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湮华 - xp1024.com
《乱世湮华》


楔子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虞孝公四年冬月初九

万里苍穹彤云密布,烽火台上狼烟飘摇,大虞百年基业,到底葬送在色令智昏的孝公手上。

身为大虞的公主,从她出生到虞国倾覆,整整十六载,竟第一回穿上这样奢华的宫装,这是连她出嫁的那一日,也不曾有过的隆重。百尺高城头,纯白的身影单薄而悲凉。

国破之际,她非但初回盛装打扮,也是首次迈出囚着她的方寸之地,站在国都的城楼上,审视这片传说因她出塔,而一日日走向没落的大虞疆土。

厮杀声由远及近,兵临城下时,狂风凛然,大雪纷飞。此情此景,衬着那一阵阵女子妩媚的欢笑声,真真的不合时宜。

循声望去,前呼后拥的绝世美人,着一身大红的嫁衣,婀娜而至。即便不懂女红,却也看得出那身嫁衣比她身上的白狐裘更为昂贵,这位美人,便是她的王嫂姒黛。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姒黛,是她王兄即位的那年,晏国进献的美人。

据说,晏国的新国君赫连翊,就是因为其父兄强抢了他的挚爱姒黛,才使其盛怒中,弑父屠兄,谋权篡位。

姒黛,晏国第一美人,整座虞宫里的人都在说,翻遍整个九州,也没找出第二个比她更为冶艳的。这样的美人,她那一生贪色的王兄——虞孝公岂能抗拒。

谁曾想到,当初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赫连翊,登基后,竟将姒黛亲手献给了虞孝公。这个赫连翊,便是她的夫婿,同样也是,这场杀戮的始作俑者。

近在咫尺了,如画的眉目,不可一世的倨傲神情,伸出涂着大红蔻丹的手指,捏起她瘦尖的下巴,啐她:“奴儿,占了我的男人三年,今天让你连本带利还给我!”

姒黛的指尖陷入她苍白的皮肉,见她痛苦,姒黛笑得愈发开怀:“奴儿,你当翊真的喜欢你这又丑又哑的扫把星,今天我就给你个明白,他给你取名叫奴儿,就是告诉你,你在他眼里,只是个‘奴’,若不是还有些利用的价值,他岂会娶你!”

见奴儿小巧的下颌被生生的掐出了血珠子,姒黛才笑吟吟的松开了她,随即将那只手抚上自己隆高的肚子,盛气凌人道:“告诉你个秘密,你王兄四年来无所出,不过是因为我给他用了些特制的药,你虽然蠢点,说得这么明白了,也该想得出,我肚子里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脚下,黑马银盔的骑士破城而入,须臾功夫,已到了眼前,风雪中,叫人看不真切。

姒黛柔情似水的偎进他的xiōng怀,一改先前的强势,媚声唤他:“翊,你真为我杀回来了!”

赫连翊伸手掀开鬼面盔胄,落手环上姒黛臃肿的腰腹,弧度完美的唇落在她光洁的额间,柔声回她:“黛儿,孤答应过你的。”

闻听此言,姒黛更往赫连翊怀中缩了缩,小鸟依人的娇柔,脆生的笑,笑着笑着,秀眉一蹙。

赫连翊紧张出声:“黛儿,怎么?”

姒黛一手捧心,一手抓了赫连翊始终执着的画戟:“痛,翊,我的心药……”

奴儿向后退了一步,从始至终,不曾看她一眼的赫连翊到底偏过头来,清冷的视线扫过她苍白的容颜,目光中似有什么东西闪过,来不及捕捉,便已消逝。

随即,赫连翊一手环抱姒黛,一手举高画戟,对准奴儿的心口,声音比这肆虐的冬风更凛冽,云淡风轻道:“术士献言,黛儿这心病,须得姬氏妖女的心和着其体内胎儿的心做药引,方可痊愈,孤的女人,只差这一味药引。”

是了,她已怀了身孕,孩子,是他的……a

第一章 涉世之初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虞孝公元年暮春

海棠花正浓,似将塔下半幅黎山披了块上等的织锦。之所以说是半幅,不过因她只能望出去这么远,山的那边是个什么样子,她从未见过。

她不知自己姓甚名谁,自打记事起,便被囚在这高塔之上,寒来暑往,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所以,她话也是不会说的。

四月初九这一天,本是风和日丽,可悬在塔上的九百九十九个金铃却狂躁的震颤,铃音失了往日的平和,这样的异声从黎明一直持续到傍晚,倚着窗口向外望去,残阳似血,铺陈整片西天。

起风了,海棠林摇曳生姿,星星点点的粉红色花瓣随风曼舞。其间,竟有一瓣飞升上来,被她探手捉住,送至眼前,徐徐展开,海棠花开花又落,这么多年,她第一次看清它的姿态。

轰的一声巨响,险些惊着她,将视线从手心那片花瓣转向门口。

狰狞骇人的鬼面盔胄,玄衣墨甲长马靴,踏着倾倒的门板,步履沉稳的向她走近。她看清他执在手中的画戟,黑中闪蓝光的戟刃血色淋漓。

九层锁妖塔,每层由九名死士把手,这是先王布的局,没人得以靠近半步,包括继位的新王——她的王兄,孝公在内。

除非,那八十一名死士无一存留。她不由自主的的打了个颤。

在距她一臂之遥,他停下了脚步,露在盔胄外面弧度完美的唇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痕,抬手,缓缓的掀起遮了大半张脸的盔胄。

肌肤如玉鼻如锥,圆润的耳垂裹着个指宽的乌金环,上面雕着繁琐的花纹。

盔胄完全掀开的一瞬,有几缕长过唇角的乌亮发丝顺势倾泻下来,遮了他的眉目。

她虽看不分明,却感觉得出那隐在发丝后的眼正灼灼的将她望着,不觉瑟缩,想要将脸重新转到窗外去,可她将将生出这样的念头,那沥血的戟尖便擎在了她的下颌上,她甚至不曾看清他出手的过程。

他比她手心海棠花瓣更艳的唇到底完全舒展开,那只停顿在盔胄上,骨节铮铮的手慢慢下移,以食指撩开额前的发,露出一只碧色的眸,一眨不眨的绞着她同样不分明的脸,半晌,轻悠悠的开口:“从今而后,你是孤的女人。”

他的声音真好听,比每天伴着她的铃音还好听,她想,这大概便是籍上载着的天籁了,可这样好听的声音,却让她感觉一阵心慌,想要逃离的念头,再一次滋啦啦的蹿升,顾不上停驻在下颌上的危险,仓惶转身。

她不会说话,却有超乎常人的直觉,每次虞国天灾之前,她的心,总是难以平静,破开指尖,在舆图上印下一枚鲜红的指纹,然后由送饭过来的死士转呈她的父王。

她想,便是还有这样的用处,父王才会留她一命。

今天,她的心较之往日,更加躁动,她知,这个男人,将是她的劫难。

在她转身的刹那,他蓦地撤开画戟,改为揽住她纤细的腰身,俯首,那好看的唇,落在了她的嘴角。

他便是赫连翊,抱着她踏过遍地残尸断臂,走出了堆金砌玉的锁妖塔。

她的父王,果真就像传说中的那么骄奢yín逸,囚着个不祥的公主,也要用这样奢侈的牢笼,怪不得惹得天怒人怨。

先前晴好的天,在赫连翊抱着她迈出塔门的一瞬,炸雷滚过,少顷,便飘起了雨。赫连翊撩起战袍,将她严实的裹了,免受风雨侵扰。

锁妖塔座在半山腰,赫连翊抱着她步下九百九十九层石阶。她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和着雨水淅沥声,脑子竟开始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耳畔突然响起了一个女子妩媚的声音:“陛下……”

含含糊糊的一些场面话,她听得不很真切。

赫连翊将她放下了,掀开了裹着她的战袍,可她眼皮子千斤的沉,怎么也掀不开,下巴上一阵吃痛,令她稍微清醒了一些,睁开朦胧的眼,对上了一张精描细绘过的脸。

那张脸的主人意味不明道:“陛下沾过她了。”

赫连翊凉悠悠道:“孤累了。”

女子媚笑出声:“也是,杀上锁妖塔,力气已经耗尽,若是到头来还要应付这么个不识抬举的丑丫头的抵抗,委实叫人心烦,让她这么昏睡着也好。”

边说边松开了她的下巴,往赫连翊身上贴了过去,声音压得很低,暧昧道:“今晚,黛儿亲自服侍陛下……”

赫连翊嘴角勾起了弯弯的弧度:“黛儿不怕同她一样?”

姒黛伸出涂着艳红蔻丹的手指,轻抚过赫连翊的唇,娇笑出声:“陛下莫不是忘记了,这药,是黛儿给的。”

赫连翊扶正姒黛的身子,声音慵懒道:“这可是虞国的王宫,黛儿还是收敛一些为妙。”

姒黛咯咯的笑:“收敛?从陛下这里听见这个词,还真是稀奇。”

赫连翊并不回话,只是莞尔一笑,俯身,吻上了姒黛嫣红的唇瓣。

如愿得了赫连翊的吻,姒黛不再纠缠,微微坐直了身子,透着炫耀的目光冷冷的扫过眼神迷离的她,冷哼:“果真是个妖女,传说其母是幽公最宠爱的女人,生得国色天香的,然养出了这么一个丑八怪。”

尖尖的指甲刮过她脸上大片凹凸不平的紫红色印记,啧啧有声:“娶她,还真难为陛下了。”

赫连翊淡淡的:“这回黛儿可以安心了。”

听了赫连翊这番话,姒黛倏地收回刮得她生疼的手指,再次柔情似水的贴回到赫连翊身上,伸手去解赫连翊的铠甲,声音糯软:“陛下,黛儿只是心里有些不好受,其实黛儿不能时时陪在陛下身边,陛下怎么可以没人服侍呢?黛儿知道陛下整颗心都在黛儿身上,这便足够了。”

赫连翊展臂揽上姒黛的腰身,由着姒黛葱白玉指在他身上游移。

倾盆的雨落在车篷上,纷乱的响着,失去意识前,她看见姒黛解开了赫连翊的铠甲,脱掉他湿透的玄青锦袍,嫣红的唇贴上了他的xiōng口……

她想,初出塔就让她亲见了上讲过的‘苟合’,外面的世界,还真精彩!a

第二章 自力更生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三日后,她被自己从未见过的王兄赐封为晟平公主,下嫁晏安王赫连翊。

虽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可她知道,贵为虞国的公主,嫁得又是晏国的新王,他们的婚礼,着实寒碜了些。

可见,在当事人眼里,压根就不把这桩婚姻当回事看待。

她对这些倒是没怎么在意,很是乐观的想着这辈子还可以活着走出锁妖塔,便是她的福分,哪曾想到,自由还是那么的遥远,青山绿水,海阔天空依旧可望而不可及。

不过是将她稍稍挪了个地方,从奢华的金鸟笼换到清冷的‘地牢’,细追究,明显就是降级了。

洞房花烛夜,她与赫连翊第二次会面,她不动声色的从覆面的珠帘后打量他。

好歹她还被换上了一身大红的喜服,这个赫连翊,连着装都是这样的怠慢。

玄青的广袖素袍,乌亮的墨发用一条帛带齐颈随意的绕了两道,发梢搭在肩头,墨缎似的顺滑,密而长的刘海遮了小半张脸,隐约可见耳垂上裹着的乌金环,在跃动的烛光下,闪着诡异的幽光。

听说这个赫连翊是当世有名的美男子,不晓得为什么总是喜欢将自己的脸遮遮掩掩,又不是像她这种长得怕出来吓坏小孩子的妖孽。

近在咫尺了,长身玉立,先前执画戟的手,此时捏着把乌金骨折扇,扇柄上吊着个无论从规格还是造型都迥异于常的乌金扇坠,轻撩开她眼前的珠帘,深邃的眸对上了她半边完好的脸。

她抬眸,视线直直的望进他的眼,豁然开朗,原来,他那垂下的发丝,遮的是那只在她看来极漂亮,却被世人所诟病的碧色眼珠子。

对于她大无畏的直视,他露出了饶有兴味的笑,声音和煦道:“这世上的人,总该有个名字,公主即已嫁了孤为妻,来日相处,若公主不介意,孤便唤公主一声……”

稍顿了顿,见她还是直直的望着他,莞尔一笑,低柔道:“奴儿。”

她垂了视线,默默的咀嚼着这两个字。

她的第一个名字,是她的夫君给她取的,唤作‘奴儿’。

赫连翊刚刚进门没多久,外面便响起了小心翼翼的的敲门声,赫连翊看着依旧低垂着头神游的奴儿,目光渐渐冷淡,转过身去。

半晌,门外传来侍婢低低的唤:“陛下,河西郡进献十位舞姬,正在大殿上歌舞,姒夫人邀陛下移驾同赏。”

本就是儿戏一场的婚姻,没有正了八经的洞房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望着赫连翊应声而去的背影,奴儿没感到什么委屈,反倒觉得松了口气,抬手掀掉头上沉重的珠冠,接着解喜服,也才解开两个盘扣,想了想,又重新系了回去,随后和衣躺下。

上说,洞房夜里脱掉衣服,会生小娃娃的,她才十三岁,才不要生小娃娃呢!

这一夜,赫连翊出门之后就没再回来。

第二天一早,奴儿是在两个侍婢窃窃的交谈声中清醒过来的。

“河西郡送来的那个舞姬,还真是好运气,然被安侯陛下给瞧上了。”

“其实那几个舞姬里,数她长得普通,不过身段好点,安侯陛下想要,姒夫人便做了顺水人情,听说,昨夜安侯陛下就是宿在那个舞姬房里的。”

奴儿睁开眼,定定的望向一边收捡桌上摆着的合卺酒,一边讨论赫连翊私生活的两个青衣小婢,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被囚在塔上,生活很是百无聊赖,在她还很小的时候,飞来一只硕大的鹏鸟,叼了个锦布包裹给她,打开,里面全是一些薄薄的小册子。

最初送进塔里来的,都是些标图的,待估摸着她悟了后,才换做全是字的,天文地理,五行八卦,奇闻异事均有涉足。

她虽不会说话,却是能看得明白的,自然,见识也还算有那么一点点。

有些小册子上煞有介事载着的那些宫廷秘辛,比比的例子,宫闱森森,哪个不是活得战战兢兢,这两个小丫头胆子也太大了点,然如此旁若无人的非议主上,且那个主上还是个杀人跟砍大白菜似的赫连翊,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你说的这些确然都是真的,那个叫烟翠的舞姬今早就是小娟去服侍的,小娟说安侯陛下从烟翠房里出来后,烟翠还很得意地告诉去探望她的鸨娘,安侯陛下赞她服侍的周道,等回晏国时,就将她一并带走。”

先前说话的那个侍婢桃红接口:“郁琼公主千方百计地讨好安侯陛下,不想竟被一个小舞姬捡了大便宜,昨夜跟在公主身边当差的,肯定不好过,公主她……”

这段八卦的后半截淹没在啪的一声脆响中。

已经坐起身子的奴儿眨了眨眼,视线从两个小婢满是惊恐的脸转到地上摊开的碎瓷片上,几粒饱满的大肉团子也散了花,微微皱了皱眉,很是心疼。

昨儿个一整天都没有人服侍她吃东西,不过她很紧张,倒是没怎么感觉到饿——长这么大,头一回见到这么多人,能不紧张么?

睡了一晚,神清气爽,肚子咕咕叫,没人服侍,就自力更生吧。

在两个小婢惶惶的视线中,奴儿站起身子,步履从容的走到桌边,伸手捏了块糯米糕就往嘴里送。

呆若木**的两个小婢瞧着奴儿狼吞虎咽的模样,不约而同吁出口气。

讲究郁琼公主的桃红竟当面菲薄起奴儿来:“看来她不但是个哑巴,还有点傻。”

另一个唤作柳绿的小婢撇嘴:“大家都说烟翠长得不好看,可比起她来简直可以算是天仙了,我就搞不懂,娶这么个天下人都知道的丑八怪扫把星当夫人,还以晏国半壁江山当聘礼,安侯陛下到底怎么想的啊?”

赫连翊怎么想的她管不着,非议一干甲乙丙丁也和她没半点干系,可要鄙视她——有那么句话怎么说得来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既然说她傻,那她就傻给她们瞧瞧。

她吃的米糕,渣子总是不小心沾到身边的柳绿身上;

尝了一口合卺酒,太辣,随手一扬,兜头淋在桃红身上;

撕下一个**腿,啃干净后,就手扯过刚刚掸掉身上渣子的柳绿衣袖,在柳绿瞪得滚圆的眼睛注视下,镇定自若的擦掉了手上的油渍,顺道拔下其头上的木簪子比划着要剔牙。

不过簪子尖太粗,不合衬,遂又抬手给别回去,力道拿捏的不怎么好,扎得柳绿嗷嗷惨叫。a

第三章 鹬蚌相争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伴着惨叫,柳绿条件反射的躲闪。

他们刚才好像还说她是个哑巴来着,虽说这哑巴未必就是聋子,不过这两个对蜚短流长很感兴趣的小婢女,想必也没那闲工夫研究俗话说的究竟是‘十聋九哑’,还是‘十哑九聋’,那她姑且就再聋上一回,让她们一次乐呵个够,瞧瞧,她还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

尽管那叫声杀猪似的刺耳,奴儿却置若罔闻,微一用力就将闪开的柳绿给揪了回来,直到将整个木簪子歪歪斜斜的插进发髻里才放手。

因柳绿一直挣扎着,不曾防备奴儿突然放手,猛地倒退两步,还是没稳住身子,踉跄倒地,绊倒了椅子,撞歪了桌子,没来得及收拾的盘盘盏盏滚了一地。

正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尖细的怒斥:“遣你们过来收拾,竟收拾到这种地步,你们两个还真有用!”

身上犹滴着水的桃红脸色一白,膝下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那一声可真响啊,奴儿都替桃红感觉疼。

柳绿刚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听见这一斥,直接翻趴在地,瑟瑟出声:“奴、奴婢见过吴总管。”

吴总管皱着眉头扫过满地的狼藉,yīn沉脸道:“稍后去御膳房张总管那里顶两个缺,烧两个月灶火,也好长点记性。”

桃红和柳绿一边呜呜的哭,一边感谢着吴总管的‘仁慈’。

吴总管带来的三四个内侍,手脚利落的收拾起来。

奴儿一直盯着吴总管看,大约三十多岁的模样,清瘦高挑,眉目清俊,模样生得很是顺眼,只是看奴儿的眼神有些古怪。

奴儿大无畏的迎着吴总管的审视,直到几个内侍将地面收拾干净了,吴总管才微微朝奴儿施了个礼,退了出去。冲着这个礼,奴儿决定不讨厌吴总管。

吃饱喝足,出门晒太阳,瞧见什么都稀罕,追着蚂蚁到小花园,又瞧见一只蝼蛄,放弃蚂蚁追着蝼蛄到了高墙边。眼瞅着蝼蛄钻进了土里,奴儿眨了眨眼,转身就扯身边的小树枝,打算挖开瞧瞧。

扯了两下没扯下来,突听墙那头有人说话:“公主,再这么下去就要出人命了,这女人好歹是安侯陛下看上的,如果公主杀了她,只怕要令安侯陛下记恨了。”

安侯陛下?奴儿偏着脑袋思量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她那个在别人房间里过洞房夜的夫君赫连翊,封号正是晏安侯。

墙那边,正上演着一场宫斗,奴儿天人交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顺着搭墙的花架子攀上了墙头,隐在层层叠叠的枝叶里向外偷偷的窥着。

院子里摆着个浴桶,两个内侍将一个衣着清凉的女人脑袋按在水里,女人手脚剧烈挣扎着,桶边溅出一圈水痕。

正对面的椅子上坐着个锦衣玉带的少女,轮廓很好,却因为嫉妒而显得有些狰狞,愤愤不平的说:“什么东西,也敢在本公主面前炫耀,瞧那一脸狐媚子样就叫人心烦,脂粉味太浓熏着本公主了,本公主只是给她洗洗干净,她自己柔弱死了,与本公主何干?”

奴儿撇撇嘴,这么个洗法,怕没几个不柔弱的。

浴桶旁的女人挣扎的开始变弱,前头哒哒的跑来一个小侍女,还没站稳,便开始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道:“公主,安侯陛下到!”

那些话本子上讲,但凡是个坏女人迫害男主人公心爱的姑娘,总是可以逃过男主人公的眼睛,最后女主人公被虐待的半死不拉活,坏女人却遂心如意的跟瞎了狗眼的男主人公颠鸾倒凤,风流快活。

奴儿双手撑腮趴在墙头,一双大眼亮晶晶,她想知道坏女人到底通过什么方法哄得男主人公晕头转向。

根据今天早晨听来的八卦分析,被按在浴桶里的应该就是昨天晚上赫连翊相中的舞姬烟翠,而那个盛气凌人的少女,大约便是被人非议的郁琼公主。

听说赫连翊到了,郁琼的神色顿现慌乱,压低声音急促的吩咐道:“快,快将她拖到后面去。”

奴儿恍悟:原来这郁琼公主,也是个有贼心没贼胆,虚张声势的主。

内侍围拢过去,七手八脚的拉拽烟翠,可他们将将把烟翠从浴桶里解脱出来,赫连翊便出现在院门口。

锦衣玉带,容止俊雅,墨发半束,亮如墨缎,正是花繁叶茂好时节,赫连翊芝兰玉树的立在花丛前,比得身后姹紫嫣红也失了冶艳,在一干人等战战兢兢窥着他时,面无表情地回视乱作一团的狗腿子。

若要以貌取人,嗯,这个赫连翊,绝对是个祸水。

郁琼倏地从椅子上弹跳起来,略有些蹒跚的向赫连翊走去,端出最灿烂的笑容,和声细语的问:“翊哥哥不是去和父王议事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赫连翊清冷的视线越过郁琼的笑脸,投向奄奄一息的烟翠,未做一词,却有一个酥到人骨子里的声音接过话去:“若不快点回来,怕中意的姑娘便要被人给活生生的溺死了。”

循声望去,却是着一袭曳地百花裙的姒黛,款款而来,最后挨着赫连翊驻足,嘴角噙了一抹等着看好戏的冷笑。

奴儿眨了眨眼,伸出自己的手指头扒拉着,一个两个三个,暗叹:“哇,还真纠结!”

算来算去,倒是将自己给漏下了。

郁琼不理会姒黛,顺着赫连翊的视线望向烟翠,敛了笑容,声音干涩道:“翊哥哥,我、我和她闹着玩的。”

姒黛嗤笑:“这个玩法还真别致,瞧着烟翠这模样,明显不喜欢这个游戏,公主若实在喜欢这样玩,为免扫了公主的兴致,就将烟翠换下去,我找几个人陪着公主玩,保准令公主体会到比烟翠还刺激的感觉,公主觉得可好?”

郁琼咬了咬牙,冷哼:“现在是我和翊哥哥在说话,你算什么东西,在这里说三道四的?”

姒黛的媚眼蓦地瞪圆,盯着郁琼笑道:“我算什么?这点你父王最为清楚,还由不得你来置疑。”

郁琼口舌上不及姒黛,就朝赫连翊撒娇,伸手亲昵的拉着他的胳膊摇晃,娇嗲:“翊哥哥,你看她!”

赫连翊淡然出声:“劳请公主唤个御医过来。”

奴儿嘟了嘴,鹬蚌相争,始作俑者倒是站出来充和事老,真没看头。

低头看了看脚下的花架子,打算沿路返回,没想到再一抬眼竟对上了赫连翊深不可测的眸,心上一惊,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栽了下去。a

第四章 真不要脸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痛!

话本里不是讲,从高处掉下去,总会有人在下面接着,就算不是风流倜傥一俊杰,也有可能是牛马蛇神和小鬼,为什么都没人在下面等着给她压?

这下子摔得还真实诚,腰酸背疼,老半天爬不起身来,奴儿一边揉着腰,一边愤愤不平着,微一抬头,猛地发现眼前站着个人,循着藏青色的衣摆缓缓向上望去,是一张不苟言笑的脸,这人竟是吴总管。

好么,翩翩少年郎的没有,棺材脸的倒是有一张,这棺材脸的家伙然眼睁睁的看着她摔,也不帮她一把,真叫人郁闷,奴儿不由将腮帮子鼓成了豆包样。

见奴儿望着自己,吴总管冷声道:“公主安分些,对您对大家都有好处。”

爬个墙头就算不安分了么?她很是迷茫,站起身,掸掉衣服上沾着的土渣子,移位之后才发现吴总管身后跟着个低眉顺目,梳着双髻的小丫头。

吴总管见奴儿发现跟着他来的丫头,指着那丫头道:“公主乃金枝玉叶,总当有人伺候着,这是小栾,今后便是公主的贴身侍婢。”

小栾柔顺的冲奴儿做了个福:“奴婢参见公主。”

嗯,挺有规矩的,比之先前那两个,小栾还算容易令人接受,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瞧着吴总管的表情,就算她不接受,怕也没地儿退货去。

有了小栾,奴儿的午饭得了保证,晚饭也没给漏下。

只是先前一直默默做事的小栾在奴儿吃晚饭时小声咕哝:“公主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安侯陛下非但没过来瞧一眼,竟连问都没问一句,一整个下午都守在那个烟翠房里,怎么可以如此偏心呢!”

赫连翊本来就相中了烟翠,何况那个烟翠差点被郁琼祸祸死了,赫连翊偏心一点也是应该的,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不对,是公主不急侍婢急。

奴儿对小栾那一番慨而叹之置若罔闻,继续忙活着喂饱自己的胃,两刻钟后,摸摸肚皮打个嗝,饱了。小栾手脚麻利的将碗碟收拾下去。

时辰尚早,实在睡不着,又没看,奴儿早将吴总管的告诫就着午饭一起消化掉了,这会儿脑子空空,晃晃荡荡再次迈出了房门,舒展舒展腰身,借着廊檐上的宫灯,研究起地上的毛毛虫。

在奴儿看来,一撅一撅爬着的毛毛虫比蝼蛄还有趣,她看得很是专注,只是看了一阵子后,脖子有些僵,正巧墙边溜过一只老鼠,奴儿毫不犹豫撇下毛毛虫,尾随老鼠而去。

老鼠不似那些小爬虫,速度很快,特别是发现被人追,更是没命的跑,奴儿才追了三四步,就瞧见那小老鼠一磨身,从墙角一个大洞钻了过去。

奴儿不曾迟疑,趴了身子哧溜一下也从洞口钻了过去,不留心,头绳被墙角舒展着的树枝刮掉,及膝的青丝倾泻而下,齐齐垂于身后,奴儿全不在意,只是四下寻找着先前的老鼠。

纵然没做耽搁,可那老鼠恁地狡猾,一墙之隔,足够它脱逃。眼见失了老鼠的影踪,奴儿瘪了嘴,这下子倒是好,毛毛虫丢了,老鼠也跟没了,真是虫鼠两空。

正怅然着,突闻吱的一声惨叫,奴儿一蹦跶,循声欢快的跑去,转过柳暗,急急刹住脚步,就在距奴儿脚尖寸余的地方,那老鼠激烈的扭绞挣扎着,它的尾巴被一截细柳条生生的钉在了以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

奴儿好奇的蹲下身子,挑出食指,试探着朝那截细柳条伸去。老鼠见奴儿靠近,挣扎的愈加激烈,在奴儿触到柳条之前,吱吱叫了两声,到底挣断尾巴,仓惶逃窜。

此刻奴儿已对那老鼠失了兴致,一门心思研究起软软的细柳条到底是怎么扎进硬硬的鹅卵石中的,垂于身后的青丝,有几缕因这个姿势滚到xiōng前,盘在地面,将她娇小的身子笼在其间,如披着一袭缎面斗篷。

皎皎月色衬着她的身姿她的发,竟是难得一见的美好,使得身后来人不由放缓了脚步。

纵是行走的悄无声息,可玄青的袍裾已搭上了她的发,奴儿竟仍毫无所觉,食指拨拨柳条、点点鹅卵石,偏头锁眉,很是纠结。

“若是喜欢,便囚了它,如何让它跑了?”

伴着凉悠悠的声音,余留在肩背上的一缕青丝被一把乌金作骨的折扇挑了起来,奴儿一惊,险些给自己回想起来仍隐隐作痛的臀造成二次伤害,好不容易把持住之后,霍的回头,十分不满的瞪向来人。

这一眼,竟使得赫连翊一愣,不管哪朝哪代,总有那么几个名动天下的女子,譬如虞孝公的宠姬姒黛,譬如姒黛待字闺中的胞妹姒嫣,这两位是以美貌著称;

再如申国王室之后,也是宋国三公子扶楚未过门的夫人姜莲心,是以才情著称;

而奴儿这个被其父虞幽公下旨囚在锁妖塔上的妖公主,则完全是以样貌之不堪入目、为人之残缺呆傻著称。

他也亲证了,传言非虚,奴儿果真不堪,不堪得很!

可她给他的这个侧脸,轮廓完美的让月闭、令花羞,由另半边脸延伸至额头的紫红色印记,朦胧间,说不出的妖魅冶艳。

奴儿见自己的发丝被赫连翊以折扇挑着,伸手就欲将那缕发丝给拉回来。

赫连翊虽略有些闪神,可在奴儿抬手之时便做出反应,一把攥住即将脱离扇侧的发梢,轻捻了捻,略俯了身子,将发梢送至鼻端,轻嗅了下,慢条斯理道:“不曾想,奴儿也非一无是处。”顿了顿,目光莫测的盯着她好一会儿,莞尔一笑,接续道:“你这头青丝,孤很欣赏。”

奴儿望着赫连翊比漫天星辰还璀璨的眸子,那颗不谙世事的少女心几不可察的颤了颤,她想,这一幕和传说中的登徒子调戏小姑娘真像啊!

赫连翊看着奴儿的表情,笑容泻出一丝玩味:“怎的?觉得孤在调戏你?”

奴儿的眼蓦地瞪圆。

赫连翊笑出声来:“孤确然是在调戏你。”

她然、然真被人给调戏了!

这个赫连翊,果然是个如假包换的登徒子,这种轻佻的话说出口,竟脸不红气不喘,真不要脸!

“嗯?觉得孤调戏的还不够彻底,那好,你过来。”说罢放开攥在手里的发梢,改为抓上奴儿的手腕,拉着她弃了甬路,钻进花丛。a

第五章 貌似无辜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花枝招展,纵横交错,穿行其间,细枝末节拂过脸颊,沁着些微的凉,终于唤回神游太虚的奴儿,但见四周影影绰绰,寂寥无声,连半条人影子也没有。

危险——奴儿脑子里闪过这个词,猛地生出了警觉,开始尝试着挣脱。

只是赫连翊若有心牵制,凭奴儿的力气岂能脱困,脑子飞快的转了转,想起了先前那只老鼠,如此逃跑方式,呜呜,她实在没办法苟同,望着那只骨节铮铮的手,明明是凡胎,却如铁索一般牢不可破,拉着她一路分花拂柳,径自转到花园另一侧的院落。

规矩方正,花砖墁地,院中置着一张石桌,环绕四个石墩,桌面布了杯盏和酒坛,原来,登徒子并没有想把她怎么办了,只是觉得自斟自饮很是无聊,打算拉她陪他坐、陪他喝,外加陪着他一起无聊,让她充个劳苦功高的三陪而已。

赫连翊坐在那厢举头邀明月,奴儿坐在这头俯首翻白眼,眼见一坛酒见了底,赫连翊俯身捞过石桌下另一个坛子,搁在桌面上,作势便要启封。

偷偷窥视赫连翊一举一动的奴儿见此情景,猛地站起身,半截身子探过石桌,伸手按住了酒坛口。

赫连翊微微挑了挑眉梢,眸光潋滟,笑道:“怎么,怕孤醉了?”

奴儿暗自揣度:听说有人喝多了会耍酒疯,谁知你这厮酒品好不好?

赫连翊紧锁着奴儿的表情,慢悠悠道:“放心,即便孤醉了,也不会对小女孩动手,至多补办了洞房夜漏掉的那桩事,不过孤没有恋童癖,何况你这张脸……”啧啧两声,不再多话。

奴儿装天真扮糊涂,以貌取人的家伙,最肤浅了,她才不跟一个肤浅的酒鬼一般见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她想和他一般见识,也见识不了啊!

她出塔的那一日,趟过人间的修罗地狱,遍地尸横,血流成河——那些,全都是他一个人的杰作,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奴儿咬咬牙,从酒坛子上收了手,暗道:“醉死你丫的才好!”

不想奴儿的手将将拿开,却被突然起身的赫连翊又给捉了回去,因两人差不多都是半截身子横探过石桌,几乎是鼻尖抵着鼻尖了。

看着咫尺之遥的赫连翊,奴儿小心翼翼的咽了口口水,一直四平八稳的心,突然怦怦跳了两跳。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老半天,赫连翊莞尔一笑,抬起执扇的手,弓起食指轻刮过奴儿完好的那半边脸,慢条斯理道:“凡事都有个第一次,先前孤确然不好小孩子这口,不过瞧着有人对此却是痴迷非常,定是有其妙趣,孤倒是不介意也尝试一回。”

见奴儿听闻此话,立刻将狰狞丑陋的半张脸转向他,赫连翊哈哈笑道:“吹了灯,也没什么区别。”

奴儿抖了抖,苦瓜了一张小脸,难不成她就这样料事如神,这个厚脸皮的赫连翊,果真是个会耍酒疯的!

奴儿很是惴惴不安,赫连翊却适时松手。

虽解除警报,却又给奴儿添了一丛疑窦,前一刻还是风流轻佻的形容,下一眼便转作正襟危坐的凛然,怎不叫人生虑?

不消片刻,奴儿便明白赫连翊恢复一本正经的原因,花柳另一头,有脚步声隐隐由远及近。

头顶悬着个偌大的月亮,照着地面亮堂堂的,一粒小石子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可来人却提着个灯笼,上面题了个斗大的‘姒’字。

这个字太过铺张,凭白遮挡去许多灯光,令这灯笼原本的用处大打折扣,不过即便是头畜生提着这灯笼在宫中横行霸道,想必也会畅通无阻,如此说来,这灯笼还是相当好用的。

近在眼前,奴儿才看清,来人是个身姿窈窕,穿着罗裙纱衣的姑娘,鬓发高耸,右侧簪了两朵绢花,眉目浓艳,巧笑嫣然,不动声色的挤开呆愣愣站在赫连翊对面的奴儿,冲着赫连翊风情万种的施了个礼,媚声道:“陛下。”

奴儿以眼角的余光扫过赫连翊的表情,他脸上虽仍做温文尔雅的浅笑,深邃的眸却失了先前与她调笑时的璀璨,反倒闪过一抹森然,淡淡道:“哦,姒夫人她……”

小婵应道:“夫人知烟翠今夜受了郁琼公主刁难,身子虚,无法将陛下服侍的周道,才遣小婵前来服侍陛下,此时夫人已同大王歇下了。”

奴儿看了一眼灯笼上的‘姒’字,又抬头望了一会儿月亮,暗叹:赫连翊这相好,对他还真是无微不至的体贴。

没想到再一低头,竟对上了小婵饱含蔑视的白眼,原是羞答答的美人,却因这个眼神全然失了风韵,造孽的。

虽这一眼瞧着颇有些吊死鬼的神采,可对于以貌取人的醉鬼来说,小婵仍是美艳惑人,便是这个白眼大概也盛满了风情,因他接下来然对小婵招手,声音略有些含糊,道:“孤有些头晕,扶孤回房歇了。”

小婵顿时眉开眼笑,转身再次白了奴儿一眼,竟酝足了力道,狠狠撞向看戏的奴儿。看着奴儿跌坐在地,小婵尽展虚情假意:“哎呀!公主没跌坏吧?啧啧——小婵实在不知,公主非但口不能言,原来这双眼睛也是不怎么好用的,小婵提着这么大个灯笼,公主然都没瞧见,硬是挡着小婵的去路,耽搁了陛下回房歇息,这个责任,都不知当算谁的?”

说罢不再看她,扭腰摆臀走向冷眼旁观的赫连翊。

奴儿伸手抚了抚自己先前小心再小心,却还是受到二次伤害的臀,撇撇嘴,伸手扯住小婵拖在地上的裙摆,作势欲拽着裙摆站起身,只是力气稍微用过了点。

小婵只顾着向赫连翊招展着她的妩媚,哪想到奴儿会这样待她,猝不及防跌了个狗吃屎,灯笼滚在地上,着了;裙子挂在石墩上,破了;连那高高的髻,许是梳得不怎么扎实,都散了花;

奴儿看着挣扎着爬起身的小婵,很是无辜的眨了眨眼,一抬头,对上了赫连翊似古井般幽深的眸。

两人大眼对小眼半天,赫连翊竟微微翘起嘴角,眼底晕开玩味的笑意。a

第六章 性好于色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奴儿依样画葫芦,比照着小婵先前丢给她的眼神,回了赫连翊一记轻蔑的白眼。可见赫连翊今晚心情很是不错,被鄙视了,非但未现出一丝愠色,反而笑出声来。

当空皎月溶溶,耳畔笑声朗朗,坐在她对面的这个男人,舒展开眉眼,好看到炫目。

一身狼狈的小婵听见赫连翊的笑声,当他是在笑她,不等站稳身子便开始忙着解释:“陛下,不是奴婢自己跌倒的、都是那个丑八怪害我,陛下要为奴婢做主啊!”

奴儿对着小婵后脑勺挤眉弄眼扮鬼脸,说得好像她刨了她家祖坟似的夸张,还做主,主你个大头鬼!

赫连翊的视线绞着奴儿表情生动的脸,突然觉得那半边紫红的印记好像也不似先前那么叫人难以忍受,只是这个小婵实在聒噪,坏人好兴致,不觉板起脸来,淡淡道:“你口中的‘丑八怪’,可是孤的夫人?”

小婵愣怔片刻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连连道:“陛下恕罪,奴婢知错,知错了!”

赫连翊看着奴儿瞪圆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小婵,顿觉神清气爽,也不和小婵多做计较,平声道:“罢了,扶孤回房。”

得了赫连翊这句话,小婵又磕了两个头,郑重的谢过恩之后,半刻都不敢耽搁,起身上前扶起赫连翊。

在奴儿看来,赫连翊本不曾喝多,有美人在侧,竟连站都站不起来了,这正应了酒不醉人人自醉的那句诗,实打实的彰显出赫连翊骨子里的性好于色。

将将吐出舌头,已走出去七八步的赫连翊突然回过头来,没防他这招的奴儿差点将自己的舌尖咬掉,痛得龇牙咧嘴,换来赫连翊再次展颜,徐缓道:“明晚孝公举国宴,公主便同孤一起出席吧。”

奴儿呆了呆,赫连翊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回过头去由着小婵搀他离开。

虽没什么方向感,但是七拐八绕,花了小半个晚上,倒也寻到先前失了老鼠踪迹的那条鹅卵石甬路。细软的柳条仍稳稳的戳在原位,奴儿蹲身去看,看了一小会儿,猛地想到若是当初赫连翊把它扎到她的脑瓜子上,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慌忙起身,逃也似的跑开了。

从先前的洞口钻了回去,小栾满脸焦虑的迎了过来,一把拉起奴儿,急声道:“这宫中看似花团锦簇,可处处都是危机,公主日后切莫到处乱跑,万一触了哪个院子的霉头,没人会出面来保公主的。”顿了顿,小声嗫嚅:“大家可都等着看公主的笑话呢!”

奴儿眨巴眨巴眼,看上去恁地天真无辜,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小栾叹息一声,无奈道:“公主跑了大半个晚上,想必也累了,小栾服侍公主回房歇息。”

听见小栾这一句,奴儿蓦地想起了小婵,她也说要服侍赫连翊歇息,就是不知道小婵的‘服侍’和小栾的‘服侍’,可是同一个意思。

这一觉睡得酣畅淋漓,再睁眼已是日上三竿。房间里不见小栾的身影,窗外有喜鹊蹲在枝头欢快的唧唧喳喳,听了就让人觉得喜庆。

奴儿伸了个懒腰,笑靥如花,如果这辈子每一天都可以这样逍遥自在,该多惬意啊!

尚未惬意完,房门便被推开,小栾一脚迈了进来,身后还领着两个面无表情的女官,瞧见奴儿睁着茫然的大眼睛望向她这边,小栾出声解惑:“姒夫人闻听公主今晚也会出席夜宴,特遣身边这两位最善梳妆的女官过来帮公主整理仪容。”

先时她出嫁,都没这么慎重其事过。

两个女官将她从头到脚研究了一番之后便退了出去,待到小栾端来的饭菜被奴儿一扫而空后,那两个女官才又捧着梳妆盒还有一身衣裳走了进来。

洗了个澡,换了身素淡的宫装,接着便是处理奴儿的脸,这是件繁复而考验水平的工作,等到两个女官完工后,奴儿已靠在椅背上睡得沉沉,小栾轻摇奴儿的袖摆将她唤醒。

醒来后奴儿望了一眼铜镜里的自己,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真不愧是宫中的专家,晃一眼看过来,既不招摇又不失贵气,最主要,不会吓坏小朋友,免除了赫连翊掏银子赔偿人家精神损失的风险系数。

太阳还没落下去,宾便陆续到场。

待小栾将奴儿带入席间,发现赫连翊早已悠然坐在王座左下方那张翘头案后,旁边挨着个年轻姑娘,穿了身浅绿色的沙罗裙,明明顶着张稚气未脱的生嫩面孔,却硬要学宫中那些个夫人们,将xiōng前生生挤出一条不很深刻的沟来,特特显露在外,人工痕迹太过,有些画虎不成反类犬感觉,奴儿都替她觉得憋闷。

见奴儿出现,郁琼非但不让开座位,反倒绽开笑容,又往赫连翊身边挪了挪身,脆声道:“翊哥哥,北方狄国昨天献上的礼品中,有对小雪豹长得格外精神,我知道你肯定会喜欢的,就跟父王要了来,晚宴过后,我带你去看啊?”

赫连翊修长的手指捏着夜光杯轻轻的摇了摇,轻啜一口,嘴角含笑,不置可否。

姒黛冷冷的瞟了郁琼一眼,放下手中的夜光杯,徐缓道:“郁琼,安侯陛下既已迎娶了晟平公主为妃,纵然晟平比你还要小三岁,名分上却始终是你的小姑姑,依着礼数,你当尊安侯一声姑丈,我大虞乃礼仪之邦,今朝国宴之上,宾朋满座,你张口闭口的‘翊哥哥’,也不怕失了我大虞国体。”

郁琼恨恨的瞪了姒黛一眼,反唇相讥:“不过是翊哥哥送给父王的一件玩物,带上来也是件花边摆设,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姒黛眼中的怨毒一闪而过,却未接过郁琼那番嘲讽,只微微俯身靠向虞孝公,不依的呢喃:“陛下……”

虞孝公伸手揽住姒黛的肩膀,安抚了句:“郁琼是个小孩子不懂事,美人不必放在心上。”

姒黛蹙了眉头,偏过脸去不看虞孝公。

虞孝公叹息一声,转而望向郁琼,端出为人父为人君的架势:“郁琼,你母后太纵着你,让你越来越失了公主当有的形容。”a

第七章 一见倾心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见孝公动怒,大殿之上先前忙着推杯换盏套交情的使节和百官如同被施了定身的咒,硬生生的顿住动作,进也不是,退也不能。

奴儿立在旁边,丝毫没有遭受冷遇的自觉,看得那叫一个兴致勃勃。

站在观的立场上去观赏这场闹剧,着实趣味横生,凭直觉,姒黛就是一翻版妲己,她的狐狸尾巴,暂时藏得还很严实;

至于看上去天真烂漫的郁琼,也不是什么好鸟,她先前还要祸祸死烟翠来着。

因个‘贡品’而被当众斥责,郁琼面红耳赤,很是下不来台,若换做从前,她肯定顺着性子,拂袖而去,回给她父王一个难堪。

郁琼是虞孝公和赵王后的嫡长女,又生得甜美可人,尚未及笄便有数不清的名门世家公子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可从没有哪个能像赫连翊这样出众,从第一眼看见,便叫她为其倾心。

再见赫连翊,是他在校场上指导她那不成器的弟弟使画戟,戟这样兵器,很考验武者的能力,那画戟在赫连翊手上却仿佛有了生命,轻捷灵便,武到最后,似与他合二为一,难分彼此。

融融暖阳洒在他眉目发丝,落在他微微抿着的玉润唇角,笼着他纤尘不染的白袍,顺势飞扬的袍袖趁着泼墨似的青丝,恁地黑白分明,那一幕深深的烙印在了她心尖子上,从此,她为他茶饭不思。

可他的视线却从未有一刻停留在她身上,直到她听说他以半壁江山为聘,欲娶虞国公主为妻。那时她是多么的欢喜啊,在她看来,虞国待嫁的公主中,除她之外,再没有哪一个能配得上半壁江山的价值,配得上他。

她已在偷偷准备嫁衣,发誓要当个最美的新娘,谁曾想,他竟出人意料,娶了被先王囚在九重锁妖塔上的妖孽长公主——那个又哑又傻的丑八怪。她哭过闹过,吊也上过,孝公被她折腾得疲于应付,松口承诺若赫连翊愿意,便随她去。

为了赫连翊,她甚至去请教那些下贱的舞姬讨好男人的方法,便是色|诱这种丢人现眼的拙劣手段,她也用上了,不想竟被尾随而至的姒黛的婢女小婵撞见,此后,姒黛每夜都会亲自安排服侍赫连翊的人,亦步亦趋的守着他,彻底阻断了她的机会。

大虞在南,晏国在北,横亘着千山万水,从此天各一方,见面都难,遑论靠的这样近,郁琼怎舍得离开。

郁琼的隐忍,姒黛的不满,此刻全不在赫连翊的眼底,他只瞧见奴儿凝在眸子里的玩味和微微翘起的嘴角,一派置身事外的悠闲自得。

初看只觉莞尔,持久难免郁闷,因这大殿之上,几乎所有的女人都在看他,可她从上到下,挨着个打量一番,便是匆匆来去端方盘的内侍也要伸头瞅瞅,唯独没看他一眼。

难不成,他在她眼里,竟连个太监也不如?

郁琼给身后的侍婢递了眼色,侍婢心领神会,轻转了一下一直捧在手中酒瓶的瓶口,俯身为郁琼斟酒。

这一幕恰好落在奴儿眼中,她的直觉是:哇,双心瓶,啊,春药!

可再一眼竟发现郁琼将侍婢斟满的酒一饮而尽,奴儿搔了搔头,有些迷茫,话本上讲别有用心的男人或者女人,都会给别人下药,这郁琼怎么如此特立独行,莫非是想死在赫连翊眼前,给他留下一个终身难以磨灭的深刻印象?

奴儿瞪圆了眼睛,看着郁琼连干三杯,随后手一松,夜光杯啪一声掉在地上,碎了。

先前斟酒的侍婢夸张的叫:“公主您怎么了?”

郁琼扶着额头,不胜娇柔的呢喃:“不碍事,许是喝多了,有点头昏。”说罢就往赫连翊身上倒去。

奴儿眨了眨眼,这个——醉得也太迅速了点吧?

也就在郁琼倒下的一瞬,赫连翊蓦地站起了身,奴儿偏头闭眼,暗叹:造孽呦!果不其然听见一声痛呼,好不容易恢复热闹的大殿,再次死寂。

奴儿微微睁开一只眼,瞄向郁琼的情况,可以料到,郁琼这一下子摔得绝对够实诚。

不曾想,睁眼看见的不是狼狈的郁琼,而是赫连翊幽深的眸,近在咫尺,一清二楚。奴儿惊了一下,差点搞得比郁琼还狼狈,好在赫连翊反应够快,在她向后倾倒时,及时出手揽上了她纤细的腰,璀然一笑:“真不小心。”

奴儿回了他一个皮笑肉不笑。

透过赫连翊的肩头望着被侍婢扶起的郁琼正瞪着她咬牙切齿,奴儿抬手扶额,明明是郁琼自己没预算好情况,偷人不成反摔倒,竟迁怒于无辜的她,真是个毫无道理的姑娘。

赫连翊以手臂箍住奴儿纤细柔软的腰身,带她入席,瞧着端坐一边脸色难看的郁琼,慢条斯理道:“公主若醉了,便先回去歇歇罢。”

郁琼的视线扫过姒黛冷笑着的脸还有被赫连翊揽住不得挣脱的奴儿,再转到赫连翊脸上时,已是笑容甜腻:“多谢翊哥哥关心,郁琼无碍,这里多热闹,郁琼才不要回去。”

赫连翊笑得漫不经心:“也好。”

待到同赫连翊平起平坐,挨得如此靠近,想忽略也难时,奴儿才腾出注意力打量起手臂仍死死缠着她腰身的赫连翊。他们两个人的发型,都遮遮掩掩,将半张脸隐在发丝后,叫人难辨真容。

想起那两个负责给她梳妆的女官,果真名副其实,非但照顾了大家的审美,还兼顾当事人的心态,梳妆搭配的这样巧,一看就是引领潮流的情侣头。奴儿专注的研究赫连翊的造型,赫连翊目光绞着奴儿心思昭然的眸子,笑得心满意足。

看着他们两个旁若无人的眉来眼去,郁琼将一口贝齿咬得咯吱作响,被妒火烧红的脸,此刻也不复先前的青嫩,略显狰狞。

受惊吓的众人见没出什么要命的事,该干什么的继续干什么去了。

赫连翊那一张俊脸再是夺魂摄魄,可对于年仅十三岁,不懂欣赏又饥肠辘辘的奴儿来说,也没有满桌的佳肴美味来得勾人。a

第八章 媚态横生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才专注了片刻工夫,她的注意力便被饭菜的香味牵走。

也怨不得奴儿觊觎眼前那只色香味俱全的荷叶**,正当长身体的年纪,自然很容易犯饿,睡醒之后虽然吃得饱饱的,可随后便被又搓又洗又捏又揉的一通折腾,十分促进消化,又未及时补给,早已腹中空空。

赫连翊看着奴儿望着眼前的荷叶**吞咽口水的模样,脸上的表情慢慢yīn沉下去。

妈的,他非但比不过太监有吸引力,竟连只荷叶**也不如,这个有眼无珠的丑八怪,太糟践他的自尊心了!十八岁的少年,被搞得很郁闷。

随侍在侧的小栾先前因赫连翊突然的举动而惊呆,许久才回过神来,抬眼看向目光炯炯的盯着荷叶**的奴儿和面含愠色盯着奴儿的赫连翊,又看了看遭遇冷遇的郁琼,最后暗将视线转向偎在孝公怀中,眯着眼望向这边的姒黛。

再转向奴儿时,已是笑容和善。俯身贴着奴儿小声道:“错过了午膳,公主该当饿了,奴婢服侍公主用膳。”

奴儿笑逐颜开,此刻眼底心中,只剩下一样样送到自己碗碟里的美味。

赫连翊眼不见心不烦,偏过头去,目光漫不经心的扫过小栾始终噙着微笑的清秀脸庞,倏地深沉。

大家重新投入热络的交际没多久,姒黛竟又出了声:“陛下可还记得,欲与我大虞联姻的巴国,日前派使节献上重礼以表诚意,依臣妾看,郁琼公主也到了待嫁年纪,与那巴侯算得上郎才女貌,很是登对,不如就成就了这桩良缘,岂不是皆大欢喜?”

因奴儿吃相全无王族该有的优雅,还有赫连翊不满的表情而略感欣慰的郁琼,闻听姒黛一席话,猛地看向虞孝公,眼睛随孝公的神态变化而慢慢瞪圆。

孝公沉吟片刻,当真仔细思考这桩联姻的可能性:“美人的提议……”

君无戏言,不等孝公将决定说出口,郁琼再也隐忍不住,豁然起身,仪态尽失,冲着孝公大喊大叫:“我不嫁,管他什么七国、八国,父王要联姻,就把姒黛那贱人嫁过去,我这辈子非翊哥哥不嫁。”言罢呜咽的跑出大殿。

这回的惊吓比之先前更为严重,大殿上再次静寂无声,有些年老体弱的已在偷偷捧心,大家不约而同的决定回去一定要好好的压压惊。

众人皆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只奴儿一个人专心致志的忙活着面前碟子里的荷叶**,一不小心噎着了,就捞过一边的果酒往下顺顺,姒黛和郁琼之间的暗流涌动,和她没关系,吃好喝好才是她最为关心的。

赫连翊眼角余光扫过奴儿,看她油腻腻的手捧着酒壶豪饮的模样,真真的哭笑不得。

一直端坐在孝公另一侧默不作声的赵王后终于开口:“陛下,巴侯比您还虚长两岁,二十多年来,换了十位王后,死的死,疯的疯,陛下怎忍心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往火坑里推?”

郁琼和赵王后在满座宾前的一唱一和,令孝公很是下不来台,愤然起身,冷哼一声:“你只管纵着她罢!”话落拂袖而去。

姒黛又望了望赫连翊这边,转头对立在身侧,扮相规矩的小婵递了个眼色,随即追着孝公离开。

满座宾见孝公和姒黛一前一后退席,皆是面面相觑,不知该继续呼朋引伴,还是好聚好散。

赵王后瞥了一眼姒黛婀娜的背影,目光中含着毫不掩饰的妒恨,却也只是端坐原位,举起盛满琼浆的金樽,对着干坐两旁的宾,仪态庄严,声音清朗:“陛下圣体欠安,先行一步,本宫代陛下饮了这樽酒,列位各行己便,务必尽兴。”

虽走了虞孝公,还有赵王后主持大局,众人回敬赵王后,筵席得以维持。

奴儿先前忙着喂饱自己,撑起肚皮后,转而对那甘甜的果酒生出了浓厚的兴趣,听着赵王后的话,低头啜饮果酒,得空小**啄米似的点头。

在她看来,礼仪方面,她的正牌王嫂比姒黛和王兄规范得多,王嫂喝,她也喝,一不小心就喝多了。

从未沾过酒,顶不住后劲上涌,筵席还未散去,已开始晕头转向,看着身边的赫连翊一个变两个,两个变四个,摇来晃去转得她眼花,索性别开脸不看他,双手扒着案沿,还在点头,摆幅稍大便磕到前额,坐直身子甩甩头,不多时再磕一下,依此反复。

赫连翊一手执杯,另一手轻搭在案上,食指轻叩案面,击出节奏分明的脆响,与奴儿额头磕碰案面声相映成趣,嘴角噙着微微的笑,正视双手捧杯,恭敬立在眼前的清秀少年,分神以眼角的余光注意着奴儿的一举一动。

少年抿着嘴角,笑容腼腆道:“姑丈,皓儿敬您一杯。”

这少年正是为郁琼所不屑的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年仅十五岁的虞国世子皓。

依体统而言,姬皓乃公爵国世子,而赫连翊仅是侯爵国国君,理应是赫连翊向世子皓敬酒,只是赫连翊迎娶了孝公的妹妹,名分上乃世子皓的长辈,是以受得起这杯酒。

赫连翊承了世子皓的敬意,小栾见奴儿醉了,上前两步想要扶起奴儿。

不想奴儿的手刚被小栾拽离案沿,身子便软塌塌的倒向赫连翊,头正好枕靠在赫连翊的肩膀,姣好的半边脸显在外面,晕开绯色,丽得惊人,视线迷离找不准焦距,想要坐正,奈何身子虚软,使不出半分力气,秋波流转,媚态横生,鼻翼间萦着赫连翊身上清淡的冷香,愈发迷醉,嫣红的唇缓缓绽开一抹心满意足的笑。

不曾想,这一笑竟笑呆了世子皓还有不经意间偏过头来的赫连翊。

小栾一边用力的想要将奴儿从赫连翊身上拽开,一边紧张道:“公主醉了,奴婢这便扶她回去歇息。”

听见小栾的声音,奴儿偏转过身子,向小栾伸出手,借助小栾的帮扶离开赫连翊身侧,正待起身,却被赫连翊伸手揽住肩头,奴儿偏过头来撑开眼皮对上赫连翊。

赫连翊璀然一笑,略施力道便将奴儿拉入自己怀抱。a

第九章 非礼勿视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小栾差点被惊掉下巴,老半天才结巴出声:“陛、陛下,公主她……”

赫连翊只一手便压下了奴儿的挣扎,气定神闲道:“有孤在,你退下吧。”

目瞪口呆的世子皓醒过神来,难以置信的问:“这是——小姑姑?”

赫连翊睨着世子皓,道:“怎的?”

世子皓抿紧嘴角,赧然的笑:“没,没什么,只是觉得小姑姑似乎和传说中的有些不同?”

赫连翊漫不经心的:“哦,哪里不同?”

红润爬上世子皓白皙的脸颊,一路延展至耳根,似怕惊扰了缩在赫连翊怀中昏昏欲睡的奴儿一般,不觉将嗓音放低,支支吾吾老半天,也只含糊的道了句:“小姑姑很好看。”

闻听有人夸赞自己,奴儿转过头来,视线仍迷离,循着夸赞声的来源,嫣然一笑。

世子皓望着奴儿的笑,脸红更甚。

赫连翊微微攒起眉峰,漫不经心的抬手端酒,袖摆恰到好处的遮住了奴儿的笑颜。

看着赫连翊的动作,世子皓愣了一下。

奴儿欲抬手拨开挡她视线的袖摆,被赫连翊快她一步伸出另外一只手擒住。两只手在宽大的袖摆后你拉我扯,面对着世子皓,赫连翊脸上笑容一派云淡风轻:“孤代公主谢世子赏识。”

世子皓干涩道:“姑丈说笑了。”

赫连翊越是施力,奴儿便越是执著的想要挣脱,眼见不受掌控,赫连翊索性起身,与世子皓道了个别,不畏众人侧目,拦腰抱起奴儿便往殿外走去。

小栾快步跟上,小婵眼中闪过愕然,不敢耽搁的追了出来。两人抄近路拦住赫连翊,小栾怯怯的望着赫连翊,小婵迈前一步,道:“姒夫人命奴婢过来侍候着,陛下还是将升平公主交由奴婢们照看吧!”

出乎意料的,赫连翊竟没一点推托的意思:“也好。”作势便要将怀中的奴儿交出来。

小婵笑盈盈的伸手来接,不曾想赫连翊凉悠悠的补充道:“你二人将公主送回挽棠苑,孤去看看郁琼公主。”

笑容霎时僵在嘴角,小婵颤巍巍的收回了迎出去的双手,倒退的让开去路。

赫连翊淡淡的瞥了一眼小婵,抱着奴儿径直前行。

站在后面的小栾望着小婵僵直的背影绽开抹冷笑,绕过小婵,循着赫连翊离开的方向碎步小跑着跟上。小婵回过神来,争先恐后的赶超了小栾。

赫连翊将奴儿放下后想寻水喝,没想到刚打开房门便瞧见兢兢业业守在外面的小婵。小婵虽做低眉顺目的姿态,说话却是不留余地:“姒夫人嘱咐奴婢,陛下有何需要尽管差遣小婵去办。”

赫连翊不动声色的笑了笑:“孤有些口渴。”

小婵忙应道:“奴婢这便去备茶。”

赫连翊看了看门外深沉的夜色,又回望了一眼正在榻上翻来覆去的奴儿,自语道:“看来孤今夜是要宿在这里了。”转过头来已是一派怡然,笑得邪气,声调徐缓道:“孤还要沐浴。”

小栾愣了一下,双颊忍不住飞上红霞,讷讷:“奴婢这便去准备。”

望着小栾的背影,赫连翊缓缓敛了笑容,眸光归于一派莫测的幽深。事实证明,不是他的魅力打了折扣,纯粹是那个丑八怪没眼光。

沐浴后,赫连翊神清气爽,心情大好,看着躬身于前,手法漂亮的为他丝袍带子挽上结扣的小栾,笑道:“不愧为训练有素的宫娥,他日孤回晏国,带你同去可好?”

立在赫连翊身后,小心翼翼为他擦拭墨发的小婵手一抖,微微移动脚步,转到赫连翊身侧,恶狠狠的瞪了小栾一眼。

小栾并不在意小婵的瞪视,笑容可掬的回着赫连翊:“小栾身不由已,去留只凭主上安排。”

赫连翊伸出食指,轻|佻的勾起小栾的下巴,意味深长道:“孤喜欢听话的女人,可若是太过,也未必就是叫人称心。”

小栾几不可查的颤了一下,赫连翊笑了笑,收回了手,沉声吩咐:“孤累了,这里不需人服侍,你二人退下罢。”

纵是不甘,可赫连翊即已发话,小婵和小栾也没有再耗下去的理由,乖乖退了出去。

大婚已成,诸事落定,赫连翊终于有了闲心看看自己的新房。虽有姒黛极力促成,外加晏国半壁疆土为聘,可孝公还是不肯轻易放走奴儿,赫连翊和姒黛也不敢太过造次,是以两方各让一步,将新房设在了依着黎山而建的挽棠苑里的归宁殿。

夜阑人静,立于归宁殿内,耳畔环绕着锁妖塔上的金铃阵阵脆响声,确有平心静气的感觉。传说这九百九十九个金铃负着九百九十九个高僧的诵念,可以镇住奴儿身上的妖性……

真是好笑,那个口不能言,心智未开的丑八怪,需如此大动干戈的对待?

其实最初的时候,赫连翊本是要娶郁琼的,可不知姒黛从何处得了那则匪夷所思的秘闻,他们才在下聘当天临时更换了人选。

挽棠苑里遍植海棠,连这归宁殿里的陈设也脱不开海棠花的影像,据说奴儿的生母闺名便是海棠,美貌无双,生前宠冠虞宫,死于奴儿生日,因幽公难以忘怀,是以特辟挽棠苑。

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如今已无人能说得清楚,只传当年服侍过海棠夫人的宫娥太监全都死于天火中,大火燃尽,殿堂倾塌,将将出世的小公主却完好的躺在残垣断壁中。

赫连翊对此传闻不屑一顾,在他看来,天火简直就是无稽之谈,之中的女人,太现锋芒,如何能不遭人恨!

勾勒着海棠花的床幔此时散放下来,临着床沿处,与奴儿垂落下来的裙摆叠在一起,堆于踏板上。单这一幕便要引人浮想联翩,赫连翊扯了扯嘴角,他记得清楚,出门前,床幔分明是规矩的挂在幔钩上的。

两步上前,抬手撩开幔帐,入目所及,玉|体横陈,那狰狞骇人的半张脸压在枕上,被碎发遮掩,只现出美好的一面。

君子常言:非礼勿视。

赫连翊道:君子,我呸!

越是非礼之事,越当瞪大眼睛,端量个仔细分明。a

第十章 同床共枕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此时的奴儿,外裳半褪,雪肤凝脂,肩头玉润,锁骨纤巧,再往下看,是月白底子,密绣符箓的裹肚。

虽初值豆蔻,卸除松垮罩衣,xiōng前倒也不失波澜,颇具活色生香的曼妙,想必假以时日养成了,撇开她那张不堪入目的脸,单看这身子,嗯,应该值得享用。

当然,得先验验是否表里如一的诱人,俯身探手,罩上那一丘浑圆,捏她一捏,手感比想象中的还要好,身体上某一部位顿生立竿见影的反应,雄赳赳的附和着他的感官。

自十四岁那年,经由大他两岁的姒黛引导,尝过个中滋味后,在这种事情上,他从不亏待自己。

姒黛只当奴儿是个单薄瘦小,长得又叫人望而却步的小女孩,绝对安全。可她忘了对男人来说,禁欲久了,母猪都能赛貂蝉,何况,他这个人还不怎么挑食。大不了吹了灯,不看她那张脸便是。

他这厢专注的探究着奴儿的身体,未曾留心自己将干未干的发丝滑落肩背,携着一丝沁凉,拂过奴儿脸颊。修长手指刚刚拈上奴儿颈侧裹肚系带的一头,忽觉有些异样,抬眼,对上奴儿纤尘不染的明眸。

在她定定的注视下,向来和礼义廉耻作对的赫连翊竟出乎意料的怯场了。虽然奴儿才十三岁,可她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妈的,然下不了手,说出去还不被部下耻笑他浪得虚名,不够禽兽?

罢了,这桩事只有天知地知和他知,就当日行一善积功德,暂且饶她一回。不想随他讪讪的缩手,奴儿的眸子突然弯成月牙样,搔人心痒的魅惑。

赫连翊愣了一下,暗啐:果然憋久了,然当真会将母猪看成貂蝉,而且还是三番两次的。还好再过几天就要回到自己的地盘,到时候他乐意怎么撒野就怎么撒野。

就这一闪神的功夫,竟被奴儿伸手扯开了丝袍上的活结,因俯身的姿势,丝袍滑开,露出一片线条完美的麦色xiōng膛。奴儿视线迷离,伸手揽上了赫连翊紧致的腰身,在赫连翊错愕的视线中,一个灵巧的翻腾,便将赫连翊压在了榻上。

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的赫连翊不觉出声:“丑八怪你要干什么?”

奴儿自然不可能回答,她将脸埋进他颈窝,调整好一个舒服的姿势,顺便还蹭了蹭。赫连翊闷闷的哼哼了两声,不等松弛下来,耳畔已传来奴儿均匀的呼吸声。

仰望镂雕的床栏,层叠的幔帐,压着他的这个小姑娘,身体热得惊人,应是醉酒后的反应,而他的身体沁凉,理所当然的被她拿来当散热的肉垫子,真是令他没话说。

许是被压得踏实,伴着她有条不紊的呼吸和心跳声,他竟睡了过去。

子夜,她体温略降,从他身上翻了下去,他半睡半醒间将她往自己的怀中拉了拉,她额头很自然的抵上他的,枕上同一块玉枕,他无意识的勾了勾唇角,全然卸除了警觉,再次沉沉入眠。

凌晨,她感觉有点冷,毫不气的过河拆桥,抬脚便向身边凉冰冰的东西踹去,咚的一声,不出意外的,赫连翊被奴儿干净利落的踹下床去。

解决掉了影响睡眠质量的障碍物,奴儿将自己整个人缩进锦被,以脸颊蹭了蹭柔滑的被面,蹭完后,拥着被角,心安理得的继续酣睡,气死人的悠哉闲适。

十六岁那年生辰,他的兄长,当时的晏国世子赫连琮送了两个舞姬给他,那两个舞姬不但生得冶艳非常,而且尤其擅长房中术。

当晚他便闭门谢,单独与那两个舞姬关在房中,不分昼夜的切磋了七天,期间就连姒黛差人找他,都没能将他叫出去。

他这个人比较敏而好学,是以,六岁那年,元极宫开山祖师玄乙真人那个离经叛道,行踪不定的二弟子涅舟一眼就相中了正跟饿狼夺食的他,传授了他这一身本事。

七天潜心专研,触类旁通,他那方面的技巧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只是切磋的过程虽愉悦身心,却十分消耗体力,待到第七天夜里,他疲惫不堪,昏昏睡去。

三更,分躺他两侧的舞姬悄悄起身,对视一眼后,攥着簪子一起朝他心口扎来,与此同时,他cāo起那柄看似附庸风雅的折扇,扫开簪子,反手一挥,隐于扇骨里的利刃便划开了那两个舞姬优美的脖颈。

即便在那样的状态下,他也能瞬息做出反应,可今次,他然,然被偷袭成功。是谁在说这个丑八怪手无缚**之力,纯属一派胡言,他一个人顶多少只**,还不是给轻轻松松踹下床?

条件反射的去摸折扇,却发现自己委实大意过了头,连那扇子都不曾带在身边。一跃而起,立在床头,眸子里隐含杀机,虞幽公虽暴戾,却不像孝公这样昏庸,会将奴儿囚在锁妖塔,肯定有其道理。

姒黛便是探听到幽公咽气之前最后一句话:若保大虞基业,勿放妖孽出塔。后又以重金贿赂了幽公巫祝的弟子,获悉‘得妖姬得虞国’的秘闻。

他对诸如此类神乎其神的说法不以为然,只是为了顺姒黛的心,才娶了奴儿。此时方才感觉,奴儿确实是有些特殊本事的,就算和姒黛同榻,他也不曾这样松懈过,若刚刚她给他的不是一脚而是一刀,想来现在他早躺在地上垂死挣扎,为避免养虎为患,他一般选择先下手为强。

有了这样的想法,再去看奴儿显露无疑的整张脸,被凉薄的夜色一衬,那片紫红色的印记越发狰狞恐怖,或许,她当真是噬血而生的妖孽。

夜风从敞开的窗缝灌了进来,卷起他的额发,现出隐在发丝后那只闪着幽幽绿光的眸子。

他倒是忘得一干二净,比起奴儿的印记来,他的这只眼才更是诡异,为此,时至今日,赫连琮的余党还在散播他是妖孽的谣言。

赫连翊微俯下身,伸手探向奴儿白璧无瑕的颈子,嘴角勾起嗜杀的笑痕,这样的纤细,只需轻轻一下,便可将其掐断,再无后顾之忧。a

第十一章 暗藏杀机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这样好看的一只手,上面却沾染了不知多少人的鲜血。连父兄都容不下他,这世上,除了姒黛外,还有几个是真心实意待他好的?

始终难忘八岁那年,他被一群王族子弟围攻,是姒黛替他解了围,她不嫌他,还用熏着香味的绢帕替他拭去脸上的泥污,他望着她眼中的不忍,暗暗发誓,这个美丽又善心的女孩,他要待她好,一辈子的。

他眼中的女人,一直以来只有姒黛,余下的都不过是件器物,若是顺眼,就来一番缠绵,若嫌碍事,就将她打碎。

温润的触感,欢跃的血脉,全在他的掌控下,微贴近奴儿毫无所觉的睡颜,像哄她入眠般随意:“奴儿,孤会以王后之礼,厚葬了你,安心的去罢。”

将要施力,忽闻砰的一声响,紧接着是女子厉声的呵斥:“住手!”

奴儿被惊醒,猛地睁开眼,不等看清身边的情况,就被赫连翊出手点上睡穴,眼皮慢慢合拢,回归酣梦。

姒黛快步上前,抓上赫连翊的手腕:“翊,你想杀了她?”

赫连翊看着仅以披风裹着亵衣,神色匆忙的姒黛,紧皱双眉:“黛儿,你怎么……”

姒黛打断他:“突然心神不宁,就赶过来看看,放心,我有防备。”

夜里风凉,赫连翊伸手替姒黛拢紧披风。

姒黛侧目扫了一眼床上露出狰狞印记的奴儿,幽幽道:“我知娶她委屈了你,可这也是逼不得已,你虽已是晏国的国君,可单是揪着篡位的由头,就足够你父兄的余孽怂恿他国前来滋事,晏国只是个贫瘠的侯爵国,何况眼下人心浮荡,如果你不娶虞国的公主,别说是大国如何,就连那弹丸小国也妄想打着替天行道的大旗来侵吞我们,先前我不让你和郁琼接触,终归是我有私心,因我是这样的爱你,不想和任何女人分享你的心,倘若你当真喜欢郁琼,我也不是就那么容不下她,等姬歇那色鬼药劲过了,一醒来,我就让他把郁琼给了你。”

赫连翊望着姒黛的表情,突然笑了:“黛儿,你知我的心,只属于你。”

姒黛明显松了口气,却还是坚持道:“翊,为了我,那就再忍忍,等你成为这九州之上最强的男人,天下再有哪个人敢说你是妖孽,耻笑你娶了虞国的丑八怪,你就割了他的舌头,抽了他的肚肠,也只有那个时候,我姒黛才不会再沦为别的男人身下的玩物,才能完完全全属于你一个人,翊,为了我们的将来,你千万不能轻举妄动,讨厌这个丑八怪,不见她便是,反正联姻已成,你想要哪个女人,随便你点,我不会再拦着了。”

看着委曲求全的姒黛,赫连翊敛了眼中杀意,将她拥入怀中,声音轻软,饱含无限情意:“黛儿,我想你,只想要你。”

姒黛解开披风,将玲珑的身段更密切的贴上赫连翊光裸的xiōng膛,埋首他的肩窝,呢喃:“我也想你。”

守在外头的小婵慌乱的一声喊:“夫人,不好了!”打断了他二人的情意绵绵。

赫连翊和姒黛倏地分开,交换了一个眼神。姒黛裹紧身上的披风,略显不悦的出声:“何事如此惊慌?”

