清准驸马的身份大楼里的人多半儿都知道,两个人一番扭打之后面孔又都有些走形,再看他们的态度,一时间竟然没人联想到被栾玉清掌掴的人就是目前炙手可热的海归人材栾玉漱。

栾局长要出气,保卫科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没看到,打成什么样都算是被拉开之前打的。

“栾漪就——”“是个婊子”还没出口,腹部的剧痛已经让栾玉漱不得不弯下腰,却仍然用口型把这几个字跟栾玉清明明白白地亮了一遍。

栾玉清没想到栾玉漱居然还真敢说,重重一腿顶上他腹部后,真恨不得刚刚没就此废了他——

废了他,对,废了他……

这想法来得晚了,当他想要再补一脚时,原本打算旁观一阵的保安们看看栾局长这回的气出得不一样,下手又重又狠,也怕真打出什么样来不好交待,纷纷拦住他。

“栾局长,有话慢慢说。”

“打个差不多就行了。”

“不行把他扔110那边管教几天再出来。”

两个人之间已经隔出五六个人,再怎么想打,也是鞭长莫及,耳钉在手心里杂乱且用力地紧攥一阵后,已经硌得觉不出痛来,丝丝血迹自栾玉清指缝间淌下。一滴一滴无声落到地板上。

“栾玉——你再敢嘴贱手贱一回,别怪我不客气。”

“栾玉清,你以为你辞职之后还能剩下什么?连栾——”“漪”字还没出口,栾玉清已经又扑过来。

这回保卫科的人没敢含糊,两个人都被扭住,有人悄悄去别科室拨了市长电话。

袁克明还没来,下来的是市长秘书。看见两人,不由一愣,赶紧拨了市长的私人电话,三言两语交待了情况,听得袁克明头大如斗。皱眉半天才走到女儿卧室门口敲了敲门,“小晴,栾玉清和人打架了,要辞职,你真不出来?”

门豁然大开,闭关绝食好几天的女孩已经瘦得颧骨都高起来,“爸,你说栾——他怎么会和人打架?是——和谁?”

栾漪被袁晔亲吻得身体都软得化在他怀里,“你怎么会来?”

“袁晴在家绝食。”

“嗄?”栾漪打了个呵欠。头埋在袁晔颈侧,仍是困意浓重的样子。

是她作的孽,她当然不认为自己有错。袁晔被她软软的呼吸蹭得啼笑皆非。

本来兄妹感情确实是深厚的,可毕竟感情的事谁也勉强不来。自己本来打算拿支票打发掉栾玉清的女人也实在是万般无奈之下的撒手!,只是想好歹帮妹妹办一回事,成或不成就都没法管了。可没想到女人原来是栾漪……

抬手摸了摸栾漪的耳垂,“你说你找谁不好呢?”

那她应该找谁才好呢?栾永祺吗?继续对他耍流氓?本来以为只要一想到栾永祺,心就会抽着疼。可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磨练太过,什么感觉都淡了下来,明明做好了疼痛准备,心底竟然没什么大波澜,反倒怅怅然若有所失。

栾漪又打了个呵欠,眼睛都懒得睁开,颊上甚至依然是个笑,“袁公子这话算是答应要收容我吗?那我找你好不好?”

chapter 76(endding)

袁克明看到女儿终于肯出来,本来想叫打电话叫司机把栾家兄弟两个给带回来的,可没想到袁晴一听说是栾玉清和栾玉漱,脸色一白,又重新把自己关回房间里,死活不出来了。自己劝完老伴劝,老伴劝累了保姆劝。房间里却始终安静。

到秘书再打过电话来等候指示时,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

袁克明重重叹一口气,打了司机电话准备去办公楼。谁知还没走到楼下,已经听到楼下一声巨响后一片嘈杂。

袁克明向来对热闹毫无兴趣,绕过人群要继续走时,却被人拉住,“袁市长,您——”

“有事?”袁克明皱眉。

“您家——”那人还没说完,看到袁克明过来,人群已经纷纷退出一个大大的宽宽的缺口——那里所对的位置,往上数第五层的,正对的窗口,淡rǔ色的塑钢玻璃窗正反射着朝日白炽的光,看得人发晕。

而地上,一片紫红,浆白之间,被暗红的血迹所浸围的女孩。白的衣,黑的发,五官却已破碎。

可是二十多年的血脉亲缘又岂容错认?

袁克明一步一步走过去,蹲坐到地上,扶起女孩的肩,用衣袖慢慢为她擦拭脸上的血迹。秀长的眉,黑浓的睫,女儿和儿子一样,都是随了他的遗传,毛发茂重。可现在那血都凝在了眉上睫上,细细的血珠宛如红泪,一颗一颗,拭之不尽,

“啊晴,栾家小子根本就不适合你,怎么就这么——”就这么——

女儿不笨,从小到大都是优等生,从幼儿园到研究生,都是成绩优异地一路直升,和儿子一样是家里的骄傲。他又怎么忍心说她笨呢?

她就只是,只是——

如果女儿一开始成天跟他叽叽喳喳“那个办事员”多冷多傲多懒得理人时,他不是好笑着故意留下栾玉清来故意逗女儿气得成天蹦蹦跳来让他和老伴暗喜女儿总算有了个上心人的话,又怎么会……

现在女儿终于放弃了,他又怎么能怪女儿太过执拗呢?

“栾漪,你决定了就不要反悔。”他就这么让她困?说几句话就呵欠不断。“栾漪?”袁晔拍拍窝在自己怀里的女人呵欠连天的小女人,“你是不是真的要和栾玉清断了跟我?”

这话听在栾漪耳中,却奇怪地变成了另一种声音,像栾玉清在她耳边惊讶的笑,“栾漪,你是真的答应了?”

栾漪甩甩头,明明两个人的声音根本不像——

“栾漪——”袁晔被栾漪重重地蹭了几下颈侧——那里一向是他的敏感带,不由身体一阵麻软,直朝椅背靠过去,栾漪居然也是全然无力地跟着他倒,两个人的重量落到一个人身上,袁晔连躲闪的机会都没有,后脑重重地磕到椅背上,眼前一阵金光乱闪。半晌才伸手拍了拍她,“栾漪,你可以了啊。”

栾漪却不说话,只是紧紧缩在他怀里。

“姐~~我只是太上心~~”

“栾漪,你怎么了?”

“不行,我怕夜太长。”

两个声音渐渐地分不清幻觉还是现实,在栾漪脑海里纠缠得分辨不出来。别的声音也开始慢慢冒出来:

“这小东西是咬我呢!……这才是亲,你那是咬。”

“……人漂亮,话也开始说得漂亮了——想去人多的地方,嗯?”

袁晔看着原本偎在自己怀里娇软妩媚的栾漪忽然开始抱头抓心,颇吃了一惊,只凭本能地捉住栾漪,“怎么了?栾漪?怎么回事?”

“我们就这样睡,好不好?”

“刚才你喜欢吗?姐,你喜欢吗?”

栾漪尽全力挣扎,换来的却只是越缚越紧,越来越动弹不得,骨髓里像有什么东西在全力冲突啮咬,既痒又痛,却就是怎么都止不住,也怎么都动不了。只能拼尽全力,声嘶力竭,“放开我,你放开我!”

她的力气大得出奇,袁晔猝不及防挨了好几下,脸上脖子上都是血痕。

看见她这样子,哪里还敢松手?挠他都挠成这样,挠上自己的话……

“栾漪,你怎么了?栾漪?”一面问,一面压住栾漪,给自己学医的朋友拨了电话,“……力气突然特别大……嘴边冒泡沫?没有……痉挛,有点儿……不怎么说话,就哭来着,不打结,不僵……呵欠?她刚起来时,好像是一边呵欠一边儿淌泪来的……靠!”太过专心电话,压着栾漪的身体一时不防竟然被她重重踹到了要害,眼前一黑时栾漪已经一边拼命地抓挠着自己一边挣开他跳起来往卫生间跑,袁晔本来想追,撑了一下身,却用不上力,“你刚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吸毒?!”

吸毒?!

袁晔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得出这么个答案来。

还在愣神时,卫生间里砰砰连响,玻璃破碎声,塑料制品落地声混成一片。

袁晔再也不敢多呆,弯着腰勉强爬起身。

浴室里凡是瓶瓶罐罐都已经碎得满地狼藉,莲蓬头开着,落在浴缸里朝天喷着水。栾漪也不知道是摔了还是怎么,伏在地上哭。发尾不知道是沾的沐浴液还是洗发水什么的,衣上身上都是脏污,最要命的是竟然还有血,也不知道是哪里破了,衣上,地上,触目惊心。也不知道弄破的地方有没有被化学品沾到。袁晔进去拉栾漪,可是才刚刚起身,栾漪却忽然用力一挣,袁晔脚下打滑,自己也没站稳,和她一起摔倒在地面——那里满是碎玻璃。袁晔想要抓住什么撑一下,可是手上因为抓着了栾漪沾着沐浴液的衣服,勉强在墙上一蹭,还是重重地直朝地面落下去。

最后所见,却只是血,大片大片的血,漫无边际地淌红了天空。

几年来都没有任何大案要闻的q市一天一夜间炸了锅。

市长袁克明的一双子女在同一天分别死于自杀和意外:女儿为个男人死了,还留下遗书“是我做了对不起xx的事,不要为难他”;儿子却是和个发了毒瘾的女人相拥着死在别人家里——据说还是自己妹妹的未婚夫家。

一天之内,讣闻接踵连篇。

当晚,q市最大的房地产商栾永祺心脏病突发辞世。

袁克明女儿的未婚夫,原q市园林绿化局长,自杀殉情。

冬去春来,流传于q市的情侣佳话仍然糜糜不绝。原来前园林局长竟然那么年轻,即便是印在粗糙小报上的黑白照片,一双眼脉脉也如含情,和市长女儿的玉照一配,正堪称佳侣天生,只奈何情深缘浅,忒也薄命。

“这报纸多少钱?”问话的是个很年轻的声音,很温和的语气。

“三块一张。”卖报的阿姨抓着手里的报纸,头也不抬地答,虽然只是花边小报,可是排版好,故事更好,看得了一遍又一遍,真是让人一折三叹,难以释手。

“你黑人呢!怎么不回非洲去?!”这回的倒是个声音清脆的小姑娘。

哟,还激起不平之音了哪!

卖报阿姨抬起头,拢了拢老花镜。

又拢了拢老花镜。

站在她眼前的是个戴眼镜的斯文年轻人,手上牵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两个人都是一看之下让人转不开眼睛的长相。这样的漂亮,一般等闲可不易见。

“喂,你到底卖不卖的啦!”

“囡囡,不要闹。”一面说,一面弯身抱起女孩,“也不是只这一份。”手上却仍是掏出皮夹,递给阿姨一张五元纸币,“这张我买了。”

“哥~~”女孩不依,在年轻人怀里踢腿。

年轻人却只是自顾自地接了报纸和零钱,抱着女孩走远了。隐隐还能听到温润的声音轻轻在问,“叫我什么?”

“哥~~玉漱哥哥,这些不都是你写的,还要买来干嘛呢?”

是的,都是他写的。

编个故事而已,并不会太难。

栾漪不是好人,从来都不是。为什么到她死了真正灰飞烟灭了他却还要记着她,惦着她呢?

“叫我什么?”

“呃,嗯——玉漱。”父亲死了,母亲疯了,九岁的女孩就已经很懂事。

栾玉漱看着那双神似的眼睛,定定地凝了好一会儿神,才匆匆转了过去。

栾娈无声地在心底“切”了一声:又哭了。当她真的不知道。

番外

如果活下去

番外 上山,上山,爱……

裹在人群里听到旁边的女生在电话里大呼小叫时,纪明程被噪音骚扰得很无奈,爬山本来就已经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即便是体育系出身,可他所热爱的运动,并不包括爬山这一项——何况还是陪一票中年妇女同事。

这次学校的福利旅游,挑的地方也福利:黄山莲花峰。海拔1864米,再高一点点,可以“要吧?去死!”了。不知道怎么回事,脑子里忽然冒出了昔日女友栾漪的玩笑话。挂着身上琳琳琅琅一身的大包小包,纪明程摇摇头,擦一下汗,继续向前行。

身边的女孩子仍在呱噪,“真的真的真的!背影都好帅!前面呢前面呢?……拍拍看嘛!瞪你一眼又不会死掉!……要不这样好了,下次他瞪你时拍下——敢挂我电话???……哎呀,怎么这样?——没信号了?”女孩在旁边拼命甩手机。

纪明程决定自己受够了,侧身想要绕过女孩往前走时,却一时不慎被她砸了好几下。

本来爬山也爬得烦了,纪明程回头瞟了那女孩一眼,鄙视得很明显——花痴!

女孩无意间打到人,本来也是讪讪的有点儿不好意思,被纪明程一眼看得脸都红了,“你,你——”

纪明程也是好看的,剑眉星目,第一眼瞟过很顺眼,第二眼瞧过很眼顺的型,身量高挑,体格修长,看多了会上瘾。

同伴遇上的是很爱女朋友的帅哥,她这里遇到的却是单身帅哥。

“哎,你撞到人不用道歉吗?”一时着急,女孩这么没理找理地扯了一句。

纪明程嗤地一声笑,头也不回,直接往上冲——快也好,慢也好,该做的总是要做——以前栾漪在时,总喜欢这么说。轮到他身上时,这句话的意思往往就是催促;然而换到她身上,则变成“迟早都要做,不用担心我不做”,然后天荒地老无尽拖,一直拖到他忍无可忍地替她做完了,她脸上居然还是一副“看吧,早晚有人做”的表情。

真是气死人。

是的,他生气。

和她在一起时,他一直总在生气:为她的不体贴,为她的不勤奋,有时甚至只是为她的不上进。

可是到她终有一天从自己的生活里彻底消失,他最想念的人,居然还是她。

气她的不告而别。

留言、电话、信件……统统无回音,栾漪像是凭空消失,而他甚至没有一点确切的定位,问过她的同学,查过她的地址,信件寄出却统统都是“查无此人”,家里电话倒是有人接过,各种声音都有,老中青三四代,口径统一,都是先问他是哪里人,然后再考虑回答——唯独没有栾漪。

一直都不肯承认的想念,在心底蔓延如着了魔的棘刺,扎出无边的血痕伤斑。

他想念栾漪。

时隔多年,仍然想念。

哪怕只是路人看似无意的一句蛮不讲理,也能令他想起栾漪。

所以在逃也似地沿着登山铁索闪避百十来人后,看到那个被如珍如宝横抱在怀里的身影时,纪明程耳边仍然幻出熟悉的声音,“你说我们在这边山顶也结一次婚好不好?”娇柔,软媚,促狭里还带一点点戏谑调侃。

“行啊!”回应的声音年轻,清朗,却是十足的宠溺温暖。

“没有婚纱——”

“你穿什么都好看。”

“不穿最好看?”

抱人的人笑了笑,不答。

除了栾漪,还会有谁会这样子肆无忌惮?

纪明程的脚步略略一定,往上看时,却只见一只手自抱着人的人的怀里伸出来,拈了方手帕,细细地在那人脸上沾了沾,“也没那么累,放我下来。”

他盯着那在阳光下几乎要透明了的手指,纤细,灵巧,养尊处优,向不沾染阳春水。

可是那话语里的体贴,温软,就像换过一个人,换了一次魂——栾漪在他面前,一向都是娇惯到娇蛮的,哪里还会懂得体恤人?

