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小民 - xp1024.com
《乱世小民》


第一章 新身份,新记忆,新生活

公元2011年某市的一个深夜,天气闷得教人难于呼吸。突然,电光一闪,天空被一条莫测短长的火蛇划破,这火蛇用一阵使人目眩的惨白的光,照着周润华阴晴不定的脸。

女友芷萱刚刚摔门而出,因为他竟然想辞职要当网络作家。追求梦想是好的,但生活和现实是冷酷的,对于一个渴求结婚后能够稳定生活的女孩来说,那样的工作毕竟不太靠谱,何况芷萱的父母并不同意他们的婚事。

周润华勉强考上了一所不出名的农业大学,毕业后父母托亲戚走朋友,再加上金钱打点,好不容易进了县农业局,被安排到农业技术推广站工作。好歹是个事业编制,津贴虽不多,只有下农村时才有,但不拖欠工资,过年过节还能发点东西,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在他的女朋友和家人看来,就这样将就着也能混一辈子。

但周润华很郁闷,他实在不想在很闲的单位虚耗自己的人生,更讨厌勾心斗角的你踩我轧。在很长时间里,他在网站浏览了海量的小说,由此也产生了令女友愤怒的决定。长长地叹了口气,周润华打开了电脑,翻看着自己费了很长时间才搜集来的小说素材,都是关于历史军事方面的资料。

鼠标在不停地点击,周润华看着想着,心里反复斗争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周润华逐渐沉浸于自己构思的小说世界里,外面的闪电和雷声也无法使他分心。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更长更亮,周润华突然发现他与鼠标接触的手动不了了,身体也象触了电般难以动弹,电脑屏幕骤然黑了下去,冒出了缕缕青烟。他只觉得海量的信息从手臂汹涌而来,灌入他的大脑,几乎要把他的脑袋充爆,一阵阵眩晕,使他差点倒了下去。

一声可怕的、震耳欲聋的霹雳猛然爆发,也分不清是雷声还是电脑的爆炸声,周润华的惨叫完全被盖住了,然后,他的意识消失了……

………

一九三六年十二月里的一个黄昏,太阳行将落山,把大地和树木都抹上了金子的颜色。周有田拄着棍子正在奋力爬山,这是座他不知名的小山包,地上或厚或薄的积雪让他很费力气,摔坏的腿更让他举步维艰。

他的面容很憔悴,头脸还是肿的,伤口的血不知道是止住了,还是冻住了。他投向四周的目光是黯淡和茫然的。在他的眼中。周围的景色不过是冬日的荒野,满目凄凉,毫无生机。

孟有田的头脑是混乱的,这从他失足跌下深谷昏迷又醒来后便是这样。一种极度错乱的感觉让他的思维陷入了迷茫和混沌。在冰面或水洼里看着自己的面容时,既有些熟悉,又感到陌生,就如同意识飘离了躯壳,从体外注视着自己。

我是谁?是孟有田,还是周润华,或者是电脑。三个残缺的意识在这个可怜的十七岁的贫苦少年孟有田的头脑中冲撞着,搅和着,交锋着……让他象在一场乱哄哄的梦中一样。

远远的有野兽的嚎叫,孟有田疲累不堪,脑子也疼得几欲晕倒。好在他发现了山坡上两间无人的破窝棚,他撞了进去,一头栽倒在地上的草堆里,昏了过去。

“……民国二十四年……如果能再活过,一定不辜负芷萱的情意,那是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还利钱,得打到大野物还债,要不房子和地就得被李财主收走了……”…,

混乱交杂、残缺不全的意识在孟有田的头脑里撞击着、融合着,就象有人把无数根钢针在刺进他的头颅,并在疯狂搅动着他的脑浆,剧痛难忍。人间的酷刑莫过于此,但他却只能承受,呻吟着,扭曲着,他蜷缩成了可怜的一团,在寒冷的破屋里瑟瑟发抖,不是冷的,相反,他感觉到的是一种躁热,从内向外的躁热,越来越强烈,五脏六腑象是在燃烧……

太阳落山了,借着天边最后一丝晚霞,从山路上走来了一个女人,不,应该是两个人,这个女人拄着根棍子,身上还背着个困倦得迷迷糊糊的小女孩。陈阿秀喘着气,停下了脚步,她实在累得够呛,而且天快黑了,她听见了山里野兽的嚎叫,心里也很害怕。不远处黑乎乎的小窝棚吸引了她的目光,犹豫了一下,再看看黑乎乎的山林,她似乎没有了什么选择。

窝棚里空荡荡的,陈阿秀用脚拢了拢地上的草,将妹妹轻轻放下,阿巧的眼皮动了动,发出几声呢喃。应该生堆火,一来取暖,二来驱赶野兽。阿秀打开小包袱,将一件破衣服盖在阿巧身上,走出来,向着另外一间窝棚走去。

孟有田听到似乎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来,是梦还是真,他也弄不清楚,头痛欲裂的感觉刚刚稍有缓解。眼前突然亮了起来,孟有田慢慢睁开了眼睛。有个女人举着根火柴,站在摇曳的光影下。

阿秀惊恐地张着嘴巴,呆立在那里。她直盯盯地看着孟有田,孟有田也在皱眉凝视着她。孟有田判断不出这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迷糊混乱的头脑让他失去了判断力。这个女人的面容在他眼睛里变成了芷萱的相貌,并冲着他甜甜的微笑。

“芷萱”的胸口急剧地起伏着,同时,她的嘴张开了。就在阿秀刚要喊出声的时候,孟有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突然跳起一把抱住了她。阿秀在孟有田的臂弯里拼命地挣扎,就象一匹桀骜不驯的野马。她用脚踢,用胳膊肘拐,用屁股顶,甚至还试图把孟有田背起来甩出去。