小栾躬身垂首,双手捧着个东西走了进来,到姒黛身前站定,小心翼翼的回话:“禀夫人,方才夫人进门后,奴婢隐约听见海棠树后有异响,就循声探去,没想到真给奴婢发现有人鬼鬼祟祟藏在树后,那人见被奴婢察觉,仓惶逃走,奴婢拦他不住,只从那人身上扯下了这块腰牌。”

姒黛蹙眉,伸手拿起小婵捧在手中的腰牌,翻来覆去的审看后,咬牙切齿:“东政宫的腰牌,是赵池那贱妇派来的人,想触我霉头,做梦,明天我就让姬歇将她的心肝郁琼嫁给巴国那蛮侯,然后废了她儿子……”

被赫连举手止住,沉声道:“这些事以后从长计议,先将眼前的风头避过去再说。”

姒黛咬紧朱唇,应了。

仓惶的归整了一番,不想将迈出归宁殿,就听见挽棠苑门外一阵嘈杂,赫连翊闻声一把将姒黛拉了回去,压低嗓音命令小婵道:“给孤守着,事后重赏。”

小婵战战兢兢的诺了声。

来人没有叫门,直接将院门撞开,赵王后带人一涌而入,风风火火的冲到了归宁殿前。

见赵王后来势凶猛,小婵吓得面色苍白,身子筛糠似的抖,却也只能硬着头皮挡在门前,恭恭敬敬的见礼:“奴婢参见王后,升平公主和国婿不知王后会在这个时辰过来,早已就寝,王后若有急事,奴婢这就进去给您通报。”

赵王后连多看一眼小婵都不曾,凛然道:“退下。”

小婵断续的嗫嚅:“公主和国婿正……恐晦了王后的眼……”

赵王后的视线从紧闭的殿门移开,冷冷的扫过小婵,转到立在身后着总管装扮的宦侍脸上:“赵炎。”

赵炎察言观色,忙上前两步,尖声啐道:“没规矩的东西。”左右开弓,狠狠的扇了小婵几巴掌,随后将她搡到一边,推开殿门,护着赵王后直闯进奴儿的寝殿。

尾随其后的随从不必格外吩咐,有条不紊的分散开来,逐处搜查,将熟睡的小栾也给揪了出来。

赵王后立在经由几层幔帐遮挡的严严实实的床榻前,递了个眼色给赵炎。

赵炎毫不迟疑的上前拉开床幔,赵王后抬眼望去,一双男女相向而坐,男子面朝床外,半边脸隐在披散的发丝间,紧闭双眸,正是赫连翊。

女子跨骑在赫连翊腿上,乌亮的青丝倾泻而下,遮住一丝不挂的背脊,裸在发外的肌肤欺霜赛雪,藕臂挂在赫连翊肩头,头枕着他的肩窝,纤细的腰肢被他扶住,就在赵炎拉开床幔的同时,还持续了几下起伏。

看到这一幕,赵王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似乎完结了一场激烈而完美的欢爱,赫连翊从口中溢出一声满足的轻叹,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眼底一片莫测的幽深,随意抓起卷在身侧的锦被,将那女子和自己裹住,慢条斯理道:“请恕孤身有不便,无法起身给王后见礼了。”a

第十二章 甜言蜜语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换做平头百姓家,嫂子误闯小姑房,不巧刚好撞见小姑与其夫君正行那闺房之乐,该是何其尴尬的一桩事,即便反应不迭,没有立刻逃之夭夭,也须得视而不见。

将相王侯府中的女眷果真见多识广,堵着人家颠鸾倒凤,竟是目光如炬,生怕错漏了任何细节一般,只是对上赫连翊森然的眸,面色微变,却还能端出一个大方得体的笑容来:“国婿既已迎娶晟平,便都是一家人了,实不必与本宫外道,再者,本宫未曾打过招呼,夜半造访,有失周道,倒是当与国婿先赔个不是才对。”

话虽如此,脸上却没半点‘有失周道’的歉然。

赫连翊莞尔一笑:“大虞乃礼仪之邦,王后更是天下女子的楷模,今夜做出这般不合体统的举动,想必是宫中突发了什么了不得的要紧事?”

明明干出见不得光的事情,却反咬一口的据理力争,咄咄逼人的架势,令赵王后额角慢慢沁出冷汗来,却还强自镇定:“国婿说的不错,确然有事发生,方才宦侍禀明本宫,说有寡廉鲜耻的东西,趁夜祸乱,替我王肃清宫闱,是本宫职责所在,还望国婿见谅。”

赫连翊维持着温文笑容,漫不经心道:“王后贤德,实乃大虞之幸也,只叹孤福泽浅薄,孤的王后奴儿天生混沌,怕是一辈子都没办法成为像王后这样的贤内助了。”

赵王后脸上有些挂不住,到底泻出了一丝尴尬的形容。

赫连翊回了她个意味深远的笑,抬起左手捧住怀中女子的后脑,在一干人等未曾瞧清楚之前,改相向而坐的姿势为侧躺相拥,将女子的头安置在他的xiōng口,屈起左臂支腮,右臂横过女子的xiōng侧,捉了一缕柔滑的青丝绕在指间,好整以暇的把玩着。

赵王后所在的角度刚刚好,正对着那长发女子红印狰狞的半张侧脸和被赫连翊右臂所遮,隐约可见的半截将将发育的xiōng型,他二人上身皆是,自腰腹以下隐在锦被里,不过从被子隆起的形状不难分辨,他二人的腿仍紧紧的勾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姒黛的身材甚是波澜壮阔,先前被那一头长发所惑,看不真切,这样放倒了看,此女比之姒黛纤细单薄了许多。诚然,与赫连翊做那事的女子还真是奴儿。

赵王后脸色丕变,她这样兴师动众的抓人家正经夫妻干那天经地义的事,传到孝公耳朵里,叫她如何解释?

眼见赵王后下不来台,赫连翊宽厚一笑,慢条斯理道:“奴儿年纪小,有些羞涩,与孤袒裎相见已经很不好意思,王后您看今夜这个搜查……”

赫连翊已为她铺上台阶,赵王后哪里还好再多做纠缠,说了几句冠名堂皇的套话,携着随从灰溜溜的逃了。

望着恢复清净的寝殿,赫连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脸肿的猪头似的小婵将脑袋低低垂着,一直缩在门口,直到确定赵王后的人撤离挽棠苑之后,才战战兢兢地出声:“陛下,夫人她……”

涩而颤的嗓音迫不及待的打断了小婵的问题:“陛下,黛儿身子不舒坦,快些将黛儿给接下去。”

纵是当着心腹丫头的面,姒黛与赫连翊之间也要多添一份虚礼,不知演给谁看。

小婵不敢上前,距离稍远,循声窥过来,只见床幔重重,随风轻扬,泄了一角春光。

赫连翊自锦被中抽出身来,一个腾跃,便将趴在床顶梁柱上的姒黛拦腰抱在怀中,稳稳站回床上,眼中含着一丝笑,将姒黛细细审视。

小婵目瞪口呆,连自己的本分都忘得一干二净,久久无法移开视线。

挺拔的身姿,玉润的肌肤,线条雅致的肌理,还有那一处斗志昂扬的坚挺,耀武扬威的彰显着自己的强悍,这就是本钱,他从不吝啬给年轻貌美的女人瞧见。

小婵满面通红,勉强抑制住险些脱口的尖叫:哇,哇哇,好有看头!

姒黛长长的吁出口气来,不咸不淡的道了句:“这个时候,陛下然还能生出兴致来!”

赫连翊将姒黛搂住,坐回床上,贴着她小巧的耳廓,声音掺杂了浓浓的:“孤虽是抱着她,可心里头满满当当的只装了个你。”

姒黛嫣然一笑,媚态横生,更往赫连翊怀中钻了钻,娇嗔:“陛下的嘴今日莫不是抹了蜜,这话说的,啧啧,都甜到人心坎里头来了。”

虽应着赫连翊的情话,却还要分神去瞪小婵。

小婵瞧见姒黛的眼色,不觉打了个激灵,忙别开视线,略有些慌乱的带上了门。

再无旁人后,姒黛从赫连翊怀中挣了出来,跪坐在赫连翊身侧,俯身伸手掐住奴儿的下巴,左瞧瞧右瞅瞅:“翊,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赫连翊展臂揽上姒黛的腰,倾身过来,将下巴搭在姒黛肩头,笑道:“你在怀疑我对你的真心?”不等姒黛回应,赫连翊顺手捞过寻回来的乌金骨折扇,抵上奴儿心口,漫不经心道:“杀了她,你我都安心。”

闻听此言,姒黛笑出声来,收回掐着奴儿下巴的手覆住赫连翊执扇的手,媚声道:“我与你说笑罢了,这丫头还有用处,暂时先别动她,好了,我先回去了。”

说罢便要起身,却被赫连翊抱得更紧,张口含住她耳垂,含糊道:“黛儿,不差这一时片刻的,我就要回去了,你我已经很久没有……”

姒黛吃吃的笑,截断赫连翊的话:“你这色胚子,就不怕赵池那贱妇杀个回马枪?”

赫连翊甩开折扇,回手抓上姒黛酥xiōng,道:“赵池虽是大虞的王后,可性子却掺了几分优柔寡断,若不因这点,又岂会叫你爬到她头上去撒野,今夜之事想必是有人在暗处怂恿,不过赵池毕竟差了那么一点火候,随便一个障眼法便将她震住了,那一丝半点的底气彻底泄了,回去怕是要整夜思量着万一此事传到孝公耳朵里,她当如何应付,哪里还有闲心回头来看看,待我离开后,你须更加谨慎些。”

姒黛在赫连翊抚弄下嘤咛出声,眼神迷离,胡乱的应着,伸腿蹬开人事不省的奴儿,腾出地方来。a

第十三章 似梦非梦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身为闲杂人等便是有这样一个好处,可以随心所欲的过日子,想怎么睡就怎么睡,哪怕一觉不醒,也不会有人过问一句。

虽是春暖好时节,可归宁殿里却沁着凉意,奴儿蜷在床脚,终于挨不住,懒洋洋的抬手想拢紧身上的衣服,却没想到一把下去,仅抓到一片冰凉的xiōng口,这才察觉出异样,猛地睁开眼,掀开被子望进去,竟是不着寸缕,xiōng口还有几个可疑的红痕,大概是哪只不要脸的蚊子趁人之危,一逞口腹之欲。

忙拉高被子遮住自己,蹙眉回忆昨晚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隐约有些片段,似被一个诡异的梦境魇住,跑调女声萦绕在她耳畔‘嗯嗯……啊啊……’起伏不断,两具在暗夜里白的晃眼的身体,激烈冲撞,扭绞勾缠,她想闪避,可始终有一道灼灼的视线将她绞着,令她难安,再深究,只觉头痛欲裂。

奴儿扶住额头呻吟出声,床幔被拉开,小栾端着笑脸,前一句道喜后一句恭贺,可眼中却是一派淡漠,对她的尴尬毫不在意,视线时不时瞟向被褥,直到发现几点干涸的血迹后,才停止了左顾右盼。

望着那几个血点子,奴儿混沌的猜想,莫非昨晚不是做梦,那令人抓心挠肝的叫喊声着实是因为有个女人受伤所致?

一动脑子就疼得厉害,小栾说这是宿醉后的正常现象,不碍事,奴儿也便不放在心上,旁人的秘事与她何干?想不起来,也实不必为难自己去费心挖掘。

身上腻得难受,待到浴桶抬来,温热适中的水倒进去,遣退包括小栾在内的一干人,忍着头昏,迫不及待的想泡个澡,可翻身下床时,才发现脚踝处竟挂着条怪模怪样的乌金链子,繁琐的花纹间刻着她看不懂的字符。

想解下来看个仔细,拉拽间磨得皮肉生疼,愣是没找到结扣,头又开始痛,松开链子抬手揉揉额角,奴儿放弃研究,先洗洗干净才是要紧事。

这次醉酒,奴儿整整两天没缓过乏,期间小栾不经意的和她提起,赫连翊马上就会启程回晏国,可不打算带她走。

放她出塔已是意外,会让她离开大虞才奇怪,对于将将成亲就面临分这件大事,奴儿的表现很是无动于衷。

没想到第三天遭遇了一件小事,却让她不复淡定。

事情是这样的,这日午后,奴儿靠着宫墙边一棵大树下打盹,忽闻墙那边传来一阵阵哄笑,挽棠苑傍着黎山而建,虽也属于王宫内苑,可远离正殿,又因苑后就是锁妖塔,是以平时鲜少有人靠近,除非是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譬如前几天郁琼做的那事。

听那些人笑得那样开心,奴儿实在压不住好奇,将吴总管的警告抛诸脑后,张望一圈,不见小栾身影,轻车熟路攀上墙头,向外望看去。

只见五六个小太监围着个灰不溜秋的泥球踢来踹去,奴儿偏头看着,暗自琢磨:莫非他们躲在这里玩蹴鞠?看来只要恪守本分,做太监的也可以如此悠哉,要不她不当公主,去做太监吧,瞧瞧他们笑的多开心。

恍惚间,突听一声高呼:“别让它跑了。”

回神望去,发现那只‘泥球’正拼命逃窜,可不等小太监追上前来,那‘泥球’竟一头栽倒,奴儿方才看清,那是一条小型长毛狗,小太监们一拥而上,齐齐下脚。

奴儿只听‘嗷嗷’几声惨叫,不消片刻工夫便恢复清净,一声响脆女音:“让开。”太监们便垂首敛目,纷纷退后。

粉衣白裙的宫娥把玩着根细锁链走上前来,踢了小狗两脚,见它已无反应,啐道:“哼,上了套子的畜生还想跑到哪去?放血扒皮,炖炖当下酒菜,姒夫人吩咐了,把皮和骨头留着,回头给王后送去,好歹王后拿它当心肝宠着,也该让王后知道它的死活不是?”

小太监们又是一阵哄笑,奴儿瞪大眼睛,先前她倒是没瞧见还有宫娥,她对这个宫娥印象还蛮深刻的,初见以为是舞姬,再见又变成了姒黛的丫头。

扮舞姬时一副妖娆狐媚态,做婢女时又是标准的趋炎附势型,恩,这个小婵是个人才。

再看小婵摇晃在手中的细锁链,另一头竟是连在小狗后腿的一个环套上,奴儿低头看看自己的脚踝,再抬头看看死了仍被人拖在地上糟蹋的小狗,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

当夜,奴儿睡得极不踏实,明知是场梦境,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蹒跚前行,触目所及,森然白骨堆成山,腥浊鲜血汇成河,万千殇魂匍匐在她脚下,哀哀的悲鸣:不为再世为人,不争报仇雪恨,只求家中父母妻儿,可以免受战火屠戮,吃饱穿暖,一世安康。

眼见便要被殇魂湮灭,忽闻缥缈的一声唤:“奴儿”

风卷云涌,殇魂溃散,鬼面盔胄,玄衣墨甲的战将,手执画戟,经骨山,过血河,信步而来,所过之处,那些战争的罪证顷刻化作花瓣片片,如纷飞的雪絮,漫天起舞。

近在咫尺,他向她伸出手来,轻道:“随孤回去。”

她直觉避开他的手,他顿了一下,再出声,已是戾气丛生:“奴儿,既锁上了孤的信物,这辈子就别再妄想翻出孤的手心,你若活着便是孤的人,即便是死了,这魂也只能属于孤。”

说罢便将手中的画戟向她刺来,她一声尖叫,转身就跑,才跑出去几步远,就像白天看见的那只小狗一般,猛地栽了个跟头,赫连翊就到了眼前,手中的画戟变成了那把乌金骨折扇,只是不见了那怪异的扇坠。

从他身后转出一个妖艳美人,手中攥着条细锁链,锁链的这端连在她脚踝上的乌金链上,不是姒黛还能有谁?巧笑嫣然道:“翊,果然是条好套子,即便这个妖精逃到天涯海角也能抓回来。”a

第十四章 作奸犯科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摘下鬼面盔胄下的那张脸是难得一见的俊美,自姒黛出现后,便再未瞧她一眼。

他望着姒黛的笑脸,星目流光溢彩:“黛儿,孤将这妖精剥皮剔骨,炖炖给你补身子可好?”

姒黛笑得花枝乱颤:“得夫如此,黛儿此生足矣。”

他对姒黛自是千般呵护,万般体贴,却将她这个明媒正娶的夫人看得好比一只蝼蚁轻贱,取她性命,眉头都不皱一皱。

国破家亡时,万民齐哀,虞国臣子如猪狗跪爬于地,而她的尸身,就像白日里那只小狗,被拖行娱众,所到之处,夹杂着沦为亡国奴的愤慨和幽怨的唾骂声不绝于耳:“就是这只妖孽,坏我大虞国本,理应千刀万剐,以死谢罪。”

转眼,赫连翊和姒黛的洞房夜,太监们将她开膛破肚,文火煲汤,给姒黛养身安胎……

“公主,公主醒醒!”是谁在耳畔声声的唤,莫不是早死早托生了?

撑开眼皮,对上面无表情的小栾,奴儿长吁一口气,以手背拭过汗津津的额角,倍感欣慰——她终于自那个梦境里脱身。

自那场梦后,奴儿便开始忙碌起来,得空就研究着脚腕上的链子,先是用手抠拽,纹丝不动;后来用树枝木棍撬,把自己白白嫩嫩的肌肤折磨的青一块紫一块的,叫人瞧了便觉得痛,可那看似单薄的链子却还是完好如初的赖在她脚腕处。

小栾说明天一早赫连翊便要启程回晏国,孝公为赫连翊践行,国宴设在王城外云台山别苑,没带奴儿去。

见奴儿双手托腮,一脸郁郁的望着晚膳发呆,小栾委婉的暗示奴儿,上一次她在国宴上表现的实在不像个公主,令她王兄和夫君很没面子。

听闻小栾的劝慰,奴儿只觉得不可思议,王兄和赫连翊有没有面子关她屁事?她郁闷的是前一天试探着让小栾给她搞一把菜刀,没想到小栾满脸戒备的盯着她,离开之前还搜走了她以物易物,跟个老宫女换来的那把锈迹斑斑的剪刀。

这天夜里乌云蔽月,夜黑风高,适合作奸犯科。

小栾走了之后,奴儿揣着先前她从赫连翊身上顺来的一块玉佩,跟御膳房时常替小栾送食盒的小太监换了把剔骨刀,虽没菜刀敦实,不过比之前那把剪刀也强多了,奴儿接过剔骨刀,笑吟吟的递上赫连翊的玉佩。

绕到挽棠苑后方花园凉亭,一脚踏上石墩,掀开裙摆,露出小腿,拿起剔骨刀比划着如何能在不伤害自己的情况下,割断乌金链子。

风消铃声静,奴儿突然闻听一墙之隔的铃音阁有人低声窃窃:“勒死之后就扔下去,干净利索点,夫人重赏。”

奴儿抬头看了看天,暗道自己怎么就这么乌鸦嘴呢?

墙太高,攀爬有危险,好在下面有个狗洞,隐在花草中间,不细看不会注意。奴儿钻了过去,扒开花丛窥望,两个粗壮的嬷嬷将一个女人按在井台上,小婵手中拎着条白绫,俯身对那女子笑道:“想跟安侯陛下去晏国,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长的什么德性,陛下睡过的女人多了去了,他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你还真以为爬上了陛下的床,就成夫人了?”

奴儿眨巴眨巴眼,心想她和这个小婵还真是有缘,除了小栾外,见过次数最多的也就是这位了,连她夫君都得排这位后头去,话说小婵,白天杀狗晚上宰人,着实是个公务繁忙的主。

不过奴儿还真好奇,这么大座王宫,这些个人为什么总喜欢挑她院子外做坏事啊?

一阵狞笑后,小婵又道:“夫人菩萨心肠,命咱们手下留情,赏你个全尸,你安心的去吧。”

见此情景,奴儿得出结论,原来这个小婵人格有缺陷,嗜好当刽子手,瞧那一脸的贱笑,比自己还像妖怪呢!

眼瞅着小婵就将手中白绫套上那女人的脖子,慢条斯理的绕了一圈后又絮叨了几句。

奴儿脑子飞快的转着,遭遇这种局面,遁世高人会将手中暗器丢出去,没有暗器就摘片树叶、拔根鸟毛啥的,咻的一声,擦着坏人脸颊险险的飞过,叫坏人一下子就知道附近有高人,然后坏人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跑了,受害人得以脱身。

奴儿决定复制这种招式,考虑到偏差,极有可能直接钉在小婵脸上,所以将目标下移,瞄着小婵的右胳膊干脆利落的出手。

对面传来啊的一声痛呼,奴儿兴冲冲的望去,呃,不好意思,果真出了点偏差,那剔骨刀稳稳的扎上小婵左手边,钳着那女子的壮实嬷嬷大腿上。

奴儿表情一愣,身子一僵,抬手胡乱的抹去额角的汗珠子,好险,差点让那可怜的女人更可怜。

小婵不满的瞪了一眼那个嬷嬷,瞧见明晃晃的暗器,打了个颤,四下张望一圈后,低声道:“赶快扔下去,回头领赏。”

说罢甩开白绫,她先撤了。

被压着的女子虚弱的一声‘救命’惊醒了面面相觑的狗腿子,几人同时动手,将那女子掀入井口,然后架起受伤的肥嬷嬷,一溜烟跑没影了。

确定四周真的没人了之后,奴儿才冒出头来,刚刚她没听见扑通的落水声,料想这是口枯井,来到井边,证实里面确实没水,只是乌漆抹黑的,看不见下面的情况,井口凝着令人作呕的腐臭,隐约传出细碎的呻吟声。

奴儿不曾迟疑,拽着井绳就滑了下去,脚踏实地后,唯一感觉就是咯得慌,乌云散去,借着月光看清,脚下然是一堆骨头渣子,忙呲牙咧嘴的跳开,一脚踩上个柔软的物事,以为是那女子,又跳到另一边,回头来看,愕然发现将将冒犯的竟是条碗口粗的大蟒的尾巴尖。

而大蟒的上半身已缠上那个女子,被她踩到,很是不满,直起头来,用那幽幽的视线盯着她看。

许多年后,大总管归仲迟同她闲谈,提到这一日,笑言:“陛下那时,做事很是鲁莽,当真透出几分傻气。”

她嫣然一笑,淡淡道:“寡人这一生,三分人情,七分妖性,处处手段,步步算计,如今许多是非对错已记不大清楚,但此一事,始终深刻,不必盖棺也能定论,是寡人做的绝对纯粹而正确的一桩。”a

第十五章 诡计得逞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腿脚有些发虚,可她不够孱弱,没有被吓昏过去,反倒明镜似的清醒,恍然大悟,那些家伙喜欢挑这里干坏事,多半因这里荒僻,连宫中巡夜都自动回避,杀人之后,直接毁尸灭迹,干净利索。

不由愁眉苦脸,仰天长叹:妈的,好人不长命!诚然,她不过是难得好奇一回罢了。

奴儿愤愤,也不知是哪个缺德鬼,像那赵王后一样,养些阿猫阿狗的玩玩多文静,偏养这么大条蟒蛇,坑爹啊!

默默的将这大蟒主人的九族挨个问候,当然,能在王宫里养这种宠物的,还能有几人,她从不曾将自己看做是那九族中的一份子,面上不动声色,迎视着大蟒幽幽的眼。

那夜后来,奴儿一直觉得是自己在做梦,那大蟒然没拿她们打牙祭,且技术高杆的将她二人分别驮出了枯井。

举头望明月,低头闻花香,感谢老天爷,大蟒今儿个吃得饱,所以日行一善积yīn德,放过了她们。

慨叹完了之后,奴儿才想着去看那个女人,捧起她的头,拨开浸着血汗黏贴在脸上的湿发,就着月色端量,这女子左半边脸已是血肉模糊,隐约还有碎骨头渣留在伤口里,应是坠下去的时候,左脸先着地的关系。

再细看,真巧,竟又是那个烟翠。不过显见这次比上次要严重多了,原以为郁琼是个狠辣的主,碰上姒黛那娘们,郁琼那点手段,简直就是过家家。

心中一顿慨叹,赫连翊那厮,真不愧为祸水。

奴儿将烟翠背回了归宁殿,且莫名其妙的特特避开了小栾。

烟翠烧得厉害,说了一晚上的胡话,紧紧的揪着奴儿的衣摆,先是苦苦的哀求:“娘,不要丢下翠儿——娘,翠儿听话——不要丢下翠儿……”

勾得奴儿一阵伤感,片刻之后,又改成了慌乱的辩解:“夫人,烟翠一切都是照着您的吩咐办的,绝对不曾媚主,求夫人开恩。”

奴儿抽出自己的衣摆,出去打了盆凉水,浸了块巾子,替烟翠一遍遍擦过滚烫的肌肤,衣不解带的照顾了烟翠一夜。

小栾很忙,忙得没时间注意奴儿在归宁殿里藏了个人。

赫连翊回晏国了,不曾过来同奴儿道个别,更没注意到,他说过要带回晏国的烟翠,不知所踪。

烟翠伤的不怎么严重,只是左脸上的伤口总也不见好,整个人也恹恹的,总也睡不醒,奴儿很担心。

正愁着要怎么搞点药来,好巧不巧让她逮到个面善的,略一回忆便想起来,那个清秀的少年,正是第一个夸她长得好的,比她还大两岁的侄子,虞国世子姬皓。

说句话都会脸红到耳根子的男孩,肯定很好诓,所以奴儿假意被突然出现的他给惊着了,从大树上摔下去,抱着自己擦破皮的膝盖,楚楚可怜的抽抽搭搭。

世子皓果真翻墙跳了进来,看奴儿膝头那一大片血痕,顿时慌了心神,柔和且细致的安抚了几句,急匆匆跑去寻御医了。

挽棠苑是虞宫的禁地,擅入者死,如今又是姒黛当道,即便姬皓顶着世子的身份,说出的话,也不比姒黛放个屁叫人看重。

果不出奴儿所料,世子皓再回来时,仍是一个人,只是怀中捧着一堆瓶瓶罐罐,来到她身边蹲下,从中捡出一只青玉瓶,拔掉瓶塞,以食指挖出褐色的药膏就要往她膝头抹。

目的就是诓世子皓给她找药,是以咬牙下了血本,见他要亲自给她上药,奴儿不躲不避,坦然侯着,却不想世子皓的手指头竟在距离她膝头半寸距离生生的顿住。

奴儿抬头看他,世子皓白净的一张脸果真又开始飘红,一路红到耳根子,讪讪的收回手指,嗫嚅:“皓儿不是有意要冒犯小姑姑。”

咳咳……这孩子思想还真复杂!

见奴儿眉目含笑的将他望着,世子皓愈发不知所措,将瓶瓶罐罐全塞进奴儿怀中,起身沿路返回。

奴儿小心计得逞,望着怀中宫内秘制药瓶心花怒放。

不想翻上墙头的世子皓突然回过身来,看向对着他送来的瓶瓶罐罐傻笑的奴儿,清秀的脸上也绽开笑容,不觉开口:“小姑姑,皓儿可以时常过来找你说说话么?”

倚树而坐的奴儿闻声抬头,嘴角仍噙着一丝笑意,被枝叶割碎的阳光落在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璀璨晶莹。

世子皓一阵恍惚,世人皆说奴儿是妖,可妖怎么会有这样清澈的一双眼,叫人一看便知她在想着什么:无人不笑奴儿貌丑,可在世子皓看来,她当真是个美人,特别是她的笑容,令人不觉沉醉,忘却一切烦恼,还心底一方可栖靠的净土。

得了奴儿微笑着点头,世子皓才腼腆一笑,心满意足的离开。

奴儿将战利品兜在裙摆里,站起身,没走出几步,突见一堆假山石后面挪出一个人来,面色惨白,扶着假山石站着,泪眼朦胧望着奴儿,正是一直昏昏沉沉的烟翠。

奴儿忙快走几步,一手包揽裙摆,空出一手摸出那只青玉瓶,攥着青玉瓶比比烟翠的脸之后,将它递给烟翠。

烟翠看看那只青玉瓶,又看看奴儿的腿,扑通一声膝盖落地,跪行到奴儿腿前,颤抖着手掀开奴儿的衬裙,看着那片奴儿得了药后并不曾处理的伤痕,呜咽出声:“公主,奴婢六岁被母亲抛弃,七岁被父亲典卖,十几岁便看尽人情冷暖,像头牛马牲畜一样苟活至今,从未有人待奴婢这样好过,奴婢看得清楚,公主自己从树上翻下来,特意将膝盖撞破,只为了给奴婢换药,如此大恩,奴婢该如何……”

不等烟翠说完,奴儿已笑着将她搀起。

那天夜里,奴儿用手指蘸水,在桌面上写着:“我喜欢你,所以希望你快点好起来,陪我。”

烟翠攥着奴儿写字的手,喃喃的应:“只要公主不嫌奴婢,奴婢今生今世,绝不离开公主。”

其实,那本是奴儿宽慰烟翠的一句戏言,却不曾想,为了这句戏言,烟翠为之承受了锥心刺骨的煎熬。a

第十六章 逢场作戏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有了世子皓的药,烟翠很快痊愈,只是左半边脸伤口太过深刻,算是毁了。

正是如花似玉的好年华,偶尔瞧见铜镜里的半脸伤疤,总难避免心头郁郁,奴儿便将自己那张比之烟翠更令人悚然的脸硬生生挤进铜镜里,对着烟翠挤眉弄眼扮鬼脸,倒也博得烟翠释然一笑。

对于那日被大蟒所救一事,奴儿豪: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见烟翠一脸惨白,张口结舌。奴儿撇撇嘴,又:想必你我二人的三围不符合大蟒恩公的审美标准,故,还是投其所好吧!

此后,奴儿便时不时搞些烧**烤鸭什么的扔到井里去喂蟒。

烟翠夸奴儿是知恩图报,奴儿心安理得的受了这些夸赞,并没将真实想法告诉烟翠——万一哪天她们再被扔下去呢?虽说大蟒没人性,不具备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的觉悟,不过将它喂饱,想来也便没兴趣消化她们了。

自赫连翊走后,挽棠苑便彻底被人忽略,小栾也不像先前那么时时守在这里,用她自己的话说是被上头的人抽调去忙郁琼的大婚。

小栾说郁琼很能闹腾,赫连翊走的那天,被囚禁的郁琼翻墙去见赫连翊,结果摔断了腿。

赫连翊走后第三天,孝公到底听从姒黛的枕边风,将郁琼和巴国国君的婚事敲定,郁琼得知后,又在寝宫内拴了白绫闹上吊,被救下来之后,孝公丢给她一句:“便是死了,也当葬在巴公陵寝中。”

只赵王后和世子皓拉着郁琼的手哭了一场又一场,终于用眼泪珠子把郁琼死了的心给泡活了,到底妥协。

郁琼虽骄纵,道理还是懂的,失了孝公的宠爱,她其实什么都不是,若再执意,害得只能是赵氏一族。

哪座王宫里没有钩心斗角,那些浸着血色的尔虞我诈到底没有风月无边的桃色趣闻来得勾人,赫连翊走后半个月,那个卖她剔骨刀的小太监神秘兮兮的告诉奴儿,姒黛接获消息,赫连翊回程途经花溪郡,邂逅了个名唤青钿的织娘,一见倾心,当夜便将其幸了,更与随侍言明,会册封青钿为如夫人,直到探子寻机会发消息那时,赫连翊已与青钿形影不离整整三个昼夜。

那天晚上,姒黛砸了孝公好些宝贝,且还以身子不便为由,拒了孝公的宠。

奴儿听着听着,到底不再无动于衷。

小太监退下后,烟翠见奴儿一直蹙眉凝思,斟酌再斟酌后,小心翼翼的劝慰奴儿:“公主莫要在意,安侯陛下那样的男人,逢场作戏也属正常……”

听了烟翠的话,奴儿偏过头来,目光中带着一丝茫然的望着烟翠,很是不解烟翠为什么要替赫连翊开脱。

虽奴儿不会说话,烟翠却能从奴儿眼中看出她在想些什么,干干的笑:“公主,难到不是听说安侯和那个女子的事情而……”

奴儿为烟翠这个问题感到不可思议,从她第一次见到赫连翊,他便和姒黛厮混,若哪日他不沾女色了,极大可能就是身子混垮了,是以听见这样的传闻,实在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她目前琢磨不透的是:来给她送饭的小太监,到底是什么人?那样的细节,不应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宫奴该知道的。

不等奴儿给烟翠解惑,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斥:“你这贱人,命还真大。”

清冷空寂的归宁殿里,这拔高的一嗓子便格外震撼,顿将烟翠惊得面色如土,待到回过神来,想要躲闪已是来不及。

奴儿闻声,直觉便是侧头看向站在身侧的烟翠,见她一副惶恐无助的模样,有些不忍,愈发觉得假借姒黛的威风装腔作势的畜生们很是讨厌,小婵更乃个中翘楚,是畜生里的多品相杂种。

片刻工夫,小婵便带着一堆满脸横肉的壮实嬷嬷推门而入,径直走到奴儿桌前面站定,也不行礼,扬高下巴,睥睨奴儿,倨傲道:“我家夫人特特嘱咐,公主一直被先王囚着,是以有些孤陋寡闻,不懂规矩,令奴婢等不要为难公主,可话还是要替夫人与公主讲个明白,如今这虞宫内,我家夫人要办的人,便是王后也拦不得,公主若还想继续过这顺畅日子,便识趣点,少管闲事。”

说罢转头看向身后的壮实嬷嬷,拿腔拿调道:“公主身侧的丑八怪确实是烟翠那贱婢,还不快去擒下,莫要让夫人等得心焦。”

小婵话落,果见那几个悍妇张牙舞爪的靠拢过来,烟翠瑟瑟的抖着,奴儿直恨自己太过大意,没将烟翠好好藏了。

就在肥嬷嬷抓上烟翠手腕时,奴儿突然站起身,一把拽过烟翠护在身后,凛然的瞪向肥嬷嬷,竟将那一堆肥肉瞪得不知所措。

小婵啐了句:“没用的废物。”然后走上前来,亲自伸手推搡开奴儿:“得罪了。”

奴儿体力不及有功夫底子的小婵,被这猛地一推,身子歪歪扭扭撞向桌角,眼见便要受罪,好在烟翠反应极快,在奴儿身后拉了她一把,结果两人同时后仰倒下。

烟翠甘愿做了奴儿的肉垫子,奴儿听见身下烟翠闷哼一声,正要起身查看,不想先前混乱之中条件反射扒着的单薄桌子,在晃动了两下后,经由小婵的出脚相助,直直的向奴儿身上砸来。

再一次,烟翠翻身替奴儿承了这一砸。

终归是受过伤的人,这一摔一砸,烟翠眼一闭牙一咬,生生的替奴儿受了,在奴儿哆嗦着手抚上烟翠的脸颊时,烟翠睁开了眼,本打算开口安抚奴儿一句,不想一张嘴,话未出,血先行,一滴滴,尽数落在了奴儿的额间。

小婵yīnyīn的笑,迈步上前,正要假仁假义的开口说几句添堵的话,不想对上奴儿略显迷茫的脸,蓦地僵住了身子,犹自噙在嘴角的笑容抽搐扭曲,使得她那张还算清秀的脸现出木雕似的刻板,很是不受看。

奴儿额间紫红的印记上,经由血色描绘,隐隐现出一簇火纹轮廓,也就在小婵看过来的一瞬,奴儿那双原本清澈的眼突然闪过一抹诡异的猩红,透着嗜杀的狠辣。

“妖——妖……”小婵舌头打卷,平日里挂在嘴边的两个字,此刻竟难以言明。

小婵不出声,她带来的帮手自是不敢轻举妄动,僵持间,一个变调的声音徐徐飘来:“看来这挽棠苑的规矩果真是荒废了。”a

第十七章 闲杂人等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就在小婵一干人等循声望向门外时,烟翠缓了口气,因两只手勉力撑在奴儿头侧的地面,无法抽出,只能偏过脸,将嘴角的血迹拭在自己肩头。

烟翠对门外来人并未多加关注,她只在意被自己护在身下的奴儿,却没想到竟瞧见奴儿双眸混沌,一脸茫然,烟翠心头一紧,颤声问道:“公主,可有伤到了哪里?”

听闻耳畔盛满忧虑的问话,奴儿的视线慢慢恢复清亮,将顿在烟翠脸侧的手缓缓移向烟翠嘴角,轻柔细致的替她擦拭掉将将溢出来的血痕,直至不见新的殷红,才绽开一抹柔和的笑,之后便将视线转向自己沾满血迹的指尖,兀自出神。

烟翠见奴儿如此模样,心里一团麻乱,刚要开口,忽觉背后卷过一阵风,回头查看,只见压着她的桌子竟已腾空而起,直奔着小婵拍去。

小婵向右一扭身,那桌子擦着她的左肩头飞过,一下撂倒两坨反应不及小婵迅速的肥肉疙瘩。

而这厢,烟翠和奴儿已被来人自地上拉起,一左一右护在身侧,直视小婵等人的混乱。

三番两次被人阻拦,小婵很是生气,原本清秀的面容扭曲成一团,经夜色一衬,颇有几分青面獠牙的韵味,怨毒的视线扫过奴儿和烟翠后,停驻在‘多管闲事’的人脸上,眼中闪过一抹愕然,随即恢复镇静,讥笑出声:“呦!我当是谁这么不识好歹,原来是吴华吴大总管,怎么的,这才几天功夫,吴大总管就凑齐了九百九十九个会念经的金匠了?”

闻听此话,烟翠和奴儿不约而同转头看向将她二人牢牢锁在身侧的吴华,烟翠没见过吴华,奴儿对他却是印象深刻,原本还想着许是王宫太大,吴华太忙,所以这些日子没见他来,听了小婵的挑衅才了然,原来这个棺材脸最近出公差去了,怪不得她上蹿下跳挖蛇洞也不见他神出鬼没的来警告她。

吴华并不理会小婵的冷嘲热讽,只沉声道:“挽棠苑乃宫中禁地,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小婵端出不可一世的架势,道:“我等受姒夫人差遣,擒拿要犯,岂会是闲杂人等?”

吴华依旧面无表情:“不过是个毁容的舞姬,便是完好的一张脸,也绝无再受晏安王宠幸的可能,公主需个人服侍着,咱家便做主留下了这丫头,尔等实不必如此咄咄相逼,贻人口实。”

被人戳穿那点龌龊的小心思,小婵恼羞成怒:“呸!你算什么东西,本姑娘高兴唤你一句大总管,不过是抬举你,你还真当自己是主上了?来人,把这碍眼的死太监给我拖出去。”

小婵已发话,可她身后具是一片死寂,奴儿仿佛看见有两只老鸦从小婵脑瓜子顶上嘎嘎飞过,不觉莞尔一笑,这一笑,把小婵笑的脸都黑了,到底咆哮出声:“都想去给这死太监陪葬么?”

这一嚎还真顶用,立刻就有两坨肥肉挪上前来,只是那速度叫人等得很不耐烦,吴华撂下奴儿和烟翠迎了过去。

奴儿手搭眉骨,遥望那两个厚实的肉疙瘩在半空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直直撞上梁柱,搞出好大两声响,震出她满眼小星星,由衷赞叹:高,实在是高!

吴华的视线冷冷瞥向瑟缩中的小婵,棺材脸无甚变化,一字一句道:“咱家不管你们夫人在这宫中做的那些腌臜事,你们也别来这挽棠苑没事找事,再有一次,休怪咱家不给你们夫人留脸。”

小婵恶声威胁,只是底气明显不足:“好你个吴华,你等着。”言罢带着嗷嗷惨叫的壮实嬷嬷灰溜溜的退出了归宁殿。

对于小婵的威胁,吴华并不在意,再怎么等,她也未必会再来,挽棠苑是宫内煞气最重的地方,若无奴儿在此压着,宫内除他之外,谁敢迈进挽棠苑?

归宁殿恢复清净后,吴华的目光携着一丝凛冽投向奴儿,奴儿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貌似天真无辜。只是吴华并未对奴儿发难,径直奔着烟翠去了,出手卡住烟翠的下巴,迫她张嘴,随即往她嘴里丢了颗乌漆抹黑的药丸子。

奴儿心头一窒,双手抓住吴华的袖摆,将眼中的小星星换成一团水雾,可怜兮兮的盯着吴华。

吴华放开了烟翠,由着奴儿抓他的袖摆,面无表情道:“公主既然喜欢这丫头,咱家便替公主保下她,不过咱家要公主一个承诺。”

奴儿不解的眨眼,吴华从怀中摸出一个青釉的小瓷瓶递到她面前晃了晃,继续道:“这里还有六颗药丸,此后每天一颗,七天后,这丫头便可痊愈,只是咱家要公主保证,从今而后,不管挽棠苑外发生了什么事,公主不可再贸然插手。”

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奴儿重重的点过头,笑得真诚无比,双手去接吴华递过来的小瓷瓶。

瓷片刚到手,不待看仔细,便听见头上传来若有似无的一声叹息,奴儿心头一动,霍然抬头,对上吴华清冷的眼。

吴华的视线明明放在她身上,可奴儿就是觉得他的目光穿过了她,停驻在莫名的一点,丢给她一句:“公主好自为之。”眨眼功夫便闪身到归宁殿外。

奴儿伸手使劲揉了揉眼睛,随即得出结论:上次她救烟翠那是装高人,人家吴华才是真隐士。

此后的日子是悠闲自在的——至少对于奴儿和烟翠来说,是难得的逍遥。

烟翠虽然伤得很重,不过有吴华那灵丹妙药的救治,七天后果真一身轻松。

忙完了郁琼的婚事,小栾留在挽棠苑的时间多了起来,道听途说的八卦又有了传播途径,再次丰富了奴儿百无聊赖的闲暇时光。

郁琼好歹曾是孝公最疼爱的嫡公主,许是为了补偿她,亦或也有炫耀的成分,总之孝公陪送了极其丰厚的嫁妆,以大虞百年内最隆重的送亲队伍嫁了郁琼,不过小栾探到,郁琼出宫的前一天,将自己关在寝殿内,用剪刀将一件缀满珍宝的喜服剪成了片片布条,夜已过半,守在寝殿外的小宫娥听见郁琼还在断断续续的啜泣。a

第十八章 一醉方休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烟翠闻听此事,长叹一声:“贵为公主又能怎样?”

小栾沉默片刻后,接了句:“还不是身不由已。”

先前不对付的两人头一次生出默契来,相视一笑,随即想到奴儿也是个公主,不约而同面露不安的转向奴儿。

奴儿老神在在的侧卧在树荫下的藤榻上闭目养神,感觉到烟翠和小栾的注目,懒洋洋的掀起一只眼皮,不甚在意的笑了笑,垂下眼皮,继续养神。

公主?名头罢了,既不当吃又不当喝,帽子太高,脑袋会不舒坦,怎比得挽棠苑里一闲人惬意?

郁琼出宫的三天后,蓬头垢面的世子皓背着两个大酒坛子吃力的攀上挽棠苑的墙头,冲着正在洒扫的小栾大声嚷嚷:“喂,我小姑姑呢?你去请她过来陪我吃酒。”

再不济,也顶着世子的封号,小栾不敢怠慢,很快便将奴儿找了来。

五月,姹紫嫣红好时节,来了酒,烟翠明了奴儿心思,在归宁殿后方海棠林中铺开一张茵席,小栾又去寻了几样佐酒的小菜,这对姑侄便就着天时地利人和,像模像样的对饮起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奴儿与世子皓皆现醉态,先前一直闷头吃酒的少年终于开口,声音却是压抑含糊:“小姑姑,阿姐出嫁了,这本该是件喜事,可我知道她一点都不喜欢那个巴侯,从前阿姐总是嫌我不成器,她说哪怕我能有小姑丈一成能耐,也不至于叫人欺负到头上来,我很是不服气,一直与她作对,然后她被父王逼婚,母后被姒黛挤兑,而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什么也做不了,我才信了阿姐那些话,原来自己竟是这样的窝囊,如今方才明白,阿姐当初喜欢小姑丈,也不单单仅是无端的小女人心思。”

偌大的王宫内,身为世子,到头来却只能将满腹心事说给一个哑巴听,何其悲哀,不过谁让他倒霉生在虞王宫,可话又说回来了,她也没好运到哪里去,真是半斤对八两,谁也用不着可怜谁。

奴儿边摇头叹息,边替自己和世子皓各斟上一杯酒,看在他上次心甘情愿受她诓的份上,决心仗义一回,陪他一醉方休。

即已起了头,接续便容易多了,世子皓絮絮叨叨,从他和郁琼小时候的打诨胡闹到他那个小姑丈的丰功伟绩。

听了老半天,奴儿才反应过来,被世子皓夸的神乎其神的‘小姑丈’,好像就是她那个挂名夫君——不要脸的登徒子赫连翊。之后再看世子皓,不由赞赏郁琼的见地:这少年果真不成器,然会崇拜赫连翊那厮,简直有眼无珠,无可救药。

自那日过后,世子皓便时常偷渡到挽棠苑,缠着奴儿陪她吃酒,经由世子皓的栽培,奴儿在酒量上有了极大的进步,只是和传说中的千杯不醉尚有一段距离。

来而无往非礼也,世子皓搬来那么许多佳酿,奴儿便有意无意的作一些治学图鉴回报世子皓,经由奴儿误导,世子皓只当这些字迹隽秀,寓意深刻的手稿是小栾从别处搞来给奴儿消遣的,不过倒也认真研读,短短月余便得了孝公第一次夸赞,他很开心。

世子皓从不在牛角尖里逗留,郁琼一封家,寥寥几字:一切安好,勿念。便让世子皓心境复又开阔,也有闲情来和奴儿分享他的‘平生所好’。

奴儿张着一双不解的眼睛端倪他:你原来爱好的不是吃酒?

世子皓懂她心思,笑眯眯的回:“贪杯只能使人混沌罢了,皓儿喜欢的是这个。”献宝似的递来一只陶埙。

奴儿瞥了一眼被他小心翼翼捧在手心的陶埙,眉眼弯弯:这孩子,身为大虞的储君,竟爱好这些东西,果真不务正业,不过她喜欢。

世子皓喜欢的曲子,和宫内时常飘荡的那些靡靡之乐很是不同,别有一番旷达的意境。

那日两人玩累了,并躺在海棠林中的茵席上,看浮云舒展,雁过青天,世子皓随口喃喃:“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是庄周的《逍遥游》,念到几句,霍然起身,捧起陶埙,望着奴儿朗然的笑,即兴一曲,洋洋洒洒,恣意风流,曲罢,高声道:“小姑姑,皓儿孝敬你的。”

一直仰躺的奴儿侧过身来,曲臂支头,对着世子皓赞赏的笑,听他高谈阔论:“终有一日,姬皓也能为鲲鹏,海阔天空,任我逍遥。”突然忆及自己的身份,慢慢敛了激扬的神情,却又有些不甘心,临了,讷讷的补了句:“此生不能,便寄来世。”

听闻此言,奴儿意兴阑珊的转回身去,她只知做人应活在当下,前世今生什么的,太过虚无了些,不过对这曲《逍遥游》,她还是很动心的。

此后再来,世子皓总要吹上一回,日久,精通音律的烟翠笑谈:“奴婢一直以为陶埙更适合低柔婉转的曲子,却不知也可以演绎昂扬?”

世子皓为人随和,从不和人端架子,才叫烟翠放下心防,听到这样一句,世子皓第一次仔细看她,暗叹:原来小姑姑身边的侍女,也是不凡的。看了半晌,抿了抿嘴角,无可奈何的笑了笑,道:“埙之陋细,安能容鲲鹏之硕?是皓儿胡闹了。”

烟翠一愣,对于自己的失口倍觉尴尬。

一直闭着眼养神的奴儿睁开眼,深深的看了一眼表情抑郁的世子皓,巫祝说她是集万千鬼魅戾气而生的妖孽,所以一直将她禁锢着,可就某些方面而言,其实她比世子皓自由多了,摇了摇头,抬手向跪坐在她身边,还在发懵的烟翠手背上写了几个字。

烟翠眨了眨眼,绽开笑容,对世子皓轻声道:“公主让奴婢转述殿下,心xiōng豁然,能纳九万里青天。”

世子皓低头默了一阵,再然后,眼中流光灿灿,朗然道:“宫里愈发乌烟瘴气,叫人难以忍受,可还有挽棠苑值得流连,真好。”

奴儿也笑,他知她,她懂他,也妙。

世子皓不来的时候,烟翠要么跳舞、抚琴给奴儿解闷,要么尝试教奴儿说话,她始终不肯信奴儿是天生的哑巴。

奴儿一直不出声,却对跳舞、抚琴兴趣高昂,令烟翠很是无奈,一遍遍的劝解奴儿说跳舞和抚琴不适合她的身份,奴儿对此嗤之以鼻,故我的选择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专研。a

第十九章 糖衣炮弹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很快进了七月,初九夜里,奴儿自浸满血色的噩梦中惊醒,一连三天无法安寝,十二上午,面色惨白的奴儿让前来探望她的世子皓给她找一幅舆图来。

世子皓虽然不知奴儿打什么主意,却还是乖乖的找了一幅舆图给她,没想到奴儿竟当着他的面磕碎一只酒瓶,用碎瓷片割破手指,不理会他紧张的大呼小叫,在虞北河阳和临近王都的扬州各按下一枚血指印,之后蘸着四散流溢的酒水在桌面写明:将此图即刻呈献于你父王。

那是奴儿第一次当着世子皓的面写字,瞧着渐渐风干的酒迹,世子皓恍然大悟:“原来那些图鉴全出自小姑姑的手笔。”顿了顿,挤眉弄眼的补充了句:“谁说小姑姑是傻子来着?”

奴儿不与他周旋,将血印干涸的舆图卷好塞入他怀中,推他出门。

世子皓顺意离开,却在攀上墙头后,跨骑在墙上回过头来对着奴儿灿烂的笑,软语道:“小姑姑,我先走了。”

那一刻天空晴好,沐浴在阳光下的世子皓很是耀眼,可奴儿却生出乌云罩顶的恍惚感,听见这话愣了愣,而那边世子皓已经翻出墙去,墙里墙外的两个人一起沉默,半晌,墙那边传来低低的几句:“小姑姑,我喜欢你,如果你不是皓儿的姑姑——该多好。”

不等奴儿有反应,那边已传来略有些仓惶的脚步声。

奴儿愣怔片刻,摇了摇头往回走,边走边敲自己的前额,似要敲散脑子里的乌云,没想到走到角殿外,竟看见本该去张罗午膳的小栾站在桌边,身子微微前倾,眼睛盯着桌面一角,奴儿记得她先前用酒水在那处写过一行字。

感觉到门边有人,小栾偏过头来对奴儿涩滞的笑了笑,拖过手中的布巾擦净桌面,利落的收拾走摊在地上的碎酒瓶。

洒扫本就是小栾的差事,却不知为何撞见这一幕后,竟让奴儿觉得被厚重的乌云压的喘不过气来了。

出了挽棠苑的世子皓,紧抱着怀中的舆图,心怦怦的跳,几个月的相处,从未见奴儿有过今日这样凝重的表情,令他莫名的不安起来,总觉得好像要发生什么大事一样,所以在跳出挽棠苑那刻,脑子里一片空白,鬼使神差的说出了藏在心底的话,然后落荒而逃。

她比他小两岁,心性却比他豁达洒然,与她在一起,哪怕什么也不做也是快乐的,可她是他的亲姑姑,人生之不如意,总难避免,此不论贫富贵贱。

奴儿怎么也没想到,世子皓那一日笑盈盈的同她说:“小姑姑,我走了。”便是当真走了,走出了她的生命,从此不见那个心无旁骛的少年与她把酒言欢,即便之后与她同饮者不胜枚举,却再没哪个能像世子皓一样,眼中心底对着的是她这个可将满腹心事坦诚相告的纯粹少女,而不是需要小心应对,冷血嗜杀的一代枭雄。

经年后,她会偶尔怀念当年的天高云淡,然后想起那个姿容清秀,笑脸真诚的少年,从墙头枝叶间突地探出脑袋来,刮乱了发髻,却不见颓靡,柔柔的道一句:“小姑姑,皓儿又来看你了。”

最初不见世子皓的一段日子,奴儿曾授意烟翠去向小栾打探有关世子皓的消息,可小栾除了睁着一双堪比大白兔的红眼睛木然的望着远方外,再也没别的表情,更甭提开口回答。

是以,奴儿也便无从得知后事,那日世子皓离开挽棠苑之后,直抵立政宫,却被告知孝公携姒黛出外游湖,世子皓留了话给把守宫门的侍卫,孝公一回来便去通知他,侍卫接了世子皓的打赏,满口答应,却不想世子皓左等右盼,没等到送信的侍卫,竟盼来了姒黛的心腹太监高桑,外加三百禁军。

世子寝宫被团团围住,高桑皮笑肉不笑的守着世子皓,命人将世子皓寝殿翻了个底朝天,搜走了奴儿手绘的那些图鉴和被世子皓护在怀里的舆图,世子皓破口大骂,高桑却一脸佞笑的传主上口谕:严加看管世子皓,未经允许,不得迈出寝宫半步。

高桑命人捧着搜来的图鉴,而他自己则小心收着世子皓慎之又慎的舆图,回返位于虞宫正西的凌云宫。

这凌云宫原本唤作西政宫,与赵王后所东政宫遥相呼应,姒黛入宫半个月后,孝公便依着姒黛的意思,将宫名改为‘凌云宫’,孝公即位前将将升任掌宗庙礼仪的奉常是个一根筋,听闻此事,义正言辞向孝公进谏,大意是姒黛那娘们不过是个发展中国家贿赂您老的糖衣炮弹,连个正了八经的姬妾都算不上,入主西政宫本来就出格了,人家王后主东,丫的姒黛竟然异想天开,想要‘凌云’,真是不要脸的妄自尊大了,您老可不能一纵再纵,不然就会被天下人诟病是个可以和无道纣王之流搭壶酒喝喝的昏君……言语间充斥对姒黛的无礼轻视,对孝公的严苛规劝,令孝公很憋屈,忍无可忍,到底怒目圆睁的咆哮:“不过是个名字罢了,美人高兴,随口叫的,哪里有那么许多讲究。”

然后西政宫正式更名凌云宫,再然后,一根筋奉常回家蹲着吃自己。

话接先前,高桑回到凌云殿,孝公因白天玩得很起劲,回宫又被姒黛在酒里下了点料,在后方寝殿睡成死猪一头,姒黛却是神采奕奕,端坐上座,听丝竹赏歌舞,见高桑进殿,微抬手,侯在一边的小婵立刻扬声喝止众人喧闹,顷刻静寂无声,高桑规矩施礼,奉上舆图,拔高声音道:“老奴谨遵陛下口谕,已带人守护世子殿下,严防殿下受乱臣贼子蒙蔽蛊惑,此图乃世子寝宫内所获,呈陛下明鉴。”

一本正经的一番话唬得在场的人面面相觑,姒黛很满意,屏退不明真相的闲杂人等外加小婵,待到殿内只剩她和高桑两人,这才兴冲冲的接过舆图,翻来覆去,看了又看,结果没看明白。a

第二十章 风云突变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上面除了两枚血指印,和姒黛平时见到的压根没啥不同。

高桑也没看出个所以然,便使人传来他的心腹太监狐丘,此人年纪虽不大,见识却不少,据他自己提交的简历称:其待过寺庙,混过江湖,大街上打过把式,军营里吹过号角。普遍认同他是目前虞宫里除了隐者神鳖吴某人外最有学问的太监,入宫不过半年,就从御膳房里的小杂役一路飙升为高桑跟前的大红人,成功塑造了新时代太监励志典范的光辉形象。

只是有学问的狐丘也没搞懂这幅舆图的门道,这两地既未置军事要塞,又没有大族当道,实在没有什么值得防范的地方。

姒黛转喜为怒,将舆图扔到狐丘脚下,厉声道:“那贱婢愈发出息了,三番五次含糊其辞,总算来句清楚的,让本宫大费周章,就得了这么幅破图,明天陛下过问,本宫当如何交代?”

正对着姒黛的狐丘眼珠子转了转,抽空偷瞄了一眼高桑,即便有了对策也不吭声。

高桑见状上前几步,挤开狐丘,宽慰道:“夫人莫要忧心,万不可伤了身子,陛下现今在意的,莫过于夫人安好,至于旁的,还不全凭着夫人高兴。”

姒黛虽听着高桑的奉承,视线却是绕过他,将狐丘上下打量一番,她知道这个人,却从没在意过,此刻他的沉默反倒勾起了她的兴趣,此人生得不很出众,肤色稍暗,淡眉细目,单看样貌,比起令她深恶痛绝的赫连琮——就是那位被她和赫连翊合伙搞死的正宗晏国世子,兼她的第一个男人都不如,可不知怎地,听狐丘言谈,再看他举止,莫名的令她觉得舒心,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其实她并不担心孝公追究,想必这个狐丘也明白,没有新的依傍前,不抢自己靠山的风头,这个狐丘,挺有趣,姒黛缓缓勾起嘴角。

见姒黛的反应,狐丘垂了眼皮,遮住眸中闪过的一丝光芒。

心情稍好后,姒黛对此次行动做了个笼统的总结,要让大家再一次见识她的赏罚分明,那个识时务的守门侍卫,提携个侍卫长什么的当当,至于令她火大的贱婢,吩咐高桑一定要去好好‘关照关照’其最在意的下贱娘。

此后,任世子皓绞尽脑汁也没能迈出自己的寝宫半步,他的埙曲渐渐透出哀婉。

七月二十六和二十七接连两天,孝公先后接到两封快马急报,分别是河阳地震和扬州水患,因来势凶猛,死伤不计其数。

八月十四,各地方郡守上报灾民累计近三十万,孝公倚靠着王座的扶手,沉默不语,良久。世子皓拼死冲出寝宫,力劝孝公开仓济民,被高桑押回。

注:好巧不巧,同一时间,不知从哪突然冒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寒士少叔秉,游走在毗邻虞国东北方的几个诸侯国间,凭一根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以晋国为首的五国合纵,义正言辞的檄告天下:虞公荒yín无道,又私纵妖姬出塔,触天怒惹人怨,晋公替天行道,铲奸除恶……

这其中只有晋国为侯爵国,许、冀、江、韩四个皆为子爵国,合五国之地不及虞国版图六分之一,仅筹兵三十万。

对于三十万难民,孝公无动于衷,可听闻有人组织了三十万官兵来攻打他,却叫孝公慌了心神,忙召三公九卿共商对策,竟分三派,一则主战,一则劝降,还有墙头草若干。

八月二十,是战是降仍无定论,五国联军已破东太行要塞,灾后爆发瘟疫,难民人数持续增多,虽下诏开仓济民,却是虎头蛇尾,供不应求,民心不稳,四下流窜,时有骚乱发生,孝公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八月二十二,镇北将军慕伯恭久候王命不至,急调二十五万官兵抗敌。

注:慕伯恭是个刚直过份的倔老头子,年轻的时候那是相当的彪悍,东征西讨忙得不亦乐乎,给孝公他爹幽公立下汗马功劳,若论带兵打仗,整个虞国没有他的对手;可周旋官场,一个小郡尉都能玩死他,十三年前,幽公以锁妖塔镇守大虞龙脉,大虞局势稳定,随后丢给倔老头两大摞参他的折子,卸了他的百万兵权后降为镇北将军,名为戍边,实为外放,虽顶着镇北将军的名头,其实才给他十五万的兵权,且这十五万也都是些老将残卒,其中然还包括他国俘兵降将,而他的心腹旧部也都被论功行赏,分派到大虞各地方去了。

虽虞王族姬氏待他凉薄,可他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啊!五国联军一起誓,他就琢磨着跟老部下借兵抗敌,可人还没到齐,倔老头就脑溢血了,不过军中私传,大将军是被人谋害,具体细节,官方发言人保持沉默中。

慕伯恭享年七十八,虽然他很能活,却是个子孙福浅的人,四个儿子死了三,独留一个病瘫子。

当然,这瘫子也是早年随父出征时,战场上被打坏了的,好在身为长子,年岁够到,出征前成了亲,他半死不活那会儿,他夫人给他养了个儿子,取名耕臣。

慕耕臣现年三十又八,娶妻扬州香门第洛氏长女洛红蕖,育有一对龙凤胎,二九年华,长子慕玉阳天生体弱,死去活来不止三两次,隔个一年半载就要准备一回后事,连寺庙里超度亡魂的众和尚都跟着肉疼。次女慕玉蟾不满周岁时就丢了,慕家苦寻多年,至今仍无结果,生死难料。

综上所述,官民意见难得高度统一:慕伯恭乃天煞孤星耳!

慕伯恭死了,其孙慕耕臣临危受命,接下这个烫手山芋,不过他没他爷爷的霸气,软弱可欺,丧事还没办完,许多贪生之辈便寻到各种开脱的借口,脚底抹油了,慕耕臣时常望着空旷的校场,无语问苍天。

八月三十,孝公获悉慕伯恭身故和戍边将士临阵脱逃的消息,当庭哽咽难言,是夜,下诏:遣使议和。

九月十五,晋公宣称:除非虞公奉上国玺以表议和诚意,其余免谈。孝公震怒,不允,姒夫人为孝公解忧,进言:“晏国与大虞乃姻亲,晏安侯赫连翊骁勇善战,陛下何不善用之?”孝公以为妙极,遂允之。a

第二十一章 敲诈勒索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九月二十,晏安侯赫连翊亲率精兵十万,突袭与晏国毗邻的许国五大要塞,大获全胜,旋即以破竹之势直捣许国王都,许侯方寸大乱,调兵不及,短短二十日,便为赫连翊所擒。

注:捷报传入虞宫,忧思成疾的孝公热泪盈眶,立时注满**血,从病榻上爬起来,大宴群臣,当晚,还和姒黛好生重温了一回旧日柔情——孝公难得的卖力,搞得姒黛不是一般的舒坦。

这年头流行黑吃黑,百家诸侯上面虽奉着个天子,却不过是个花瓶样的摆设,大家同是诸侯,虽有公、侯、伯、子、男之分,可谁也不服谁,你死我活几十年,只宋、虞、州三家坐大,其余皆平平。

三国之首的宋,这三五年忙着内讧,没工夫搭理他国的内忧外患。

州国远在西北,地盘很大,却和晏国一样比较贫瘠,州公威震西北后,将全部精神致力于土地改革上,偏安一隅,与他国井水不犯河水。

至于虞国,自十三年前局势稳定后,先王虞幽公便安于享乐,而无慕伯恭掌管的将士日益散漫,年初扬州附近凭空冒出一伙儿乱贼,有八千余人,时任太尉的赵俊才,也就是赵王后的亲兄弟信誓旦旦的同孝公保证那拨人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不足为惧,派精兵一万镇压,结果全军覆没,连渣渣都不剩;赵俊才有些惶恐,又增派三万,还是惨败收场。

赵王后很担心,私召赵俊才入宫,声泪俱下的与他交心,大意是:你妹夫最近得了个小骚娘们,被迷得晕头转向,你妹子我如今年老色衰,好在仗着有你在后面撑腰,你妹夫才不敢动我,如果你这么点小事都摆不平,万一你妹夫借题发挥,我们赵家就完蛋了。

赵俊才压力很大,病急乱投医,听信赵王后心腹太监赵炎的劝说,为鼓舞士气,亲率十万大军平叛,结果大军还没开到扬州,赵俊才就被人干掉了,恰逢赫连翊当时正在前来虞国求亲途中,偶遇乱贼,仅以三千部众便替赵俊才收拾了残局。

孝公大悦,满朝文武都在传孝公对赫连翊可谓有求必应。

赵王后暗示孝公:赫连翊既是求亲,怎会带三千精兵,这样兴师动众多不方便,还那么巧的就替我主平了乱?有姒黛在孝公枕头边猛灌汤,孝公如何听得进赵王后的话,反以赵俊才接连战败,折损大虞国体为由迁怒赵氏一族,赵王后从此失势。

是以,五国联军有三十万,可孝公听闻赫连翊答应出兵,虽仅有十万,还是长出一口闷气,把心放回肚子里,又得捷报,自以为高枕无忧。

十月二十五,虽许国战败退出,可晋公仍不罢手,与其他三国紧抱成团,频频侵犯虞境,慕耕臣接连退守三百里,赫连翊逗留许都十余日,不见再有动作。

注:消息传入虞宫,笙歌戛然而止,孝公又病得爬不起床来。

慕耕臣派使节潜入许都与晏军接触,赫连翊的太尉吴潜亲自接见虞国来使,态度甚谦和的与虞使周旋,谈判梗概为:其实我们也是迫于无奈才止步不前的,我们家大王一心挂念虞公安危,只是出来的太过匆忙,没来得及做好充分准备,其实想准备也准备不出来,你要知道我们晏国遍地是草料,可没有粮食啊,没粮食给将士吃啥呢,将士吃不饱,哪来的力气打仗啊,这样吧,你看我们晏国是为了你们虞国才搞得进退维谷,你们就意思意思的‘表示’一下吧!

虞使:当然,当然,这个是一定的,太尉大人,大约需要多少‘表示’呢?

吴潜略盘算:以人均月食一石半,两个月就是三石,十万众就是三十万石,另外再预留十万石以备不时之需,四十万石,不为难吧?

虞使:四十万石!好的,好的,不为难,不为难,我们马上回去打报告审批。

慕耕臣:四十万石?确实不算多,可我们存储的还不够二十万石,何况咱们也得吃饭啊,实在拿不出来那么多,还是跟上头请示请示吧?

十一月十五,孝公接到慕耕臣奏折:请调四百万石军粮,举朝震惊!

注:大司农谏言:人均一个月只要一石半就够了,他晏国才派了十万人,四百万石粮食够他们吃两年还有余富,这简直就是敲诈勒索,何况我们虞国大灾,部分地区时有易子而食的人间惨剧发生,哪里有四百万石军粮给他们呢?

可虞公不批军粮,赫连翊就蹲在许国不发兵,眼见四国联军步步紧逼,而虞军早年被先王幽公搞得七零八散,一时凑不齐足矣抗敌的人马,孝公无计可施,姒黛向他举荐了个巧舌如簧的谏官,去和赫连翊打商量,最后讨价还价,以二百万石成交。

慕耕臣接到孝公批示二百万石军粮的诏,呆坐当场,他搞不明白自己求调四十万石,最后怎么批了二百万石,眼见难民难以控制,国库然还有这么大批的存货,真是匪夷所思啊。

首批三十万石的押粮军上路前,世子皓第二次冲出寝宫,厉声疾呼:父王糊涂,只看见外患,却忽略了内忧,二百万石粮食,明显就是个圈套,父王若尽数送至赫连翊手中,怕我大虞姬氏的气数也就到尽头了!

孝公以危言耸听之罪下令将世子皓关进天牢。

十二月初九,奴儿心绪不宁,一连两顿饭都没吃,天色初暗便将自己关入寝宫,附和着锁妖塔上鼓噪的金铃,彻夜抚琴,反反复复同一首曲子,是世子皓尤其喜欢的《逍遥游》。

烟翠守在奴儿寝宫外一整夜,她很担心奴儿,先前奴儿对抚琴很有兴趣,却从未完整演绎过一首曲子,这还是第一次听见奴儿连贯成曲,弹得这样好,可越是听来,越要心痛不已,高昂的曲调竟处处流露出哀婉的情境。

第一缕晨曦钻进清冷的寝殿,落在奴儿血迹斑斑的手指上,琴声戛然而止,奴儿抬头,望着盘身于窗边的黄金大蟒,她知道从她弹第一曲的时候它便滑进了她的寝殿,一整夜,殿内有它陪伴,殿外有烟翠守护,奴儿嘴角抽了抽,却无法像往日那样没心没肺的绽开笑容,起身,缓步来到大蟒跟前,俯下身子,探出食指,在大蟒举高的前额上轻轻划走,须臾,血痕连成两个字——冥王。a

第二十二章 殊途同归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它便是那条日行一善的大蟒,奴儿也是后来才看清它是黄金蟒,曾由衷感叹过:真是够华丽,够炫目,够出尘脱俗啊!

只是不知它是哪代先祖饲喂的宠物,因此也无从得知它姓甚名谁,不过自这日后,它被正式冠名为‘冥王’。

冥者,海之深;冥者,地之渊。

哪怕潜入海底、哪怕埋进地下,你皆为王,还有谁人敢犯?

奴儿先前总让烟翠拿些吃食报答它的救命之恩,不过挽棠苑被彻底隔绝后,奴儿和烟翠就再也没见过冥王,何况又值隆冬,奴儿一直以为冥王该是蛰伏了,却没想到它会在这诡异的一夜,入住她的寝殿,之后近三年时间,死皮赖脸的耗在这里,天冷的时候,还臭不要脸的钻奴儿被窝,任奴儿和烟翠挖空心思想办法撵它离开,它就是不肯安分守已的回自己老巢去窝着。

那日清晨,奴儿开门后,烟翠直接冲进来,与奴儿对望老半天却不知能说些什么,最后捧起奴儿血色淋漓的双手,泪眼朦胧的追问:“公主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奴儿回了烟翠一抹安抚的笑,之后眼皮一翻,直挺挺的向前倾倒,烟翠再次以自身为肉垫子,护了奴儿周全。

虽然奴儿这两天很是反常,却并不知道此后每年腊月初九便是世子皓的祭日。

原来初九一早,世子皓获知孝公允诺给赫连翊的二百万石军粮中最后五十万石已从边远地区陆续抵达,翌日便押送至赫连翊指定的接头地点。

世子皓趁狱卒交接时脱身,可孝公却由大司农等官员陪同去审视军粮,世子皓没能立刻见到孝公,等傍晚孝公回到凌云宫后,然撞见世子皓衣衫不整的压在姒黛身上。

孝公怒不可遏,命人将其拉开,世子皓见了孝公的面,不知跪地求饶,反倒声色俱厉,据理力争道:“姒黛那妖妇就是个祸水,她是赫连翊派来迷惑父王的,最后那五十万石粮食不要再送去了,先解解王城外难民的燃眉之急吧,父王您清醒清醒,好好看看您的江山,天灾,民不聊生,再不悔改,大虞百年基业将毁于一旦,到时候父王拿什么脸面去见我姬氏的列祖列宗呢?今日皓儿拼死也要替您杀了这祸国殃民的妖妇。”

赫连翊,他曾尊称他为小姑夫,可怎么想到,有一天,大虞将可能毁在这个人手中,情义难两全的时候,他选择以绵薄之力,舍情取义,小姑姑不会怨他的。

伴着冲天的酒气,世子皓一袭话说的含糊不清,可孝公却听明白了,出手狠狠的甩了世子皓一巴掌,差点没被这席话给气死过去。

不管怎么样,还是自己的亲儿子,孝公气归气,却也只说世子皓是喝多了,先押回天牢,等酒醒之后审问清楚再行发落。

姒黛抱着凌乱的衣衫,缩在床脚抽抽搭搭,看着无限委屈;听孝公之言,又开始寻死觅活,貌似无比贞烈,孝公温言软语的安抚着她,就差没跪下求她了。

随后,被孝公召进来服侍姒黛的小婵竟从世子皓丢在床上的罩衣里翻出一封檄文,上面无碍乎‘弑昏君,夺美人’之类大不敬的说辞,孝公看完之后,一股邪火直窜脑际,姒黛又趁机往孝公头上大盆大盆泼沸油,孝公彻底失理智,化身狼心狗肺的畜生,连下两道诏,其一:世子皓犯上作乱,废世子位,赐鸩酒以诛之;

其二:王后赵池伙同赵俊才,祸乱朝政在前,今又纵世子谋逆犯上,罪不容赦,废后位,株连三族。

世子皓来不及为自己申辩一句,尚在混沌中,便由高桑亲手灌下鸩酒,稀里糊涂的完结了年仅十五的好年华。

赵王后伏诛,宠侍赵炎被绞杀殉主,姒黛不出所料荣登后位。

因世子皓几个月来一直被禁锢着,可他却对外面的情况知之甚详,且一向唯命是从的少年突然转了性,竟敢忤逆犯上,定是被人教唆的,总要拉几个倒霉的出来示警,所以但凡有对晏国索要军粮一事持有反对意见的官员皆被冠上同谋的罪名,抄家的抄家,灭族的灭族,满朝文武,人人自危。

再说北方战事,先前看赫连翊仅以二十天便攻克许国,孝公满心欢喜的以为只要几个月就能偃旗息鼓,却未料到,这场战事持续了两年还没个结果,而这两年里,赫连翊理所当然的又陆续向孝公索要了四百万石军粮,外加兵器、战马、饷银等军需不计其数。

即便有许多官员知道这些物资的去向,可有世子皓那身为王族,却惨淡收场的例子和一批耿介官员满门被诛,血淋淋的教训摆在前头,再无一人敢在孝公面前多嘴半句。

先经丧子之痛,随即又被北方战事或喜或忧的消息翻来覆去的摧残着,使得不满四十的孝公过早的现出老态,百病缠身,时常在床上一躺就是十天半个月的。

两年来,不时有朝臣谏言,劝孝公立下新世子,可不要像宋国那样,自从小世子和独孤王后先后没了,世子位就悬而未决,致使宋平王两位实力相当的夫人——东阳氏和姜氏,明争暗斗许多年,搅合的宋宫一团乌烟瘴气,而做为两位夫人背后的家族,以左丞相东阳政为首的东阳一族还有以毗邻宋国的伯爵国申国为首的申侯姜氏一族,互不相让,闹得人心惶惶。

孝公众子中,只世子皓还算像样,其余那些个怎么看怎么让人头大,明知谏官说得对,可孝公却始终不肯应允,只因为姒黛说一定会为他生个堪当大业的儿子,可他不知,姒黛永远也不可能替他生出儿子来。

那些押送到边境的军需,其实并未运出虞国,赫连翊交由他过去的幕僚,现在的晏国少府化简全权负责。

化简仅率百十来个人偷偷潜入虞国,携着赫连翊口谕和慕耕臣私下接触,以协助慕耕臣退敌的名义留在其身边,几坛子好酒下肚后,又和慕耕臣说:其实我们大王挺同情你们的灾民,跟你们索要军粮并不是我们大王的目的,我们大王这全都是为了你们的灾民着想啊!