不是栾漪,一定不是。

他只是想得太过了,才会有幻觉。

栾漪对他曾经那么爱,那么爱……

爱到被他父母无端折辱也仍然为他着想,爱到因为吃醋会和女人上床,爱到——他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只为男子擦完脸颊的手慢慢在他脑后收紧,然后一张像极了栾漪的脸半侧着亲了一下那男人的颊,“好了,你也——”声音突然停住。

栾漪终还是看见了他,微微怔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将脸转回去。

抱她的人显然对她也极在意,发现她的异样,就想回头来看,可才一动便被栾漪扳了回去。“不许你看!”那人轻轻一笑,果然依她所言,不看就不看。

栾漪自己也转回脸,贴在那人肩上。她也不看。

数年情思若等闲。

嫣华不改春风面。

纪明程忽然宁愿自己没有突然想起栾漪,没有突然着了魔魇似地跑那么一段——至少,在他心里,也许她还会在某一天打开手机,发给他一条短信:“我要回来了,你房间里有没有住上别的女人?”

或者,如果刚才她并没有说话;如果,说了话也没有回头;如果,回了头也不要怔然……他是不是还可以当作自己只是认错人,而不是这样,这样——从此了无期盼?

番外 爱是love(上)

栾漪没想到纪明程竟然会突然这样“浪漫”。

其实从一开始发现爬山时跟在身后的人竟然是纪明程时,就该明白表示不愿再见的。现在——

窗外“栾漪,栾漪!”的齐声欢呼隔着玻璃窗振聋发聩。

栾漪本待不理,只是捏着栾玉清的手臂帮他轻轻揉捏,可是一连走神几次,栾玉清的嘴角都微微扬起来,伸手拉栾漪躺下,“累了吧?”

“没有!”漫长的盘山道,多半倒是被栾玉清抱着走的,跟他说累?栾漪失笑,手指顺着栾玉清的眉眼慢慢描绘。手指画过,再换唇来。

栾玉清很配合地和她一同无视窗外的声音,甚至还很给面子地在这种环境里也有了反应。

如果栾漪可以将就一点的话,完全能够依然琴瑟和谐无比。

可她忍不了。

窗外的声浪甚至开始夹杂上有节奏的掌声:“栾——漪——栾——漪——”

在这样的声音里她没法镇定。“我去看看。”栾玉清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反对,栾漪已经起身拉开了窗帘——

不甚宽广的宾馆前庭站满了人,正中间是一个心型大圈,由白色蜡烛构成,里面不容错认的两个字,尤其璨然:栾漪。

洁白的烛,橙黄的焰,流影曳光,在黑夜中看来灿然动人。

原来是这样。

竟然就这样出了名。

“栾——漪——栾——漪——”呼声仍是一阵一阵。

“下去看看?”

栾漪马上转过身瞪栾玉清,提高了声音:“为什么要去?”

“那就不去。”栾玉清微微一笑,倾身环住栾漪,汲取她发间馥郁清香,“走了一天,尘土满面的,也该累了——去清洗一下?”

实在没什么拒绝的理由,栾漪皱了一下眉,侧过头,刚想继续刁难,已经被栾玉清撷取唇吻,相拥着直缠绵进浴室。

磨砂玻璃门再一次隔断了门窗外的声音,栾玉清打开了花洒,泠泠的水声悉悉落在浴缸和地面,细碎的水珠似有若无地溅湿了栾漪的脚踝。而他则埋首在她颈侧,含着她耳垂,轻轻舔咬着,身体抵得她隐隐发疼。

在以为栾玉清未婚的人眼里,他就是一颗钻石,光华璀璨,冰冷而锐利;在栾漪面前,或者曾经栾玉清也有那样的时候,冷漠而讥诮,不动声色的骄傲让他总是如在云端,连招惹栾漪都是俯就的姿势,让她每每挫败到无力,即便只是小小的以牙还牙看在别人眼中都是都是她的错,让她憎恨怨恨又不得不屡屡含恨遗恨。

如今的栾玉清,却像是一泓温泉,沉静容忍,任何不公和挑衅到他这里都会自动自发消弥于无形——她给的痛,别人借她来给他的伤,在他这里真的就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地了无痕迹了吗?

前一晚几乎闹了一夜,栾漪和栾玉清差点儿就在浴室凑合了一觉,谁都没睡好。

她想解释,他却不要听,一张口就被咬住唇。如此几次,栾漪终于放弃。早晨去看日出,却是温恤如常地给她裹了自己的风衣,半搂半抱地拥着出去。

栾漪瞄了栾玉清好几眼,他一直若无其事,就连经过宾馆门前广场清扫未尽的蜡烬时,栾玉清也是安静到平静,平宁如水,面不改色。

他的镇定,栾漪学不来——她又看到了纪明程。缭缭云雾间,曾经熟悉的面目简直如yīn魂一般不离不散。

甚至还对着她笑了一笑。

她从来都没觉得他的笑容竟然这样讨厌。

栾漪转过头。过快的动作引得栾玉清有些诧异地也朝纪明程看过去:朦胧到有些清冷的晨雾里,那张面孔俊朗且阳光,让人找不出会让栾漪想要躲避的理由。

纪明程看到栾玉清,也是一怔:栾漪一向注重皮相,能陪在她身侧的人自然不会丑,可没想到这回竟然如此出众,把栾漪都要比下去——她那次一去不回,就是因为找着了他?

曾经放话说要“找一个很穷很穷的男朋友,然后花他很多很多的钱”的人,现在所依着的,仍然是肯以千金买一笑的凯子。

枉他信以为真地痴傻了那么多年。

纪明程努力调整出一个笑,走上前去。

“栾漪,现在所依着的,好久不见。”

栾漪将头抵在她的男伴肩侧,像是没听见。

她的男伴也像是没听见,仍然揽着她,对纪明程一眼也不看,冷淡已极。不是轻蔑,只像是看见一棵没有特色的树,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一片淡而缈的雾霭,而不是一种类似于“人”的存在。

他们的表现,让他觉得自己真的很多余。

可脚却像不是自己的,不由自主跟着他们,无奈得近似于无赖地走下去:看栾漪偎在另一个人怀里,看别人手势轻柔地为她抚平被风吹乱的发丝,看她无所顾忌地咬住她的男伴豢养小动物一样喂她葡萄的手指后扬脸而笑……心像是被镇进薄荷冰,凉到冷到眼眶都沁痛。

原来,并不是可有可无。

番外 爱是love(下)

终于等到落了单,栾玉清的表情却让纪明程有些不确定起来——像是原本就在等他,被他拦下时栾玉清甚至毫不意外,情绪平静冷淡到没有一丝波澜。“有事?”

纪明程伸出的手僵冷在空气里:

“纪明程。”自报家门并没有换来任何回应,只好又加上一句:“栾漪在大学四年的恋人。”

栾玉清看了他一眼。

纪明程再加一句,“毕业后也一直在一起。”

“那现在呢?”清冷的声音让人绝望。

他以为是蝎针,在别人眼里居然只是微不足道的倒刺,简短几个字让人如淋冰雪。

“栾漪她——”

说,不说?

他并不是卑鄙的人,可是——亲眼目睹着失去已经足够残忍,栾漪却还要让他眼睁睁看着别人全盘赢取,又何尝不过分?“栾漪她——”

纪明程欲言又止的神情已经让栾玉清失去了勉强一听的兴趣。

“别再做无聊的事——”

“她很小就和她哥哥弟弟都睡过!”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

栾玉清终于如纪明程所愿地怔住,眼底闪过毫不掩饰的惊诧与厌恶。可他说出的话,却让纪明程连骨髓都冷了,“知道了,谢谢你。”

平淡如水的声音,不动声色的讥诮,让纪明程几近狼狈地忿恨起来,“不止是“睡”而已!”

栾玉清笑了一下,浅淡的笑意一闪而逝,似有若无,“你不能明目张胆好好喜欢的人,已经有人替你照顾了,怎么还要这样不甘?”

纪明程睁大眼,“谁说我不能明目张胆?”

“倘若是我,心边会写上自己的名字,和她齐列。并且,”栾玉清又是淡淡一笑,很平静地再看他一眼,“亲自动手。”

“你凭什么肯定不是我?”

栾玉清再上下打量他一遍,赤裸裸的轻视让纪明程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正常人的智商。”这一回,他没有掩饰自己的不屑,蔑视得很明显。

纪明程彻底被栾玉清激怒,上前一步想要揪住栾玉清的衣领,却被栾玉清看似轻描淡写地一拨一卸推仆落地。不待纪明程挣扎起身,栾玉清已经踩踏上他背部,“别再让我看到你出现在栾漪附近方圆五米内。”

“你做——”“梦”字还没出口,已经被躏得肺部窒痛。纪明程深吸一口气,仍然强拗道,“那是我的自由。”

“你没有自由,”栾玉清的声音仍是不痛不痒的平平静静,“以前你可以为了忌惮什么而不敢好好对待栾漪,今后我会让你因为双倍的忌惮而不能败坏栾漪。”他的声音低得如同就在他耳侧,“不要太看好自己的运气。”

栾漪找到他们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纪明程趴在一棵树下,栾玉清踩着他背,一双眼冰冷到鸷戾。

“栾——”她差点儿叫出他名字,虽然警觉地打住了,还是有些郁恼,指住他鼻尖,“你!太闲了是不是?”

栾玉清没想到她会来得这么快,虽然不甘,也不得不收了脚,“是他让我教他“爱”字怎么写。”

“有你这么教的吗?”

“不这样我怕他会记不住:爱是l+o+v+e……”

l is for the way you look at me;l代表你看我的样子;

o is for the only one i see;o代表我的眼里只有你;

v is very, very extraordinary;v代表你是最特别滴;

e is even more than anyone that you adore can;e代表这个世界里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你;

无论富有还是贫穷,无论流言还是诽语,都永不能使你我分离……

番外 星愿——嬗变(一)

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到了。

吴钧死死盯住监控屏幕,连眼珠都舍不得转一下下。

背对显示器半倚半坐在宽阔的黑色胡桃木办公桌上的女人一头乌溜溜的波浪卷发直垂到腰际,衣衫半褪,莹洁如玉的修长美腿诱惑地勾着园林局长林曦纤细有力的腰部,一只手轻佻地挑着q市出了名俊俏冷漠的少年高官的面孔,托过来,就是一个轻到像是根本没碰到似的吻。

林曦向来凝淡的表情竟有些迷乱,修长的指尖自女人发间穿过,如捧至宝般小心地固定住她的头,深深吮吻住女人的唇。

相对于林曦的认真,女人的表现则是有些散漫,原本轻抬着林曦下巴的手轻轻滑落到他领口,也不知在亲吻的间隙说了句什么,让本来沉迷在她唇舌间的林曦身体微微一僵,被困在她腿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女人放肆地仰面而笑,身体轻颤,秀发如水波一样轻轻漾开,一抹纤腰匿在发间几不可见。林曦只是怔忪了两三秒,便已经被女人纤细的手指毫无凝滞地扯开领带,解开衬衫衣扣。

林曦的反应也快,自沉迷中清醒过来,按住女人的手,自女人腿间撤离,去关了门并上锁后才又有些急切地折回来。

想要继续,却被女人以手背护唇给挡住了。

林曦和她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除了迷乱,神色间一丝急躁也没有。用市长女儿谢雯制造n次意外也总没机会碰到的唇轻触着那掌心,甚至伸出舌来轻舔。这么情色猥亵的动作由这么漂亮到精致的男人做出来,竟然让人一点儿恶感也没有。

女人显然很怕痒,一面仍是用手背捂着唇,一面闪避,渐渐向阔大黑沉的办公桌仰去。

林曦也如影随形地跟过去,噙住那玉色的指尖一根一根含吮。

女人在他身下轻轻挣扎辗转。

高手啊!吴钧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看着两人在办公桌上游戏一般地调着情,呼吸都急促起来,眼睛几乎要贴到屏幕上去,嘴里喃喃道:“上她!上她!上她……”

林曦像是听到了他的话,一手从女人脖子后面环过去握住她挡嘴的手指,动作轻柔地吻覆住她的唇,一手则往她裙下探去。

女人的身体像一尾活鱼,在林曦身下极不安分地动来动去,那一双长腿光洁得让人看得血脉贲张,也亏林曦压得住。换个人只怕是被她那么妖精地蹂蹭几回都要憋不住缴械了。

可林曦竟还耐着性子慢慢用牙齿和舌头一颗一颗抵开她的衣扣,直到上衣全解了,才将面孔直埋进雪莹的双峰间。

女人被林曦置于裙中的手摆弄得似乎也有些动情,手扶在林曦肩膀上像是想要推开他又像是想要抱住他,迷茫而惶惑。

吴钧以为这样就算时候已经到了,林局长该下手了,那鼓鼓囊囊的裤裆可是看得连他这个旁观的人都感觉够难受的了!但是让他差点儿吓掉眼珠子的一幕却就在这时发生了:

林曦居然半蹲下身体,钻到女人裙下。

“妈啊!”平时看起来一副冷若冰山样的林局长居然还好这口儿!

吴钧不自觉地伸手抹了抹额,想要退回来把眼镜戴上,可是眼光一触到屏幕,忍不住又被吸引过去。

那女人显然也是风月老手,一丝一毫快感都不愿放过。竟然半撩起短到不能再短的裙子,自办公桌上半撑起身,眼神迷朦地观察着林曦唇舌的每一点细致动作。

林曦具体怎么来的吴钧当然看不见,可是只看到那双向来视所有人如无物的眼睛如今蒙上深浓得化不开的情欲,就让吴钧感觉身体里的血全都直往脑子里涌。自己的手都情不自禁地伸到裤子里去。

妈妈的!原来天天眼睛长在额头顶的林曦也有拿平时话都懒得说一句的嘴巴服侍人的时候!

真是看得人兽血沸腾啊!

而且貌似林局的口活儿做得还很不错。女人本来松松架在林曦肩上的腿不自觉地收拢起来,紧紧绞到一起。连身体也挺坐直了些,手指抓住林曦的头发,让他离得近一点儿再近一点儿,只差没把他整个头给按到自己身体里。

林曦竟然也捱得住,五六分钟过去,也不见他稍微换一口气,漱一下口什么的,女人涌荡出来的液体他竟然全部咽下了,连平素冷白的一张脸上都异常地泛起亢奋的红晕来。

吴钧看得身体简直绷得发疼。下意识地自己拉下裤子拉链,从底下掏出东西来套弄。眼睛却还是一点一滴都舍不得错过。

看着女人先从桌子上慢慢撑起身体再到高潮后乏力地倒下去,吴钧真恨不自己能穿透屏幕飞过去,狠狠地压上她千百遍。

真真是个尤物!

前扣式xiōng衣左右退开后露出的那一双桃尖似的椒rǔ,简直能生生要了人的亲命去!

更别提那平坦紧绷的雪白小腹和细到只一掐掐的紧实小腰了,放在哪个男人面前都得喷血至死啊!