“芷萱,芷萱……别离开我,别……”孟有田的思维由于阿秀的出现,已经完全被周润华的意识所代替,在模糊、混乱以及剧痛之中,他需要安慰和寄托,就象落水濒死的人死死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

当阿秀又踢又蹬的时候,孟有田的手抓住了她的胸部。在模糊的意识中,他并不是有意识地去抓,无意当中手就伸到了那里。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头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紧紧抱着他的“芷萱”,永远不要让她再从眼前消失。

阿秀咬着牙,她不叫是害怕妹妹惊醒跑来,同样遭到这个疯子的毒手。她奋力抵抗着,伸手试图抓挠孟有田的脸,她的两手被按住了。于是,她就用脚踢,张开口到处乱咬。但这个疯子仿佛不知道疼痛一般,嘴里不停地叫着奇怪的名字,大力地抱着她。她的力气在逐渐消失,走了一天的路,又饥又渴,她觉得难逃厄运了。

最后的抵抗,也是无奈的抵抗,阿秀用力扭转了身子,脊背冲着孟有田,把脸深埋在草堆里。孟有田两手紧紧箍着她,嘴里的一股股热气喷到她的耳际。

半晌,阿秀感觉疯子的手臂有些放松,不禁动了动,而回应则是再一次的箍紧,以及“芷萱,别离开我”的呼唤。…,

这确实是一个疯子,尽管轻薄了自己,但没有别的动作,阿秀作出了判断,也渐渐有了主意。

“我,我不离开你。”阿秀试着低声说话,孟有田在迷糊和朦胧中嗯了一声。轻轻吐出一口长气,阿秀继续说道:“你松一松好嘛,我,我,你饿不,渴不?”

孟有田沉默着,然后下意识地说道:“水,我渴,喝水。”

“好,喝水,喝水。”阿秀琢磨出了门道,哄道:“那,那你松开手,我去给你拿水喝。”

孟有田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松开了手,一阵剧烈的头痛再次袭来,他呻吟了一声,双手抱住了头,身子扭动着蜷缩起来。

阿秀连滚带爬出了窝棚,跌跌撞撞地跑了回去,刚想推醒小妹好一起离开这是非之地,一声狼嚎让她的手停在了半空。狼,有狼,离得不远!阿秀惊惶地紧爬几步,透过窝棚的破洞向外张望。林子里似乎有黑影闪过,两点阴森森的绿光射来,让她打了个寒战,紧接着又是一声嚎叫。妈呀!狼就在不到五十米的林子里。

……………

寒风窝棚上凌乱的茅草,刷啦,刷啦地响,孟有田做着一些离离奇奇不能连续的怪梦,但身体的躁热慢慢降低,头脑的剧痛也逐渐缓解,周润华的残缺意识与他的思维融合在了一起,至于超级计算机的一些信息,则被融合后的头脑慢慢吸收。现在,他既是孟有田,又是周润华,一个结合了两个思维记忆的混合人体。

阿秀打着瞌睡,头一下子撞在窝棚的墙上,她立刻警觉地醒来,只觉耳边风在呼呼地响,四肢冻得都麻木了。窝棚门外那一小堆火已经烧得只剩下几点火炭,两头恶狼逡巡着正逼近过来。她慌忙抓起身边从窝棚拆下来的几根树枝木棍向火堆里投去,几点火星溅起,火炭没有烧着扔过来的柴禾,反倒黯淡下去。两头恶狼向后跳了一下,发出低低的吼声,又向前逼近过来。

“芷萱……”孟有田在梦中下意识地低声呼唤,慢慢睁开了眼睛。是的,是女人的呼喝,惶急而愤怒,还隐约夹杂着小女孩的哭声和野兽的吼叫。

他一骨碌从草堆里坐起身,使劲眨了眨眼睛,晃了晃头,使自己清醒过来,伸手在身边一划拉,抓起了那支**,忍着腿痛爬起来,跛着脚向外奔去。

第二章 患难之遇

寒风吹着孟有田的脸,使他更加清醒,映入眼帘的是这样的情景。

阿秀头发凌乱,用身体挡在窝棚口,挥舞着棍子,嘴里发出呼喝,驱赶着、吓唬着两头已经逼近的恶狼。她手臂挥动的频率越来越慢,她的心底浮起了悲哀,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身后吓得哭个不停的妹妹阿巧。

两头狼知道已经稳操胜券,一顿美餐马上就要进肚了,它们不紧不慢,耐性十足。它们开始呲着牙准备做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进攻,尖利的牙齿看上去十分怕人。上翻的嘴唇下边,两排牙齿在朦胧的月光中闪着白光,深深的眼窝里细长的阴森森的双眸死死地盯着面前这个徒劳挣扎的女人。

孟有田冲出了窝棚,惨淡的月光下,一个女人和两头狼的对峙尽收眼底,他想都没想,迅速地将枪托抵到了肩上。这是长期训练的结果,他的父亲是个职业猎人,从小的时候,他便跟着父亲起早贪黑,在山林中闯荡。

两头狼在发起攻击之前的一瞬停下了动作,转头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类,稍许的迟疑让它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轰!”的一声,铁砂子披头盖脸地射了过来,两头狼离得很近,孟有田打得很准,伴着凄厉的惨叫,一头恶狼当即倒在地上,另一头打了个趔趄,身体摇晃着向树林里跑去。

阿秀被这突然发生的一切惊呆了,她喘着粗气,嘴里喷出阵阵白雾,将棍子勉强横在胸前,戒备地望着这个差点侵犯了自己,此时又救了自己的疯子。虽然脸上有着伤痕和泥垢,但也能看出这疯子竟是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小伙子。

孟有田皱着眉头,看着这个充满敌意的女人,和芷萱没有什么相象的地方,只是那坚定的神态……再没有机会向芷萱补偿自己的亏欠了,地上垂死的狼突然发出了最后一声嚎叫,这叫声从脚下传到了他的全身,让他油然而生一种凄怆悲凉之感。