慕耕臣很是不以为然。

化简就情真意切的开导慕耕臣:你看,你看,先前你们孝公下诏开仓赈灾,结果还不是到处饿死人,可我家主公一开口,粮食就源源不绝的送了来,现在你们的难民有救了,反正殊途同归的嘛!a

第二十三章 信口雌黄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慕耕臣的夫人洛红蕖便是扬州人世,本就心地善良,自是分外怜悯出自扬州的难民,而慕耕臣也是仁厚心肠,见不得百姓受苦。

是以,明知或有圈套,还是放任化简行事,只要百姓能得活命,一切都好商量。

只是化简无条件放粮半个月后,闻讯涌来的难民越聚越多,化简便在此时和慕耕臣义正言辞的打官腔商议:“慕将军听鄙人一言,我主此次亲率精兵十万之众,可贵国原是地广物博,人多势大,晋、江等国联合起来攻打贵国,尔等竟无多少强兵良马以迎敌,实在叫人贻笑大方,鄙人素来敬仰大虞慕氏雄风,又与将军交好,若将军不弃,鄙人倒有一计,可助将军脱此困境。”

卖个关子,等慕耕臣上钩,连贬带激,慕耕臣果真就咬上了化简抛出的饵:“什么主意,化兄只管明示。”

化简故作深沉老半天,慢条斯理道:“将军可去校场,与众难民直言,谁家能出一卒,便额外补给其家中老小三人份半年口粮,并安置容身之处,以助其度过荒年,待到明年开春,自然活命,鄙人略为估算前来寻生的难民之多寡,相信不多时日,将军便可收编新军十万之巨。”

慕耕臣迟疑道:“此事若不经我主首肯,恐将不妥。”

化简斩钉截铁:“有何不妥,这十万新兵皆由将军统领,御敌之术,胜者为上,又可安抚难民,一举两得,皆大欢喜,将军若猜忌鄙人意图不轨,那便作罢,算鄙人自讨没趣,即刻回去整装,明早就押着军粮取道州境回国,是赏是罚,我主自有决断,免在此地平白受人诟病,带累我主圣明。”

慕耕臣甚惶恐:“化兄此计甚妙,甚妙,化兄意欲为何,我等概允之,但求化兄莫要记恨,弃我流民于不顾。”

随后化简果真是爱咋地就咋地,慕耕臣始终不置一词。

这个多事之秋,对慕耕臣来说好像怎么也盼不到回春,先是一代名将的爷爷死得不明不白,他在毫无准备之下,仓促担起重任,疲于应付着频频进犯的联军和颠沛流离的难民,好不容易给他送来一个化简帮衬着,却是处处透着诡异,让他镇日提心吊胆,因难民携来的恶疾波及到他的瘫子爹和病儿子,这次请回的和尚总算没白跑一趟,他老爹是死得透透的,他儿子也没能再活过来,慕耕臣一夕老矣。

而这两年间,赫连翊的援军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只在四国联军有大动作时,他在明面上拖拖他们的后腿。

赫连翊出兵十万,虞国却因要筹措粮食,调兵横征暴敛,镇压流民,千里迢迢押送,后人粗略统算,此次多国混战,虞国国内竟调遣人马近百万之巨。

再说联军那边,之前怂恿五国合纵抗虞的少叔秉却突然改变立场。

最初是晋公收到密报,奏称自许国被赫连翊吞并后,冀、江、韩三国就生了外心,一两封密报,晋公还不当事,可接到的密报雪片似的飞来,晋公就有点坐不住了,随即召见正在晋国流窜的少叔秉,花重金雇佣他出去帮忙探探风声,少叔秉豪气万千的跟晋公拍xiōng脯保证,决不辜负晋公厚爱。

却说少叔秉游说五国合纵抗虞,只用了三个月时间,而这次探访三国,却整整虚耗一年有余。

这厮拿着晋公的厚赏到处拉关系套交情,拖拖拉拉好几个月才到了距晋国最远的江国,江侯接见少叔秉,在国宴上,少叔秉陈词滥调打哈哈,等江侯察觉异样,私下和少叔秉会面的时候,少叔秉竟又声泪俱下的忽悠江侯,大意为:我对不起陛下您啊,当初寻摸着虞国受难,这样的好机会,大家齐心合力击败虞国,共享良田沃土,哪曾想晋公这老家伙不是个好玩意,总在我跟前说他们晋国被几个屁用不顶的子爵国给拖累了,如今悔到肠子都青了,莫不如趁着还有余地,找个机会把您和冀侯、韩侯三人捆了献给虞公,以求不计前嫌,重修旧好。

听了少叔秉的话,江侯没气炸了肺,旋即召见心腹宠臣,随少叔秉游走其他两国,共议对策。

少叔秉被三国奉为上宾,好吃好喝款待着,他说要月亮,别人不敢拿星星糊弄他,小日子过得那叫惬意快活,等着这三国终下决心,准备先下手为强后,少叔秉却打扮得衣衫褴褛跑回晋国,见了晋公后,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抱着晋公的腿嚎啕出声,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叽里呱啦的信口雌黄,大意为:陛下我对不起您啊,本想着合五国之力必赢虞国,哪曾想他们几个国家都是酒囊饭袋的鼠辈,见许国投敌后,愤愤谴责陛下您自己有野心,还要拿他们垫背,然后三国私下会晤,准备撕毁合约,干掉陛下后,瓜分晋国,然后再派使臣将陛下的首级送到虞国去请求虞公宽恕,陛下对我有知遇之恩,他们是知道的,所以明面上对我奉为上宾,私下却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我冒死逃回来,就是想提醒陛下留神,万万提防别被小人所害。

晋公被少叔秉一席话刺激得险些心梗。

孝公三年八月,赫连翊终于养得马肥兵壮,可不等出击,四国联军就窝里反了,你打我一拳,我踢你一脚,最后大动干戈,赫连翊笑眯眯坐山观虎斗。

孝公三年十月末,晋公次第击败冀、江、韩三国后,遣使与慕耕臣私下接触。

孝公三年十一月十八,慕耕臣亲自骑快马,携晋公降进宫朝拜,不想竟得了个锒铛入狱的下场,降变成通敌‘铁证’,而后参慕耕臣的奏折堆满孝公案头,罪名如是:晏安侯求取六十万石军粮,慕耕臣却狮子大开口,跟陛下要了六百万石粮食,然后用这些粮食招兵买马,两年下来,竟佣兵五十万,意欲和晋国里应外合,如今不等陛下召见,私自回京,便是启事之兆,若陛下不早作应对,定将追悔莫及。

孝公病得头晕目眩,只听见慕耕臣坑了他六百万石军粮,想起为阻止自己派送军粮而丧命的儿子,顿觉痛彻心腑,而慕耕臣非但坑他军粮,然还用他的粮和钱招兵买马,真是怒火攻心,为了避免引起慕耕臣及其部下的警觉,咬牙切齿的下了一道诛杀慕耕臣九族的密诏,只要求尽快正法。

密诏刚送走,孝公猛地呕出一口血,躺回床上继续体会什么叫生不如死去了。a

第二十四章 夺魂摄魄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孝公三年腊月初九,世子皓两周年祭日当天,世袭将军爵的慕氏一族被秘密诛杀,以慕氏满门的性命祭奠屈死的世子皓,孝公略感宽慰。

注:镇北将军府外,政通人和,百废待兴;一墙之隔,却是血流成河,穷途末路。

镇北将军保得了一方安泰,却保不了自家老幼。

初八夜里,守城的老门官张汉看见和慕夫人往来密切的董樊氏携一名少年在城门即将关闭前,乘一辆青篷马车匆匆出城,之后再也没人见过董樊氏与那名少年。

这董樊氏闺名唤作樊彩云,与她姐姐樊绿云皆是慕夫人在娘家时的贴身侍婢,一同陪嫁到慕家,当年樊绿云在一场骚乱中,抱着慕耕臣的女儿慕玉蟾走失,这樊彩云的命运也没比她姐姐好上多少,时局稍安后,樊彩云由慕夫人牵线,嫁给了慕老将军一位董姓幕僚的儿子,不曾想成亲没多久,夫婿就在一场剿匪行动中丢了命,随后樊彩云寡董家十几年,慕夫人很是体恤她,这些年时常招她过府小住几日,叙叙家常,而那少年却没人见过,董樊氏与张汉说那是她远道前来投亲的侄儿。

后来张汉听闻慕家满门被诛,想起那晚董樊氏惨白的脸和红肿的眼睛,才觉察出自己的疏忽,再去回忆那名始终蜷缩在车厢里角,怀抱漆木盒的少年,董樊氏说他打南边来,怕冷,所以将他用狐裘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

张汉守在这里几十年,而且这里又是各国商往来贸易的必经之处,可谓阅人无数,却在对上那双眼睛时愣在当场,不由赞叹:原来这世上竟会有这样好看的一双眼,住在我隔壁的酸生时常念叨的那四个字是怎么说的来着,对,对,夺魂摄魄,我今天可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夺魂摄魄了。这裹得毛茸茸的少年莫不是妖精变得吧?不过,能长出这双眼睛来的,也应该是女妖精才对……

张汉觉得自己真的被蛊惑了,然生出隐隐的不舍来,这样好看的一双眼,却蓄满被围捕的小鹿般的仓惶和令人伤感的无助,听说妖精是最擅长魅惑人心的,张汉克制住自己的心乱,出声问道:“叫什么?”

身子明明抵着车厢板,可听见张汉出声,少年还是不由自主的抱紧怀中的漆木盒,向后缩了缩,老半天才嗫嚅:“瑾——瑾……”

他的声音很低很柔,不过的确是男声,少年还没说完,旁边董樊氏便笑吟吟的递上一根金簪,求张汉高抬贵手。

和慕家有关的人,谁忍心刁难,张汉推拒了那根金簪,放了董樊氏离开。

慕家满门被诛,张汉曾幻想董樊氏带走的那个少年是慕家的血脉,可整个大虞都知道,慕耕臣只有一个儿子,名唤慕玉阳,早在孝公元年就死了,因慕玉阳的死,慕夫人差点哭瞎了眼,那么,那少年当真是董樊氏的侄儿了?

也有人说,自打上头派了一队铁骑入住将军府后,董樊氏三番两次求见慕夫人,却总被新换的门子以各种借口回绝,董樊氏觉察出异常,初八那天下午,董樊氏索性耗了半生积蓄,买通了把手将军府后门的一个门子,私下里同慕夫人见过一面,半个时辰后离开将军府,回家不多一语的遣走几名老仆,雇了辆马车,带着前两个月才住进董家的少年离开了,董樊氏毕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跑就跑了,上头派来善后的官员连查都懒得查一下,反正将军府里三百七十二口,一个没少就好办。

慕家被抄斩的消息在三天后才公布于众,远在百里外的镇北军将士震怒了,大骂孝公昏聩无道。

就在这时,化简出示虎符接掌军权,当时军中十之七八的将官都是化简一手提拔起来的,几个要职还是化简特意安插进来的晏国旧部,二年潜移默化的引导,将士自是拥护化简的;加之大家都沉寂在孝公此举带来的伤害中,对化简宣称自己乃是晏国人也没什么过激的反应,他们更多想到的是两年多前受灾时,孝公置百姓生死于不顾,还有现在眼看战乱平定,孝公却卸磨杀驴……

孝公四年腊月十九,晋公宣布战败,却不理会虞国来使,将荣称晋王室第一美女——他的掌上明珠朝华公主姜芷馨和国玺一并献给了赫连翊,五国全部归附晏国,历时两年半的多国混战暂告段落。

注:晋王室第一美女的盛名不是吹出来的,姜芷馨确实长得挺俊,兼之性格也还可以,学识虽不很丰富,不过《妇德》、《女戒》类的读物还是能看得懂的,又是个正了八经的公主,赫连翊对她很满意。

赫连翊迎娶奴儿那年是十八岁,打了两年多的仗,而今已过弱冠之年,赫连翊的心腹爱将,诸如吴潜、化简还有身份尚在保密中的少叔秉不约而同的跟赫连翊谏言:“陛下取得虞国后,我大晏便会压过宋国,成为诸侯国之首,虞国已为陛下囊中之物,不足陛下伤神,陛下应早作立储打算,才是当务之急。”

在赫连翊还是受人白眼的妖孽公子时,这几位便一门心思的跟着他了,所以对他们的话,赫连翊一向很重视,认真的考虑一番,认为言之有理,便将各种善后杂事交由他们处理,自己则致力于创造子嗣的‘首要大事’去了。

孝公四年三月初,经由赫连翊全力以赴的奋战两个月,宠冠晏宫的姜芷馨由太医断出喜脉,赫连翊很高兴。

三月十二,出公差归来的吴潜和化简带来消息称虞北边境的局势已部署好,晏国随时可进军虞国,赫连翊喜形于色,携姜芷馨大宴群臣。

此事经由长途跋涉,传进姒黛耳中却有些偏差,姒黛安插在赫连翊身边的细作是这样回复的:姜芷馨年轻漂亮,赫连翊喜欢的不得了,甚至为她荒废政事,疏远众姬妾,夜夜留宿姜芷馨的寝宫,并让她怀上子嗣,确定有孕后,大宴群臣以同庆,席间,特特将姜芷馨安排在王后的位置上,且允诺若是姜芷馨此胎生出儿子来,即刻立为世子,等等。

若单说赫连翊对姜芷馨的宠爱,姒黛未必生气,毕竟赫连翊这种男人,对那方面的事一向随意,他很贪新,却绝不会对她以外的女人宠爱超过三个月,姒黛对此很有信心,可问题是姜芷馨怀孕了,从前赫连翊绝不会允许任何女人怀上他的骨肉,这是赫连翊答应过她的。

姒黛曾被赫连琮和他父王那对性变态折腾的差点丢了小命,最后勉强活下来,却由此落下病根,无法生养,赫连翊承诺过的:将来成为这九州大陆上最强势的男人后,会召集全天下所有专治疑难杂症的神医,为她诊治,让她给他生孩子,并立她的儿子为储君。

可眼见大业将成,赫连翊怎么会让别的女人怀上他的骨肉,难道他真的爱上那个女人了?

就算赫连翊当真看上那个小贱人又能怎样?她为他付出了这么多,只有她姒黛才有资格生出他的继承人,别的女人凭什么坐享其成!

姒黛难以平复满腔怒火,砸了孝公寝殿后,又喝得酩酊大醉,这天晚上,姒黛才发现,原来狐丘是个假太监。

从那夜过后,先前总是云遮雾绕,让姒黛看不透的狐丘将心事和盘托出,原来她猜忌着赫连翊,赫连翊又岂会像看上去的那么信任她?她往赫连翊身边安插细作,赫连翊也将狐丘放在了她身边,只是赫连翊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当年肯为他挨刀子的心腹竟爱上了他的女人,有些时候,爱这玩意真会让人变得毫无理智可言。

难怪她总觉得狐丘让她有些似曾相似的亲切感,如今方才明白过来,狐丘的言谈举止简直就是赫连翊的翻版,他真是爱惨了她,爱得连自我都丢失了,这种男人,稍稍予他点甜头,便会为她巴心巴肺,肝脑涂地在所不惜,只可惜,她只爱那个没心没肺的冤家,别的男人在她眼中,只分可利用和废物两种。

看姒黛黯然伤神,狐丘心里当然不好受,何况他们之间又有了那层关系。

这日姒黛泡温泉,只留狐丘随侍在侧,她裸着波涛汹涌的身子,双目微合的坐在泉水里,靠倚着光滑的池壁,氤氲的水汽使得她整个人更添三分妖娆,此情此景,真真的如梦似幻,特别是在别有用心的男人眼里,更是难以抵抗的魅惑。a

第二十五章 百步穿臀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狐丘跪坐在池畔替姒黛轻按肩颈,按着按着,那双不规矩的手便越过纤巧的锁骨,向下游滑而去。

姒黛虽挥开狐丘的手,可声音里却泄出一丝期许:“放肆,这也是你能摸得的?”

狐丘了然的笑,到底将双手一左一右同时攀上刚刚一直渴望着的丰满肉丘,一边揉搓,一边贴着姒黛耳畔声音低哑道:“夫人既被那肉中刺扎得难受,小人便替夫人拔了那根刺,夫人也知道小人跟在陛下身边不止一年半载,对陛下当是了解的,只要夫人依小人之计行事,保管夫人日后高枕无忧,并且陛下也不会因那么个贱人而迁怒夫人。”

姒黛只觉得被他抚弄的意乱情迷,耳根因他吐出的温热气息而一阵阵泛麻,口中应景的溢出断断续续的细碎呻吟,嘴角却翘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狐丘这人很有心计,她当然知道。

那一场泡澡,最后不出意外的演变成一场放浪形骸的鸳鸯浴。

三月二十,赫连翊接到以孝公名义发出的邀约:请他到虞国去给升平公主——他明媒正娶的王后过十六岁生日。

升平公主?奴儿!

快三年了,他几乎忘记了自己当初因特殊目的而娶的那枚棋子,虽然她模样生的令他倒胃口,可那夜他扒光了她,抱着她应付赵王后的‘突袭’,鼻翼间萦绕着她身上若有似无的暗香,xiōng膛贴着温软细腻的曼妙,那么纯粹的、不染任何俗欲的少女,确实激出了他来势汹涌的热切渴望,所以那夜他不得她,只好缠着姒黛不放,索求无度,到最后竟令姒黛开口求饶。

姒黛走后,奴儿还沉寂在酣梦中,他站在床边看她抱着被子蜷在床角的单薄身影,被子扭绞成一团,她只顾得上身,却将一双完美修长的腿暴露在外面,白皙无暇的肌肤,纤细小巧的脚踝,无处不令人流连,他便鬼迷心窍的摘下折锁成扇坠的乌金链挂在了她的脚腕上,那链子并着他耳上的乌金环,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唯一念想。

他母亲是个异族人,有一双轮廓深刻的、碧绿的眼睛,不过总是蓄着泪水,她不会说汉话,又为他人所排挤,所以一直保持着沉默,只是临终之前,颠三倒四的告诉他,这对信物是她身份的象征,让他好生保管着,总有一天,煞神会寻到护煞圣使籁魄耶,集齐圣物,带她和她的妹妹嘉戴琳回到故土去……可她能有什么身份,只是个被抛售的女奴罢了,什么煞神,什么圣使,什么嘉戴琳,大概全是病糊涂了的妄想,不过这看似单薄的链子确实有些诡异,他曾拿他父王私藏的神兵利刃也没能将它割断,只有他的乌金耳环才能解开它。

那丫头,如今也该长大了吧?不知她的身材有没有朝他预期中的方向发展,如果有,或许,他不介意蒙住她脑袋享用一下,反正他糟蹋她是名正言顺的,不对,不是他糟蹋她,是他被她糟蹋!

只是,他虽对那丫头不怎么上心,却也还是隐约有些印象的,十六年前的三月初,天很潮湿,虞宫却因奴儿的降世而烧起了一场大火,现在已是三月下旬,还给奴儿过什么生日?不过管它呢,他好久都没见到姒黛了,真是想她想得紧,孝公颁的诏和公函不都得经过姒黛的手,不必深究也能猜到,这邀约是姒黛发来的,想来,她也耐不住相思,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才扯出这么烂的理由,他喜欢女人为了争夺他的注目而耍的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手段。

赫连翊正在神游,一截白嫩的藕臂突然自他腋下探出,轻轻环绕着他的腰腹,糯软嗓音柔柔的钻入他耳中:“陛下,在想什么?”

偏过头来,看着身侧女子披散开的长发,想起那年月下,奴儿长可及地的墨发,这些年来,还没遇上比那更美的青丝,啧啧,真是无处不精致,可惜却配了张其丑无比的脸,如果她长得哪怕不够漂亮,只要正常点,这些年来,遍寻名医,已经确定姒黛是真的没办法生出他的子嗣来了,他不介意让奴儿生养出储君,毕竟那才是名正言顺的嫡子,只是,万一生出来的是小奴儿,那可怎么办啊?他长得这么好看、又这么优秀,怎么能容忍儿女中出现残次品啊!

伸手拈起一缕碎发,送至鼻间,花香浓郁,却令赫连翊微微皱了皱眉,放开发丝,攥住正往他衣襟里探着的小手,轻声道:“芷馨,孤带你去虞国玩玩,可好?”

因为带着个身怀有孕的娇柔公主上路,平白耽搁了许多时日,等到了虞宫,已进了五月。

对于赫连翊那不要脸的家伙带着宠姬招摇过市,来大虞向她这个正牌王后示威这件事,奴儿并不知情,就像这三年来,大虞的形势已是翻天覆地,却没一星半点传入她耳中。

吴华若存心想要隔绝奴儿,那么又有几人能避开他所设下的天罗地网给奴儿递消息?

便是当年孝公忤逆幽公遗诏,私纵奴儿出塔这件事,也是吴华苦心经营的一个局,连孝公都不知‘妖姬出塔,大虞必亡!’这样的预言,纵然那姒黛恁般千娇百媚,当年却不过是个初来咋到的贡品,若未经吴华授意,那些巫祝岂敢私下胡言乱语,又不是都活得不耐烦了!

为报灭国之仇,夺妻之恨,吴华没有什么不能牺牲的,可虞国太过强盛,纵然他有登天的本事,却也不过是只身一人,十几年的隐忍,奴儿终于长大。

那年初见赫连翊,吴华便知一个小小的晏国绝不能满足这少年的野心,世上之人,只要心中有欲,便易于受人摆布。

其后让赫连翊独闯锁妖塔解救奴儿,确然是孝公存心刁难,九层锁妖塔上的八十一名死士,皆是当年由幽公亲自挑选出的大虞一等一的高手,赫连翊身手虽是极高深,可每层同时以一敌九,稍有差池,就算他是虞孝公,那些死士也绝无可能心慈手软,何况他不过来自蛮荒的晏国,所以吴华在那些死士的饭菜里略略动了点手脚,等转过正午,赫连翊闯上锁妖塔第六层时,体力已消耗过半,迎战的死士体内药劲缓缓发作,功力慢慢递减,这样才算公平……

没人相信赫连翊真能带出奴儿,所以那天还不到午时,远远围观的人群就散去了,当满身血污的赫连翊抱着裹在战袍里昏睡的奴儿出现在孝公眼前,众人无不惊诧,孝公再无借口推脱,首肯了这桩儿戏似的联姻,只是不曾想,当年以命封印了奴儿煞气的九渡大师嫡传弟子普惠法师云游至此,发现奴儿出塔,叹了句一切皆是造化,托护国寺主持转告孝公若大虞形势有变,便集齐九百九十九个高僧,念经文,铸金铃,将奴儿重新锁回塔顶。

可不管怎么努力,护国寺里只能集到九百九十八个高僧,一旦最后一个到了,先前那些里,肯定会有一个死于意外。

不过这三年里,只要奴儿听话,吴华对她放纵的程度倒是没话说,奴儿爱好广泛,吴华便打着寻找高僧的名头,天南海北给她搜集新奇玩意。

烟翠说,估计哪天奴儿想看火烧大虞宫,没准吴华也会去找干草和油料外加帮忙杀人放火。

近来,奴儿突然迷上了弩弓,吴华前两天还给她找来一个威力和体型成反比的裹金镶玉小弩,一连yīn了好些日子,憋得奴儿发霉似的没精神,初九这天终于放了晴,奴儿自是兴奋非常,一早就让烟翠去做准备,让小栾帮她收拾的利落些,她要去试试身手。

天蓝叶绿花招展,真是好时光,只是半幅黎山都静悄悄,奴儿放眼望去,心中便生出郁闷来:妈的,平时都来烦她,吵得她不得安生,听她要试试新弩,然全没影了!包括平时缠她缠得紧的冥王,今天晚上,它甭想爬到她床上来!

吴华立在一棵大树的枝杈上,以浓密的树叶遮掩身形,静静的看着站在对面高台上,一身白布箭衣的奴儿,即便被符痂遮住了容颜,仍无法盖住她日渐散发出的瑰丽,一旦她冲开那符痂,该是何等惊心的妖艳?真叫人难以想象。

再者,若被奴儿知道他为了报仇而毁了她一直期待的平淡一生的机会,会不会恨他?而他一生挚爱的海棠,知道他亲手将她的女儿推向深渊,九泉之下,会不会难以瞑目?

远处的两个小丫头围着奴儿,小栾抬手指着不远处一片突兀的树叶,有些担心的说:“这个,难度太大了点吧?”

烟翠摇了摇头,拉着小栾转过身,吴华警觉的往更高的地方窜去,没让那两个丫头发现他的存在。

就见烟翠指着吴华藏身的大树后方一面涂得红红的圆形靶子对小栾说:“喏,那个才是公主要射的靶子,我用了好多天才涂得这么鲜艳,这个有战鼓那么大,怎么着也能挂个边才是,放心吧。”

吴华扯了扯嘴角,突然想起什么,可还没等他撒丫子,一只弩箭擦着他的耳根子嗖的一声飞了过去,还刮断了他一缕鬓发,吴华莫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不忍看奴儿懊恼的模样,转过身去,愕然发现前方有情况,待看明白之后,脸上的表情因克制而微微扭曲,从怀中摸出一方白绫,用一块黑褐色的东西飞快的在上面画了几个字,拽了一根树枝绑好,抛向奴儿。

那厢奴儿正手搭眉骨,伸头向这边望着。

小栾向这边跑来,边跑边疑道:“又射偏了么?”

绑着白绫的树枝不偏不倚落在奴儿脚前,奴儿低头看了一眼,烟翠俯身捡起,打开,念出声来:“射人屁股上了,还不快跑?”a

第二十六章 暗箭所伤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自从奴儿出塔后,挽棠苑后面的黎山就有了新用途,也不知从哪里跑来那么多奇形怪状的变种生物,什么两个脑袋的长虫、三条腿的蛤蟆,不会飞的鸿雁,只会爬的鳄蜥,不过它们有个共同特点,就是又狠又毒又嚣张,所以时常发生流血冲突。

外面的人原本就不敢靠近挽棠苑,后来有了这些毒物坐镇黎山后更是对挽棠苑退避三舍,不过总有那么几个自以为是的不信邪,譬如前年有个新来的小太监,号称胡大胆,一次与同屋几个杂役太监耍钱打赌本事大,当真摸黑偷偷潜了进来,等被定期巡视黎山的老太监寻到的时候,仅剩下几根乌黑的骨头棒子和一堆被撕成一片片的血衣,那骨头上面还残留着大小不一的啃痕。

要知道胡大胆只失踪了一个晚上而已,成殓他的老太监心有余悸,连连念叨:“太惨了,太惨了,造孽的,告诉你挽棠苑附近来不得,偏不听……”

所以此地绝对是干坏事还有偷情的上佳选择,前提是,不会在干得正起劲,偷得正欢快时,被什么不明生物来个亲密接触,稀里糊涂的做了冤死鬼。

不过越是如此,越有人喜欢来选这种地方厮混,这里多好啊,真是既新鲜又刺激,玩得就是心跳,这才是偷情的真谛!

所以小婵讲了这些年挽棠苑后面出现的种种怪象后,言称要玩就进黎山玩,赫连翊果真被她勾出兴趣来,出宜晏馆,取月华门入虞宫,攀黎山而上,迂回行至挽棠苑范围内,在一处由断层而形成的两人多高的小瀑布下有湾一丈有余的圆潭,潭边有两方表面光滑的石台,小婵就着潭水将自己本就干净的身体又装模作样的清洗了一番,然后光溜溜的坐在晒得温热的石台上勾引赫连翊。

其实小婵长得虽不如姒黛、姜芷馨之流,可比起寻常的女子来,也算是美女一枚,照比奴儿更可称作天仙了,何况又是姒黛为了迎合他而亲自挑选并调教的,所以这小婵绝对是个技术高干的雏儿,对于美女主动,赫连翊向来十分识趣,依着他自己的说法:若推拒了,那也实在太不懂得怜香惜玉,糟蹋人家姑娘的一番心意,多让姑娘下不来台啊?

是以,当小婵慢慢后仰摊平在石台上,赫连翊果断的脱掉衣服扑了上去,可他刚刚把自己挤进小婵的身体里,还没等让小婵见识他的雄风,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异响,条件反射的想抽身避开,没想到小婵不知情况有变,以为赫连翊嫌她不够主动,不顾处子的矜持和身体的不适,咬唇闭眼,展臂将他死命抱住。

赫连翊被小婵这一拖延,未能及时脱身,然后,他屁股上一痛,再然后,他没控制住,泄了,软了,火冒三丈了:妈的,还没等他射人,反倒被人给射了,最主要,这一下搞得他差点从今往后再也没办法去射人,那不是比要了他的命还痛苦的事?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的家伙,等被他给逮到了,他非扒了那该死的东西的皮,然后炖了他给自己好好补补身子压压惊……

小婵终于察觉到了异常,猛地睁开眼睛,看着赫连翊yīn晴不定的脸,紧张的问道:“陛下,怎、怎么了?”

赫连翊毫不迟疑的从小婵身体里退出来,咬牙切齿的拔掉戳在他屁股上的暗箭,定睛一看:妈的,还是三棱铜镞带倒钩的弩箭,有深深的血槽,放箭之人真够毒辣,叫他恨得牙痒痒,最关键的是——他,赫连翊,百战百胜,叱咤风云的晏安侯,今天然被一根小小的暗箭所伤,说出去,他还怎么在人前耀武扬威?

小婵看见那支不知从哪飞来的弩箭在赫连翊手中扭曲变形,直至箭身碎成渣渣,只剩下一个染血的铜箭头,心中一慌,早没了先前惺惺作态的妩媚,从石台上滚跌落地,狼狈至极的跪伏在地,颠三倒四的解释着:“陛下,不是奴婢,奴婢没想到这里有刺,陛下饶命,奴婢只是奉夫人的命令来服侍陛下的。”

赫连翊看也不看磕头如捣蒜的小婵,伸手抓起随意甩在另一方石台上的衣物,三下五除二整装完毕。

不得不说,这几年心血来潮后不分时间、地点和场合的发情,锻炼得赫连翊穿衣速度绝对首屈一指,当然,脱衣服速度更是令人叫绝,不过他现在没心情展示潇洒,脸上戾气丛生,语含杀机道:“今日之事若经你口传给他人知晓,就给自己买好棺材备着。”

听见这席话,小婵反倒笑了起来,连连叩头谢恩。连狐丘都说过,赫连翊的心里,七分装天下,三分想女人,谁动他天下,他灭谁九族;谁坏他乐趣,他叫谁下地狱,不管是不是她的过错,赫连翊眼下却是真动了怒,万一波及到她,她不死也得脱层皮,好在,赫连翊还算有理智,知道冤有头债有主。

看着赫连翊循着那支弩箭飞来的方向快速离开,小婵瘫倒在地,这样的机会,她苦苦期盼了那么多年,还没来得及全身心投入以供今后回味,就这样匆匆结束了,真是越想越难受,就这样光着身子蜷曲在地上,痛哭起来。

而那厢,烟翠念完白绫上的字,和奴儿对视一眼,双双从对方眼中看出不解:奇怪,那么大的靶子都没射中,怎么会射到面积那么小的屁股上,再者,看烟翠准备靶子,附近的活物就应该知道她又要练弩了,方圆二里地连蚊子都不敢乱飞,又怎么会有那么好心的家伙把屁股贡献出来给她当靶子啊?

提到那个超大个、超显眼、红彤彤的靶子,就不得不说奴儿在射箭方面的‘异能’,其实烟翠和小栾也好奇,奴儿这些年来不管迷上什么,只要研究上一段日子,临到发挥时,都能表现的几近完美,令烟翠和小栾瞠目结舌,暗叹外头的人还真是以讹传讹——有这么多才多艺的傻子么?

就在大家都以为奴儿是无所不能的,突然就有一天,奴儿莫名其妙的迷上了兵器,然后大家才发现,原来奴儿也是个偏科严重的。

先前总有那么几个死心眼,譬如冥王那货,都不知它怎么就那么自以为是,觉得奴儿即便是玩刀剁掉了双头蛇的一个脑袋;玩飞镖给三条腿的蛤蟆订成四条腿;玩九节鞭拉断走雁的一个翅膀;玩巨弓直接把鳄蜥撵成水上漂……那些家伙都被奴儿搞得很惨,可它夜夜侍寝,奴儿就会对它青眼有加,绝对不会伤害它,结果在奴儿得到第一个弩弓时,四周都静悄悄的,只剩下冥王不怕死的盘在奴儿脚边,其实那位置应该是安全的,谁知道奴儿就那么好巧不巧的把冥王忘了收回来的尾巴稍硬生生的钉在了地上。

这里山清水美,这里静谧闲适,这里吃得饱住得好,这里是整个九州大陆上最适合各类怪异物种撒野的地方,这么滋润的小日子,谁舍得去死啊?所以但凡是奴儿出来舞刀弄枪,有口气的活物哪个不是有多远就滚多远的,包括尾巴稍还没痊愈的冥王。

没想到都这样了,附近然还有不怕死的异数存在,真是好英勇,好诚挚,好让奴儿感动!

因为忙得啧啧称奇,奴儿和烟翠竟忽略了白绫上的提醒,直到小栾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颤声喊道:“公主,快、快跑,安侯陛下来抓刺了!”a

第二十七章 冤家路窄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安侯陛下?

那个狼心狗肺的混蛋,熏心的流氓,杀人如麻的变态,她那该死不死的挂名夫君——赫连翊!

关于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这件事,当初她嫁得身不由己,他娶得不甘不愿,尽管三年来赫连翊对她不闻不问,可奴儿却没半点身为弃妇该有的怨天尤人,他们井水不犯河水的各过各的日子,你好我好大家好,多么美满和谐啊!

饶是如此,奴儿对赫连翊却是积怨颇深,诱因就是那条想起来就让她肝火上升的乌金链子,也不知是什么做的,用了那么多方法,如今它还完好无损的挂在她脚腕子上,就连神乎其神的吴华也在屡次失败后,莫可奈何的告诉她,想要摘掉它,大概只剩两条路可行:其一,解链还须系链人;其二,把她脚丫子剁下去。

这叫可行?这分明就是死胡同吧。

她那次不过就是饿极吃多了点,又嘴馋贪了几小杯果酒,勉强算是丢了他的面子,可他也不想想,她本来就是个没啥见识的‘傻公主’,是他硬拉她去现眼,就为这屁大点小事,他然以这么龌龊的方法报复她,亏他也是一国之君,竟如此的心xiōng狭隘,简直不可理喻。

啊呀!没啥痛痒的给他那张欺男骗女的俊脸抹了点黑,他就那么整她,如今射伤了他的尊臀,那变态还不得要了她的小命?



十六计,保命为上,撒丫子要紧!

奴儿刚端出准备逃命的架势,刚才高呼让她快跑的小栾便冲到她眼前来,正好截断她的去路,奴儿呲牙咧嘴的看着神色慌张的小栾边抚着心口顺气,边断断续续的呜咽:“公主,安侯陛下找过来了,逃、逃跑,怕是来、来不及了。”

奴儿环顾一周,先前觉得这里视野开阔,是舞刀弄箭的上佳选择,眼下看来,连个藏身的地方都没有,这还真应了那句物极必反,以她们主仆三人的身手而言,肯定没跑几步就被逮个人赃并获,然后……赫连翊不是好人。

该怎么办,怎么办啊?

紧急关头,几个散乱堆在一边的破木盆跃入奴儿眼帘,吴华只给奴儿提供精巧的弩弓,却没给奴儿备下靶子,烟翠就挑拣了几个实在不能用的木盆,将底子涂成红色,供奴儿射着玩。

因犯了经验主义错误,烟翠曾将这木盆底子上细致的画了好多圈圈,连靶心都比规范的要小上许多,可哪曾想,在琴棋画上表现出过人天资的奴儿竟连木盆边都射不中,最后烟翠也失了细分环数的兴致,只求靶面够大够鲜艳,让奴儿瞎猫碰回死耗子,估计她就不那么执着了,也好缓解一下黎山上众小怪兽的紧张情绪。

这些被淘汰下来的小木盆,暂时没被劈了烧火,正好给奴儿拿来再利用,赫连翊那本事,她们三个现行犯是没处躲了,先把凶器藏起来,到时候来个一退六二五,反正打死她也不招他屁股是被她搞得‘破相’了。

也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奴儿突然有了主意,只见她迅速捞过其中一个木盆,脱了白布箭衣裹住小弩弓,用木盆将缠得严严实实的弩弓倒扣在地上,然后扶着烟翠踏上木盆,示意她赶快跳舞。

这木盆本就老旧,箍子早已松动,风吹日晒的更增腐朽,烟翠当然明白奴儿的意思,可她略略一动身,就感觉脚下的木盆摇摇晃晃,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崩裂,加上心里紧张,身体僵得像个木偶,哪还能跳起舞来。

奴儿皱眉长叹,伸手将烟翠又给接了下来,随即抬足,自己踏了上去。

破木盆略颤了颤,奴儿巧施脚劲,倒也稳稳的立在了上面。

杀气腾腾的赫连翊转过树丛,待看清对面的情况后刹住脚步,眯起眼,不动声色的审视着。

宽阔的高台上,一个高挑身影正背对着他,踏着个小木盆翩然起舞,阳光大好,落在她薄透的月白绫衫和裙裤上,隐约可见内里精致完美的身形曲线。

静看了一阵,赫连翊慢慢瞪大了眼睛,这些年来,闲暇时,除了和美女颠鸾倒凤外,他最喜欢的休闲方式就是听歌赏舞。

有多崇高的权势,就可享受多少女人,这个时代,女人的用途无碍乎传宗接代和彰显男人的实力,所以赫连翊喜欢用美女犒赏自己,但凡有点地位的人都在这么干,大家对赫连翊的做法普遍表示理解,但他们不能理解的是,听着软绵绵的乐音,看着没甚筋骨的舞姬扭腰摆臀,赫连翊每每都表现的意兴阑珊,绝对没有和美女调笑时的生龙活虎,却还勉强坚持一场又一场,这不是和自己过不去么,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去多搜刮几个小美人回来,赫连翊脑瓜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啊?

很多人都想知道答案,却只有狐丘敢去开口询问,那时赫连翊只是莫测的笑了笑,狐丘便噤声不语,其实,连赫连翊自己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直到他和奴儿大婚当晚,姒黛准许上台的舞姬中,有个貌不惊人的,选的舞曲也是平淡无奇,他依稀记得,那曲子是宴席上常奏的《六幺》,却忘了那舞姬叫什么,不想兴致缺缺的看了两眼,困扰他几年的谜题竟豁然开朗,原来,他忍受一场又一场索然无味的歌舞,不过是为了寻找似曾相似的动容。

那之后听他的贴身侍卫吴泳说,外头议论,他会一改常态的挑上那个姿色普通的舞姬侍寝是因为她身段好,他莞尔一笑,并未解释,他选中她,不过是因她跳那支舞,有几个动作,像极了他母亲当年一思乡便要跳的舞,他那病恹恹的母亲,每每跳起那充满异域风情的舞蹈,便像突然注入了生机,他已有些记不大清母亲的模样,却始终不曾忘记她的舞,美得如梦似幻,只有那时,母亲才会笑,也只有那时,他才能体会那对别的孩子来说再正常不过,对他来说却是难得一见的快乐。

可惜那名舞姬对那支舞也是知之甚少,而且跳得远没有他母亲的神韵,他再三追问后,那舞姬只说年幼时见自己的娘跳过几回,她将还记得的动作编排在自己的舞里,而她娘则是从一个故人那里学来的,至于她娘和她娘的故人,都已死去多年,他曾说过要带那舞姬回晏国去,不过后来姒黛告诉他,那舞姬因无端受了郁琼的刁难而怨恨他,拒绝随他同去,他对不自量力的女人向来没什么好感,倒也懒得去勉强她。

那个舞姬,虽然身段柔软,动作娴熟,却不及此刻立在木盆上的女子曼妙,那翩然若飞的姿态,好像随时有可能羽化成仙,随风而去,烙印在他记忆中的卓然风华,木盆上的女子也能诠释的一丝不差,赫连翊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竟忘了身在何处,更记不起自己因何而来,缓步上前,看她微微抬起右足,有一小截乌金链子在随风轻卷的裤裙角下时隐时现。

是了,木盆上婀娜窈窕,却盘着个男人发髻的女子便是他的王后——奴儿,站在一边打哆嗦的两个丫头较之时下女子已经高出许多,而奴儿比她们两个还高出半头来,据他‘阅人无数’的眼光目测,三年下来,奴儿的身材成长的果真没令他失望,看腰间的曲线,或许,比他想象的还要好……

看那木盆随着她的动作摇摇摆摆,赫连翊不觉拧紧眉头,不知是替她为难,还是替那木盆为难,这样都没摔下来,还真是叫人敬佩。

又上前两步,因快行而牵扯到伤口,一阵吃痛将赫连翊从神游中唤回,奴儿看上去虽是自在轻盈,可她身边两个瑟瑟发抖的丫头早已泄了她的底,他敢打赌,那弩箭,绝对是这欠管束的女人射的,三年前,她一脚将他踢下床去,三年后,她竟拿他屁股当靶子,她还真是他的冤家。

见赫连翊走上前来,小栾和烟翠神色仓惶,正欲施礼,被赫连翊面无表情的扬手打断,小栾噤若寒蝉,烟翠总是维护着奴儿的,忍不住出声提醒:“公主……”

奴儿听烟翠出声叫她,只当赫连翊被自己糊弄走了,她打扮的不伦不类,又没那飘飘渺渺的曲子相伴,跳的舞一定不能入了赫连翊那家伙的眼,更没听见烟翠和小栾施礼,直觉认为危险解除,不由绽开笑脸,脚下一个优雅的旋滑,转过身来,然后,笑容僵住,再然后,面部表情渐渐扭曲:妈的,赫连翊这色胚子,那是什么禽兽眼神?a

第二十八章 四大美男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赫连翊对上奴儿的表情,眼角抽了抽:妈的,奴儿这丑八怪,那是什么白痴眼神?

这个被圈养的愚蠢公主,总有办法搞得他火大郁闷,哪个女人不是渴望着他的注目,只消他稍稍露个笑脸,便能令她们趋之若鹜,他很禽兽么?就怕她们没本事让他变禽兽!

他也不过目测了一下她的身材,她至于拿那种像他把她怎么的了似的眼神看他么,就算他当真把她怎么的了,以她这种姿色,也算她捡了大便宜,应该感激涕零,跪在地上叩谢他的恩宠才是。

赫连翊完全有资本去骄傲,这世上,最有效的春药,莫过于荣华富贵,权势无边,纵览当今天下,还有几人比他‘药效’更强?

撇开权势富贵不谈,单说他的个人条件,未承侯位之前,他便以俊美非凡享誉九州,与他并提的还有宋国三公子扶楚;宋国

第一才子东阳樱渊;外加他那素未蒙面的小师叔子墨。

扶楚,提名点评:百国之首的宋国候选王储,生的单薄秀美,稍显女气,生性放荡,xiōng无大志……通俗点说,就是扶楚这厮,长得是挺好看,就是有点娘们气,宋平王如今只剩扶楚和他大哥两个儿子,所以这个扶楚很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坐上宋国的王位,不过大家伙都知道,扶楚是个不折不扣的草包,就连欺男霸女还得靠后台撑腰,门众多,高人很少,大街上调戏个花姑娘也有可能被人打得屁滚尿流,所以赫连翊很藐视他,不过倒是由衷的期望他能继承王位,若宋国将来的王是扶楚这货,那么一定会大大降低晏国并吞宋国的难度系数。

东阳樱渊,提名点评:宋国左丞相东阳政庶子,姿容绝佳,学识渊博,为人孤傲,不易亲近……若说宋国还有谁能让赫连刮目相看,便也只有这个年纪轻轻便名扬四海的东阳樱渊了,不过别看他风头正建,可他老子东阳政却格外不待见他,这东阳樱渊是个庶出也便罢了,满腹才华却从不肯在东阳氏和姜氏两派争权中贡献只言片语,东阳政怒极,唤他一句白吃饱,就算养个白吃饱也认了,可这东阳樱渊还狂妄不服父命,传闻宋国去年凭空冒出一位名叫迟怀鉴的巨贾,富可敌国,东阳政意欲拉拢迟怀鉴,而姜夫人也派人频频接触迟怀鉴,奈何迟怀鉴十分狡猾,两派人马接触几次,都感觉无从下手,东阳政偶得消息说迟怀鉴待字闺中的独女迟兰芝十分倾慕东阳樱渊,东阳政大喜,可东阳樱渊梗着脖子抵死不从,大言不惭的说他若娶妻便娶天下第一美人,不然宁肯遁入空门,与青灯古佛共度余生。赫连翊闻听此事,莞尔一笑,暗道:这天下还没听说过有谁比姒黛更美,不巧,姒黛是他的人,啧啧,看来这个东阳樱渊将来也就是个剃光脑瓜子去念经的命了。

还有个子墨,提名点评:元极宫开山祖师玄乙真人关门弟子,出尘脱俗,翩若谪仙,具体细节,不详……赫连翊师从玄乙真人的二弟子涅舟,然涅舟离经叛道,多年前就被逐出元极宫,自是从未见过子墨,元极宫门下徒众九千余人,得见子墨真容的却是寥寥可数,赫连翊曾派人调查,只探得十几年前几个身份不明的人将奄奄一息的子墨送到元极宫,当时玄乙真人的大弟子付梓的徒孙都成堆了,其中半数都比子墨大上许多,可玄乙真人说子墨身份不同,正了八经的收了子墨为徒,因玄乙真人的坚持,给子墨后来的感情生活带来了诸多不便,譬如子墨青梅竹马的相好乃付梓大徒弟的小妹妹,本是年纪相当的一对璧人,可依着辈分,那女子却该尊子墨一声小师叔,玄乙真人又是道德典范,可想而知,这该是多么曲折而悲情的一桩姻缘。

当然,赫连翊对子墨的情路多么坎坷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这个子墨到底优秀到什么程度,可按理说以正派著称的元极宫竟然流传出这种足以被天下人耻笑的混乱私情,却将子墨的真容习性藏的滴水不漏,还真是蹊跷,想那探子回报称道:惊为天人。追问:天人是什么人,探子支支吾吾:天人就是地上找不出来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店。赫连翊很火大,就算同一只母**生出来的蛋也没个重样的,难不成除了子墨外,旁个样貌的人都是批量生产的?不过却也怨不得那探子,就算元极宫现如今掌管宫内事务的几位主事也没见过子墨,子墨体弱,先时一直被隔绝在元极宫的圣地断情峰上静养,只容几人进出照料并陪伴,待到完全拔除了子墨的病根,不必再担心有个小问题便能叫子墨一命呜呼,玄乙真人端量着倾囊相授的少年,发现他真是处处完美,可完美到近乎飘渺,才猛然想到过犹不及的严重性,遂又经过紧锣密鼓的调查研究后,遣子墨出宫游历天下,试图结合理论,再以实践为突破口,看看能不能培养出子墨些许人情味来。

听说但凡见过子墨的无不称颂他十分绝尘,在赫连翊想来不过是倚着元极宫的名头,兼之被玄乙那老头搞得神秘兮兮,不明真相的无知群众跟着以讹传讹,经由过度渲染,神化了子墨,拿来与他并称,相信见了真人,未必就那么的出众,最关键的是,就算子墨名不虚传,顶多也就是承袭玄乙真人的衣钵,成为元极宫的继任宫主,终比不过天下霸主来得位高权重。

做出如上分析后,赫连翊觉得要想找出比他更周全的优秀男子,绝对是件极其困难的事情,即便有几个与他相提并论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等他拿下虞国,随后并吞宋国,宰了扶楚,恩准东阳樱渊去当和尚,再助子墨当上道士,然后天大地大,唯他独尊……

可完美如他,今天又被这丑八怪鄙视了,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她不是被他看得不自在么,那他就让她不自在个够,赫连翊将自己的目光放得更加轻佻,对奴儿的局部地区还要反复研究个仔细透彻。

奴儿顺着赫连翊的视线低头看自己,单薄的绫衫,再往下,是鹅黄底子,密绣符箓的抹xiōng,因外衫薄透,内里的抹xiōng竟隐约可见,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刚才跳舞累着了,她的xiōng口比平时稍快的起伏着,圆润的弧线竟

隐藏不住,奴儿忙抬臂环抱住自己,脚步也跟着后移,在烟翠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跌坐在地。

赫连翊看见奴儿此刻的表现,没由来的开怀起来,尽管他的屁股还在时不时的提醒着他刚刚遭受了什么窝囊气,可他就是忍不住的绽开笑容。一双眼习惯性的越过奴儿的脸,高临下的欣赏起她的身材,目光越发肆无忌惮,还往前走了几步,加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奴儿瞪圆了一双眼,脑子里不觉闪过:

你,你不要过来……

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喊人了……

来人,救命啊……

好吧!她是哑巴,这么经典而应景的台词,她一句也说不出来,只好抱紧自己,企图以那欲将赫连翊千刀万剐的凛冽视线吓退他。

迎着奴儿的视线,赫连翊笑得一脸阳光灿烂,俯身向她xiōng前伸过手来,小栾瑟瑟的抖,烟翠闭了闭眼,咬牙端出拼死护主的架势,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焦急的呼喊:“陛下。”

几人循声望去,来人是一个身着靛蓝武士服的年轻男子,肤色略黑,浓眉大眼,模样很是周正,可惜自左额经鼻梁到右颊横贯着一条突兀的刀疤,影响了面部布局,不过这不影响奴儿对这个‘救命恩人’的好感,在她看来,这人长得十分俊挺,特别是那刀疤,堪称英武,至少比那个一脸邪气的小白脸赫连翊看上去顺眼多了。

赫连翊看着一向稳重的吴泳竟如此失态,顿收先前吊儿郎当的表情,却还是分神去看奴儿,果真见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吴泳,眼里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嘴都是哈喇子,他有些烦躁的想起来:妈的,三年前夜宴上那些小太监总还算得上模样清秀,可吴泳是个破了相的刀疤脸啊!

平缓了一下呼吸后,赫连翊默默安抚自己:奴儿是个有眼无珠的傻子,没有正确的审美观也在情理之中,他才不跟一个傻子计较。

吴泳大步走进赫连翊,烟翠和小栾趁机一左一右将奴儿搀扶起来,吴泳目光扫过她们主仆三人,只在小栾脸上略作停顿。

奴儿理解,她和烟翠的脸都是不能看的,如此衬托着本就清丽的小栾更加出色,但凡是个正常男人,遇见她们三个排排站,都会多看小栾几眼的。

吴泳也只是多看了小栾一眼后,便贴近赫连翊,以手掩唇,附在赫连翊耳畔说着什么,奴儿隐隐听见一句:“馨夫人哭着要见您。”

赫连翊渐渐拧紧眉头,待吴泳说完后,眼中已是戾气丛生,目光不曾在奴儿身上多做停留便携着吴华匆匆离去。

这天中午,冷清了三年的挽棠苑,竟迎来了十几个来送饭的小宫娥,每两人抬一个雕花大食盒,态度严谨,任凭小栾软磨硬泡,也不发一语,见此情景,小栾紧张的靠向烟翠,烟翠附耳过来,小栾颤声问道:“烟翠姐,那个,你听说过断头饭没有啊?”

烟翠看了看面前的食盒,犹豫了一阵后,小声的回道:“这个,不能吧?”

等宫娥们将食盒里的东西一一摆上桌后,小栾是彻底的哭丧了脸,咬着绢帕抽抽噎噎:“这、这些,肯定是断头饭了。”a

第二十九章 生不如死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奴儿咬着竹筷,盯着满满一桌子荷叶**和十几大坛子果酒,脑子里飞速运转:

赫连翊那厮在明示她,他一直没忘记她当年给他丢过脸;

赫连翊那厮如今翅膀硬了,打算同她好好计较计较顶着他夫人的名分在众目睽睽下狼吞虎咽荷叶**,贪杯烂醉耍酒疯的旧事,提醒她做好心理准备;

赫连翊那厮绝对是心xiōng狭隘小肚**肠睚眦必报卑鄙无耻下流龌龊的没种男人,变态十足的神经病;

妈的,他绝对是在玩猫逗耗子的游戏,等死的过程比死亡更可怕,赫连翊真不是东西……

相对于小栾的紧张,烟翠倒是显得格外的平静,她只是一直静默的看着奴儿,见奴儿眨了眨眼,慢慢舒展开攒紧的眉头,烟翠也跟着无所谓的笑了,不管奴儿的决定是什么,烟翠都是无条件顺从,哪怕奴儿要去死,她也会毫不犹豫的跟去,只要不和奴儿分开,对烟翠来说,就没什么值得畏惧惶恐的。

三年倾心相待,烟翠对奴儿一颦一笑所蕴含的意思自是了如指掌,知道奴儿现出这样的表情,便是从先前的沉思中脱身出来,遂轻声问道:“公主,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奴儿撇了撇嘴,举起块小木牌,上面端正的写着:吃,早死早托生吧!

望着烟翠释怀的笑,小栾却是将一张俏脸皱巴得更难看,姒黛的手段她早已见识过了,听说,赫连翊的残虐更胜姒黛,有市井百姓传言为证:宁得罪十个难缠小鬼,不触犯一个暴戾安侯。

主仆三人整整煎熬了七天,始作俑者却一直不曾露面,这期间,打理黎山的老太监特特来挽棠苑提了个醒:黎山上的野食儿和挽棠苑里的水加了点料,对人体很是有害……奴儿不信邪,逮了只倒霉的野猫,强行灌入半碗井水,结果这猫上吐下泻,片刻功夫就瘫倒在地,抽个不停,奴儿暗叹:赫连翊还真***心狠手辣啊!

然后,解渴只能靠果子酒,果腹仅能凭荷叶**,除此以外,没见过滴水和粒米,到了

第八天,就连冥王见到那些服装统一,动作一致的送饭小分队,都盘在房梁上,死活不肯下来,它是真怕奴儿又拿它当垃圾食品回收站。

第八天夜里,小栾一脸哀怨的望着桌子上摆着的几十只荷叶**,有气无力的幽幽道:“我没进挽棠苑之前,时常听人说到安侯陛下克敌制胜的手段素来诡异多变,令人防不胜防,他这是打算将咱们活活腻味死,一定是这样的。”

奴儿和烟翠表示赞同小栾的感悟,其实,她们这次还真是冤枉了赫连翊,至少此次荷叶**事件的始末,原本完全是另一种情况。

因着母贱子卑的狗屁章法,赫连翊还不识字的时候便已学会察言观色,谨言慎行了十几年,待到一朝咸鱼翻身,便将先前受到的怨气变本加厉的还报了回去,他的这些做法被断章取义的再加工后,传进虞宫,已是面目全非,弑父杀兄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都做了,声名狼藉成了不争的事实,哪还在意那么几句不痛不痒的诟病,不曾想赫连翊越是不在意,不了解的人便越要怕他,那日他匆匆走出挽棠苑,表情很有些森然,对守在挽棠苑外的老太监道:“孤还记得当初公主是很喜欢荷叶**的,今次,便让她吃个够罢!”

这甚明了的三言两语,可为难坏了那个老太监,如今的赫连翊是连虞孝公都得罪不起的人物,遑论是他们这些没甚斤两的宫奴,赶忙召集宫内脑子灵通的太监代表,进行了一场气氛紧张,态度严肃的商讨会,反复研究赫连翊那两句话的每一个字,追根溯源后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三年前晟平公主在国宴上表现的很不成体统,令安侯十分恼怒,就连回国都不曾与公主辞别,整整三年,对公主不闻不问,今朝从挽棠苑出来,神色似有不悦,那个‘够’字,便当格外的注意了……

随后的几天,赫连翊忙得分身乏术,自是将奴儿抛诸脑后,吴华也不知去向,来送饭的小宫娥们都珍贵着自己的小命,没有哪个愿意多嘴半句,就这样,误会一直持续过来,怨气也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每次进餐,奴儿总要将嘴边的荷叶**想象成赫连翊,才有动力吃肉啃骨。

不过那时奴儿听到的‘馨夫人哭着要见您……’,却是没有偏差,赫连翊匆匆离去,实则因姜芷馨出了意外,于她那样的女子来说,是致命的。

从北晏到南虞这一路,赫连翊有足够的资本招摇横行,不过总难避免残存的政敌余孽前来伏击,自然要带上威风凛凛的虎贲军上路,姒黛面面俱到的招待说不好怠慢了这样的精兵,将赫连翊的虎贲军分成十几队,分别安排住进距王都稍远的几十个驿馆里,而赫连翊和姜芷馨则被安置在了宜晏馆里,此馆乃赫连翊和奴儿大婚后,孝公听从姒黛的提议,耗时近三年时间,专为赫连翊以及晏国使臣所建,其奢华富丽自不在话下,出了宜晏馆便是虞宫东北方的月华门,进了月华门,步行不过两刻时便是黎山脚,这一处馆址,姒黛没少费心,果真,赫连翊也是十分满意的。

宜晏馆占地颇广,虽题着个‘馆’字,却完全是座行宫的规模,馆内亭台楼阁鳞次栉比,足可纳千人,可姒黛轻描淡写的一句‘尚未周全’,便将赫连翊的虎贲军排斥在了外面,只给他留了吴泳等十来个护卫随侍在侧。

初九,难得见天放了晴,姒黛陪着好不容易爬起来的孝公去护国寺还愿,姒黛刚出宫,小婵便将赫连翊勾搭进了黎山,随后狐丘也来邀请吴泳等人饮酒叙旧,吴泳再三推迟,狐丘便拉长了脸,说吴泳是看不起他如今这种男不男女不女的光景,又说此地何等森严,吴泳若要推脱,也找点像样的借口。

总归是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吴泳很信任狐丘,又实在抹不开颜面,让侍婢去向姜芷馨报备过,便带着手下随狐丘出了迎宾苑。

吴泳刚踏出宜晏馆正门,竟与一个体格壮硕的洒扫太监打了个照面儿,吴泳心中一动,觉得有些怪异,一时又说不出哪里怪,正迟疑着,却被狐丘硬拉着走了。

宜晏馆里的厨子比之虞宫有过之而无不及,狐丘早将提拔他出头的高桑死死的踩在脚下,现如今担着虞宫太监里的大哥大身份,随便说句话便能要了宜晏馆里那些个厨子的脑瓜子,如此,他想吃酒,有哪个敢怠慢?可他坚称这里拘谨,终究出了宜晏馆,一行人来到酒楼就坐,点了菜之后还要等待,倒也不是干坐着,由狐丘起头,大家纷纷附言,从当年抗敌的畅快事讲到虞国的礼数周全到令他们这些个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粗人觉得不自在……一直皱眉沉思的吴泳豁然开朗,瞬时想通了撞见宜晏馆外那个太监到底是哪里怪:就算虞国不复先前的光鲜,可关乎颜面上的细节却始终处理得一丝不苟,宜晏馆是何等重要之所在,洒扫等事务是要在每日贵宾醒来之前便要完善的,贵宾出门,入目所及定是一派清爽整洁,焉有日头高照,贵宾进进出出之时,还在收拾着,弄得乌烟瘴气,叫人晦气的道理?

吴泳想明白之后,当即起身便走,狐丘拉他一把,没拉住,只得随他回宫。

到了宜晏馆外,惊见守门侍卫东倒西歪的栽在大门两边,不妙之感愈重,吴泳狂奔起来,不等冲进姜芷馨的寝殿,便听见一阵阵伴着污言秽语的狞笑声,间或夹杂了几句女子撕心裂肺的哭求,吴泳拔出佩刀踢开殿门,抬眼望去,只觉血气瞬间冲上头顶,半晌无法反应。

还是见多识广的狐丘够冷静,一边大声呵斥:“住手。”一边冲上前去,抬掌劈倒趴在姜芷馨身上疯狂进攻的壮汉,抓过散在一边的衣袍覆住一丝不挂的姜芷馨,顺手cāo起凶徒带来的一把大刀,左劈右砍,又有三四个打着赤腹的粗壮汉子倒在地上,大家似都被这突发的情况震住了,还没被狐丘弄死的凶徒然呆愣愣的站在原地,等着受死,眼瞅着只剩下两个,吴泳回过神来,出手拦下狐丘,狐丘杀红了眼,咬牙问道:“吴兄弟,你拦着为兄作甚,此事关乎我主声誉,决不可被外人知晓。”

吴泳冷静下来,现出武将的威严,一脸凝重的告知狐丘:此事定要严查,须得留下活口,之后命令手下收拾残局,严加看管暴徒,谨防活口或被他人或被他自己灭了口。

姜芷馨情绪激动,身下流血不止,却不让任何人接近,只哭喊着要找赫连翊,吴泳上下追问了个遍,得知赫连翊去向,咬牙硬闯进了虞宫禁地。

待到将赫连翊寻回后,吴泳提审那两个活口,他们只是大声叫骂赫连翊的八辈祖宗,骂他祸害大虞子民,他们是‘替天行道’,要让赫连翊‘断子绝孙’,而吴泳赶回来时,那个‘战斗进行时’的壮汉,已经是

第五个侵犯姜芷馨的男人,由此,赫连翊的

第一个孩子没能保住,好在姜芷馨总算捡回一条命来,只是情绪很不稳定,拉着赫连翊不肯松手,一口咬定是姒黛要害她,反反复复的絮叨着要赫连翊给她做主,赫连翊柔声安抚姜芷馨,对她的要求避重就轻的敷衍着,直到姜芷馨哭累了,恹恹睡下后,赫连翊才走出寝殿,去找吴泳询问事情的经过。

也就在赫连翊离开的这一时半刻,御医们竟去而复返,说是上头嘱咐他们要再细细的诊断个全面,以便确保安侯的如夫人尽快痊愈,嘴上说得义正词严,唬了门卫放行,进到空无一人的内殿,为首的御医隔着重叠的床帷探进手去,也不过只是随意的搭了个手腕,然后当着被冰冷手指惊醒的姜芷馨的面,与同行的御医们摇头晃脑的慨叹:“真是罪过,今后是没办法生养了,女人走到这一步,当真生不如死啊……”

这个诊断结果,与先前说给赫连翊听的,竟是完全的不同。a

第三十章 一枕黄粱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何其相似的情形,竟一而再的出现在他的生命中,赫连翊倍感痛心疾首,也只是维持着面无表情的形容,却比勃然大怒更令人惶恐不安。

吴泳包揽下失职之责,跪地求赫连翊降罪。

赫连翊淡淡道:“是孤太过自负,既有前因,便是防不胜防的,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除你与狐丘外,但凡知晓此事的,便让他们准备后事去罢!”

吴泳打了个寒战,额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子。

赫连翊自上位起身,缓步而行,经过吴泳身侧时,补了句:“你与狐丘,也将此事忘却了罢。”

得此结果,是意料之外的,回头想来,又在情理之中,赫连翊对那幕后之人,当真的情深意重,可这样的情意,对旁人是何等残忍,尤其是,以他为天的姜芷馨。

天色暗淡下来,赫连翊回到他与姜芷馨同住的寝殿,一直没睡的姜芷馨不哭不闹,只是通过御医离开前疏于合拢的床帷,望向房梁,目光呆滞无神。

赫连翊悄声走向床畔,轻手撩起复层的床帷,见姜芷馨竟是未睡,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的绽开笑容,上前一步,收回擎着床帷手,厚重的床帷失了支撑,倾落下来,将他和她围进一方更加幽暗的境地,赫连翊就着姜芷馨腰腹旁的床沿侧身坐了,一手横过姜芷馨的身子,撑在她内侧的床上,另一手则攥住她撇在床沿,冰冷的手,俯身低头,对上姜芷馨空洞的视线,脸上的神情一如她还怀着他子嗣的宠溺,声调也还维持着先前的温软,问她:“芷馨,今晚想吃些什么?”

姜芷馨终于回过神来,眼角现出湿润,直直的盯着赫连翊看,幽幽道:“陛下,妾身没能保住您的骨肉。”

赫连翊笑容愈发明艳,松开姜芷馨的手,以指背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水泽,安抚道:“无妨,只要你安然无事便好。”

不料姜芷馨并不感动,反倒纵容噙在眼里的泪珠子大颗大颗的滚落出来,情绪也有些激动,猛然捧住赫连翊为她拭泪的手,脸上是从未在赫连翊面前出现过的执拗表情,嗓音也有些尖锐:“怎么可能无事呢?妾身的清白没了,孩子也没了,妾身初来的那日,姒黛便背着陛下同妾身说,‘也没什么好得意的,有些东西终归不是你这种女人配拥有的,失去不过是早晚的事情罢了。’先前妾身不知她在说些什么,如今终于明白,妾身那苦命的孩儿,是被姒黛害死的,他甚至连来这世上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陛下可会为他讨回公道的?他那么惨……”

听了姜芷馨的话,赫连翊挣开她的手,拉高被子将她盖好,声音虽仍柔和,却已敛容正色:“美人今日受了惊吓,难免有些草木皆兵,姒、姒夫人她本性——并不坏,美人不曾与她深交,休得听旁人信口雌黄,好生歇息,孤会在这里陪着你。”

连称呼都从‘芷馨’变成‘美人’,是她不自量,如今当头棒喝,促醒一枕黄粱,连自欺亦无可能了。

见姜芷馨清丽的面容瞬时褪尽血色,赫连翊眸中闪过一丝不忍,轻声补充了句:“将养好身子,孩子会再有的。”

姜芷馨垂下眼帘遮了视线,声音同她的表情一样的黯淡:“若是再也不能有了呢?”

赫连翊道:“又在胡思乱想。”

姜芷馨坚持:“万一呢?”

赫连翊沉默片刻,道:“只要孤在的一日,你便是大晏王宫里受人尊崇的如夫人,永享荣华。”

姜芷馨又问:“妾身很爱陛下,越是相处,越是无法自拔,那么,陛下可曾爱过妾身——哪怕,哪怕只是一丁点儿?”

赫连翊觉得此时的姜芷馨有些咄咄逼人,当发现信念并不如想象中的牢不可破,立誓坚守的东西随着时过境迁,变得模糊陌生,又有谁能替他解忧?他也不舒服,很不舒服……转念又想到姜芷馨今日受了莫大的委屈,倒也压下渐渐沸腾的烦躁,耐着性子周旋道:“你貌美柔顺,知识理,孤自然是十分喜欢的。”

姜芷馨涩然一笑:“两个回答,竟是一字不差。”

赫连翊不解:“什么?”

姜芷馨答非所问:“陛下对青钿这个名字可还有印象?”

赫连翊微愣,并未立刻作答,不过他的表情已给出再明显不过的答案——他果然不记得了。

姜芷馨笑得愈发飘渺:“妾身随驾来虞国前,去往昭宁庵进香,接待妾身的是位年岁不大的貌美女尼,法号净恩,妾身见她欲言又止,便屏退左右,与她独处一室,她先是静静的看了妾身好一会儿,才开口与妾身讲了个故事,说是花溪郡有户靠织布为生的人家,世代清贫,这一代却出了个才女,名唤青钿,生得明艳动人,尤其是一手织活,更是远近闻名,这样的女子,自是心高气傲,拒绝了许多门当户对的求亲者,却迷恋上了行经花溪郡的君王,那样的高攀,真心疼爱她的家人当然不愿意,打她骂她关着她,可到底敌不过她的以死相逼,放她随君王去了。初始她觉得自己真是幸福,那才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可不过只两三月,一切便不同了,她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那些尽人皆知的传闻,妄想以出家为要挟来试探君王的真心,却不想竟得了漫不经心的应允,她真是后悔,那本不是她的意愿,却断送了一生的幸福,从此寂夜无边,只有青灯长伴,她告诉妾身,除了姒黛外,这世上再没哪个女人能入了陛下的眼,她瞧见妾身,便想起了当初的自己,奉劝妾身莫要步上她的后尘,妾身先前一直受着陛下的恩宠,又是

第一个怀上陛下子嗣的女人,总以为自己与众不同,只当那闺名青钿,法号净恩的女尼是嫉妒妾身,心有不甘才来挑拨离间,如今方才觉悟,其实妾身在陛下眼中,唯一与青钿不同的只是出身罢了,陛下需要子嗣,那原该属于姒黛的权利,因她今生无望,才被妾身捡了漏,陛下也曾给过青钿那两个和给妾身完全相同的回答,可如今,陛下连青钿是谁都忘却了。”

赫连翊默不作声的听完姜芷馨的话,她说的不错,所以他无言以对。

姜芷馨曾幻想,他会反驳,可到底得了彻底的绝望,将下唇咬得血肉模糊,却浑然不觉,只是紧闭着双眼,无声落泪,坐卧着的两人,各怀心思,狭小的

空间充斥着令人窒息的忧伤。

是吴泳的通报声将赫连翊解脱出来,说是陪孝公还愿归来的姒夫人听闻此事,连衣衫都来不及换便匆匆赶来,如今人已经到了寝殿外。

姒黛将猫哭耗子的虚伪发挥得那叫一个淋漓尽致,姜芷馨木然的看着姒黛一手捏着帕子哭得梨花带雨,一手拉着她咬牙切齿的咒着施暴的凶徒,姜芷馨想:赫连翊那样的男人,怎么会爱上这种女人?

表面功夫做完了,姒黛也懒得留在这里,拉着赫连翊同去,却被赫连翊推拒开了,说已经答应了姜芷馨要陪着她,姒黛怎么可能让赫连翊留下,正绞尽脑汁想理由,不想姜芷馨很‘识时务’的开了口,说想自己静一静。

听姜芷馨这话,赫连翊如释重负的吁出一口气,现出之前的温柔,俯身吻了吻姜芷馨,让她好生休息。

在赫连翊的唇落在姜芷馨额头的一瞬,姒黛哭红的眼底闪过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怨毒,也不管场合,上前一步,伸手挽住了赫连翊的胳膊,将他拉离开姜芷馨。

不想姜芷馨看见姒黛这个动作,竟轻蔑的笑了,淡淡道:“也没什么好得意的,有些东西终归不是你这种女人配拥有的,失去不过是早晚的事情罢了。”

姒黛愣了一下,姜芷馨却已闭了眼,不再理会他们。

半个时辰后,在孝公强撑着主持的家宴上,食不知味的赫连翊被神色凝重的吴泳叫走。

姜芷馨,悬梁自尽了。a

第三十一章 心有灵犀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既然无法体面的活下去,那么,我宁肯选择有尊严的死去,晋国的朝华公主,有自己的骄傲。’这是姜芷馨留在世上最后的两句话,毫不拖泥带水的赴死,诠释出她的决绝,这才是她被誉为晋王室第一美女,为晋公盛宠的真正原因,终于可以抛却如茧子般层层裹束着自己的顾虑,在赫连翊面前现出朝华公主的本色,让他第一次见识到她的别致,却也是最后一次。

或许,是为了向世人证明晏安侯的强势;或许,是要向姒黛宣示他的愤怒;亦或许,他只是因为和姜芷馨的永别而真心实意的痛苦了,不管赫连翊究竟在想些什么,表面上始终滴水不漏的亲自为姜芷馨cāo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追悼会,排场直逼大虞历代国母。

可姜芷馨只是个侯爵国国君的如夫人罢了,这等有失体统的行径出现在以循规蹈矩著称的大虞,竟没一个站出来讲讲大道理,就连因姜芷馨的死而吓得两天没吃进饭的孝公都感到不可思议,可在满朝文武并大虞百姓眼里,这个事儿其实还真没什么大不了的,即便更荒谬的荒唐事孝公都干得出来,谁敢吱一声,马上就让他全家从此再没机会吱声,几次三番后,不死不残仍在职的,也就剩下那批‘明白人’了。

总得有人为姜芷馨的死付出点代价,以为逃过一劫的狐丘到底还是被赫连翊下令秘密收押,吴泳和狐丘虽也算得上同生共死的交情,可因狐丘使诈,带累了吴泳十来位好弟兄,是以吴泳动起刑来,不见半分心慈手软,花样繁多的刑法将狐丘折磨的气息奄奄,待过了姜芷馨的首七,便要点狐丘的天灯,姒黛竟亲自来讨要狐丘,赫连翊虽是一如既往的对姒黛有求必应,可连吴泳也看出了赫连翊的怠慢,本来自我感觉良好的姒黛竟慢慢转成了yīn云压顶的焦躁,好在当夜她特意安排的盛宴,赫连翊如常参加,倒也略感宽慰。

不管外头有多热闹,挽棠苑里始终一派清冷,较之往日来说,甚至有些低迷,接连啃了八天的荷叶**,奴儿瞧见那整齐划一的送饭娘子军就会直觉的反胃,闷闷的想着,赫连翊那厮的目的快要达成了——她真要被腻味死了!逐一给赫连翊的祖宗八辈请了安,奴儿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白饭米粥素面馒头,青菜灰菜紫菜白菜……统统不沾荤腥——真是怀念啊!