吴钧的眼睛死死地钉在女人的腰肢间,手抓得自己都快要断掉也没有觉察,鼻根却突然一热,几点鲜红溅到显示屏上,只能一边抽回手来捂住鼻子,一边赶紧用衣袖擦拭屏幕。眼睛却还是舍不得转开片刻。

可就那么几秒钟的功夫,林曦已经站起身,开始拿手帕擦脸上沾着的透明黏液。

只擦了两下,便被女人尽力伸长了手指去扯他衣角。

一向对谁都是冷淡得不得了的林曦对那女人竟然极是宠腻,看她想要他过去,哪怕她还没碰着他,也自发自动地倾过身去。

女人扯住林曦的衣领,将他拉低一点儿,两个人又开始扭成一股似地亲起来。亲着亲着林曦的衣服就开始越来越少,渐渐无法蔽体起来,到最后褪下裤子时,吴钧本来已经看得自己都飘飘欲仙了,还是被一道雷光震醒——***!本来还以为姓林的帮女人做headjob是因为外强中干,那里其实不行!可t***原来竟然那么长!那么大!那么挺!

难怪那么多女人天天盯着林曦的眼光就像是几百年没啃到骨头的狗!

难怪连市长的女儿都一天到晚发花痴想倒贴,几次三番拿自杀要胁自己老爸想办法给林曦弄职务!

如今这世道啊!男色也是可以出卖的!只要找得到人肯出价:毕竟长得好不算什么,长得好加身材好才有资格攀龙附凤,长得好又身材好再加上本钱好的话,高官的女儿都是倒贴赔钱货!

吴钧心理强烈地不平衡一阵后,捂着鼻子眼睁睁看着林曦拿手指轻轻拨开那两片粉红花瓣,缓缓地将自己的身体填入女人体内。女人似乎极享受,手指掐在他肩上像是要陷下去,身体轻轻扭动着,像是承受不了林曦的体重——这妖精!林曦身高虽然有185,可体重撑死了也就150!女人竟然还是一副娇娇娆娆的样子边扭边退,引得林曦跟着她往桌前凑了再凑,整个人都快要随着她一起爬到桌上!

这样的画面让吴钧的鼻子大受刺激,小心肝再也承受不来,只能弄了杯冷水去窗边清洗。一边拿冷水拍脑后一边念叨:“***,我要是能变成林曦,哪怕只一天也好啊!非得干死那女人不可!”

这句话,让吴钧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椎心痛悔中度过:早他娘的知道那时窗户外面正好有流星,怎么说我tm也该许愿要变成林曦一辈子,不然就说娶到盖茨的女儿当老婆也好啊!

番外 星愿——嬗变(二)

发觉身体似乎有点儿不大对劲时,吴钧,哦不,“林曦”已经伏到女人的身子上去了。正充血的部位所感受到的紧窒濡热是吴钧平素在女友萧枚身上体会不到的。身下的女人的热力也是他从来未曾体验过的,在显示器里看到的轻而缓的扭动竟然是蓄着力的,吴钧一时不防,竟然被她给挣脱了去。

要将人没顶的热力一散,吴钧清醒了些,下意识地一抓,掐住那小腰又将她扯回来,狠狠往那身体里一撞。女人“嗯——”的一声长长的呻吟,几乎要将吴钧的骨头都给酥化掉。

吴钧愣了愣,脑袋开始缺氧:这,这算怎么回事来?

他在这里,上着个女人,那林曦上哪去了?

这一恍神的工夫没动,女人已经有些难耐地勾下他的脖子“阿曦~~”

阿曦!

她喊他阿曦!

他真变成了林曦!

吴钧有些兴奋地朝自己身上看了下,半褪的白得有些欠打的衬衫、半透明了似的润洁的手指尖……还有,还有……吴钧想仔细瞅瞅那下身——毕竟攸关男人的“性”福啊!

可是面前的女人已经有丝神色怪异地挺身将它全部吞没了。

吴钧咽了咽口水,还没想好要怎样继续,女人已经停止了原本轻轻抖颤的频率,半撑起身半迷茫半疑惑地盯住他。

吴钧这才看清楚她的脸。小小的,巴掌大的一块瓜子脸上,皮肤薄得要透明,一双眼幽亮水灵得比水晶还水晶,鼻梁细巧挺直,嘴巴小小,像是噙着红宝石,亦庄亦媚,宜笑宜嗔。

吴钧看得口水都要淌下来。

女人妩媚地白了他一眼,“不想了就下去。”

还没看清楚她的脸时吴钧就已经发下宏愿非把她给x到死为止,现在面孔身材all perfect,哪里还有放人的道理?

吴钧捉住那两只细弱纤纤的手,直接将她再压回大办公桌面。

女人挣了几下,没挣开,已经被吴钧强悍的撞击给顶触得半昏,声音细碎地猫叫了几声“阿曦”,就厥了过去。

这是她自己要的。吴钧自我安慰地想着,趁着女人昏迷时咬了咬那小嘴。软软的qq的,几分滑嫩,几分细致,引人着迷。吴钧狠狠地吮了好几下,几乎要舍不得放开。就在他想要捏开女人的牙关,好让自己进一步去咂尝一下那小舌时,门边响起了急促到暴戾的敲擂声。

“开门,开门!听到没?开门!”

吴钧听到了熟悉的中气不足的喊门声。伴随着喊叫声的,还有像是退了几步后突然冲上来一脚踹到门上的声音。

林曦来了。

一时间吴钧觉得自己就是被逮了现行的贼。还是yín贼。

一个是局长,一个是临时工,身份天差地别。

小小临时工竟然敢玩了堂堂局长的女人。

这下子可不是吃免钱饭住免钱店的小磨小难了,真惹急眼了只怕生死都成问题。吴钧赶紧退出身体来,从地上搂了衣服,提起裤子跑到落地窗边,直接从二楼跳下去。

要说平时,这么一跳本来也没什么,林曦的身材高挑,协调性也好,可吴钧一向矮成了习惯,乍然捡了这么具壳子,做什么都不适应。一跳下去,手和脚一齐着地。在地上滚了一圈,沾得满身露水泥泞。下意识地拿手揩了把脸,看见那手指异乎往常的又长又细,才记起这身体的主人是林曦。他吴钧已经时来运转,被市长女儿收买来盯着自己未婚夫的小临时工已经摇身一变成了市长女儿的准老公。只是习惯性心虚才让堂堂局长从“自己的”办公室里被已经跟自己换了身分换了身体的小临时工吓得跳楼。

“***,老子怕他个鸟!”一边喃喃地骂了句,一边从地上捡起刚才抱着跳下来的衣服匆匆穿上。就快要整装完毕时,吴钧看到一个不甚高壮的瘦小身影朝自己跑过来。从远到近,简直跟自己照了回会跑的镜子一样。

可吴钧没想到自己原来的身体竟然可以那样跑,跟发炮弹似的,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吴钧”已经蹿到自己面前,重重一肘拐上xiōng腹,吴钧被那一下的力道撞得眼前一黑,喉口一甜,奇特的腥甜味道马上涌溢满口。

还没等缓过神来,又被“自己”揪住了自己的领口,“怎么回事?说!”

吴钧喘了口气,嘴里满含的液体顺着嘴角淌下来。

“吴钧”看见“林曦”吐血,怔了怔,手上的力道略轻了些,一双眼睛还是冷厉得像是淬了毒的冰,寒得悚人。

毕竟还是自己的身体。他怕他死。

吴钧昏昏沉沉地意识到这一点,头往后仰了些,本想趁其不备地迎头一撞,却没想到林曦已然洞察了他的打算,略一侧头,让他撞了个空,原本揪着他领口的手改卡上他脖子,“最好别跟我耍花样,要让你难受又不至于死,我的法子多得是。你想一一尝过,我们就慢慢来。”

吴钧从来没想到自己的身体竟然能有那么一把蛮力,被掐得眼前一阵亮一阵黑,正在难受时,一道白得发蓝的冷光罩过来,

“谁?谁在那边?”声音像是保卫科的老邢。

脖子上的力道马上撤去。

吴钧弯着腰几乎要把肺给咳出来。

老邢刚才那么一照时,隐约看到是一个矮个子掐着一个高个子,事关人命,自然不敢马虎,走得近了,才发现高个子的身形有点儿眼熟——林局长!

“怎么回事,咹?怎么回事?”老邢赶紧拿警棍指着“吴钧”。

“吴钧”轻描淡写地瞟了“林曦”一眼,“局长被骨头卡住了,我刚在帮他顺气。”

靠!你家有这么顺气的吗?

“林曦”弯着腰又咳一会儿,才直起身,“老邢,把他丫的给我扣起来!我差点儿被打死了!”

一向不拿正眼看人的局长竟然知道自己姓邢!老邢感动得眼泪横着流。二话不说就要直接把“吴钧”个孙子给扭了。可没想到小样的“吴钧”竟然颇有两手,夺警棍、反扣、擒拿,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反而把他给拷到地上,还从他身上扯了块衣裳把他嘴给堵了。

“林曦”一看不对,拔腿就跑。

老邢“嗯嗯唔唔”地叫了两声,就被“吴钧”一记手刀给劈上脖后根,一声不响地闷了过去。

“林曦”本想直接往保卫科跑,可是“吴钧”跑得远比他快,还离着十几米,就被追上了直接扑倒在地上,揙起手往上一拉——

“林曦”吃不住剧痛,“啊”的一声大叫出来。马上引出保安无数,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外面好像有人!”

“你想死!”“吴钧”狠狠地咒了句,不得不松了手,重重踹了他一脚,起身迅速无比地遁了。

“林曦”趴在地上,右臂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半晌拗不回来,到几个衣裳不整的保安将自己团团围住时,仍然趴在地上起不来。

“哎呀!是局长!”

“头儿啊!”

“谁干的?谁干的?”

“啰嗦什么?把人扶起来是正经!”

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把“林曦”给弄起保卫科,都巴着讨好,竟然没有一个人想起来要去追“吴钧”的。

这帮熊***傻x!

“林曦”几次被碰着像是脱了臼的右手,疼得直抽气,最后终于忍无可忍地摔了保卫科年纪最轻的小秦捧过来的装了开水的一次性水杯,“打我的人叫吴钧,追他去啊!”

一群人马上像炸开了的蜂窝,几秒内跑得一个不剩。

番外 星愿——嬗变(三)

“……喵喵的他婶子的舅娘的四大叔的三姥爷的x!也不给老子留个人!”吴钧一边儿想,一边儿起身去关保卫科的门。

被他当成yīn魂不散无所不在的林曦这一回倒是没出现也没来敲门,吴钧白心惊胆战了半天,又惦记了会儿局长办公室里办公桌上那个长发美人儿一会儿,十几个小时的长期不眠终于使得困意慢慢袭上来。吴钧直接倒在保卫科备着值班用的小席梦思床上就睡过去。

迷迷糊糊地正半睡半醒,忽然听到有小声呵斥的声音,睁开眼才发现保卫科的人已经个个挂彩地回来了,被他们围在中间的那个人,个子不高,眼神冰冷,嘴角挂霜,可不就是原来的“吴钧”么!

你小子也有今天!

吴钧一跃而起,劈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落在“吴钧”脸上。力道重得自己的手都隐隐泛疼。

“吴钧”嘴角冒血,吐出两颗带血的槽牙来。却只是盯着“林曦”冷笑。

叫你丫还拽!

吴钧倒想再抽他两下的,可是看着“自己”吐出两颗牙来,自己都觉得疼得慌瘆得慌。

怎么说也是陪了自己二十多年的牙啊!

吴钧弯身捡起那两颗牙来,看了一眼,红乎乎的,还带着血,看着只觉得一阵阵抽心。就向保安小秦要了纸巾,包了一层,血丝渗出来,感觉仍是恶心,就又包了一层,然后把那纸包递到“吴钧”嘴前,“给我咽下去!”

周围的保安全都看得喉咙发紧。早知道年轻局长冷脸冷心肯定有狠毒的一面,可没想到整起人来这么变态。更没想到平时看起来笑嘻嘻和他们一样猥琐的小吴平时看起来畏首畏尾,打起架来还蛮汉子,一个人放倒他们十几个,虽然人还是被他们揪回来了,可是眼睁睁看着好汉落难,心里也怪难受的。

保安大白拿拳头堵着嘴咳了一声。

吴钧马上拿眼刀剜他。

大白只好仰头望天花板。

吴钧再拿纸包往“吴钧”嘴里塞。

“吴钧”手硬嘴巴更硬,撬都撬不开。

吴钧正想动了邪念毒打他一顿时,腰间忽然一麻,一阵震动之后一串小孩子的笑声响遍整个保安室。

电话!

这么晚了谁会打电话?!

吴钧掏出手机,才发觉不对,滑盖超薄型的索尼手机,哎哟!他现在是林曦!

可是,是谁打的呢?

来电显示上五彩变幻的桃心形状迥异林曦平常冰冷凝淡的风格,下面就一个字:昕。

应该是个女人,吴钧犹豫了下,拿眼去看林曦——那个拳头硬骨头更硬的小子也正死盯着手机,眼睛红得要泛出血来。

吴钧想起一开始在外面林曦先拉脱臼了自己的右手后又踹在自己屁股上的一脚,恨得牙齿痒痒,一脚踢在那小子膝盖上,摁了通话键。

“林曦,你胆子大了,嗯?丢下我一个人跑哪去了?”声音娇媚,一声“嗯”几乎要勾得人心魂飘摇。

就是刚才那女人的声音。

吴钧听得喜不自禁,连忙道,“我马上回来,马上回来!”

“谁叫你回来了?我要回去了!”

吴钧赶紧道歉,“刚才出了点儿事,我就回来!你可千万等着——”

被反拷在地上的林曦眼睛都要冒出火来,大声喊道,“你敢碰她一下,我杀了你!你敢——”嘴巴马上被几个保安同时捂住,却还是怒得嗯唔个不停,青蛙一样一个劲儿地负重蹿高。

“你在干嘛?怎么旁边儿这么吵?”

“没没没,就一只狗汪汪叫,你可别走啊,我就回来!”

女人轻轻一笑,仍是媚得醉人,“给你三十秒,回不来我就真走了!”

不等吴钧回应,就挂断了电话。

吴钧丝毫都不敢耽搁,脚步匆匆地急着想赶回办公室。跑了两步,又转回来指着地上被几个人按压着的林曦,“他刚才说要杀我,这是赤 裸裸的威胁,你们可都听着了!”

保卫科的几个人听他打电话的样子,已经大概猜到了局长要干嘛去,互相一对眼神,都笑得暧昧,只是一向被林曦无视习惯了,也不敢露出什么异样来,纷纷点头应承。

吴钧转头一溜烟跑上二楼。目标自然是直奔局长办公室。

现在这具壳子的步子大,吴钧跑得轻飘飘,几次差点儿蹿倒,好容易才挺住了停在了局长办公室前,从衣兜里摸了半天,却拎出一串钥匙来:车钥匙、门钥匙、保险箱钥匙……

哪一把才是办公室钥匙?

忙脚乱地试了一把又一把,门已经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那个叫昕的女人看见吴钧这一身泥泞沾水带草叶的样子,惊讶地挑了一下好看的眉,退后两步,“阿曦,你丢下我,就是为了滚这一身狼狈来恶心我?”

“我,我……”吴钧低头看看,身上有点湿有点儿灰,是有点儿乱,可是衣衫平整,林曦平时又有用古龙水的习惯,整个人现在也就凌乱一点点,甚至还是香喷喷的,怎么到了面前的美人嘴里就变成恶心了呢?