重重地叹了口气,孟有田移开视线,一瘸一拐地走到狼的旁边,用枪托重重地捣在狼头上。狼已经死了,牙齿都露在外面,惨白的牙齿完全失去了生气。他咽了口唾沫,只觉得又饥又渴,便弯腰拖起死狼,蹒跚着向小窝棚走去。

阿秀看着孟有田进了窝棚,半晌里面似乎传出火镰火石的敲击声,一点光亮闪现出来,慢慢变大,窝棚里燃起了一堆火。她的身子这才缓缓软倒,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只剩下搂着小妹呼呼的喘气。

风轻轻地刮了起来,雪花飘落下来,先还零零落落,跟着便是一团一团地飞舞。空中已经望不见什么了,只有重重叠叠、一层又一层的扯碎了的棉花团,整个世界都被裹进桃花、梨花或者绣球花里了。

孟有田在窝棚里生起了火,环顾四周,脑子清醒了便想起了很多事情,这里并不陌生,是进山的猎人们盖的一个落脚休息的地方,三年前他还和父亲来过这里。

自失地苦笑了一下,他在窝棚里寻找了一番,从角落里找到一个破瓮,剩了一个底儿,倒也能装两三碗水,窝棚中间用几块石头垒的简易炉灶还在。他拎着破瓮走出去,窝棚后背风的地方已经厚厚积了很多雪,他将破瓮装满又回了窝棚,将火移到炉灶下,将破瓮坐了上去。然后,他坐在草堆上,从身上掏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子,开始拾掇那头死狼。…,

动作那么自然而熟练,开膛破腹,剔肉扒皮,没有丝毫的滞碍,两个意识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孟有田,或者是周润华,现在已经成了一个人。

瓮里的雪化成了水,冒出了热气,又翻滚起来,孟有田将狼肉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扔了进去。不一会儿,肉香便飘荡而出,充满了这间风雪中的山中小窝棚。

……………

这场雪下得可真大,只见天连地,地连天,白茫茫的一片。孟有田吃饱喝足,来到窝棚门口观察了一会儿,又看了一眼旁边黑乎乎的窝棚,犹豫了一下,又轻轻摇了摇头。那个女人充满戒备和敌意的眼神令他很有芥蒂,他不想去献什么殷勤,或者自讨没趣。

把刚剥下的狼皮挡在门口,又在下面加了些杂物,这样一来可以遮风,二来有东西闯进来,也能给他起个预警的作用。孟有田将草堆拢了拢,斜倚在上面,抱着重新装好火药的**,守着火堆缓缓闭上了眼睛。在长时间的胡思乱想中,孟有田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大雪纷纷扬扬,直下到第二天清晨才风消雪停。一轮淡淡的灰色太阳疲乏地挂在天空,好象它也被这大半夜的狂风暴雪打击得筋疲力尽,夺去了它无限的热量。它对着大地是冷冷淡淡的没有神气,无精打采。整个的山林被酷寒的威严吓的寂静无声。只有天空剩下的雪粉碎末,象霜渣一般下落,遮蔽着太阳的光芒。

噼哩啪啦,一阵响声惊醒了孟有田,他几乎在睁开眼睛的一刹那便将抱在怀里的**端平,对准了门口,在山林里长时间的奔波狩猎使他具有了下意识的反应。

阿秀抱着妹妹一头撞了进来,大半夜的风雪几乎将她冻僵,火柴用光了,她生不了火,眼瞅着怀里受了风寒和惊吓的妹妹越烧越厉害,已经开始说胡话了。在这荒山野岭,大雪封路的时候,她被逼上了绝路,除了勇闯“虎穴”再没有别的法子。

“求求,你,救救俺妹,你,你要咋样都,都行,求求你了。”阿秀哆嗦着冻得没有血色的嘴唇,紧紧抱着妹子,对着孟有田和黑洞洞的枪口,眼泪流了出来,顺着白纸一样的脸颊淌下。

孟有田眨了眨眼睛,缓缓放低了**,沉声问道:“你妹咋啦?”

“她,她生病了。”阿秀低头看了眼妹妹,眼泪落在嫚儿的小脸蛋上,嫚儿嘴唇干得起了皮,猛然抽搐了一下。

孟有田起身瞅了瞅,皱着眉来到火堆旁,轻轻拔开上层的灰烬,用杂草重新将火燃起,添了几把柴,转身走了出去。

第三章 窝棚之夜

人有时候是被逼无奈,不得不做违心的事情,阿秀便是如此。她慢慢坐在火堆旁,对妹子的牵挂和担心压过了自己内心的恐惧和害怕,在她反复思想斗争闯进来之前,她已经做好了以身伺“虎”的准备。

时间不大,孟有田拖着两捆树枝走了进来,头上身上都是打柴时从树上落下的积雪。

“添柴!”孟有田生硬地命令着,拿着破瓮又走了出去。

窝棚里又暖和起来,瓮里的水冒着泡,煮着孟有田从树林里砍下来的几块柳树皮。阿秀关切地望着躺在狼皮上的嫚儿,嫚儿的额头上盖着一块浸湿了雪水的破布。

孟有田坐在一旁用小刀灵活地削着一根拇指粗的树枝,一柄小木勺逐渐现出了形状。他看了看煮着的药,用小勺搅动了几下,轻轻点了点头,把药倒进自己的木碗,连勺子一起放在阿秀的脚前,“喂她喝药!”

看着孟有田拎着破瓮跛着脚再次走出了窝棚,阿秀端着碗犹豫着,她用小木勺舀起药汁,尝了尝,嗯,苦的。她咧了咧嘴,到了这步田地,她和妹妹还有别的选择吗?