“奴儿,起来,陪孤吃酒。”

妈的,哪个不要命的跟她争食?还想接续先前的美梦,不想那人竟开始冒犯她的脸,虽力道拿捏得宜,可持续不断,一下下的扰人不得清净,跟她硬杠着,很有她不睁眼便不罢休的气势,叫她忍无可忍,霍然睁眼,对上近在咫尺的,那双在暗夜里愈显邪魅的鸳鸯眸,顿时惊得死皮赖脸跟她耗着的瞌睡虫瞬时跑光光,这回儿算是彻底清醒了。

赫连翊一手揪着奴儿的衣襟,一手还在轻拍着她完好的那半边脸,见她醒来,好像还被他给吓到了,慌乱不安的神色让他有点旧怨得报的暗爽,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不必妄想用什么‘大人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的高帽子来压制他,心xiōng宽广不适合他这种人,他的信条是:你骂我一句,我捅你一刀;你捅我一刀,我灭你全家……

想起‘旧怨’,他就感觉局部地区隐隐抽痛,他那细皮白肉,线条优美的尊臀上已经结出丑丑的硬痂,因这不可告人的隐痛,他打着怜香惜玉的旗号,中饱一己之私,把虞宫里所有养颜美白祛疤的药膏统统强敛了来,也不知那些对女人脸蛋貌似有用的东西,用在男人屁股上的效果怎么样,当然,让他去找御医给瞧瞧,是绝对不可能的,他是谁,令天下人闻风丧胆的晏安侯,给人知道他被偷袭成功,而且伤在那么尴尬的地方,以后还要不要在人前趾高气扬了?这都是拜面前这个丑八怪所赐,他是绝对不会忘记的,所以,他往自己的邪气笑容里掺了几分yīn森,往yīn森里又添了几分奸险,往奸险里又塞了几分歹毒……总之让奴儿感觉毛骨悚然就对了,戏耍够了,才慢条斯理的重复:“起来,陪孤吃酒,不醉不休。”

不醉不休?她又没疯,那次在他面前稍稍有点醉,他就记了她整整三年的仇,要把他陪醉了,她还不得醉得不省人事,一不小心,又摸了他的老虎屁股——对了,她上次不小心把弩箭戳到他屁股上了,都不知好了没,以他锱铢必较的个性,待到酒醒后,新仇旧恨一起算,还不得把她祸祸死,她才不要上贼船呢!

眨眼功夫,她就忘了怕他,又用那种看白痴的眼神看他,脸上然还端出再明显不过的拒绝,探子报称她时常陪世子皓吃酒,那个心高气傲的少年极其赞赏她,说平生只有两间快事,其一:谱曲赏乐;其二:与晟平公主开怀畅饮。妈的,最有资格和晟平公主开怀畅饮的该是他晏安侯吧,这该死的女人能和不相干的男人吃好喝好,却拒绝陪自己的夫君把酒言欢,真***欠揍,她今晚要敢拒绝陪他喝酒,他就敢拿她当下酒菜,不信就试试,赫连翊磨着牙,将仍贴着奴儿脸颊的手缓缓向下移去。

待那温润的指尖滑到奴儿纤细的颈子上时,奴儿才想到,看赫连翊这yīn晴不定的表情,想来理智早变狗屎了,她的不配合很有可能招致这没人性的变态直接出手掐死她,如果就这么翘了,岂不是更苦逼,越是这样想,赫连翊指尖带来的异样感觉就越深刻,比照着她暖暖的肌肤,他的指尖算得上凉快,可指尖过处,却似乎被烙铁炙烤过一般,让她不由自主的绷紧了身子,却没想到赫连翊并没有掐死她,而是解开了她中衣的盘扣,眯着眼贴近她,声音轻柔,却让她明显的体会出他不是在和她开玩笑,他说:“不陪孤喝酒,那就陪孤睡觉。”

奴儿愣了一下,随后拼尽吃奶的力气,一把推开几乎趴在她身上的赫连翊,也顾不得什么衣衫整不整的问题就往床下跳,可没等脚尖着地就被赫连翊拦腰捞了回去,一点都不拿她当弱女子看待,重重的摔在床上,磕得她眼前蹦出无数金星星,最过分的是,他然把整个身子压了上来,奴儿怀疑他打算就这么活活的将她压死。

先前赫连翊没防备才被奴儿推开了,这次是有意压制她,十个奴儿绑一起也翻不了身就是,沁人心脾的龙涎香强行钻入奴儿鼻腔,混和着酒香的温热气息拂过她的脸,低柔的嗓音森森然的飘进她耳中:“孤想清静清静,如果你让人知道孤在这里,孤就让人欣赏最刺激的活春宫。”

半夜三更的摸进她的寝殿,不给利诱只有威逼,他要偷奸取巧,还让她替他遮着盖着,打算让强奸变通奸?不愧是卑鄙、无耻、下流的赫连翊,真***不要脸!可话又说回来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向来认为自己很俊杰,所以很柔顺的连连点头,保证绝对的配合。

得了奴儿的妥协,赫连翊翘了翘嘴角表示满意,起身放开了她,见她重获自由后,猛地坐起身子向床里靠去,边靠边系着先前被他解开的盘扣,赫连翊眼角抽了抽,磨牙说了句:“就算脱光了,孤对你也没兴趣,有什么好捂着的。”

奴儿顺着眼,完美的演绎着阳奉yīn违,面上笑颜如花,心里却在想:你这厮的话能信,母猪都能上树!

找她陪他吃酒,又不想被人发现,当然要自带酒水的,奴儿稳定了情绪后,开始用眼神询问赫连翊:酒呢?

有一种感觉,叫做心有灵犀,赫连翊觉得他和奴儿之间,就存在着心有灵犀,虽然她不会说话,可他却明白她每一个眼神和动作所表达的意思,这感觉貌似不赖,莞尔一笑,翻身下床,从床脚抱起一个大酒瓮,她的床足够大,就在上面喝吧,醉了倒头就睡,省心!a

第三十二章 目中无人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这么大个儿!

光可鉴人的青黑釉面映出奴儿瞪得滚圆的眼睛和惊愕的表情,窗外一轮满月,溶溶月色铺陈开来,无需点灯也能视物,可奴儿的寝殿太过宽敞,月光勉强触及到她床下的踏板,再没办法更进一步,她又贴了床内壁坐着,整张脸都埋在暗处,因着先前被粗鲁对待而松散下来的长发给她本就怪异的脸更添了野鬼的效果,可不知怎的,赫连翊却觉得此刻的她在他眼中,极其赏心悦目。

十六年前的三月初三,虞幽公在黎山上埋下九大瓮的上等佳酿,每只大瓮高三尺,约成年男子一抱粗细,孝公继位时,曾挖了一瓮出来,只有前来观礼的天子和诸侯国君才有机会分得一金樽,那时诸侯国间广为流传着一个小段子,说是天子饮后很是贪恋,便开口跟孝公索要,不想竞讨得孝公意味不明的一句喟叹,说这酒本不该见世……此事被当做天子式微最有力的佐证,不想他和奴儿大婚时,孝公竟挖了整整三大瓮出来,入口唇齿留香,回味无穷,真是名副其实的琼浆玉液。

先前赫连翊不很明白,难道那桩儿戏婚姻,在孝公眼中,竟比登基大典更为重要?要不怎会挖出那么多来,他甚至有些自作多情的以为是自己面子够大,直到翻看虞宫内史,才恍悟,幽公落瓮埋酒日,正是奴儿呱呱坠地时,幽公早知海棠夫人怀得是个女儿,却不料这个女儿竟是生而带煞,是以,孝公当年婉拒天子的那番说辞,其实并不像大家猜想的那般别具代表意义——依着幽公的旨意,既已立了锁妖塔,这酒自是不能再现于世,至少在奴儿有生之年是不该的。如果,没有所谓的命中带煞,或许,奴儿会是大虞最为得宠的公主吧,百年间,再没哪个公主,会在一出生便享有此等殊荣。

当然,这酒既是为奴儿准备的,他当然有理由和她同享,在奴儿尚未自震惊中回过神来时,赫连翊又矮下身去抱起一瓮来,豪气万千的开口道:“孤平易近人,你我一人一瓮,不偏不倚,谁不喝光谁孙子。”

先前以为要和赫连翊共同解决掉这么大的一瓮酒,就让她震惊得扭曲了表情,还一人一瓮,奴儿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想哭的冲动,好在,她的这双眼是无泪的,不过如果她能说话,她一定要回上他一句:“你是我亲爷爷还不不行么?”她算是看透了,赫连翊这厮不是想醉死她,而是打算用酒水活活淹死她。

摆好了酒瓮,赫连翊不知从哪里又翻出一个比他拳头略大些的圆东西,丢到奴儿眼前,然后踢掉蛟鱼皮的长靴,爬上床来。

奴儿被眼前圆鼓鼓的东西勾住了视线,待到分辨明白之后,只感觉自己的胃条件反射的抽搐起来——那用稻草密密匝匝捆绑着的绿色物事,好像是荷叶?竟又是荷叶!

一双白皙修长,指甲圆润的手突然挤进奴儿视线,抓过荷叶包,手法漂亮的解开上面的稻草,展开荷叶,伴随低柔悦耳的嗓音送回到她眼前:“下酒菜。”

奴儿嘴角抽了抽:一国之君带来的下酒菜,然,然只有几十粒花生米!不过总算让她见着荷叶**以外的吃食,她应该大度点,笑纳了才是,为了表达诚意,所以,她抽完嘴角后,立刻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

好在揭了酒瓮封口后就忙着东翻西找的赫连翊并没未发现奴儿的藐视,还边翻边自语:“咦!哪去了?莫非来时遗失了,还是忘了带?”翻了一遍后,也懒得再翻,微微前倾身子与奴儿眼对眼鼻对鼻,命令:“去拿两个酒杯来。”顿了顿,补充道:“孤知道你这丑八怪贪杯,归宁殿里肯定储着酒器。”

他在明示她,别耍花样,即便当初远在千里之外,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何况现在近在咫尺!奴儿撇撇嘴,乖乖的挪到床边,足尖刚触到踏板,忽觉耳畔一热,下意识的回过头去,酒气扑面而来,他竟和她贴得这样近,瞧那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脚,怎一个‘色’字了得!

他先前怎么说得来着?‘就算脱光了,孤对你也没兴趣,有什么好捂着的。’,果真啊果真,母猪还在树下蹲着,爬不上去。

察觉奴儿瞪他,赫连翊得意洋洋道:“不愧是孤的链子,倒也将你的脚丫子装点的勉强可以入目了。”

奴儿觉得自己的胃又开始抽搐,连鞋都没穿,直接光脚跳离赫连翊的气息包围圈,在赫连翊哈哈的笑声中,窜到床侧倚墙的冰凌纹立柜前,伸手打开柜门,习惯性的抽出暗格,掀开看似平淡无奇的黑漆木盒盖,一眼便是躺在盒内那对玲珑剔透的夜光杯,这是世子皓的心爱之物,尤其珍视着,可他将这对杯子给了她,他说:与她交往,要么不送,要送就送心头之重……指尖滑过沁凉的杯身,竟一转,掩盖退格,拿起摆在明眼处那只稍显寒酸的土碗,哼!赫连翊那厮配这土碗刚刚好,至于夜光杯,那是只属于她和皓儿的回忆。

看着奴儿递到他眼前的土碗,赫连翊感觉自己额角的青筋十分欢快的蹦跳起来:这个不知好歹的丑八怪,明明有更好的酒器,却找个土碗来敷衍他!再看她抱在怀中那玲珑的浮雕青玉杯和小巧的镂花柄金酒勺,愈发感觉心里不平衡了起来,他背着人,费了好多功夫才挖出这人间难得几回尝的佳酿,都没忘了她那份,可她是怎么回报他的大恩大德的?

奴儿见赫连翊并不接碗,反倒一脸嫌恶,妄想用目光瞪碎那土碗似的,不知他还打算与那碗较多久的劲,她可没那么多闲心与他僵持,虽已入夏,可归宁殿本就有点过分凉爽,而她此时是赤足立在打磨得光灿灿的黑曜石地面上,静止不动,不多时便感觉凉气钻入脚心,急速攀升上来,让她一阵紧过一阵的泛着寒意,倒也不再坚持,避开倚坐床头的赫连翊,手脚并用的爬上床来,用遭人鄙夷的那半边脸对着赫连翊,缩在床尾坐了。

赫连翊收回胶结在土碗上的视线,凉悠悠的瞥了一眼奴儿,盯着她怀中抱着的青玉杯和金酒勺哼唧:“罢了,莫坏了雅兴,孤大人不记小人过便是。”

奴儿眨了眨眼,赫连翊复又绽开邪气笑容,明明是魅惑人心的俊美,可看在奴儿眼中,却总要忍不住幻想,如果一巴掌拍过去会怎么样?

一念之间,略有些油滑的手竟蹬鼻子上脸,搬正奴儿视线,迫她与他大眼瞪小眼,磨着齐刷刷、白森森的牙,同她一字一顿道:“再敢目中无人,孤就剜了你的眼珠子,记下没?”

奴儿直觉:人?你!

存在感,对赫连翊来说,貌似相当的那个重要啊……a

第三十三章 酒可乱性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平日斟酒,只需捧起酒壶,涓涓倾倒,可赫连翊搬来的这两个酒瓮,想要捧它斟酒,莫说是手无缚**之力的女儿家,便是换了男子,也非易事,而赫连翊素来嗜好颐使气指,先头他也煞有介事的表示过,今次他干得是见不得光的勾当,要给人知道,后果会很严重,所以十之打算抓她充个临时工,侍候他老人家。

事实证明,她是颇具远见卓识的--赫连翊那厮果真让她斟酒!那顺手拿来的金酒勺自然派上了用场,推杯换盏间,倒也让她摸索出一个取巧的好法子。

还真没想到,赫连翊这拎着画戟,杀人如麻的匹夫,竟能喝出一派风骚儒士的形容,要么俯首低眉默不作声,要么四

十五度角仰天长叹,而奴儿便瞄准他全情投入的当口,神不知鬼不觉的从自己的瓮里舀出几勺偷偷倒入他的酒瓮,大大减轻自己的负担。

间或被赫连翊想起她这个酒搭子的存在,在那慵懒的视线扫过来时,奴儿就像模像样的捧起自己的小玉杯,意思意思的稍稍抿上几口,倒也叫她轻而易举的就给蒙混过了关。

不过说真话,这瓮里的酒,是她从未尝过的好滋味,她也不是不贪恋的,可须知酒这东西,是会使人乱性的,她可不想因一时贪杯,平白就给自己惹上了麻烦,再说,那兜在荷叶里的花生米也很诱人,既是赫连翊带来的,就算面上看着再平淡无奇,内里也总是别具风味的。

这样想了,奴儿便转攻花生米,可也才将

第三粒花生米塞进嘴里,赫连翊就大呼小叫了起来:“哎,你也太能吃菜了!就这么辜负这等陈年佳酿,真不地道,来来,干--干了才是正事!”

一席话震得奴儿目瞪口呆,含在嘴里的花生米不及嚼碎便偷溜进嗓子眼,哽得她面红耳赤,好不容易吞咽下去,接着便剧烈的呛咳起来,讪讪的收回停在距

第四粒花生米不足半寸远的‘狼爪’,恨恨的拍打自己的xiōng口顺气。

赫连翊笑眯眯的贴了过来,猫哭耗子的伸手不停地帮她轻拍后背,貌似温柔的软语喟叹:“还真是蠢啊,吃粒花生米都能呛着了。”

听着这话,再一次勾起了奴儿狠抽他嘴巴的幻想。

蠢?蠢你个大头鬼,也才将将吃了三粒花生米罢了,丫的实在吝啬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了,奴儿正怄着气,挨她坐着的赫连翊却慢慢敛了欠抽的笑容,骨节分明的长指轻拈起奴儿忍痛割舍的那粒圆润饱满的花生米,擎于眼前,目光沉沉浮浮的将它绞着,喃喃道:“奴儿,你能想象得出,身为公子,却连这并不十分难得的干果也渴望而不可及的感觉么?明明是一脉相承,兄长们可以拿它随意抛弃着玩,而我却只能眼巴巴的瞅着,便是捡拾他们丢掉不要的,也会招来一顿拳打脚踢……”

几大碗佳酿祭了五脏府,生生浇出了赫连翊的愁肠百结,原来,这狂妄自大的家伙也是个有着悲催童年的苦逼娃。

这一夜,赫连翊喝了个昏天暗地,迷糊后,嘴上的把门便要擅离职守,他将奴儿当了投放秘密的树洞,却又比树洞更为称心,至少,奴儿对他的喜怒,是有反应的。

一边讲述有关花生米的辛酸往事,一边拿那人间难得几回尝的佳酿当白开水似的猛灌,醉得更厉害了些,便展臂揽上奴儿的肩膀,将脸凑得极近,近到可以看清他隐在刘海后的碧色眼珠子里的璀璨流光,美得惊心,奴儿愣了愣,赫连翊浑然未经,伸出另一手轻点她鼻尖,不知是真心还是惯性调侃,口齿不清道:“似你这般,很傻很天真的,才会活得如此简单快乐,这也是皓儿眷恋你的缘由吧--真好!”

扑面酒气,加之蔑视的话语,叫奴儿不愿忍受,想要伸手推开他,却在听见‘皓儿’两字时,生生的住了手,酒友易寻,知己难求,世子皓崇拜赫连翊,竟不是盲从,原来,偌大的虞宫,那时真正懂他的,却是仅有几面之缘的外族诸侯王,何其可悲?

随后,赫连翊追忆了他那胡人娘,虽其身份卑微,可他父王当初确实喜欢过她,而他身为公子,原不该遭受那么多冷眼,坏就坏在他那对鸳鸯眸上,昭示着他‘杂种’的身份,更被赫连琮的舅父拿来攻击他是‘妖孽’的证明,连赫连翊这个名字,也是他才华外露后,父王赐他的,用意不言而喻:翊者,辅佐帮助……就算他做得再好,在他父王眼里,也只能如此。

讲完他娘,唠完他爹,接着又颠三倒四讲姒黛,奴儿那个困啊,困得她恨不得一脚把赫连翊踹下床,自然,关于姒黛的蛇蝎美人养成史,她听得也是一知半解,听到最后,脑子里只剩下原来姒黛也曾少女过这个认知而已……而她的反应却只剩抱着酒瓮条件反射的点头表示她有在听——她不听,赫连翊就跟她挥拳头。

赫连翊心底的那个姒黛,生于望族,其父姒冕乃晏国内史的庶子,其母东阳尧英乃宋国左相东阳政的堂妹,东阳氏一族男俊女俏,姒黛与胞妹姒嫣更是个中翘楚,姒黛表弟东阳樱渊十五岁享誉天下,而姒黛年仅

十三岁时便是名扬九州的美人。

十岁那年,姒黛偶然间替赫连翊解了围,那便是他们的缘起,她不嫌他落拓污秽,用香帕替他擦脸,在她眼中,没有身份地位的差别,只有喜欢和不喜欢的区分,姒家是将姒黛当世子夫人来培养的,可这个才艺双全的女子并不喜欢世子琮,独独钟情小她两岁的,被晏王室排挤的赫连翊。

姒黛

十六岁那年,在她绞尽脑汁将自己和赫连琮的大婚一拖再拖后,终于激怒赫连琮,赫连琮于姒黛的内史爷爷大寿时,借酒装疯,偷偷潜入姒黛闺房,将其玷辱,那一刻,任凭姒黛如何哭喊,也没人敢出手相救,事后,姒黛避开看守,钻狗洞潜出姒府,跌跌撞撞的步行半个时辰,只为与赫连翊相见,一直以礼相待的少年男女,在姒黛嘤嘤哭求抚慰时,到底逾越。

姒黛曾让赫连翊带她离开,而赫连翊也答应了她,可最终还是被姒家的人抓了回去,在被玷污两个月后,姒黛披上了嫁衣,被迫嫁给了赫连琮。

若只是如此便也罢了,谁曾想在姒黛

十八岁时,赫连琮为了讨好老晏侯,只因老晏侯一句似真还假的玩笑,便给姒黛下了药,将她扒光送上了老晏侯的王榻,等伤痕累累的姒黛被抬回世子府后,赫连琮又觉得窝囊,可那明明是他自找,是以凭着姒黛和赫连翊的风言风语,将姒黛往死里打,打够了,就将她按在碎瓷片上,强行与之行房。

此后半年间,姒黛身心俱疲的辗转在他们父子之间,因时常受虐,葵水都是不规律的,好不容易怀上身孕,却被赫连琮醉酒后变本加厉的虐待,导致血崩,请了御医,神医,江湖郎中等二三十号人,才勉强捡回一条性命。

即便是那个时候,姒黛也是一门心思维护赫连翊的。

没曾想,因她的意外,东阳尧英痛哭失声,拉她的手说出了那夜她被玷辱原本就是姒冕和赫连琮商量好的,姒黛慢慢变了,变得多疑,嗜血,却也更加妖娆冶艳,她痛恨除赫连翊以外所有男人,包括用计将她推入火坑的姒家男人,可为了权力,在赫连翊弑父杀兄,如愿成为她心目中的晏安侯后,姒黛又以死相逼,让赫连翊送她去攀附当今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当然,宋平王和州公位列孝公之上,可他们对她并不感兴趣,只有孝公才不假思索的张口咬上这只美人饵。

以屈辱和鲜血铺就的成功之路,他们相扶相携着走来,成功近在眼前,可他却再也找不到当初那个一心一意爱着他的善良女子……

“喂,你有没有在听?”脑瓜上又挨了几个栗暴,已抱着酒瓮坐着睡着的奴儿撅起嘴,重重的点了点头,表示有听话。

赫连翊扳着她肩膀,与她脸对脸,含糊的问:“你说,我的黛儿哪儿去了?”

哪儿去了?变幺蛾子,扑棱棱飞了呗——啊,哭了?赫连翊这变态!

奴儿好奇抬手,当指尖触到一片湿热后,猛地瑟缩,却被赫连翊抓住,攥紧,贴上他俊美的脸,像受伤的幼童拉着母亲的手寻求抚慰,轻轻的蹭,蹭得奴儿**皮疙瘩一路蹿升,脑子里忍不住的想: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就算赫连翊是九天真龙,终究到了姒黛的地盘,被那条美女蛇玩得死死的,姒黛那娘们,果真是个狠角色!

不过,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算鱼死网破,也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与外人何干?她坐山观虎斗,看戏便好,才没空分心同情赫连翊这厮,他自作自受,活该倒霉,不过看来这次是被欺负得狠了,都流出英雄泪来了。

奴儿和赫连翊维持着这个姿势,整整对视了一盏茶的功夫后,赫连翊突然松了她的手,站起身,面朝床外开始解裤带,奴儿不及回神,身手快于脑子做出反应——一抬脚,就将赫连翊踹了下去。a

第三十四章 新仇旧恨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待到听见赫连翊的闷哼,奴儿头皮一麻,这才发觉自己方才干了什么,抱手咬唇,紧张的盯着床沿,考虑着该不该躺下装晕,来个打死都不承认她有踹过他的贵臀。

老半天,赫连翊才爬起来,一手扒着床沿,一手揉着屁股,嘟嘟囔囔:“咦?怎么掉下来了呢,我怎么可能就掉下来了呢?哎呦屁、屁……上次被那个该死的笨女人搞坏的地方又在疼,等孤有空,非扒了她的皮糊个护垫不可!”

奴儿很果断的躺下装死。

赫连翊嘟囔了一会儿,半趴在床上抓她胳膊,哼哼唧唧:“喂!兄弟,灌了一肚子,你都不想方便方便么?”

他果真醉了,醉得连她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不过在奴儿的印象里,都是女孩子喜欢结伴上厕所,原来男人也有邀人一同出恭的爱好啊?

赫连翊见叫她不理,嗤笑:“一定是怕比我小。”倒也不勉强她,摇摇晃晃走出殿外。

赫连翊刚闪出寝殿,奴儿立刻翻身坐起,对空荡荡的殿门做了个鬼脸后,手脚麻利的抓过金酒勺,想了想,丢开,直接拎了玉杯从自己的酒瓮里一杯接一杯的舀酒倒入赫连翊的酒瓮,直到听见殿外传来声响,才又躺了回去。

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赫连翊口齿不清的诵着《逍遥游》,向床边跄踉走来,奴儿半眯着眼看他去时空空的手,此刻竟提回个灯笼,琢磨着他是从门廊还是檐下摘来的。

摸到床边,赫连翊先拎着灯笼将奴儿上上下下照了个遍,奴儿绷紧身子闭着眼装死,赫连翊又将灯笼举到自己和奴儿的酒瓮口,比较过后,将灯笼随意一丢,伸手狠命的摇晃奴儿,瓮声瓮气道:“真没想到你小子真人不露相,喝的比我还快,起来,再喝!”

奴儿本不想理他,可眼瞅着那灯笼就要烧起来,她可不想变成烤rǔ猪,挣开醉到不知死活的赫连翊,跳下床去灭了火,再回来后,却发现赫连翊已将外衣脱掉,展露着肌理完美的上半身,裤子还在,却是轻薄而垂滑,配合着他支颐、屈腿、侧卧床沿的姿势,奴儿倒是觉得他莫不如不穿来得利索。

赫连翊一直含笑将奴儿望着,其实他笑得挺俊,可奴儿怎么看,怎么觉得他那个笑,具备一切纨绔登徒子的猥亵特点,有风掠过,奴儿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本打算像先前那样,避开赫连翊爬到床上去,不想该挨着床沿,竟被赫连翊伸出双手握住了腰,还没等她做出反应,一阵天旋地转,她已被他压在身下。

奴儿晕了晕,赫连翊竟开始解她衣服:“都这么湿了,我帮你更衣。”

赫连翊仍是醉眼朦胧的,而且那眼神,貌似也是十分纯洁的,奴儿开导自己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她也听说有些男人喝了酒之后,很是没人性……

外衣已被剥开,却不见他住手,那动作还真娴熟,接着扯她抹xiōng系带,奴儿晓得不能坐以待毙,一阵摸索后,还真被她抓到了赫连翊随意丢在一边的土碗,眼看抹xiōng也要不保,奴儿是该出手时就出手,果断的将那土碗招呼上赫连翊的后脑勺,赫连翊吭都没吭一声就老实了,只是即便不省人事了,仍将她死死困在身下,却不至压坏她,不得不说,这还真是个技术活!

奴儿挣扎了一阵子后,实在困得不行,而且贴着赫连翊温暖而细致的肌肤,也是颇具催眠效果的,所以很快便沉入了梦乡。

赫连翊这厮,虽说为人不怎么看强,不过睡癖还好,既不打呼又不磨牙,而且更不会随便将人踢下床,只是睡着睡着会把身边的人不自觉的往自己怀里揉。

后半夜,奴儿被赫连翊手脚并用的缠住,翻身都不能,睡得不自在,狠狠的踢开赫连翊之后,抱着枕头爬到烟翠的床上去睡了。

天色渐明,赫连翊翻了个身,睁开惺忪的眼,看了一眼头顶的幔帐,是陌生的地方,复又闭眼,揉着太阳穴,朦朦胧胧的想起自己来找奴儿喝酒,嘴角泻出一丝吊儿郎当的笑,伸手揽过躺在身侧的细长物体,捏了两捏,睡意朦胧的咕哝:“奴儿,你的腰怎么这么细,以后多吃点,养得丰满些,孤抱着也舒服,身子这么凉,过来,孤给你暖暖。”

边说边上下其手,呃——怎么上下一般粗了?终于察觉到了异常,猛地睁开惺忪的睡眼,对上一双妖异的瞳仁——那是,蟒蛇的眼睛!

睡意顿消,电光火石间,赫连翊脑瓜子里闪过数个念头,其一:奴儿变身成了一条黄金大蟒,不过外头青天白日的,就算大家都传奴儿是个妖女,总不至于妖到这种程度吧?

其二,奴儿被眼前的大蟒给吃了,可小婵告诉过他,挽棠苑附近这三年来出现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奴儿还茁壮的成长着,没有被吃掉,昨晚有他在身边,就算他醉得再离谱,若奴儿遭遇危险,他也不可能毫无所觉;

其三,这条大蟒是受奴儿唆使,来吃他的。

不管真相是什么,赫连翊知道此刻自己最该做的就是防御,慢慢将手探入枕侧褥下,随即瞪圆眼睛,暗啐:该死,又把乌金折扇丢了,奴儿还真是个克星,只要挨着她,每每都要失了警觉,早晚毁在她手上不可!

相对于赫连翊的全神戒备,那黄金蟒倒是从容淡定,甚至是有些漫不经心的斜睨他。

赫连翊怎么看,怎么觉得它目光中隐隐透出一丝轻蔑——这冷血畜生然看他不起?

一人一蟒,同床共枕后,成了一对相看两相厌的‘冤家’,僵持了大概一炷香功夫,大蟒弃他而去,临钻入床角的蛇洞前,还回过头来,再次丢给他一个不屑的眼神。

赫连翊咬牙切齿,恨声道:“长得再大个,还不是给人吃,有什么好得意的!”

松懈下来后,觉得头也疼,屁股也疼,四下张望着寻找自己的衣服,却发现他身侧浅色褥面上有几点可疑的褐色印子,双手按揉太阳穴,仔细回忆了一遍,虽他昨夜是荒唐的有些失控,可都做过些什么,隐约还是有些印象的,他敢保证自己绝对没把奴儿怎么怎么的了,那么,那血是谁的?a

第三十五章 孤枕难眠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脑子里突然蹦出了个对常人来说绝无仅有,若换成奴儿却不稀奇的可能——那个蠢得无法无天的女人!

不再绞脑汁,翻跳下床,忽略局部区域因这激烈动作而牵出的痛,几步窜至嵌着大铜镜的妆奁前,抓起撂在凭几上的菱花镜,褪下裤子,背对妆奁,站到适中位置,手上菱花镜中便照出两片曲线优美,细致光润却又不显女气的俏臀来。

那用心保养,已结了疤的箭伤果然崩裂开来,伤口外廓布着清晰可见的红痕,宛如小姑娘脸蛋上涂抹的胭脂,虽旧创又添新伤,可还是这样好看,赫连翊却失了平日里孤芳自赏的雅兴,伸出闲着的手比了比,红痕大小和奴儿的脚掌差不离,顿觉额角青筋又欢跃起来,带累的脑瓜子一阵阵的痛,可这痛得位置又有些偏差,将手从屁股上移到后脑勺,纤长手指探入浓密的墨发,不由倒抽了口凉气——好大个包!

屁股疼,脑袋更疼,赫连翊觉得不找奴儿报仇,都对不起自己——那个女人实在太欠揍,上次她伤了他,他都没找她算账,这次不但踹他屁股,还砸他脑袋,他完全有理由送她下

十八层地狱去了。

赫连翊在想象中花样百出的凌虐着奴儿,捆她、揍她、不给她饭吃、不给她觉睡;用鞭子抽她、用蜡烛滴她、扒光衣服狠狠干她……等等,好像有点下道,不过管它呢!就是要让她明白,他赫连翊是绝不容小觑的厉害角色,当然,他才不是没品位的对她那种丑八怪生出性趣了。

他意yín的很是投入,衣服忘了穿,裤子也没来得及提好,就听见殿外传来轻柔的一声唤:“公主。”整理已来不及,在来人推门的同时,赫连翊噌的一声窜上横梁。

梁上君子,他做得轻车熟路,极其内行。

小栾端着紫铜盆迈进寝殿,噙笑的眼在看清殿内的情景后,顷刻浮出惊慌,又上前两步,看得更明白,地上有随意丢弃的男装,半挂半垂的床帷后隐现布在床上的大小酒器,挨着床沿的褥面上,还擦着几抹疑似血迹的印子,这里多了好些本不该存在的东西,更要关键是,本该存在的奴儿却不见了。

当啷一声,紫铜盆掉在地上,水花喷溅出来,湿了小栾的裙裤,她却浑然不觉,只顾扯着嗓子叫:“快来人啊……”

奴儿抱着枕头回来,与她同行的烟翠听见小栾的惊呼,抢在奴儿前头冲进寝殿,待看清殿内的狼藉,也不由蹙了眉头,“发生了什么事?”

小栾转过头,看见随后进来的奴儿,好像安然无恙,这才止了呼喊,几步窜过来,将她上上下下无不细致的查了又查,这才拍着xiōng口长出一口气,哽咽道:“公主,可吓死小栾了。”

蹲在梁上的赫连翊一直在冷眼旁观,他染指的女人不少,记住的却不多,而没爬过他的床,又不是什么富有特色的美女,能让他有些印象的更是凤毛麟角,奴儿自是想忘也忘不掉的个例,抛开她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不说,她也是个令人无法忘却的存在——毕竟,这世上可没几个敢三番两次捻虎须,令人恨不得活剐了她,可对上她那双清澈的眼,却又莫名其妙的不忍伤她……

当然,那凤毛麟角中还包括姿色相对平庸,看似毫无特色的小栾,这个和小婵同批,身份特殊的侍婢,能在几百人中脱颖而出,被姒黛一眼看中,自然有些别致的本事,只是,莫非三年不见,她的演技已臻化境,那对奴儿表现出的在意,竟无丝毫破绽可循,还是,她已忘了自己的身份,对奴儿生出了不该有的情意?

赫连翊一手扶着立柱,一手抚着下巴,分析梳理着眼下的情况,就在他正下方,小栾和烟翠早将奴儿一左一右的围住,你一言我一语的询问她床上的血迹和男人的衣服究竟是怎么一回儿事?

奴儿的视线貌似不经意的扫过赫连翊,只一眼,害他差点从横梁上跌下来,好在他反应够快的抱住立柱,她也懒懒散散的收回视线,抱着枕头迈步走向床边,不过赫连翊总觉得她那个眼神,和先前的黄金大蟒那么相似——都带着漫不经心的轻视,他记住他们了!

其实,发现赫连翊衣衫不整的蹲在横梁上,奴儿真想仰头大笑,不过她很明白,当真笑了,赫连翊那家伙保不齐当场就让她们主仆三人从此连哭都不能,所以,她克制住了,对于小栾和烟翠的关心,她也是有问没答,反正她是哑的,用脚丫子想都知道,当面被人出卖,赫连翊那小肚**肠的家伙,一定会以她们知道的太多了为由头,干掉她们的。

放下枕头后,奴儿将小栾和烟翠技巧性的引出寝殿,赫连翊才得以脱身,回忆奴儿以不变应万变的从容淡定,赫连翊不由怀疑,她那呆傻之名,到底是怎么得来的?

明明在奴儿这吃了瘪,可走出挽棠苑后,竟一扫连日来因姜芷馨的死给他带来的沉郁心情,莫非,他是骨头贱——欠揍?

连一直战战兢兢的吴泳都看出了赫连翊心情开阔了,终究是武将出身,心里搁不下事,忍了又忍,没忍住,小心试探。

赫连翊歪坐案前,闻话,歇下翻着从晏国快马送来的公文的手,支颐敛目,静默良久。

吴泳等啊等,没等来回话,开始懊恼自己的莽撞,就在这时,赫连翊几不可查的翘起嘴角,慢条斯理道:“传孤的旨意,延期回国。”

吴泳愣了愣,他记得昨天晚上姒黛询问略带醉意的赫连翊,赫连翊面无表情的回答她:即日起程!不过,醉话么,不必较真,瞧着赫连翊的形容,他应该可以去通知大家伙不必找急忙慌的采购虞国土特产了!

搜肠刮肚想办法挽留赫连翊的姒黛闻讯赶来,瞧见赫连翊果真重拾先前的意气风发,松了口气,暗自得意她在赫连翊心中的地位绝不是一个小小的姜芷馨可以动摇的,不过对于赫连翊拒绝了她求欢这个事,姒黛倍感不爽,经由狐丘开导,倒也释怀。

夜深人静时,对于习惯软玉温香在怀的赫连翊,孤枕何其难眠!脑子里不时闪现被他鄙夷的‘丑八怪’那玲珑的曲线,越想越觉得忍得辛苦,他是完全有理由找她报仇,可不知又在顾虑些什么,辗转反侧的,心里跟猫挠似的躁动,传个人来侍寝?又似乎完全提不起兴致,对了,他好不容易挖出的那两瓮酒,绝不能让那丑八怪一人独吞了,她还拿土碗糊弄他,他要让她见识见识什么叫君王气度,欢快的找出那对才从孝公手里强取豪夺来的血玉鸳鸯杯,两双牙雕筷子,纵身上梁,从天窗翻出寝殿,避开侍卫,又去厨房随便兜了些云片糕、豆腐干、糖炒栗子、扛子火烧之类的零食,还提了整整一坛子油炸花生,在昨晚那个时辰,再次攀墙而来。

对于奴儿来说,这一天过得可是全不如赫连翊的畅快,瞧见褥面上的血,当即想起踹赫连翊的那一脚,先时是那厮喝多了,麻木不仁才没跟她计较,今天酒醒后,指不定要怎么收拾她!

全天处于一级戒备状态,连补觉都没腾出空来,却没等来预想中的打击报复,眼瞅着进了子时,仍是一派风平浪静,奴儿实在挨不住,自我安慰:赫连翊毕竟是一国之君,哪会那么有空跟个‘傻子’置气!倒也宽了心,爬上床,须臾,酣然入梦。

比起奴儿没想到赫连翊又来半夜突袭,赫连翊更是没曾想,撩开床帏后,看到的竟是令他既惊艳,又愤怒的一幕……a

第三十六章 争宠手段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醒着的赫连翊,是嚣张而跋扈的,可一旦睡下,却斯文又温柔,据此为证,他便时常顾影自怜,长吁短叹:“孤本纯良,奈何乱世淘沙,孤若弱兮便为鱼肉,任人之刀俎随意宰割兮,实乃情非得已兮,呜呼哀哉!”

由此,已升任御史大夫的化简,三不五时无语望苍天:比老朽还酸兮,比吴潜还伪兮,比少叔秉脸皮更厚兮……

那番令人喷饭的插说,自是笑谈一桩,可有一点赫连翊却是坚信的,那便是醉深梦酣的人,往往比醒着的时候,更为真实。

他眼中的奴儿,很傻很天真,不想入了梦,竟是如此冶艳而妖娆,不过三年时光,连以婀娜著称于世的姒黛到了她跟前,也要暗淡无光,被比下去了,她还仅是个

十六岁的少女罢了,想必加以调教,定是风骚不可限量,啧啧,看那xiōng、那腰、那腿……他在大风大浪里扬过帆,小小yīn沟,翻不了船的,以手背拭去人中两旁温热的液体——鼻血么,没什么大不了的!

当然,赫连翊有此见地,不完全排除心理作用,毕竟姒黛刚刚往他心口窝子上狠狠的戳了一刀,而他又非自愿性节欲多时,就算对旁人来说,看惯了奴儿那张不堪入目的脸,再看她完美无缺的身材,那也是绝对强烈而震撼的视觉冲击,何况,她今晚的睡姿又这般恣意而妩媚,叫赫连翊如何能不心驰神往?

只是,却有个十分碍眼的家伙破坏了这完美的一幕,那该剥皮抽筋的黄金蟒,竟盘绕着奴儿的身子,尾巴稍勾绕住奴儿小巧的脚踝,腰腹横过奴儿的双腿间,小脑袋贴着奴儿的胳膊,察觉到他的视线,举高脑袋向床边看过来,待到瞧清是他,竟又丢过来一抹轻蔑的视线,现出懒得搭理他的神情,重新服帖的枕着奴儿胳膊,缠绵去了——奇耻大辱啊!

赫连翊叫奴儿,奴儿兀自沉酣,那蟒蛇倒是警觉起来,收了方才的散漫,然后,当他的面,卷住锦被一角,将奴儿露在外面的春光,一寸寸遮挡,大功告成后,特特从奴儿脚下钻进被窝,循着被面下引人浮想联翩的曲线,徐徐而上,最后从奴儿xiōng口处探出小脑袋来,以头顶轻蹭奴儿的下巴尖,明晃晃的跟他示威。

赫连翊眸中迸出戾气来,丢开搜罗来的吃食,cāo起乌金折扇就向那黄金蟒逼去,却在距它咫尺之遥生生顿住——它和奴儿实在太过亲近。

最后,赫连翊也只咬牙丢出一句:“你给孤等着!”败兴而去。

事实证明,喜欢往挽棠苑里钻的雄性生物,骨子里的都潜伏着十分活跃的好斗基因,谁能想象,身为一国之君的赫连翊,竟和一条蟒蛇杠上了,还杠得如此不亦乐乎!

第三个晚上,天将擦黑,赫连翊就抱着个大青酒坛翻入挽棠苑,yīn沉着脸,叫奴儿十分惴惴,他却不发一语,仔细认真的将坛内的酒喷洒在奴儿寝殿的每一个角落。

冥王盘在他蹲过的那根横梁上,还在用那轻蔑的视线看他忙忙活活,待到酒气氤氲开来,冥王的表现渐渐不同,赫连翊纵身一跃,攀上横梁,与冥王对视一阵后,将坛底的酒全洒在了冥王身前,果真逼得冥王连连退缩,赫连翊抛开空坛,哈哈大笑,狂妄道:“雄黄酒,听说过没?小样,跟孤斗,你还嫩了点。”

闻听此言,奴儿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翻了翻白眼,懒得理他,冥王也是十分轻蔑的睨了他两眼,走了。

蛇虫怕雄黄,是他专门逮人问的,他确实用了心思,却拨错了算盘,忘了原是要和冥王争取侍寝权,有些本末倒置,只当赶走了冥王,便是大获全胜。

这一夜,他给奴儿灌下好多酒,将她锁在身侧,当然,软玉在怀,身体比脑子更快做出反应,只是,大大的扫兴,奴儿不方便……

结果,一觉天明后,仍置身在隐隐的酒味中,可身边却已没了那馨香的温柔,赫连翊一跃而起,倒也懒得顾忌会被人发现他的踪迹,挨着个殿门踢开,终在廊道尽头的角殿里找到搂着冥王睡得酣畅淋漓的奴儿,那该死的大蟒见他寻来,还用那猥亵的小脑袋在奴儿xiōng前蹭来蹭去,没把他鼻子气歪了。

他越是看那冥王不顺眼,奴儿就好像越要偏袒它;

奴儿越和冥王亲热,赫连翊就越恨不得将它扒皮抽筋炖来吃,特别是还被他给知道,冥王然是条雄蟒,不管是如何起的争端,赫连翊的目的是越来越明确了——他是不败的,哪怕,跟个畜生斗!

什么叫人至贱则无敌,看看赫连翊就知道了。

为了和冥王争宠,他真做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龌龊,幕僚说美人计十分好用,他不惜牺牲色相,可就算脱光了,那不懂审美的丑八怪对他也是毫无反应,索性投其所好,美人计不行,就用美鸟计。

天顶天的,赫连翊从不漏下,每晚夜半来,天明去,虽他说过不准给旁人知晓他来此,可他这人压根就跟低调沾不上边,如何能瞒住七窍玲珑心的烟翠和小栾?

这样过了半个来月,六月初一这天,赫连翊在挽棠苑耗到日上三竿才离开,这已算是反常,没想到比这更反常的是,才过了个把时辰,他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大摇大摆的提了只蒙着布罩子的鸟笼走进了挽棠苑。

招摇了一阵子,寻见冥王的去处,回过头来拉着奴儿到冥王盘身的树下,将鸟笼搁在一边的石桌上,当着冥王的面,掀起了布罩子,现出笼内困着的那只通体雪白的凤首鹦鹉。

随后赶来的烟翠和小栾面面相觑,这几年傍着黎山,大家也都不是没见识的人,这鹦鹉除了漂亮点,瞧着似乎没什么特别,也不知赫连翊得意什么劲。

那鹦鹉突地见光,调试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偏着小脑袋观察四周情况,直至对上冥王。

它们两个小眼瞪小眼,足有半盏茶功夫,就在小栾悄悄靠向烟翠,盘算着悄声问问,这一蟒一鸟是不是打算对视到天荒地老时,那鹦鹉突然出声嚷嚷起来:“来人,把这货扒皮抽筋,洗了炒炒,给孤下酒。”

那昂扬的声调,那嚣张的口吻,那倨傲的神情,像极了赫连翊。

小栾扑通一声跌倒在地,烟翠亦呛咳起来,奴儿瞪圆眼睛盯着那鸟,只有赫连翊得意洋洋的摇扇子,慢条斯理道:“此乃卿心,是孤亲自调教的,名字也是孤取的,女儿家,还是要养些雅致的宠物来玩,才愈显矜贵。”说完,别有用心的拿眼梢子瞟了冥王一眼。

奴儿坐在石桌边,双手撑腮,抬眼望了回天,暗道:就算你这厮不介绍,大家伙也知道这鸟是从哪儿学坏的。

打这以后,横行挽棠苑的冥王,多了颗够不着的眼中钉,有事没事的,它就趴在卿心的鸟笼下晒太阳打盹,看似悠哉静谧,相处甚欢,可连烟翠和小栾都知道,这冥王定又在琢磨着: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卿心偷出来,生吞活剥……a

第三十七章 雨露均沾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挽棠苑外的血雨腥风虽不曾侵浸这一方净土,可三年来,他对她的不闻不问,却是有目共睹,而今竟夜夜前来厮缠,怎不叫人猜忌?

赫连翊不在时,烟翠和小栾便将心事摆在脸上,小栾已经习惯沉默,烟翠却总要对着奴儿,苦口婆心的碎碎念,主题思想就一个:赫连翊这样的男人,是女人的劫数,一旦爱上了,就是万劫不复……

终是不忍摊开了讲明:赫连翊爱的是姒黛,除了姒黛外,旁的女人,要么是只精美的花瓶,要么是颗趁手的棋子……于他跌宕起伏的生命里,始终不过是些无足轻重的布景罢了!

奴儿莞尔轻笑:劫数?从她见他的

第一眼,便已心知肚明,可她不过是个囚徒,连自己的小命都攥在别人手里,又有什么能耐去干涉王兄的座上宾?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小心再小心的珍藏好自己的心罢了。

可叹,谁家豆蔻少女不思春,况那对手又是情场上的常胜将军,其实,她并不像看上去的那般波澜不惊,烟翠懂她,才会如此不安。

好在,他并非无所事事的浪荡子,没有大把时间跟她耗,已逗留在大虞这么多时日,总归是该回了,这一日的反常,便是征兆。

初一夜里,赫连翊没来挽棠苑,不过在他平日到的那个时辰,卿心突然出声:“奴儿,今夜就早早歇了吧,孤在这里陪你睡,还有,叫那小畜生滚远点,不然孤命人炖了它。”

这话说的,怎能不招冥王恨它?

土豪劣绅总要养些狗腿子,赫连翊连‘鸟腿子’也是养的,果真是恶霸里的鸟人!

初二,还是不见赫连翊跑来兴风作浪,倒是那外表白如雪、内里黑似炭的卿心,大清早就扯着嗓子叫奴儿起床,午膳时,更是不管有几双眼睛看它,腻死人的嗲声嗲语:“宝贝多吃些,将身子养得肉肉的,孤抱着也舒服……”每一句都透着轻佻。

烟翠和小栾是一次接一次的喷饭,奴儿抽着眼角,举起小木牌:咱们,把它烤烤吃了吧!

对于奴儿的提议,除了冥王外,没一个表示赞同。

每一个嚣张的畜生背后,总有一个混蛋给撑腰,卿心背后那混蛋,她们得罪不起……

这天夜里,虽在先前赫连翊出现的时辰没见他来,可奴儿直觉认为他今夜不会消停,将窗子全掩好,闩上门之后,还挤上桌椅,上个双保险,才感觉踏实了些,回身瞧见卿心偏着小脑袋看她,奴儿撇了撇嘴,对它比了比拳头。

卿心保持沉默,奴儿心满意足,转身便朝自己舒服的大床走去,刚迈了两步竟听见卿心在笼子里十分激烈的扑棱起翅膀来,奴儿顿住脚步,霍然回身,不等她再次举起拳头,卿心就哇啦哇啦的嚷嚷起来:“丑八怪,胆敢冒犯孤,孤要扒下你裤子,狠狠揍你屁股!”

奴儿差点栽个跟头,这是鸟类么?这是赫连翊的分身吧!

对动物,她十分有爱心,可对赫连翊,她是百分不待见,懒得浪费时间,直接找细麻绳将它嘴巴缠了,换个耳根子清净,终于可以高枕无忧。

奴儿想得美,可赫连翊的行事风格又有几次在她意料之中?

大约是被赫连翊扰乱了作息的缘故,奴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辗转许久,才将将找到些困意,刚往梦乡踱去,房顶突然传来声异响,又将她拉了回来,不等坐起身子,床帏便被撩开,一阵酒气扑面而来,不看也知,来人就是她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的赫连翊。

他俯下身子,贴着她道:“只要孤想,就没有办不到的,近来实在太过纵容你,让你这不知好歹的丑八怪越来越放肆,既有那么多力气去搬桌子,想来也有力气将孤侍候得舒坦!”

危险——奴儿敏感的察觉,今夜的赫连翊,和平常很有些不同。

在她愣怔时,赫连翊已屈起一膝爬上床来,嘴上还絮叨着:“孤是圣明的君王,应当做到雨露均沾,你既是孤的女人,孤会勉强自己一视同仁,委屈些,不嫌弃你长得丑,幸了你,还不谢恩?”

明明揣着龌龊的心思,偏要打着大义的旗号,真是有够虚伪,好在,她也不是循规蹈矩的人,在他进一步逼近前,果断举起专为他备着的大木牌:我大姨妈来了!

坏坏的笑容僵在嘴边,一阵静默后,赫连翊咆哮出声:“有没有搞错,你大姨妈都来了半个月,还不回家去,都不怕你大姨夫空闺寂寞去爬墙?脱掉,孤要见识见识你这不守妇道的大姨妈!”

奴儿丢掉木牌,抱紧自己,向床里缩去,做出楚楚可怜的形容,祈祷他能再一次大发慈悲!

这一招都被她用烂了,不过事实证明,还真是屡试不爽,赫连翊果然停下来了。

奴儿一直是排斥他的,这点赫连翊十分明白,不动声色看着这个不识抬举的女人,想必换一个来,他早就腻烦了,可面对她的抗拒,却令他越挫越勇,欲罢不能,他知道,她对他来说,是特别的,却想不明白,哪里特别。

在赫连翊的认知里,男人和女人的关系,无碍乎纠缠,所谓爱的深浅,就是纠缠的长短,虽然从他攻她守的游戏里,他发掘出男人和女人之间别致的乐趣来,不过想必等他彻底拿下她之后,那些新乐趣也会渐渐变得索然无味,直至渐渐淡忘,他从不认为,除了姒黛外,还有哪个女人,在他的生命里,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他一直认为,那样的相濡以沫,便是爱,所以,他爱姒黛……

明天就要启程回国了,今夜他再次婉拒了姒黛的求欢,姒黛十分不满,可看她难过,他却找不到半点心痛的感觉,这点令他有些烦躁,本打算解决掉奴儿,或许他就会变得正常起来,可看奴儿这幅模样,他竟又一次动摇,最后只剩一声长叹:他实在是个心地善良的男人!

不理会奴儿的花拳绣腿,抽过一条绒毯将只着抹xiōng亵裤的她严实裹好,抗在肩上,踹开她好不容易挪到门前的桌子,迈出寝殿,朝挽棠苑后的黎山大步而去。a

第三十八章 不可貌相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没有月亮争辉的晴空,星子便格外的闪亮些,辉映十里飘曳宫灯,似一卷铺陈开来的盛世华图。

赫连翊将奴儿掳至正对着锁妖塔的海棠王枝干上,上有铃响阵阵,下伴虫鸣繁密,这样恬淡而美好的夏夜,很是叫人心满意足。

他们栖身的这株海棠,可是大有来头,自古君王宠美,花样百出:燃烽火,戏诸侯者有之;造金屋,藏娇娥者亦有之,而这株海棠树,便是幽公盛宠海棠夫人最直接的表现——要知道,将一株枝繁叶茂的海棠树,从它的故土移至千里之外的他乡,还要保证不能出现任何损伤,这并不是件十分容易的事。

海棠夫人,一个为印证红颜薄命而生的倾国佳人,不及双十年华便谢世了,如此短暂的一生,竟在简史上也录下不可磨灭的

一笔,当真令人称奇。

后世史官汇编《战国史》时,在《扶楚本纪》中对海棠夫人有较为详尽的记载:她与胡国世子归仲迟本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可这乱世之中,朝颜夕骨不胜枚举,月下老儿忙得焦头烂额,时常将那红绳错绑了端头。

幽公

十一年,海棠林中的邂逅,使幽公对她一见倾心,可她眼底心中装着的只有她未婚夫君,幽公妒火焚心,举着个芝麻绿豆大的名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胡国,更在海棠夫人和归仲迟大婚当日,一举拿下胡国王都,就在属于海棠夫人和归仲迟的洞房里,强占了她。

国破家亡人流散,清白没了,夫君丢了,只剩满目疮痍,海棠夫人也活不下去,可连寻死也成了奢望,唯有行尸走肉般的一日挨过一日,不过无论正史还是野史,都是明文载着的:海棠夫人确是幽公最为宠爱的女人。

为博红颜一笑,幽公大费苦心的移栽了这株海棠树,海棠夫人见到这株海棠树,果真不再麻木不仁,只是没想到,最初的两年,这株海棠树总是叫海棠夫人失望,等它花开似锦时,海棠夫人却已见不到。

也有人传言,这株海棠树中其实附着海棠夫人的灵魂,因为其女晟平公主——也就是宋文帝姬洵一统天下之前的十几年中,被公认为乱世

第一枭雄的宋慧王,在她将将蹒跚学步时,第一次从锁妖塔上探出头来,这海棠树竟在距它花期还差十余天,一夕怒放,它努力长得更高更大,就是为了距晟平更近些,能够看得仔细这个不及相见,便已yīn阳两隔的骨肉……

那些乱七八糟的鬼话,赫连翊向来一笑置之,不过他倒是很喜欢这株海棠树的繁盛,对它被尊为‘海棠王’还是比较认可的。

他抱奴儿在怀,调整好舒服的姿势,用那双比漫天繁星更璀璨的眸子绞着她,轻声软语:“奴儿,孤明日便要还朝,带你同去可好?”

或许,她还未自困境中彻底醒来,亦或许,她被他眼底的柔情灌醉,在这一刻,竟感觉心跳得不同寻常,离开挽棠苑,扶摇直上九万里,海阔天空任我行,对她和世子皓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幻想,如今,机会就摆在眼前,只要,点个头就好!

夏风徐徐,撩开她额前碎发,也曳动了那九百九十九个金铃,瞬时拉回她游离的思绪,乱舞的发丝已被那温润的手指理顺归位,手指的主人,目光灼灼,可她回他的只是摇头,不停的摇头……

那比侍寝更为强烈的抗拒,真真打击他的自尊心!

但凡知道他有这个念头的,无不表示反对,就连她自己,竟也不赞同的,其实,他若执意而为,又有哪个能拦得住他?

只是,手指从她柔软的发丝掠过紫红的印记,最后停留在她咽喉处,他已收敛眼底的柔情,她仍毫惧意的迎视他,僵持许久,他莞尔一笑,收了手。

原来,这世上的女人,并不全是器物,她们也各有各的想法,譬如姜芷馨、青钿,还有眼前的——奴儿,御医坚称,她的嗓子没有任何问题,她不是不能说话,而是根本就不想开口,他将她从锁妖塔上解救下来,可她还是将自己锁在无形的牢笼中,与世隔绝,哪怕,面对他再明显不过的威胁时,仍不肯动摇。

罢了,这一局,勉强算她赢了吧!

跳过带她回国的问题,转而迫她签订大大小小十几条丧权辱格的不平等条约,连哪个时辰吃饭,哪个时辰睡觉都做了具体要求;还有不准搭理冥王,不准给它喂食,更不准和它同床共枕;最龌龊的是他还让她向他汇报她大姨妈的确切行踪,规定她每天必须给他写一封不少于三千字的生活报告等等,在她看的目瞪口呆时,拉过她的手,咬破指尖在那条约末尾郑重其事的按下一枚血指印,从头到尾,不曾征求过她的意见,还恶狠狠的警告她,如果胆敢毁约,就等他下次再来时喝冥王汤。

这个无耻暴君!

面对咬牙切齿的奴儿,赫连翊的心情再次开朗,见她手指还在往外渗着血珠子,想也不想的重新拉了过来就往嘴里送。

奴儿先前被他的无耻所震慑,未曾防备,结果被他偷袭成功,见他又来,再咬就要烂了,她才不会坐以待毙,十分卖力的挣扎,却被他展开一臂紧紧箍住腰身,耳畔还有他森森然的警告:“再闹,掉下去摔死了,别怨孤!”

她一僵,破开的手指被他含住,轻轻吸允起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间或还会用舌尖舔她一舔,引得她阵阵战栗,浑身的不自在。

而他只是贼兮兮的笑,沙哑着声音调侃她:“不错,很敏感,相信你在床上的表现会令孤满意的,。”

十足的色|情狂!屈膝顶他,反被攥了大腿,先前并肩而坐,因她的进攻,腰被缠着,腿被勾住,她整个人以一种极为尴尬的姿态倒在他怀中。

他的唇擦过她耳畔,声音也更低哑:“等不及让孤见识你的表现了?孤倒是不介意就在树上……”

如果不是被他纠缠着,她肯定从树上栽下去了,面对她的手足无措,他可恶的哈哈大笑,边笑边将那强迫她画押的不平等条约小心折好,收入怀中,继而摸出支胡笳,轻缓吹奏,是世子皓最为得意的曲子《逍遥游》。

初始,奴儿见赫连翊竟摸出根乐器,当他又在附庸风雅,还真没想到,这个让她十分反感的家伙,竟也是个懂音律的,貌似还是个行家,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同一首曲子,换个人诠释,却是完全不同的意境。

赫连翊,是个极具攻击性的野心家……a

第三十九章 非奸即盗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那一夜,赫连翊虽依旧维持他狗嘴吐不出象牙的惯有风格,却用一曲《逍遥游》重塑了在奴儿眼中的镏金形象。

从孝公勉力主持的送行宴上脱身,他已是十分疲倦,却凭着无端生出的执念,将奴儿从被窝里挖出来,扛到这里,然后耳提面授他不在时,她应该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期间,不乏捏捏小脸,拉拉小手,摸摸小腿的过过干瘾,最后还强迫她倾听他的独奏会。

此情此景,最是惑人,重重心防,层层剥落,到底依偎着冤家的肩头,无所顾忌的睡去。

赫连翊为又一曲圆满的做个了结,灿若春花的唇瓣勾起炫目的弧度,收了胡笳,展臂将奴儿纳入怀中,让她的头枕靠着他的颈窝,而他则略偏过脸来,贴蹭她的额角,斜睨漫天繁星——快乐,原来也可以这样简单……

奴儿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小栾说,早在一个时辰前,赫连翊就已上路,现在也该走出去老远,来时舟车劳顿,进程缓慢,回程却是轻骑快行,大概是有什么亟待处理的要政,小栾不得而知。

压下怅然若失的感觉,绽开满面笑容,奴儿理所当然的以为,又将

回归先前阳光灿烂的日子,那样,就实在太好了。

冥王也撒了两天欢,还有一次盘绕在挂着鸟笼的树杈上,冲卿心嘶嘶的吐着血红的蛇信,惊得卿心在笼子里上蹿下跳,不停嚷嚷:“来人,扒皮、炖了、扒皮、炖了……”不过冥王才得瑟两天就蔫了,烟翠做了全面系统的分析后,得出结论:冥王极有可能是在想念自己的死对头——奴儿和小栾绝倒。

就某些方面而言,赫连翊这个当夫君的还是很体贴的,自从得知因他的大意,奴儿吃荷叶**吃到反胃,便特特吩咐给挽棠苑开了小灶,要求营养均衡,搭配合理,且天天不重样。

小栾很兴奋:“安侯陛下好细心,公主有福了。”

烟翠迟疑道:“公主很是不同,或许,国婿当真动了心。”

奴儿望天: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期间,小栾失踪过一回,整整两天没个人影,再回来,面色苍白,眼睛红肿,对那两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字不提,不过还是被烟翠发现,小栾的后背上密布血琳琳的鞭痕,甚是怵目惊心。

烟翠将此事告知奴儿,奴儿默了一阵子,然后翻出吴华给她备的跌打损伤丸和外敷药膏,让烟翠拿去给小栾,小栾接过药,捧在手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嚎啕出声,却还是不肯说出事情的原委,烟翠拉她起来,叹息一声,也不逼她。

连身为公主的奴儿和郁琼也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何况是个小小婢女,三年的朝夕相伴,她们知她本性并不坏。

等赫连翊离开后,奴儿才知道原来卿心还是个打入她们内部的特务,因奴儿收到的

第一封恐吓信,就是赫连翊让卿心转交给她的。

随后两个月,奴儿心不甘情不愿的记着流水账,用以蒙混过关,从量到质的飞跃,她的草进步神速——一般人都认不出她写得是什么。

赫连翊曾怀疑奴儿找了枪手,看她笔迹,真是龙飞凤舞,尽显豪迈,并不像受困于方寸之地的女子,转念想想,可能性不很大,毕竟没几个人敢进挽棠苑,而那个yīn阳怪气的太监吴华的手,他是见过的,很隽秀的小篆。

让奴儿没想到的是,本该日理万机的家伙然还有时间给她写回信,他的字和他的人一样,张狂霸道,最初的几封,是整篇整篇连哄带骗的恐吓,确定她认命的开始逆来顺受,赫连翊又从无聊的吃喝拉撒睡阶段过度到不要脸的显摆炫耀阶段,连进赌场、逛窑子,遇到几个美女抛媚眼都与她长篇大论一番,就差没告诉她,那些个美女穿着的月经带上绣的是芙蓉还是菊花了。

奴儿调侃的问了他一嘴,没想到几天后还真收到了赫连翊的回复,煞有介事的说他特意去查看过,她猜得不对,人家美女穿的是合欢花,最后猥亵的反问:那你的是芙蓉还是菊花啊?

奴儿怒,回曰:绿毛王八!

生活舒心顺意,可越是过得这样波澜不惊,便越令人感觉不安,要知道当初烟翠不过是被赫连翊偶然相中,便招致杀身之祸,而今赫连翊待奴儿却是这样的不同,那人岂能善罢甘休,如今他们还在平淡度日,何等的反常?

挽棠苑内充斥着不容忽视的诡异气氛,而那消失了好几个月后,突然冒出来的吴华用他反常的行径将这气氛推至。

先前的吴华总是忙忙碌碌,可这次回来却有大把时间拿来虚度,若非挽棠苑实在和有志青年的康庄大道沾不上边,而且薪俸高得离谱都没人愿意应聘,大家简直要怀疑吴华是被人给偷偷换掉了,他这段日子,除了仰望那株海棠王神秘兮兮的笑,就是神色复杂的盯着奴儿看,个把时辰都不带换姿势的,问他可是受了什么刺激,他头不抬眼不睁,转身就走。

相对于挽棠苑内看似悠闲的生活,挽棠苑外那可是明摆着的人心惶惶,姒王后的脾气一天比一天怪,连大总管狐丘都捋不顺,大家一致认为,她可能是更年期早到,没想到这凭空衍生出的八卦竟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铺天盖地的传扬开来,连远在西北,不问外事的州公都听说过孝公的小媳妇早衰这种没营养的传闻。

更没想到的是,八月初,又一则姒黛已怀上身孕的爆炸新闻再一次丰富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精神生活。

相对而言,以孝公名义,调派黄河以南,手握重兵的几员大将入宫的消息,反倒没引起多少人在意,其间,慕伯恭慕老将军的旧部,手握三十万兵权,镇守虞、宋、巴三国交界要塞的钟离琇竟持着‘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借口,拒不到京,姒黛为此发了好一通脾气,又一次砸掉孝公若干宝贝……这个事比起她到底是怎么怀上孩子的,趣味性还真不高,不值得大家劳心费神。a

第四十章 干柴烈火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在孝公姬歇还当着世子那会儿,他便在自己的封地,耗时多年造了座无比奢华的‘冶苑’,内里不但遍植奇花怪草,还大批量蓄养珍禽异兽,更叫混迹脂粉堆的男人们津津乐道的是,姬歇把那些不管是下头人进献的,自投罗网的,还是大街上抢来的各色美女,统统圈进冶苑,还不给她们穿衣服;另外高薪诚聘勤修房中术,混出名堂的‘天师’,给他配药,助他得道……

自六月初二给赫连翊践行的夜宴上被抬下来,孝公便没能爬起来,御医会诊后给出的结果是——油尽灯枯,可他才三十九岁,他老子幽公在他这个年纪,还虎虎生威的御驾亲征,抢人家的新娘子来着。

好事者做了系统比对后找出症结所在,幽公名声也十分不好,可在女人方面,只有个海棠夫人,让他有些出格,而且海棠夫人到幽公身边,笼统不过才三年,其中还有九个多月,是大了肚子的。

回过头来再看孝公,那么个搞法,铁杵也要磨成针,聚宝盆也给掏空了,何况凡胎,能不枯么?

由此又衍生新的话题:他枯了啊,那他老婆肚里的孩子是哪来的?

路人甲插话:耄耋老叟狩猎,作势拉空弓,虎中箭倒地,猎手可是老叟乎?

众人以为然,继而七嘴八舌的研究那只暗箭到底是哪个高人所射,虞宫是挺大,男人却不多,又没人知道狐丘是个假太监,最后矛头直指赫连翊,一个是美貌多情的空闺怨妇,一个是英姿勃发的风流种.马,干柴遇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至此,继早衰和怀孕事件后,桃色新闻更大程度的调动了围观群众参与话题的积极性,路人乙:啊哈哈,王八啊,最大个的。

路人丙:啥,还没出生的野种已经指为世子,孝公这败国的老王八,以后大虞真是要改国姓了!

路人丁:万一这胎是个女孩儿呢?

路人戊:这个,可能会哦?

路人己:这个,一定不会啦——他们那么有办法!

路人庚:……

外头的沸反盈天,统统和海棠苑没有关系,两个月的适应,奴儿已有些习惯强行闯入她平淡生活的一人一鸟,与那个拿肉麻当有趣的家伙你来我往的斗法,倒也不失为其乐融融。

譬如前几天那封信,其中便有这样的一段:孤览卿今日来函,通篇共计二

十五个‘你’字,

十三个‘我’字,‘烟翠’和‘小栾’加起来了不过七八个,外加五个‘卿心’,至于‘冥王’那货,卿竟是连提都没提,由此可证,孤于卿心中的重要性已凌驾一切,包括卿自己,孤甚感欣慰,近日相见,孤必将全力以赴,与卿共赴云霄……

奴儿回想了一番,她的表述绝对没有问题,她信上有写到:叫人把你的卿心带走,它吵得我睡不好觉;她还写过:你这人脸皮怎么那么厚,你到底有没有羞耻心,你别那么自以为是好不好,我绝对不曾有想念过你,就你这种货色,白送我都不会要……

那厮真是闲,有那么多功夫去抠字眼,一国之君的工作能轻松么?还要颠倒黑白,自以为是,还能再无耻点么——她这么想了,也这么问了,结果,再没收到赫连翊的回信,奴儿穷极无聊时,思量她可是又触犯了那厮,想到先前更过火的嘲讽也是有过的,没见那厮生气,这点程度,不会惹他动怒吧?

惴惴了两天后,八月初九一大早,小栾兴冲冲的抱着个东西进了奴儿寝殿。

奴儿揉着惺忪的眼,看向小栾小心翼翼的抱在怀中的云锦包,有些好奇,大清早的,小栾不送洗脸水,送个包裹给她干什么?

小栾笑容满面的给奴儿解了惑:“公主,这是吴将军送来的,他让小栾代为转告,一刻钟后,安侯陛下在老地方侯着您!”

她和他有什么老地方?他每次来,不都直接往她房间里钻!呃,这么说容易让人误会,应该摊开来讲:他们是曾同床共枕,可也仅是蒙着大被一起聊天罢了——越描越黑!

奴儿一边分析算得上是她与赫连翊的‘老地方’的具体方位,一边坐起身来拆解云锦,里面裹了只略呈方形的黑漆木盒,掀开盒盖,一目了然,红缎里衬上卧着把漆黑的小弩,由弓到机长约半臂,上饰错银盘凤纹,凤身绕弩臂,纠结盘桓,凤首位于箭槽前端,羽纹一丝不苟,整把弩弓黑白分明,玲珑精美,弩身见了天,映出温柔光泽,勾得奴儿忍不住探出手来,指尖触及弩臂,丝丝清凉,终究禁不住诱惑,将它捉到手中,竟比想象中的轻便许多,更比吴华寻来的那许多珠光宝气,据说闻名遐迩,可在奴儿看来,只能彰显暴发户气质的金弩要称心不知几多。

等等,金弩、乱射、贵臀、老地方……她恍然大悟,赫连翊所谓的老地方,定是她的练武场,他叫她去那儿,想干什么,莫非叫她站在那里给他当肉靶,射回来不成?

沁凉的弩弓突地化作烫手山芋,一扬手丢在地上,惊得小栾一跳,赶忙弯腰捡起,双手擎着送到奴儿眼前,紧张道:“公主,这可是安侯陛下的心意,万不好轻待了,您这是怎么的了?”

烟翠端着铜盆进来,一眼便看见小栾手中的弩弓,几步上前,将铜盆放在矮几上,视线在弩弓和奴儿之间徘徊了几次后,从小栾手上拿过弩去,翻来覆去的看了个遍,啧啧有声:“吴总管又找新弩来了,呀——这回的弩弓和从前的很是不同啊!我若没记错,前些日子瞧见兵器谱上有提到过这把凤弩,可是大有来头的,据说前朝开国天子的王后,是位文武双全的妙人,天子一统天下后,斥重金为其打造了这对龙凤双弩,当世宋平王二十多年前偶得这对弩,将凤弩赏于随他东征西讨十余载的独孤王后,独孤王后谢世后,这对弩便不知去向,便是先王也曾寻过它们,最后不得结果,吴总管当真厉害,对了,那把龙弩呢?”?

小栾扶好险些惊掉的下巴,咂舌道:“天啊,安侯陛下果真非比寻常,知道咱们公主喜欢弩弓,连这么稀罕的都给他找来送给公主,当真的有心呢,嘻嘻嘻……”

烟翠不理会小栾的一惊一乍,目光直直对上轻蹙眉头的奴儿,小声试探:“公主,可是国婿回来了?”

不等奴儿回应,小栾突然尖声叫道:“哎呀,我怎么给忘了,安侯陛下才给公主一刻钟时间做准备,公主还没梳洗呢,小别胜新婚,既要约会,一定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让安侯陛下感到惊艳。”

奴儿翻翻白眼,半边脸紫红印记,就算再怎么打扮,她也跟漂亮不沾边,想让赫连翊那种眼高于顶的家伙感到惊艳,难度系数,绝对不是一般二般的高啊!

就算小栾有决心有毅力,可没时间,一切都白搭,奴儿随意束了个马尾,套好搭在屏风上的白布箭衣,拎着凤弩就向练武场奔去。

八月的清晨,天朗气清,山峦叠翠,鸟语花香,如画风景间,亭亭立着个比这美景更动人的挺拔身形,她明明是蹑手蹑脚的走来,可那人却还是在她转过柳暗时,突然偏过头来,对她璀然一笑,柔声道:“又赖床了?让孤好等!”a

第四十一章 谋杀亲夫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莫非当真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赫连翊将她找了来,非但没对她经行打击报复,竟还一脸灿烂的笑给她看,更是同她说道:“奴儿,孤想你。”着实的诡异。

卿心也跟了来,听到这话后,举一反三的绕着她聒噪:“奴儿,孤想你——奴儿,孤很想很想你——奴儿,孤想你想得睡不着觉……”

明明是个艳阳高照的天,却使得奴儿泛起阵阵寒意,她果真没能叫他惊艳,反倒是他给了她惊吓,举步不前,忙着安抚自己:赫连翊这厮是习惯性的花言巧语,不然单凭一张脸,怎能令那么多女人前仆后继的对他死心塌地?莫怪莫怪,这话不过是惯性使然,随口说说的罢了。

奴儿却是无从知晓,这看似简单的一句亲昵,先前除了姒黛外,再没哪个女人能有幸从赫连翊嘴里听到。

至于那把弩弓,烟翠说的不错,赫连翊送她的,确然是龙凤双弩中的凤弩,而那把龙弩正被赫连翊提在手上,先前烟翠花费许多功夫涂好的艳红大靶已被移走,取而代之的是几个正规靶标,见奴儿到来,赫连翊动作洒然的擎起龙弩,目光仍定定的锁着她,嘴角微翘,修长手指扣动悬刀,一支弩箭疾驰而去,正中靶心。

仍是看也不看,红润的唇缓缓绽开,露出光洁整齐的牙齿,那是叫奴儿恨得牙痒痒的自鸣得意,她岂会善罢甘休,端起手中凤弩,通过望山找准靶心,可不等她放箭,对面林子里已是一片鸟飞兽走,它们都有了惊弓的毛病,结果那一箭,毫无悬念的偏离靶标十万八千里,却还是有头因瞌睡而反应迟钝的野猪不幸中招,叫奴儿找回些颜面——面对赫连翊这种没脸没皮的家伙,她也不太厚道的选择打哪指哪,死不承认是她技不如人。

背过赫连翊,她把这本是意料之中的失误推脱到是受了那些鸟兽影响所致。

而不知何时靠近她咫尺之间的赫连翊,自说过那句令她毛骨悚然的肉麻话之后,又回复先前讨人嫌的状态,慢条斯理道:“弩这兵器机括精巧,十分容易上手,便是初学的,尝试几次后,倚仗望山调准,也能射出很好的成绩,如果不是知晓你原就呆笨,孤倒要疑心,那次是你故意瞄着孤来射的。”

她想,如果她有那百发百中的本事,又刚好知道他就在附近,射中他还真不值得大惊小怪,沉浸在将赫连翊射成刺猬的想象中,哪知他又嬉笑的补了句:“以期用这样的手段,引孤注意到你。”

真是无可救药的自以为是!