吴钧虽然心里不服,手上却还是下意识地去拍了拍比较明显的灰渍处。

女人捏着鼻子一闪三尺远,像是撞到了什么脏得不得了的东西。“别弄了别弄了,脏死了,等我走了你再拍。”

***!老子吃都没吃着就为你个小娘皮挨顿打!这个身体吐一口血,那个身体掉两颗牙!现在玩都还没玩上你丫的就敢嫌弃咱也不跟你计较了,你tm居然还敢说要跑!

吴钧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连身上的小兄弟都站起来为他抱不平起来!

吴钧关了门,和那女人在办公室里跑了好几个来回,这新壳子虽然让他颇不习惯,但体力却好得惊人,如果不是吴钧几次三番的把不住平衡,这会儿早该把那女人压在身下都给干出钱塘潮来了!

正在一边yy着追上后兽性大发地扑住那女人狠狠地这样这样后再那样那样一边追着女人上蹿下跳时,门口忽然又响起中规中矩的敲门声。

“叩叩叩!叩叩叩!”

吴钧本待不理那敲门声,没想到正好跑到门边的女人居然朝他丢一个眼风,妩媚一笑,直接将门打开了。

门口站的居然是警察。

吴钧石化。

领头的一个警察拿出警员证晃了晃,“您好,我们接到报案,说这里有人被非法禁锢。”

“非法禁锢?”女人讶然而笑,“谁禁锢谁?我在我弟弟的办公室里非法禁锢他?”

吴钧头上冒出汗来,先是被“非法禁锢”吓的,后是被女人的一句“我弟弟的办公室”给雷的——她弟弟?她弟弟!林曦竟然是她弟弟?!竟然是两姐弟在这办公室里玩这么……早流行过了几千年的双人游戏?

“请出示身分证件。”

女人虽然讶异,仍然很合作,拿起丢在墙边椅子上的小坤包,掏出身份证,交给警察。

吴钧正好也从身上摸出林曦的皮夹来,一打开,卡袋里一叠全是卡。吴钧咽了咽口水,抽出身份证交给警察时,眼睛飞快地朝女人的身份证上瞟了一眼——即便只是大头照,那上面的女人看起来也依然很勾人,名字也很清晰:林昕。

番外 星愿——嬗变(四)

禽兽!吴钧在心里骂了一声,别过脸时眼光不小心和林昕对上,被那双勾魂眼电得一个激灵,心跳加速了一下下,低下头忍不住又无声地在心里骂了一句:禽兽!

楼下的小秦、大白、二胖、陈三全t***一群禽兽!

那小子都已经被捆成棕子形了,如果不是他们听了那小子的话打了110,自己不早干上那小子的姐姐了嘛!别人说“干你姐”那是玩笑,可吴钧弓都在弦上了,就差那么临门一射……屈原都没他冤。

领头的警察仔细检查了一下林曦和林昕的身份证,查不出什么问题来,再怎么说林曦也是个局长,不好为难太过,只能一脸尴尬地笑,“我们……那个,收到,那个,报——案……”肚子里已经把报假案的十八辈祖宗给排了个底朝天。

吴钧笑得一脸和气,“没关系,没关系,警民合作,共创和谐嘛!”

那警察被吴钧笑得怔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双手握住吴钧一只手,“理解万岁,理解万岁!这么晚了还要打扰您加班办公,实在是不好意思!”

吴钧拔了一下手,陷在那警察熊瞎子似的双掌里拔不出来,只能勉强维持礼貌地跟着一起往外走,“其实这么晚了,我也刚准备下班了。”

“您真辛苦了!”

“哪里,哪里!”

林昕看他们一路热络地朝楼下走,奇怪得紧了紧秀眉,从包里掏出手机,直接拨了家里司机的电话,叫人来接她回家。一边也关了办公室的门,跟着往楼下走。

走到楼梯拐角处时,握着吴钧的手的警察忽然话风一转,“林局长,您这身上是——”

吴钧顺着他的眼光往身上一瞟,还有几处灰迹,赶紧抽手拍了拍,“今天遇到一个凶徒,打了一架,他想掐死我——”话音没落,林昕已经几步赶过来,“小三!谁要掐你了?”一面说,一面伸手解他领扣来看。

青红的淤痕,确实是下了狠手的。

警察们都略微惊讶地睁圆了眼睛——这样的综治案件,说轻了是斗殴,说重了真可以往谋杀上面凑。

“哎呀!这是怎么来的?”林昕心疼得不得了,一双猫儿眼里都盈上了水光,与其说像是姐姐,不如说像情人,“谁掐的啊?”

“林——”差点儿说漏嘴,吴钧赶紧改口,“叫吴钧,那小子还蛮能打,十几个人才捉住他,现在关在保安室里,本来打算明早送到公安局的。警察同志们既然今天已经来了,还是现在就把他带走吧!”林局啊林局,不是哥哥狠,实在是你小子下手也忒毒了,留你在外面,我小人家的性命堪忧哇!

林昕因为担心又心疼,双手紧紧捉着吴钧的手。

吴钧心下暗爽,只觉得那小手如同绵羽,握在手里柔软若无骨,撩在心里更是让人心痒难耐。忍不住一手仍任林昕握着,一手环上她肩膀,轻轻拍抚她背,“我这不是没事了嘛,姐你别担心,那人已经捉住了!”

林昕的个子虽然在一般女性里算是中上了,可和林曦的身高还是隔着的,吴钧这么一抱,低头所见就是那小敞领下圆圆满满裹在xiōng衣里半露的雪白酥xiōng,和两个半圆间一条挤成极细一条线的深深深深的细沟。

吴钧看得眼都要眯起来,拍抚着林昕背部的手不由得也停下来,就那么贴着林昕的背一路往下滑——那小腰的线条叫一个险嶷流畅,那丰臀……

林昕察觉到不对,不动声色地重重掐了吴钧被她攥住的那只手一把。

吴钧疼得无声一抽气,赶紧正回心神:就快要到保卫科了,他可千万不能在这里败露出来。怎么说也得把林曦给整进局子里了才能跟他姐姐好好胡仑一个春宵。林昕看起来妖孽归妖孽,对她这个弟弟可是疼得很,到时撒撒娇还怕玩不到?还有谢市长家的千金,那个喜欢拿钱往人脸上扔的娇蛮小姐——依林曦平时对她的冷淡程度和她对林曦的花痴程度,估计还是处……凭着现在林曦的这具壳子,要人材有人材,要身材有身材,要钱财有钱财,势力也是市里独一份儿,足以欺男霸女为害一方,还怕到时mm们不踏平他园林局的花草树木加栏杆?熬啊熬啊熬,小媳妇终于可以熬成大灰狼外婆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吴钧正在爪哇国里嚣张狂笑,耳边熟悉的声音却又把他给拉回现实。

“姐,你没事吧?”“吴钧”的声音里带着压抑和心疼,眼神绝望而哀凄。

林昕奇怪地看了“吴钧”一眼,又四处瞟了一圈,整个保卫科值班室就她一个女性生物。“你叫谁姐?”

吴钧一听他叫姐,就已经慌了神,指住“吴钧”跟身后的警察说,“喏,喏,就是他!”

林昕自幼就跟林曦感情极好,冥冥中自有一种默契在,今晚那感觉却像是没有了,本来也在疑惑,现在看吴钧的样子,越发奇怪了:她的弟弟当然她自己清楚,一向都不肯多说一个字,不愿多露一颗牙的,今天却啰嗦得奇怪,待人接物也和气谦卑得像是换了另一个人——明明一向都厌恶外人碰触的人,居然由着警察跟他握了半天的手。于是低了眼去看地上的“吴钧”,“你叫我什么?”

“姐,我跟你换名字,我喜欢笔画多一些的字!”“吴钧”说到“换名字”时,林昕已经不自觉地蹲下身体,到他说完“我喜欢笔画多一些的字”时,林昕的手已经落到“吴钧”之前被“林曦”狠抽一嘴巴的脸颊上了。“这是怎么回事?”

“吴钧”眼睛发红,望着林昕的眼光既疼痛又炙烈。

林昕自然熟知林曦一向不肯多话更不愿在别人面前吐露隐私的性子,也不再问,只是站起来伸手去拉“吴钧”,却发现他的手和脚被拷得乱七八糟,根本起不来,指住了“吴钧”盯住保卫科的人,“谁拷的?解开!”

吴钧看到这里,只觉得一枕黄梁付流水,徒叹奈何哀已成。眼望四周警察和保安们从他和林家姐弟身上扫来扫去的各色视线,只觉得像是千刀万剐一样,以后的日子,真不晓得要怎么过了——那对变态姐弟居然连名字都有暗号!怎么糊弄得过去呢?

四周的空气都像是被抽空了,好半天让人窒息得气都吸不进去也呼不出来。

最后打断林昕抱着“吴钧”低声啜泣的还是一开始紧捉着“林曦”的手不放的警察小头目,“这样空耗着也不是办法,时间也不早了,先一起回去做个笔录吧!”一面使眼色让保卫科的人开了“吴钧”身上的镣铐——“吴钧”太能打,所以一开始完全是几条铐子胡乱把他捆着的,完全没法靠自己起身。最后站起来时因为一直血流不畅,身体晃了一晃,林昕马上半扶半抱住他,“吴钧”只被她略略一搂,便马上皱眉推开她手,“这身体你不要碰!”

吴钧在旁边暗暗恨得磨牙:何止是碰,早晚老子非得让你小子当上便宜小舅子!

番外 蓦然回首又见她

栾玉漱从来没想到自己会在一个女孩面前这么不受待见。在那个比他小一岁还是两岁的骄纵到霸道的女孩眼里,他比不上她手里的一颗果冻,一块蛋糕,一个卤蛋,一粒花生米。

他看着她把那些东西都塞给另一个比她还要小一点的女孩手里,小孩穿的衣服是粉蓝色的一套,玉雪可爱,只是上衣和裤子口袋都鼓鼓的,生生隆出四个包来。还要再接下女孩给她的东西,实在是装不下,只能用手拿着蛋糕和卤蛋,抱着果冻——却拿不下花生米了。女孩一手拿着两枝冰糖葫芦,眼睛却又瞟着棉花糖,几粒花生米都快被她躏碎了,却又不想扔,握在手里几乎捏出油来,最终却是重重地在跟着她的那女孩头上砸了几下,“栾玉清,你怎么那么笨?”

栾玉漱呆了呆,再去看那个小女孩子——栾、玉、清?!“她”竟然是栾玉清?!

奶奶家现在就两个孙子:一个是他,长年跟着母亲住在省会城市;另一个,好像就叫栾玉清。他已经大了,不能再跟女孩混在一起,所以始终都和栾玉漪保持距离,却没想到和自己一样同为男生的栾玉清居然可耻到去做一个假小子的窝囊跟班,还要挨她打。

他们是男生,是奶奶家的宝贝金孙,是——

眼看着栾玉漪的手又要落到栾玉清头上,栾玉漱捉住她的手,很轻易就扭住她手腕,让她动不了手。却没想到女孩眼珠一转,一把花生米就势直朝他脸上扔过来。

油炸过的椒盐花生米如果碰到眼睛还得了?栾玉漱直觉地闭眼。

没想到随着几点细碎的力道而来的,还有重重粘腻的沉重——睁开眼,那个无法无天的女孩子竟然拿糖葫芦当成狼牙棒,朝他脸上抽打了好几下,山楂的还好,苹果的落到脸上又重又粘,好像每落一次都要扯去一层皮似的。

太过分!

栾玉漱想要捉住她另一只手,却被她毫不客气地一脚踩在自己过年新买的皮鞋上,踮起来就要抓脸。

妈妈一直都有教尊老爱幼,一直都有说男孩不能欺负女孩,可是栾玉漪——就算她再小个两倍,他也爱不起来!

两个人一齐摔到地上时,栾玉漱清清楚楚地听到她喊:“栾玉清,你傻的啊?没看到我被打了吗?”

谁被谁打,真是不知道!

他甚至还被她压着!

可栾玉清——他甚至还没看清楚他的表情,脸上就蒙过来一片柔软,滑泠泠的像抹布一样在脸上揩了好几下,嘴角甚至还溜进一丝甜软——

“栾玉清!你想死了!我的蛋糕!你属猪——哎呀!”栾玉漪只顾着和栾玉清打嘴官司,不想却被栾玉漱翻过身来,压到地上。

他还没还手呢!一个似软似硬的球状物就在头上不轻不重地撞了下——

栾玉漱下意识地摸了摸头。

又一个带点儿硬壳的东西撞过来——

地上落着一个破成三瓣的卤蛋,一个完完整整没剥开过的果冻。

地上,栾玉漪也看见了,原本亮晶晶的眼睛里瞬间像是燃了一把火,xiōng腔剧烈起伏几下,大声喊了句,“栾玉清,你想气死我——”

“咚!”

接下来的话,栾玉漱就再也听不见了。天地一片昏黑。

若干年后,栾玉漱在一次电视讲坛上看到两个很简单的字“奴性”。

很简单的两个字,几乎是一眼看过去就马上明白了它的含义。当然,最大的启蒙者可能还是那个带着一个小奴才的霸道女了。

栾玉漱怎么都原谅不了那个几乎让自己当了半礼拜独角兽的鹅卵石。

可是三年后的重遇,他也仍是没占着什么便宜——六岁的栾玉漪是带着一个栾玉清;九岁的栾漪却是带着栾玉清和一群小屁孩。其实那些都不关栾玉漱什么事——如果不是栾漪一直惦记着她的果冻、蛋糕、卤蛋和花生米的话。

暑假的四十天,栾玉漱几乎做梦都是栾漪在指着他喊“强盗!”然后一群“官兵”拿着几种“武器”追着他跑。

太冤枉!

偏偏左邻右舍的小孩全都只听她的。

也不是没试过去拉拢,可他没想到那些或腼腆或害羞地收下他的太妃糖或巧克力的小屁孩们过不了几天又都总会围回栾漪身边,然后栾漪一声号令,照样追着他跑得气都要断掉。

这样过了十来天,到栾玉漱都快要习惯了的时候,才有一个缺了门牙的女孩开始始终如一地跟着他了,感动得栾玉漱几乎要落下不可轻弹的男儿泪来。

可栾玉漱没想到栾玉清会当着他的面引诱那个叫小白的女孩归队:“你现在回来,过不了两天他给你的糖要比现在还多些!”

更没想到小白会龇着缺了大门的牙齿笑,“玉清哥哥,等我知道了他放糖的地方,就把糖都拿回来!”

完全视他如无物。

改名叫栾漪的应该算是他妹妹的女孩子手臂搁在栾玉清肩上,痞痞地垂着眼睫笑。

“叫声姐姐来听听。”

栾玉清马上转头去叫了一声。

栾漪睨了他一眼,“不是让你叫!是不是想我亲你?”

栾玉清连耳朵都红了。

小孩子都起哄起来,“亲他!亲他!亲他!”

栾玉漱没想到这样也能算惩罚——妈妈每次都是高兴了开心了看他考高分了才会亲他,可是栾漪和栾玉清——

栾漪往栾玉清脸边凑了凑,栾玉清连脖子都红了,却都还不敢闪开。

她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栾玉漱不知道这句想在心里的话居然会就这么冒了出来。栾玉清和栾漪都愣住了。

栾玉漱想想栾玉清刚才又想躲又不敢的样子,自觉是救了他一命,电视里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栾玉清如果信守江湖道义就该率领所有的小屁孩马上跪地效忠,从此誓死追随他!可没想到栾玉清是“誓死追”没有错了,却变“随”为打,当栾玉漱被他们追上,下手最重的人居然就是栾玉清!