瓮里的雪水又烧开了,肉块浮起沉下,飘出诱人的香味,阿秀咽了口唾沫,看了看沉睡着的嫚儿,似乎平静了许多,她又偷眼去看孟有田。孟有田正摆弄着几根破竹片,脸上似乎露出一丝笑容,然后抽出小刀子,仔细地切削起来。

阿秀本来就很饥饿,再加上肉香的诱惑,更加难耐起来。她已经偷偷瞅了孟有田好几眼,但孟有田正沉浸于工作当中,一点也没有注意。

“大哥,肉,煮熟了。”阿秀低声提醒道。

孟有田皱了皱眉,似乎嫌阿秀打扰了他的工作,头也不抬地说道:“饿了就吃,甭废话。”

阿秀垂下了眼睑,沉默了半晌,到底还是抵御不住食物的诱惑,从瓮里舀了一碗汤,端在嘴边,慢慢地啜吸着。滚烫的肉汤进肚,浑身上下都暖和起来,说不出来的舒畅。偷偷瞅了孟有田一眼,阿秀象作贼似的又飞快舀了一碗,慢慢地喝着,细细地嚼着,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呼,孟有田试了试竹签的柔韧性,满意地吐出一口气,转身走了出去,这一回他许久也没有回来。

阿秀这下可以放松了,她连肉带汤将瓮里的食物吃了个干净,真香啊,多长时间没吃尝到肉味了,几个月,还是一年多。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看了看呼吸已经平稳的妹妹,起身拿着破瓮出门装了雪,回来又将破瓮坐到了火堆上。

灰蒙蒙的太阳升到了半空,又慢慢地向西沉去,阿秀已经壮着胆子到树林里捡了三次柴禾,孟有田还没有出现。阿秀在窝棚门口张望了一下,竟然有些担心。他不是就这么走了吧,把我和妹妹扔在这荒山野岭可怎么办呢?

一直躺在那里沉睡的小嫚,忽然翻动起来,从盖着的几件破衣服里伸出一只小手,迷瞪着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喃喃的说道:“香,我渴。”

“嫚儿,你,你醒了。”阿秀喜出望外,急奔到妹子身旁,伸手摸着她的额头,温度确实下来了。

“姐——”嫚儿费力地笑了笑,说道:“我,我渴。”

“好,好,姐这就给你喝水,不,是喝肉汤,可香呢!”阿秀一手扶起妹子,让她倚靠在自己的腿上,从破瓮里舀碗肉汤,用小木勺慢慢地喂着。…,

一碗肉汤下肚,嫚儿精神了许多,眼睛转动也灵活起来,“好喝,真香。”

“香吧,那就多喝点,这肉都煮得烂烂的,你也慢慢吃些。”阿秀欣慰地笑着,殷勤地伺候着妹子。

……………

太阳更低了,灰蒙蒙变成了淡红色,给积雪的树梢也染上了一层浅红,光线正一条条地消失,所有的东西都将溶成灰色的一片。

喝过肉汤的嫚儿和姐姐说了会儿话又迷迷糊糊地睡去,阿秀走到窝棚门口望着即将落山的太阳,微微皱起了眉头,互相矛盾的心思交织在一起。蓦地,她睁大了眼睛。

夕阳西下。孟有田的身影出现了,夕阳下只有他一个人,天地间彷佛已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拖着猎物在往前走,不知道是腿伤又重了,还是一天的寒冷冻僵了他的身体,他走得很慢,可是并没有停下来。

阿秀的心底浮起复杂的情感,也不知是喜还是愁,她下意识地奔出了一步,来到了窝棚外,但她又停下了脚步。轻轻咬着嘴唇,缓缓眨着眼睛,她犹豫着,迟疑着,最后,她还是加快了脚步,踏着没胫深的积雪迎向孟有田。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对视了一眼,孟有田也不客气,将肩上的绳子递给了阿秀,迈步向前走去。夕阳的最后一点红边也藏到了山后,晚霞并不绚丽,发着浅红色的淡淡的光,将两个人的身影拖得很长很长。

对一个猎手来说,冬天是打猎的绝好季节。山上的草已悉数败落,没有了遮掩,更容易发现猎物的踪迹;缺少食物,猎物们在冬日更容易乱了阵脚,常常不顾危险出来觅食,就会成为猎人的盘中餐;倘若再下一场大雪,猎物的脚印都会被看得一清二楚,想要逃离实在是很难的事情。

三只山鸡,一头麋鹿,孟有田今天的收获在阿秀看来相当不错。但她绝不会想到冬天打猎的艰辛。确实,下雪之后是打猎的好机会,但那时山里的气温通常很低,猎物一般也很警觉,两三百米远就能嗅到人的气息,所以通常要不动声色地守在雪地里,这种长时间所承受的寒冷和饥渴绝对不是门外汉所能想象的。

两个人虽然不说话,但却显得很有默契。孟有田将山鸡拔毛挖肚,扔给阿秀,阿秀便拿进窝棚添水煮肉。等到肉香味飘出,孟有田已经将麋鹿拾掇干净,把一张新鲜的皮子挂在窝棚里,然后他削了几根尖树枝串起肉,在火边慢慢地烤着,驱散着身体里的寒意。火光摇曳,他微微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第四章 患难的关心

阿秀开始感到紧张了,沉默使气氛变得压抑,她又想到了孟有田象疯了似的抱住她的情景,手紧紧地抓着她的胸部,她的鼻子尖冒出了细小的汗珠,不时偷看孟有田和睡着的小嫚,呼吸变得有些粗重起来。他要扑过来怎么办?是拼了命反抗,还是为了妹子忍辱受屈?