奴儿擎着弩,三番几次伤及无辜后,搁置在旁的箭囊里只剩寥寥几箭,赫连翊宠溺的笑了笑,放下龙弩,绕到她身后,双臂自她两侧伸出,一手擎住她拖弩的手,一手覆住她控着悬刀的手,俯下头,下巴搁在她肩膀上,薄唇轻启慢合:“孤教你——手把手的。”

他的视线明明胶着她的脸,那一弩箭竟又中靶心。

奴儿满心欢喜,忘却对他的嫌弃,笑盈盈的转过头,唇擦过赫连翊脸颊,下意识的便要回转,却被赫连翊抬高左手固定住她的头,然后,笑得深不可测,吻上了她的唇。

奴儿愣了一下,赫连翊趁她还没反应过来前,得寸进尺的伸出灵巧的舌,探入她微启的唇齿间,这一刺激,惊得奴儿瞬时回神,挣扎起来,却被赫连翊牢牢箍住,张口咬他,却逼不退他的侵犯,口中晕开腥咸,不知是她的还是他的。

血的味道刺激着赫连翊将这纠缠进行的愈发深刻,直到呼吸不畅,才放过她,对上她怒目圆睁的无声谴责,他慵懒的笑,伸手轻拭去她唇上一抹血色,厚颜无耻道:“劳而不获的事,孤不屑为之,你既得中,自有孤的功不可没,这一吻,暂充了孤的劳务费,待到你全凭一己之力,也能射中这靶子,便当以身相许回报了孤。”

流血的,是他,血色将他的唇渲染的冶艳炫目,他是这样好看,兼之软磨硬泡的撩拨着她,毕竟仅有

十六载的芳华,正是春意萌动时,纵然明白道理,可身陷其境,方知心意竟是如此难以摆布,情之一字,若真如说得那般容易,这世上哪还有那么许多的痴男怨女?

理智和情感拉锯间,突然忆起烟翠从吴华备着的那几大屋卷中的特特翻找出来,郑重其事的摆到她枕边的那卷,上面分明标着:芸芸众生之中,诸多类别,无论静动,现其华美非常,表其内含毒素,愈艳愈毒……

赫连翊,正是这句的验证,毋庸置疑,他是有毒的,且是会致人上瘾的那种,尚好,她只是浅尝而已。

他见她兀自神游,绕到她眼前,双手捧起她的脸,迫她面对他,启唇,却是探出舌尖,缓缓舐食干净自己唇瓣上新渗出的血色,之后才将声音放得低柔,徐徐道:“真是够辣,不过孤喜欢,但你须记得,今后别再妄想谋杀亲夫,你不是孤的对手。”

她和他大眼瞪小眼不止一时片刻后,突然出手向他那张欠扁的俊脸招呼过去,却被他轻巧攥住:“击掌为盟,孤记下了。”

奴儿:……

赫连翊说得龌龊,可知晓他的别有用心,却叫奴儿放了心:还好,还好,只是色.欲熏心而已!看来两个月的山珍海味吃到他胃抽筋,这是想换换干巴咸菜调理一下,她加倍提防着些便好,不过这厮如此生冷不忌,真不愧为种.马中的战斗马。

再次重逢,他不但笑给她看,对她言明思念,还噙着惑人的笑容,教她射弩,只是不乏欠抽的调侃,让她很想再往他屁股上戳一箭。

针锋相对了许久,小栾口中的‘吴将军’吴泳来寻赫连翊,且在赫连翊的授意下,并不瞒着奴儿说话。

奴儿这才知道,夜半三更,赫连翊便将吴泳从被窝里挖了出来,他二人从驿馆动身,骑快马先行一步,直奔虞宫东北方的月华门,因是大虞的‘贵人’,拥着孝公钦赐的特权,是以毫无阻力的进了海棠苑。

而那厢,姒黛接获他将到来的消息,兴师动众的出宫迎他,却接了个空,细细盘查,领军招架不住,交了底,姒黛得知赫连翊这样火急火燎的然为了个‘无足轻重’的丑八怪,极其不满,正勃然大怒中,没人劝得住,似乎还放了什么狠话,办好差事归队的吴泳无可奈何,只得硬着头皮前来寻他。a

第四十二章 怦然心动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总以为知根知底便能做到波澜不惊,可那终不过是她以为的罢了。

他对姒黛的喜怒,表现得意兴阑珊,如此回复吴泳:“哦?那就让她气着吧,孤尚未教会孤的夫人射箭,等孤的夫人开窍,想她也该气过了劲,孤再去访她。”

轻蹙眉头,扪着心口,这里,不似往常的一成不变,他说她是他的夫人,这样理所当然的语调,仿佛,他与她之间,很久以前就这样称呼,已是老夫老妻,可他二人成亲虽以年计,相识不过三两月,缘浅情淡——至少,她一直冷眼看他。

这厢挽棠苑内暗流涌动,攻守之间,较得不过是个心术,且看谁能将心坚意定坚持到底。

那边凌云宫外风声鹤唳,残瓷碎玉收拾出去不知几箩筐,宫娥宦侍躬身垂首侯立殿门外老远,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空冷幽寂的大殿内,连珠帐后,姒黛凝眉敛目歪靠在卧榻上,狐丘矮矮的俯身,谨慎轻柔的替姒黛按揉着太阳穴,不知疲惫般的维持着低姿态,直至姒黛舒展开眉宇,方见他端出个欣慰的笑容。

姒黛幽幽道:“狐丘,本宫不快乐。”

狐丘怜爱的:“王后就是太过心慈手软,才将自己逼入如此境地,其实快乐就攥在您手心里,端看您选择让别的女人坐享其成,还是让自己顺心遂意。”

姒黛猛地睁开眼,霍地坐直身,冷声道:“本宫自是不会为人作嫁。”可接着,叹息一声,复又软下身子,无力道:“你说得那个事,本宫不是没做考虑,可一个姜芷馨就让翊对本宫心存芥蒂,再添个奴儿……”

看着遥望远方的姒黛,狐丘嘴角牵出诡异的弧度,仍伸出双手替姒黛揉摁着太阳穴,柔声抚慰:“姜芷馨那个事,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或许短时间内,陛下是会不怎么舒服,可王后也是明白的,在陛下心底,除了您之外,那些个女人再特别,终不过是些打发时间的玩物罢了,这世上,还有哪个女人能比您为他付出的多,陛下绝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这比比的恩情,总是该铭记于心的,至于挽棠苑里那小贱人,王后更没必要在意,又丑又蠢的,与王后您犹如云泥之别,陛下心中不痛快,却又舍不得直接与王后为难,便要以这样的方法叫王后跟着不舒坦,退一万步讲,就算陛下当真一时贪新,想尝尝丑女的滋味,王后也不必担心,对陛下来说,最重要的还是王权霸业,王后手中可是攥着陛下一统天下的关键所在,如此,还怕陛下一时昏头,做出错误的选择来不成?”

姒黛终于回过头来看向狐丘:“你是说?”

狐丘早已换上一脸真诚的笑容:“虞国的国玺已为王后收入囊中,黄河以南,除了钟离琇之外的将领尽数交出兵权,凭此两条,只要王后同意,不必我们动手,陛下自会为王后除掉那颗眼中钉。”

姒黛咬着唇,半晌,轻声道:“容本宫再想想。”

是夜,孝公是爬不起来的,姒黛取而代之主持国宴,赫连翊兴致缺缺,敷衍几杯便要离席,却被姒黛拦下,即便他二人之间种种,早为大家耳熟能详,可大庭广众的,还是需要克制一下,做做样子,姒黛端的是仪态大方:“稍后还有更精彩的节目,专为安侯准备的,怎么这样早便要离席?”

赫连翊脸上带笑,可眼睛却是淡漠疏离的,他说:“一早动身,孤委实累了,抱歉,怕是要辜负王后盛情。”

可就是这么个看上去神倦体乏的家伙,却在退离觥筹交错的筵席后,转眼便精神抖擞的拎着两大坛子佳酿,钻进静谧祥和的归宁殿,将昏昏欲睡的奴儿从被窝里挖了出来,他说外头的上玄月极美,邀她同赏。

奴儿十分眷恋宽敞舒适的暖被窝,抱紧被子连连摇头,暗道:赏什么月?吹冷风吧!你这厮间歇性抽风,我又没坏掉脑壳子,才不跟你胡闹,不去,坚决不去!

赫连翊有个令奴儿不爽的本事,便是总能一眼看穿她,她也才将将这样想,便听他慢条斯理道:“你若实在不想出去,孤也不勉强你,不过,有些话,孤当事先同你讲明白了的,先时别后,孤一直修身养性,许久不曾招人侍寝,今夜前来寻你吃酒,又恰在床上,正可谓天时地利人和,兴之所至,能否把持住,孤不敢保证……”

听了这话,奴儿的脸堪比上过水彩的戏子,白似雪,红胜血,交错更替,甚是精彩。

赫连翊目光灼灼,已屈起一膝攀上床来,清新的龙涎香在帷幔圈起的一方小天地间弥散开,缓缓包围过来,奴儿循香抬头,对上那双熠熠生辉的眸,那本是极好看眉目,奴儿却在其间寻见去年才来黎山的那头一年四季都在发.情的色.狼眼睛里总也闪着的邪光,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终不再赖床,身手敏捷的越过赫连翊,跳下床来,一把抓过搭在凭几上的罩衣,三两下便将自己裹了个密不通风,回过头看,却见赫连翊老神在在的坐在床沿,正似笑非笑将她望着。

她算看透了,别人越是狼狈,便越令他开心,这个人,什么心态啊?她才不要给他看笑话,脸上的表情更冷上几分,形容举止也要淡然尔雅,看,她也可以风采非凡。

赫连翊的笑容并没有改变,起身向她信步而来,还用那样魅惑人心的嗓音,轻轻柔柔:“这样叫人一目了然多好,奴儿,就这样单纯下去,孤虽未必爱你,但可以宠你一辈子,只要——你不改变。”

谁人曾道君无戏言,她从未奢求过爱情,只渴望被人真心实意的宠爱,他的语调和表情是这样的诚恳,她盯着他的眼,终究还是怦然心动,哪成想,她动了心,他却变了意,她果真单纯,单纯的信了他的鬼话,她不曾改变,可他所谓的一辈子,到头来,却原来只有短短几个月……a

第四十三章 地老天荒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奴儿尚未按捺下心悸,竟听见赫连翊复又幽幽补了句:“她为什么不能像你这样呢?”真是兜头冷水,将颗玲珑心浇个透凉,翻翻白眼,转身,不等他,向殿外走去。

夜空静而纯粹,布满熠熠繁星,还是那株海棠,荣枝茂叶间,是他与她的老地方。

赫连翊已现醉意,却愈发不肯消停,一手捏着酒壶,一手拉她不放,说来道去,全是那个如雷贯耳的姒黛,却原来风流如斯的种.马,也会为个女人伤情,可这些事情,又与她有什么干系呢?

呵欠连连,总不见赫连翊有放过她的意思,她疑心他有可能是个话唠,旁人对他知根知底,躲他老远,他才千里迢迢跑来这里缠她不放,她还真是倒霉,没办法反抗,那便享受罢。

虫鸣莺啼萤火舞,探手去捉,那一点萤光忽得一转,从她手背绕逃过去,飞向远空,奴儿不甚在意的收回手来,撑在身下的枝干上,轻晃悬空的双脚,倚靠树身,仰望星空,淡风拂面,轻铃阵阵,若没赫连翊在旁聒噪个不停,此时此刻,还真是美的如梦似幻,忍不住牵扯嘴角,绽开笑容,她竟突的生出了但愿天人长久的希冀。

老半天才想起,似乎很久没听到赫连翊的声音了,以为他终于睡下,偏过头来看,却对上他若有所思的审视,奴儿愣了一下,只见他微微挑高下巴,傲然道:“喂,丑八怪,孤恩准你给孤生个儿子,还不谢恩?”

奴儿嘴角抽抽——果真,种.马拉到天边去,还是匹种.马,谢?谢你妈个头!

迟迟不见她反应,赫连翊自以为是道:“便是个正常的撞到这天大的好运,也会傻掉的,何况你原就是个呆的,孤不笑话你。”

奴儿转过身去,双手捧住树干,额头磕出均匀的轻响——真是,忍无可忍。

身后传来衣袂破空声,她猜他莫不是太过忘形,栽下去了?

不等回身验看,突见一只轻攥成拳的手送到她眼前来,奴儿不解的沿暗绣云纹的玄青袖摆一路溯源到那只拳的主人脸上,比星子还璀璨的眸闪着魅人的光辉,舒展开的眉眼是这样的赏心悦目,艳丽的唇瓣微微上翘,露出整齐瓷白的牙齿,如果他不是在大言不惭:“给孤生个儿子,孤便将这漫天星辰赏了你,喏——这是给你的定金。”那就更完美了。

通过指缝,隐见点点亮光,那是,一只萤火虫。

奴儿:……

有了先前的经验,再从赫连翊的臂弯中醒来,奴儿已能做到镇定自若。

一缕晨曦钻入重帷,落在床下踏板上,清新而美好,鼻翼间萦绕着沁人心脾的龙涎香,他的一只胳膊被她枕在头下,另一只胳膊揽着她的腰腹,还有他的腿,正大咧咧的搭在她身上,让她连翻身都很难——这家伙!

近在咫尺看他,肌肤紧致莹润,与她发丝纠缠的墨发,更胜朝贡的锦缎,睫毛密而纤长,羽扇般覆住下眼睑,熟睡的他,美得不真实,忍不住伸出手,指尖戳向那看似手感不错的肌肤,事实证明:温润细腻,手感果真是极好的。

来不及收手,眼前忽的一暗,定睛一看,却是浅笑盈盈的赫连翊,已翻身压在她上头,语调轻佻:“昨晚孤方同你说恩准你为孤生儿子,你这一早就来引诱孤,还真是心急。”

奴儿扯着嘴角看他神采飞扬的笑脸,心中却在想:刚才怎么就没狠劲戳他一戳,直接戳毁容了他,看他还能这样自恋?

最后还是烟翠及时赶到,才化解了这场危机,只是从此以后,赫连翊毫不掩饰他对烟翠的不满,不过有奴儿守护,赫连翊不得不表示不咎既往。

以正常的思维理解,一国之君就该是日理万机的,从没想到,赫连翊这个晏国大王当得竟是这样轻松自在,闲工夫多到令人发指,比她老哥那尽人皆知的昏君还有闲暇用来虚度。

上一次来大虞,他只晚上耗在挽棠苑,现在白天也不见出去,偶尔会在房处理些公文,也要将她抓去陪他一起无聊,夜里,拖她缩在海棠王上,看月亮一天圆过一天,除了饮酒外,更多的时候是攥她的手,轻按他喉间,轻而缓慢的发音:“凌羽,凌羽,凌羽……”毫不厌倦的一遍又一遍,大有她叫不出,便不与她善罢甘休的架势,似要将这样的对峙,持续到地老天荒。

他同她说‘翊’乃他父王所赐,纵然他再是惊才绝艳,可他父王只一门心思望着他辅佐他那昏聩暴戾的王兄,而他母亲则不然,她愿他如大鹏展翅,凌驾九霄——凌羽,是他母亲留他的字,现今,‘恩准’奴儿唤他凌羽,这是连姒黛亦不曾享有的殊荣。

他让她体会说话时喉部的震动,要教会她说话,让她今生今世,

第一次说出来的,便是他的字,他并不掩饰自己的心思,他说,但凡是个人,活着总要为着些什么,他活着,便是为着征服,现今,他要征服的,是她。

奴儿想:姒黛给他的刺激还真深,才让他口味变得这样重……

当然,芙蓉帐里赫连翊说的那些话,奴儿并未同烟翠和小栾提起,而有关赫连翊的滥情史,当真的罄竹难,不过小栾竟能倒背如流,烟翠更是亲身验证过,是以从前她们总在奴儿面前苦口婆心的劝她对赫连翊多加提防。

这几个月来,赫连翊对奴儿的种种表现,连她们这些旁观者也搞不清了,无论从哪个方面看,赫连翊和奴儿都没在一起的可能——奴儿实在不符合赫连翊的审美标准,若说为了权势,那更是说不通,从前他谋权篡位,新王登基,晏国形势动荡不安,虽来攀附大虞,却对奴儿爱理不理,而今大虞国却要仰仗他的庇佑,他更没必要讨好奴儿,那他这样待奴儿,到底为了什么?

且看他如今表现,好像这次便是专门前来陪奴儿吃喝玩乐的,这真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八月

十五一大早,赫连翊便被个清秀女官给找走了,那小美人乃姒黛新宠,顶得是小婵的缺。

小栾也是后来才知道,从前一直与她明争暗斗的小婵早已失踪,还有传言说姒黛密令,凡遇小婵,格杀勿论,也不知小婵究竟干了些什么,招姒黛这样恨她。

今年中秋,宫内不曾间断大肆欢庆,赫连翊被叫走,便再没回来,奴儿摆张藤椅窝在树荫下,头上有卿心,脚下有冥王,倒也不雅兴,只是扑面的清风携来阵阵丝竹声,那是,不属于她的另一方天地。

午膳是格外丰富的,说是赫连翊特意吩咐准备的,可他却没回来与她共享,奴儿并不掩饰自己的失望。

眼见日落西山,见奴儿还坐在那里,烟翠已斟酌着要如何劝她,却在开口前,见她嫣然一笑,没事人似地起身走回寝殿。

而那厢,热闹了一天后,姒黛借口疲倦,过早的离席,走之前,说要再敬赫连翊,先时去请赫连翊的女官便捧着托盘过来,赫连翊端起金杯,赫然瞧见杯下折着一方白绫,露在外面的,印着囯玺的一角,赫连翊猛然抬头看去,却见姒黛眸光流转,闪着他所熟悉的欲.望,轻启朱唇:“本宫离乡背井,每每瞧见这样的圆月,便愈发思念故土,其间许多辛酸,不说也罢,好在今夜有故人作陪,聊以慰藉,只是有个事,本宫一直耿耿于怀,今夜本宫多吃了几杯,若有失言,还望见谅,本宫很想要问上一问安侯陛下,而今晏国的月亮,可还像本宫记忆中的那般圆?”a

第四十四章 真够猴急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圆月仍如故,人心却非昨。

旁观者皆看得云遮雾绕,更何况深陷其中的懵懂主?清心寡欲两个月,昼夜勤勉,一月又半便理顺三月政事,倒也不觉过往缺少软玉温香的难耐,每日借鸿雁与奴儿扯皮,充当放松娱乐,偶尔遇事勾起旧年柔情,想要同姒黛问个安好,可提起笔来,却连只言片语亦不能,只得作罢。

当初的从长计议,迫他拱手献上自己的女人,三年半的隐忍谋划,终将拨云见日,为求万无一失,这一行自不可免,也或许,私心里,他还想验证,禁.欲日久,再去面对姒黛,可还能寻回曾经渴求,等到与她近在咫尺,却发现自己宁肯同个尽人皆知的丑八怪周旋,也不愿与艳惊天下的她温存。

今夜月圆的恰到好处,促他想起临行前夜的梦,当年不知学问,却已识得人情冷暖,梦靥多血色,陆离光怪甚冗杂,唯不见有女入梦来,连与姒黛天各一方的初期,他自以为念她念得紧,亦不曾在梦里与她相见,而新近的梦境中,也是这样美好的月色,他与奴儿,双宿双栖……或许,撇开那冠冕堂皇的理由,他也存着别样计较:倒要看看这个月满人团圆的时候,他与奴儿,能否梦境成真。

可此时此刻,姒黛所作所为,叫他不能随心所欲,迫他忆起当年初尝后,便是就着这样的圆月,他立下誓言:要一辈子对她好。

手执金杯,静默良久,脸上绽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举杯回敬姒黛,淡淡道:“大晏的月圆,一如既往。”悠远历史,王朝更迭,多少英豪化微尘,而那仲秋满月,何曾有过大不同?

姒黛笑得愈发明艳,举袖遮杯,一饮而尽,尔后双手握杯外翻,展出空空如也的杯底给他一目了然。

赫连翊随后举杯就口,却在舌尖将将沾酒便品出异味,眸光扫去,果见姒黛嘴角勾起诡异的弧度,赫连翊了然一笑,其中夹杂着连他自己也不曾发觉的嘲谑,仰头干尽,比照姒黛先时的做法,将干净的杯底翻给她查验。

姒黛不掩沾沾自喜,眼波愈发妩媚,紧锁赫连翊道:“本宫先行一步,请安侯自便。”

赫连翊敷衍点头,又听姒黛一字一顿,似与侯在他身侧的女官说话:“那该死的鼠儿,闹得本宫不得安寝,小莺,稍后传人将它捉了,还本宫一个好眠。”

被唤作小莺的女官俯首领命,赫连翊回望姒黛,她的把戏,他一目了然——鼠正欢闹乃子时,眼下距子时还有两刻钟,到那时他体内药劲上来,她也将自己拾掇的更加撩人,真是用心良苦。

可惜,她刚刚转身,他便抬手拭唇,竟在旁人都没留心时,将一粒药丸送入口中,姒黛有那百媚丹,他也不缺万毒清,这一回,他不愿再受她牵制。

袅袅婷婷的身影终于消失在大殿尽头,赫连翊脸上的暖意跟着寸寸退却,他二人终究还是走到了这步田地,灯火通明,歌舞依旧,他却只感到孤寂清冷。

正子时,他只身赴会,她亦屏退左右,卷起暖帘的寝殿,四周墙壁上,板缝间,都喷出异香来,却不见烟气,想是用了别致的方法熏得香,层叠床幔后,隐见玉.体横陈,他竟止步不前了。

姒黛摆好姿势等他惊艳,没想到他然停在那里,迟迟不见动作,她等得心焦,再难忍耐,一跃而起,推开纱幔,一头扑进他怀中,声音嗲得令人肌骨酥麻:“翊,黛儿好想你。”

赫连翊低头看她,轻纱罩体,纱下空无一物,丘陵沟谷若隐若现,勾人浮想联翩,两丘浑圆更在磨蹭他xiōng膛。

几年的历练,令姒黛驾驭男人感官的手段愈发轻车熟路,他非圣人,很吃她这套,呼吸渐渐沉重,不再折磨自己,拦腰抱起她,撞开层叠幔帐,将她丢在床上。

这一下用力不轻,姒黛仰面朝天,半晌没能做出反应,等她终于找回心神,刚要嗔怪他太过粗暴,他已解开罩衣扑身压上她,一手隔着轻纱将她引以为傲的揉捏成奇形异状,另一手向下伸去,探入纱衣内,钻入曲径幽谷,毫无意外的触到一手湿滑,痞气十足的邪笑,戏谑道:“孤的这些女人中,再没哪个能骚过你。”

姒黛娇喘连连,拨空回他:“陛下不就为黛儿这股子骚劲着迷,女人虽多,可比黛儿更懂得取悦陛下的……啊。”

赫连翊突将手指贯入那一处密境,引得姒黛一声尖叫,脑子糊成一团,早已忘记刚才所言,只凭本能去扯赫连翊腰带,却总也不得手,自己反倒被剥得干干净净,任他捏扁搓圆,软糯着声音呻吟:“翊,求你,给我……”

他不应声,起身解开腰带,褪下裤子后将她猛的翻转,伸手扶住她腰侧,正待攻城略地,却在城门口急刹攻势。

姒黛等得辛苦,忍不住款摆腰臀,试图将他的雄风纳入体内,连连:“翊,翊,快进……”

没想到听她催促,赫连翊反倒收回了握着她腰身的手,后退两步,提起裤子,理好衣装。

姒黛不解回头,眸中隐见泪光,虚弱问他:“翊,怎的?”

赫连翊表情淡漠,冰冷指尖刮过她湿润的眼角:“黛儿,记得你当初同孤说过,你只爱孤一人,除了孤以外的男人,都叫你作呕。”看着姒黛脸上现出迷茫的表情,赫连翊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姬歇病入膏肓,命都顾不过来,孤不信他还有那个闲心和本事,爬起来同你温存。”

姒黛身子一僵,赫连翊不再多看她一眼,转身大步离开。

直到这时,姒黛才回过味来,连滚带爬来到镜奁前,背对镜奁,侧目看去,但见白皙的后背布满斑驳吻痕,她才想起前一晚,狐丘威猛的异乎寻常……虽她一直拿他当个工具看待,可他毕竟是个人,精于算计的男人!瘫滑在地,直到身子被光亮的地面冰的麻木,才咆哮出声:“狐丘,你给本宫死进来。”

而那时,狐丘正躲在暗处,看着赫连翊愤然离去的背影,笑得心满意足。

经风一吹,赫连翊便冷静下来,他是了解的,姒黛本就沉迷闺房之乐,而孝公又不行事了,会有男人趁虚而入也不奇怪。

方才他的抽身而退,与其说是愤怒,倒不如说是一种解脱。

行经大殿,还未散席,走了姒黛和他的夜宴,虞国那些个酒囊饭袋,玩得忘乎所以,此刻正团团围着殿内高台,说着不堪入耳的下作话。

赫连翊脸上现出讥讽的笑,这是大虞王宫,聚得是国之栋梁,可此情此景,不比青楼里的嫖.们追捧妓子来得高尚,这样若还不亡国,天理何存?

目光游移,对上众人瞩目的焦点,眼睛跟着一亮,静默注视那翩然起舞的女子半晌,缓步迈进大殿。

众官员惊见赫连翊,自发屏息让路,一时间,似乎这里只剩丝竹渺渺,还有遥相对望的两人。

那舞姬自是识得赫连翊的,见他果然如上头人预料的那样为她驻足,舞得愈发卖力,似恨不得折断那纤细腰身,让他读懂她的一片痴心。

赫连翊的目光在那舞姬脸上并未过多停留,多半流连在她婀娜的身形上,一袭看似平淡无奇的纯白舞裙,却衬得她宛若仙子,这个女人无论样貌身材,还是梳妆打扮,都对极了赫连翊的胃口,会在这么晚才登台,自是有人刻意安排,不过赫连翊没心思深究,等这曲终了,看她匍匐在地,为这支舞完美作结后,疾步上前,将她从台上拉下,不甚怜香惜玉的抗她上肩,大步流星拐进后方角殿。

等到不见了赫连翊身影,官员才松了口气,议论声此起彼伏。

官员甲:“安侯真够猴急啊!”

官员乙:“荒野陋地出鄙人。”

官员丙:“只叹那么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啧啧,羊入虎口。”

官员丁:“三位大人,下官若没记错,先前你们可是挤在最前头了,对了,乙大人擦口水的那块巾子,还是甲大人用过的。”

三官:“你,你你……”

官员丁:“这些话传入安侯耳中,你们还能保住自己脖颈子上那颗脑袋瓜子么?”

三官具沉默。

大家忙着醋腌酸葡萄,没人注意到后方一对形容鬼祟的太监,那年长者与年幼的轻声耳语:“去,通知狐大总管,成事了。”

小太监领命飞快跑远。

那间角殿,赫连翊来过不下七八回,对里面的布置心中有数,他踢开殿门,快步进去,将那舞姬丢在软榻上,二话不说,直接上手剥她衣服。

那舞姬为表矜持,自然要象征性的忸怩几下,伸手推他:“陛下别这样,奴家还是个处,处……”

赫连翊不耐烦的挥开她的手:“少废话,快点脱,孤没那么多闲工夫跟你耗。”a

第四十五章 梦寐以求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千里挑一的妙人,月貌花容自不在话下,更不可缺副玲珑心肝,既选了这条路,无论初始乃因被迫抑或自愿,日迭日年复年的受着境遇的潜移默化,存活的执念,只剩一人得道,福及族众。

孝公已是过眼浮云,好在还有个如日中天的赫连翊给她们翘望,今次的机会,不单凭实力,更要靠运气,但观高台上只她一人舞得翩若惊鸿,却不见幕后煞费多少人苦心,更有那深受只手遮天的大总管狐丘赏识的内宰大人亲身过来谆谆嘱咐:凡事见机行事,万不可触犯安侯陛下!

又与她事无巨细的交代赫连翊的心性癖好,如他那般日理万机,焉有许多耐性与个女人周旋?更不必说他已言明此番的迫切。

舞姬自认心领神会,敛了矜持,轻挪慢转着身子,让一腿仍立在地上,另一腿已屈膝攀上榻,倾身向前的赫连翊十分容易便剥下她的裙服来。

充斥着角殿的清冷扑上肌体,舞姬到底略显羞涩的阖了眼,耳畔传来赫连翊低语喟叹:“如此妙物,真乃孤之梦寐以求。”

听说能得赫连翊一句好评的女子寥若晨星,而今她竞获了如此高的赞美,真是大受鼓舞,只要把握住今夜,这辈子也便完满了,飘飘然的辩不出是紧张还是激动,那手止不住的抖,原来松松散散的抹xiōng带子,三番两次都没能解开。

而先前表现出亟不可待的赫连翊,在她只剩通透惑人的亵衣勉强蔽体,摊开身子,摆好任君多采撷的姿势,却不见接下来的动作,莫非是被她迷呆了?定了定心神,一咬牙,硬生生扯断系带,抹xiōng滑落,展现傲人曲线,更将双腿分开些,可还是不见赫连翊合身扑上来。

偷将左眼皮掀开条缝,一见之下,顿将一双眼瞪得滚圆,那赫连翊竟双手提着从她身上扒下来的舞裙两肩,抻展开来就着宫灯认真的看。

难不成,那所谓的梦寐以求,竟是套裙服,什么状况?

这套裙服通体素白,看似平淡无奇,只是上了身,才发现竟能被它衬得犹如九天仙子般出尘脱俗,虽说造价不菲,可她这脱.光了的美人,竟比不上件衣裳,何其残酷伤自尊?再者,没听说赫连翊还有收集女人衣裳的爱好啊!

没等她将五味杂陈到底,瞧见赫连翊然捧着那套舞裙往殿外走去,来不及多想,一跃而起,双手死死拽住赫连翊花纹繁密的袖摆,引他回头看她,她瑟缩了下,颤声道:“陛下别走”

赫连翊轻拧眉峰,淡淡道:“放手。”

她抖得愈发厉害,却仍不畏死活的紧拽他袖摆,楚楚可怜的:“陛下就这样出去,上头会因奴婢没服侍好陛下,处决了奴婢的。”

赫连翊毫不怜香惜玉,口气更是森冷了几分:“孤再说一次,放手。”

她触怒了他,再不识趣,后果会很严重,终于缓缓松手,这样的机会,怕是再难遇到,此生,终难完满……

如此活色生香瘫倒在地,赫连翊竟不多看一眼,快步迈出角殿,不单是这从云霄跌进尘埃的舞姬猜不透他心中所想,便是深谙世事的探子也没能搞清楚,不过还是恪尽职守的将这厢的变故第一时间呈报到凌云宫,而那时狐丘正跪在地上听姒黛发飙:“狐丘,你是跟天借的胆子,仗着本宫宠爱,然算计到本宫头上来了,你当真以为本宫不舍得要你这条狗命?”

狐丘却跪爬上前,出手沿姒黛光滑的小腿极富挑逗性的一寸寸向大腿攀爬,巧舌如簧道:“小人为了王后,早将生死托在身外,只要能让王后快乐了,赴汤蹈火亦是在所不惜,不过此一件,王后当真是冤枉小人,小人会这样做,不过是替王后探探陛下,只是结果远比小人预想中的还要严重,陛下竟是连问也不问一句,王后便听小人一句——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原本的兴师问罪,只因这三言两语便偏题万里,即便清楚狐丘包藏祸心,可他总能准确无误的掐上她软肋,叫她无暇分顾,心口阵阵抽痛,一时无言以对。

探子求见,狐丘见姒黛心不在焉,不扰她,径自出去,听一前一后两个探子报称:赫连翊并未收下那名依着他喜好特备的舞姬,只是从她身上扒下那套雪蚕丝的舞裙,拎着它出了角殿,又从大殿上搬了一大子坛酒,往挽棠苑去了。

听罢,狐丘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了个叫探子倍觉森然的笑容,半晌,才压低声音吩咐道:“再探,带上小莺。”见那两个探子面露难色,狐丘慢条斯理的补了句:“事成之后,加官进爵。”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两探子挟着侯在凌云宫外的小鸾潜入挽棠苑。

那时奴儿正睡得酣畅,赫连翊也没叫她,直接动手,剥掉她中衣又来扒抹xiōng。

奴儿被翻腾得睡不下去,迷迷瞪瞪撑开眼皮,模模糊糊瞧见有人跪坐在她身侧床沿上,定睛再看,除了赫连翊那厮外,还能是谁?

而他此刻正一手搭在自己襟扣上,另一手却是握着她的抹xiōng,目光胶着她空无一缕的xiōng前,见她睁开眼,绽开笑容:“醒了?”

如此猥琐的一幕,吓得她一阵心惊肉跳,立刻清醒过来,幸好她的心脏有够强壮,不然这么三番两次的被他半夜惊醒,很有可能会生出心脏病的。

奴儿醒过神,抬脚就朝他踹去,经验丰富的赫连翊轻易闪避开,合身扑上来压制住她,和她大眼瞪小眼老半天,咬牙切齿道:“女人,再敢踢孤一次,孤剁了你脚丫子。”

话落,奴儿果真又尝试的踢向他的腿,赫连翊额头青筋蹦了蹦,缓气再缓气后,无可奈何道:“孤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你也没什么特别,孤不感兴趣,起来,孤今晚上不快乐,给孤解忧。”

不感兴趣,还将一双眼瞪得滚圆?他总是这样说,她没一次信他,看他那身整齐的衣服,再看被他压在身下,身无寸缕的自己,信他,除非她真是傻子,沉浸在义愤填膺中,忽听他又开口,赤.裸.裸的威胁:“再用这种白痴眼神瞪着孤,孤就剜了你眼珠子下酒。”

死变态,大不了闭眼不看他,也落得个眼不见心不烦。

她将闭上眼没多久,他竟安分的起身,叫她心头一热,伸手便去扯卷在一边的锦被,却没扯到,而原以为良心发现的赫连翊突然一本正经的开口:“孤确定过了,你大姨妈今晚没来。”a

第四十六章 夫唱妇随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半夜三更,被他这番猥琐行径惊醒,已令她的小心肝跳得失序,更添上如此劲爆的一句,真是平地一声雷,炸得她魂不附体,由头发梢一路寒到脚趾尖,颤了几颤,复又返了热,从脚趾尖蹿回头发梢。

想那荷叶**下锅前,大致也便这样几步,经沸水经冰水,脱了羽衣再反复,她此番的感觉也差不离,没准到了末尾,真被赫连翊那厮料理一番,佐酒下肚……那实在是不敢想象的恐怖。

下意识的逃避,却在挣扎坐起身后被赫连翊逼退到床里角,先前也曾不止一次被他钳制,只要她够用力,总能推开他,可今次竟没能成功,尽管她在惊恐中爆发出力道比之寻常男子还要大上一些。

温润的手指轻轻撩开她额前的碎发,带着些许酒气的湿热气息附着他柔软的嗓音,撩拨她敏感的耳,他道:“睁开眼,看着孤。”

她看他,他要剜她眼珠子;她闭了眼,他又让她睁眼看他,何所谓伴君如伴虎?此番可是叫她切身感受过了,如此刚愎自用,反复无常,到底是让她看他还是不看他啊?

又听他道:“孤的女人,使些欲拒还迎的小手段,倒是有几分情趣,不过你脑子蠢,那些技巧于你而言,是有些难度,孤恩准你慢慢学,可你总该听过眉目传情罢?”

简言之:你这蠢女人别鄙视孤,不会取悦孤,至少也要含情脉脉的看着孤……

奴儿很想回他:呸!

她不看他,他便威逼恐吓她,说什么有眼无珠不如挖掉,直至她不胜其烦,复又睁眼对上他,他绽开得意洋洋的笑容,竟令她心头狠狠的抽了一抽。

爱上一个人的理由,未必就是郎才女貌,天生绝配这样的冠冕堂皇,更多的时候,简单到莫名其妙,譬如患难之时搭了把手;郁郁之时说句软语;更或许只是一场回眸一抹笑……

防不胜防,终究心动,如赫连翊这般叱咤风云,翻手为云覆手雨的乱世枭雄,竟对她展露出孩子气的表情,如此全不设防的相待,怎不动人?

而面对身无寸缕,无力防备的她,赫连翊出她意料的再无逾越,反手从身后抓出一套洁白的裙服送到她眼前:“虽然你长得难看,不过孤不嫌弃你,孤的眼光一向很好,这套舞裙极是雅致,穿它在身,定能遮遮你的丑。”

他越要这样说,她越是不会穿,她不配合,他索性自己动手,摁着她强行套衣服,掐掐胳膊捏捏大腿在所难免,可穿到后来,指尖竟掠过她rǔ.尖不下七八回,令她想以君子之心看他也不能,方才明白先前他说那番话的刻意——全因了解她喜欢逆着他行事,什么劳他大驾替她穿衣,分明就是趁机揩油!

穿戴整齐,他随手扯掉她的发带,以手代梳,理顺她的青丝,拉她站起身,就着溶溶月色欣赏。

从他

第一眼看见这身舞裙,就在想象穿在奴儿身上会是怎样的景致,果真没叫他失望,甚至比他预想的还要完美,难得的心满意足,展臂将她拥入怀中,贴着她耳畔呢喃:“奴儿,给孤跳支舞,孤想看你穿这身舞裙,跳那日黎山上的舞。”

那日黎山上,她用弩弓射伤了他的贵臀,今夜赫连翊如此反常,她焉敢忤逆。

他不给她穿鞋,直接将她抱到院子里,放她在石桌上,要她站在桌面上跳舞给他看。

奴儿按住随风飘曳的舞裙,目瞪口呆的看着老神在在坐在石墩上自斟自饮的赫连翊,这纯白的舞裙是层层轻纱叠加,内里空无一物,经风一吹,便要泻出一角春光,他又坐在石桌边,矮上她许多,若她舞转起来,裙下风光定要被他收入眼底,这个死变态……

他又饮下一杯,见她仍旧不动,灼灼视线沿着她被乌金链子衬得愈显白皙小巧的脚踝一路向上,最后停在她僵硬的面容上,莞尔一笑,在她没看清时,改坐为立,窜上石桌,与她面对面,伸手箍住她的腰,俯下头来贴上她的唇,将满口佳酿尽数度了给她。

她终于回神,本能的想要吐出,却被他凉悠悠的一句:“孤亲口喂的酒,敢吐出来试试。”给惊吓回去,呛出阵阵的咳。

他在那里幸灾乐祸,明明是极好看的笑容,奴儿却从中读出了贼眉鼠眼,咳的间歇,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他笑得更是猖獗,将箍着她纤腰的手缓缓上移,引得她**皮疙瘩一路窜升,可他再行意料之外的举动,竟极尽体贴的,单纯的替她拍背……今晚的赫连翊一再令她措手不及,她当倍加小心。

这一年中的夜色,数此刻最是迷人,深蓝的晴空,悬着一轮圆而大的满月,皎洁月光铺陈开来,似给周遭的锦簇花团染了霜华,入目所及,一派朦胧美景,而这其中最为耀眼的便是立在石桌上,翩然起舞的窈窕身影,想来便是那传说中的月上仙子,也未必能比眼前的她更叫人惊艳。

摸出胡笳,眉目含笑望着她,吹出深藏心底的曲子,那是他的母亲尤其喜欢的一首,而奴儿稍作调整后,竟附和着他的曲子,舞出他渴求已久的步调,令他由愕到痴。

他们配合的天衣无缝,仿佛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的夫唱妇随,他吹得兴奋,她舞得倾情,再一个高调,她抬起右脚,支撑全身重量的左脚也是踮着的,于石桌中心,倾力旋转,及地青丝与纯白舞裙相映成趣,飘逸飞扬,似欲逐惊鸿,悬于右脚腕上的乌金链子亦现璀璨流光。

赫连翊疑心自己许是醉得深了,竟觉得此刻的奴儿美得惊心动魄,浑然不觉的中断这一曲,站起身来攥住她的右脚腕。

奴儿在这曲莫名中止时便生出警觉,可还是没料到他然抓她脚腕,且施了拉拽的力道,使得她不由自主向后倾侧,而赫连翊适时绕着圆桌移动身形,将她稳稳接在怀中,一手揽着她的腰,另一手轻抚她小巧的脚踝,不等她稳定心神,已慢条斯理的开口:“你中了,孤是你唯一的解药。”a

第四十七章 血色缠绵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受制于人,本能的予以反抗,却因‘’二字生生煞止动作:妈的,赫连翊他就是头畜生。

面对奴儿无声的控诉,赫连翊笑的十足奸险,云淡风轻的补充道:“孤也中了毒,需你来解。”

奴儿瞠目结舌,她是真被他的无耻行径干败了,却听他貌似磊落道:“明人不做暗事,孤先时度予你的酒乃你王兄‘冶苑’中秘藏,甚是好用,不过仅只一口,恐不够强烈,来,再吃些。”

她拿看小人的眼神睥睨他,他便光明正大的给她灌药,还要与她强词夺理:“奴儿,你我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做这样的事本就天经地义,何况女人的显赫,无碍乎凭夫靠子,假以时日,孤定会成为这九州之上最为强势的男人,只要你够乖顺,便能享尽荣华,且孤承诺,你为孤诞下的

第一个子嗣,将是我大晏的储君,日后天下的霸主。或有那么一天,你年老色衰,无法同年轻貌美的女人一较高低,可还有儿子为你顶天撑地,允了孤,你这一生便可完满。”

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便是女人整个

世界,然此非她所愿,连未来都替她想好,就觉得这是对她最好的安排,可那些不过都是他自以为的罢了,他唯独没想过,她是人,不是个摆件。

奴儿打算据理力争,可不等她有所表示,他已扯开她领口,轻纱滑落,露出半片肩头,他俯下身,那花瓣样的唇落在她如鹤般清俊的锁骨上,乌亮柔顺的碎发纠缠上她散落下来的几缕青丝,铺衬着她如羊脂玉般细腻光洁的肌肤愈显白皙,修长灵巧的手指为他急切的唇肃清前途,从锁骨到腰腹,绽开‘红花’朵朵,还是滚着‘露珠’的。

孝公秘藏的媚药,效力自不容小觑,内忧外患一时齐发,心神渐至混沌,偶有清风拂面,唤回她一瞬清醒,却抵不过赫连翊这个中高手的恣意挑.逗,终是丢盔弃甲也不知。

原本干净而纯粹的苍穹,不知何处飘了一朵云,那将满月半遮半掩,月光黯淡下来,赫连翊稍稍退开一步,伸手去解腰带,眼睛倒也没闲着,将神志不清的奴儿上下打量,衣襟大开,松垮垮的堆在腰间,由颈侧到腰腹,处处花开,裙摆也被他撩开,推高,隐约可见他急欲一探究竟的桃花源,本就难耐,如此视觉刺激后,更是无力把持,不再苦等她的首肯,趁她迷离时,双手扶住她的腰,将自身挤进她双.腿间,寻见那渴求已久的幽径,挺身,不留余地的侵入。

赫连翊的注意力全摆在两人合为一体的相交处,未能发现,在他入侵她的瞬间,她的眼睛闪出一抹血色,自额间沿左眉到眼梢的紫红印记下,隐隐浮现一株异样的花型,恰有一阵强风,曳动锁妖塔上的金铃,铃声阵阵,送入奴儿耳中,那紫红印记下隐现的花型并她眼中的血红一点点褪尽。

奴儿的眼睛恢复清明,直觉便是:妈的,这可真疼啊!赫连翊这厮不会是跟她有仇,特意跑来搞出她内伤罢?条件反射的挥出一拳,正中在等她适应他的存在的赫连翊那引以为傲的悬胆鼻,血,顷刻喷涌。

奴儿稍微找回了一点心理平衡——他戳她,她就揍他。

她无法言表自己的感受,赫连翊忍得辛苦,估摸着她大概已经适应,罔顾仍在滴血的鼻子,试着动了动,没防备奴儿又瞄着他的鼻子挥出一拳,她身下难过,就让他鼻子跟着不好过,奴儿只在破身初始流了点血,可赫连翊的鼻血却是贯彻始终——他不流了,奴儿就再揍他出血。

这一场迟到三年多的洞房夜,颇有凶案现场的意境,充斥着血.腥和暴.力,真是让赫连翊一次刺激个够。

赫连翊事后盘点,自己出的血,比奴儿还要多,可见,和奴儿这种不知好歹的女人圆房,是要冒着生命危险的,好在他够强健,不过,她确实够味,竟让他找回当年初尝的悸动,四肢百骸无不舒畅,明知她初经人事,不当索求无度,可他欲罢不能。

只是,这一场惊心动魄,血琳琳的圆房,非但有明月为证,更有旁观者亲鉴。

那一处墙头繁枝茂叶后,还有三个特特赶来围观的群众,他三人观望了个梗概,虽不真切,却也了然他们两个在做些什么,结果已经有了,三人各怀心思的回去复命,狐丘听了汇报,心情大好,狞笑道:“将你们今夜所见说与王后听,说得好,重重有赏。”

那两个探子对望一眼,欣然领命,小莺立在一旁,不置一词,狐丘并不理她,叫她同去,不过是做个证人,证实赫连翊当真与奴儿在一起了,至于他怎能如此肯定,不过是探知到了赫连翊拎走了那特为‘助兴’准备的药酒,稍稍动些心思,便知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待那两个探子将挽棠苑中所见添枝加叶的说与已入深夜还无法成眠的姒黛听后,无异于火上浇油,又有小莺作证,姒黛到底松口,让狐丘实施计划,狐丘言不由衷的劝慰了她几句,将那两个探子和一直垂着脑袋的小莺一总屏退。

女人为了爱,是会押上身家性命赌他一回,小婵私自留下赫连翊的血脉,逃之夭夭,换上小莺补了缺,却还是痴迷主上的男人,而姒黛却浑不知晓,可见她并不如传说中的那般精明,否则岂会一步步落入他狐丘为她设下的套子!

嫉妒,仇恨,绝望交织成一张网,将姒黛层层裹束,挣脱不开,丧失理智,她要发泄,要报复,要让那个正与‘不相干’的丑女人纠缠的男人难受,所以她与他曾经的心腹,出生入死过的弟兄激烈而疯狂的摇荡缠绵。

背叛,是对赫连翊这种骄傲的男人最深刻的打击。

狐丘的探子虽是身手不凡,可挽棠苑也不是什么随便地方,他们能自如来去,轻松顺利的得到结果,不过是隐在暗处的吴华保驾护航罢了。

设计赫连翊娶了奴儿,本是要加速虞国的覆灭,不曾想竟让赫连翊发现奴儿的别致,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若赫连翊因奴儿而站在虞国这边,那他十几年的心血很有可能付之一炬,他不能冒这个险,所以,他要帮狐丘一把,哪怕,将奴儿彻底推入万劫不复……a

第四十八章 会对你好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食髓知味,他品出她的曼妙,硬要与她如胶似漆,海棠树上、花前月下、芙蓉暖帐、石桌案头、屏后浴桶……处处落下他们纠缠的痕迹,整整七个昼夜,与世隔绝。

他坚称自己已是十分克制,却还是常常将她折腾到爬不起床,这期间,他缠她缠的分外紧,如果不是考虑到在她眼中的

形象问题,他是恨不能出个恭都要将她拴腰带上携进去的。

此外,还不准旁人见她,莫说是演翠和小栾,便是他的鸟腿子卿心也被轰出了寝殿,更甭提恨他恨到牙痒痒的冥王,那是连靠近归宁殿都不能,也不知赫连翊这厮哪来

那么多闲工夫,然将整座归宁殿的里外三层皆洒满硫磺粉,都不嫌熏得慌!

幸好这家伙不常在,不然这么强悍的独占欲,奴儿可是吃不消。

当然,将她隔绝

起来,他便可以随心所欲的摆弄她,高兴的时候翻出几件暴露的

衣服给她套上,闲麻烦的时候,干脆不给她衣服穿,兴起,就地正法——活到这么大,第

一次这样心无旁骛的快活。

奴儿的身段出他意料的柔韧,而且悟性也是极高的,经他略加调教,效果便是惊人的好,他与她静静相拥时,总是忍不住盘算,这次不管她答应不答应,都要带她回大晏,让她受孕,产子——他和她的儿女,要长得像他;性子,像她……

窝在挽棠苑的第七天夜里,由层层幔帐圈就出的世外桃源,他轻压着她,还在不厌其烦:“孤特准的,来,叫一声给孤听听——凌羽、凌羽、凌羽……”

她仍不出声,他耗不过她,箭在弦上,身不由己,他用驰骋疆场的

强势,狠狠的贯穿,抵死的缠绵,在极欢之时,她终是忍不住,发出轻而沙哑,几不可闻的一声:“凌羽……”

他本已虚软的身子蓦地僵住,不上不下的停在她正对面,他知她的特别,却不曾想日益冷硬的心肠,竟被她轻而易举触动,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奴儿,我会对你好。”

是我,不是孤,这是

一个男人对自己女人的承诺。

可若在当一个平凡女人的男人和位高权重的君王二者之间择其一,古往今来,毫不犹豫选择前者的,能有几人?

凌云宫里,煎熬了七天的姒黛彻底崩溃,蜷曲在狐丘怀中哭得歇斯底里,咬牙切齿的发话:“狐丘,让那该死的贱人去死,今日她加诸到本宫头上的痛苦,来日定要加倍还给她。”

狐丘抱着她,目光沉沉浮浮:她竟那么爱赫连翊,都到了这步境地,仍不肯怨上他一句,始作俑者明明是他们自己,她却把责任全推在了奴儿头上,难道这样,他们就能回到原来么,不可能的,他们是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了。

八月二

十二子时三刻,交颈而卧的一对鸳鸯被人吵醒,殿外女子有副清凉的嗓子:“陛下,王后昏厥,狐总管差婢子前来,请陛下移驾凌云宫,有要事相商。”

怒不可遏的赫连翊听见这一句,先是愣了一愣,随即翻身坐起,捞过衣服就往身上套,奴儿下意识的抓住他手腕,他回转过身来,亲了亲她光洁的额头,柔声道:“孤去去就回。”

听他的话,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倍感赧然,讪讪缩回了手、

他对她笑的情意绵绵,穿戴完毕,撩开重帷,急步走出属于他们两人的天地。

迈进凌云宫,只见灯火通明,姒黛寝殿外,捧着蝇刷漱盂的小宫娥一路两行,端正站定,廊道一角还有七八个御医聚成一团,七嘴八舌窃窃低语,进到寝殿,碧纱橱里挤满女官和总管,外加两个一本正经的巫祝。

赫连翊微皱了下眉——他心底的那个黛儿,从不会摆出这样的排场。他在碧纱橱外住了脚,轻声问道:“王后怎么了?”

一干人等皆是屏息敛神,并不出声,狐丘缓缓走出碧纱橱,面带凄然:“王后害了心疾——极其严重的。”

赫连翊默不作声的睥睨狐丘,狐丘比他矮了半头不止,已不复从前俯首称臣的姿态,此刻竟挑高下巴,全无敬畏的直视他。

只是,终不是对手,不过片刻工夫,狐丘便败下阵来,略有些狼狈的转开视线,yīn阳怪气的屏退躬身垂首的一众摆设,待殿内

恢复冷寂,这才义正词严道:“王后这些年帮着陛下打开了虞国北大门,可陛下也清楚,毗邻虞北的皆是弹丸小国,不足为患,宋国才是虞国最为忌惮的,当年幽公为了防患未然,将虞国四之有三的兵力全布控在宋虞交界,自然,这些兵力集中在虞南几员大将手下,王后为助陛下完成霸业,殚精竭虑,倒是收获其中大部分兵权,可还有那么几个犟种,偏要与王后分庭抗礼,王后当年初来此地,思乡心切,本就种下病根,这些年积劳成疾,再添上这么一股火气……陛下可是王后唯一的生机。”

狐丘边说边观察着赫连翊脸上的表情,见他神色有所变化,眼中闪出一抹冷笑,继续下猛料:“孝公大限将至,虞宫外还有那么几个姬氏近戚虎视眈眈的盯着孝公的宝座,王后为了陛下着想,先发制人,将虞国国玺私藏了,而今已万事俱备,可王后她……”说道后来,低低呜咽,扯着袖摆频拭眼角。

赫连翊终究开口打断了狐丘的装腔作势:“王后的病,该如何医?”

狐丘毫不迟疑的回话:“方子上的药皆已备齐,可总不见王后有所好转,巫祝说,是欠了味药引。”

赫连翊心头一动,面上仍是不动声色:“是何药引?”

狐丘佯装不忍:“姬氏妖女的心并她腹内胎儿的心,缺一不可。”

凌云宫内百般算计,奴儿全不知情,只知道赫连翊说他去去就回,可他去了就再也没回,

第二天一早,连日不见的烟翠挽起了重帷,拆卸了奴儿和赫连翊的世外桃源,而后笑盈盈的捧上茶盘,里面搁着碗汤药,烟翠欢喜道:“公主,这可是国婿梯己您的,快些起身享用了罢。”a

第四十九章 耳鬓厮磨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想来不过是他随口说说,她竟傻傻的信它,痴痴的等他,从百无聊赖到心神不宁,疲顿不堪,却仍无睡意。

烟翠携进满殿晨光,奴儿眯了眼,勉力撑坐起身,竟分辨不出氤氲的热气后,烟翠那张攒满笑容的脸,晃一眼,血色从四面八方喷涌而来,连笑吟吟的烟翠和她端来的那碗浓稠汤药也没能逃脱,奴儿蓦地瞪圆了眼,血色瞬时褪尽,心底突地聚出一簇寒意,那样清晰而深刻,便是烟翠带来的融融暖意也没

办法驱散,奴儿终难遏制的颤抖起来。

发现奴儿的异样,烟翠敛了笑容,紧张问她:“公主,可是身子不舒服?”

不待奴儿有所表示,门板突然被人撞开,奴儿和烟翠不约而同望过去,竟是一脸慌张的小栾,跌跌撞撞的冲了过来。

烟翠不由蹙眉:“小栾,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让你这样慌里慌张的?”

小栾并未立刻作答,三步并作两步窜到烟翠跟前,看清托盘中的药碗后,连拍xiōng口道:“幸好赶得及,这药咱们就偷偷的给倒掉吧!”

烟翠蹙了眉:“倒掉?为什么要倒掉,这可是国婿差吴将军背了人,一早亲自送过来的,吴将军还说喝下这个,对公主是极好的。”

小栾拽了袖子胡噜掉额角沁出的汗珠子,跺着脚,气急败坏道:“极好个狗屁——我是瞧见你自吴将军

那里小心翼翼接过

东西,一时好奇,才拦住吴将军追问,他被我缠磨的没办法,坦白告诉我,喝下这个药,公主就

不会留下安侯的血脉了。”

昏昏沉沉的奴儿如遭电击,瞬时清醒过来,只觉xiōng口好像被人剜了一刀,疼得连呼吸都

不能。

欲与她欢好,他说要她给他生孩子,还那样信誓旦旦的承诺,她诞下的第一个儿子,会是他晏国的储君,而今她交了身,付了心,竟换来他一碗汤药——不准她留下他的种,仅仅七天罢了,那些甜言蜜语,全成了最深刻的冷嘲热讽,她真是傻,明知他是她的劫,罔顾了烟翠的逆耳忠言,纵着自己泥足深陷,怪得了谁呢?

罢了,留与不留,她说了不算,就当做了场春梦,饮下这碗醒神汤,从今而后,她仍做她又哑又丑的无知公主,他回去当他叱咤风云的一方霸主,无牵无挂,各自安好。

悄无声息的挪到床边,端起茶盘上的药碗,方才就口,不想竟被烟翠挥手扫掉,摔在地上,啪的一声,支离破碎,再难完满。

奴儿愕然抬头,烟翠已是泪流满面,更将自己的下唇咬得血肉模糊,老半天才抽噎道:“我当国婿

不是那些肤浅男人,瞧出了公主的好,可他也不过如此,这药公主万万不能喝,当年同我一个屋的姐姐,被个位高权重的大人选中,收做外室,没名没分的,能有几个得了好,我那姐姐自跟了那人,便藏了心思,幻想生个孩子傍身,将来也有个倚靠,可那人嫌她不是清白出身,怕带累自己的血脉,便命人给我那已经显怀的姐姐强灌下这样一碗虎狼药,可怜她个将将二九年华,如花似玉的美人,落得个狼狈不堪,一尸两命,破席子裹了,不知丢去哪里的收场,我至今犹记得,她死的前一天回来看我,还兴致勃勃的同我说,孩子在她肚子里动了,就算被孩子的父亲抛弃,她也不再怯弱,因为在这世上,终于有个和她血脉相连的亲人,可以和她相依为命——可哪里有命,她们是共赴黄泉去了!”

小栾明明抖作一团,还梗着脖子替赫连翊辩解:“都显怀了,孩子好大了,才会出了那样的事,公主这个不同。”

奴儿望着逗留在碎瓷残片中的药渣渣,面无表情的想着:血脉相连的——亲人么?那与赫连翊,岂不

也是血脉相连?可他要杀死他,只因为他的母亲,是她……

孝公四年八月二

十三,差不多被人遗忘的挽棠苑外突然空前热闹,披坚执锐的禁卫军将其围了个水泄不通。

赫连翊再没出现,半个月后,小栾偷偷告诉烟翠,赫连翊早在十天前就启程回国了,而回去之前的那些日子,他与姒黛镇日形影不离,更有知情人透露,他们夜里也要同床共枕,耳鬓厮磨,好不恩爱。

烟翠忧心忡忡的盯着无精打采偎靠在藤床上看天高云淡的奴儿,到底没将这些传闻转给她听。

九月下旬,较之往常嗜睡,胃口也差的厉害,月信更是一延再延,仍不见来,奴儿终究确定自己有了身孕,却没通知赫连翊的打算,当然,就算她想让他知道,也没办法,从前往来于两地之间的鸿雁再未出现过,更是没有赫连翊一星半点的消息,如果不是还有个卿心每天在她耳边叽喳个不停,她甚至要怀疑,那些如梦似幻的日子,是否

真的存在过。

气温一天凉胜一天,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比往年早了许多,从第一个雪夜开始,间断三年的噩梦再次缠上她,骨山、血河、铺天盖地的殇魂,还有那对高高在上,要挖她心肝补身子的狗男女,一直盯着她狞笑,不管她躲去哪里……

时常半夜惊醒,身边唯有烟翠相伴,入了冬月,奴儿更是焦灼不安,烟翠索性搬来跟她同榻而眠,方便照顾,每至深夜,奴儿便将身子蜷曲成一团,抖个不停。

初始烟翠不知怎样应对奴儿这样的情况,后来发现,紧紧的抱住她,她便安生许多,是以再歇下,烟翠总将奴儿拥在怀中,世子皓已经故去了,烟翠联想到奴儿那次的反常,再看现今更为激烈的惶恐,心中也有了不详预感,她同她说:“公主,

不要再想那个男人了,我们离开

这里,逃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大虞要完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小栾同我说过,这几个月,那个男人一直和姒黛保持联系,陛下病入膏肓,他们更是肆无忌惮,晏国的军队一路畅通无阻的闯过河阳防线,很快就要攻入王都,再不走,怕就来不及了。”

自赫连翊遣吴泳送来那碗虎狼药后,烟翠便不再敬他。a

第五十章 狼烟四起

不能飞天又不能遁地的,如何逃得出去?

灵光一闪,计上心头,忙将烟翠拉到桌边,探出食指蘸水,就着桌面飞快写下:烟翠,你和小栾一起走吧,他们包围挽棠苑,只是为我,吴总管收来的

那些东西,日后也用不着了,你去多包些,找上领军,让他行个方便,他多半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你们。

烟翠看直了眼,老半天才有反应,竟是扑通一声跪在奴儿眼前,红着眼眶望她:“公主可还记得当年跟我说过您喜欢我,让我好

起来陪您,我也立誓,今生今世,只要公主不嫌我,我便绝不离开公主,可您现在让我离开,莫不是嫌我了?”

奴儿一声叹息,再:“又何必留下来,陪我一起死,你还

这样年轻。”

烟翠哽咽:“我若背信,天打雷劈,即便逃离挽棠苑,也是难逃一死,公主何苦要我背个骂名去了?”

烟翠的倔强奴儿早已领教,逼得急了,怕要一头撞死在柱子上以鸣心志,无可奈何,转而叫烟翠包些奇珍送给小栾,好让小栾早作打算。

小栾的反应也不在意料之中,从烟翠手中接过沉甸甸的包裹,霎时面如死灰,不言不语,潸然泪下,却也执意不肯走。

至于冥王,自是百般手段也撵它不走,而那卿心,经多次驱逐后,它竟横冲直撞向挽棠苑外的禁卫军,被乱箭伤了翅膀,如此,想撵它走也不能了。

初八夜里,奴儿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索性起身,凭几上仍摆着赫连翊没来得及带走的胡笳,烟翠曾要拿去丢掉,却被奴儿给拦下,弃它不舍,看它又痛,烟翠只得拿块绢子将它遮了,揭开绢子,颤手摩挲,那个男人吹它的姿势,犹在眼前,她仍忘他不掉,可他还能记起她的模样来么?更甚者,他是否想得起来,她这个曾与他共度良辰,被囚在挽棠苑里,名正言顺的妻?

在乐理方面,奴儿拥有令人叹为观止的悟性,触类旁通,略经探究便能掌握要领,先是低奏几遍《逍遥游》,复又吹起

充满异域风情的曲子,瞬时撩拨起烟翠的心弦,深埋的记忆冲决心防,倾泻而出,泪,无声横流,喃喃:“公主,这首曲子,在我还很小的

时候,有个很亲很亲的人时常哼唱,可我记不起她究竟是谁。”

烟翠的父母,世河西郡,祖宗八辈都是佃户人家,可她会跳异域的舞,听过异域的曲儿,拥有半块祥瑞双子佩,诡异的是她竟无兄弟姐妹,更诡异的是,她的后心处被人纹了个‘慕’字,而她九族中,也没哪个人跟这个字有脱不开的牵连,想来,烟翠也

是个有故事的人,可她们没那能力去追根溯源。

烟翠不晓得其中因缘,坐在房顶的吴华却是心知肚明,奴儿吹的这支曲子,便是圆房前,赫连翊反复吹奏的那曲……

初八的夜,在重重心事中揭过,平日这个时辰,天已大亮,可此时此刻,触目所及,仍是灰蒙蒙的一片。

奴儿站起身,缓步来到殿门前,稍歇片刻,才伸手推开殿门,凛冽的寒风夹着几点雪珠子扑面袭来,卷起她及地青丝和单薄襦裙,烟翠豁的起身:“公主。”

奴儿一手搭着门框,一手拢住随风翻飞的长发,回过头来望着烟翠嫣然一笑。

瞧着奴儿的笑,烟翠愣了一下,随即颤抖道:“公主,您怎的……”被奴儿挥手打断。

向来简妆素服的奴儿,突然来了兴致,让烟翠将压在箱底的那套纯白宫装翻出来,她想穿它。

缱绻缠绵时,赫连翊拥她不放,以出淤不染的白莲喻她,说这种纯洁的色最与她般配,衬得她愈发脱尘超俗,是以,他送她纯白的舞裙,纯白的便服,连她从未穿过的奢华宫装,也一样的纤尘不染。

真是好笑,之前他还嘲讽她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将那夫妻名分坐实,反倒说她像个仙子了。

铜镜里的女子,正当好年华,真真的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可惜没生出配得上这副好身材的花容月貌。

烟翠站在奴儿身后,帮她理正腰带,自她肩侧探出头来,望见镜子中映出的曼妙身姿,真心赞道:“公主这样穿,真好看。”

奴儿下意识的抬手抚上自己左脸的紫红印记,目光渐渐黯淡。

烟翠见她如此,敛了笑颜,女为悦己者容,终不忍看下去,缩回了头,按她在绣墩上坐了,执起角梳将她青丝理顺绾髻,用素玉簪定好,突然想起来,双手搭在奴儿肩头,附在她耳畔轻声道:“有支堆纱攒珠簪花,和公主这身衣裳是极般配的,我这就去将它找出来。”

奴儿努力撑出一抹笑,点头应了。

不曾想烟翠这一去,竟是个把时辰,奴儿不再沉浸于胡思乱想,烟翠不是赫连翊,

没有意外,绝不会丢下她。

竖耳聆听,风送来了不同以往的喧嚣,

出门望去,狼烟四起,是他——回来了?

与此

同时,涂脂抹粉,插金戴银,披上大红嫁衣的姒黛,环佩叮当,步履从容的穿行过人仰马翻的虞宫,由侍从抬脚踢开孝公寝殿大门,而后一拥而进。

孝公听见殿外嘈杂,心烦意乱,喊人又不来,见到姒黛,自是欢喜,努力撑坐起身,殷殷唤道:“快到寡人这来,美人近来都在忙些什么,寡人召你也不来,不知寡人想你么,咦——今天为什么要穿成这样子?”

姒黛姗姗而来,距孝公一步之遥站定,高临下的睥睨他,死到临头,还在想她,真是中毒不浅,她就是这样好心,来给他送解药了。

柔荑一伸,小莺立刻奉上国玺,姒黛接过,翻来覆去把玩道:“我自是很忙,毕竟这东西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接手,哦,你问我为什么要这样穿,哎呀,我还真是糊涂,和情郎的大喜之日,怎么能不和你说一声呢,毕竟你陪送了我如此丰厚的嫁妆不是?”a

第五十一章 众叛亲离

什么情郎,什么嫁妆,谁和谁的大喜之日?”

姒黛哈哈大笑:“虽说你先时听的错看的错不知多少回,不过这一宗却是千真万确,你没听错,今天是我姒黛和晏安侯赫连翊的大喜之日,整个大虞就是我的嫁妆,至于你还有你那个丑八怪妹妹,也该功成身退,早死早托生,不过我好心奉劝你们一句,下辈子投胎,离我和翊远点,你兄妹二人,令我和翊倒尽胃口,如果再来搅合我们的幸福,还是要让你们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不过就算你们犯贱,喜欢被人当猴子一样耍着玩儿,我和翊还没那么多闲工夫奉陪呢!”

孝公脑子嗡嗡的响起来,声音也止不住的颤抖:“黛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疯了么,你要跟安侯,你们怎么可能,他是昇平的夫婿,而你,你最爱的

不是寡人么?”

姒黛将国玺递回给小莺,冷哼:“都这个

时候了,你还在做梦?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告诉你,如果翊是九天曜日,你就是脚下蝼蚁,我会看上你这种货色?姬歇,你知道我多讨厌你么,每次躺在你身下,我根

不能将你扒皮抽筋,千刀万剐,这世上的男人,只有个赫连翊能配得上我。”

孝公连连摇头:“寡人不信,我们在一起多

快乐,而且你已经有了寡人的骨肉,一定是哪个心怀叵测的蛊惑你,才让你这样说,好让寡人难受,黛儿,千万莫要受了小人的挑弄,告诉寡人,是谁到你跟前搬弄是非,寡人让他不得好死。”

因激烈挣扎,

终于翻下床来,伸手去抓姒黛,却被她抬脚踩住,用力碾压:“试问整个虞宫谁有那个本事蛊惑了我,不过说到蛊惑,我倒是要给你个明白,还记得被你下令处死的赵池和姬皓么,那贱人倒是对你死心塌地,不过

可惜,你却当她要谋害你,还有你那呆儿子,妄想螳臂当车,

怎么样,随随便便下点药,灌些酒,就演了一出欺君罔上,非礼庶母的好戏给你看,啧啧——就这么点能耐,即便活着,早晚也是个被篡权的命,虽说死得是早了点,可好歹不至像你这样,落得个亡国昏君的骂名不是?”

孝公震惊莫名,眨眼之间,脸上已换过几样颜色,额角并颈侧的筋梗出老高,颤巍巍的举高另一只手将姒黛指着,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姒黛挥手扫开孝公指向她的手,微微俯下身,抚着隆起的肚子,冷笑道:“现任奉常,因长生丹炼得好,又会说话办事,当年你便让他补了因极力劝阻你将西政宫改为凌云宫而被罢免的老奉常的缺,不过我不说,你大概永远都

不会想到,你觉得他对你忠心耿耿,可我就陪他睡了一晚,他就用我给的方子继续给你炼长生丹,你是饭也验,水也验,唯独长生丹不验,想不到吧?本想长生不死,反倒给搞得半死不活,好在这苦日子就要到头了,你放心的去吧,等再过几个月,该你的‘儿子’出生时,我会去找个像样点的小野种,接了你姬氏百年的基业,当然,那野种可以姓张、姓王、姓李、姓赵,姓什么都行,只要不姓姬。”

孝公的身子因痛苦而挣扎扭曲,弯成不可思议的形状,殿外风风火火的跑来一个小太监,贴近守在孝公寝殿门口的侍卫说了几句,侍卫点头,小太监躬身候命。

一条消息,经了几次传递,辗转借小莺的口送到姒黛耳中:“王后,狐总管派人送来消息,陛下即将入城,小栾已将那个丑八怪骗出了挽棠苑,很快就会登上承天门城楼。”

姒黛双眼一亮,顿改先时的yīn阳怪气,笑得妩媚多情,已将孝公气得七窍生烟,她也发泄出了满腹怨气,众叛亲离,凄凉惨死,遗个万年骂名,这比她四年的屈辱可是要深刻得多,她已懒得多看他一看,只丢下句:“好好回味,慢慢等死,我要去解决你那又丑又蠢的妹妹,没工夫送你最后一程。”

孝公勉力抬起头来,他掏心挖肺宠着的美人,却还了他致命一击,而今只剩一团影影绰绰的红,渐行渐远,终与那些没心没肺的侍从一道,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界中,用他的江山,他的锥心刺骨,铺就她的锦绣前程。

手脚并用,却力不从心,嘴歪眼斜,喉间被浓痰哽住,似在说话,又似痰响:“黛——贱人——皓、皓儿……”

终是起不来,瘫成烂泥一堆,狼狈至极时,面前突然多出一双乌皮靴,勉力上看,藏青色束腰长袍,再往上,是张略

有些印象,却又叫不出名来的脸,干瞪着眼瞅着来人,却见那人伸手从脸上撕下一张皮去,换上一张极清秀的,却是他完全陌生的脸,和姒黛一样,高临下睥睨他,嘴角始终勾着一抹嘲讽的笑:“好奇我是谁?时至今日,告诉你也无妨,我就是你老子撒下天罗地网,立誓诛杀的胡国世子——归仲迟,想不到吧,我竟胆大包天的藏到你们眼皮子底下来了,不过换了张脸皮而已,就可以守在挽棠苑这样的好地方,既能陪着海棠,又能克敌制胜。”

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这个时候来见他的仇人,除了落井下石外,还能有何贵干?想逃却不能,被归仲迟甩出条破毡毯裹了,先是眼前一黑,接着天旋地转,他竟被归仲迟像个麻袋一样搭在肩上,上蹿下跳,颠地他只剩出气没进气。

就在他以为马上就能当面跟列祖列宗请罪时,归仲迟适时住了脚,搬他下肩,拽住毡毯一角,随手一抖,他便滚了出来,虽是头昏眼花,却发现自己当真来见列祖列宗了——归仲迟竟将他带到宗庙来,实在愧对祖先,皮包骨的枯干十指交握成拱,将脑袋埋在其间,五体投地,他现在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不去面对。

可归仲迟并不容他逃避,伸手揪住他散开的髻,拎起他的头来“作为姬涅的儿子,有些事情你必须知道,当年你老子死得太痛快,应该没来得及告诉你,所谓锁妖塔,真正的名字,其实该叫护国塔。”

如意料之中,孝公现出惊愕的神情,他这副模样,令归仲迟心情大好,可提及往事,眼中忽而隐现泪花:“姬氏历代国君都在,一个不落,就在这把话摊开来讲,你是不是

一直想不明白当年你老子怎么就那么怜惜奴儿,即便她克死了海棠,且极有可能动摇虞国基业,还不舍得杀了她,反倒劳师动众修塔镇她煞性?”a

第五十二章 孤的女人

大家相互转告!便是他这软弱无能的昏君,在得知姬皓的‘狼子野心’后,也要痛下杀手,那可是他抱在怀里长大的亲骨肉,而他父王,以凶残暴戾著称于世,曾有过一天之内手刃四个儿子不眨眼的记录,就算再喜欢海棠夫人诞下的小

女儿又能怎样,毕竟江山社稷凌驾于一切之上,可他竟没杀她,反倒是

这样护她,怎不令人丛生疑窦?