所有人里,明明最没有立场动手的人就是栾玉清!

可栾玉清居然脸红得像是被自己亲过了一样,恨不得打死了他算!

如果……如果,没有那一天……

13岁的栾漪,已经初初有了女孩的雏形,渐渐开始抱本书装文雅了。栾玉漱总觉得自己可以直接透过栾漪伪淑女的外表直看透她野蛮的本质,可没想到栾漪居然还真在他面前表演了几回未语先笑,坐不动膝,行不动肩,每每有让栾玉漱抽搐昏死的冲动。

栾玉清却一直不动声色地看,淑女该怎么样,他记得比栾漪还熟,每每替她矫正。栾漪有时是挺xiōng收腹一丝不苟,有时索性笑倒在栾玉清怀里,双手伸到头上勾住栾玉清的脖子:“再敢挑我错处,信不信我马上亲你?”

栾玉清那时已经12岁,面孔身量都长得开了,两个人往一起一站,几乎比栾漪还要高半个头。听到她的话,却还是毫无悬念地脸红。

栾玉漱直接笑出来,“亲就亲呗!没看到人栾玉清等着吗?”

栾漪回头瞟了栾玉清一眼。

栾玉清直接走过来拍栾玉漱的肩,“出来!”

出就出!他还怕了他?

等到两个人一架打完,栾漪早就午睡了。

栾玉清看都懒得看栾玉漱,径自去洗了澡,也回自己房间了。

栾玉漱被栾玉清打破嘴角,去向奶奶要云南白药,经过栾漪房间,却发现原本阖着的门似乎被风吹开了条小缝。

拿药回来,门缝依然裂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思,偷偷探看了一眼——

就是那一眼。

栾玉清居然就伏在栾漪床前,双手撑在栾漪枕侧,闭着眼,脸都红得要滴出血来,想要俯脸去亲栾漪的样子。

他根本就不是怕!

根本就不是……

栾玉漱从来没有那样去打量过一个女孩子,从来没试过拿看正常女孩的眼光去看过栾漪——因为小时候太过不堪的记忆,他甚至都不曾好好去看过任何一个同龄女生。

可那天,自栾玉清臂间微露的栾漪的脸,居然也是动人的,居然也是有着少女柔美的轮廓的,娇嫣的粉色唇角微翘,似正做着好梦。

栾玉漱生平第一次感觉心跳急促,口干舌燥:他怕,怕栾玉清的唇会落下的目标竟然是她的唇!从来都没有那么怕过……有那么一闪念,他几乎是想要叫醒她的!

当房间里传出“噗哧”一声笑时,栾玉漱总算是松一口气:谢天谢地她自己醒了!

可是再探眼看时,却是栾漪双手环着栾玉清的脖子,似笑非笑地看他,“栾玉清,想报仇,嗯?”

她报复的方式真是“聪明”极了:反压栾玉清到床上,亲遍他的脸。

气得栾玉漱真恨不得直接踹门进去,好好晃醒她:谁亲谁不是你吃亏啊?

可他没有,只是紧攥着手里的药瓶。忍,忍,忍无可忍,重头再忍。

栾玉清之前和他打架的狠劲荡然无存,无助又无依。栾漪的笑声盈满一室——那是栾玉漱一生一世的噩梦:怎么努力,都无法靠近;怎样顺从,都被怀疑;栾玉清却是无论怎样都能轻易靠近。

“玉漱,玉漱!醒醒!你怎么了?玉漱?”

他能怎么?他还能怎么?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清晰,却有一滴水痕落正睫上,让他的视线再度模糊。“别哭了……”

“玉漱,”一滴泪……

“玉漱,”再一滴泪……

滴滴答答,泪如雨下。让他忽然有些不耐起来,“叫你别——”

“栾玉漱,躲在女人怀里哭么?”清脆的声音一如少年时,微微挑衅的意味令人不由自主地回首遥望。声音清晰,人却像是离了支撑就站不稳,时隔这么久,栾漪居然还是习惯地伏在栾玉清肩上,半是不耐半是不屑地看他。

“栾漪……”他想伸手,想要拉住栾漪,将她从栾玉清环在她腰间的手臂里拉开。可是力气却是半点儿也提不起来,“栾漪……”

为她而编的园林局长与市长千金的殉情故事,让他的妻子栾娈长大后怨恨他好多年。可栾漪的骨灰,还是被他斥下巨资烧制成钻石,陪伴了他一辈子——他对她的这份心,她怎么就是不明白?

“我们来接你了,栾玉漱,你走不走?”

走,他当然走——为什么不走呢?

当然晚一步,栾玉清得到她的心,死生相随……

如今晚十年,栾玉清居然又多陪了她这么久……

他又哪里还敢迟,哪里能不走?

“栾漪,等等我……”终于自躯窍里挣脱,终于得以健步而飘,他要追回所有的年华,追回那抹从不曾独为他而绽开的笑。“栾漪……”

番番外完

番外 开在掌心里的花(一)

“年纪一把了还要闹离什么婚啊?”

向来散漫柔软的声音质询中还带着些微不满。

“原来36周岁的人就已经该算是年纪一把的老不修了,”栾永祺从报纸后面抬起向来温润含笑的眼,好整以暇地迎上那张不怎么愉悦的面孔,“那么敢问芳龄24周岁的栾三小姐对于离婚年龄限制有何高见?”

难怪别人说年纪大的人一旦恋爱就像是老房子着了火,连向来宠着她让着她的栾永祺都可以为了之前丝毫没露出任何端倪的狐狸精来这样对她——

栾漪咬了咬唇,“频繁离婚对做生意的人不好。”

“十年一次会频繁吗?”

“会!”一辈子只结一次婚都太多了。

斩钉截铁的回答让向来淡定的人若有所思地转开了眼光,重新看回报纸,“那就只离一次好了。”

“不行!”反对得太快,像是别有居心,再补上一句解释,“别人会说婚姻不稳定的人信用有限,交易起来也不会令人放心。”

像是看到了有趣的新闻,漂亮的唇角微微勾起来。

栾漪千年难得一回的逆耳良言,竟然被人堂而皇之地无视了。

老房子,外表完好,内里脆弱的老房子……真要被人一把火将理智都燎得干干净净了……

“栾永祺!”栾漪咬牙,从栾永祺手里抢走报纸。“好好的离什么婚?”

太粗鲁了。漂亮的手指习惯性警告地扯扯她披散的发。

“我要为以后考虑。”

“为什么考虑都不行,”栾漪就势坐到栾永祺腿上,伏在他肩头念经,“不行不行不行……”

侧着头,很容易自扣得严谨的衣领间看到他微露的颈部皮肤,栾漪得要很努力才能抑制住扑上去咬他的冲动——外遇啊外遇!结婚她还可以当他是被迫,可他居然敢外遇!“说,是哪只狐狸精?!”

“栾漪——”栾永祺好气又好笑地去掰她手,“别乱猜,什么狐狸不狐狸。”被箍得太紧,挣不开,索性扬手赏了个栗子。

栾漪回手捂头,悲哀地看栾永祺。

她从那么小就开始喜欢他,他却总是连碰也不许她碰他,永远站在离她最近的天涯——现在,竟然连心都要远了。

“你对婶婶就没有一点儿感情吗?你们——”怎么说也一起睡了那么多年,就算没感情也该睡出亲情了吧?还睡出个孩子——永远视她如仇如蛇蝎的孩子……这话,她问不出。

栾漪的眼泪掉下来。

栾永祺习惯地伸手接住。

小时候就是这样,她总喜欢借装哭来胡闹,他要逗她的话,简单到只需要用手接在她脸前面,“来,掉金豆吧。”次次都有效。被他看得又气又急时,栾漪的泪珠就会不要钱一样纷纷簌簌地滚下——落下时微微向边缘溅开,像花蕊大而花瓣微小的花——绽在他的掌心,被他小心翼翼地掬着。

他的感情有限,一辈子的份量,只够给一个人——即便她不知情也不领情。

但他却又害她哭了。

栾漪的泪水,到底是什么味道呢?

那么爱哭的一个人,那样多的泪水,他却从来没有尝过:

少年时觉得诱惑而羞耻;成年时没有机会;现在——一个连生命都不知道将会终结于何时的人,对她自然更没有了负起责任的勇气。

“我和她没有感情,所以才会想要为家里的将来打算——不是因为外边有人。”不想解释的,可是看到令掌心微灼的无色花朵因为不停坠下的同伴加盟而越洇越开,心口都紧得隐隐发疼。

栾漪却只是摇头,

“你这样子,只会让我不敢结婚。两个结婚十年,孩子都九岁了的人,一直脸都不红架都不吵,竟然也会突然就要离婚——你要让我怎么相信婚姻?你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人可以依靠,还有什么能够让人相信?”

原来,她也并不像是表面那样漫不经心——对于自己的未来,她也会怕……

可那么危机重重忧心忡忡的一段话,听进栾永祺耳中却只有一个讯息——

“你要结婚?”

栾漪低低地“嗯”了一声,抬起犹自湿润的睫望住栾永祺。

从她眼中,他看出她的企图,微皱了下眉。刚想要转开脸,就被她拨住,急迫得近乎野蛮地吻下来——久违的温软令人迷恋,一怔之下再也舍不得离开。

她一定是生气了。青涩急躁得像个孩子,连亲带咬的动作很快就让他唇齿间弥满了甜腥。

他一直都不愿意让她亲吻。

少年时怕,是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做出让她怀恨的事;长大了也怕,怕渐渐长大的她终有一天会发现“原来也不过如此”——与其这样,他宁愿一直被她惦记着,自己一个人保有全部的亲密记忆。

现在却终于发现,一切再也来不及……

“栾永祺!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曾经在推开被他以为是自己初恋的女孩想要凑过来的唇时,漠然看着女孩既羞且怒却又因为不愿分手而不敢赌气离开,在他面前撕心裂肺地哭泣——那时的他,还不知道将来有一天,他会在听到另一个人说同一句话时让他心痛远甚于她……

外人眼里几乎算无遗策的人,在经营自己的感情时却是永远的败家。

亏得——不能再亏了……

一直小心翼翼捧在掌心里的花朵,却被她冲撞得消失在指缝间,只余一掬似曾相识的虚空……

番外 开在掌心里的花(二)

“结婚?结什么婚?”明显装佯却还无辜睁大的眼晴实在太令人生气,让他忍不住重重一个栗子赏过去,看她又疼又气地直跳脚。“栾永祺!”

他对她晃晃手里的印刷纸张。

带着暗示的威胁也许有点儿无耻,却十分有效。老虎立马变成猫咪,小心翼翼地偎过来,“开开玩笑而已……”

“别以为这样就有用,”他扯扯她的头发,“到底要和谁结婚?说。”

“和——”眼光又开始四处漂移。

原来根本没有对象。

枉他信以为真地耽搁了这么多天。

虽然知道被涮,心底却有微微的甜,悄无声息地泛开,漫延。“到底是和谁?”

“我不能慢慢找吗?”真是越惯越娇,又开始蛮不讲理了。月光琥珀一样的瞳眸扬起来,挑衅的目光令人莞尔。

“可以。”那一把长发光滑柔顺,让他忍不住再轻扯一下,“那你慢慢找。”

“你先拿过来。”她伸手来抢他掂在手上的纸张。

“拿什么?”在背后换一只手,再对栾漪晃一晃,气得她抱住他,“拿来,拿来!”

“别闹,是公司的合同,忙着用呢。”

栾漪不信,仍然抢过去,一页一页检查完毕,果然没找着她以为的东西。气得跳起来。“你骗我!”

“哪一个字骗你?”栾永祺,大房地产商人栾永祺,永远安静、温和、儒雅,沉静的笑容既令人放心,又十足令人信赖,对栾漪而言,还带着特殊的诱惑——当然,他是怎么都不会承认的。

他确实没说过手上拿的是离婚协议书。栾漪咬咬唇,原本环抱着栾永祺身体的手臂改攀住他脖子。

“栾漪,别闹。”

温和的语气听来反倒像是鼓励,栾漪踮着脚慢慢将嘴唇送上去。温暖的唇瓣间还有清淡的奶香,只是轻触都会令人着迷。

“栾漪——”理智告诉他应该拒绝,可是——有用吗?推或拉,怎么都得要碰触到她的身体,要怎样动手才可以控制着自己不要将推拒变成拥抱呢?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曾经只属于自己的小人儿也该结婚了——这样的亲昵又还能再有几次呢?

何况,还在被那柔软的声音不停输灌着迷魂药:

“我喜欢你,一直都很喜欢你……一直……”趁他失神时,连柔滑温软的舌尖都溜进齿关。

技巧娴熟,使人晕眩。

被骗了……

上次咬破他唇原来只是一时心浮气躁的结果。他宠溺的不加管束让她在他不知不觉间已经悄悄变成妖精——连栾玉清都陷在她的漩涡里纠缠不清……

“!~~”轻微的吸气声让栾永祺稍稍清醒,拉开了栾漪,“怎么了?”

“没,没有啊!”

不太自然的掩饰让他伸手拨住尖尖的小下巴,“嘴巴张开。”

栾漪闭着嘴坚决摇头,眼底却满满都是笑。

“被咬到还开心,真是——”形容词还没出来,忽然明白了她笑容的意思,向来镇定的人也不禁脸红。扬手又要敲人,栾漪却全无畏惧,迎着她的目光,到底还是只轻轻拂上她披散的发,温声警告,“别再胡闹了。”

太过柔和的声音,全无威慑力。栾漪很快乐地直接无视了。“栾永祺你会不会修计算机?我的笔记本好像出了点儿问题。”

突然转变的话题让栾永祺怔了怔,“什么问题?”

“额,好像有些文档找不到了。”

“删除了?”

“没有。”

“拿来我找人帮你看。”

“……我的衣柜门好像也拉不大开——”身体不怎么安份地蹭啊蹭,蹭得栾永祺身体开始发僵。如果到现在他还是不懂,估计栾漪卧室里的桌子、椅子、台灯、乃至杯子和天花板都得毫无遗漏地各出一点点不大不小的毛病。

“栾漪,”栾永祺镇定地小心地以既有效又不会让栾漪感觉伤害到她的魅力和自尊的力道拉离自己的身体,低头亲了亲她唇,“到此为止。”

栾漪似乎有点儿发懵,不解地望住他。

“我希望你能结婚,好好的生活——哪怕是和……”他停顿了一下,有点儿艰难地说出那三个字,“栾玉清。”

栾漪一听见那名字就脸红了。嘴上却仍是强辩着,“为什么不能是你?”

“你不让我离婚。”他四两拨千斤地把这个问题置换开去。

栾漪错愕,“我不让你离你就不离?那我让你去……”她磨磨牙,似乎是想把某个不吉利的字眼给隐掉,“你就去?”

栾永祺郑重地点头。

栾漪狐疑地瞄瞄他,“真的让你做什么都可以?”

栾永祺刚想点头,忽然发觉了她眼底的黠光,转头咳了一声,“别乱打主意。”

“那你去离婚吧离婚吧离婚吧……”栾漪跳过来响亮地在他颊侧亲了一下,哼着歌遁回自己卧室,“哎,栾永祺,我衣柜门可是真坏了,你有空得帮我修一下——有内衣,不能叫外人来!”

被亲的地方捂在手掌下,仿佛有灼热的温度,在颊上缓缓绽开。

离婚,结婚……在她眼里真的就只是那么简单的事?对她毫不掩饰的垂涎他肉体的目的,是不是该想想什么办法回避?