噼啪一声,火堆里爆起一点火星,孟有田的眼光一闪,将手里的肉从火上移开,仔细看了看,嗯,这便是明天的干粮了。趁着这场大雪,多打些猎物,然后出山回村,那是自己的家,那两间破土坯房……孟有田想着想着不由得苦笑起来。

他,他在笑,笑得不怀好意,阿秀使劲捏着手指,指甲盖都挤得发白,完了,今晚就得毁在这个家伙手里了。当初她闯进来时不顾一切,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现在她的心态又产生了变化,恐惧又占了上风。

孟有田乍逢巨变,根本没有那个心思,而且阿秀显得很瘦弱,也提不起他的兴趣,但窝棚里多了两个人,总不能把她们当成空气吧!他微皱着眉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阿秀,看得阿秀局促不安,象一只恶狼面前的可怜小兔子。

哼,孟有田不悦地哼了一声,斥道:“别装出那副样子,好象自己是个仙女,谁都稀罕似的。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眉眼还凑和,可惜是个黄脸婆。早上你进来时是咋说的,嗯?我要咋样都行,你那是放屁呢,还是拉了屎想再坐回去?”

阿秀被骂得脸上阵青阵红,一个挺好的姑娘被孟有田发泄一腔郁气给说成了丑八怪,她低着头轻轻拍了拍有些被惊扰的嫚儿,慢慢抬起头,很绝决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那你,你想咋样?俺,俺都受着。”

“受着,都受着。”孟有田恨恨地重复着,想到了自己的苦处,不禁长长地吐出一口闷气,伸手拿起根树枝,啪地掰成两截,当作筷子,从破瓮里夹着鸡肉大口吃了起来。

吃饱喝足,孟有田起身走了出去,将做好的小机关和收拾出来的动物内脏都扔在小树林里,捡了两捆柴禾,又做了几枝松明火把才回到了窝棚。

过了这么长时间,小嫚已经醒了,正斜靠在阿秀的腿上,喝着鸡汤吃着鸡肉,见孟有田进来,小孩子吓了一跳,瞪着眼睛盯着这个陌生人,小手紧紧抓着姐姐的衣袖。

孟有田将两捆柴禾放在窝棚门边,只是瞟了小嫚和阿秀一眼,冷冷地吩咐道:“看着火,别烧灭了。”说完便自顾自地回到草堆旁,检查了下枪枝,躺下闭上了眼睛。

小嫚眨着眼睛望向姐姐,秀儿轻轻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将勺子伸到妹妹嘴前。

夜渐渐的深了,孟有田似乎已经睡着,发出了均匀的鼻息。阿秀将睡着的嫚儿从自己腿上轻轻挪开,揉了一会儿,消除了酸麻的感觉。她轻手轻脚地起身,向火里添着柴禾,暗下来的火又明亮起来。

山林里不时响起野兽的嚎叫和不知名的夜鸟的哀啼,阿秀坐在妹妹身旁,心神不宁地熬着这漫漫长夜。孟有田睡得正酣,还偶尔响起一阵小呼噜。轻轻晃了晃脑袋,阿秀努力赶走困倦,伸手抓了把柴禾添进火堆,激起了几点火星。

一阵异样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阿秀瞪大了眼睛,很害怕。她转头看了看孟有田,希望他能警觉而起,给自己一种安全的感觉,但孟有田依旧睡得香甜。怪声在窝棚外徘徊了好长一段时间,然后是嘎吱嘎吱踏雪的声音,渐渐远去了。阿秀提心吊胆的心情才稍微缓解,轻轻吐出一口长气。等她再抬头时,却发现孟有田已经睁开了眼睛,紧皱着眉头在思索着。…,

刚才那是野猪,一大一小共是两头,夜晚正是它们觅食的时候,不知道它们是否吞下了自己放的小机关?这种小机关自己也是头一回用,对于野兽的反应也是心里没底。如果中了机关的野兽垂死挣扎,不,动物怕火怕光亮,只要窝棚里的火不灭,它们就不会对自己构成威胁。

突然,野猪的嚎叫在树林里响了起来,既痛苦又凄厉,然后又伴着杂乱的撞击树木的声音,孟有田睁大了眼睛,端起**来到窝棚门口,将草帘子掀开半边,向外面张望着。好啊,终于中了机关了,这野猪得了胃穿孔,是在劫难逃了。果然,凄厉痛苦的叫声一次次微弱下去,野猪要完蛋了。

就在孟有田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的时候,突然树林里又传出野兽的嚎叫声,一种是野猪,另一种是——孟有田睁大了眼睛。

虽然什么也看不到,但听着声音可以确定树林里正在进行着一场野兽与野兽的搏斗。孟有田犹豫着,敢向野猪发起进攻,那可不是一般的猛兽。老虎,不对,没听到它的叫声,那——就一定是豹子了。这种性情机警,既会游泳,又善于爬树的胆大凶猛的食肉动物,常会在密林的掩护下潜近猎物,或者躲藏在树上伺机突袭,雪后食物的缺乏更使它具有了冒险一搏的可能。

孟有田脸上阴晴不定,这是一次机会,也是一次冒险,野猪、豹子,哪个都不是好惹的家伙。但不冒险怎么会有收获,他太需要大猎物来缓解自己面临的困境了。深深地吸了口气,孟有田抓起松明火把在火堆上点燃,冲了出去。

“你——”阿秀一直注视着孟有田的举动,见他冲出窝棚,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手停在了半空。

她再不懂也知道外面的危险,孟有田虽然有些危险,但同时也是个依靠,如果没有孟有田,阿秀不知道该如何走出这雪封的深山老林。

时间在悄然流逝,阿秀心神不宁地在窝棚门口张望着,树林里野兽的嚎叫揪着她的心,树木间透出的那一点点光亮多少能给她一些安慰。不要灭,火把千万不要灭啊!