孝公自要追问,幽公总以时机未到搪塞过去,可到了时机,幽公却再没能耐给出解释,徒留一团迷雾,不过那广为流传的谶语

果然不错——自那妖女出塔,大虞便一日日走向没落,真不该受人蛊惑,违背父命,而今追悔莫及。

只是,归仲迟却给了他个意想不到的解释:“你真当你老子

那么爱海棠?”

孝公理所当然的点头,这是尽人皆知的,虞宫姹紫嫣红开遍,敌不过一株无心海棠,不料他的回应引得归仲迟勃然大怒:“屁,如果真的爱她,还会活活掐死她?他只爱他的江山,妄想保它千秋万代,如果海棠生下的是普通女孩,他或许还会一如既往的宠爱她,可错就错在,那个孩子生带煞印,且印在脸上,最是显眼。”

最是显眼?原来奴儿那狰狞丑陋的紫红印记,竟是煞的示警?

孝公兀自出神,归仲迟仍旧继续:“皇室秘传:煞集怨气而生,乃妖邪鬼魅之主,煞魔现世,风云变色,若为我用,国泰民安;不为我用,改朝换代。姬涅岂会让世人知道虞国姬氏竟生出煞来,他有他的野心,算计偷将煞主养大,继而借助她的能力,一统天下,当即大开杀戒,连海棠都没放过,一把火烧光证据,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只是,凡夫俗子易欺,世外高人难瞒,姬涅没想到互不两立的九渡大师与玄乙真人竟一同出现,因他二人亦畏惧那煞魔传说,恐苍生受难,九渡大师牺牲自己,化作一颗紫红的血肉舍利,由玄乙真人倾力一击,化为齑粉,覆于煞印,封其煞性。”

什、

什么?那场火是他父王所放,为了毁尸灭迹?奴儿

不是生就那副模样?

“百年杀戮,殇魂无数,撼虞国根基,姬涅便于国脉源头修宝塔,以毒攻毒,以煞镇煞,短时间可保虞国基业固若金汤,我看着奴儿长大,她确是天资过人,可她无欲无求,翻遍整座虞宫乃至虞国,也难找出那样一双清澈的眼,那些谶语,其中不乏姬涅使得障眼法,不过这些于我来说,最为好用,天下皆知赫连翊为姒黛弑父杀兄,你竟为她痴迷,还与晏国联姻,倒也不能全怪我在幕后推波助澜,虞国不亡,苍天无眼!”

为爱成痴,听她几句花言巧语便会飘然,明知言不由衷,也自欺欺人的信了她,更要将那真相看做是世人怨毒的以讹传讹,一切昭然,原是场竹篮打水,心如死灰,罢罢罢……

大仇得报,二十年心疾一朝得解,冷眼旁观万念俱灰的孝公,快慰过后,竟是了无生趣,视线飘出窗棂,定在腾腾的狼烟上,那被刻意忽略的挂怀,一时激涌心头——

这个时辰,赫连翊已经破城了罢!

关心则乱,因乱懵懂,小栾牵出烟翠做饵,奴儿便毫不迟疑的踏进圈套,纷扬的大雪稀释了狼烟的浓重,却无法淡化姒黛的冶艳,红胜血的指甲嵌入她的肌肤,可痛的却是她的心,只因姒黛同她说:“奴儿,占了我的男人三年,今天让你连本带利还给我!”

“奴儿,你当翊真的喜欢你这又丑又哑的扫把星,今天我就给你个明白,他给你取名叫奴儿,

就是告诉你,你在他眼里,只是个‘奴’,若不是还有些利用的价值,他岂会娶你!”

“告诉你个

秘密,你王兄四年来无所出,不过是因为我给他用了些特制的药,你虽然蠢点,说得这么明白了,也该想得出,我肚子里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其实一直都知道,比避进黎山的鸟兽更为世人诟病的自己何德何能,竟博得赫连翊那样的男子青眼相待,可面对事实,

还是难以承受,那样的美人,抚弄隆起的肚皮,趾高气扬揭示真相,再在的提醒她不过是枚棋子,怎配得上他?

有了惊艳天下的姒黛给他生儿育女,他自是没必要让呆哑蠢笨的她带累他的血脉,送她一碗虎狼药,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于他理所应当,于她却是锥心刺骨。

黑马银盔的骑士破城而入,须臾功夫,已到了眼前,被风雪弥漫的视线,难将夜夜徘徊在她梦中的他,看得真切。

曾经纠缠不休的怀抱,而今只为另一个女人敞开,他们旁若无人的你侬我侬,眼中再也容不下其他。

原来一个男人想要同一个女人相好,可以脸不红气不喘的睁眼说瞎话,将她比得天上少有人间全无,可一旦他不想要她,竟连看她一眼都吝于为之。

那么明显的装腔作势,却令赫连翊紧张兮兮,难道之前那个盛气凌人的女人就像当初与她温柔欢好的男人,都不过是她一场荒唐的梦?

这样好笑的表演,只是她笑不出来。

姒黛无比孱弱的同赫连翊说“痛,翊,我的心药……”与盘桓在她脑子里那句‘今天让你连本带利还给我’叠在一起,勾她突然想起那些浸润着血色的梦境,忍不住后退一步,再抬头,对上赫连翊冷漠冰冷的视线。

他仍舍不得松开环抱着的姒黛,却举高画戟,对准她的心口:“术士献言,黛儿这心病,须得姬氏妖女的心和着其体内胎儿的心做药引,方可痊愈,孤的女人,只差这一味药引。”

海棠花盛开的时节,他毫无预警的闯进她的世界,同她说:‘从今而后,你是孤的女人。’

而今,他要将她开膛破肚掏心挖肺,只因他的女人生了心病,欠了味药引。

究竟,谁才是他的女人?a

第五十三章 爱她不爱

这样不悲不喜不怒不怨的将他望着,彷如芸芸众生中邂逅的陌路人,看他,只因他不合时宜的举动。

承天门开在虞宫正南,黎山卧在虞宫西北,中间隔着成百上千的楼阁亭台,千军万马一拥而入,人喊马嘶,沸反盈天,她竟能从其间,清晰的辨出锁妖塔上金铃狂躁的震颤声。

恍若——彼年初见。

思绪飘远,回溯过往,历历在目,从识他、知他、懂他、恋他、爱他、思念他,到如今,短兵相接,五味杂陈,终将恨上他。

那些话,仍犹在耳:“奴儿,叫我凌羽,这是我母亲给我取得小字,‘翊’是那个老东西赐的,即便我再多努力,可在他心里,我只配辅佐他的嫡子,连取个名,都要时时刻刻提醒我是

什么身份,母亲她不同,她希望我可以脱离束缚,拥有凌空的羽翼,

这个小字,只有你可以叫。”

“奴儿,等你有了孤的骨肉,若是儿子,待他落地之日,便是受封大晏世子之时。”

“给孤生个儿子,孤便将这漫天星辰赏了你……”

“奴儿,只有在你身边,才能睡得这样踏实。”

……

可这点缀着她苍白如纸的生命的色彩,不过是一场精心的算计,他眼中的女人,从来只有姒黛,小栾提醒过她,烟翠恳求过她,包括吴华,也婉转的规劝过她,可她执拗的信了他,是因他眼中偶尔现出的落寞,因他拥抱她时看似心无城府的,灿烂的笑容。

她以为他们是一样的,在尔虞我诈的坏境中,艰难度日,可,

怎么能一样啊?他有翱翔九天的夙愿,她却只贪着偏安一隅的恬淡。

真想亲口问问他:“那些开心的日子,难道就是要我怀上你的骨肉,然后给姒黛做补心的药引?你到底有

没有爱过我?”

可,眼前这一切,再是明白不过,还需多此一举,徒增笑料?

声嘶力竭的哭喊穿透重重包围,扑进奴儿耳中,那是,烟翠的声音,原来这世上还有个人是真心实意待她的。

“国婿,公主有了您的骨肉,奴婢求求您,放过她吧,奴婢知道国婿也是喜欢公主的,千万莫要做出令自己追悔一生的错事,如果要挖心做药引,就挖奴婢的心,奴婢求求您,公主绝非凡人,留下公主,她会助您一统天下。”

奴儿眯起眼睛,看着怀抱着卿心跌跌撞撞挤进人群的烟翠,她虽毁了容,可陪在她身边三年多,从不曾这样狼狈落拓过。

四周围着的这些都是姒黛的心腹,岂会那么容易就叫她

一个弱女子冲撞进来,前一刻的感动,下一刻便转为无边的惶恐,可不等她提醒烟翠小心,就见姒黛媚笑起来,向身侧摊开手心,立刻有一柄精巧的弩弓递上前来,那是当初赫连翊送她的凤弩,她将它小心珍藏,怎么会落到姒黛手里?

姒黛接过了弩弓,得意道:“奴儿,翊同没同你说过,他

十四那年,就开始手把手的教我射箭了?”

眼见烟翠便要冲过来,姒黛抬弩瞄准,放箭,动作干净利落,哪见半分孱弱不堪的形容?

传闻中的哑巴,此生第一次开口,是前所未有的快乐;

第二次开口,却是痛不欲生的悲愤:“不……”这世上唯一待她好的人,就在她眼前,被她夫君的情人射杀。

弩箭擦着卿心的脖颈,穿入烟翠xiōng口,烟翠的身子明显颠了一下,又先前走了两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仍挺着头向她这边望过来,气息不稳,声音断续的坚持着:“奴婢求求国婿,不要伤害公主,伤害了她,你一定会后悔的。”

这样言之凿凿的谶语,激得姒黛勃然变色,喊声尖锐刺耳:“翊,还愣着干什么,杀了姬家这小妖精,天下就是你我的了,不要告诉我,你真如那贱婢所言,喜欢她,所以舍不得她,还是,你不爱我了,而爱上了这么个祸国殃民的丑八怪?”

听见姒黛发话,奴儿将视线从烟翠身上急转到赫连翊神色

莫测的脸上,视线相交的一瞬,只觉得xiōng口一痛,下意识的抬手,抓上了赫连翊画戟上冰冷刺骨的月牙刃,他当真对她狠下杀手——为了另一个女人。

谁才是祸国殃民的妖精,她什么也没做,凭什么要担负这样大的罪名?

腿有些软,身子连带着晃动了一下,那戟尖又深入一分,血溢出攥住戟侧月牙刃的指缝,串珠成链,摔在地上,再大的雪也掩盖不住,心尚未被挖出,已是千疮百孔。

奴儿闭了闭眼,极轻的,就像那时她拥着他,与他共攀云霄时,一般无二的呢喃:“凌羽……”

赫连翊眼中再次闪过一抹异样的光芒,可奴儿已别开视线,嘴角勾着一抹缥缈的笑望向烟翠,大概想同她说一句:“烟翠,我不会让你抛弃我,黄泉路上,我们结伴而行。”

烟翠满脸泪痕,一张口,声未出,血先行,良久,断断续续的一句:“公主,奴婢没用,无法保全公主……”

又一口血涌出,滴在卿心身上,一直安分的缩在烟翠怀中的卿心似乎也感应到了眼前的生离死别,突然挣脱出来,振翅飞向奴儿,边飞边叫:“奴儿,快起来吃饭,太阳晒屁股了——奴儿,好好吃午饭,这样才能生出壮实的小世子——奴儿,好好睡觉,梦里要记得想着孤——奴儿,孤想你……”

听见卿心以赫连翊的语调,复述那些从早到晚的甜言蜜语,姒黛脸色泛青,表情狰狞,复又擎起弩弓,瞄准卿心,咬牙切齿的啐道:“该死的畜生,陪你家丑八怪下黄泉耍花腔去吧!”

奴儿如被穿在扦子上的冰糖山楂,口

不能言,身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距她一步之遥的卿心被疾驰而来的弩箭贯穿小小的身子。

它在半空中顿了一下,洁白的羽毛染满触目惊心的红,辨不清是它的血,抑或烟翠的,饶是如此,它仍不肯放弃,又挣扎的扇动起羽翼,歪斜着身子撞上奴儿的偏髻,血沿着羽毛的纹路流淌,尽数滴落在奴儿额际,它的爪子勾掉了奴儿发间的素玉簪,扑腾了几下,彻底拆散她的长发,曾经倨傲的嗓音完全变了声调,却仍在坚持,是她从未听过的一句:“奴儿,孤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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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完整版简介:

他浴血而来,救她出塔,与她说:“从今以后,你是孤的女人。”

却在三年后,她付出情意时,将画戟刺入她xiōng口,告诉她:“孤的女人,还差一味母子连心的药引。”

他将她从血河中捞出,给了她第二个名字,第二次生命。

却在久别重逢后,步步为营,欲致她于死地,只因他的师父跪求他,为苍生镇煞;

他是名冠天下的美人,温柔如水的表现下却背负着替一门忠良沉冤昭雪的重任,他对她说:不论陛下是男是女,我此生只爱陛下一人。

却在宫变过后,彻夜长跪殿外,只为求得她放过他的女人和孩子;

他是孤僻避世的翩翩公子,却爱上了她的宠姬,因爱不能转为恨,曲意逢迎她,只为看那人痛苦,

她知他的心思,却将他捧上了天,只为他那将一首萧曲,演绎出了她旧梦里的味道,让她沉酣于自己还是个纯粹

少女时的逍遥自在……

静候缘起待缘灭,笑看情浓转恨深,

有情便成伤,

无爱怎生恨?

斩七情断六欲,绝情弃爱,

你若予我虚情,我便还你假意,

值此乱世,唯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才不会随风飘摇……

只是,繁华湮灭时,灯火阑珊处,暮然回首,又有谁能与携手她共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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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章节提要:

奴儿和烟翠在相濡以沫的逃亡生活中,看尽乱世中的弱肉强食,当机遇摆在眼前,让她在感情和权势之间二者择一,她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当再遇那个曾经伤害过她的男人,她又会做出怎样的惊人举动?

在与潜伏在身边的对手的勾心斗角中,谁才是真正的赢家。

简言之:乱世里的yīn谋与爱情——看谁笑到最后。a

第五十四章 脱衣换药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真真的可笑,这世上的人皆要诟病禽兽的卑劣,却又有几人能比禽兽更加简单纯粹?

但凡痴男怨女,总也绕不开这三个字,可从不曾听赫连翊提到它,可见,他确与痴男无关。

而今他的代言丢出这样的一句,于奴儿来说,不过是个讽刺,却叫姒黛将那精描细绘的面容彻底扭曲,赫连翊冷若冰霜的表情也似龟裂开来。

卿心终于停止挣扎,从奴儿肩头陡然滑落,它的血和着烟翠的,浸染了奴儿的左半边脸,原本狰狞的紫红印记渐渐有些不同,却又叫人一时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同。

当初她用弩弓射伤了他的贵臀,而今他用画戟刺进她的心口,这样,算不算两清?

不再理他还有他手中的画戟,慢慢矮下身,垂了头,随风翻舞的发丝遮住了脸,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颤着手抚过卿心血琳琳的羽翼,看它滚圆的眼睛渐渐湿润,慢慢混沌,终究,死不瞑目。

姒黛尖声叫嚣:“翊,还愣着干

什么,把她的心和肚子里的孽种挖出来,巫祝说过的,只有从活着的妖女身上挖出来的才管用,快挖……”话还没完,身子猛地一颤,那双总噙着蚀骨的媚态的眼突地瞪成死鱼样,紧紧盯看奴儿飘摇不定的长发后那双若隐若现的,血红的眸——莫非,她当真是个妖女?

赫连翊终于有了反应,却只是极轻的一声唤:“奴儿……”

奴儿

没有回应他,一手小心翼翼的擎起再不能唤她起床的卿心,一手攥紧月牙刃,缓缓的站起身来,便是男儿。到了伤心处,也要落泪,可奴儿眼角却无一丝湿润。只依稀瞧见似乎有些紫红的齑粉从她脸上剥落下来,散在风中,氤氲成一团淡淡的。血色的雾霭,如梦似幻。将她环绕。

先时仅是风疾雪大,现在竟是天昏地暗,锁妖塔上震颤的金铃声,穿透狂风暴雪,鼎沸的喧哗,直冲上承天门,闹得人心惶惶。

终于。傲然挺立,视线却只停留在烟翠身上,飞扬的长发遮住了她的面容,可在场的人无不感到这个又丑又哑的傻公主开始不同。

被人架着的小栾突然疾呼一声:“公主。”

奴儿微微偏转过头去,脸上的发丝被狂风卷走,露出先前狰狞的左脸,此刻却是吹弹可破的莹润,只在额间有一簇血色的火纹,细致而邪魅的蜿蜒过左眉,在眉梢眼尾绽开一朵嫣红的曼珠沙华。

何谓真正的绝色。只消一眼便叫人失了心魂,浑然忘我,纵然她是如此狼狈,却将享誉九州的。精心妆点过的美人比的黯然无光。怨不得都说她是妖孽,试问人间会有此等妖娆的女子,令人屏息以待,只怕连个大声喘气,都是唐突了这绝代的美人。

一声脆响,唤醒神迷的众人,赫连翊从愣神中回魂,循声看去,愕然发现奴儿竟掰断了戟干和月牙刃之间的连柱,要知道这柄方天画戟是当世最有名望的铸造师用特殊的材质为他量身定做的,较之寻常的戟不知坚韧多少倍,猛地抬头望向奴儿,发现她嘴角竟勾着一抹诡异的笑,缓步向他走来,画戟的尖端随着她的靠近而

一点点没入她xiōng口。

赫连翊不由自主的退步,而那连接在戟侧的月牙刃前角也刺入她xiōng口,她却好像不知痛一般,始终噙着魅惑人心的笑。

虞宫西北角升起熊熊火焰,似要接连到天边去了,那是海棠苑的方向,突然想起那些慕她而来的生命,而今连人的死活都顾不得,何谈那受世人白眼,苟活于此的奇禽怪兽?但愿它们来时生的与众相同。

十六年浮生一梦,终要面对现实,大虞若存,她是笼中金雀;大虞不存,她便是新朝人祭,但凡是人,若自以为与众不同,便也就和路人甲乙没什么区别了。

眼前

就是她曾极力规避红尘,却在他情意绵绵的注视下,自以为在他眼中心底,自己是个特别的存在,却原来,她的特别,不过就是他攀登权势之巅的一块垫脚石,待到功成名就,她的特别,只剩为他的挚爱当药引。

她的人生大不如愿,怨天尤人换不来任何怜悯,反倒是往自己的伤口上撒盐巴,她虽不怨,却也不能叫他们彻底糟践了她。

将掰断的月牙刃从xiōng口拔除,猛一甩手,向呆在一边的姒黛掷去。

赫连翊反应极快,松开画戟便向姒黛扑去,在那月牙刃伤到姒黛前伸手捏住,没问姒黛可有吓到,回头就去看奴儿,却见她拔出xiōng前的画戟,快速冲到烟翠身边,抱紧她,三两步窜到城楼边,而后抱作一团的两人,决然的跃下百尺城楼。

“奴儿……”这一声由心底喊出的名字,终被朔风分割得支离破碎,扑身向前,只抓到一缕发丝——透着诡异的,浅淡的血色的发丝,那红白相间的身影,紧紧环抱着气息奄奄的烟翠,瞬间没入护城河中,消失无踪。

“公主,奴婢对不起您!”眼见奴儿消失不见,小栾也变得歇斯底里,挣开押着她的两个侍从,冲向奴儿消失的垛口,毫不犹豫跟着往下跳,却被随后赶来的吴泳一手刀击昏,软绵绵的瘫进他怀里。

赫连翊终于明白过来,方才奴儿甩向姒黛的断刃,不过是声东击西的手段,她知道自己没那个能力在他眼前伤害姒黛,却还是晃他一晃,想来真正的目的就是带烟翠离开,就算喂食鱼虾,也不肯将尸身留给他,更或许,先前她唤他的那一声,也不过是为了勾起他的回忆,从而给自己换取一线生机,赫连翊的心再次抽痛——她,到底爱不爱他?

虞宫好像是突然烧热的锅子,本就骚乱的宫奴、侍婢更加躁动,远远看去,好像一群群焦头烂额的蚂蚁,狂风送来阵阵呜呜。那是,穷途末路的悲鸣。

座在黎山腰的锁妖塔,在奴儿跃出城楼的同时。轰然倒塌,从此,这世上。再没那样

一个女子,同他心无旁念的相好。

人去楼空。只剩疮痍满目,吴华立在墙头,目光呆滞的望着被血染红的护城河,还有密布在河两岸搜寻的晏军,自言自语:“奴儿,你的命运在出生之时就已注定,就算你不闭口不言。敛尽锋芒,可这个乱世,哪有容你逃避一生的逍遥地,你是殇魂的主人,而今到底冲开符痂,又落在淌满将士鲜血的河中,我不信你会那么容易死去,可不管怎样,我还是要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大雪掩盖了颓败的痕迹。阳光穿透厚重的云层,光柱零落在城楼上,一条大蟒披着灿灿的光辉,蜿蜒而来。最后停在一丘微微隆起的雪堆前,沉寂片刻后,绕着雪堆一圈圈盘旋,直至将浮雪清尽,露出一团殷红,那是奴儿在跃出城楼前,不小心遗下的卿心。

吴华不及赶来,是因为去找孝公宣泄,先前不见冥王,是因为奴儿怕它受害,将它诓进枯井,而后封住了井口,不知它是如何逃脱出来的。

吴华记得冥王一直和卿心互不两立,而今卿心终于不能再与它为敌了,这对它来说,也能算是件快事吧?可出乎他意料的,冥王竟用自己的小脑袋轻轻拱着卿心,一下下的,好像在唤它起来,可卿心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竖起洁白的羽毛,上蹿下跳,叽叽喳喳的叫人把冥王炖了下酒。

不知过了多久,冥王终于放弃叫它起来,转而用身子卷起早已僵硬的‘对手’,那般的小心翼翼,好像怕弄疼了它一样,带着它消失在城楼尽头。

从此以后,虞宫内再也没有黄金蟒,没有神出鬼没的吴总管,没有奢侈浮华的锁妖塔,没有象征君王痴情的挽棠苑,更没有那个与世无争的妖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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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无边际的黑,将她裹束其间,挣不脱,逃不离,xiōng口一阵阵的痛,许是因体肤之伤,亦或许,仅为心碎……

懵懵懂懂,难辨晨昏,不知今夕何年。

倒是有窃窃的谈话声,似从天边传来,又似响在耳畔,恍恍惚惚的,她听得不很真切:“小师叔祖,这位夫人可还有救?”

“这个角度甚为巧妙,看似伤及要害,实则有惊无险的避过了心肺。”

“竟是如此,这位夫人真是幸运。”

幸运么?如果幸运,怎么会遇上那个人,想来,她极有可能又在做梦,浑浑噩噩,头也跟着疼了,还是回到那处静谧的世界中罢。

又过了几日,奴儿意识渐渐清晰,仍是不知身在何方,好像睡在摇篮里,有双温柔的手将它轻轻摇摆,耳畔还萦绕着飘飘仙乐,她想,自己大概是登了极乐,这样再好不过,和那个人彻底了断,从此没有伤害和算计,她会和烟翠在一起,好好的,快乐的过下去。

只是可惜,她去到的极乐世界和传说中的很是不同,这鬼地方乌七八黑的,一点令人心旷神怡的美景都没有。

一声朗然的唤打断这场天马行空:“夫人,夫人醒醒,在下的师叔祖让您醒来换药。”

换药?换什么药?奴儿迷迷糊糊地想着,对了,她受伤了,被赫连翊那混蛋戳穿了xiōng口,死人是不会疼的,她会疼,代表还没死,真是可惜,她没能去到极乐世界。

换药!给她……他家师叔祖是男人还是女人?奴儿瞬间清醒过来,先前悠扬婉转的仙乐仍在继续,飘飘渺渺的,是首她从未听过,极清雅的曲子,抚琴之人是个善用技巧的高手,只是可惜,美妙之余,别无其他,她从这个人的琴音中,找不到一点人情味,无喜无怒无哀无乐,叫她想起六根清净,四大皆空的高僧。

转念想想,和尚跟她有什么关系,她该在意的眼前的境况,忙将自我安慰:就算是男人又如何,师叔祖,听听这称呼,就知道有够高龄,一定是个七老八十的糟老头子。不对不对,这么说就实在太失礼了,应该说一定是位超凡脱俗的耄耋智叟。

只有那种藏头缩尾。该打该打,又失礼了,只有那种深藏不露的高人。才能弹出这样优雅恬淡,不染尘烟的曲子。

通常。在这种年纪一把,胡子一堆的圣人眼中,世间众生平等,简单点说,**鸭鹅狗猪和人其实没什么分别——都不可以随随便便宰了吃掉,自然,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情况下。更没有男女之分,所以就算她脱.光光站到他身前,在他眼中,她就和开水烫过的死猪别无二致,她一点都不紧张,千万别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令恩公自尊心受到伤害,造成日后再也不会轻易伸出援手负面影响。

妈的,就算那老头将她看成一头剃完毛的白条猪,她也没办法真当自己是头死猪。开水烫她,她肯定会惨叫,让她当着陌生男人宽衣解带,不如提刀宰掉她来得痛快。

琴音戛然而止。接着传来一声极优美的,比方才的琴音还动听的软语,却是清冷无波:“良古——醒了?”

被唤作良古的男子恭敬的回道:“是的,小师叔祖,这位夫人已经醒来了,我这就扶她过舱换药。”

奴儿脑袋轰的一响,那个什么良古的男人的师叔祖果不其然是个男人,是个男人也就算了,还是个极年轻的男人,是个极年轻的男人她也勉为其难的承受了,可他还要叫醒她,让她在清醒的情况下自己脱掉衣服,看他在她身上涂涂抹抹,这是何等的变态啊?

“不必,我过去便是。”倒是没什么架子,不过没架子不代表

不用脱衣服就能换药,奴儿装死不起来,可紧紧攥着被角的手还是泄了她的底。

一阵药香扑进鼻间,清冷的嗓音近在咫尺:“夫人?”这样短的时间,明明方才还在很远的地方

说话啊!更关键的是,她并未听见脚步声,这人的身手绝不容小觑,以一敌二,胜算渺茫,对方又是这样的高手,看来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医者父母心,全当他是她父母了。

不对,奴儿霍然起身,一扫先前那些乱七八糟的算计:“烟翠呢?”虽是粗嘎沙哑,可还算清楚。

那人平静道:“谁?”

奴儿大口大口的喘,许久才断断续续的表达出自己的意思:“烟翠——和我在一起的,我没死,那她呢,她在哪?”

那人仍是波澜不惊的:“你说的那个人,我们并未见到。”

奴儿不肯相信:“怎么会——我明明抱得那样紧?”

面对奴儿的质疑,那人并未立即作答,反倒是沉默了一阵子的颜良古接过话头:“颜某既然出手,若当场还有另外的伤者在,自会一道救起,若不出手,便一个都不会救,断然没有二选其一的道理。”

奴儿无言以对,说好要在一起,黄泉路并肩走过,可她没能死去,烟翠却下落不明,不知与她是生离还是死别,她长到十六岁,唯有一个烟翠是真正爱护着她的,而今,连这个唯一,她也不再拥有……

被深爱的人伤害,她痛彻心脾,却没表现出哀伤,直到这一刻,才无法继续维持云淡风轻的形容,彻底崩溃,只是,哭不出来。

久久的静寂后,颜良古突然出声:“小师叔祖,您要去……”

回答声已在远处:“哦,药,忘了拿。”漫不经心的慵懒嗓音,她的忧伤,不再他所关心的范围内。

奴儿微微抬起头来,颜良古的师叔祖,是个没有恻隐之心的家伙。

又是一阵安静后,颜良古突然凑到奴儿近前,压低嗓音,好心提醒她:“你的眼睛伤了,破费了小师叔祖许多好药和心血,换完这次药便能好起来,如果你现在把它哭坏了,前功尽弃倒也罢了,恐怕小师叔祖一怒之下,会将你这对眼珠子给挖出来,没见到尸体,就还有一线希望,没必要为个不定数,定要伤害自己,得不偿失。”

奴儿想,这个人还真不会哄女人,先前几句还像点

样子,后面这分明就是恐吓了,没想到那人接着补了句:“别以为在下是在唬弄你。”

这两个人,不但变态,还有暴力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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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先前

果然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们将她喊起来换药,远没有她想得那么复杂,她的眼睛伤了,唤醒她,方便询问她现在的感觉罢了。

直到这时奴儿才明白,先前不论什么时辰醒来,总也暗无天日,不过因她的眼睛缠着药布,那自然不能得见天日的。

奴儿不知将她救起的两人究竟是何行当出身,他们没对她的来历刨根究底,她也没找到恰当的询问机会。只知道那个声音朗朗的男人叫颜良古,身上是干净清爽的阳刚味,而那个被颜良古尊为小师叔祖的,身上萦着清淡的药香,那药香竟比阳刚味令她莫名其妙的感觉踏实。

颜良古搀她坐进交椅,药香味随即飘来,那人动作娴熟的为她解开覆眼的棉布,宽松的袖摆掠过她脸颊,柔滑沁凉,可已经这样的近了,近到肌肤相触,却还是让她感觉那人遥不可及。

缓缓睁开眼睛,触目所见,好像所有的东西都罩上了一层水帘,影影绰绰糊成一团,难分彼此:“如何?”

“什么?”偏转过头,月白的身影,和他的声,他的人,一样的清冷。

“你的眼睛。”

“看的,不很清楚。”

“嗯。”

简洁明了的对话,在她还没将这白白的一团东西看清时,他又将她送入纯粹的暗色中。

那人的话很少,很难用声音判断他的方位。

颜良古倒是会选择性回答她提出的

问题,对于他们的来历,颜良古避而不谈,她也不好死缠烂打,不过关于她的境遇,颜良古倒也不瞒她。

先前幻想的摇篮,其实是艘船,那日恰好泊在虞宫护城河的入江处,颜良古采买东西回来,登船之时,不经意间瞧见顺贴着船舷的,不知死活的落汤**,一时兴起,没事找事,将她捞了出来,塞给穷极无聊的小师叔祖摆弄着玩。

这船上就他两个男人在,问他是谁帮她包扎的伤口,其实颜良古本可以说他不懂医术,可他迟疑了片刻后,竟一本正经的告诉她,他是正人君子。

奴儿:……

又过了大约七八天,奴儿不再那么虚弱,清醒的时候便多了起来,那日又听见颜良古的小师叔祖抚琴,循声摸索着走出船舱,瑟瑟寒风扑面而来,将她激得一颤,琴音不曾间歇,那人好听的声音混着琴音飘进她耳中:“良古,斗篷。”

“什么?啊,夫人怎么出来了?”

奴儿愣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他,好在颜良古只是自问自答:“对了,闷在舱里这么久,也该出来透透气。”说罢绕过她走进船舱,片刻功夫便回转,很自然的为她披上了件温暖的裘皮斗篷,奴儿偏过头来,对着颜良古的方向感激的笑了笑:“多谢。”

听着清凉的乐曲,吹着萧瑟的寒风,愈发感觉孤冷,没想到先前从不主动提问的颜良古竟生出兴致来:“对了,这么久,一直忘了问问你,怎么称呼?”

奴儿扯了扯嘴角,原来不是深不可测,只是忘了问:“奴……奴家不记得了。”

这样敷衍的回答,然轻而易举的蒙混过关,真不可思议:“这样啊,那就让小师叔替你取个可好?”

奴儿:“感激不尽。”

颜良古:“小师叔祖?”

许久:“雪姬。”

奴儿:“血流成河的血,以命祭天的祭?“

那个六根清净,四大皆空的小老人竟轻笑出声:“是个有趣的人。”顿了顿,又道:“瑞雪丰年的雪,秦姬越女的姬。”

这是她此生第二个名字,恩人替她取的,只可惜,她没能有机会看清这位恩人的样貌,甚至,不知他叫什么,已失去他的行踪……a

第五十五章 以身相许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机会来的这样恰到好处,她没有错过:“敢问恩人如何称呼?”

却被他漫不经心的搪塞:“萍水相逢,日后天各一方,再难见面,何需相识?

她没放弃:“救命之恩……”

他打断她:“良古难得兴起,不好叫他失望,你若提报答,只管问他可有需要。”

跟她玩神秘?结果成功勾起她的好奇心,这不近人情的家伙有张死鸭子嘴,好在还有个平易近人的颜良古,至少比起他来,平和得多,私下捉他解惑,没想到他竟大呼小叫:“夫人莫

不是看上了在下的小师叔祖?”

雪姬嘴角抽了抽,抬手轻按覆着药布的太阳穴,她用什么‘看’?

没等她回应,他便开始了自以为理所然的规劝:“虽说你长得挺俊,可在下还是要劝你早早断了这念想,这一路下来,不知遇到多少倾慕小师叔祖的姑娘,花样百出的前来示好,却从不见小师叔祖拿正眼瞧她们,毕竟早有

那么个青梅竹马的相好,不但长得美,还有一身俊功夫,知天地,识人情,庸脂俗粉当然难以入眼,不过看你这模样,一定要报答小师叔祖的救命之恩,非要以身相许,或许,勉强会收你做小……”

不是故作神秘,是怕她死皮赖脸缠上他!雪姬觉得自己脑袋瓜有点疼:谁说女子要报答

一个人,只有以身相许这一个办法的!没等她缓过这口气来,颜良古又十分为难的补充道:“只是可惜,没等遇到小师叔祖,你就嫁人了,还有了娃。”

雪姬:……

她若再主动问他叫什么。就是猪头!

当然,她也没那个机会当猪头了。因为这天中午船上飞来只信鸽,稍后他们将船就近停泊,颜良古送她上岸,雇了辆马车,隔着车帘子,与她简要

明了道:“我们有急事,带着你不方便,这前面不远有个原家东村,整个村子也就

三十来户人家。隔得都挺远,十分清静,适合修养。”

颜良古将她托给一对淳朴的中年夫妻,无儿无女。打渔为生。临去之前。递了个包裹给她:“这里是几件专为你买的棉衣,另外还有些闲钱,够你花销一阵子的。你的眼睛再过两天就可以拆开,有什么不方便,拜托原婶就好。”

雪姬后来问原婶颜良古与他们的关系,原婶说他们连他叫什么都不清楚,只是几个月前,他曾在他们家借住了一晚。雪姬撇嘴,感情还真怕她对他们死缠烂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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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雪姬重见天日,拆开覆眼的棉布,没等她适应突来的光明,就听见原婶一声惊呼:“呀!”吓她一跳。

蹲院子里劈柴的原叔闻声拎着斧头冲进来,嘴上嚷嚷:“你这婆姨,啥事让你大呼小叫的,吓老子一跳——啊!”最后这一声,比原婶还吓人,令雪姬不知所措的僵在木墩上,心有余悸,视线左飘右闪,不敢直视原氏夫妇,最后停在原叔拎着的大板斧上,蓦地想起那时执戟相对的赫连翊,瞬间苍白了脸色。

原婶见她如此,为自己的失礼赧然,伸手拽了拽原叔的袖子,原叔这才回过神来,忙将板斧藏到身后,抬手搔着后脑勺,憨声道:“乡下人,没啥见识,让你见笑了,嘿嘿……”

雪姬强打精神抬起头,回了他们一个笑容,这才将照顾她两天的夫妇看清,布衣葛鞋,和蔼可亲。

原叔是个藏不住话的人,憨笑过后,又补充道:“这闺女,长得可真俊啊,怪不得不放心,要将你打扮成

男人模样嘞!”

安顿下来后,雪姬翻过颜良古给她的包裹,发现里面全是男式

衣服,先时还有些不解,现在突然明白,伸手抚上自己左脸,是光滑细腻的触感,从前人见人笑她生得丑,现在人见人夸她长得俊,是啊,那个奴儿已然不见,活下来的是全新的雪姬,眼下的世道,女人的美貌,是非的源头,特别是她这种特殊身份的女人。

虽是粗茶淡饭,却过得安稳顺心,原氏夫妇并不追问她前尘往事,他们说,这样的弱女子,却受了那么重的伤,旧事重提,就是往伤口上撒盐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好了。

那样的话已叫她动容,更叫她感动的是,他们待她有如亲生,因颜良古之前同原婶说过她身怀有孕,他们便倾其可能搬着花样替她改善伙食,三不五时,原婶会从原叔打回的鱼里,挑拣出格外肥美的,干净利索的拾掇了,煲出好吃的鱼肉羹给她补身子。

雪姬十分感激他们,无以为报,将颜良古留给她的闲钱全拿了出来,原家夫妇坚决不收,说颜良古留下的钱足够花销了,他们不收,她便作势要走,他们这才勉强留下,却从不见拿出来用,再三追问,原婶说她没生过孩子,到时候须得请个稳婆来,等她生完,将养身子,伺候孩子,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到底,还是不肯受她的。

这些天风大雪疾,不好出门,雪姬抱着原叔赶集时买回来的小手炉,坐在床头看原婶一针一线的缝小衣裳,同她闲话家常:“嫁你原叔之前,总是想入非非,说过要给他多生几个娃,可惜,我肚皮不争气,当年有人让他休掉我,却被他扯着破锣嗓子骂了个狗血淋头,从那以后,再没人来自找没趣,我三十岁那年,西村有个死了丈夫的,带着个孩子过不下去,想嫁他做小,托了媒婆登门,那媒婆同我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心里不舒服,可想那话在理儿,便同他商量,他竟跟我瞪眼睛,说孩子可以要,大人不要,你说说。他这个人多不可理喻!”

原婶知达理,不像普通人家出身。嫁给了原叔那样的粗人,却觉得满足,自是有些道理,四十多岁的女人,讲到过往,眉间眼角晕开小女人的甜蜜,令她平凡的样貌现出别样的动人,那些好像抱怨的话,是许多女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幸福。扛得住压力的感情,才配称为爱情,她没有爱情,他们有。她很羡慕他们。

若有可能。她宁愿平淡,与喜欢的男子做对像他们这样相濡以沫的贫贱夫妻。

雪姬的胡思乱想被门外的说话声打断:“大叔,我口渴。想跟你讨口水喝。”捧着的手炉咚的一声掉在地上,原婶紧张追问:“怎么了,雪儿?”

“是她,一定是。”含糊其辞的两句,说罢起身就往门口跑去。

原婶放下针线追了出来:“雪儿,你慢点。别伤着自己。”

原叔扯着大嗓门,热络的招呼道:“

这么冷的天。小哥穿的这样单薄,快进屋暖和暖和。”边说边走过来开门,正对上冲出来的雪姬,愣了一下:“雪丫头,你干什么?”

雪姬扒着门框,视线越过原叔,看向他身后,皮包骨的一个人,穿着单薄的麻衣,戴着顶破毡帽,蹬着双散了边的葛鞋,立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四目相对,雪姬抬手捂住嘴,果真是她的烟翠。

烟翠愣了一下,随即扑过来,千言万语,满腹心事化作一句:“公——我就知道我一定会找到你的!”泣不成声的将她上下打量,确定她平安无事,将她紧紧抱住,谢天谢地。

雪姬觉得,老天待她还不算缺德到家,至少将烟翠留给了她。

她们分开了将近两个月,再见面,自有那说不完的话,蒙着同一条被子,讲到半夜三更,仍无睡意。

烟翠是被几个渔夫救了,姒黛那箭略有偏差,才叫她幸运的捡回一条命,将养了一个月左右,辞过渔夫,前来寻她,即便赫连翊昭告天下,说姬氏妖女已经死去,尸骨于冬月底被发现,可烟翠从不肯相信她死了,沿着河岸一路找来。

那对奸.夫yín.妇也没能事事如愿以偿,效公虽然死了,赫连翊却没能当上虞国的王,而姒黛也没能在那天嫁给赫连翊,现在的虞国是姒黛暂代腹内的孩子掌权,赫连翊正式聘了姒黛的胞妹姒嫣,也是个名动天下的美人,据说很像姒黛,却比姒黛要温婉许多,琴棋画无所不能,只是赫连翊忙着南攻,不得已将婚期定在一年后。

他已封王,晏安王人生中第一次正了八经的大婚,草率不得。

烟翠提到这些,很是小心翼翼的观察雪姬的表情,见她一脸无所谓,才敢说下去。

无所谓么?不过是善于伪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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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三天,出门赶集的原叔突然半路折返,大冷的天,竟跑出满头的汗,原婶问他:“你见鬼了?”

原叔扯着衣摆擦掉额头的汗,急切道:“还真是见鬼了,快,快点让那两个丫头躲进米缸下面的地窖里,有啥动静都别出来,我出去扫雪。”

说完就往外走,被原婶一把拉住:“你倒是说清楚,这么不明不白的,怎么叫人蹲那鬼地方去。”

原叔磨牙道:“还不都是那帮子无耻的晏狗,说要缉拿王族余孽,只要是近来有陌生人出现的村子都要来搜一搜,听说十里外的原家西村,收留过路人住宿的,满家子不管男女老少都被抓去审问,有一些还给打残废了,现在他们正往

咱们这头来。”

雪姬和烟翠面面相觑,缉拿余孽,什么余孽?

原婶跟着恨声啐道:“这群遭天杀的。”

因这些年的动乱,原叔很有先见之明的在自家屋内挖了个口可容藏身的地窖,果然派上了用场,雪姬和烟翠下到里面,发现这地窖口很窄,只容一个人通过,可下面却很宽敞,挖得很深,又有通气孔和排水口,安全可靠。

她二人刚藏好,晏军就到了,好一顿搜查盘问,最后不了了之。

原以为如此轻松容易便蒙混过关,可没等她们出来,竟又来了拨人,为首者是个面上无须,说话yīn阳怪气的家伙:“你们最近收留的那两个人呢?”

原婶抢先道:“我们这样的人家。哪能收留什么人啊!”

来人拉长了

声音:“我们接到密报,你家确实收了两个人。那么多双眼睛瞧着,岂容你们狡辩,说,将他们藏到哪去了,若是不说,休怪杂家心狠手辣。”

原婶陪上笑脸:“哦,大人说的是我那两个侄子,真是不巧,他们昨天刚走……”还没说完。被为首的人一脚踢飞:“执迷不悟,将线人带进来。”

原叔上前搀扶起原婶,两人齐看向被带进来的线人,竟是本村泼皮无赖原五津。原婶痛得说不出话来。原叔怒道:“竟是你这腌臜货,又跑去胡言乱语,什么人的钱都敢骗。老子看你是活腻味了。”

原五津被原叔一顿抢白吓得脸上白一阵青一阵,在为首者的瞪视下,结巴道:“你含血喷人,村里人谁不知道半个月前,有人用马车送了个人到你们家,前两天又自己找上门来个。”

为首者冷哼:“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剁了那娘们的手。不说,就再剁了她的脚,杂家倒是想看看,这两个刁民硬到什么程度!”

藏在地窖里的雪姬闻听这话,打算出来,却被烟翠拽住。

几个黑衣人一拥而上,将原叔原婶拆开,其中两个按住原婶,又上来一个cāo出家伙,手起刀落,原婶一声惨叫,那双闲着便为雪姬腹内胎儿赶制小衣裳的,灵巧的手被齐刷刷剁掉。

“说是不说?”

原婶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没有,就是没有!”

“给杂家再剁。”

“啊……”

“说!”

“死、死了也是——没有!”话音刚落,双脚又被剁下。

原叔脸红脖子粗,终于挣脱开来,cāo起倚在墙边的板斧,冲向为首者:“伤我婆姨,老子剁死你们!”距为首者一臂之遥,被人自身后一剑穿xiōng,煞住脚,低头看看xiōng前滴血的剑尖,仍将举得老高的板斧倾力劈向为首者,竟被他踹开,正好倒在原婶附近。

地窖里的烟翠伸手捂紧雪姬的嘴,已拉她不住,只好以自身之力,死死压住她。

原叔偏过头,看着原婶,吃力道:“丈人说得不错,我终究负了你,不能陪你白头到老了,嫁给我这样一个粗人,这辈子,委屈你了。”

原婶以肘撑地,爬向原叔:“那是我爹不知你的好,怕我受苦,胡诌的借口,能嫁给你,我很满足,这辈子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为你生个孩子,我对不住你。”

原叔颤巍巍的伸手去抓原婶:“有你在,足够好。”还差那么一点,为首者发了话:“杂家最讨厌看狗男女情深意重的戏码,将他们拆开,莫说白头到老,就是死也不叫他们死在一堆。”

到底将他们分开,贫贱夫妻,也是悲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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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五津只想混几个赏钱,没想到竟是这种结局,看着死不瞑目的两夫妻,早就吓尿了裤子,

哪里还敢要赏钱,想走没门,人家赏了他一刀,小人,没有好下场,是理所应当的。

雪姬剧烈的喘气,烟翠也满头大汗,虽然外头叮铃咣当的翻动声早已停下,也没个人动静,却不敢有半分松懈,果不其然,又过了一阵后,有人走进来,脚步声就停在她们不远处,原来那个带头的并没有出去,而是坐在这等消息。

“公公,里里外外都翻遍了,没人,回去怎么跟狐大总管交待?”

为首者冷哼:“怕什么,吴泳他们不是也一无所获,再说,骨头渣子都找到了,不知上头到底坚持个什么劲。”

雪姬停止挣扎,愕然的瞪圆眼睛,烟翠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这几个……”

“老规矩,别留了痕迹,随便处理掉。”

雪姬和烟翠没想到,他们的随便处理掉,竟会是屠村,这些人,何其无辜!

残垣断壁间,扒出三具焦黑的尸身,勉强辨出谁是谁,将原叔原婶搬进地窖,那原本就是他们为了避难而准备的。大难临头,却让她们给占了去。

此地不宜久留。烟翠同雪姬商量:“公主,这次侥幸逃过一劫,可不久之后,晏兵肯定是会打过来的,这里太不安全,咱们往虞、宋、巴三国交界那儿走吧!那里是钟离琇将军的属地,钟离将军是慕老将军的旧部,为人很是刚正,大家伙都说。姒黛打着陛下旗号收兵权,钟离将军抵死不从,很有慕老将军当年的风范,现在百姓很多都奔着他去了。”

烟翠口干舌燥。雪姬无动于衷。搞得烟翠莫可奈何:“公主,您倒是说句话啊!”

结果她说:“烟翠,你自己走吧。”

好不容易重逢。怎么舍得分开:“为什么?”

雪姬抬头望着罩顶的yīn云,喃喃:“我这个祸害,跟我在一起的,都不会有好下场,原叔原婶,待我是这样好。却因我而死,我没办法释怀。烟翠,再有一次,我会疯的。”

烟翠霍然起身,激动道:“公主可知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雪姬收回视线,一脸茫然的看她,烟翠泪流满面:“那个时候觉得,好疼,好累,睡过去,就不会再想,多轻松,可转念想着,如果我死了,公主一定不会好好照顾自己,所以我不可以死掉,而今您说怕疯掉,让我自己走,想没想过,我会疯掉,公主,您怎么可以这样自私!”

这样的诘责,令雪姬不知所措,烟翠失控的将她拽到被封住的地窖口:“这下面就是原叔原婶,他们是好人,我的心也是肉长的,如何能不痛,可他们为什么宁肯去死,也没将我们供出来,您想过没有?”

“因为……”她答不出来。

烟翠高声道:“因为他们是虞国人,而来搜查的是晏人,想来他们并不清楚我们的身份,可他们懂得王族余孽是什么意思,您这样辜负他们的恩情,不觉得惭愧么?他们是被姒黛的走狗所害,您就只顾着自怨自艾,从没想过该怎样活下去,好替他们报仇。”

醍醐灌顶,烟翠总是最了解雪姬的,知道对症下药,雪姬强打起精神,拜别原叔原婶,乔装易容,混在难民间,一路南下,奔着据说是虞国最后一员虎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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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婶替雪姬收着的闲钱,她们带上了路,可连年灾荒,加上效公的横征暴敛,粮食本就是十分精贵的东西,又疯传晏兵即将打来,粮价长得漫无边际,就这样还要排队抢,她们那些钱,没两天就花了个精光,随后的日子,只能风餐露宿,吃了上顿没下顿,烟翠还可以勉强坚持,雪姬身子一日比一日大,更容易犯饿,尽管她从不说,可烟翠心里明白,是以整日忧心忡忡。

那时是走投无路,跳进护城河,虽然烟翠勉强保住了命,可毕竟受了那么重的伤,再经了冬月的河水一冰,落下了病根,加上忧心,身体虚弱的不比她这个孕妇好多少,她们自然走不快,已经跟丢了一拨又一拨逃难的,这一日落单后,雪姬索性就坐在河边倒下的枯树上不走了。

这些树是被人扒光皮后,枯死的,比起观音土,树皮已算得上是极好的食物——至少,吃不死人。

突然发现这河里然还有鱼,这些鱼竟没被人抓去吃掉,真是稀奇,肚子又在咕咕的叫,看见鱼,自然想起原婶煲得鱼肉羹,那样的美味,真叫人怀念,越是怀念,越觉得饥渴难耐,最后竟全无意识的朝着河中的鱼伸了手。

二月的天,河水冰冷刺骨,指尖刚触及水面,便被冰醒,条件反射的缩了回来,不觉戚戚然。

烟翠站在雪姬身后,默不作声的看她,心中一阵阵的抽痛,刚得知雪姬怀孕那会儿,她曾专门打听过的,听说怀孕的女人会很馋嘴,她发誓要好好照顾她,可连顿饱饭不能给她。

河边有间空着的茅草屋,勉强挡挡风,雪姬犯了困,烟翠将茅草屋简单的拾掇了拾掇,找出厚衣服给她披上,看着她睡。

将将打了个盹便被饿醒,睁开惺忪的眼,烟翠没在跟前,轻唤一声,没有回应;复又大声的唤,仍无回应,雪姬心头一紧,站起身跑出茅屋,举目望去,僵愣当场……a

第五十六章 绝不负你

这样任意妄为,说风便风,想雨便雨,哪管他民不聊生,饿殍遍野,没心没肺,千秋万代。

这样暗无天日的世道,它却悬出一轮灿灿艳阳,真是不解风情,若然饥寒交迫,它应在上头电闪雷鸣,才最是恰当,话本子里都那样讲,唤作寄情于景……

冰雪初融时节,河水最易把人伤,她只微微沾了指尖,便觉严寒彻骨,骨架子一般的烟翠,郎中警告过她,严禁再沾凉水,不然:轻则卧床不起,重至一命呜呼!

可她竟拖着这样的身板下了河,露着脚趾头的葛鞋摆在岸边,双手兜着那件补不胜补,勉强蔽体的破麻衣,像个龙钟老妪,佝偻着身子,小心翼翼的打捞漏网之鱼。

雪姬回了神,跌跌撞撞跑向河边,忍不住呢喃:“烟翠……”

河中的单薄身体一颤,慢慢直起腰,转回头,对她心满意足的笑:“公主,等一会儿我给你煲鱼肉羹吃。”

那一瞬,雪姬觉得颧骨高耸,脸颊凹陷,黑黄肤色,脸带伤疤的烟翠,竟是那样的美,比她头上的骄阳更为耀眼。

却见烟翠身体一晃,雪姬急欲下河扶她,却被她疾声阻止:“公主这身量不如我轻便,若是跌了,我可怎么把您扶出来呢,您得为我着想着想啊!”再一步,到底体力不支,脚下一软,倾侧下去,忙挣扎起身,还没忘了殷殷叮嘱:“我没事,不小心踩到了卵石,这就出来,公主您可千万莫要过来给我添乱。”

平缓的河面被烟翠掀起浪花朵朵,那尾误入歧途的河鱼趁乱溜走。挣扎中听岸上雪姬极轻的,含糊不清的一句:“我不给你添乱。”好不容易站起身。被冰得如万箭穿心般难捱,却要勉力端出从容的笑,只因怕雪姬担心,还惦着再补上几句宽心的话,将她的颓唐蒙混过去,待到站定了身,望见岸上的雪姬,顿将一双眼瞪直,张口结舌。

雪姬静静跪在岸边。纵然被骂作妖女,可她始终那样骄傲,而今竟跪她个一再被人遗弃的小舞姬,让她诚惶诚恐。踉踉跄跄奔上岸来。伸手便要搀她起来:“公主,您这是要折杀了我么?”

却被雪姬轻轻搪开,接着施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惊得烟翠扑通一声跟着跪倒在她身前,颤着手拉扯她起来:“公主、公主,你别这样,快起来。”

雪姬抬起来,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执拗,这次没有推开烟翠。而是将她伤痕累累,厚茧丛生的一双手紧紧捧住:“天无情地无义。从今而后,我雪姬上不跪天下不跪地中不跪生人死者,死不从父、生不从夫、子若欺我、还我命来,世间万事,无我无干,只求佑你一人平安无恙,此后再无烟翠,她已随愚蠢无知的奴儿同生共死,你是新生的佑安,若然不弃,就认下我这个一无是处的

妹妹,我早将你当做我的至亲姐姐,今日这一跪,算作我的认亲礼,他日若我有出头之日,只要你要,只要我能,尽数予你,此生负尽天下苍生,绝不负你幼安一人!”

字字铿锵,句句震耳,烟翠挣出手来反握住雪姬,若不应她,她便不起,有些时候,她们真的很像,都是这样的顽固不化,到底从了她,她不再是红尘打滚的烟翠,而是绝代风华的雪姬的亲姐姐——佑安!

这天晚上,她们难得吃了顿饱的,两个单薄的身体,挤在摇摇欲坠的一张破木床上,却睡得这般温暖踏实,只是后半夜,佑安咳得厉害,身子也热得骇人,雪姬拖着疲惫的双身子不敢有丝毫的松懈,照顾了佑安整个后半夜。

佑安佑安,这个名字真真的好,天亮时分,热量终于消退,伴随着清晨第一缕晨曦,佑安缓缓睁开,笑得无可奈何:“还说要照顾你,到头来,却拖累了你来照顾我,我还真是没用。”

雪姬张开手臂,拥住佑安孱弱的肩头,将脸埋进佑安肩窝,哽咽呢喃:“你一定要好好的,没有你,我会活不下去。”

佑安回抱紧雪姬,瘦尖的下巴抵着雪姬围着破鱼巾的发髻,笑道:“放心吧,只要你不嫌我,我一定努力的活着,

不会轻易死去。”

雪姬:“佑安,我们说好了,你不可以骗我……”

佑安:“一定不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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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到了草长莺飞,日子便不再那样艰难,三月下旬终于进到钟离琇势力范围内,这天入了钟离琇的旧城,没想到,触目所及,竟与原本料想的大相径庭。

里城

十三门,外城更有十八门,东西贯通四十里,绕城足周

一百二,城内主街几十条,巷道几百,更是三步一茶社,五步一酒楼,合成内外,琳楼梵宇,雕甍碧瓦,想那盛世年头,当是何等繁荣昌茂,可而今人去楼空,满目疮痍。

她们远道而来,图的

就是这里的太平安逸,哪曾想,这里与别处也没多大区别,这样的结果,叫她二人不免颓然,好在很快又找到了新的目标,赫连翊再是胆大妄为,就目前的局势而言,顶多也就在虞国境内打打,宋国还有称霸一时的宋平王坐镇,若无十足把握,料想赫连翊也不敢轻举妄动,所以,两个十分默契的同时想到,她们可以往钟离琇的主布控区靠近些,那里是虞、宋、巴三国交界处,也就是钟离琇现在的主营所在,当然,宋国也少不得要在那布控重兵,即便钟离琇没有传闻中的那样勇猛,可再过去些就是宋兵,也还算踏实。

且那里位置特殊,不但是三国交界,更是西域与中土往来贸易的必经之路,约定俗成的九州之上最大的贸易中心,如果有幸搞到通关文,进到宋国。只要宋平王没翘辫子,她们也就安全了。

当然。以上是长远的打算,首要问题还是如何解决当务之急——雪姬又饿了。

两人相互搀扶着走在正街上,虽然雪姬的肚子已经老高,可她十分消瘦,又穿着宽敞的大麻衣,这年头到处都有啃食观音土的难民,不管男女,挺着胀大的肚子也不足为奇,她二人又将自己涂得黝黑。面目模糊,与普通流民殊无二致。

人性百态,大多数人是贪生的,倒也不排除有不怕死的。这旧城里还有些舍不下这毕生家业。死也不愿背井离乡的,在街头巷尾干着旧日营生,售卖些茶点果子。路过那样的摊子,雪姬和佑安便迈不开步,可实在拿不出钱来,只能眼睁睁的瞅。

摆摊见惯了像她们这样的流民,麻木不仁,恶声恶气:“有钱就买。没钱就滚,看什么看。耽误老子生意。”

佑安偏过头,却见雪姬对那摊主的话置若罔闻,痴痴的盯着笼屉里白胖的包子,拉她都没有反应。

她们又饿了三顿,城外莫说是野菜鱼虾,就是树皮都被剥光,地皮也没能幸免,她们实在找不到吃的,这才涌进了城,没想到城里并不比城外好过多少。

那摊主已开始挥舞寒光闪闪的杀猪刀,看那一脸横肉的摊主,佑安有些畏怯,一顿生拉硬拽,终于将雪姬带离开摊前。

走出去老远,雪姬实在走不动,佑安才停了

下来,就近找了个木墩子,翻出路上捡来的破羊皮垫在上头,让她坐着歇脚,安置好雪姬,佑安左顾右盼了一阵,雪姬问她怎么了,佑安笑着说她有点内急,想方便一下,不等雪姬回应,便急匆匆的跑远,看上去还真不是一般二般的急。

雪姬坐在木墩子上等着佑安,可左等右等,却不见她回来,心头顿时生出不妙的

感觉来,想起那时佑安命也不顾的下河为她捞鱼,再联想自己方才在那茶点摊子前的失态,顿觉五雷轰顶,起身沿路回返。

走出去没多远,就瞧见有一堆人围在一起指指点点,雪姬觉得自己心跳的有些失控,忙挤上前来,踮着脚看去,果不其然就是佑安,被四五个壮汉围着拳打脚踢,满是泥土的身子弓成虾子样,怀中似揣着什么,任那些人下再狠的手,也是不声不响,不躲不避。

那一脸横肉的摊主扒开身前的打手,拎着杀猪刀走上前来,以刀尖指着抽搐的幼安,啐道:“小毛贼,偷到老子头上来了,老子若没点能耐,敢在这鬼地方摆摊子!知道老子干什么营生的么,告诉你,老子贱卖的那个便宜包子里包的就是就是上一个吃了不给钱的短命鬼,今儿个你来自投罗网,明儿个的包子馅也有了,小样,跑得挺快,看你快,还是老子兄弟们快,老子现在就剁掉你脚丫子,看你怎么跑……”

原婶就是先被剁掉了手脚,而后死在她身边,那是,雪姬不敢回想的恐怖画面,倾力一推,挡在身前的四五个人竟被一起推倒,而她顺利冲出人群,扑到佑安身上,惊叫连连:“不能剁,不要剁,求求你……”

摊主高临下,用看待宰羔羊的眼神盯着他,嗤笑:“呦,原来同伙在这,先剁了你的也是一样的。”说罢俯下身伸手抓向雪姬的右脚。

雪姬下意识的缩脚,因动作快,露出一片乌金链坠,叫那摊主眼前一亮,森森笑道:“把这链子赔给老子,就不要你们的命了。”

那链子除了赫连翊之外,没人可以在不伤害她的前提下,摘掉它:“不……”

摊主恶狠狠道:“软的不吃吃硬的是吧,行不行,你说了不算,老子今天就来回杀**给猴子们瞧瞧,看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还敢来太岁头上动土!”说着又向雪姬抓来,正这时,突听人群外传低柔的一声:“慢着。”

循声望去,只见一辆精致华美的马车缓行而来,最后停在人群让出的空地,车内再次传来那轻柔徐缓的嗓音:“光天化日的,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摊主愣了一下,随即直起腰:“老子教训偷包子的毛贼,关你屁事!”

那人哼笑:“既然只是拿了你几个包子,给了钱便是,何苦伤人体肤?”

摊主:“他们要是能给得起钱。就不是毛贼了!”

“这些,买你一屉包子也够了。”

闻听此言。雪姬回转过头,眯着眼睛看向马车,只见自车帘后探出一只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手,捏着片金叶子,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戴在食指上的白色指环,在阳光下闪耀着熠熠的光辉。

摊主早将雪姬和佑安抛在脑后,一双三角眼盯着那金叶子狼光闪闪。

佑安缓过气来,眼神迷离,拿出被挤得变了形的包子。吃力的举到雪姬眼前,奄奄道:“雪儿,吃包子,快。还热的……”

那恶霸摊主说。有些包子,包的是人肉,倒也未必就是危言耸听。这一路走来,她们连生啃人尸的都见过。

兔子急了会咬人,人被逼急能吃人!

不理会包子皮上沾着的尘土,不在意佑安滚黑了的手,张嘴便咬了上去,佑安往后缩了一下。喃喃:“脏了,我真是笨。本来瞧准了他们没发现,可心虚,听那人一喊谁偷了包子,撒腿就跑,其实跑也可以跑出来的,哪曾想竟跌倒了,看看,我就是

这么笨,还把包子搞得这么脏。”

这样得来的包子,味同嚼蜡,难以下咽,可看着佑安眼底的希冀,怎忍叫她失望,到底将嘴塞得满满,再听她这样说,终究无以言表。

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摊主得了金叶子,转念想着以钱救人的主,肯定不如见钱不要命的主难缠,将金叶子塞进怀中后,又向车内的人伸了手:“买包子的钱是够了,可我这么多弟兄为他两个忙活了这么久,这工夫钱呢?”

不等车内的人出声,随后赶来的马车中传来一声女子的呵斥:“还有完没完,难道不懂见好就收的道理?”

摊主听她这话,心知是个硬茬,仗着自己是地头蛇,倒也不畏惧她:“哪来的臭娘们,

回家找自己的汉子滚被窝去,老子没功夫陪你厮混!”

后一辆挨靠先前那辆停得个四平八稳,马夫跳下车,麻利的摆好踏脚,撩起车帘,将一个身着碧绿小袖长裙衣的少妇请下来,定睛看她,淡扫蛾眉眸含春水,肤如净瓷,唇红齿白,是位美人。

摊主瞧见美人,眼里闪着的狼光比先前瞧着金叶子时还迫切,靠上前去,嬉皮笑脸道:“啧啧,瞧瞧小模样长得,还真叫人心里痒痒,出来抛头卖脸的,是寂寞了吧,跟哥走,保你欲仙欲死。”边说边动起手脚来,结果被那美人狠狠甩开:“呦,够辣,哥喜欢。”

先前车里的男子突然出声:“婶娘?”

美人回头笑道:“无碍,先前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会儿,那渣货防了我的眼,不清理了,想到就不舒坦。”

听她一席话,摊主霎时怒目圆睁:“好大口气,有胆报上名来,老子今天就玩死你,回头灭你全家。”

面对这样的恐吓,美人不怕反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乃芙幺,有那本事,你尽管拿出来,我倒是要见识见识你怎么灭我全家。”

就在雪姬和佑安替那美人担心时,没想到摊主听了美人的话,愣了片刻,随后出人意料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小人有眼无珠,不识芙幺夫人大驾,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全无先前的蛮横无理。

芙幺蔑视摊主:“叫你那几个跟班过来,刚才怎么打的那两人,这会儿就怎么打你们自己人,谁要是不舍得下手,我便找人替他打,保你们生不如死。”

摊主抖如筛糠,自作孽,活该!

芙幺冷眼扫过围观人群,一个个低头缩脑,灰溜溜散去了,视线漫不经心的扫过狼狈相拥的姐妹,倏地眯紧。

先她一步到的马车这会儿倒是挑了帘子,可从里面走出来的并不是那只手的主人,而是一位四十岁上下的妇人。

芙幺见她出来,有些讶异:“董嫂,你这是……”

那妇人朝着雪姬和佑安怒了努下巴,叹息道:“瑾容触景生情,想起我们那会儿……我替他送点救急钱给那两位小哥。”

芙幺轻笑:“这孩子,表里如一的软性子。”

妇人绕过芙幺,走到雪姬和佑安身边,弯下腰递上来了个白色小包,轻声道:“这个你们收着,我看这位小哥伤的不轻,拿着钱找个郎中看看,抓点药将养将养。”

雪姬看看自己怎么也没能扶起来的幼安,又看了看妇人手上的救命钱,不是嗟来之食,高风亮节……我呸!命都保不住,何谈其他,气节不值半个铜子钱!

可在她伸手之前,虚弱的幼安突然抬手抓过那小包,雪姬偏头看她,几年来的默契使她们只消对个眼神,便知对方在想些什么:在佑安眼中,雪姬是高贵的,那些屈辱的事情,由她来做便好!

妇人被佑安抢得发懵,不过很快释然,笑了笑,直起腰回转。

她们没注意,在佑安抢先抓去小包时,站在一边的芙幺绽开了抹饶有兴味的笑。

多年后史学家研究《扶楚本纪》,从其有迹可循的短短十几年中,佑安夫人自是功不可没的一代巾帼典范,虽许多人认为抚楚此生的转捩点是虞国姬氏的覆灭和晏安王的背叛,不过更多的却坚信,彻底改变她人生轨迹的便是这个寥寥几笔带过的水乡女子——芙幺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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佑安后来打听到,那摊主害怕芙幺夫人自有其道理,芙幺夫人正是雪姬和佑安先前满心投奔的英雄钟离大将军——钟离琇最为宠爱的如夫人。

在钟离琇的属地内,问起钟离夫人,大概没几个能说清楚,可提起芙幺夫人,便是几岁的娃娃都能掰着手指头说上那么几大件出来。

传说芙幺家乡,芙蕖开遍,她是芙蕖最艳时出生,水生水养的女子,柔情胜水,只可惜命运多舛,十几岁家破人亡,被仇人所获,成了没名没分的通房丫头,且为仇人诞下一子,她不知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儿子,就在她摇摆不定时,又一个男人出现,替她做了决断——再也不用面对!

那个男人就是钟离琇,杀了她男人,宰了她儿子,虏她充作军妓。

她被杀的男人是仇人,钟离琇何尝不是她仇人?

不过钟离琇从不认为自己做错过什么,他说百兽之王夺取新地盘时,面对接收来的雌性,首先做的便是咬杀对方的累赘,这样才能更快的接受新王的宠幸。

她恨他,可他待她却是真真的好。

只因她怀念家乡的水,他便耗了十年

时间,为她开通一条运河;只因前任钟离夫人因嫉妒,骂她一句千人骑万人跨的婊子,便被钟离琇毫不迟疑的以犯了七出之名休掉;只因心腹爱将诟病她一句红颜祸水,便被卸了军衔,遣回老家……

可她始终只是他的妾侍,送走了前夫人,没几天就迎进了新夫人,比她年轻,比她多情,可钟离琇最宠着的,始终是对他若即若离的她。

听上去倒像是一出郎有情妾无意的老范本,可那毕竟是人家的故事,外人看得都不过是个浅表罢了,雪姬和佑安自顾不暇,没那么多闲工夫研究钟离琇的感情史。

佑安盘算的是那个小白包的金叶子怎么用才更合理,雪姬感兴趣的却是那包着金叶子的绢帕,洁白的一方,透着淡淡的花香,最为诡异的是那帕子的一角然绣着一串字符。

那个字符她和佑安都不认得,可却再熟悉不过,她曾有那么一段日子,恨不得将那些乱七八糟的符号瞪出窟窿来,那是,赫连翊给她锁上的链子,那些还相好的日子,她比这那些字符,无声问他,他笑着告诉她,他也看不懂。

满腹疑问:那个藏在帘子后面的男子,究竟是什么人?

她们找了间小栈住下,没想到当天晚上,就有贵登门。a

第五十七章 行个方便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有了盘资,自不必再受那栉风沐雨的苦,何况,雪姬的肚子已老大,佑安不要她cāo心,保管着金叶子,很快又要添丁进口,原婶说的不错,等着用钱的地方还有很多,手散不得,若只她一人怎样都好,可她总得要替雪姬多做考虑。

十月怀胎,佑安掐着指头算日子,想来再过不久,便要与那小家伙

见面。

因命苦,而谨慎,母子连心,知他母亲不易,除了在所难免的贪吃,从不闹她。

这个与雪姬真正血脉相依的孩子,却

也是她仇人的骨肉,设身处地,雪姬很能理解芙幺当年的为难,她亦做不到心无杂念的去面对。

而那个孩子,在雪姬被赫连翊刺伤的一瞬,此生初动,他也有恐惧和忧伤——他的父亲,不要他!

相较于雪姬的心烦意乱,佑安却是一心一意的候着他来,得了金叶子的当天便去采买了分外柔软的料子,就像那时原婶一样,针脚细密的缝出精致的小衣裳,佑安的心灵手巧,总是叫雪姬惊叹。

当然,挑选何处落脚,佑安也没少费心思,时事造人,虎毒尚不食子,人饥却把儿吃,何况陌路,须得格外小心,别刚睡进暖被窝,才半个晚上就被人喀嚓一下,剁吧剁吧包成包子,还听说店大欺,万一着了道,腰缠万贯的进,身为分文的出也极有可能,所以最好还是选个厚道的小栈。

住店之前,先看看掌柜长得是不是和蔼可亲,虽常言道人不可貌相,可也有

那么一个颇具理论依据的典故,叫相由心生……雪姬觉得。佑安是真正的才女,一路

下来。连相面这般博大精深的学问都能做到无师自通。

当然,她们害怕住进黑店,店家看她们衣衫褴褛,灰头土脸,也要防她们是霸王,想进去可以,得先交押金,而且看她们脏兮兮的,还要比普通住格外多缴一份行李清洗费。等交上钱之后,佑安掐着手指头算了又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雪姬疑道:“你怎么了?”

佑安咬牙切齿:“

原来小栈。也他妈这么贵!”

雪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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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过后。仍旧蓬头垢面的雪姬心满意足的抚着圆滚滚的肚皮,原来,只是吃到饱。也能幸福成这幅模样!

碗碟已被小二收去,天色渐暗,桌上点着一盏灯,佑安是个劳碌命,尽管白天受了伤,却歇不下。挨桌坐着,依着眼下的物价。计算好余钱该怎样花销后,翻出布料,用手比量出大概的尺码,开始剪裁式样,嘴上也没闲着:“那真是个出手阔绰的好人,只是有些

奇怪,芙幺夫人都下了马车,他却只躲在帘子后,听那声音,也不像个姑娘家啊!”

林子大了啥鸟都有,或许,人家天生羞涩,又没那规定,养在深闺中的一定就是女人……

不过,也是一头雾水的雪姬听佑安提起,又想到那方帕子,探手入怀,没等摸出,突听那咚咚的脚步声竟停在了她们门外,接着是先前来收走碗碟的小二低声下气的赔笑:“夫人,您要找的人就住这间。”

雪姬缩回了手,与佑安交换了一个眼神:她们深藏不露,已进到钟离琇属地,难道赫连翊和姒黛的人又追了来?这里自然不会有地窖可容藏身,又是二楼,如果跳出去,以雪姬那身量,会有生命危险的……

“二位官,可有歇下?”小二已在叫门,佑安条件发射的丢开手中的布料,一跃而起,拉起雪姬就往窗边冲去。

“二位官开开门,大贵人找你们嘞!”雪姬和佑安不应门,小二便坚持不懈的唤。

佑安推开窗户,伸头向外一望,砰砰乱跳的心顿时凉了大半截——姑且不论安全问题,就算她们跳下去,也逃不了,那‘贵人’有备而来,岂会单刀赴会?看着聚在楼下那一堆乌漆抹黑的随从,用脚丫子想都知道她们侥幸逃脱的几率微乎其微,既然如此,还摔那跤干什么?又不是自虐狂。

片刻功夫,佑安已急得满头大汗,小二敲门更是一声急过一声,愈发催得人心惶惶,正这时,那‘贵’倒是主动放弃:“想来已经歇下,别扰了人家清梦,我明天赶早来,麻烦小哥代传一声,就说芙幺的侄儿惦着她们。”

“好说好说。”

雪姬和佑安面面相觑,果然听见门口又响起脚步声,总归对她们有恩,做人不可以忘恩负义,佑安高喊道:“来了,来了。”扶雪姬坐回床沿,快跑几步来开门。

本以为走远的芙幺竟站在门外浅笑吟吟将她望着,佑安愣了一下,芙幺爽脆道:“不请我进去坐会儿?”