番外 开在掌心里的花(三)

这世上比门铃声更扰人的是什么?

明明有你房间钥匙却还故意敲门的“叩叩”声!

听清楚门外自报身份的声音后,栾漪索性将棉被直拉到头顶,“死了,死了,不在!”

“衣柜门不用修了吗?”清冷的声音,仍然清晰地穿过阻隔直传进耳膜,平平静静,竟然难得地没有讽刺。

“那也不用你——”喝!他怎么会知道?栾永祺啊栾永祺,己所不欲,就可以滥施于人吗?你就这么希望,这么希望……

木然地起身拉开门,却在门口怔住,“栾玉清,你——”

“给你送木工来。”栾玉清没有笑意地答,将门推得更开一些,将栾永祺半扶半拽地扯进来,摔到栾漪床上。

栾永祺似乎是醉了,在那样柔软的床上摔出那样巨大的一声响,居然也只是昏昏沉沉地哼了一声,转了下身而已。

“你……”栾漪拉住扔下人就要出门的栾玉清,“怎么回事?”

栾玉清听了栾漪的问话,要笑不笑地从兜里掏出一枚钥匙,在栾漪面前亮了一亮,拉起她的手,一根一根掰开手指,将钥匙平平正正地放在栾漪手心,然后轻轻合拢。

“姐,不管你想怎么做,我都会让你心想事成。”他似乎也喝了酒,口齿虽然清晰,眼神却迷离,床头灯的微光映过来,倚靠在门框上的脸上看不清楚表情,眼睫上却似沾着水汽,映着若隐若现的灯光微微发亮。

栾漪踮起脚,在栾玉清脸上摸了一把,果然有湿润的痕迹。

“栾玉清,看不出来你还挺文艺啊!拍苦情片哪?”

栾玉清捉住在自己脸上轻拍的手——应该要甩开的——温腻柔软的感觉暖在手心,却情不自禁握住了,贴放到心口。“不醉的话,很疼;醉了,竟然还是疼。”

文艺腔也用上了——

栾漪的额头抵着栾玉清的琐骨,听他这么说,本来被按在他xiōng口的手使了点劲,却没抽回来,低头在他xiōng口咬了下,“谁叫你这么做了?”

“你想要的,”再怎么能忍,也不是让她这样子以疼止痛的,想要拨开她脸,可毕竟还是醉了,手指竟然正迎上她的牙齿,陷入柔唇间,被温软的舌尖舐吮得心绪浮乱。

“我回去——”

栾漪将膝盖抵进他腿间的动作止住了栾玉清接下来的话——充满暧昧暗示的动作紊乱了他的呼吸。

“谁说我要了?”

她明明就要的。

身心因为栾漪露骨的挑逗而备受困扰,栾玉清觉得自己已经累够了,想要不受影响地离开,却太难——他几乎能感应到她裸足上每一个脚趾上的纹罗——栾漪踮着脚,一手扣在栾玉清xiōng口位置,一手扶上他肩,嘴唇轻轻沾上他的。

被栾漪试探般几次浅尝辄止后,栾玉清终于放弃挣扎清醒的欲望,彻底沉沦。

门,重重地阖上了。

因为房间还有另一个人,所以这一场性爱格外地沉默。本来一向专心而沉迷的人酒醉了反而像有奇异的清醒。当栾漪到达第一个巅峰后,栾玉清停了停,“栾漪,听说过一个字吗?”

“什么?”栾漪掐过栾玉清肩背的指尖有些酸软,高潮过后的轻微倦怠让她头脑里还是一片空白。栾玉清的问话她只下意识地应付一下,不愿思考,轻轻喘息着将手背贴在额上。

栾玉清一笔一画地在栾漪手心里写,一竖,横折,横……栾漪想要抽开手,却被他捉回来。高潮后的身体本来就格外敏感,哪里禁得起他这样子在手心里写写画画——尤其还是这样笔画繁多的字型……

“栾玉——”声音被他吻住,身体重新陷入轻而缓的律动,掌心却还在遭受荼毒,栾漪的身体都轻颤起来,栾玉清一个字还没写完,已经再度被他带入昏茫而愉悦的顶端。小死一地道自天堂落回后,栾漪抽回双手,压到身后,“别——别再来了……”她可以相信他的能力,却已经不相信自己还有陪他耗得起的体力。

“这样就累了?”栾玉清无声而笑,退出了栾漪的身体,“这一夜还这么长……”他抱着她已经彻底失力的身体,歪歪斜斜却依然稳妥地挪到床边,轻轻放上去。

栾漪吃了一惊,直觉地就想往床下滚,却被栾玉清覆压住,“别动。”他握着她的手,放到栾永祺的衣扣上,“你不是想要吗?”隔着薄薄的衣料,手指都可以感觉到远高于平时的温度,“现在,他也需要你。”

栾永祺捉住了栾漪的手。手心烫热。

这温度……

栾漪回过头想要询问,却迎正了栾玉清的唇——他早知她会有此一问。

栾玉清替栾漪脱了栾永祺的衣物,双手托在她腋下,抱小孩一样扶着她在栾永祺身上轻轻起落。

“栾玉清,我不要你帮我这种忙……”她终于如愿以偿地“上”了栾永祺——十多年的梦想一朝成真,感觉怎么这么——滑稽?

“那你要哪一种?”他轻轻含咬着她的耳垂,“照我刚才写给你的那个字来做,好不好?”

“你刚刚写——写了什……”她的呼吸被他缓缓揉搓她瓣蕊的动作窒得微微停了一停,“嗯~别~~”内外交困,栾玉清居然用手指沾了她身下的液体缓缓涂抹到她的后庭,“不要……”

“就试这一回,姐……”栾玉清的声音也是轻到微带着颤音,小心地以指尖试探着令她陌生而又窘迫的部位。

“就一回——”

“嗯,就一回……”他也怕她疼,小心地借亲吻来转移着注意力。以致于突兀的一痛仿佛石破天惊,栾漪的低呼和紧窒让他也差些儿失了魂。

栾永祺就是在这种混乱下醒转的:莫名的重量,奇异的销魂,柔滑的肌肤,微乱的啜息,低糜的哽咽……

“栾……”体内的燥热让他羞耻,几乎没脸去唤出她的名字,“是你?”

栾漪没想到栾永祺会在这时醒过来,身后的痛让她还缓不过气来,只能半仰着头靠在栾玉清怀里,低低地嗯了一声。

“让我起来,”撑了一下身体,不料却更挺进她身体一些,栾漪低低的一声呻吟让栾永祺脸红心跳。

紧炙的感觉明明很陌生,却又像是已熟悉过千百回。

栾永祺僵在原地,不敢动,却也无法闪避。栾漪的身体每前倾一些,他就再后仰一些。却不料最后一下似乎退得过猛了,栾漪重重扑倒在他身上时,似痛苦又似愉悦的声音隐隐牵得他心都疼起来。

更让人狼狈的,是一声闷笑,

“九叔,您可真疼栾漪。这么一下子——”栾玉清轻轻啧了一声。

不用他说,栾永祺其实也感觉到了——栾漪的眼泪,滴落在他xiōng口,似热似冷。让他心疼又恼怒,“栾玉清,你就是这么对她好?”

“是啊!”栾玉清的声音里居然还像是带着笑,“她要什么,我就给她什么——姐,你说,我这么对你,好还是不好?”

“……”栾漪答不上来。栾永祺虽然一直在退,可栾玉清却一直都没有放过她。前后同时被充得实了的感觉让她头晕,缓慢厮磨的节奏让她不能呼吸。

“没昏了吧?”栾玉清轻啮着栾漪的耳垂,不待她回答,已经重新旋开床头灯,柔光落在三人脸上。

他明知道她不会——

栾漪望着身下正凝望着自己的那个人,忽然有些脸红,想要关灯,却被捉住手,“就当是梦吧。”从来,从来都没有如此清醒如此亲近的——梦……

一直只敢遥遥守护的花朵,居然真的就此绽放在自己怀中……

番外 执子之手,将子拖走(一)

栾玉漱怎么都没想到会在a市遇见带着小孩的栾漪。

栾玉清辞职离家后,家里乱了好一阵子,栾永禧夫妇往来a市与q市数十趟,也没法劝回栾玉清一丝半毫,眼见他到了a市仍然工作顺利得风生水起,才渐渐消了怨怒。嘴上念叨的话转而变成栾玉清的多年单身未婚,成天忧心自己儿子眼瞅着三十岁的人了,可别真为工作耽误一辈子,当了和尚。

栾玉漱听得暗暗冷笑不已:栾玉清当和尚?栾漪的“杳无音讯”要是和栾玉清没有关系,他栾玉漱的名字倒着写!栾漪若真是失踪了,不说别人,起码栾永祺也该找疯了。可他的每一次质询,面对的都是栾永祺镇定自若的四两拨千斤:“栾漪是成年人,何去何从由她自己决定。”

“她就在a市!”

“哦,是吗?”千年不变的温和笑容里仍是令人忿恨万分的笃定,“那不是和玉清在同一个市了?两个人在一起彼此有个照应也好。”

一席话彻底撇清,堵得他一个字也说不上来。

栾玉漱对栾永祺的轻心和大意自他惨败于水泽云乡策划案时就已经彻底消失——栾永祺的弱点固然是栾漪,可他在看似方寸大乱下的处处虚空竟然个个都是圈套,一环套一环地平白让栾玉漱栽了个大跟头的同时还不得不接收了栾玉清撂下的残局,替他“高攀”娶了袁晴,咬牙切齿地当了半年多“兄夺弟妻,少年高官败走情场远离乡”的绯闻重点男配。

“鞋子,哦,要什么样的呢?”娇柔软媚的声音在耳边乍然响起,听来熟悉得让人眼红。

栾玉漱本来背对着卖场走廊,听到这声音,惊喜加上慌乱,竟然连回头确认的勇气也没有。匆促间四下一顾,拿了本画册挡住脸,坐到恰可以遮身的衣柜后方长凳上。

是她?不是她?惶乱之下完全无法判断,只听到另一个声音在说。

“要干净的!”音色像小孩,软而甜糯,如同栾漪小时候。语气端正而认真。

那熟悉的声音轻轻一笑。

“这样啊~来,让妈妈看看,语芷的鞋鞋哪里脏——脏……”

栾漪刚想蹲下身,就听到塑封画册重重摔落上锦缎椅垫的声音,一片影子居高临下地笼罩了自己。

抬起头,就看到了面前震惊难语的人。

栾漪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再眨眨眼,眼前的人却丝毫没有要消失的意思。只好站起来,拉了女儿的手就走。

“栾漪!”多少年了,她竟然还是一见他就想跑!栾玉漱满心鄙视地利用身高腿长的优势堵截逃犯。几次差点儿就要捉住栾漪的手,都被她甩开,一时情急,索性直接拎起她身边被拖带着跑得跌跌撞撞踉踉跄跄的小丫头,扯过来抱进怀里。

出其不意的劫掠让栾漪怔了怔,果然站住了。甚至化震惊恐惧为风情旖旎地撩了撩肩上有些散乱的发,露了几颗牙齿来冒充微笑着跟他打了招呼,“二哥,好久不见。”

这个时候栾漪的保姆也气喘吁吁地跟了过来,手里还拎着她适才选购下来的衣物和装着常用物品的手袋。

栾玉漱瞟了栾漪想要拎过手袋的右手一眼,栾漪的脸色僵了一僵,不得不将手收回来。

她还真是在乎这个小丫头。

“玉芷?”

栾漪被他若有所指的问话问得有点儿脸红,“语,语言的语。”

小女孩听到栾玉漱叫她的名字,有些奇怪地扯了扯他的头发,在栾玉漱回脸看她时奶声奶气地叫了声,“爸爸。”声音娇嫩嫩,软绵绵,一声叫得人心都要化去。

栾玉漱仔细打量怀里的小鬼。都说女儿像爸爸,小女孩与其说是像栾漪,倒不如说像他,像栾玉清,甚至像栾永祺。尤其是那一双水葡萄似的眼,像极了小时候屡屡被误认成女孩的栾玉清,眼瞳既大且黑,盈盈泛着水光,看得久了,连心神都像会被映敛进那眸子里,沉沉地直往下坠……

“她的眼睛……”栾玉漱有些不确定地想再看清楚一些,小女孩已经咯咯笑起来,双手捧着栾玉漱的脸,重而响地亲了一下,“爸爸爸爸爸爸……”眼睛笑得弯起来,眸底的暗金玄青之色更加明显。

“宝宝别乱叫,”栾漪有些尴尬地想要抱过女儿,却被栾玉漱不动声色地闪避过去。

小丫头显然对今天“父亲”不介意她给他口水洗脸的特别施恩很是满意,抱着“父亲”亲个不停,完全视母亲的焦急尴尬如无物。

“他乡遇‘故知’,”一般都觉得有说不完的话,三妹妹,你说呢?”

栾漪很捧场地干笑了两声,“二哥你又不是一般人。”

栾玉漱抱着语芷转身就走。

“宝宝,宝宝,”栾漪追过去。

保姆看看情况不对,从女主人包里拿出手机,照她的暗示给男主人拨了电话,果然男主人一听到“二哥”两个字就急了,“你们在哪……好好跟着栾——我老婆,我马上过来。”

可是匆忙间再抬眼一看,先前一追一走的人影哪里还在眼前?

偌大的卖场,仿佛一瞬间变得空荡荡。

“栾玉漱!”总算甩脱了保姆,栾漪扯住栾玉漱衣服,“宝宝还我!”

栾玉漱的手机这时也响了。是他在a市的女伴,适才就是陪她购物才到的连卡佛,没想到竟然会意外收获地撞上栾漪。栾玉漱看也不看地直接关了机,然后冲栾漪伸出一只手,“纸巾。”

栾漪看了栾玉漱一眼,见他被女儿“亲近”得一脸晦气,满心郁恼也不由转成笑意,“难得二哥喜欢她,就先替我抱抱吧,语芷也很喜欢你呢!”

母女俩这时候倒是像了,那眼睛弯弯的形状——

栾玉漱只想倾身吻住那笑。

他后悔了。

其实一直一直都在后悔:总以为既然不能爱,还不如就让她活在对他的怨恨里,也算是变相的一种惦记;却忘了其实她的心其实既非金石亦非坚玉……

如果,一切重来,他也像栾玉清一样昏了头地死心塌地对她好,不顾一切地和她在一起……会不会,一切都变得不一样?

栾漪在被栾玉漱捉住手臂时就已经隐约猜到他的意图,唇才刚沾上就马上侧脸避开。

小语芷瞧着大人的亲腻却只觉得好玩。原本在栾玉漱脸上亲亲咬咬的小嘴有样学样地在栾玉漱刚被栾漪闪开时就凑了上去,飞快在栾玉漱唇上“啾”了一下。

栾玉漱被“非礼”得哭笑不得。不等栾漪再伸手过来索回小鬼就先行交还给她。一手仍是捉着栾漪,一手找了纸巾擦拭脸上的口水印。“小丫头几岁了?”