第五章 冒险的收获

“轰!”枪响了,紧接着是野兽凄厉的叫声,阿秀紧紧捏着衣角,咬住了嘴唇。

许久许久,在忐忑不安的担心里,阿秀看到那一点点光亮移动起来,逐渐变大,她瞪大了眼睛。一跛一跛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她的视野中,孟有田手里拖着猎物,慢慢地出了树林,向着窝棚走来。

………………

一头金钱豹,如果不是饥饿难耐而铤而走险,孟有田休想打到它。不过,也是孟有田给它创造了袭击的机会。一大一小两头野猪吃着孟有田扔下的诱饵,大的野猪吞下了包裹着动物内脏的机关,冰块在胃里迅速融化,藏在冰块中的尖利竹签慢慢伸直,立时扎破了大野猪的胃。

疼痛难忍的大野猪刨雪撞树,折腾的力气越来越小,终于瘫软下来,只剩下一头小野猪在惊惶的守候。终于,潜伏已久的金钱豹找到了机会,一跃而出,向小野猪发起进攻。

孟有田刚进树林便将火把插在一棵树上,逆风端着枪进入林子深处,猪豹之争已经接近尾声,金钱豹死死咬住了小野猪的颈部,小野猪只剩下了无济于事的垂死挣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消耗了不少体力,终于将猎物制服的金钱豹没想到孟有田的枪口已经瞄准了它。枪里装的是独弹,打野猪的不二选择,现在用来打豹子,正合适。

“距离四十七,风速偏北1-2,温度很低,上下差适中……”就在孟有田瞄准豹子的时候,他的脑袋里突然自动地跳出了这些数字,然后他就下意识地微调了下枪口。豹子觉察到异样,警觉地半立起身体向着孟有田的藏身处发出低吼的叫声,孟有田没有动,他在等。豹子向前走了两步,用更大的声音进行威吓,这时,孟有田的枪响了。

这会是一张好皮子,孟有田看着豹子嘴里流出的汩汩鲜血,这是他有史以来打得最准的一枪,虽然是**,但精确的测距和风向,以及他长时间用**的经验融合在一起,才打出了这致命的一枪。

冒险嘛,是的,如果不能一枪毙命,他要跌爬着跑到火把处,肯定是难逃豹子之口。那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孟有田拖着豹子向林子外走去,心中开始感到后怕。这不是一时的冲动,也不是被欠债逼得用命来搏,而是重生后有了一种豁出去的感觉,或者是有了最危险的经历后,变得胆大包天的意思。

随着失去原来生活的延续,迷茫、困惑、不安、郁闷逐渐消散,重获新生的念头也在步步深入孟有田原来的头脑。记忆的融合使他意识到不可能再拥有自己原来的那个世界,周围只留下了他目前生存于其中的陌生世界,就象他第一次在山中探险时那样。不管他承不承认,一个全新的生活历程已经展现在他的面前。

生活是什么?如果是原来的孟有田,可能会觉得很简单,那就是吃饭睡觉赚钱过日子。可对于现在的孟有田来说,却比回答是有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要难得多。鸡和蛋的答案只要二选一,非此即彼,而生活却要复杂的多。天上不会掉馅饼,钱要赚,方式有不同,饭要吃,排场有讲究,就连睡觉也要分地方大小,所以简单的日子也就变得复杂起来,没有答案,或者答案太多,找不到唯一。

是啊,找不到唯一,可身份还没有改变,现在的孟有田还要先依着原来孟有田的生活轨迹向前走下去。但分岔是必然的,而且这个分岔点自从周润华的意识和计算机的数据阴差阳错灌入到孟有田的脑袋里后使已经产生了。…,

夜宿窝棚、偶遇阿秀、杀狼救美……一直到现在,不管是孟有田,还是周润华的人生已经发生了变化,只是融合后的意识并没有去考虑这些而已。

从迷茫失落到心平气和,从下意识的行动到坦然面对和重新思考,孟有田终于完成了从意识到身体的焕然一新,直觉得一身轻松,甚至连那一跛一跛的走路姿势,也不再成为他的累赘。而且他还想到了一个很酷很酷的名人,雪,红色的雪,他的跛脚下岂不就是被豹血染红的雪。

苍白的手,漆黑的刀!手既不白,也没有黑刀,雪色月光下,孟有田感觉天地间彷佛只剩下他一个人,直到——他看见了倚在窝棚门边的那个身影。

生活就是自己去探险属于自己的世界,有的人因为无所畏惧,拥有了很大的世界,心胸也随之开阔;有的人因为怯懦,永远也无法开拓出更多的空间。有了更多感悟的孟有田对着阿秀露出了微笑,阿秀向后缩了一下,被吓到了。孟有田无奈地翻了翻眼睛,又回复了冰冷的神情。还是装酷吧,那位名人也是很酷很冷的。

窝棚里火光闪烁,孟有田又拖了两趟,才把树林里的两头野猪都拖了回来,这下子可以回家了。有了这张好豹皮,能把欠的高利贷都还上,还能剩下野猪,是吃是卖就由自己决定了。孟有田倚坐在草堆旁,仔细琢磨着,不对,为啥那么傻,用豹皮还债岂不是便宜了李财主,若是自己拿到镇上去卖,肯定多得不少钱,不会被李财主黑了去。

孟有田再不是原来的那个头脑简单的老实头,或者说不是原来的孟有田了,他的眼睛转啊转的,重新规划着自己的生活。那两间土坯房虽然很破旧,开春也该修理了,可总是自己能遮风挡雨的窝呀,在没有奋斗到更好的阶段前,还是要维持下去的。

第六章 何家血案

啊!自己还有母亲要奉养呢,这,孟有田抿起嘴角,露出了一丝复杂的、苦涩的笑容。苦笑,或是温情的笑,也只有他这样一个似是而非的思维和意识的混合体,才会有如此复杂的感受。再也见不到那边的父母了,孟有田的鼻子有些发酸,用力眨了眨眼睛,才忍住眼泪。就把两个人的孝心都倾注在这个含辛茹苦的母亲身上吧,总算是个寄托。

“姐,姐…”睡梦中的嫚儿伸出手,无意识地叫着,阿秀赶忙握着妹妹的手,轻轻拍着,嫚儿渐渐安稳下来,又沉沉睡去。

阿秀给嫚儿擦去额头上沁出的汗珠,轻轻舒了口气,一抬头发现孟有田正若有所思地望着她俩。

“出了汗病就好了。”孟有田眨了眨眼睛,淡淡地说道:“你们俩是怎么回事,晚上怎么还敢翻山?不怕被狼吃了?”