佑安脸上一红,让开身子请了芙幺进门,小二功成身退,揣着赏钱颠颠下了楼。

雪姬站起身迎过来,眼前的芙幺和白天大不相同,摘下金簪步摇,拆开翻荷髻,束成利落马尾;碧色花裙换成素黑胡服;绣着并蒂莲的丝履改成乌皮短马靴。

她们见她第一面,她是雍容华贵的夫人;她们见她第二面,她是风姿卓越的侠女——天差地别的角色转换,真让人措手不及,不过想想,芙幺这幅扮相倒也不值得大惊小怪,她跟在钟离琇身边已经十多年了,钟离琇家中老婆一堆孩子一群,一年半载见不上一面也不会想念,却无法忍受与芙幺两地分,东征西讨也要将她带在身边,行军途中,绫罗绸缎,环佩叮当,想想都觉得啰嗦,再者,与大将军并肩而行,岂会没点傍身的本事?

芙幺进门后,望见佑安没来得及关严的窗子,自嘲的笑了笑,淡声道:“他们忠于职守,不管我到什么地方,总要跟着的。”



简单单的一句,却叫雪姬和佑安双双愣住,转念又觉得尴尬,芙幺却不以为意,径自拉着雪姬走到床边并坐下,将她上上下下一通打量后,嫣然一笑:“我便知道,自己的眼光不会错。”

两个柔弱女子四处飘零,总归不是件容易的事,换做男装稍微方便些,在芙幺攥住她手腕的一瞬,雪姬心头一颤,方才还在纳罕钟离琇这位如夫人,真是不拘小节,却没想到,原来人家目光如炬,早已将她看穿。

芙幺等雪姬缓过神来,坦然道:“你们无须紧张,不管你们为何沦落至此,那都已经

过去,若是方便,就讲来听听,若不便相告,我也不勉强,但凡是人,谁没点不欲与外人道听的

秘密呢!”

此话一出,顿令雪姬和佑安对其观感大好,只有

一点不明白,现今遍地流民,她若素来如此,怕早已累死,若只是偏待她二人,理由为何?

看着雪姬和佑安一般无二,蓄满疑窦的眼睛,芙幺莞尔一笑:“不必好奇,我绝非是个悲天悯人,妄想兼济苍生的妇人,今夜走这一遭,也是因我那与你们有缘的侄儿遗了件物事在你们这,他干娘事后想起,拜托我过来瞧瞧,看你们能否行个方便。”

雪姬和佑安面面相觑:她侄儿?送她们金叶子的恩人?行个方便?她们又是住店,又是吃喝,还买了几块衣料,恐怕,不怎么方便了!

佑安哭丧着脸:“那个,我们用了一些,一下子补不齐那么多……”被芙幺脆笑声打断:“你当我是来跟你们要钱的?我那侄儿是个慈悲心肠,既然赠予你们,倒是有可能害怕不够帮你们暂渡难关的,断没索回的道理,再则,就算他小子哪根筋抽了,真跑来跟我开那尊口,几片金叶子罢了,还犯不着叫我如此大费周章的找上门来。”

她们真是太紧张,竟忘了芙幺的身份,若因此兴师动众,实在得不偿失,可除了那几片金叶子,就只有当时包着金叶子的绢帕,不过那绢帕虽是上好的料子,却怎么也抵不过那些金叶子的价值,

这样的慎重其事,还真令人迷茫。

雪姬犹豫了一阵,摸出怀中叠得端端正正的绢帕:“夫人您要找的,可是这个?”

芙幺伸手接过,展开之后,直接看向上面绣着的字符。

雪姬也跟着芙幺的目光看去,瞧见上面的污迹,脸上一热,赧然道:“给弄脏了,还没来得及洗洗干净。”

芙幺重新叠好,收进怀中,摇头笑道:“你倒是不必在意,这样的帕子,我那侄儿手里不下几十块,他并没放在心上,是他干娘着紧,背着他跟我开的口,他们也是有过去的人,行事便格外的谨慎些,你们莫见怪。”

雪姬还没彻底捂热那块绢帕,就被人家追上门给要了回去,芙幺收好了绢帕,回想这个事,总不是个味儿,觉得有必要替她那个神龙见爪不见脸的侄儿解释解释,遂简明扼要的介绍她那侄儿也有过逃难经历,遇到过与雪姬和佑安相仿的境况,对她们的苦楚,很能感同身受,才会不顾他干娘的阻拦出手帮她们。a

第五十八章 难逃你手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我在前世,一定频频回眸看你,不止千万眼,才能在今生,没有与你错过。”

芙幺莫名的一句,叫正捧着瓷碗喝水的雪姬一口气没喘明白,呛着了,咳到面红耳赤,佑安忙靠过来伸手替她顺气,芙幺歉然的笑:“真是对不住,我那冤家总拿这句哄我,我信缘分,却从不信他这话,不知怎的,今儿个瞧着你,突然想起来,或许,前世我也曾回头来看你,也说不定。”

真没想到,威风凛凛的钟离大将军,私底下,竟也酸得

这样出类拔萃!

有没有前世回眸,雪姬搞不清楚,也懒得去搞个清楚,一个人活着,经了那些人那些事,才养成那样的性子,即便当真可以灵魂转世,可没经过那些人,那些事,那样,就算是同一颗灵魂,可还能算是那个人么?

不管怎样,从这句话过后,她们成了朋友——惺惺相惜的朋友。

却原来芙幺能从钟离琇主营出来,是因为要送她那远道而来的侄儿回将军府,等安置好了侄儿,还是要回到钟离琇身边去的。

关于那个侄儿的事情,芙幺并没有详说,雪姬和佑安也没有多问,毕竟,她们也没告诉芙幺她们的过去。

待到芙幺走后,佑安迟疑了许久,还是和雪姬说了:“雪儿,那个恩人,一定不是芙幺夫人的侄儿。”

雪姬眨了眨眼:“此话怎讲?”

佑安轻蹙眉头:“芙幺夫人是被灭了九族的,阖族上下只剩她一个,哪里还有什么侄儿?我还听到过另外一个版本的传闻,先前忘了同你说,听芙幺夫人说那恩人是她的侄儿。才突然想起,也有人传钟离将军和芙幺夫人早在她仇人被灭族之前就已相识。当初芙幺夫人因为长得好,她那灭族仇人才留她一命,她苟活下来,就是为了给族人报仇,可那仇人太过强大,她连孩子都生了,却始终没找到下手的机会,后来钟离将军带兵路过她仇人的地盘,芙幺夫人获悉

这个消息。以为儿子祈福为借口,特意按照钟离将军的喜好妆扮了自己,人为的制造出一场华丽唯美的邂逅,钟离将军果然被其吸引。这才有了日后种种。”

女人恨起来。可以这样狠!

雪姬稍作沉默后,轻轻开口:“是不是她侄儿又能如何,我们只要记得他们是怎样待我们的便好。别的事情,与我们其实没有多大干系的。”

佑安想了想,笑起来:“你说的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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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雪姬和佑安此行的目的地就在钟离琇主营区附近,芙幺热络的邀她们同行,不过得等她将她侄儿送回去再说。

佑安认真思考一番,眼见进了四月。还有一个多月雪姬便要生了,她们两个私下里走。人生地不熟的,不安全系数超高,反之,在钟离琇属地内,与他精兵护送的宠妾同行,踏实可靠得多,佑安觉得这个事,真不是一般的好,雪姬对此表示无异议。

芙幺很开心,不过雪姬的身子不太适合日夜兼程,所以她在大栈高价包了间房,安置雪姬和佑安暂住下,而她不敢耽搁,快去快回。

五天后,芙幺言出必行,去而复返,仍将雪姬和佑安扮作灰头土脸的男子样,对外谎称是将军府里老管家的一双病侄儿,半路上遇见,带着去见将军,身份不同,配辆马车也不足为怪。

天下之大,茫茫人海,佑安不觉要追问上一句:“夫人,何以对我姐妹二人青眼有加。”

佑安问这话的时候,芙幺正坐在交椅上,一手托茶碗,一手捏碗盖,轻拨开浮在水面上的茶末,闻声偏过头来,视线扫过满脸狐疑的佑安,转到雪姬肚子上,老半天,淡声道:“我若说是因为缘分,你信我不信?”

佑安为自己的失礼感觉赧然,见芙幺无奈的扯了扯嘴角,已失了喝茶的兴致,将茶碗搁在桌上,站起身缓步走到雪姬身边坐下,出手轻抚上雪姬隆高的肚皮,喃喃道:“那个时候,雪儿趴在你身上,她的肚子露了出来,旁人没在意,我却看见了,一个真正的美人,就算再怎么遮掩,也藏不住她的风华,我这一生,统共见过两双这样漂亮到不真实的眼睛,一双是我那侄儿瑾容,再一个便是雪儿,因着境遇使然,瑾容明明是个男子,眼神却比女子更易勾出他人的恻隐之心,叫人忍不住想要怜惜他,而雪儿的眼睛,清澈,悠远,叫人忍不住想要亲近,好像

一直盯着这双眼睛,便可以将痛苦全都忘记,可她明明生活在水深火热,怎的会令别人舍弃痛苦,真是个矛盾的妙人。”

雪姬和佑安面面相觑,芙幺眼睛突然一亮,继而出人意料的俯下身子,将耳朵贴上了雪姬的肚子,兴致勃勃道:“这小家伙,刚刚然用小脚丫蹬我呢,一定是个壮士的小男丁。”

这一句,叫雪姬和佑安同时露出笑容,没想到,芙幺接下来的话,却叫她们心生悲凉:“岁数大了,便格外的喜欢小孩子,我已经三十三岁了,梦里全都是和孩子嬉戏,可再也不能,我命中本有两个孩子,第一个,被钟离琇活活扑杀,虽然我恨那个孩子,可他也是我的亲骨肉,你们能想象得出,一个母亲亲眼看着自己的骨肉被装进口袋中扑杀的感觉么,那布口袋从城楼上被丢下去,摔在石板上,血流出来,他小小的身体在袋子里抽搐,不停的抽搐,我至今都觉得他在那里奶声奶气的喊我,他说娘娘救我,好疼!钟离琇为我报了灭族的仇,我是感激他的,可他杀了我儿子,他那么期待我给他生出的孩子,而我脑子里全是我那苦命的儿子的哭喊声。如果儿子知道我和杀他的凶手生养出了弟弟或者妹妹,一定会很难过。所以,我第二个孩子六个月的时候,趁着钟离琇出征的机会,我打掉了那个孩子,当时险些和那孩子一起去了,可钟离琇太霸道,他闻讯从战场上快马回转,把我从鬼门关强行带回来,此后两年。他一直寸步不离的盯着我,而今已过了十来年,他仍不会放我一个人离开,只是这次事出有因。才会让我出来。”

雪姬和佑安直了眼。芙幺涩然的笑:“雪儿,活着是这样累,我不快乐。他为我做的越多,越让我感到痛苦,不知怎样排解,浑浑噩噩的挨过一天又一天,大概只有死去,才能彻底解脱。”

隆高的肚皮被灼热的液体洇湿。那是,芙幺的泪水。雪姬抬起手,轻轻抚上仍贴在她肚皮上的芙幺靠外的脸,指尖毫不

意外的沾满泪水:“夫人若不嫌弃,待到这个孩子出世后,认你做干娘,可好?”

芙幺并未直接回应雪姬这句,而是更加贴近她,似在自语:“那一天看见你的眼睛和你的肚子,心中便生出了莫名的感觉,想要靠你近些,更近些,瑾容那条帕子,不过是个由头罢了,你这样说,我很开心,只是害怕,配不上他。”

雪姬嫣然一笑:“他也不是个什么高贵东西,你不嫌他,便是他的荣幸,何谈配不配他?”

芙幺突然抬头,蓄满泪水的眼直直的盯着雪姬,老半天,才喃喃道:“我的感觉果然没错,你和我当年一样,一点都不像寻常女子那样热爱着自己腹内的骨肉,对么?”

雪姬慢慢敛了笑容,认认真真的回答她:“你说的不错,我不爱他,他连累佑安为我多吃许多苦,我很后悔没饮下他父亲送来的那碗虎狼药,如果可以选择,我一定不会要他。”

芙幺感觉一直顶着她手心的小脚突然缩了回去,再不见动作:那个孩子,他的父亲不想要他,而今,他的母亲也直言不讳的说,留下他,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静静的对视良久,芙幺突然坐直身子,拉起雪姬的手,苦口婆心:“有些事,当初觉得那样做是再正确不过的,可仅仅几年后就觉得,竟是追悔莫及,雪儿,我是过来人。”

雪姬淡淡道:“可如果连过都过不去,何谈追悔?”

芙幺无言以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感同身受,不过是句最虚伪的套话,事没摊在自己身上,永远不可能真正明白那痛苦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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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ín雨霏霏,七八天没见日头,被潮湿侵浸着人也都无精打采,初七这天,终于有了放晴的趋势,挑起车帘,柳绿花红一晃而过,远处不知谁人家,烧火做饭,炊烟袅袅,在这个静谧祥和的黄昏,雪姬和佑安见到骑着骏马飞奔而来的,器宇轩昂的钟离琇——芙幺的冤家。

与效公仿佛的年岁,却比狡兔还要灵敏,被阳光晒成古铜色的肌肤,浓黑的眉,深刻的眼,还有被岁月镌刻出的坚毅的皱纹,无不彰显着这位将军的风采。

马住车停,钟离琇一把将探出车帘的芙幺拎上马,然后,旁若无人拥她入怀,这位名震

一方的将军,就那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紧紧的抱住自己的宠妾,贴着她耳畔呢喃:“芙儿,想你了。”

芙幺任由钟离琇紧紧缠抱,不言不语,少心没肺的笑着。

雪姬和佑安静静的看着马背上相拥的冤家,他们身后是灿烂的夕阳,无限美好,只可惜,近黄昏……

芙幺的人,钟离琇不必问出处,直接拿她们当上宾照顾,不过半天,更是要重重的赏她们,据说他为她修运河,也没见她高兴,而今因邂逅了她们,半天时间,竟笑了不下四五次,他如何能不开心?

先前是耳闻,现在是目睹,钟离琇对芙幺真真的体贴入微,佑安喟叹:“这便是爱情吧?”

雪姬迷茫道:“可他是芙幺的全部,而芙幺只是他所拥有的一小部分。”

佑安无话可说,只得沉默。

尽管雪姬和佑安不修边幅,比前线蹲坑的侦察兵还邋遢,可在

这里,没有人敢歧视她们。总算让她们过上了几天安逸日子,而且芙幺还特意为雪姬和佑安在外头请了郎中看诊。她盘算着要给她们好好保养一下,哪曾想,计划远没有变化来得快。

四月十二,后方快马送来急信,赫连翊御驾亲征,九十万大军短短半个月内,接连突破钟离琇几个

重要布控区,而今直逼钟离琇属地。

获悉消息的芙幺,愣了片刻功夫后。立刻有了决断,

这么多年从不跟钟离琇要求什么的她,第一次开口,她要钟离琇想办法给她搞一份通关文。

钟离琇犹豫很久。还是答应了她。晚上就把通关文并一叠银票交到她手上,另外又支了辆马车给她,并没有问她想干什么。只丢下句他还有军务要处理,匆匆离开。

芙幺包了一包裹衣服首饰,敲开雪姬和佑安的房门,开门见山道:“晏安王亲率九十万大军逼境,此地不宜久留,速速随我离开。”

听见晏安王三个字。雪姬和佑安不约而同颤了下,芙幺瞧出她们神色有异。可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叫她们赶紧收拾了需要带走的东西,随后将她二人塞进马车,芙幺跟着上车,却在钻进车帘子前,莫名其妙的朝后方吹了个响哨,然后才进到车内。

车子一路畅通无阻出了钟离琇的主营,直奔着宋国方向而去,直到走出去老远,芙幺才将先前拎在手中的包裹塞到佑安怀中,低柔缓慢道:“虽然你们没和我明讲,但我也能猜到,你们往这走,大约是想从这边进到宋国,虽然宋国也有些内乱,可比起虞国,他们那里算是十分太平的了,其实宋国对钟离军防得很紧,想要从这头偷偷潜入宋国,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过有了通关文,会简单很多,通关文就在这个包裹里,里面还有些首饰和闲钱,银票什么的,能用就拿出来用,如果不能用,就先放着,仗不会永远打下去,早晚有一天还是可以用上的,好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恕我不能远送了。”

雪姬一把抓住芙幺递完包裹正欲缩回的手,忍不住问:“你不跟我们一起走么?”

芙幺笑着摇头:“不,我得回去。”

佑安也急急出声:“赫连翊心狠手辣,这些年东征西讨,从没败过,万一……你还是和我们一起走吧,这样好的机会。”

芙幺偏过头,看着车篷上简洁的花纹,含糊道:“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那里,有我的习惯。”

雪姬定定的看她:“真的,只是习惯么?”

芙幺转回视线:“或许。”涩然一笑,补充道:“我从没告诉过你们,当年我的仇人当着我父母的面,扑死了我刚出生的弟弟,所以,钟离琇当着我仇人的面,扑死了仇人和我的儿子,只是他没想到,那一幕会被我看见。”

雪姬和佑安瞠目结舌,芙幺轻轻推开雪姬的手,又俯下身来,贴近雪姬的肚皮,喃喃:“壮小伙,干娘没办法亲眼看着你出生了,不过还是要嘱咐你一句,一定要健健康康的长大,到时候保护你的母亲和佑安阿姨。”

芙幺话落,几天没动的孩子终于伸了伸小胳膊,可以从雪姬的肚皮外清楚的看出他小拳头的轮廓,芙幺将手心贴上那个突出的轮廓,笑眯眯:“真是个伶俐的小家伙,好,我们击掌为盟。”

佑安已经红了眼圈:“分别未必就是永不相见,别搞得这样伤感。”

芙幺貌似不经意的抬手掠过脸颊,可雪姬和佑安却没忽略她手过后,眼角那颗晶莹不复存在。“其实是舍不得与你们分别,不过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早晚都会有这一天的,你们不要笑我,从前的我可不是这样婆婆妈妈的,大概,是因为上了岁数。”

雪姬:“你才三十三。”

芙幺:“可我却好像活过了几世,是心老了,罢了,再这样缠绵下去,天都要亮了。”说罢转身要走,却被雪姬再次拉住,芙幺没有回头,雪姬盯着她潮湿的侧脸,一字一顿道:“假如,我告诉你,这个孩子,是即将来攻打钟离将军的赫连翊的亲骨肉。你还会像先前那般,望着他好么?”

芙幺终于转过头来。用她红红的眼睛盯着雪姬看,看得佑安不免紧张起来,雪姬却只是目光坦然的回望芙幺的审视,半晌,芙幺突然绽开灿烂的笑:“谢谢你,愿意同我坦白,其实,从第一眼看你,我就知道你绝非寻常女子。只是没想到,你竟是昇平公主。”再次俯身轻摸了摸雪姬的肚子,声音平和道:“真是不错,我的干儿子。竟有这样显赫的背景。将来一定也会叱咤风云的。”说完又深深的看了雪姬一眼:“保重。”

没等雪姬应她,回身撩起车帘,一声长哨。一匹枣红马冲出黑暗,急奔过来,紧随其后,又奔出一匹马,而后面的这匹马上却坐着个身穿锁子甲的挺拔男子,那是。钟离琇。

芙幺动作洒然的从马车上直接跃到枣红马的马背上,钟离琇趋近芙幺后。勒住缰绳,两个人四目相对,他面无表情,问:“你不走?”

她答:“你说过,即便窜天遁地,我也逃不出你手心,走——能走去哪里?”

他仍是一脸凝重:“这次,不同。”

她突兀的笑了:“你知道我最好的本事,便是相面识人,那个时候我既然敢在你面前主动脱下衣服,现在还怕跟你回去?”

他又将她细细的看,她挑高下巴,任他看。

雪姬喃喃:“或许,我所见到的,真是爱情。”

佑安跟着笑:“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同生共死,也是幸福的吧!”

雪姬:“芙幺,保重了。”

佑安:“希望他们可以白头偕老。”

白头到老,这样简单而直白的四个字,却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拥有的……

——————————乱世湮华紫筱恋喜——————————

四月十七,钟离琇营区上面狼烟直冲云霄,本就草木皆兵的百姓彻底骚乱起来,马车已没办法正大光明的行走。

四月十九夜里,停在驿馆外的马车被人洗劫一空,车夫在被暴打之后,逃之夭夭。

四月二十二,雪姬和佑安终于来到最近的宋虞交界处,两国以一道连绵起伏的山脉为界,眼前这一段,当地人私下里称它为摇车岭,山势还算平缓,可时有猛兽伤人事件发生,间或毒虫啃咬,一般人不敢进去,不过对于雪姬和佑安来说,这就是最好的保护。

这年头,人猛过凶兽。

怀中揣着通关文,翻过这道山脉,就算被宋兵抓住,她们也有底气,回头遥望天际狼烟,心中起起伏伏,只要过了这关,她们就可以逃出生天——彻底逃离赫连翊的威胁。

进山没多久,天就黑了,要找个地方住下来,她们是循水而行,这样不会轻易迷失方向,没想到竟能遇上人家,三间茅草屋,一圈篱笆墙,临水而,天色已晚,不见炊烟,大概已用过晚饭。

佑安上去叫门,老半天才见到个老妇人拄着破竹竿走出来,她身后跟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蜡黄的小脸,大大的眼睛,用大人衣服改出来的破褂子,怯生生的望着佑安,眼睛里闪着失望,喃喃:“娘娘还没回,宝儿肚子饿。”

老妇人回头摸了摸他焦黄的头发,柔声安抚:“你娘很快就回来了,别着急。”说完回过头来抱歉的笑,声音有些虚弱:“两位小哥,你们有什么事?”

佑安陪着笑容:“我们途经此地,天黑路远,想在这借住一宿。”

老妇人又把佑安和雪姬看了一遍,为难道:“家里除了我和孙儿外,还有他娘,恐怕,不怎么方便。”

佑安忙拉过雪姬,冲老妇人一脸真诚的笑:“大娘,这是我妹妹,就快就要生了,我实在不忍心让她风餐露宿。”

雪姬抬手捋了一下宽大的麻布罩袍,立刻显出隆高的肚子,老妇人眨了眨眼,忙拉开了篱笆门,热络道:“人老眼花,我当她也是个男人,让你们见笑了,快进来歇歇脚。”

进到屋内刚坐下,就听门外传来极轻的一声咳,先前蔫蔫的小男孩突然来了精神,站起身,快速倒腾两条小断腿,冲向门口。边跑边叫道:“娘娘,娘娘。宝儿想你。”

房门推开,雪姬和佑安同时望过去,只见一个穿着灰布麻衣,头上包着灰色渔婆巾,身后背着个竹编筐,年纪轻轻,却一脸风霜的女子迈进门来,尽管面带倦容,可看见扑进怀中的儿子。还是露出慈爱的笑,俯身将他抱起,柔声道:“娘也想宝儿——婆婆,我今天……”瞧见屋里多出两个陌生人。话梗在嘴边。面露不解。

老妇人忙给出解释:“这两位是路过的,夜深寒大,还有兽啊虫啊的。住在外头实在不安全,何况肚子那么大了,虽然咱们家破陋,可好歹也能挡个风,遮个露什么的。”

年轻女人听了这话,露出笑容。将宝儿抱到木墩上坐了,自己弯腰脱下背上的竹筐。摸出里面的野菜红薯,高兴道:“今天运气好,收获了这么多,婆婆,家里还有柴么?”

老妇人眉开眼笑:“有的有的。”

佑安帮着老妇人点火,闲谈时才摸清了这家的大致情况。

他家姓郭,家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了,那年轻的女子是老妇人的小儿媳,唤作郭王氏,小孙子宝儿,三岁,虽有一小块薄田,可还不到收获的时节,好在熬过了青黄不接,现在每天很早郭王氏就起身,跑出去四下觅食。

在他们祖孙三人身上可以最直观的领教动乱的遗祸,还不到五十岁的郭婆婆,看上去不止七老八十,他们家从前住在山外,郭婆婆一共生养了三儿两女,就在她最小的女儿出生后没多久,虞宋两国正式开战,急需大量扩充兵力,幽公下诏,举国疯狂抓壮丁,郭婆婆的

丈夫就是那个时候被抓走的,一并抓去的还有他们才十来岁的大儿子,从此一去不复还。

后来有侥幸逃生的断腿邻说,他们父子两个就死在他身边,儿子被流箭射伤了腿,父亲甘当肉盾,结果父子两人被乱刀砍得支离破碎,惨不忍睹。

就在他父子二人被征走后的第三年,一场瘟疫,又带走了郭婆婆的二儿子和小女儿,好不容易保全下来了大女儿和小儿子,郭婆婆实在害怕了,一个寡妇拖家带口搬进山里,可如此还是没能避免祸患登门。

大女儿嫁了没多久,丈夫就得急症死了,大女儿不想回家里拖累老母,又因县尉极力怂恿加信誓旦旦的保证:只要她殉节而死,不但会上报为她请牌坊,还会将她的事迹载入县志,牌位供进祠堂,最主要,会给她老母亲一大笔赏钱……大女儿一时糊涂,天滴水不沾,粒米不进,就那么活生生的饿死了,大女儿的死给那县尉脸上涂了光,却差点哭瞎郭婆婆的眼,赏钱什么的,郭婆婆一个子没见着,她亲家去找县尉

理论,县尉却说修牌坊要花很多钱,上头给的那点赏钱远远不够,不足的还是他私人掏腰包给补上的,他都没找他们要钱,他们反倒找他咋咋呼呼,真是一群不可理喻的刁民,放了恶狗出来,将郭婆婆的亲家一顿撕咬,这事最后只得不了了之——民和官没处说理去。

白发苍苍的郭婆婆是日日求,夜夜告,总算将小儿子顺利养大,效公元年,她那自被恶狗咬伤后就一病不起的亲家心怀愧疚,将自己的小女儿许给了郭婆婆这最小的儿子——他欠她一个闺女,还她个媳妇,婚事办完没多久,亲家就含恨而去。

郭婆婆一家三口虽是清贫度日,可也算得上和乐融融,哪曾想,那年接连两场天灾后,紧接着又上了,北方五国联军进攻大虞,她这唯一的儿子到底被抓了去,好在听说不必上战场,只是押解军粮。

儿子走后没多久,郭婆婆就发现儿媳妇怀了身孕,心里十分高兴,还托人给儿子捎话,没多久儿子捎回话来,他说等他媳妇生孩子的时候,就能回来,老母亲累了这么多年,不必她侍候儿媳妇坐月子,到时候他回来亲自侍候自己‘劳苦功高’的媳妇,母亲年事已高,以后含饴弄孙便好。

可眼见他媳妇的肚皮一天比一天高,前头传来的消息却是他走的一天比一天远,最后一次消息传回,他已走得太远,再也回不来——先前说只要把从本地搜刮来的粮食运进国都就好,可到了国都。又说粮食还不够,需要再去征粮。老百姓连口清水粥都喝不上,哪里有粮往外拿?可官兵征不够数,是会掉脑袋的,郭婆婆的小儿子,没死在前线,却死在被逼急眼的同胞锄头下……

听见这个消息,郭王氏一口气没上来,晕在婆婆眼前,三男两女。全走在自己眼前的婆婆,万念俱灰,可看着倒在眼前的媳妇,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媳妇肚子里还有他们郭家最后一条血脉。那是她最懂事的小儿子的亲骨肉。

当天晚上,郭王氏早产,生出了个皱巴巴的男婴。婆媳两个围着这个男婴,痛哭失声,她们给这个男婴取名叫宝儿,他是她们最后的希望。

这三年多来,宝儿跟着她们婆媳二人吃了不少苦,冬天饿急眼了。是会趴在地上啃雪吃的,宝儿说得清楚连贯的第一句话便是:“娘娘还没回。宝儿肚子饿。”这句也是他重复次数最多的一句,口头禅一样了。

听完这些过往,佑安十分不忍的又看了几眼正聚精会神盯着锅盖的宝儿,突然想起包裹里还有两块没吃完的水晶糕,外加七八个白馒头,立刻进屋去翻找出来,笑容和善的将那两块水晶糕递给宝儿。

宝儿眨着天真的眼,他从没见过这种漂亮的食物,他甚至不知道它是用来吃的,抿着小嘴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回头看看身边的母亲,再然后,偷偷的往母亲身后缩去,在这里,他很少能看见外人,不知面对这种情况时,该怎么办。

佑安伸手去摸宝儿,被他头一偏躲过。

郭王氏有些尴尬,轻斥他:“你这孩子。”

佑安笑着缩回了手,将水晶糕递给郭王氏。

郭王氏连连摆手:“这个不能收。”

佑安坚持塞进她手里,还把馒头也塞给了她:“也不是什么精贵物,给宝儿尝个鲜,我们今晚不但要叨扰你们,还得麻烦你们管饭,这个馒头,帮忙热热吧!”

听说求她帮忙,郭王氏倒是十分爽快的接下了。

就算水晶糕已经到了郭王氏手里,可宝儿还是一脸畏惧的不敢开口,最后实在是饿得难受,才尝试的舔了一口,发现真的好吃,小家伙立刻狼吞虎咽,拦都拦不住,结果差点噎死,把佑安和雪姬吓得个半死。

因有外人在,郭家三口难得在晚饭后点燃了灯草,宝儿有些困倦,却始终不肯睡,自从吃了佑安和雪姬给的好吃的,他就对她二人充满好感。

佑安也来了兴致,从先前买的布料中拿出还没裁过的那块宝蓝缎子,比着宝儿的身子,足够作上一身新衣服,郭婆婆和郭王氏百般推迟,说吃了她们的馒头已经很不好意思,哪里还有再收他们这么好的衣料的道理,佑安只说是给宝儿,又不是给她们的,如果她们不愿意剪裁,让她给做也是可以的。

郭王氏到底收下,看着时辰还早,就拿出了剪刀和针线,当即做起针线活。

佑安看着宝儿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想起从前听人说小孩的话最准,忍不住逗他开口:“宝儿,你说,婶婶肚肚里的那个,是个女娃娃还是男娃娃啊?”

宝儿眨了眨大眼睛,看了看佑安,又看了看自己正在裁衣服的娘,最后偏着小脑袋盯着雪姬的肚子老半天,才抿了抿小嘴,腼腆的笑:“是个像宝儿一样的男娃娃。”

雪儿听见宝儿稚声稚气的说话声,也笑了起来,郭婆婆和郭王氏心满意足的盯着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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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本来是要早早上路的雪姬却因为肚子不舒服耽搁下来,佑安跟郭婆婆打听了眼前的情况,如果要往深山里去,至少还得多备些干粮和水,遂与郭王氏商量,一起下山买点东西,郭王氏当然没钱,佑安说住在她家要给住资,走到哪里这都是天经地义的,硬塞了两片金叶子给她,把个郭王氏惊得没跳起来——她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宝儿长到这么大,都没有机会吃点好东西,没想到原本热闹的市集,现在然只剩下七零八落的几个老人家还在摆摊子,想想也是自己疏忽。现在远处天天都是狼烟弥漫,百姓哪里还顾得来赶集呢?

佑安好不容易才在一个巷尾找到一个老婆婆。在她的小摊子上选了几种一般小孩子都喜欢的零食,买好了翻山需要的东西,才和只买了点米面的郭王氏一起回到山里。



十四这早,佑安和雪姬是真的要走了,穿戴一新,神采奕奕的宝儿站在郭王氏和郭婆婆之间,努力挥舞着小手送她们走远。

只是佑安和雪姬顺着水源走,没想到这竟是两股山泉汇聚,而她们走来走去。最后然又走回到郭家附近,佑安笑着和雪姬说她们和郭家还真是有缘,或许今晚还得去郭家住一晚,没想到刚说完这话。就瞧见郭婆婆拄着竹竿。沙哑的嗓子凄厉的唤:“宝儿,回家吃饭了,你不是说想吃猪肉么。奶奶让你娘娘去给你买,宝儿,不要吓唬奶奶,出来啊?”

雪姬感觉郭婆婆这话叫她心惊,与佑安交换了个眼神,佑安几步跑过去。与郭婆婆走正对面,拦下她:“大娘。发生了什么事情,宝儿他怎么了?”

郭婆婆抬起眼,一道又一道深刻的皱纹里蓄满泪水,看了佑安很久,才颤抖着声音说道:“山下的张婆今天去了,当初宝儿娘早产,还是张婆来给接的生,你们走后,山下来人提起这事,宝儿娘觉得咱们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不走一趟,好歹是咱们欠了人家的,可没想到宝儿娘前脚刚走,我随后就找不到宝儿了,心里还想着宝儿娘真糊涂,那种场合怎么能带孩子去呢,可我这腿脚实在不麻利,想追也追不上,就在家里等,没想到午后宝儿娘回来了,可只她一人,没有宝儿,我就问她把宝儿寄在谁家了,就算回来还要再回去,也该把宝儿带回来不是,哪曾想宝儿娘竟然回我,她压根就没带宝儿走,那样的场合,她怎么可能带宝儿去,我当时就傻眼了,漫山遍野的找宝儿,惊动了山下的乡亲,他们也都上来帮着找,可都这么久了,也没有半点消息!”

眼见天色不早,雪姬和佑安一左一右搀扶着郭婆婆回家里等消息。

天擦黑的时候,山下一个黑瘦的庄稼汉在附近的一个山坳里找到了点东西,他不敢确认,喊上随行的同伴,讨论了很久,最后决定将东西全带回去。

等他们将发现的东西从背筐里一样样拿出来后,郭婆婆呆愣愣着眼盯着摆放到桌上的东西看,颤巍巍的站起身,伸手要摸,可手在那堆东西上扫了又扫,就是摸不到,最后眼皮一翻,直挺挺的向后仰倒下。

闻讯赶回来的郭王氏没进门就开始喊:“宝儿,娘娘回来了,宝儿快出来,娘娘想你了。”可回应她的只有沉默,终于冲进门来:“多谢大家,我的宝儿……”待到看清桌上摆的东西,声音戛然而止。

残破不堪,血迹斑斑的,宝蓝色衣料,旁边还有一小堆烧焦的骨头渣,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跌跌撞撞冲到桌前,左瞧右看,只是不敢直视那堆残迹:“大哥,我宝儿呢,不是说有消息了么,你们告诉我,我宝儿哪去了,我宝儿哪去了啊,求求你们,我要宝儿,你们把这东西拿走,我只要我的宝儿……”

不是不明白,只是不肯相信,好像欺骗过自己,宝儿就真的不会出任何意外一样,等她明天晚上再回来的时候,宝儿还会老远的喊:“娘娘,宝儿想你。”

可那些耿介的庄稼汉子不会撒谎,小声嗫嚅:“我听说,最近有好几家丢了孩子,那些小孩子,被人——吃掉了……”

“才没有,我家宝儿没有被人吃掉,他今天早晨要和我一起走,我没带他走,他肯定是生我的气偷偷藏起来了,对了,他说想吃肉,我这就去给他买肉,买了肉,他不生我气,就会回来了。”说着就往外走,却佑安一把抓住:“郭大嫂……”哽咽难言。

山下的庄稼汉说,钟离琇的营区被四面包围,粮草送不进去,早在几天前已经断粮,饿急眼的士兵偷跑出来,营区附近十室九空,就算不空也没东西给那些逃兵吃,临阵脱逃被抓就是死罪。他们害怕,所以尽量往远处跑。饿了,逮到什么吃什么,最后连人家的小孩子也都偷去给吃掉了,想来这附近肯定是来了逃兵。

守寡本就锥心,若再失了儿子,无父无夫无子,何以为生?

雪姬和佑安停下脚步,守着这对整天痴痴傻傻的婆媳,三天后。山下冲上来一伙儿人,竟明目张胆的抓起人来,郭婆婆又发了失心疯,拄着破竹竿跑出去喊宝儿回家吃饭。结果被那群人抓了个正着。其中一个小头头模样的人看着郭婆婆,十分不满意:“这么老的两脚羊?”

另一个唉声叹气:“附近的两脚羊听了风声全跑了,这个老是老了点。早比没有强,咱们还差这一个,交不上差,就得拿咱们自己补上,还是将就点算了。”

郭婆婆不理会他们对他的品头论足,抓住那小头头的手。急声道:“你看没看见我家宝儿,天都要黑了。他娘还等他回家吃饭呢?”

那些人交换了个眼神,那小头头突然绽开笑容,哄孩子似的嗓音:“你家——宝儿?什么样的?”

郭婆婆一脸自豪:“他很可爱,三岁了,穿着宝蓝色的新衣裳。”

那头头的声音明显兴奋起来:“这么嫩!”

郭婆婆连连点头:“你看见我家宝儿没有,他生他娘亲的气了,好些天都没回来了,我和她娘很想他。”

听见好些天没回来,那头头立刻一脸晦气:“妈的,空欢喜一场,这老东西说得大概是哥几个前几天逮到那个嫩货。”

先前那个说老也将就着的立刻接话:“她方才说了家里还有个儿媳。”

两人视线一对上,双双绽开一抹奸笑。

似乎是感应到了危险的来临,几天来一直抱着雪姬和佑安第一次看见宝儿时,他穿在身上的那件破褂子哭得天昏地暗的郭王氏突然清醒过来,待到那几个人押着郭婆婆来到她们破屋前,郭王氏然迎出了门:“你们是什么人,抓我婆婆干什么?”

那一伙儿人将郭王氏上下一通打量,露出满意的目光:“不错不错,确实比这老东西嫩多了,我们奉命抓两脚羊,带你婆婆回去交差。”

没想到郭王氏竟主动提出:“婆婆年岁大了,不好吃,你们吃我吧。”

她的回答叫那伙人大为满意:“真是够识相,主动配合点,你我都轻松,多好!”那几人边说边推开郭婆婆,慢慢走向郭王氏。

郭婆婆被推倒在地,神智清楚过来,看见郭王氏被人围住,颤声问她:“傻儿,你干什么呦?”

郭王氏回头对郭婆婆笑中带泪:“娘,自从平哥没了之后,我就将您当成是我的亲娘看,一直不知怎么回报你对我的好,终于遇到这样一个机会,先前没了平哥,可我还有宝儿,他是我的全部希望,现在连宝儿都没了,我找不到活着的方向,太痛苦了,每天一闭上眼,就是平哥的笑,他喊我去陪他,被那些吃了宝儿的吃掉,算不算是和宝儿葬在一起了,那样就可以一直陪着宝儿了!”

雪姬的肚子近来已开始不规律的阵痛,这一会儿又开始阵痛,佑安很紧张她,一直陪她在屋里,听见外面的对话,忍不住冲了出去,指着那些人的鼻尖义正言辞道:“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想来你们家中也都上有老下有小,假设这位大嫂是你们的妻子,难道你们忍心这样做么?我要去找你们钟离将军的芙幺夫人,她一定不会放过你们这群为非作歹的恶人。”

没想到那些人竟嬉皮笑脸道:“想找到,恐怕你得去咱们将军肚子才行。”

佑安愣了一下,躺在里面呼气平息的雪姬听见听到芙幺,站起身走了出来,佑安已经在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小头头厚颜无耻道:“先前咱们都偷偷摸摸的吃人,现在这么光明正大的吃,还不都是有上头给撑着,哼,吃几个草民算什么,咱们钟离大将军为了鼓舞咱们的士气,连他的心肝宝贝不是一样宰了煮着吃!牺牲点小我,成全大我,才是大将风范。”

顿了顿,补了句:“一个娘们罢了,不识抬举那么多年,不肯把心给咱们将军,这会儿咱们将军就把它挖出来吃了,看她还狂不狂!”

他不是爱她爱到连分别都舍不得么,她本有机会离开的,却为了他而回去了,可大难临头,连各自飞都成了奢求a

第五十九章 公子晕血

大家相互转告!若他有情:白头偕老共此生;

若他无情:劳燕分飞各东西……

同床共枕十几年,怎么舍得,连个全尸都不给她保全?

叹叹叹!女人,又何必一定要与他的权势荣华一较高低,那真是十赌九输,相忘于江湖已算幸运。

因雪姬和佑安此时扮作男装,且又瘦得嶙峋,在妇女和儿童充裕的前提下,像她二人这种形容,是要被划归为郭婆婆一类的,都会被嫌弃。

那个笑容明艳的女子,即便知道那个孩子是死敌的,仍是故我的望着他好,是个难得的,纯粹的人,终难忘她面对无赖泼皮时的横眉冷对,面对颓唐弱者时的和善可亲,可那个据说恨不得宠她上天的男人,竟杀了她,与众将士分而食之。

真是可笑,曾以为那就是真正的爱情——这样的,爱情?

有了钟离琇的以身作则,此种人神共愤的行径,也变得理所应当,这样的,弱肉强食的世界,人性本善——人善被人欺!

无耻之徒趾高气扬的宣传完了钟离琇的‘大将风范’,胁持郭王氏作势要走,没有破竹竿支撑,走路都难的郭婆婆情急之时,竟得爆发,以多年不曾有过的速度,跌跌撞撞的冲上前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求求官爷们行行好,看在我丈夫和两个儿子都为国捐了躯的份上,放过婆子的儿媳,求求……”

结果不等她说完,那小头头冷笑的抬起腿,一脚将她踢开:“滚一边去,不拿这娘们交差。哥几个也得‘为国捐躯’——啊,死娘们!”

佑安被这一声尖叫自缅怀中唤醒。循声望过去,发现那小头头

已经捂着肚子蹲下身去,而郭王氏手中紧紧攥着半个剪刀,划破架在她另一侧的人的手,扑向那捂着肚子的小头头,在其他的小卒子还没反应过来前,朝着那小头头身上疯狂的扎去,一下又一下,快而决然的。致他于死地:“你还我宝儿,还我宝儿来……”

血喷涌出来,溅满郭王氏头脸,她浑然不觉。在这个吃掉她宝儿的罪魁祸首身上。扎出密密麻麻的血窟窿,就算再柔弱的女人,被逼急了。也会变得难以想象的恐怖,先前她的顺从,等得就是这样的

机会,她要为她的宝儿报仇。

随行的卒子们

终于有了反应,cāo出破刀就往郭王氏身上砍去,已将额头磕得血肉模糊的郭婆婆突然站起身。抡起破竹竿左劈右砍:“杀了你们这群畜生,还我乖孙……”

不怕死的人。很可怕,一个卒子退了,其他的尾随其后,落荒而逃。

雪姬抱着肚子,低垂着眼中,涌动着血色,厚厚的泥灰也将遮不住脸上突然浮现的煞印,佑安原要冲过去帮那婆媳二人一把,可看见变得异常的雪姬,不敢轻举妄动,紧紧抱住她,贴着她耳朵喃喃:“雪儿,醒醒,佑安在这里陪着你呢,醒醒啊!”

柔声细语,不知疲惫,一遍遍唤醒离神的雪姬,终听得她一声长叹:“佑安,我失去了芙幺。”

佑安:“你还有我。”

雪姬:“你一定不要离开我。”

佑安:“一定不会。”

雪姬:“她是爱他的,可他最爱的,不是她。”

佑安:……

此地不宜久留,雪姬和佑安商量过后,从自己的盘资里拿出一部分,送与郭氏婆媳二人,让她们远走高飞。

那婆媳二人明明

答应的好好的,哪曾想一夜过后,佑安推门而出,竟看见门外的歪脖子树上,一根破麻绳两端,悬挂着她婆媳两人,两双手,紧紧抓着那残破的,血迹深刻的,宝儿生前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新衣裳。

佑安一声惊呼,雪姬闻声起来,待看清屋外的境况,久久沉默过后,淡淡道:“莫要留了尸身给人糟践,烧掉罢。”

又一个时辰,面对冲天的火光,雪姬低垂着头,喃喃:“芙幺遇见我,被钟离琇犒劳将士了,郭家人遇上我,最后落得个如此下场,佑安,我就是这样一个不详的人……”

佑安明确而清晰的说道:“雪儿,这些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是世道如此,人命如草,芙幺夫人和郭家祖孙并不是个例,你难道忘了,第一个找到宝儿的那位大哥说过,在此之前,村里就曾丢失过小孩子的,那些小孩子,并没有遇上你我。”

雪姬:“何其无辜,平淡度日都不能,普天之下,真无乐土?”

佑安:“兵荒马乱,铁蹄到处,即便乐土,也成地狱。”

——————————乱世湮华紫筱恋喜——————————

过了郭家,进了五月,终于翻过摇车岭,潜入宋国境内。

雪姬拖着臃肿的身子,举步维艰,兼之山路崎岖,蹉跎行来,一日走不出几里。

早起上路,才过半个时辰,便气喘吁吁,佑安将羊皮垫子铺在石板上,扶雪姬坐下休息。

雪姬微仰着身坐在平坦的石板上,一手扶着肚皮,一手撑着石板,举目远眺,山清水秀,浓墨重彩,依山傍水蜿蜒如画的梯田间,有百姓充实而安逸的忙碌着,至少,比起一山之隔的虞国百姓,即便劳碌,也算得上十分幸福了。

前一刻还晒得雪姬愈发疲懒的太阳,转眼就躲到yīn云后头去了,佑安扯着衣摆兜回一捧荔枝,边仰头看天,边说:“雪儿,快下雨了,咱们还是赶快找个地方避避吧。”

雪姬以为然,紧赶慢赶,没走多远,大雨倾泻而下,佑安将那羊皮垫子给雪姬披上,风吹雨斜,顾上不顾下,都没逃了不堪的狼狈,好在赶了一阵,忽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个山洞,两个人快走几步,钻进洞里。

慌乱时,已把荔枝丢光,不过包裹佑安是说

什么都不会舍弃的,且在维护着雪姬时,也尽可能抱紧包裹,才不至找到了遮风避雨的地方,却没有干爽

衣服拿给雪姬替换。

雪姬和佑安不知道,她们寻到的这一处山洞,也是另一拨人的目的地,只不过比她们晚了几步。

一般黑的十多个武士簇拥着一顶肩舆,快跑而来,身穿华服的秀美

少年坐在舆上,被雨淋得狼狈,哼哼唧唧:“真是一群废物,瞧瞧把本公子淋的,吃饭瞪起眼睛,干活就磨磨蹭蹭,找不到美娇娘也就算了,连个避雨的地方都寻不来,本公子养着你们有什么用,胥追记下这几个,回头就把他们给我轰出府去。”

都淋成落汤**,可随侍在肩舆一边,身着藏青素腰长袍的男子却是从容不迫的,听那华服少年的抱怨,不卑不亢的应道:“记着了。”

那少年还在抱怨:“胥追你看看,本公子被浇成这样,回头病了,你就把他们都给本公子宰了炖汤补身子。”

胥追不慌不忙:“只怕,公子要晕血。”

少年秀丽的脸突然涨红:“胥追,回头本公子一定让他们几个把你宰了,给本公子补身子。”

胥追面不改色:“如果他们有那个本事。”

少年愤愤不平:“胥追,你说那些蠢货为什么一窝蜂的投到敖陶那匹夫门下,本公子给的比他可多多了。”

胥追直截了当:“因为他们觉得大公子的势头比三殿下您要高很多,良禽择木而栖,人之常情。”

少年颓唐:“胥追你倒是说说看,本公子哪里比不上那匹夫,不就仗着东阳政那老东西给他撑腰,本公子现在也有你了,等本公子从玄乙老头那学到了本事,回去后,你就找个没人的时候,干掉东阳政,本公子一定要让敖陶跪在地上给本公子磕头。”

胥追微拧眉头,他为自己当初没能择良木而栖而深深的懊悔。

胥追不应声,少年百无聊赖,又要杀要打的喊了一阵,突然又兴致勃勃的出声道:“胥追你是从虞国来的吧?听说姬歇那乌龟王八蛋的王后长得很美,那你说她和莲心比起来,怎么样啊?”

胥追:“天差地别。”

得了这个回答,少年又开始愤愤:“

随便找一个都比姜莲心生得好看,可母后偏偏让本公子娶那么个

不好看的,还说她是个才女,才女又有什么用,不是下棋就是画画,一点情趣都没有,连敖陶府里的舞姬都不如。”

胥追:“可她是申国公主,不娶她,你更没实力去跟大公子一较高低。”

少年挥手:“大不了即位后,也像虞效公那样养一堆如夫人,不说了不说了,给人添堵,对了,听说虞国钟离琇把他那个宠姬绞杀了,真的假的?”

胥追:“真的。”

少年:“真

英雄啊!”

胥追暗道:三殿下,真八公啊!

已到了山洞口,歇了肩舆,胥追伸手扶少年下来,少年低头看看自己花里胡哨的华服全黏在身上,又是一阵牢骚:“这群饭桶,本公子这次绝对言出必行。”

胥追默不作声的跟在少年身侧一步之遥,随他进山洞,其他武士三三两两的跟在后面。

山洞里,雪姬和佑安脸上的泥灰被雨水冲掉,佑安无暇理会自己,翻出一件还算干的外袍放在一边,替雪姬散开长发,褪下宽松的麻衣,还没来得及穿上外袍,就听见:“咦,有人?”a

第六十章 美人莫怕

闻声转头,对上走进山洞来的秀美少年,她二人顿时慌乱起来,却见那少年呆愣当场,现出陶醉神情,喃喃低语“啧啧——真乃难得一见的绝色佳人,老天

终于开眼,赏给本公子如此艳福。”

白瞎了那张秀美绝伦的好面皮,竟是个色迷心窍的登徒子,他只看见雪姬绝艳的脸,却自动自发忽略了她那个大肚子。

被人撞见真容,已叫她二人一阵寒战,再听他开口便是这样一番不着调的说辞,更如雪上加霜,哪管他先来后到谁占理,仍是蓬头垢面的佑安慌慌张张给雪姬披上衣服,扶她起来,低低垂着头,贴着洞壁就往外走,到底被拦下:“外面好大雨,美人哪里去?”

雪姬低声回:“奴家姐妹二人急着赶路,请公子行个方便,放我们过去吧!”

少年更进一步,身上的脂粉味熏得奴儿头疼:“美人莫怕,本公子是个

好人。”

坏人要干坏事之前,都喜欢强调自己是个好人,看他这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动作更是轻车熟路,绝对是个惯犯,鬼才会信他,雪姬始终低垂着头,也是脸不红气不喘的睁眼说瞎话:“一看便知公子是个贵人,奴家姐妹二人乃山野农妇,恐唐突公子,公子

还是让我们先行一步吧!”

那少年不但贴靠过来,更动起手脚,嫩若柔荑的手拨开雪姬遮了脸的长发:“听美人口音,不似本地人,美人要去何方,本公子护送你去。”

雪姬心咚咚的跳,接连后退两步:“不远。不劳公子费心。”

少年步步紧逼:“那更是好,本公子正要找地方歇脚。今夜就宿在美人家中。”回头看看洞外,雨越下越大,先前咒天骂地,此刻竟觉得天时地利,大好机遇。

胥追等人瞧见洞内有两个女子避雨,不必主上交代,早已止步,每次遇见这种情况,除非他们主上对付不了。他们才会上来帮忙压个胳膊按个腿什么的,当然,胥追对于自己主上不管人家是大闺女还是小媳妇,统统不放过的行为很是鄙夷。而今瞧见连大肚婆都打算调戏。更要躲他老远,眼不见心不烦。

今天这个实在太过特别,叫少年心痒难耐。即便门对他的

习惯了如指掌,他还是要格外交待:“美人羞涩,你们这么多人会吓坏她,统统给本公子滚远点,不管有什么响动都不许过来,谁敢轻举妄动。本公子就让胥追宰了他。”

听他一句话,本就躲得老远的门如获大赦。一哄而散,眨眼功夫,洞外连没半个影子不见——他们的三殿下真是越来越变态,看那女人的身量,马上要生了吧,这种混账事都想干,不怪连有勇无谋的大公子敖陶人气都在他之上。

在少年同洞外的人说话时,雪姬和佑安尝试着从少年另一侧绕过去,才刚挪了几步,雪姬的手腕就被少年擒住,抬头见他笑嘻嘻的贴上嘴来:“美人你看,现在没人了,只要你从了本公子,广厦华服统统赏你,肚子都这么大了,也

不是头一回,不用怕羞,快,快脱。”

边说边扯雪姬没来得及系好的衣带,被她伸手扫开:“公子自重。”

少年嬉皮笑脸:“本公子不太重,放心,压不坏你。”

眼见雪姬的外袍便要被他扯下,佑安情急之下扑通一声跪在少年眼前,磕头道:“求公子放过奴家的妹妹,她很快就要生了,经不住公子的宠,万一见了红,反倒给公子添晦气,公子就放过她吧。”

少年睨了一眼佑安脸上的伤疤,嫌恶道:“丑八怪滚远点,扫了本公子的兴,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佑安无动于衷,一心望着能触动这少年的恻隐之心,少年被她惹得心烦意料,狠狠的踢开她,对待雪姬的动作也粗鲁起来,将她死命攥紧的外袍撕拉破碎。

见了玉肤雪肌,少年愈发兴奋,饿虎扑食一般将她抱了,推倒在地,探手便去扯自己的裤子,嘴上“心肝”、“宝贝”的胡叫一通,另一手隔着抹xiōng揉搓了两把她鼓胀饱满的雪峰,接着便去扯她裤子。

佑安爬起来,见雪姬被少年压制住,动弹不得,想也不想冲上前来,捧住他的腿就往后拖拽。

少年太过专注,哪曾防备佑安还有这一手,裤子脱下,命根子昂首挺xiōng,硬邦邦的支棱着,被她一拖,直接与凹凸不平的地面来了个激烈跌宕的亲密接触,差点英勇就义,这样的痛苦,少年难以忍受,自是惨叫连连。

蹲在附近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树下避雨的两个武士隐约听见惨叫声,满腹狐疑的武士甲同武士乙道:“你听那是什么

声音?”

武士乙:“啥声,爽叫呗。”

武士甲:“爽成这样,真是厉害。”

武士乙:“你又不是不知道,三殿下憋了多久。”

武士甲:“这个——嘿嘿嘿……”

山洞中,吃痛的少年踢踹开佑安,双手捂住命根子,秀美的脸扭曲得狰狞恐怖,嘴上哼哼唧唧的叫骂:“贱妇,本公子要将你扒皮抽筋。”

佑安不理他,连滚带爬的来到雪姬身边,看她惨白着脸色,双手紧紧的捧住自己的肚子,贝齿已将下嘴唇咬出了血,佑安紧张道:“雪儿你肚子痛么,莫不是动了胎气?”

雪姬只顾着咬唇,说不出话来。

佑安慌乱起来“这可怎么办,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啊……”一声痛呼,她忘了身后还有个‘鸟人’,那少年摇摇晃晃站起身,双手仍捂在自己的命根子上,抬起脚,使出吃奶的劲踹倒佑安,一而再的踢她,嘴也没闲着:“有眼无珠的贱妇,我乃宋国三公子扶楚,你然伤我命根子。本公子定要诛你九族。”

佑安弓身抱头,就像那时偷包子被人擒获。不吭一声的承受。

雪姬大口大口喘息,视线对上眼前被踢得满地打滚的佑安——她的佑安,正被那个混蛋欺负着,又是为了她。

惨死的原叔原婶,被剁成肉馅的芙幺,自缢在自家门口的郭家婆媳……往事一幕幕浮出心头,短短几个月罢了,竟历经这么多的生离死别,这个世道。身为弱者,不会有好下场,她发誓要对佑安好,却一再让佑安经受这样的欺凌。怎么忍心。即便拼了自己的性命,也决不能让佑安惨死在她眼前,绝对不能!

可刚挣扎着爬起来。还没等她站稳,就见那少年又一脚过后,佑安的头磕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再然后,软绵绵的瘫开,任那少年如何踢踹。全无反应。

“佑安!”撕心裂肺的叫喊,引得少年回头看她。惊见她原本白皙无暇的额间忽现火纹,蜿蜒过左眉,于眉梢眼角怒放出妖冶的曼珠沙华,那是,开在地狱的花。

少年腿下一软:“妖、妖怪——啊!”直冲天际的惨叫,他只来得及喊出一半,明明挺着便便的大肚,却在转瞬之间便移到他眼前,这个散着熊熊杀气的女子,挓挲开手,以虎口卡住他的嘴,令他无法出声,只能瞪大眼睛,看着与他身形仿佛的妖女,举起一块两拳大小的石头,瞄着他脑门,狠狠砸下,他的血喷涌出来,溅在她脸上,将那妖娆的花型渲染的愈发瑰丽。

彼岸的花,朝他夭夭开放……

嗜血而生的煞,此生亲手杀死的第一个人,是真正的扶楚。

蹲在树下的两个武士听见这比先前更大声的惨叫,武士甲不敢确定:“真有那么爽?”

武士乙嬉皮笑脸:“回头也找个大肚婆试试不就知道了。”

武士甲:“总感觉有点不对劲啊,从前三殿下也会叫,哪有这么激烈。”

武士乙:“从前三殿下哪上过这种货色,好了,别惦记了,刚才三殿下可是说过,谁敢进去,就让胥追宰了谁,胥追那匹夫,从不会手下留情。”

武士甲缩了缩脖子:“也是,不过我就纳闷,胥追那么好的本事,又不像咱们就是混口饭吃,干嘛非要跟着三殿下,投奔东阳氏那派,不是前途无量。”

武士乙撇嘴:“谁知道呢,那个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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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轻的一句呻吟:“雪儿。”终将魔怔了的雪姬唤醒,敲击的动作顿了一下,须臾,血染的石头从她手上滚落,接着,扶楚的尸体直挺挺的倾侧倒下,脑袋彻底坍塌,勉强可以通过仅剩的几缕血淋淋的头发辨认出前后。

“啊!”一声尖叫,雪姬接连退步,浑身打颤,讷讷:“我杀人了,杀人了,佑安,我杀人了……”

佑安仍毫无反应的躺在那里,雪姬向她跑去,像受伤的小兽,蜷曲起臃肿的身子,钻进佑安怀中,将脸埋进佑安颈窝,胳膊紧紧缠住佑安的腰身,颤抖着呢喃:“佑安,不要丢下我,我害怕,佑安,你答应过我的,绝不会丢下我,你是说话算话的人,不会骗我的。”

她杀了那个少年,那少年还有十来个随侍,万一给他们发现,她的命就没了,可她现在早已将那些危险抛诸脑后,一门

心思想把佑安叫醒。

树下那两个武士听见雪姬惊呼,不约而同的绽开古怪笑容,武士乙yīn阳怪气道:“从没见三殿下这么勇猛过,看来他好这口。”

武士甲附和:“可不是,从前就比那**鸭长上那么一小会儿,这次然这么久,啧啧,口味还真是与众不同。”

两个武士交换了个yín.笑,觉得这下可以安静几天,不用从早到晚听主上咒骂他们没本事给他找美娇娘了。

雪姬恳切的唤,佑安始终无声无息,心慌意乱间,慢慢感觉腹部的阵痛较之先前紧得叫她难以忍受起来,身下似乎有水样的东西不受控制的流淌,颤抖着手摸去,果真湿透,经了这一场刺激,那个孩子迫不及待想要出来见世面。今天是五月初五,日子也差不多少。

仰躺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咬着被撕烂的罩袍,痛不欲生的煎熬着,脸上嫣红的煞印慢慢变得紫红,这可真疼,男人永远不必承受,却要凌驾在女人头上,即便,是女人忍过这样的痛,才将他们带来人世:“凌羽……”

不明白为什么要喊出那两个字。在喊过之后,紧接着一声呱呱的泣,让她终于轻松了。

雨过天晴,大树下的两个武士走了出来。武士甲又听见了:“哎。我说,三殿下不叫凌羽啊!”

武士乙:“我说你是真笨还是装的,你他妈玩了多

少女人。大概自己都记不清了,这点事还能不明白,她爽了,脑瓜子不清楚了,以为三殿下是她男人,就这么简单。”

武士甲:“这都快一个时辰了吧。咱们三殿下这次是不是勇猛的太过头了点?”

武士乙:“又没规定不准中场休息。”

武士甲:“我怎么就觉得眼皮子一直跳,好像要发生什么事似的。”

武士乙:“你又不是个娘们。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玩个大肚婆罢了,能发生什么事,殿下以前还玩大官的夫人,也没见出什么事不是!”

方才不知去哪的胥追见晴了天,慢慢走回,老远看见那两个武士交头接耳,拧紧眉头,走上近前:“三殿下还没出来?”

武士乙跟他挤眉弄眼:“三殿下这次不是一般的猛,搞得那娘们一声声的叫。”

胥追默不作声,又过了一阵,突然惊呼一声:“不好。”撒腿便向山洞跑来,并不理会身后喊他的两个武士:“喂喂,你干什么去,三殿下可说过不准去打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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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是觉得累,好想就这样睡下去,再也不必去面对那些由身到心的苦痛,可朦朦胧胧的听见那一声声肝肠寸断的呼喊,那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对她的哀求,她也舍不得那个女子。

穿过漫无边际的黑暗,她又回来了。

佑安勉力撑开眼皮,一眼看去,是一个白白的,湿润的小身子,手脚轻颤,发出猫叫似的啼哭,而雪姬正坐在他身边,一手撑在地上,另外那只手,竟卡在那个小婴孩的脖子上,那可是她的亲生骨肉!

佑安猛扑过去,一把夺过孩子,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看着一脸漠然的雪姬,虚弱道:“雪儿,你要干什么,不管赫连翊做了什么,这个孩子是无辜的,你何必迁怒于他,他可是你亲生的。”

雪姬淡然道:“佑安,他是个累赘,带他上路,只会更加拖累你。”

佑安伸手扶着小婴孩的脑袋,目光中析出晶莹:“还

记得芙幺夫人么,很多年后,她对当年的所作所为,那般后悔。”

听佑安提及芙幺,雪姬眸中的寒意更加深了几分:“那是她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她死前一定会为自己没有孩子而感到庆幸,钟离琇已经扑死她一个儿子,再让她眼睁睁的看着朝夕相处的子女被钟离琇杀死分食,岂不更痛苦?”

佑安无法辩驳,听见怀中那一声声娇柔的啼哭,咬了咬嘴唇,扑通一声跪在雪姬身前:“雪儿,你若当真这般不喜欢他,就当他是我生的,即便我不是这样的身子,也不可能有机会生儿育女,可我想要个孩子,非常非常的想,求求你,放过他。”

雪姬脸上的漠然渐渐敛去,目光回复从前的清澈,颤抖的举起满是血污的手,轻轻替佑安擦去眼角的泪:“佑安,谢谢你。”

佑安一手擎抱着婴孩,一手覆住雪姬那贴在她脸上,污秽不堪的手:“雪儿,给他取个名字吧。”

雪姬目光不甚自然的扫过佑安怀中光溜溜的小

身体,极轻的一句:“洵儿,洵属可贵的洵,姬洵,他的名字,希望他日后做个诚然,实在的人。”

佑安破涕为笑,雪姬让这个孩子随母姓,代表从心底接受了他,从今天起,她们就是一家三口了。

胥追冲进山洞,见到横躺在地,惨不忍睹的扶楚尸身,顿觉火气一时涌进脑门,脑瓜子嗡嗡的响起来。

随后赶来的两个武士看清扶楚的尸身,登时吓得抖如筛糠:宋平王只剩敖陶和扶楚两个儿子,万一给他知道他这小儿子被他们护送,结果送上不归路,还不得将他们五马分尸,抄家灭门!

雪姬和佑安看见洞口那神色各异的三人,心中皆是一沉,只一个念头:这下,完蛋了。

武士甲和武士乙竟抱作一团,嚎啕大哭:“这下怎么办,死了,死了,咱们都得死。”听见那两人没出息的鬼哭狼嚎,胥追终见反应,奔着雪姬和佑安大步而来。

佑安将洵儿抱得更仔细些,往雪姬身边挨近,见胥追停在雪姬跟前,举掌就往她天灵盖拍来,伸出一手一把抱紧胥追的腿,冲雪姬大喊:“雪儿,快跑!”

胥追没防备佑安这手,擎着手掌侧头朝她拍下,却在看清她脸上的疤痕后愣住了。a

第六十一章 谁伤害谁

纵然无路可逃,也不会

这样

简单的束手就擒,终选择输死一搏,趁着胥追愣神,虚弱的雪姬奋力一推,而后拉起佑安夺路而逃。

那两个饭桶早已傻眼,连哭都给忘记,呆愣愣的看着衣衫不整的雪姬拉着怀抱婴孩的佑安朝他们这边冲过来,竟还十分配合的挪了挪身子,让出去路。

胥追稳住身形,眼中盛满若狂的欣喜,猛地回头望向已逃出洞口的一双背影,震天的一声喊:“奴儿!”

妈的,还是个旧相识,被他逮到,怕一掌拍死她算他慈悲为怀,万一拿她去找赫连翊换赏钱花,她一定会变成第二个芙幺的。

眼下儿子也生出来了,将他们娘俩开膛破肚,挖出心肝给那厮的老相好补身子,她和佑安这一路的苦不是白吃了?

明明这样虚弱的两个人,竟还能跑起来,可叹生存对人的诱惑力是多么的强悍。

只是,面对眼前虎背熊腰,排排站的十来个黑衣武士,再是不甘,也莫可奈何了,仰起脸来,拨云见日,可雪姬眼中却看不见光明。

佑安抱紧洵儿,回头去看那个大喊‘奴儿’的人,唇红齿白,极清俊的一张脸,晃一眼,辨别出年岁几何,这样鲜明的面孔,如果她们从前便认识,断不会没有一点印象,忍不住伸手去扯雪姬。

雪姬有所察觉,慢慢收回视线,却在不经意间瞥见对面丛中的草猛烈摇晃着,而她的心跳也跟着莫名的激狂起来,近了近了,近在眼前,竟是:“冥王。”忍不住唤出声来。不敢料想,千山万水。还有再见的一日。

那样快的速度,蜿蜒而至,咫尺相望,莹莹的目光中,蓄满思念——这本该冷血的畜生!

不甘、坚持、反抗……在看见冥王的一瞬,尽数卸除,失掉意志力的支撑,身子软软的倒下,被那个熟悉的陌生人稳稳接住。慢慢陷入黑暗,嘴角却绽开一丝笑,她知道,她们又逃过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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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第二天傍晚。雪姬才悠悠转醒。第一眼看见的便是佑安,她绽开虚弱的笑:“怎的不去休息?”

佑安攥住她的手,现出轻松的笑:“你醒过来。若见不到我,会怕。”

雪姬回攥了佑安的手,拉它贴上自己的脸颊,轻轻的蹭着:“你说的不错,见到你,才会这样踏实。佑安。”

佑安倾身靠前,隔着棉被抱紧雪姬。柔声哄她:“雪儿,我们终于逃出来了,从今

以后,

不用再忍饥受冻,吴……”话没说完,就瞧见胥追端着一碗羹汤走进洞来。

没错,是山洞,先前她在

这里砸死了个少年,不过此时已和先前大不相同,那具尸体早被搬走,洞口用毡帐围得密不通风,冥王安分守己的盘踞在洞口,而她此刻躺在一个四面悬着厚帷幔的大架床上,身上盖着柔软厚实的棉被,洞里燃起琉璃灯,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药香,她的身体也被人清理过,这么多个月,从未有过的清爽。

雪姬环顾一周后,最后落在胥追那张明明是她从未见到过的,却又矛盾的

觉得似曾相识的脸:“你是?”

“我曾用吴华

这个名字,在虞宫内生活了十几年。”

雪姬莞尔一笑:“原来。”顿了顿,补充问道:“现在——该怎样称呼?”

“胥追。”



真的?”

“假的。”

“那你原来叫什么?”

胥追犹豫了一阵后,到底开诚布公:“归仲迟。”

雪姬总觉得自己从哪里见过这个名字,眯着眼睛看他许久,突然想到:“你

就是那个失踪的胡国世子?”

胥追点头:“对,我还是你母亲名正言顺的夫婿。”

她不再是奴儿,他亦不再是吴华,谁利用了谁,谁伤害了谁,盘根错节,难分难解,再重逢,他们各自有了全新的身份,她变成宋国三公子,扶楚;他成了她的心腹总管,胥追。

胥追在幽公眼皮子底下藏了十几年而没被发现,除了一身高来高去的功夫外,更有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术,雪姬身材高挑,与细瘦的扶楚上下差不了多少,加上扶楚本就是天下皆知的男生女相,相对寻常男子而言,换个女子扮他,自是容易许多。

胥追当初从虞宫走出来之后,大仇得报的他顿失目标,挽膛苑已被一把大火烧了个精光,最令他感到痛心疾首的是,那株他和海棠定情的海棠王也在大火中付之一炬,百无聊赖的他本打算一死了之,却在投河之前,看见一位母亲徘徊在河岸,声嘶力竭的哭寻自己疑似落入河中的小女儿,那一幕深深刺激了胥追,那个哭寻女儿的女子身影和海棠重合在一起,他的心蓦地揪紧,从此以后,他活下去的目标就是替海棠寻回女儿。

奴儿是煞,落入被血染红的护城河中,那对常人来说或许致命,可对煞来说,却该算是滋养,他不信她会那么容易死去,流连在护城河岸,偶遇也在寻寻觅觅的冥王,本着拥有共同的目标,又是认识了十几年的‘故友’,他们两个竟结成了搭子,当然,需额外提他一嘴,扶楚被敲死那会儿,他不在,就是去看冥王了。

话接前言,沿护城河的寻找一无所获,胥追设身处地的分析:如果他是奴儿,虞国又面临那样的形式,想活,要么迎着晏军——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所在,这点他感触最深,不过奴儿是带着烟翠一起走的,她们大概不会冒那样的险,再就是背着赫连翊,往南边走。

分析过后,胥追果断的带着冥王,一路南下,可始终没有奴儿的消息,最后比奴儿早三个月潜入宋国,偶遇在大街上被东阳氏近戚欺负的抱头鼠窜的扶楚,出手相助后,扶楚感激涕零,死皮赖脸要收他做门。

在胥追看来,借助宋国公子的势力去寻找奴儿,远比他一个人单枪匹马的在茫茫人海中东奔西撞强得多。

性格使然,既然选择跟随扶楚,知己知彼总不会错,从那以后,闲着没事时,胥追就拿出当年对付幽公的那些手段,对其追根溯源,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对扶楚生活习性,人际关系掌握了个不离十。

扶楚今年也是十七,和奴儿同岁,他是宋平王

第三个儿子,他大哥敖陶乃东阳政胞妹东阳夫人所出,有勇无谋,即便如此,也比他这个好色顽劣的草包强多了,当然,提到东阳氏难免想起姒黛,姒黛的母亲正是东阳夫人的堂妹;扶楚二哥出于已故孤独王后,落地即被封为世子,可惜早夭;而扶楚则是姜夫人所出,姜夫人本是侯爵国申国的公主,与现在的申侯一奶同胞,姜夫人醉心权术,对扶楚很冷淡,加之这些年扶楚越来越混,母子二人僵持不下,姜夫人连见他都懒得见。

不过这位姜夫人极其疼爱她二哥的女儿姜莲心,姜莲心是当世有名的才女,只可惜,这姜莲心虽是王族之后,却因其父乃老姜侯与个小宫娥所出,在申国并不十分精贵,可姜夫人竟替姜莲心出面,直接跟申侯要了个公主的封号给她,并将姜莲心配给了扶楚。

扶楚也像这个时代许多豪族名士一样,蓄养大批门,建府伊始,倒也有高手前来投奔他,可见他除了吃喝嫖赌外,正经事连看都懒得看一眼,人家养门是为了争权夺势,他养门不是赌输了喊去砸场子;就是跟嫖争风吃醋抢女人,是怎么丢脸怎么干,但凡有点本事,希望出人头地的,绝不会拜他门下,没几年下来,更新换代不知几批门,人家门为国家大义而死,他家门大街上强抢民女被百姓乱棒打死,正经人,谁跟他?