“三岁半。”

“很了不得了,”没长齐的小牙咬起人来也是痛的,栾玉漱不知道自己脸上到底被印了多少个牙痕小圈,悻悻地挖苦,“才三岁就已经知道忠心护主。”

“她喜欢你。”栾漪忍着笑,按住女儿仍然不甘心地直朝栾玉漱伸过去的小手。栾玉清一开始也是“孝女”一族,每天回来再苦再累都是先任女儿荼毒够了再万分疲惫地去清洗加热敷,可是从女儿长齐rǔ牙之后他就再也不肯以身伺女,还很过分地嫌女儿占用了栾漪太多时间——两年下来,本以为在栾玉清的强制隔离之下稍有起色,没想到小丫头远比栾玉清大方,对于“父亲”的面容仍是热情不改,孺慕依旧。

“栾玉清的?还是栾永祺?”

过于了然的笑让栾漪皱了皱眉。栾玉漱识趣地换了话题,

“找个地方坐坐?”

栾漪的眉拢得更紧。

“别把我想得那么……”栾玉漱想要解释,却被栾漪不以为然地瞟了一眼,只能苦笑,“这里毕竟不是q市。”

栾漪仍然摇头,“我要给宝宝买鞋子。”

语芷一听到“鞋子”,马上朝“父亲”扁起嘴,“阿姨说我鞋脏。”眼圈一红,黑金色的瞳眸蒙上一层泪雾。

两个大人交换了一下视线,同时望向精致的粉色蕾丝镶缎小皮鞋。以一个三岁小孩而言,能保持成这样应该还算难得了。幼儿园而已,老师何以如此挑剔?

“宝宝,老师怎么说?”

“老师打电话,告状,说‘语芷鞋脏’。”

番外 执子之手,将子拖走(二)

栾玉清终于在电梯拐角找到自己家的保姆时,看到的除了两手拎满购物袋一脸哭相的中年妇女外,自己的娇妻爱女竟然全无踪影,心不由得一沈,“她们呢?”

保姆是别人强烈推荐的,据说极富经验,看起来也还算踏实麻利,就雇了。四五年下来倒不曾出过岔子,可没想到一出纰漏就来了回大的——栾漪竟然又落到栾玉漱手里……

“太太和囡囡……太太看那个叫‘二哥’的抱,抱着囡囡走,一、一着急、急就跟,跟上去了……”饶是风风雨雨几十年的见识,富贵人家辗转来去数趟,行事说话早已炼就出严谨气度,在向来冷漠少言的男主人面前,也还总是不自觉地心虚气短,这会儿又做错事,不自觉就嗑巴起来。

邻近几处专柜的售货小姐都斜目过来,看到栾玉清的面孔,却又一个个悄悄转回去,窃窃低语。这年头有钱人多是多了,可是有钱又长得好看的人还是少,一看起来就既有钱又年轻有气质的人简直就是凤毛麟角,脾气不好自然是应该的,人家冷口冷颜那也叫酷。

“不是说让你跟着他们吗?”冷冷的一声问出来,保姆拎着购物袋的手都开始抖。

栾玉清知道自己冷下脸的样子会吓到人,可是急切之下惊惶难定,声音语气怎么也控制不了。深吸一口气,重重揉了揉脸,才勉强平静地换了问话方式,“你听到他们说什么了没?”

栾玉漱其实也没能拿栾漪母女怎么样,苦哈哈的陪逛童鞋柜过程中真不知道谁比较吃亏。

语芷虽然还小,却对大人的话极是在意——认定了老师是在背地里嫌弃了她,小小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创伤。难得“父亲”肯陪她,自然就也一直赖在“父亲”怀里亲亲蹭蹭,不肯下地一步。连鞋子都要让“父亲”拿在手里给她试。“父亲”的手修长白皙,衬着粉红粉蓝嫩黄幼白的鞋子不管哪一款都漂亮。

“好看不好看?”娇嫩嫩的声音里其实已经自信满满,可是话还是得问——而且专问“父亲”。

“……”栾玉漱求救地再望一眼宝宝妈,毫不意外地看到栾漪正微咬着唇憋笑地仰头欣赏天花板,只能叹一口气重复第一百零一遍,“宝宝穿什么都好看。”然后很荣幸地接受小公主赏吻。

不用照镜子,也可以想象脸上唇上有多少细碎的小牙痕。他玩过的女人多了,从来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沦为玩物,伺候上这么个小魔星。

是不是栾漪故意生来找他报仇的?栾玉漱咬牙暗暗想。

早知如此,当年还不如真上了栾漪,也生个丫头来整治一下栾玉清呢!

他竟然没碰过栾漪,谁信呢?全天下的女人,谁都敢上,他竟然唯独不敢碰栾漪。

当年趁着栾漪心神大乱,带她回了家。两个人同寝共卧好几天,诱惑、下药,眼见着她在情欲里挣扎,他也难过,却宁愿自己解决——他也要她尝尝何谓求之不得。

现在想想,那时的“报复”,真是无可救药地蠢。

他根本就忘不了……

也受不了……

明明那时的栾漪已经失去控制,紧抱着他的手指几乎要扣进他的身体,眼波盈盈欲流,身体柔若春水,让没有服药的他都不由自主地情动难已,向来熟捻的抚弄挑逗也不自觉变得青涩,毛头小子一般为了带给她愉悦而竭尽全力……可她在他耳边声若蚊吟唤出的名字,竟然是“玉清”!

仿佛当头一盆冰水,将他的满怀怜惜爱宠浇得一毫不剩:若她喜欢的还是栾永祺,他无话可说——毕竟逝去的时光无可追回,他和栾玉清怎么也无法跟栾永祺比过往;可她在这种情况下叫出的名字竟然是栾玉清!

他竟然输给栾玉清!

失去理智地自枕下抽出在国外用以护身的枪,红着眼就要起身,却被她抱住,“别走……”

她吻他。

唇柔舌滑,温腻香软。

可是因了那一声“玉清”,他唇齿间泛起的全是十七岁那年强吻她时被咬破唇舌的涩痛腥甜——那时与其说她恨他,倒不是说她恨栾玉清——一直全心信任着的人,竟然也和“别人”一起欺负她了。

她哭着咬他,咒骂他,明明栾玉清在做的事才应该是更让她羞窘欲死的,她却由着栾玉清,甚至不自觉地偎在他的怀里像猫儿一样曲起身体,让自己更接近栾玉清……

没人知道当年十七岁的栾玉漱心里当时到底有多少恨。

直到二十七岁了,他自己也还是不明……

到底还是没能撇下她离开。

他抱着她,一起重重躺到床褥上,以最粗鲁放荡的方式撩逗得她欲罢不能。却在她不能自已地以双腿环住他腰时轻轻将她拉开,在她面前慢条斯理地擦枪,然后卸下准星和瞄准器,打开弹匣,将子弹一颗一颗取出……

被冰冷坚硬的金属枪管抵进最柔软火热的所在时,栾漪似乎有一瞬间的清醒和羞耻。原来迷茫莹然的眸子也不可置信地瞠圆,“栾玉漱,你tm不是人!”

在她面前,他早已不想当人——嫉恨令人癫狂,哪怕她再严酷冷冽的咒骂也无法让他清醒……只要她能清楚地记住他,又有什么不值得呢?

他压住她,吻咬她身体各处,力道恰好,令她微微的疼,微微的痒,暧昧的轻触勾起潜在的欲望,足以令任何一个清醒的贞女心猿意马,心荡神驰,况且此刻——

她不自觉收紧双腿的动作让他有被需要被依赖的愉悦。

白金质地的枪管上沾着她的体液,浸染了他的手指,温暖滑腻。而她柔软的手指紧握着他身体的感觉也令他啜息,“说你要我……”他的面孔埋在她颈间,轻轻啮咬着她细嫩的肌肤,一手环着她的腰,将她身体垫高的同时也紧按住她的小腹,让她更清晰地体会枪口每一下缓慢而残酷地进出厮磨。

“我……我……”她被药力和挑逗催逼得呼吸急促,努力想要靠近他,却被锢制住,动弹不得。他的欲望就在她手里,炙热,坚硬,轻轻涌动的样子仿佛是已经在女体间赶涛逐浪。

“你要我……”他的舌轻而缓地舔过她的颈动脉,引得她一阵轻颤,轻轻的含混的吟哦却更模糊,“我”了半天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失败的诱哄让他恼羞成怒,想要拔出令她似梦似醒正满足着的枪管,不料却被她连手也夹住,从紧咬住他肩的贝齿间发出的低吟宣告了他的失败——她已攀上了巅峰。

不用他,她也能抵达。

强烈的挫败感让他真恨透了她——也不过是三个字而已,哪怕只是骗骗他哄哄他也好,她竟然都可以小气吝啬到一言不发。

接下来的几天,他没少费神:用尽各种方式挑起她的情欲,再以身体的各个部位来替她解决——除了性器。他要让她牢记自己身体的每一寸带给她的舒适愉悦,对他产生更多的渴望与好奇。

那时的他,多恶劣啊!

让她裸躺他怀里,在荡人心魄的鼓乐中看几对最擅风情的男女的活春宫,自己的身体,却不允许她稍稍触碰;捉住她的双手,开了花洒以温水冲刷她的私密处,在她轻轻的呻吟里以唇舌堵住她所有想要出口的求乞;夜晚拥着她佯装熟睡,在她拨弄他身体时假装无知无觉,却在她即将骑上自己的瞬间睁开眼睛……

那时的她有多失落,他就有多得意……像每一个成功捉弄了心爱女孩的小p孩一样窃喜。

他必然会给她,可那必然是她辛苦求来的——越是得来不易,才会越珍惜——他想给她惊喜。如果栾玉清是凭籍身体的接近才得以潜入她的心灵,他会让她知道,只有他才能给她真正的蚀骨销魂。

可惜人算到底不如天算,生命中有太多的始料未及:他让她体会了各种苦涩,她却等到了栾玉清的救助;被他调教得无比敏感的身体,竟被栾玉清平白捡了便宜……

“爸爸,爸爸……”小鬼又在怀里不安分地扭来扭去。

栾玉漱忍住皱眉的冲动,低头敷衍地亲了亲嫩乎乎的脸颊——

“栾玉漱!你tm敢碰我女儿?!”

番外 执子之手,将子拖走(三)

到底是谁在碰谁?

怀里扭来扭去的小身子终于被剥离自己身体,栾玉漱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谢天谢地,便不得不狼狈闪开直袭面门的一拳。

栾玉清是还想打的,可是一来手被栾漪拉住,二来女儿的“热情”他也招架不住——小啄木鸟似的亲吻让他从抱她回来的第0.1秒就开始后悔,可是又不能塞回去,只能狼狈尴尬已极地受着。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小丫头对自己真正父亲的热情远比对栾玉漱来得更汹涌。

栾玉清勉强忍受了30秒,就想把女儿扯下来塞到随便一个人怀里——哪怕那个人就是栾玉漱。

但栾玉漱已经见识过语芷的黏功,避之唯恐不及。

栾漪?二三十斤的重量,他又怎么舍得委屈娇妻?

“语芷,老师有没有教过你要讲卫生——不要乱亲,都是口水。”闪,闪,再闪,眼见着女儿眼底快要被自己闪出泪光,只能长长一声嗟叹,“让阿姨抱你好不好?”

“要爸爸……”软软的声音拖长,吸吸鼻子,揪着父亲的衣服告状,“老师坏坏,说语芷鞋脏……”

栾玉清如临大敌地盯住语芷泛红的眼圈和鼻头,小心翼翼努力回避女儿即将喷发的哭意,求助地望向栾漪。

伊人低头检视着自己完美无瑕的指甲,“然后我就带她来买鞋了。”

栾玉漱摊摊手,“偶遇,纯属偶遇。”

世情薄如纸,亲情淡如斯。

如果栾玉清敢在这时把女儿往保姆怀里一放,绝对是哭声直上九重天,栾漪即便嘴上不说,空房也够让他独睡好几晚的。

“鞋脏,鞋脏……”栾玉清喃喃念着,努力转移女儿的注意力,“那我们买新的好不好?——鞋子哪里脏了呢?”

稚嫩的粉红色软皮鞋干净整洁,连不易保洁的蕾丝边都是一尘不染,女儿在嗜洁这一面很像他——至于爱亲人的习惯,一定要改……

栾玉清努力不去回想自己总是跟前跟后盼着“不小心”惹恼了栾漪后被“强迫”玩亲亲的童年。

近二十双小皮鞋在鞋柜上摆成整齐的两列,一天一双慢慢换。搬运工“伯伯”则在小公主的慷慨赐吻下只差没当场逃蹿。

“以后有空再来看你们……”想要不动声色地捉住栾漪的手,却冷不防被一双斜地里伸过来的莲藕般小手捉住,栾玉漱的脸都白了。某个不良父亲却笑得格外慈祥,温声提醒女儿要注意礼貌,“伯伯帮语芷提了那么多鞋子回来,语芷是不是应该谢谢伯伯?”

“谢谢伯——爸爸……”过于相似的眉眼,还是令小孩疑惑,生活里又从来都没有任何亲戚的出现,伯伯和父亲有相近的年龄,相似的五官,为什么不能叫爸爸呢?

女儿的一声轻唤,叫得自己父亲的脸都绿了。

栾玉漱的脸色有多难看,栾玉清的脸色就有多难看。

只是偶遇一次故人而已,居然就又醋了……男人哪!

栾漪扯扯栾玉清的衣角。在栾玉清回头时踮脚亲了亲他颊侧,“我累了,去睡会儿;你送客,爸爸。”

栾玉清被栾漪“偷袭”得怔了下,暖意自向来清冷深黑的眼瞳中洇开,直漾上微翘的唇角。

“嗯。”

嘴上应着,却拉住转身还未离开的栾漪,迅速在她唇上回亲一下,才恋恋不舍地放了手,目送她回卧室后再回身面对表情已经被收敛得很平静的堂兄,

“慢走,不送。”

然后关门——却被抵住。

“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栾玉漱咬牙问。

栾玉清为他的不识趣紧了下眉。

不过有女在手,不怕逐客不走。

将正满脸好奇地以眼光不停逡巡于“两个爸爸”之间的小语芷含咬在嘴里的手指拉出来,也不替她擦擦手上和嘴边的口水,栾玉清便将女儿转个身举起来直朝栾玉漱递过去,“宝宝亲亲伯伯,跟他说再见。”

语芷最热爱的面孔,莫过于和父亲相似的;最热衷的事,莫过于和“父亲”亲近。只是先前一直还在迷惑着不知道该扑哪个才是,这么一转身,选择少了一个,自然马上标的明确地直扑栾玉漱。“爸爸,抱抱~~”

栾玉漱直觉地就想退后。可他知道这一退之后,栾玉清的下一个动作肯定是立马闪回小丫头,甩门然后上锁——

退一步,悬崖万丈;忍数秒,海阔天空。

所以当软软的小手分别抓住自己的耳朵和头发时,栾玉漱不避不让,迅雷不及掩耳地劫获了空袭而来的小小身体,将她自亲生父亲手中夺过来,在小女孩的咯咯惊笑声中温香软玉抱满怀。

这一下完全出乎栾玉清意料:他想过要让女儿在栾玉漱身上蹭掉口水;想过要趁女儿这一前扑吓退栾玉漱时赶紧关门大吉;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还闪念考虑过要不要在赶人同时飞踹栾玉漱一脚了了夙怨;独独却没想过这一着竟会让他将女儿送入敌手,害他不得不重新开了门迎入贼寇。

“我们兄弟也好久没在一起吃过饭了。”挟公主以令诸兄重新登堂入室的人倒并没有怎样得意,连声音和语气都是淡淡的,透着十足的温和礼貌。从容不迫地抱着主人家的小千金施施然穿过玄关,进入客厅,气度雍容地陷进长沙发,视家庭男主人不大好看的脸色和握紧的指关节如不见,只一派温和地与家里的小小主人聊天——

“宝宝是叫语芷吗?”