阿秀垂下眼睑,停顿了半晌,幽幽地说道:“我们要去十里村,投亲戚。”

“十里村?”孟有田似笑非笑地抿了抿嘴,说道:“你是谁家的亲戚,我就是十里村的,你在撒谎骗人吗?”

阿秀将信将疑地看着孟有田,皱着眉头说道:“我没有撒谎,那是我的老盟叔,叫赵双保……”

“赵双保?倒是有这么个人——”孟有田翻了翻眼睛,撇了撇嘴说道:“早八辈儿就死了——”见阿秀不相信地瞪着眼睛望着自己,他又补充道:“大概有五六年了吧,那年闹瘟疫,一家子都走了,只剩个儿子叫根保,发烧烧得有些傻了,比我小一岁,十六了。喏喏,他的左腮上有颗黑痣……”

“那就一定是了。”阿秀的表情黯淡下来,低沉地说道:“这可怎么办,连个投靠的地儿都没有了,冻天冻地的,我们——”

“你家里人呢?”孟有田盯着这个愁苦的女子问道。

“都没了。”阿秀低声答道。

孟有田沉默下来,不再想多问,看着阿秀脚上磨破的鞋子,还有身上单薄的穿着,恻隐之心油然而生,半晌才开口说道:“明天收拾收拾你跟我到镇上去,我在集上卖了这张豹皮给你些钱,你还是回家,或者投靠别处去吧!”

阿秀抬头感激地看了孟有田一眼,又低下头来,心想:这人的心还是挺好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装样子在骗我。回家,哪有还有家,回去就进了火坑,不光是自己,还有妹子。投靠别处,哪有还有能落脚的地方。

见阿秀不说话,孟有田也不再询问,抱着枪往草里一靠,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便发出了轻轻的鼻息。

……………

夜色深沉,再加上苍白的雪色,安平镇象罩着白色的丧服。半轮冷月在几片稀松的冻云间浮动,象是涎着半边脸的无赖。

镇上的何家大院,月光同样静静的流泻下来,给人的感觉更象脱离了整体而单独存在一般,不是皎洁和柔和,而是惨白和冰冷。

厅堂里,摇曳的烛光下,一股污秽腥臭的气息,镇子何正鸿设酒款待着县城里来的张科长。酒过两巡,各人都红头胀脸,鸡骨头鱼刺撒了满地,兴致正浓。

酒酣耳热之际,何正鸿提出了他兄弟因抢女人逼人上了吊的人命官司来,要张科长代为通融,又将给各官长的谢礼(用红纸包着的银元)放在桌上。张科长挺着肚子,擦着油汗一一应允。…,

何正鸿见大事已成,便话锋它转,要自己的两个姨太太斟酒,大家行令猜拳。浪声浪气之阵,张科长更无拘束,对着脸擦脂粉的三姨太伸出了一只胳膊,“来,他三姨娘,你可不能耍滑,看在老哥面上,再来一拳……”

三姨太久有锻炼,丢了个媚眼,把张科长直伸过来的手推下去,娇声道:“好我的科长咧,我可不太会呢,您就饶了我吧!”

“不行,要的就是这个半推半就,连羞带娇的‘涩巴’拳。”张科长嬉皮发赖地咧嘴大笑,充血的眼睛射出淫邪的光,盯着这个浪荡女人。

“好我的科长,您可得让着我呀!”三姨太浪笑着靠近了张科长,一手捂着鼓鼓的胸脯,一手伸了出来,嘴里叫着一,二,三的令。

“咣当!”门被一脚踢开,一个圆滚滚的东西飞掷而来,直砸到酒桌上,杯盘乱跳,酒汤四溅。

扔在桌上的是一颗沾着血污的人头,两只死鱼般的眼睛无神地睁着,正对上何正鸿的视线。

“妈呀!”三姨太尖叫一声,两眼一翻,吓昏过去了,二姨太惊呼一声,拱进了桌下。

几个壮汉怒目横眉地走进屋内,带进来一股寒风和几支黑洞洞的枪口,张科长的两个马弁象死狗一样倒在门外,身上的血汨汨流出。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何正鸿急忙就要去掏枪,可是心慌意乱,哆哆嗦嗦的怎么也掏不出来。

“慢慢掏,别着急。”柳无双走过来,手里的枪点着何正鸿和张科长的脑袋,“替天行道,劫富济贫,老子就是九龙堂的当家的,今儿就让你们做个明白鬼。”

“饶命,好汉饶命啊!”张科长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偷偷拉了一把已经吓呆了的何正鸿。

“好汉爷,饶命。”何正鸿这才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丧着脸哀求道:“好汉爷抬抬手,咱有钱,有钱,给大家带上,全当个茶水盘缠……”

几个大汉走上来,拎小鸡似的将两个人扔到了当院,不大会儿工夫,李大鸿的大小老婆、老妈,还有几个保镖护院都被押了过来,一个个面如土色,哆哆嗦嗦的跪成一排。

柳无双往太师椅上大马金刀的一坐,手里还拎着个酒壶,一个大汉走过来,耳语了几句,他立刻瞪起了眼睛,凶狠的扫来扫去。然后,伸手一指何正鸿,喝道:“老子刚宰了你那个该刀剐的兄弟,今儿还要灭你们何家满门,给我打,打死喂狗。”

“哎哟,娘噢,不要打了,好汉爷,我拿钱,我有钱,饶命啊!”何正鸿还想用钱买命,苦苦哀求着。

第七章 被逼无奈的依靠

“有钱也要你的狗命!”一个半大小子恨得咬牙切齿,抡起手中的棍子狠命砸了下去,“叫你何家抢我姐,叫你何家作恶,叫你何家逼死我爹……”