宋平王这几年的身体素质每况愈下,却仍迟迟不肯立储,东阳夫人和姜夫人全看在眼里,暗中斗得你死我活,就连敖陶也开始积极造势,姜夫人要求扶楚迎娶姜莲心,成家立业,改过自新,给他父王留个好印象,为争位做好铺垫。

哪里想到,混账到家的扶楚竟纠集一群乌合之众,浩浩荡荡闯进申国,盛气凌人的宣称坚决不娶嫁不出去的丑八怪,还说姜莲心

不要脸的妄图高攀他云云。

姜夫人差点被他气死,宋平王获悉此事,只是沉着脸摇了摇头,几不可闻的咕哝了句:“墨儿要是还在,寡人一定不必如此寝食难安。”

宋平王这句话辗转传进姜夫人耳中,叫她彻底慌了神,终于正视自己散养了十几年的儿子,发现他果真连从前被她鄙夷的敖陶都不如,真的紧张起来,念着玄乙真人的大弟子付梓曾欠过她一个人情,立刻修一封,将扶楚托给付梓,请他代为管教。

元极宫是宋国的国宗,对于姜夫人的决定,宋平王难得一脸欣慰,扶楚反对无效,只得上路。a

第六十二章 狭路相逢

三公子扶楚在调戏民女时,被人敲破脑瓜子,因畏惧有可能被神不知鬼不觉的干掉,是以躲进深山老林养伤去了。

这是个叫宋国百姓津津乐道的完美借口,更是个叫东阳一族喜笑颜开的大好消息,只苦了姜夫人一个——她还等着扶楚洗心革面,回头跟敖陶一较高低呢。

托了

这个借口,由雪姬扮就的扶楚可以安心藏在

这里休养,此外更要适应全新身份,扶楚虽是个不学无术草包,可贵族礼仪却是一丝不错,形容举止堪称优雅,先时在海棠苑里那一派恣意洒然,而今却是不合时宜的,一定要改。

虽说胥追是维护假扶楚的,可真扶楚

还有十多个跟班,胥追曾和扶楚商量,要不要把这十来个家伙一起咔嚓掉,扶楚沉吟片刻,说暂不必,现在他们是一棵树上吊着的一堆蚂蚱,攸关性命的,心中都有数,更关键的是,一下子把这些门全宰了,恐怕会引起上头的注意,就算真想灭口,也该找个恰当的机会再动手。

洵儿出生四天后,仍不曾进过一口奶,这个悲摧娃,爹不亲娘不疼,连‘口粮’都忘了带来,佑安一直拿白水糊弄他,可这也

不是长久之计。

第四天晚上,洵儿哭得有气无力,佑安急得焦头烂额,胥追看在眼里,却也没话可说,起身走了。

佑安怀抱洵儿,绕着山洞来来回回的晃,扶楚撑起身子,看着满头大汗的佑安,弱声道:“到底还是拖累了你,你身子这么虚。该休息的。”

佑安背过身去:“这是我的心肝,

不用你嫌。”

扶楚摇头浅笑:“你这样。真像护仔的老母**。”

佑安侧过头来,笑着回她:“若我是老母**,那你岂不是杜鹃?”

不待扶楚回应,将将出去没多久的胥追又回来了,一手一只,拎回俩狼崽来,扶楚和佑安皆是一脸莫名,蜷在洞口的冥王倒是来了精神,猛地挺高小脑袋。聚精会神的盯看。

其实洞口远没有暖被窝舒服,换做从前,冥王是一定会想方设法爬上扶楚的床,可它身上太凉。正值扶楚的非常时期。佑安警告它,如果它敢造次,就炖了它给扶楚补身子。更当着它的面将一只老母**剁的梆梆响,冥王眼睁睁瞅着,越瞅越往后缩,后来就一直可怜兮兮的盘在洞口,不敢逾越半步。

胥追绕过冥王,径直来到扶楚床前。伸直胳膊,递上一只狼崽。

扶楚看着狼崽。不解道:“作甚?”

胥追面无表情:“你既担了扶楚的身份,将来势必要面对王权之争,弱肉强食的道理,不必我多说,这半年来你也见识过不少,妇人之仁绝不适合一个真正的王者,面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境况,你应明白什么才是你该做的,就目前的局面来说,扶楚虽劣迹斑斑,但还有一点胜算,那就是扶楚尚未大婚,姜夫人表面上说让扶楚成家立业,给宋平王留个好印象,但也

不能否认,她私下定是有另一个盘算,那就是子嗣,敖陶大婚将近十年,家中妻妾无数,却没生养出一儿半女,现在那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是你的子嗣,不管你喜不

喜欢他,他的存在对你来说百利而无一害,最直接的好处,他会是你将来坐上宋王宝座的一个筹码,可这个筹码即将饿死,这是狼崽子,杀了它,你的筹码就可以活下来。”

静静站在一边的佑安听了这话,忍不住颤抖起来:“为什么一定要杀了它们?”

胥追斜睨她“如果你自己的孩子都吃不饱,你会把食物拿去喂猫喂狗?”

佑安抱紧洵儿,默不作声,扶楚伸出手卡上小狼崽的脖子,抬起头来紧盯着胥追:“你说的不错。”缓缓收紧手劲,直至狼崽不再挣扎,莞尔一笑:“我绝不做俎上肉,宋国的王,我坐定了。”

胥追也绽开笑容,佑安却忧心忡忡的将扶楚望着,她不再是奴儿,也不是雪姬,而是扶楚,这样的改变,佑安不知对扶楚来说,好,还是不好。

母狼失掉崽子,被胥追带来的第二天早晨,竟真的开始哺喂洵儿,佑安哀叹连连:“它一定不知道,这是杀子仇人的儿子。”

扶楚淡淡道:“我的手上,有它崽子的味道,它岂会不知?”

佑安惊叹:“那它还……”

扶楚漫不经心的笑:“所以,它是禽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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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

二十,钟离琇与赫连翊一战有了结果,分食芙幺,只保他苟延残喘了不到一个月,据说赫连翊破城的那日,钟离琇抱着芙幺的尸骨匣,含糊的说了句:“芙儿,黄泉路上,你还没走远吧,等着我来!”跳入当初他为她开凿的那条运河中,到底,生同床死共穴。

佑安震惊了片刻后,与奴儿说:“他终究还是爱她的。”

扶楚漫不经心的:“那又如何?”

佑安对扶楚的反应极不安的:“楚楚,这世上,总会有人是不同的。”

扶楚笑了起来:“何其多的钟离琇,可原叔又有几人,谁敢保证,自己遇上的那个,不是钟离琇?”

这一夜,扶楚彻夜抚琴,是温婉的曲子,专为那个生于水乡,汲爱而活的女子所奏,那时的若即若离,想来便是因她明白,她在他心中,绝非重中之重,不是不肯爱他,而是不敢爱,可终究还是爱上了他,因为爱他,所以,死在他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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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被封印的奴儿便是慧黠的,而今冲破煞印,成了扶楚

之后,学习能力更是惊人,短短一个月时间,竟将那真扶楚的形容举止模仿的惟妙惟肖,便是曾跟随扶楚一年多的门也看不出差异来。

当然,单是形容还不够,扶楚那可是有名的纨绔,在他身上,大家很能体会,什么叫做没有最纨绔,只有更纨绔,败家好色是最基础的功课,他们得去练习练习。

改头换面,穿上五颜六色的织锦袍,戴上晃瞎人眼金冠玉带,整个一暴发户造型,姿容慵懒的歪坐在肩舆上,招摇过市。

门们汇报,今天这九州上最大的贸易中心有场别开生面的公开交易,换做从前的扶楚,这样的热闹,岂容错过?

扶楚好派头,前呼后拥还不算,吃穿住行都要最贵的,佑安是路上收来的‘相好’,身子又不大舒坦,要好生照顾,买了辆奢华马车,装饰的繁复精美,一应俱全,相较于从前逃亡的日子,简直天堂地狱,这便是权势的用处。

扶楚冷眼旁观着这里的昌盛,街面上人多的挤不透,每张脸上喜怒哀乐,各有千秋,可比起虞国千篇一律的惶惶不安,还是叫人觉得轻松安逸。

胥追正要开口清路,对面却有人先他一步:“让开,姬夫人到。”

姬夫人,干什么?扶楚满腹不解,人群已向两边快速闪避开,对面走来一队神情肃然的护卫,拥着辆简朴素雅的马车缓缓行进。

以扶楚的身份,自是不必避让任何人的,仍懒洋洋的坐在肩舆里,微微眯眼盯着越走越近的马车。

承了新身份后,老天都开始帮她,正好奇这位姬夫人的来历,好巧不巧一阵风刮过,卷起柔软的车帘,帘后端坐一个怀抱小男孩的女子身影,妆容得体,神情悠远。

这位夫人,似曾相识啊!

胥追靠过来,低声道:“这是巴侯的夫人,殿下的亲侄女,郁琼。”

扶楚恍然大悟,再看玉琼怀中抱着的男孩,胥追再道:“怀抱着的是巴国世子瑞,郁琼的亲生儿子,现今一岁半。”

再去看她,帘已垂下,只恍惚觉得,眼前的郁琼,和她记忆中的很是不同,但仅凭那一眼,却又说不出

哪里不同。

狭路相逢,依着她对郁琼的了解,定要与拦她去路的人争个高低,却没想到,胥追还没抬出她宋国三公子的名号,那郁琼竟挥了挥手,让护卫绕过他们,就这么擦肩

过去了,这是郁琼么?不会是被人掉包了吧!

郁琼一行停在了人群的焦点处,原来她也对那场交易感兴趣:“对了,胥追,那是场什么交易?”扶楚才想起来问。

“赫连翊下令公开出卖钟离琇家的女眷,只今天一天的时间,到了晚上还没人买的,坑杀。”胥追平静无波的回话。

扶楚冷笑一声:“这个,确实要看看,对面那个茶楼,位置正好。”

胥追颔首,这样的稀奇事,后到的自然不可能有位置,可他们有钱,几片金叶子便收买到理想的雅间,扶楚很满意,佑安很叹息。

入座后,发现郁琼被人请到上位,在她对面,是个头戴幕离的女人,大庭广众,和郁琼平起平坐,应该不是通缉犯,那么藏头缩尾的,只两个可能——要么国色天香,要么奇丑无比!a

第六十三章 就要压她

扶楚懒散的斜靠在软榻上,一手执杯,一手支颐,漫不经心的看高台上上演一场又一场的悲欢离合,这些花枝招展的女子,曾是虞南百姓眼中的金凤凰,而今竟沦为市集上待价而沽的小麻雀,那叫人艳羡的富贵荣华,已是过眼烟云。

悲痛欲绝,仍要描眉画目,将自己妆点的娇媚可人,搔首弄姿,媚眼连连,只望求得一线生机——待到日落,若没人看上她们,明年今天,便是她们的忌日。

其间最为人瞩目的自是钟离琇前年才娶进门,二九年华的钟离夫人,比芙幺

年轻,比芙幺清丽,可她争不过看似没心没肺的芙幺,苦苦煎熬,夫君终于将芙幺绞杀,本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却原来,赢得日暮途穷。

钟离夫人原是压轴好戏,不知何种原因,竟被提前推出竞价,而今已叫出接近六千金的高价,即将刷新三边贸易中心奴隶买卖成交价的最高记录,群情激昂,这样精彩的竞买,极大程度满足了围观群众的猎奇心理。

群众甲:“六千五了,六千五了,这钟离夫人,真不是一般人能享受得起的。”

群众乙:“当然,也不想想她先前侍候的是

什么样的男人,这匹胭脂马,凡夫俗子哪配跨啊?”

群众丙:“你们留点口德,

好歹钟离琇也是一代名将。”

群众甲:“成王败寇听过没,既然输给赫连翊了,他也就是一草寇,呦,六千七了。真他妈有钱。”

群众乙:“你这渣货,擦擦口水。就算叫上万金,也跟你没关系。”

群众丙:“一群无耻之徒——啊,怎么一下子跳到一万金,

这个色.欲熏心的胖老头是哪来的,买回去有那能力享用么?”

群众甲:“你管

那么多干什么,万金啊万金,买个被人玩腻的回去,真他妈败家到了极点了,这货是谁?”

……

扶楚听见高台附近的骚动。微微偏头去看胥追,胥追一直盯着开口便是万金的富贾,矮胖的身材上套着件绛红色的蜀锦袍,头戴玉冠。满面红光。方头大耳,本就不大的眼睛一笑起来更像被线勒出的细缝,看上去倒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憨厚面容。只是这人的深浅,整个大宋没几人能看透。

扶楚开口:“胥追?”

不必细说,胥追也知她的意思,慢条斯理道:“此乃宋国第一富贾,迟怀鉴,字镜吾。身家简单,可他崛起的过程却不简单——单凭他一己之力。绝不可能在那么短的

时间内做大到这种程度,先前宋国三分之二的马场,民间三分之一的粮食和密布宋国各郡县的钱庄,都被这人攥在手里,东阳氏和姜氏皆调查过他,可他身后那人深藏不露,宋国这两股最大的势力也奈何不了那人,而今东阳氏和姜氏都欲拉拢他,不过迟怀鉴十分狡猾,周旋其间,不偏不倚,若单纯只

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我们倒可以试着接触接触,只怕他背后那人,要得大概不仅仅是富可敌国的财富。”

扶楚来了兴致:“怎么说?”

胥追皱眉:“若只图财,迟怀鉴

不会在生意正隆时,把手上过半商铺,低价转让给几十个来历不明的小商贾。”

扶楚看着被晏军奉为上宾的迟怀鉴,虽看不清他眼底的神情,但他竞下钟离夫人后,并没有多看她一眼,想来绝不是为色而来,扯了扯嘴角:“

真是有趣。”

现在大家总算恍悟晏军为什么提前推出钟离夫人,原来是遇上了

这么个冤大头,不但万金买下钟离夫人,又添了万金将钟离琇一干舞姬、侍妾和通房全收了,再往后只剩下丫头和婆子,想来也没什么看头了,大家不抱希望,纷纷交头接耳,开始谈论先前的跌宕起伏。

“二千金。”

“三千金。”

“四千金。”

“五千金。”

……

啥啥,丫头竟也能喊出这么高的价,什么情况?

众人的注意力再次被吸引过去,只见高台上紧紧挨靠在一起的一老一少,蓬头跣足,看不清样貌,年老的那个矮瘦单薄,却张开手臂,将高了她不止一头的

少女拥在怀中,似在低低的安抚那少女。

扶楚也眯眼看去,发现节节攀高的价位,竟是郁琼与那个头戴幕离的女子喊出来的。

“一万金。”郁琼喊出这个价位后,似感应到了扶楚在研究她,面无表情的向她这边望了一眼,听见那幕离女身侧的婆子轻轻松松的喊出:“一万一。”郁琼眼神晃了晃,若无其事的转过头,与立在她身侧那个高大挺拔的侍卫低语几句,那侍卫转身从后面的跟班手上接过一块白绫和润透的笔,铺陈到郁琼案头,郁琼执笔在白绫上飞快的写了些什么,将写好的白绫递还侍卫,又窃窃的交待了几句,复又端坐,接口道:“一万二。”

那个婆子顺口喊道:“一万三。”喊过之后,见郁琼默不作声,篾笑道:“我家小姐今年大婚,不过是瞧着那丫头长得高壮,想要买回去置在内院抬轿子罢了,明知争不过,又何必丢这人现这眼去,好歹也算是一国之母,犯得着为这口气,弄得身败名裂?”

郁琼又抬头向扶楚这边看了一眼,看得出很是勉强,却还是咬了咬牙:“一万四。”

扶楚莞尔,这还真是郁琼的风格,如此当仁不让,却有些好奇,一国之母,何至被个婆子调侃,轻声问道:“胥追?”

胥追简直就是个万事通:“巴国是个弹丸小国,老巴侯在时,也算富足,可现任巴侯骄奢yín.逸,兼职受虞国动乱的影响,国库早已空虚,巴侯更在去年秋狩猎途中跌落马下,而今卧病在床,国事全靠郁琼公主打理,巴侯负伤后,扛起这担子的郁琼公主为了缓解国内的紧张形势,曾连下三道政.令,巴国百姓倒是轻松了许多,可这样一来,就把压力转嫁到了王室身上,郁琼把自己早年的嫁妆全填了这个窟窿,勉强苦撑,只盼能熬到秋收,莫说一万金,便是一千金,她也是需要细细盘算的,今日竟也跑来竞价,确是和她这两年的行事风格不符,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钟离琇曾是虞国最后的希望,她是该来看看的。”

听闻此话,扶楚再看郁琼时,目光已不复先前的漫不经心,当年为了个赫连翊迫害无辜舞姬,而今竟如此深明大义,可见,时事当真造人!

看眼前的郁琼,扶楚突然想起她第一次看见王嫂赵池的情景,面对由姒黛挑起的混乱场面,在孝公拂袖而去后,仍仪态庄严的端坐原位,落落大方的替孝公主持残局,其实,在某些方面,她们母女很相似,只可惜,赵池来不及发挥,便被姒黛给害死了。

“一万五,姬夫人,别苦撑着了,喊得出价,拿不出钱,不是更丢人。”那婆子加价后,斜睨着郁琼,对她冷嘲热讽。

扶楚坐直身子望去,正这时,门来禀:“三殿下,姬夫人的侍卫求见。”

扶楚挑挑眉梢:“请。”

随后进来的男子,扶楚默不作声的将他打量,面容虽不是特别出众,却透着一股令人倍感踏实的气质,看似武夫,言行举止却也可圈可点,进门见礼后,开门见山道:“我家夫人让小人给三殿下送个信。”

扶楚纳罕,望向胥追:原来郁琼频频看她,只因相识?这点胥追可是没说过,胥追以眼神回她:这个事,我亦不知。

扶楚又看侍卫:“什么信?”

侍卫奉上那方白绫,扶楚展阅,娟秀的几个大字:此女乃东阳家的表小姐。心下了然,郁琼已打了退堂鼓,却又不甘心叫这位表小姐占了上风,知他扶楚是纨绔中的翘楚,且又争强好胜,和东阳氏一族更是势不两立,抬出那幕离女的身份,扶楚肯定脑袋削尖往上冲,啧啧,可惜,她不是真正的扶楚,没那必要自己送过去给郁琼利用。

随手将白绫递给胥追,淡漠道:“你回去告诉姬夫人,这个事,和本公子无关。”

那侍卫顷刻变了脸,忍不住出声:“既然三殿下在此,岂能容东阳一族独占鳌头,说出去,怕要贻人口实,三殿下连东阳家的表小姐都不敢得罪。”

呦——还懂激将法!扶楚意兴阑珊的摩挲手中的琉璃杯,浅笑:“本公子贻人口实的事多了去,也不差这一桩,喏——再不回去,你家夫人该上火了!”

侍卫的脸青一阵红一阵,老半天,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待那侍卫走后,扶楚望向频频侧目的郁琼,漫不经心的问胥追:“惹得郁琼大动肝火的这个东阳家表小姐,是谁?”

胥追皱眉沉吟片刻:“应该是姒嫣,姒黛的胞妹。”顿了顿,补充道:“晏安王赫连翊即将迎娶的王后。”

扶楚把玩着琉璃杯的手蓦地顿住,老半天,才又继续摩挲:“哦,那确实该去见识见识。”

台上那主事的晏将已兴奋的走了调:“两——两万金,姬夫人还出不出了,不出那个丫头就归这位小姐了。

郁琼惨白着脸,老半天不曾应话,就在那立在姒嫣身边的婆子又要口出恶言时,扶楚懒洋洋的出声:“那丫头,本公子要了。”a

第六十四章 男色倾城

“瑶山璧——父王以九座城池与州公易得,今次买你个丫头,够不够?”

暗哑低沉的嗓音响过,偌大的广场,瞬时鸦雀无声,整座钟离府的男女老少另加内宅外院全都卖掉,也没这个丫头值钱啊!

究竟是谁,连这个大脚丫头长得是圆是扁都没看清就丢出九座城池将其买下,简直败家到了

令人发指的程度……噢,原来是扶楚,这就没

什么好

奇怪的了。

看那狗仗人势的婆子,一扫先前的盛气凌人,此刻面色苍白,张口结舌,不知如何接话。

再看进退维谷的郁琼,明显松了口气,甚至绽出心满意足的笑容,挑高下巴静待姒嫣的反应。

未到跟前,密不透风的人墙就硬生生辟出一条三尺宽的过道,以供三边贸易中心有史以来出现的冤大头之最自由通行,还真是难为那些挤得不成人形的围观群众了。

扶楚闲适懒散,缓缓走到近前,就像先前的迟怀鉴,并不多在意自己高价竞来的‘货物’,眸子里浸满吊儿郎当,直直扫向仍端坐于上的姒嫣,心中一阵冷笑:这个女人若真的仅想要几个抬轿子的丫头,当初跟赫连翊言语一声便好,那个对自己女人向来出手大方的男人,待自己昭告天下要娶的王后,岂会吝啬?可这姒嫣竟装模作样,带着个趾高气扬的婆子出来炫耀财大气粗,只此

一点,比起姒黛来,差得老远。

主事将扶楚请上台来,与姒嫣更进一步,听她娇声细语:“这价值九城的璧。到头来还

不是翊哥哥的,他先时同我说。变卖钟离琇家业所得,尽数充作大婚时予我的用度,这一场,最后的赢家,终究还是我。”

胥追微微皱眉,看向扶楚,见她神色自若,才放下心来。

姒嫣此言一出,再掀哗然。在此主持大局的晏将有些发懵,上头只说这位娇要好生款待,他却是不知,此女竟是未来王后。现在到底是该逢迎扶楚这大卖家。还是赶快去巴结未来王后呢?这个问题很棘手。

而那厢将将展露笑容的郁琼听了姒嫣的话,脸上又失了血色,目光渐露混沌。姒嫣还要落井下石:“有些女人,明明已是昨日黄花,拖家带口的,仍不安于室,镇日盯着别人的夫君,而今还要闹得沸沸扬扬。脸面何存?”

扶楚不必看也能想象得出,郁琼脸上该是何种颜色。可若无法做到胜不骄败不馁,踏进这个赌局,便已输掉半数,虽郁琼今时大不同于往日,可她毕竟年轻气盛,扶楚摇头浅笑,不以为意,再出意外之举——天价竞买来的人,以人之常情,近在眼前,首先自当仔细查看,可她却是瞧都没瞧一眼,而面对姒黛的口出狂言,依着过去的性子,还不闹得个人仰马翻,可她然表现得无动于衷,转身就去验货,看来三公子果真被人敲坏了脑壳子,做事如此毫无章法可循。

在女子中,扶楚已算是难得的高挑,差不多与寻常男子比肩,而眼前这个丫头,比她还要高出大半个头来,怪不得姒嫣要买她回去抬轿。

见她走近,那丫头愈发惊慌失措,彷如被猎捕的小兽,引得扶楚解颐,举手抬足,将那纨绔的形容刻画的入木三分,目光轻佻将她打量,且伸出手去,从那婆子手中将这丫头的手夺过来,攥住的一瞬,忽觉异样,低头看去,那沁凉的一点,竟是枚蒙了尘的银白指环,正端端的套在这丫头的食指上。

扶楚倏地眯眼,认真端量这只戴着指环的手,表面污秽不堪,却细腻柔软,她仍记得这只手——芙幺的侄儿,帮过她和佑安一把,是啊,钟离府的家丁,沾着钟离的光,全被发配到南边瘴气最重的地方去了,那是,有去没回;而和钟离琇沾亲带故的男丁,无论年龄,一概坑杀,芙幺的侄儿,就算是刚入府没多久,却也是男子,又和钟离琇沾着亲,难逃其咎,除非他是女儿身……

感觉到那只微微颤抖的手意欲挣脱她的牵制,扶楚微微侧头眄视他,嘴角噙着戏谑的笑,说出镌刻在他心头一辈子,重之又重的一段话,她同他说:“莫怕,你是本公子九座城池易来的人,从今而后,除了本公子之外,若

有人敢动你一指头,本公子剁了他整只手,给你压惊!”

这确然像个纨绔会说的话,却叫他瞬时愣住,忘了抽手,视线不再躲闪,直直望进她清澈的眼,如此放浪的言行,可她的眼却是纯净无痕,毫无亵玩。

扶楚也在看他,芙幺曾经说过,她一生中一共见过两双美得不真实的眼,一双是扶楚的,另外一双,便是她那侄儿的,这是双能夺人心魄的眼,琥珀色的眸子,蓄满小鹿般的仓惶和令人伤感的无助,那些仓惶和无助,绝非一日养成,经年累月,沉淀入骨,这大概就是那个时候,他始终躲在车帘后的原因吧,那不是深藏不露,仅因难安,扶楚略加手劲,将他攥得更紧,在这大庭广众下,抚慰着他。

感觉到他的手不再轻颤,扶楚转过头去,对那左右为难的晏将道:“文契呢?”

晏将没反应过来:“什么?”

姒嫣笑道:“还不把那丫头的卖身契给三公子送过去。”

晏将‘呀’了一声,忙翻出这丫头的卖身契来,向扶楚颠颠跑来,不等扶楚去接文契,那丫头身边的婆子突然扑通一声跪在扶楚面前,头磕石板,咚咚的响:“婆子求三公子,将婆子一道买回去吧,婆子给三公子当牛做马,婆子的干女儿

没有婆子,会怕……”

扶楚默不作声的看着这婆子,想到的却是佑安,假如她们也有这样的一天,佑安一定会这样做,不为心疼这婆子,只因想起佑安,抬眼看捧着文契躬身立在眼前的晏将:“这个婆子,本公子也要了。”

晏将点头哈腰:“自然、自然。”

“文契呢?”

“就去拿,就去拿。”

两份文契一并送上,扶楚一眼扫过,婆子那份写着:董氏,而那丫头文契上写的:容瑾。男扮女装,名字也不会真,不过管他呢,将人带走便好。

让‘丫头’和‘婆子’按下手印,对方也一并按上印鉴,扶楚亲自收好,看着自己攥住的手,脑子里突然闪过个念头,而今她是男子,她的儿子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原本只要佑安充作洵儿的娘,再是合情合理,可一旦

回到宋国国都,外有无法生育的敖陶,内有一门心

思想让亲侄女当儿媳的姜夫人,以姜夫人对姜莲心的宠爱程度,岂能容下洵儿的生母,她绝不会将佑安置于那种危险的境地,今日她一掷九城,明天就会叫天下皆知这个倾城美人的存在,这个美人是她儿子的娘,多么合乎情理!

计上心头,一手仍攥住他的手,抬起另外一只手,轻托他下巴,慢条斯理道:“不管你过去在钟离府叫什么,而今既是本公子的人,本公子自有偏好,九城的身价,总当有个标记,从现在起,你就是本公子的宠姬,玉倾城。”

一举成名天下知,万人皆道玉倾城,姒黛、姒嫣还有姜莲心,三个名动天下的女人绑在一起,不如个玉倾城叫人心驰神往。

被人逢迎惯了的姒嫣,听见扶楚冠那丫头‘倾城’名号,冷哼:“随

随便便买了个脏兮兮的大脚丫头,也敢称倾城,果真没见识,比起翊哥哥来,肤浅得不可救药。”

这个‘翊哥哥’还真是刺耳,她本不欲将事做绝,可这姒嫣却一再出言挑衅,那就怪不得她不给她留脸了,扶楚竖手轻勾手指,胥追靠过来,扶楚轻道:“请少府卿。”

这少府是个耿介老头,见不惯败家到如此程度的扶楚,却拿他没有办法,只得躲在一边眼不见心不烦,而今被扶楚找来,自是没有好脸色,垂头丧气,心不甘情不愿:“老臣参见三殿下。”

扶楚并不在意他的怠慢,轻松开口:“若本公子没记错,此处隶属我大宋境内,对吧?”

老少府不知所以然,不过仍点头道:“三殿下记得

不错,此乃我大宋属地。”

扶楚满意的点了点头:“少府卿,晏国人在此聚众贸易,可有向你报备?”

老少府摇头:“回三殿下,不曾。”

扶楚哼笑:“少府卿,国无法不治,民无法不立的道理,你自是懂得,若是小家小户小买卖,远来是,我大宋非但不说二话,还要帮扶他一把的,可此番他晏国声势浩大在此交易,竟不曾与你报备,置我大宋国法于何境?再者,你怎知他不是举贸易旗号,潜入我大宋欲行不轨?”

扶楚此言一出,顿叫老少府直了眼,这是草包能说出的话么,他是不是在做梦?结结巴巴:“这个,那个……”

扶楚替他发话:“来人,将这些非法潜入我大宋境内的晏人尽数收押,没收其全部非法所得,严加审问,以防细作浑水摸鱼,扰我大宋国本。”

先前老神在在坐在上位的姒嫣不复优雅,霍然起身:“扶楚,你不要欺人太甚。”a

第六十五章 到底谁赢

扶楚的败家混账,自不受老少府的待见,可那姒嫣的趾高气扬,更叫老少府心生厌恶,挺身而出:“此言差矣,三殿下就事论事,何谈欺人太甚?”

姒嫣再道:“来此交易,是受翊哥哥之命,你们胆敢扣人,便是与他为难,不过是个草包,自不量力,且看今日钟离琇的下场,便可预见他日自己的结局,何必非要与本小姐争这口气?”

她言之凿凿,叫老少府顷刻白了脸,再看扶楚,始终一派安闲悠哉:“赫连翊是人尽皆知的yīn险狡猾,心中不乏利弊考量,晏军长途跋涉,虽钟离琇不支败北,可他赫连翊

也是损失惨重,本公子愿出九城竞得佳人,就是不知你‘翊’哥哥可愿为帮你争这口气,与我大宋交恶!”

姒嫣默了片刻,再出声,已明显不复先时的镇定:“你也不过是个公子罢了,没

这个权利扣人。”

扶楚讶道“咦,这些人分明是触犯了我大宋的法令,少府卿秉公办事,与本公子何干?”

姒嫣结舌,眼睁睁看着一拥而上的宋军将晏军带走,老少府对扶楚此举颇为满意,将晏将还没捂热乎的瑶山璧收缴上来后,还归扶楚。

扶楚擎着瑶山璧在姒嫣眼前晃啊晃,语调更是恨得姒嫣牙痒痒:“这价值九城的璧,到头来还

不是本公子的,本公子先时同倾城说,他身价九城,

既然完璧归还,总不好折了他的身价,这璧便赠予他,权当本公子与他定情的信物。”将瑶山璧塞进玉倾城怀中,他当初给她一包金叶子。而今她还他一块价值连城的瑶山璧,予她恩情者。她不会亏待,目光真诚的望着玉倾城,促他收下玉璧,才回转过头去,对着姒嫣方向,叹了句:“啧啧,不想赢都赢了,真叫人莫可奈何。”

姒嫣丢出句:“扶楚,本小姐不会放过你。”拂袖要去。却在绕经扶楚身边时,被扶楚貌似不经意抬手扫掉了幕离,久仰大名,却没得机会见识庐山真面目。今日真是一饱眼福。可没等

大家赞叹完姒嫣的美貌,就见扶楚上了痞气,在姒嫣尚未回过神时。伸手摸上她的脸,留下从玉倾城手上揩下来的一层泥灰,还要对她品头论足:“这小脸生的是

好看,肌肤手感也够细腻,可惜生气时,风韵差了点。再说你这双眼睛,比起倾城来。啧啧,实在差得远了些,好在整体看来,也算得上是个难得

一见的美人,本公子对你很有兴趣,姒姑娘住哪家驿馆,今晚三更,莫忘了给本公子留门啊!”

“无耻!”姒嫣面红耳赤,连反抗都忘记,灰溜溜逃了,扶楚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看她仓惶的背影,既要出来抛头露面,就该做好心理准备,不知赫连翊那厮知道自己未过门的王后被天下第一纨绔公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调戏,会是何种心情,反正,她感觉挺爽。

这一日的竞买,真是高.潮迭起,够大家良久回味,关起门来,大家对扶楚漫天叫骂,可敞开大门,他们宋国的公子非礼了嚣张的晏国未来国母,怎么着,怎么觉得这是一出好戏啊好戏!

姒黛浪.荡的骂名早已传开,姒嫣却

一直保持着几近完美的清誉,可惜棋差一步,白璧染瑕。

姒冕和东阳尧英一共就生养了姒黛和姒嫣两

姐妹,姒冕本对东阳尧英只生出两个女儿来颇有怨言,好在这两个女儿一个比一个貌美,可惜大女儿姒黛的手法狠辣了些,姒冕曾在外面包养了个女人,欲生出个儿子,以承袭香火,这件事,东阳尧英也是知道的,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姒黛那次大出血醒后,不知如何知晓了这事,竟带着一群人冲到他给那个女人另置的宅院,活生生的剖开那女人的肚子,将已近七个月的孩子挑了出来,那是个儿子,姒冕痛哭失声,可连替她母子二人收尸都不能。

此后,姒冕便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了姒嫣身上,眼见姒嫣出落的比姒黛更美了,姒冕满心欢喜,最初是打算将姒嫣嫁给敖陶,虽敖陶早已娶了正夫人,可那个不论身家与样貌,皆不敌姒嫣,姒嫣嫁给敖陶,不会受委屈,借着东阳家太公寿诞的机会,姒冕将姒嫣送进宋国东阳府,且一住就是两年。

敖陶曾经倒是颇喜欢这个色艺双全的小表妹,几次求欢,姒嫣总是冷冰冰拒绝,敖陶也就懒得再找她,正当姒冕愁肠百结时,姒黛来了消息,让姒冕把姒嫣许配给赫连翊。

姒冕不知一心独占赫连翊的姒黛怎么会突然想把自己的亲妹妹许配给赫连翊,不过姒冕盘算一番,敖陶到底能不能承袭宋王位

还是个未知数,而赫连翊已大败虞孝公,正是如日中天,将姒嫣嫁给赫连翊,只有好处

没有坏处,而且这个婚事是姒黛保的媒,赫连翊也下了重聘,当即昭告天下,姒嫣听了之后,更是喜上眉梢,真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曾经寄人篱下的姒嫣,在赫连翊下聘后,自觉身价倍增,一日日傲慢起来,莫说是外人,连东阳家的人也对她颇有怨言,好在眼下已是六月,等熬到冬月,赫连翊原配妖孽夫人周年祭那日,便会将这尊大神彻底送出去,糟不糟心,自有赫连翊受着。

可东阳尧英对这个日子诸多不满,总觉得不详,姒冕却安抚她说这一日也是赫连翊称王一周年,对赫连翊来说算是值得纪念的,不过连姒冕也不知道,赫连翊为什么会选这一天和姒嫣完婚。

——————————乱世湮华紫筱恋喜——————————

扶楚对和钟离琇有牵连的人,本没好感,不过那些女眷也都是身不由己,老少府请示她如何处置,扶楚想了想,直接告诉老少府,打包送给迟怀鉴,他要是不收,就当他的面一个个绞死,老少府整张脸抽做一堆,照办,好在迟怀鉴还算给面子。

刚住进三边最豪华的大酒楼,迟怀鉴便送来拜帖,这点倒是出乎胥追意料,因先前都是东阳氏和姜氏主动结交迟怀鉴,哪见过迟怀鉴向人投帖子,扶楚看着帖子,漫不经心的笑:“若他只是单纯商人,对这样一个大手笔的主户,自不愿错过,若他背后另有高人,而我竟敢直挑赫连翊,他自也要来会会我,就像当初姒黛接近王兄,在无绝对把握能直取王权,虚与委蛇也不失为上策,关键要看,有没有下对注。”

胥追道:“接帖子?”

扶楚将帖子递给胥追,淡淡道:“回绝,就说本公子忙着与佳人温存,没空。”

胥追:“这样好的机会。”

扶楚:“越是难得,才越是勾人,不是么?”

胥追展颜:“一举两得。”

扶楚:“这是扶楚的风格,无懈可击。”

胥追点头,退出去,佑安抱着洵儿走进房:“楚楚,已安排倾城沐浴,稍后如何安置她?”

扶楚倚靠在软榻上,目光沉沉浮浮:“佑安,倾城会是洵儿的娘。”

佑安愣了一下,抱着洵儿挨着扶楚坐了:“你打算……”

扶楚伸手撩开襁褓,看向安睡中的儿子,小家伙适时醒来,挣了挣身子,望见扶楚,咧开小嘴,笑得喜人,这样漂亮的一个男孩,却叫扶楚拉了脸,随手盖上襁褓,小家伙懵了一下,随即哭起来,扶楚皱着眉头:“带出去。”

佑安忙站起身来哄着洵儿,看也不看扶楚:“楚楚,你不能因他长得像那人而嫌他。”

有些事,她并未释怀,那个时候,他压在她身上,同她软语呢喃:我们的儿女,长得要像孤一般俊美,性子,向你这般恬静也好……而今面对这个轮廓肖似那人的孩子,怎能做到无动于衷,她不想多提,板脸转开话题:“先将他藏好,九个月后,向外宣布,玉倾城为我生了个儿子。”

佑安惊道:“九个月的孩子和刚生下来的,怎么会相同?”

扶楚:“刚出生是有差别,可过个几年,看上去就不会那么明显,不是么?”

佑安抱紧洵儿:“只要你不伤他,全依你。”

扶楚懒散道:“真叫人伤心,你与他才认识多久,竟将他摆在我头上了。”

佑安绽开笑容:“你这样,真是……”不知要如何形容,噎了一下,忽听门外有人来禀:“三殿下,那个大脚——呃,那个玉倾——呃,倾城夫人,翻窗户,被胥大总管撞见,大总管亲自侍候倾城夫人沐浴,遣小人来请三殿下。”

佑安回过头来,贴近扶楚耳语:“想来那丫头也受不了扶楚这臭名,伺机逃之夭夭。”

扶楚吊儿郎当揽上佑安肩头,神秘道:“他自是要逃,下了水,一切遮掩都将不复在,换我也逃。”

佑安茫然:“什么?”

扶楚眨了眨眼,不多一词,开门出去,徒留一头雾水的佑安呆立当场。a

第六十六章 做桩交易

原想着包间上房,要上一大桶热水,将玉倾城摁进去,洗刷洗刷干净就好,哪曾想那没他啥事的路人甲店主不依了,义愤填膺的说公子扶楚此等风流韵事,他日定将传作佳话,倾城佳人岂可等闲待之!

非但不能怠慢了,还要将声势往大里搞,店内的温汤为佳人

彻夜开放,闲杂人等统统回避,店外还要悬挂崭新的大红灯笼,窗棂门板全贴上红底黑字的双喜字,另外再考虑考虑是请东城的丝竹斋还是西城的鼓乐馆前来助兴才能不失气派,要不干脆将两家一起请来,好生热闹热闹……

扶楚差点吐血,不过是想给那家伙去去霉味,怎么被店家这一策划,简直成了一场逼婚,她看上去就

那么饥渴?

经由清秀小厮引路,进到只接贵的后院,绕过富贵花开的影壁,入眼便是一片花娇叶嫩的大荷池,踏上九曲回廊,清风拂面,心荡神驰。

最后停在一栋高屋前,红柱白墙,雕梁画栋,那小厮推开房门,请了扶楚进门,兀自退下。

信步进门,香气袭人,循香望去,却原来是鼎不知历经多少年月,霉绿斑斓的大香炉,氤氲着袅袅青烟,撩拨她的感官。

纱窗上竹影轻摇,耳畔有水声沥沥,轻软的幔帐自屋顶一直垂到光可鉴人的地面,层层叠叠,帐后风景,愈发叫人望眼欲穿。

那店主,不但生意做得好,情趣玩得也够妙,这样的人才,改天定要结交结交。

总算穿过重帷。立在海棠花形的池子前,rǔ白色的池水翻出腾腾雾气。使人不由生出置身仙境的恍惚感,在那池子最里角,朦胧有个人影,丝绸般的墨色长发随波飘舞,那人双手扒着池沿,将头枕在手上,水面上只露出一截白皙圆润的肩头,真是叫人浮想联翩。

胥追迎面过来,

表情有些古怪。要笑不笑的模样,她都替他憋得慌:“

这里有我,你下去吧。”

胥追回头看了一眼听扶楚到了,又开始轻颤的倾城。迟疑道:“三殿下。万一他……”被扶楚打断:“

放心吧,只要董氏在,他就不会胡来。”

倾城抖得更厉害。胥追绽开轻笑:“倒是忘了。”顿了顿,补了句:“请殿下好好享用。”

这话,真是欠揍啊欠揍!

那紧扒着池沿的倾城听了这句,反应甚剧烈,咕噜一声沉入水底,直到胥追消失不见也没出来。令扶楚疑心他打算自溺,却不叫他。径自转到他对面,姿态洒然的歪坐在软榻上,静待芙蓉出水。

他终是憋不住,哗啦一声钻出来,水花四溅,晶莹璀璨,那朵‘芙蓉’比水花更璀璨。

湿漉漉的乌发黏在秀润的脸庞上,紧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如蝶翅轻颤,挺直的鼻,朱唇皓齿,大口喘息,线条雅致的xiōng膛也在剧烈起伏,一路看下,呃,露了,两点……

她审视着他:“睁开眼睛。”

他僵立在池中,因受制于人,只能遵从,双手抱住xiōng口,缓缓睁开潋滟的眼,向她看过来。

四目相对,赫连翊已是难得一见的俊美,若与眼前的玉倾城比肩而立,也要相形见绌,这世上竟有这样的男子,顾盼生姿,活色生香,许久,她由衷赞叹:“果真是倾城绝色。”

玉倾城微微咬紧唇角,扶楚看他这幅模样,感觉自己真像恃强凌弱的禽兽,妈的,她明明什么也没干,再说她又

不是男人,他也不是个女人,至于么!

她站起身,顺手取下软榻旁的屏风上搭着的丝白长袍和大布巾,缓步来到池畔,伸手递向他:“穿好,我在外面等你,有话说。”

倾城默不作声的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久,才靠过来,伸手接过,扶楚已不再多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乱世湮华紫筱恋喜——————————

一炷香后,玉倾城悄无声息的步出内堂,转过重帷,一眼看见立在窗前的单薄身影,被袅袅青烟笼在其间,飘飘渺渺,彷如他曾经做过的美梦。

明明没有声响,她却好像感觉到了他的存在,微微偏过头来,午后的暖阳钻进窗棂,落在她完美的侧脸,使得他脑子里突然闪出个词来——圣洁,明明是这样轻佻陌生的人,他却感觉,她是值得相信的,看见她的眼睛,莫名的心安,他相信,自己绝不会走眼。

他更近两步,她豁然转身,目光含笑将他望着,他的心没由来的怦怦乱跳了几下,却不料,转瞬她便轻蹙起眉头,他有些紧张,以为自己唐突了,接连后退三步。

倾城自是不知,洗掉身上的腐朽味道,那淡淡的花香随之沁出,被扶楚闻见,脑子里却在联想:胥追不会真以为她打算享用这‘丫头’,还搞什么花瓣浴,把个男人洗的这样香喷喷,造孽啊!

当然,扶楚的蹙眉只一下,随即便释然,将倾城默不作声打量,他比她高,身姿亭亭,丝袍的腰间系带系得仔细,勾勒出他较之寻常男子略有些纤细的腰身,发长及地,不知是被热水熏就还是其他缘由,脸上浮现艳丽的红润,抿着红唇,战战兢兢。

她再次展颜,偏着头与他开门见山道:“我找

你来,是要与你谈桩交易。”

他定定看她许久,才发出极轻柔悦耳的一声:“如果,我不肯呢?”

她对他这样回答并不感到

意外,慢条斯理:“除了顺从于我,你别无选择。”

他又是一阵长长久久的沉默,才想到问她:“什么——交易?”

她绽开欣慰的笑:“我

需要个美冠天下的宠姬,她会在九个月后为我诞下麟儿,今次你自是走投无路才要男扮女装,跟着我,我会保你和董氏不再受飘摇之苦,九个月后,我们交易完成,你若找到去路,除了瑶山璧之外,我还会另外送你一笔闲钱,若暂无去处,你愿以玉倾城的身份留在我身边,便继续做我人前最受宠的姬妾,如不想再过这种yīn阳颠倒的日子,我也可以给你换个新身份。”

他质疑:“就这样简单?”

她上前两步,微微倾靠向他:“就这样,不过你心中须有个数,我是宋国三公子,能诞下我长子的女人,他日回到国都,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他微微后仰身子,避开她的逼近:“成为众矢之的我不怕,只要能保我干娘平安无恙,我全依你。”

她再逼近:“我以宋国三公子的身份立誓,言出必行,定会保你干娘平安,不过,你拿什么保证,不会在将来,背叛我?”

不过闲得无聊,戏弄戏弄这头战栗不安的小鹿,却没想到,他竟当了真,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煞是精彩,大眼睛扑扇再扑扇,琥珀色的眸子似也蒙上一层雾霭,最后端出豁出去了的表情,抬起右胳膊,露出一条银白的金属手链,再举左手,不知触动什么机关,食指上的指环竟探出个小小的凸起,对上那银白的手链,轻轻一转,便将那手链解开,从他手腕滑落,被他覆手接住,在她错愕的视线中,轻轻拉过她的左手,没等她追问,已将那链子锁住。

扶楚抬头看着倾城,只见他视线一直胶在她手腕上的链子,飘忽道:“我自幼无父,与母亲和养妹相依为命,母亲曾是舞姬,后来被

一个大官相中,买回去做妾,那大官一直想要个子嗣,可他不能生养,便给路过借宿在他府中的父亲投药,我母亲就这样有了我,大官本是欢喜的,可他短命,死了之后,母亲和我被那大官的夫人和兄弟轰了出来,母亲靠织布为生,还收养了个刚出生就被抛弃的小女孩,可一场瘟疫中,八岁的养妹死在我怀里,我也病了,母亲为了给我治病,重cāo旧业,结果我好了,她却倒下了,我男扮女装,跳了近三年的舞,却没能挽回她,她只留给我一条链子和一枚指环,外加一捧骨灰,母亲临终前才告诉我,原来我亲生的父亲比那养父还要位高权重,她写了信让我去投奔,可我千里迢迢找到父亲,父亲又被抄了家,父亲的正室为了替父亲保存唯一的血脉,拖了心腹将我送到父亲的故友身边,我们从北到南,几次走错了路,好不容易找到父亲的故人,可这故人又兵败身亡,三殿下,这

就是我的全部过往,我同坦白,还有这条手链,它对我来说,是比命更重要的东西,我把它交到你手上,便是将自己的命交到殿下手上,这个保证,能否叫三殿下安心?”

扶楚心头一颤:原来倾城并不是芙幺的侄儿,怨不得当初钟离琇会准芙幺离开他身边那么久,根本原因就是他受人所托,不好怠慢倾城,才让芙幺亲自将倾城送回钟离府,且要对外宣布,倾城是芙幺的侄儿,这点先前佑安和她提到过,芙幺被灭满门,哪里还有什么侄儿?

兀自出神,视线不经意看那手链,蓦地瞪圆了眼。a

第六十七章 陪你睡觉

怪模怪样的绞丝链,上面镌刻着繁琐的花纹,花纹正中的字符,是她看不懂却尤其熟悉的,这条链子和她脚腕上那条唯一的不同,便是颜色,那条是乌金的,这条是银白的。

扶楚克制住想找把菜刀剁它一剁的冲动,力持镇定,抬头看向玉倾城,端端正正的问他:“你究竟是谁?”

玉倾城长长的睫毛扑扇再扑扇,良久,极轻的回答:“瑾容,镇北慕氏唯一苟活

下来的骨血,慕耕臣的私生子——慕瑾容。”

脑子里糊成一团,话不由心,脱口而出:“你可认得赫连翊?”

那摄魄的琥珀色眼眸,瞬间蒙上了水汽,垂下浓密的睫毛遮住自己的失态,颤着声:“慕氏满门,三百七

十三口,这个人,瑾容一辈子不会忘记。”

同是天涯沦落人,扶楚抬起左手,却在距他肩膀咫尺之遥生生煞住动作,手腕上的链坠经光一照,闪出异样华彩,难以言喻的明媚。

对于扶楚的动作,玉倾城本是十分紧张的,可看见这手链,突然绽开抹不谙世故的笑,真心实意道:“跟着我,从不曾这般耀眼,看来,它更适合三殿下您呢!”

扶楚似在注意看它,可心中却是想:倾城那个指环,能不能打开我脚腕上的链子呢?

当然,扶楚

没有直接向倾城开口,他与她开诚布公,将那些往事毫无保留说给她听,想来

这样一个历经坎坷的人,绝不可能天真的近乎痴呆,那便是当真信任她,愿将身家性命交付于她。只是,她做不到投桃报李。她甚至连自己就是当初被他搭救过的女子,都不愿向他坦白。

受过伤的人,心中,都有一道难迈的坎。

远处的喧天锣鼓响飘进房内,玉倾城偏头去听,半干的发丝轻垂下来,几近曳地,这绝艳,却又纯净的男子。真真的动人,听了一会儿,自然而然的出声:“外面是有

什么喜事呢,这样的热闹?”

扶楚看着靠她极近的倾城。不知出于何种心态。直言道:“哦,他们在庆祝本公子纳宠。”

本已放松的倾城突然忆起自己的处境,下意识的抬手环住自己的xiōng口。扶楚看在眼里,嘴角抽了抽,真想扁他:妈的,一马平川,刚才都给她看得一清二楚了,至于么!

倾城越是这样。扶楚便越要逗他,上前一步拉住他手腕。与他眼对眼,鼻对鼻,暧昧道:“本公子想睡觉,你想不想?”

倾城脸上的红润一寸寸消退,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不、不想——三、三殿下——天色尚、尚早——我一点、一点都不困。”

扶楚莞尔一笑,放开了玉倾城,转身就往花厅走去,扶楚是只色中饿鬼,美色当前,焉有放过的道理,

所以,她现在还不能出去,再者,早些令玉倾城‘受孕’,洵儿也可以早一日活的正大光明。

迈进花厅,触目所及,遮天盖地的大红,扶楚觉得,再在

这里多住上几天,肯定会被那位面面俱到的店主搞成面瘫,刻意忽略掉那扎眼的色,信步踱到软榻前,恣意歪靠着落座,抬头去看一直战战兢兢跟在她身后的倾城,很好,他比她拘谨不知多少倍,她觉得自己心理平衡了:“过来坐吧。”

倾城嗫嚅:“这样站着便好。”

扶楚挑眉:“你打算就这么站半个下午加整个晚上?”

倾城:“从前,我……”被她打断:“我不管从前你是怎样的,我在意的只是现在,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玉倾城,是我扶楚以九座城池的价值换来的宠姬,在人前势必要有亲昵表现,连背过人去,你都这般放不开,待到了人前,你该怎么办?”

玉倾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片刻后,似终于下定决心,扶楚看他此刻的表情,脑子里蓦地蹦出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至于这么悲壮么,她又不是真的打算吃掉他,再者,宋国人谁不

知道公子扶楚虽然长得像个女人,却是真正的男子心性,从十三岁开荤到现在,起过色心无数,虽说得逞的是少之又少,可即便再是欲.求不满,也绝不和男人厮混,就算有长得再好看的兔儿爷主动送上门来,也会被轰出去,这个玉倾城,真是孤陋寡闻!

当然,她不会承认,在扮作扶楚前,自己是连宋国竟有这样一朵奇葩都是不知的。

看玉倾城终于挪近,挑拣了距她最远的一角,搭着边斜身坐了,扶楚冷声道:“你无须处处防我,我心中已有着紧的人,对你没兴趣。”

玉倾城脸上瞬时晕开瑰丽的红润,略略往扶楚身边挪了挪:“三殿下是我的恩人,我怎会防着三殿下呢!”

扶楚斜睨他,知他言不由衷,倒也懒得再与他纠缠这个

问题,径直转了话题:“说说,你都会些什么?”

听扶楚这样问,玉倾城慢慢放松下来,回话:“我会弹箜篌,连我娘都说我弹得好听,我娘最喜欢弹箜篌,许多人听到她弹得箜篌,都说那是天籁之音。”

扶楚有些出神:“你娘?”

提到自己的娘亲,玉倾城脸上现出忧伤:“是的,我娘,她并非中土女子,不但善弹箜篌,而且异域的舞跳得尤其好看,我自幼便看着她跳,天长日久,自己也学会了,可是我娘一辈子不快乐,年轻时身不由己,背井离乡,后来爱上了我的父亲,可她说,因她趁父亲无法自控时,爬了他的床,所以父亲十分憎恶她,这是压在她心头一辈子的病,她答应过父亲,即便是死亡,也决不再与他相见,所以,被人轰出来以后,尽管那样艰苦,她也没有去找他,直到辗转听说慕家唯一的儿子,我同父异母的兄长慕玉阳

已经死了,她才嘱托我,在她死后,无论如何也要找到父亲,可我到了镇北将军府后才发现,父亲的夫人还有夫人的陪房婶婶竟都能跳上几段母亲最喜欢的舞蹈,是父亲指导她们的舞步,我才知道,父亲并不是嫌恶我娘,他只是觉得对不住洛夫人,父亲看见我抱在怀里的骨灰匣,一句话也没有说,进到房,整整两天两夜没有出来,我终究没问,父亲到底爱不爱我母亲,可我知道,他一定不讨厌她。”

五味盈xiōng,酸甜苦辣咸,难以言表,轻叹了句,起身便走,倾城心头不安:“三殿下?”扶楚回他:“我累了,歇息一会儿,稍后有人送来晚饭,你尽管接进来自己吃了,不必叫我。”径自走到架床前,散下厚重的帷幔,躺进去,不再出声。

固定的时辰,胥追亲自带人前来送晚膳,玉倾城只将门敞开仅供食盒递进来的一条缝,一连接进来几大盒。

胥追等人退下后,玉倾城揭开盒盖来看,盘盘皆是色香味俱全,一整天的折腾,早已腹中空空,到了饥不择食的程度,何况是这样整齐的晚膳,可他仍有些迟疑,视线频频望向遮得严严实实的架床,听床上始终没有动静,玉倾城忍了一会儿,结果没忍住,揭开盖子享用起来。

就算只他一人,又饿得晕头转向,可他吃起东西来,始终如女子般秀气,那是曾经扮作女子时,养出的优雅。

他的母亲,仪容言谈,尽显雅致,他肖似母亲!

半个时辰后,胥追带人来收走了他吃饱后,一样样摆回去的残羹剩饭,只是他看着一个个递出去的食盒,有些赧然,实在太饿,一个人吃了足有两个人的份,转念想想,外面的人又不知道那些是被他一个人吃的,倒也释怀。

他想扶楚大概真是睡了,架床里始终没有一点动静,天已完全黑下来,再三思考后,拿起火折子,点燃蜡烛。

这高高的烛也是红色的,龙凤双喜,玉倾城望着跃动的烛光,心中突然涌起了异样的滋味,偏过头去,看向架床,此情此景,多像成亲!可即便他再像女子,却也是货真价实的男儿身,与公子扶楚,两个男人,怎么可以?

莫名的想起白天时扶楚拉着他的手说的那番话:“莫怕,你是本公子九座城池易来的人,从今而后,除了本公子之外,若有人敢动你一指头,本公子剁了他整只手,给你压惊!”那只手,比他的手还要柔软,却令他倍感安心,恍惚间,他竟移身至架床边,待到回神,却发现自己的手竟撩起床帏。

就在玉倾城撩起床帏的一瞬,横陈在床上的扶楚突然睁开眼睛,目光略有些迷离,他愣了一下,觉得躺在床上的扶楚,是难得的好看。

扶楚的视线渐渐清明,

声音不似白日时的低哑,虽清凌凌的,却极悦耳,叫玉倾城有些恍惚,好像自己唐突了位佳人,她眯着眼问他:“你想干什么?”

大概是先前觉得口渴,误饮的那口黄酒作祟,令他昏头昏脑,极尽荒唐,他怎么可以那样说:“我想陪三公子睡觉。”真是欠抽。a

第六十八章 而且卖身

没等他自抽,扶楚已先他一步动脚,只见他话音刚落,扶楚蓦地抬腿,一脚踹他出去老远。

出脚之后,跟着翻身坐起,动作洒然,一气呵成,还拢了拢本就严丝合缝的襟口,透过晃动的帷幔间隙,冷眼旁观跌坐在地的玉倾城:真不愧为价值连城的绝色,便是此等突发状况,姿势仍优美到无可挑剔,只是她没那闲心欣赏眼前的尤物,一脸森森寒意的开口道:“你先前不但卖艺,而且卖身?”

玉倾城早已清醒,瘫在地上没有起身,顺滑黑亮的墨发遮住了绯红的脸,声音更轻,微微的颤:“我自幼体弱,实属万幸才自那场瘟疫中死里逃生,母亲却又病倒了,那年我只有

十四岁,也曾去码头扛过货,富贾家里做过短工,可我太过单薄,没

什么力气,赚不到几个钱,别说是药资,

就是想让我娘吃口饱饭都难,后来娘的虔婆找上我,她让我到她那里去卖艺,承诺只要我去,我娘的一切花销她全包了,我每天只要跳两支舞或者弹几首箜篌曲便好,而且不用以真面目示人,这样好的条件,在那种境况下,我没有勇气拒绝,就这样过了三年,眼见我娘日见好转,却不曾想被她发现我竟扮作女子,出去卖艺,痛心疾首,拎着荆条狠狠打我,她说宁可打断我的腿,也决不让我去做下贱的人,就这样,娘一气之下,再也没能起来,如果,我当真去卖身,我娘大概会直接打死我,她死前谆谆嘱咐着我,不管到什么时候。都要记得我是姓慕的,我的太爷爷是镇北大将军,我的父亲。是一代儒将,慕氏满门忠烈,绝不能出下三滥的子孙——三殿下。方才是我一时脑子发昏,胡言乱语。可我并不是那种意思。”

镇北慕氏,是赫连翊和姒黛窃取虞国政.权最大的一块绊脚石,他们早晚会除掉慕氏,只是原本忠君爱国的良将,到头来却背负着通敌叛国的骂名,何等惨烈?若非慕瑾容的存在不为外人知晓,想必他也会死在那场晏国打开虞国大门的生祭中吧!

扶楚撩开帷幔。下床步向倾城,在他面前止步,俯身伸出佩戴着他信物的左手,手心向上摊在他眼前,柔声道:“我信你,起来吧,地上凉。”

玉倾城看了一眼在烛光下散出柔和光泽的手链,又看了一眼那白皙的手心,除了深刻的事业线以外,爱情和

生命线。含糊不清,断不出未来,缓缓抬头,琥珀色的眸子中波光潋滟。对上她干净清澈的眼,心头又是一紧——他的直觉,一定出错了!

芙幺夫人与他极其投缘,一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便可解释,他们太过相似,只消一眼便能看出对方心性,所以他敢将过往尽数说与扶楚听,更因他们一样的执迷不悟,只要认定,不管对错,便是一生一世。

芙幺夫人明知道爱上钟离琇是个错误,可她宁可自欺欺人,将错就错,终是一语成谶,不得好死。

而今看他,却认定了一个男人,一个男人!他一定是疯了,经由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后,浑然忘我,颠倒乾坤。

心中早已波涛汹涌,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将手轻轻交到扶楚手上,两只手扣合在一起,玉倾城突然生出一种胜却人生无数的悸动,手忍不住的一颤再颤。

扶楚只当他仍在紧张,解颐一笑,收拢手指,将他的手紧紧攥住,语调也放得更轻:“你说的这些事,我记下了,你若不言,我便不语,关乎你乃慕氏之后的身世,外人无从知晓,自不会辱没了你先祖清誉,你有你的执念,我有我的抱负,跟在我身边,终有一天,我会为你慕氏一族昭雪沉冤。”

玉倾城感动过后,脑子里剩下一个念头:我完了……

——————————乱世湮华紫筱恋喜——————————

扶楚不觉饥渴,仍回床上歇下,玉倾城心中澎湃,蜷在软榻上,了无睡意,恍惚中,扶楚的侍从踏着三更的梆子声来到门外,小心翼翼的唤:“三殿下,佑安夫人遣属下过来请您回房。”

玉倾城慌忙坐起身,匆匆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板后,便将目光胶结在遮挡严实的架床上,听那门外的侍从继续道:“佑安夫人说,三殿下重伤初愈,不易太过cāo劳,为着三殿下身子着想,命属下来请三殿下回房,佑安夫人已熬好了补身汤,正等着三殿下回去享用。”

浅眠的扶楚听见脚步声便已醒来,再听佑安为帮她脱身给出的借口,不觉失笑,这样的合情合理,如果能随心所欲,真希望可以选择佑安当王后,不会揭穿她的身份,还这样的体贴周全,知冷知热懂她难堪,扬声回应:“知道了,且去禀了夫人我马上就回,宽她

安心。”

闻听此话,玉倾城垂下眼皮,心想:听公子言中关切,先前同他说过的着紧的人,便是这位佑安夫人吧?是太在意她,才会让他顶替她,做个明靶——这个认知,真叫人不舒服!

侍从先行一步,快跑着回去报信,扶楚掸开压皱了衣袖,疾步而行,路经倾城身边时,并未多看他一眼,淡声道:“榻上不舒服,去床上睡。”毫无眷恋,没有半步停留的路过。

倾城一脸茫然的回头看向开启又合拢的门板,鼻翼间盈满令人放松的馨香,不知是幻是真,顺从的站起身,径直走到架床前边,谨慎的撩起幔帐,钻了进去,贴着留有余温的褥面躺下,抱过推在一边的鸳鸯锦被,那上面沾染了更深刻的清香,深深的嗅闻之后,玉倾城缓缓绽开笑容,拥着锦被,沉沉睡去,已好些年,没有过这样踏实的酣睡了。

虽那店主**婆得令扶楚寒意阵阵,可她并没有马上结账走人,反倒顺水推舟,承下了店主惊心动魄的种种盛情。

第三天上午,扶楚着一身金丝银线的织锦袍,支着头歪躺在软榻上,身边围着几个婢女,有剥荔枝喂她的,有蹲着身子给她敲腿的,还有擎着扇子给她扇风的……好不惬意。

玉倾城绾起长发,簪花戴玉,着绛紫色漫绣蔷薇的广袖襦裙,臂弯上挽着轻纱帔帛,跪坐于扶楚三步之遥的厚毛毯上,竖抱着箜篌,双手齐奏,那曲音恰似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余音绕梁,久不绝兮。

两天不曾露面的胥追一脸风尘,直闯进来,见此情景,愣了

一下,扶楚轻勾嘴角笑了笑,挥手屏退侍婢,见玉倾城直直的望着她,适才出声:“你也下去吧,稍后我去你房间。”

玉倾城称诺,站起身抱着箜篌一并退了出去。

扶楚翻身坐起,一改先前的懒散,笑看着胥追:“怎的?”

胥追挑了挑眉梢:“真够纨绔,比之那草包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些时候,我甚至要怀疑,你是被他附了身。”

扶楚伸直左臂,看着金光灿灿的袖摆:“这样,

不好么?”

胥追上前几步,看着她的袖摆,莫可奈何的摇头:“我不认为你现在是快乐的。”

扶楚收回手臂,极轻的喃喃:“走出挽棠苑,我便失去了快乐的资格。”

胥追不忍道:“倾城是个单纯的孩子,或许,他会给你快乐。”见扶楚眯眼看他,干笑两声:“至少,可以排解一下。”

扶楚摇头转开话题:“查的怎么样?”

提到正事,胥追立刻收起散漫的态度,略沉重道:“对方身手委实了得。”

扶楚轻蹙眉头:“比你还了得?”

胥追毫不迟疑的点头:“是,我将他跟丢了?”

扶楚:“丢在什么地方?”

胥追:“闹市。”

扶楚扶额:“暗人丢在明眼处?”

胥追严肃道:“这些年来,没人查出迟怀鉴上家,自是有些道理,要知道东阳政和姜氏绝非等闲之辈,和迟怀鉴接头的,应该是幕后那人的心腹高手,你将钟离琇的家奴赠于迟怀鉴,又一再拒绝他的拜帖,他才急着将你的反常通知了上家,而他的接头人来得这样快,应该就在附近,若我料得

不错,对方已生出警觉,从今天开始,你若没特别情况发生,迟怀鉴不会再送拜帖。”

扶楚眯起眼睛:“对方通知迟怀鉴以静制动?”

胥追点头:“毕竟目前宋国的局势还很稳定,比起你的一时捉摸不定,老奸巨猾的东阳政才是他们目前最该留心的。”

扶楚以为然:“可我们暂停下来,就是为了会会这个迟怀鉴,而今他不来了,难道我们反过头来,再去巴巴的拜他?”

胥追xiōng有成竹的笑:“这到不难,我正有个一石二鸟的办法。”

扶楚:“哦,说来听听。”

胥追:“那草包带来的人,已过了惊弓之鸟的时期,虽不敢明摆的说出三公子已被掉包,可谁能保证不出

意外,再者,迟怀鉴的主人已经盯上了你,所以,那些人留不得,我会替他们解决后顾之忧,让他们安心的去。”

扶楚:“你是说?”a

第六相十九章 似曾相识

胥追云淡风轻:“三殿下遇刺——伤亡惨重。”

扶楚默不作声。

胥追又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若他们不死,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死的就是我们。”

扶楚垂下眼睫,波澜不惊道:“倾力为之,干净些。”稍顿,猛地抬眼:“佑安呢?”

胥追露出安抚的笑:“殿下放心,稍后我会亲自护送佑安和洵儿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扶楚轻道:“你做事,一向周全,我自是放心,对了,将董樊氏一并送走。”

胥追应诺,接着又补了句:“殿下,在此地界,最好是和佑安还有洵儿保持点距离。”

扶楚眯眼看他:“迟怀鉴派人监视我?”

胥追摇头:“没有上家的命令,迟怀鉴

不会轻举妄动,只怕他背后那人派来细作,我们防不胜防。”

扶楚颔首:“确然,就照你的意思去办吧!”

胥追退出去,扶楚抬眼环顾空荡荡的房间,愈发觉得清冷的难以忍受,站起身,快步走出房间,却停在门口,往左走是佑安的房间,向右转是倾城的房间,左右为难,徘徊不前。

佑安与她心意相通,一定感知到了她的踌躇,总也躲在房间里,在这关头竟走了出来,与她遥相对望,微微侧偏了头,对她盈盈的笑,罢了,就让她再任性

一次,只这一次就好。

扶楚快跑几步,扑进佑安怀中,展开双臂抱紧她纤细的腰身,将脸埋进她的颈窝。

佑安一手环上扶楚的后背,一手轻抚她的发顶,不解道:“你怎么了?”

老半天。扶楚才咕哝了句:“佑安,我只想这样抱紧你,什么都不要问。就让我静静的抱一会儿,好么?”

佑安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更轻的抚慰她。声调也放得极柔,就像面对着洵儿一般:“楚楚。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不管你做出怎样的决定,我都支持你,我相信,你的选择是正确的。”

扶楚将脸埋得更深,含含糊糊的呢喃:“佑安。或许有

一天,我越走越远,再也无法回头,即便被全天下的人抛弃,我也不会在乎,唯有你,一定不要抛开我。”

佑安将脸贴近扶楚的头顶,温柔却坚贞的回答:“一定不会——抛开你。”

玉倾城回房候着扶楚,可脑子里总是一遍遍回放胥追突然闯进房间的画面,越想越要心烦意乱。坐立难安,总感觉好像要发生些什么一样,终是克制不住,奔出房间。正好有侍从端着汤药从他门前路过,这样完美的理由,他自然不会错过,伸手拦下那侍从,对那侍从突然涨红的脸视若无睹,道:“这是送给三殿下的吧?我正要去见三殿下,顺道代你送过去。”

听他一席话,侍从瞬时现出古怪眼神——玉倾城只顾频频回首,忘了自己的声音,呃,和他这身打扮,不怎么般配……

不等侍从回应,玉倾城直接端过来,转身便走。

老半天,侍从回过神来,伸手在自己的脸上狠狠拧了一把,痛得呲牙咧嘴:“呦呦,不是做梦啊!难道个头大的女人都这声音,妈的,谁告诉老子,倾城夫人完美无缺来着,这嗓子,比老子昨晚相好的那个暗娼还不如呢!”

玉倾城转过拐角,一眼望去,就见扶楚和一个轻纱覆面的女子静静相拥,令他倍感

意外的是,在他心中高高在上的三殿下,此刻竟把自己的脸埋在那个身形单薄的女子颈窝,他没见过佑安夫人,可此情此景,不必多问也能想到,那个女子一定就是佑安夫人,只有这样可以提供肩膀给三殿下倚靠的女子,才敢在半夜三更,差人将他从‘新欢’的房间里叫出去罢!

这样

尴尬的身份,暂时做不到若无其事的去面对三殿下的‘挚爱’,可手中仍端着三殿下马上要喝的汤药,真是进退两难,却突然听那女子出声喊道:“冥王,回房去!”

冥王——谁?下意识的环顾四望,待瞧见咫尺脚侧那高挺着小脑袋,正冲着他吐纳血红的蛇信子黄金大蟒,顿觉头皮一乍,若非手中端着三殿下的汤药,他没准会摔掉托盘,然后逃过去,或者,晕过去。

咬牙强撑着,悄无声息的向左挪上一分,那大蟒的脑袋便跟着往左转一点,他再回来右边,它也随他往右,他甚悲戚:不过一时没听话,报应就来了!

玉倾城紧绷着身子,忽听那温暖的嗓音带着一点笑意,恐吓大蟒道:“冥王,这位是新来的倾城夫人,殿下正宠得紧,你若吓到了他,小心殿下将你扒皮抽筋,炖汤给倾城夫人压惊。”

它能听懂?在佑安夫人这样说后,它看他的目光中竟透出审度来,在他面前左摇右摆,似要将他仔细研究,看他配不配当三殿下的新宠!

将他正面打量后,还嫌不够,竟蜿蜒过来,绕到他身后去,令他感觉好像又回到了无助的立在高台上,待价而沽的时刻,后背阵阵的凉,心中突突的跳,终于听见扶楚的声音:“冥王,回房照看洵儿去。”

不怒而威的一句,叫他瞬间踏实了,也叫那对他怀着莫名敌意的黄金蟒溜溜的爬走了。

玉倾城松了口气,抬头看向并肩立在一起的两人,那个伏在佑安怀中的娇弱扶楚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三殿下,脸上端着拒人千里的冷漠表情,甚至透出淡淡的不满来,应该是恼他的突然闯入——尽管这里是廊道!仓惶的低垂慢慢变白的脸,小声嗫嚅:“我只是、只是过来给三殿下送药。”

佑安轻笑出声:“楚楚,他并非故意。”

楚楚!倾城愕然抬头,她竟敢唤三殿下楚楚,这样的亲昵,多深刻的

感情?看不清她的真容,只感觉那双眼睛,似曾相识,可他敢保证,这辈子绝对不曾见过她。

果真,佑安出声,一切都可以不同,扶楚脸上的表情缓和下来,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他端着的托盘:“将它端回你房间,我随后就到,去吧。”

话讲得这样清楚,给他铺开台阶,再是犯浑,也该明白怎样做,乖乖的顺着台阶下去,将空间留给那对

真心相爱的人。

只是,难以忽略那涩涩的酸楚,他到底算什么?

目送着玉倾城离开,佑安叹息一声:“也是个苦命的人,你又何必吓他?”

扶楚蹙眉:“他打扰到了你我,我控制不住。”

佑安伸手抚上扶楚的脸:“没必要这样紧张。”

扶楚将脸更往佑安温暖的手心靠近,笑道:“现在,不紧张了。”少顷,补充道:“今晚有点事,胥追会送你和洵儿先行离开,对了,一直忘记告诉你,倾城就是那天坐在马车里的人,他干娘就是当时下来送金叶子给我们的婶子。”

听了扶楚的话,佑安眨了眨眼睛:“怪不得我总觉得和她十分熟悉,原来是这样?”

扶楚挑眉,佑安无可奈何的笑了笑:“就像芙幺夫人当初说的,经历的事情多了,人就提前老了,我现在已经苍老,明明个把月的事情,却觉得十分久远了,好像认识了一生一世,就是因为时间太久,才想不起她是谁,却原来,只是我太过健忘。”

扶楚又去抱她:“你不老,一点都不老,我们那个时候昏头昏脑的,记不住她也正常。”

比起董樊氏来,佑安更关心的是扶楚的事情,禁不住要问她:“今晚,会不会很危险。”

扶楚笑着摇头:“放心,很安全的,先前是我考虑的不够周全,总害怕和你分开,胥追方才同我摊开了讲,宋国三公子才离开国都没多久,怎么会有个这么大的儿子,而我们想让洵儿成为扶楚的子嗣,理应慎之又慎,这里人多嘴杂,万一泄露出去,事情就棘手了,所以才让你和洵儿先走,我们错开些时间,在去往元极宫,人烟稀少的路上汇合。”

她断章取义,到底不敢与她实话实说,怕她挂心;

她将信将疑,却怕自己成了她的累赘,不敢刨根问题。

扶楚说:“好好保重,别让我担心,我会一直想你。”

佑安回她:“这话由我来说才恰当吧?”见扶楚瘪嘴,才又笑道:“说笑了,倒是有句话,我是定要嘱咐你的。”

扶楚疑道:“什么话,这样慎重其事?”

佑安一本正经:“别总欺负倾城。”

扶楚:……

——————————乱世湮华紫筱恋喜——————————

依依惜别后,佑安被胥追送走,扶楚缓步来到玉倾城门外,推门而入,却在看清门内的情景后,错愕出声:“你在干什么?”

玉倾城面朝门正坐,手中捧着团东西,表情焦灼,见她迈进门来,才放松下来,绽开灿烂的笑容:“三殿下终于来了!”

扶楚挑眉:“怎的?”

玉倾城捧高手中那团不明物体,如稚子般兴高采烈:“幸好没有凉,温度还很合适。”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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