“嗯嗯,栾——语——芷。”

“那宝宝的小名叫什么呢?”

“什么叫小名呀?”

“就是名字之外的名字啊。”

“名字名字名字,嗯?”小人儿被绕晕了,又开始咬手指。大大的墨金色眼瞳染上薄薄的困惑。

“想起来了,宝宝的小名是叫宝宝吗?”

“宝宝,语芷宝宝。”对哦。点头点头。

“真好听。”大人一脸“其实我一点儿也不肉麻”地赞。

“是吗?”宝宝害羞,扭着手指,双眼亮晶晶。

“当然。”大人马上给予肯定答案。然后继续与小人儿认真讨论幼儿园的集体生活水平。

小孩也有聊天欲,尤其是在得到“父亲”的认同后——语芷甚至很有表演欲地要求跳舞给“爸爸”看。“爸爸”于是很惊喜地先表扬一番后要小孩去叫妈妈来一同欣赏。

真……无聊。

栾玉清在报纸后面侧耳倾听了近半小时,被那一对大小的无聊言行闷到嘴角抽搐,雷到心跳无力。

要不是下午在商场里被小东西黏上之后整整三小时不得援救且无法脱身的窘状让他仍心有余悸,早过去抱开女儿避免自己耳朵继续遭受这种弱智对白荼毒了。可是好容易才抑制住的打断他们愉快交谈的冲动,全被这一“教唆”给唤醒了。

栾玉清收起报纸,一记眼刀先送给栾玉漱,再起身截住受到撺掇的小共犯:“妈妈在睡觉觉,不要去吵她哦。”

“宝宝也要睡觉觉。”说到雨,就起风。小语芷抬起手揉揉眼睛,打了个秀气的小呵欠,以示自己所言非虚。

“……那宝宝先跳个舞给伯伯看看,吃过饭了再睡好不好?”宝宝爸yīn险地在放宝宝下地时不着痕迹地转个身,仍将她送回栾玉漱身边:自己惹的祸自己收拾,想见人,没门儿!

栾玉漱似笑非笑地扬一下唇角,也不理论,只起身来配合着小公主的舞步,带着她转了几个舞步。

小孩都对原地转圈时飞旋绽开的裙摆有莫名的喜爱,语芷也不例外。转了几圈又几圈,对自己的小圆裙满意得不得了。旋转到最后居然还不忘摇摇晃晃地以双手提着小裙摆低头施个谢幕礼了才学着动画片里的公主一手捂心一手捂头地瞄准“父亲”双臂大开的怀抱——预备,倒!

被接住了,才又是咯咯一阵笑。

十分令人发噱。

栾玉清也不禁莞尔。

栾玉漱又逗着语芷唱了首儿歌。小孩精力毕竟有限,兴奋一会儿困意就上来了,攥着“父亲”的衣襟就睡着了。软软的额发和秀气的蕾丝荷叶边大翻领衬得一张小面孔安静且清秀,精致如画。

“很可爱。”

栾玉清抬眼望着栾玉漱,不置一辞。

“和栾漪小时候很像。”

栾玉清嗯了一声,恍惚记起小时候母亲挑拨他不要跟栾漪玩时的话,说栾漪两岁就从他嘴里抢糖,三岁开始和他打架,倘是真的,女儿可比她妈妈那时乖巧多了。嘴角不禁噙出笑意,手指轻轻替女儿挑开几jīng落到颊边的细发,

“比她妈妈热情。”所以他消受不来。

完全和任何争执、纠纷、风波、情变无关。

一句话答得清清淡淡,却可恨已极,完全封杀栾玉漱的些些残念。

“如果栾漪也突然热情了呢?”

“我会很期待。”

被期待着的人在卧室里。精致的手袋链挂在床头,袋声则压着两个厚厚软软的抱枕,惬意地躺在随意趴伏于褥被间的女主人身侧。

一室静谧。

地毯绵软到可以轻易吸去足音。

可当栾玉清伏在床边与栾漪睡容相对时,栾漪还是很快睁开了眼睛。

两人目光微微相触,凝视一刻,栾玉清倾身靠近栾漪——

栾漪闭上眼。

温软的轻触先落到睫上,若有若无。

然后是眼。

再然后是颊。

一分一分印满眷恋。

最后终于到唇。

被栾玉清若即若离地轻拂几次后,栾漪捉住他下巴,半强迫地替他结束调戏。栾玉清似乎不太情愿丧失主导权,颇反复了几次。到最后不得不略分开唇来各自呼吸时,栾漪上身被半压在床上,腿则紧缠在栾玉清腰间,两个人纠葛如藤蔓。

不太符合人体工学的姿势使得两人心跳都有点儿急促。

在一起的这些年,栾玉清一直保持着慢慢温存的习惯。哪怕代价是栾漪常常会在纯享受中完全放松到睡着——然后被他以各种令她身心愉悦同时大量消耗体力的方式唤醒。

许久不曾这样激烈互动过了。

栾漪忽然一笑,“栾玉清,挺横啊?”

栾玉清还是一如既往地经不起表扬,脸红的速度比以前有快无慢。被栾漪轻易推倒,慢慢地,仔细地,翻倍欺负回来。

一室旖旎。

隐隐地,卧室门仿佛开过一条小缝,又阖上了。

只是门里门外的人都太沉迷,仿佛谁也不曾留意。

番外 执子之手,将子拖走(四)

认识我爸的人,都觉得他应该算是有两个女儿:一个是我,一个是他老婆——我妈妈。

她不用当职业女性,也不用当家庭主妇,甚至吃饱睡足后也不用去想尽办法折腾自己的皮肤骨骼筋络来拽住“年轻”的尾巴。

他对她的态度,永远都是既耐心又温柔,十足宠溺。

连带害我都成为别人眼里该被妒羡的目标。

其实,我又有什么好羡慕的呢?

在我们家,自始至终就只有一个小孩——栾漪,我妈妈——她已经早早有了依靠,有了决心要宠她爱她一辈子的人,而我还没有——栾玉清一向律己严,律我更严,当他的女儿是件很辛苦的事。

“栾语芷,有人找!”下午第二节课间,向来严肃的政治课老师居然在上课前三分钟叫我去校门口。

站在教室走廊遥遥向外一望,穿绒灰色外套的修长身影很扎眼,是少有的玉树临风型帅大叔格。难怪连向来讨厌家长随意叫学生回家料理家事的老政都乐意替他传话。

跑下楼梯时,我还匆匆用手指耙梳着理了一下头发,一路直飙到他面前才喘着气停下来。可是我忘了,跑太快也会把头发给弄乱掉的。

“怎么这么急?”他伸手替我再顺一下落在肩侧的发,微笑的样子极温和,阳光透过叶缝落到他脸上,斑斑驳驳,影影绰绰,映得那好看的眉目仿佛会闪光,晃得人心跳都不稳。

“呆会儿要上课了。”

他哦一声,手搭在我肩上,问也不问地,直接带我出校门。

门卫室不会拦他——他们当他是我爸爸。

虽然栾玉清看起来也很年轻,但他并不常笑,管制我的样子总像是我又有哪门功课成绩考得不理想或者根本就拿我当成了他某个无作为的属下在调治;所以“他”温温和和的样子,倒是比栾玉清更像个“父亲”一点点:栾玉清只有一个“女儿”兼老婆,叫栾漪;而在“他”身边,栾语芷就是唯一公主。

他欣然接受过我赏给他的我的初吻,初次拥抱,和我一起跳过每一种双人舞。可是仅凭这些,并不能就让他承认我和他有过什么超过界限的亲密——他甚至毫不避讳让我知道他对于冒充我家长这一回事很有瘾:从他认识我之后,因为去幼儿园、小学、中学冒充我父亲接送我上下学而和栾玉清打架的闹剧,每年都要重演好多回;而他,乐此不疲。

直到我14岁了,栾玉清才终于在当好丈夫和当好父亲里作出了选择。

这个暧昧的年龄界限叫我对栾玉清突如其来的前卫观念和不良暗示刮目相看。

14岁的敏感心灵让我对栾玉清言下的暗示之意恼羞成怒且耿耿于怀,被看穿的狼狈更是让我无法承受。

“在这个家里,其实有你们两个互相陪着就好了!何必要生我呢?我根本就是多余的!”

被拆穿之初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一过,我就像尾巴上燃了鞭炮的猫一样跳起来,撞开他们的卧室门,对着那一对爱情鸟红着眼睛咆哮。

栾玉清没想到我竟然恢复得这么快,手里还挽着栾漪肩上的一缕散发,执梳的手势轻柔得叫人肉麻。我的夺门而入让他皱了皱眉,不怎么愉悦地扫了我一眼,“出去。”

冷淡的眼光让人无法倔强。

我不甘不愿地退出去,重新敲了门,才听到一声比刚才更平静冷淡的“进来”。

被这么冷处理一下之后,我原本的愤怒和质问的勇气竟然全都不知所踪。重新进门后竟然心虚起来,再也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他的脸,只盼着低头哼叽几句后,能够全身而退。

可也就在那一天,我迎来了生平第一次来自我一向认为最不可能的人的最直接而赤裸的拷问:你到底要什么?有没有开口说“要”的资格?想要依恃什么来取得?

我被他冷静锐利的问话冻得浑身冰冷。槑立原地,却不得不在心里一点一点替他开脱:爸爸只是在气我总是故意认错,这是小事,是小事,是小事……只要下次不要再和“他”一起假装父女,只要……

耳边冰冷的问话声终于消失时,我抬起头,迎上的,却是那张让栾玉清总是以最温软的眼神凝视的面孔。

可我现在最不要看到的人就是她!

下意识地要绕过她去看她身后,却被扳正了脸——滚烫的液体不断从眼睛里溢出来,将她的五官模糊再模糊。

熟悉的向来柔软到近似呢哝的声音却是意外地清晰,“你是我的女儿,想要什么要不来?”

可她不明白,我想要的,并不是她的爱。

也不是她的丈夫的爱。

“你没说过你会来!”一上车,我就跪坐到副驾驶座上,环着他颈子,亲吻那笑起来总是温和而好看的唇。

前窗的遮阳板早就放下来,从外面绝看不出这小小的空间里会藏着什么样的玄机。

我喜欢他。

不仅仅是喜欢他因为爱屋及乌而对我纵容到无法无天的地步,还有他的脸,他的身体,他的技巧——即便只是简单的唇舌交缠,竟然也能让人心荡神移,全然沉溺。

不记得是谁说:若一个男人将一个女人吻得神魂颠倒,那么,他一定是有企图——和她上床的企图。

“你有吗?那你有吗?”不止一次,结束长吻后伏在他颈侧调整着呼吸时小声地问。

“有,不过是对你妈妈。”他也不止一次迎着我期待的目光含笑回答。

他说谎。

“那你就把我当成她吧!”我一点儿也不生气。

我喜欢在亲吻时紧紧抱着他,所以每次总是亲着亲着就跨坐到他身上——然后被他身上不知何时暖而硬起来的部位抵触得心浮意乱。

今天也是。

他的身体反应远比嘴巴诚实,撩拨得我更想和他亲近。我捧着他脸,还想亲,可他将头往后一偏,躲开我,“你不累?”

“不累。”我的手从他衣扣间探进去,摸到他xiōng口,在温暖光滑的皮肤上胡乱搓揉。当指腹下某处格外柔软的皮肤开始变得坚硬翘立时,我终于再次成功咬住他的唇。

他低低笑着,舌尖依然狡猾而灵活,比以往更诱惑,想要哄我转移注意力,放弃感受,只一味去寻觅、捕捉。

可他被我跨坐着的部位的热度和硬度紧紧地抵着我,那种硕大和坚实,根本无法忽略。让我整个身体都萌起奇异的空泛来。

空得……隐隐作痛。

连向来感觉美好的唇舌游戏都无法消弥那种陌生的渴望。

置于他衣底的手下感受到的皮肤渐渐升起的温度和心跳所带来的轻微震动让我发昏,晕眩着只想被他狠狠揉进身体……

我紧紧箍着他脖子,近乎凶狠地咂吮,不再给他任何机会敷衍或逃避——我知道他其实并不是一向都如表面看起来那么温文尔雅:至少,他的吻早已告诉我,在某种不需要温柔假象的时刻,他会残忍得很迷人,很蛊惑,很——销魂……就像现在——不必我向他要求,亦无需说明,他一手紧紧揽着我腰,用的正是我此刻想要的那种能揉碎人的力道;而扣着我臀部的手,所抬的高度恰好,让他此刻凸起的灼热部位隔着衣物给我最空虚的位置以温暖慰藉……

我不知道他是否喜爱音乐,可就是他,在我尚懵懂时,给予了我生命中第一次最华美的乐章。

最简单的演奏,却暗含着最高明的手法。

一个一个看似不起眼的简短音符以最安静的方式悄然铺陈开来,待到高潮时才如琵琶轮指般乍然迸泻,音律缤纷缭乱,璀璨华美若盛宴烟火,余音久久在耳边心底回荡。

当他的妻子一定很幸福……

从陌生的满足而愉悦的疲倦感觉里缓缓回神时,我半倚半趴在他xiōng前想。

只是亲吻而已,他甚至连手都没有伸到我衣服里去过,就已经这样让人喜欢,若真有一日可以裸 裎相对,由他引带着我去体验那种传说中的那种欲仙欲死,又该是什么样子呢?

我还想抱他,但他已经不肯了。只是撑着头若有所思地望住我,“小丫头长大了。”

“是啊。”我将脸贴在他手心。他的手依然温暖爽洁,我的脸很烫。

他笑了一下,揉揉我头顶,替我系了安全带。“下次别这样。不怕被骗么?”

“那你骗我好了。”

“好啊。”

那一句“好啊”,给了我为下一次见面而萌生的无尽期待。

我一直在等他来骗。

他轻易不许诺,却从来不食言。

我需要的只是时间和耐心。

在等待的过程中,我一遍又一遍地想象骗局将会如何浪漫展开,而我又该如何巧妙又不失亲昵地揭穿,最后终于成功绕过所有骗局,在他微含赞赏的朗笑声中扑进他怀里,和他吻成一团,亲密一如之前的每一次……

可是一直过了好多年,我都再也没能见着他。

哪怕是到我终于经历过了初夜,又经历过了传说中的——不,其实是“他”已经给过我体会的——高潮,觉得自己可以算是真真正正地长大成人了的时候,也没能再找到他。

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一束镶金玫瑰时看到那一张小小的卡片——

简单的方形卡,边角上印着一只卡通小猪,对白框里写着稚体字:“执子之手,将子拖走。接受我的绑“嫁”,好吗?”落款是少有浪漫细胞的老公的名字。

我想起“他”有次和我聊天,说第一次见面时,我才三岁,跟他说“与子偕臧”。

余晖脉脉中,他半侧了面孔对我微笑,“出名要趁早,抢人更要趁早啊。”

其实隐隐约约也听过爸爸、妈妈和“他”的事:“他”来得迟了,所以错过了;可是我和“他”遇得那么早,终究也还是错过了……

回头再想我所以为的那个“承诺”,想了又想,才终于发现其实他并没有对我失信:我跟他说“来骗我啊”,而他在答那一句“好”时,其实就是已经骗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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