一顿大棒子打得何正鸿哭爹叫娘,吱哇乱叫,在地上翻来去滚去,围着的大汉待他到了脚边,便是狠踢猛踹。何正鸿的声音越来越小,满头满脸都是血,躺在地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柳无双摆了摆手,提起酒壶一口喝干,啪地一声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起身喝道:“姓何的全杀光,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街上响起了枪声,几匹马如风般在镇子里来回奔驰,有的冲着天上打,有的冲着地下打,有的冲着墙。骑在马上的骑士高叫着,“九龙堂办公事,只和何家过不去,枪子儿没眼,有事的朝前,没事的靠后!”接着砰砰的又是几声枪响。

……………

细小的云片在浅蓝明净的天空泛起小小的白浪,太阳已从山巅后面露出来了大半个脸,把几道光的温暖跟即将消逝的黑夜的清凉交流在一起。

阿秀吸了吸鼻子,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肉香已经弥漫在窝棚里,嫚儿好象已经恢复了精神,正烤着肉串,不时地咽着唾沫,一副馋涎欲滴的样子。

“嫚儿,你——”阿秀坐起身子,一件破棉袄从身上滑落下来。

“姐,你醒了。“嫚儿笑眯眯地凑过来,将手里的肉串递过来,“你吃,可香了。”

阿秀伸手试了试妹妹的额头,喜悦地将她搂在怀里,脸贴着脸,笑道:“我的嫚儿好了,一点也不热了。”

“嘻嘻。”嫚儿笑了一声,说道:“姐,你吃。”

阿秀接过肉串,轻轻地咬了一口,这才环视了一圈,奇怪地问道:“他呢?”

“天刚蒙蒙亮就出去了。”嫚儿说道:“让我烧火,还削了肉让我烤着吃。”

阿秀抿了抿嘴,看着从身上滑落的破棉袄,一股久违的温暖涌上了心头,看来他确实是个好人,那晚定是喝多了,或者睡迷怔了,把自己当成了他的相好,芷萱,嗯,很好听的名字呢!

窝棚外响起了一阵声音,阿秀犹豫了一下,将肉串几口吃掉,起身走了出去。

孟有田已经从树林里砍了一些大树枝,正在窝棚外砍砍劈劈,只穿了件夹衣,破毡帽已经甩掉,头上却热气腾腾的。

“大哥,您穿上衣服,当心着凉。”阿秀走上前去,双手捧着棉袄递了过去。

孟有田嗯了一声,接过棉袄两下便穿上,说道:“你去把那山鸡煮了,我把架子绑完,咱们吃完饭就去镇子。”

阿秀使劲点了点头,依着孟有田的话去干活,没有一点犹豫和勉强。

孟有田绑好架子,虽然没有车,但这个东西可以在雪地上拖行,也算是个简易雪橇,猎物就都能装上,能省不少的力气。将砍劈下来的破木短枝抱进窝棚,阿秀正专心地搅和着锅里的食物,孟有田也不着急,坐下来耐心地等着。

“大哥——您怎么称呼?”阿秀偷眼看了看孟有田,鼓足勇气问道。

“我姓孟,叫孟有田。”孟有田简短地回答道。

阿秀沉默了半晌,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自怨自艾地说道:“有了点钱也没用,买斗二八升粮食,能吃几天。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自己找个活儿干才是长远。”…,

孟有田没吱声,他不知道阿秀是不是在跟自己说话。

“无亲无故了,这可怎么办才好?”阿秀继续说道:“我这么高了,还能去掂着棍要饭嘛……”

孟有田眨了眨眼睛,试探着问道:“那你想找个什么活儿干呢,或许到镇上能找个大户人家当佣人?”

“我是穷家出身,啥活儿都会干。”阿秀终于盼到孟有田接话了,赶忙抬起头说道:“缝缝洗洗,种地收割,只要有个落脚的地儿,我能养活我和妹子。到大户人家,我不想,那里——”

阿秀欲言又止,脸上浮现出既害怕又激愤的神情。

孟有田沉默了下来,这个事儿还真不好处理,关键是自己能力有限,以后的生活虽然有了点想法,但成与不成还不好说。

“有田哥,我能不能跟着您打猎?”阿秀用希翼地目光望着孟有田,脸上直发烧,但到了这步田地,她也想不出别的出路,“我有力气,能帮您背背扛扛,嫚儿也勤快,只要您给我们姐妹找个能遮风挡雪的草棚也好。”

孟有田挠了挠头,嗫嚅着说道:“这样啊——”

“有田哥,你就把我当亲妹子,有啥不好哩!”阿秀望着孟有田,眼泪似乎要流下来,“您是个好人,我才敢求您。我眼前要有三寸宽的一条道儿,也不想麻烦您。要是您——我说过的话也算数,您想咋的都行。”

这是什么话?孟有田最见不得女人求自己,要是芷萱肯软一些,唉,不想这事儿了,先顾眼前吧!

“好吧!”孟有田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说道:“那你就先跟着我回村,到见到我娘再说,她是个善心人,再怎么也会帮你们想想办法的。”

“谢谢您,有田哥。”阿秀听到去见孟有田的娘,心里踏实了一些,穷人家的女人,心地一定不能太坏,象那个老赵婆子。

吃完饭,阿秀帮着孟有田将猎物搬上木架子,用草盖好,收拾齐整,三个人才启程向山下走去。

嫚儿的病虽然好了大半,但还是体弱,走了一会儿便有些气喘。孟有田让她坐在木架子上,围着麋鹿皮,他和阿秀拉着绳在雪地上拖拽,倒也不觉得沉重。

“再往前走一段路便是岔道口了,一条是往镇上,一条是往十里村。”孟有田指点着说道:“先到镇上卖了猎物,然后咱们再回村。”

阿秀点了点头,好奇地问道:“为啥叫十里村,是离镇上只有十里?”

第八章 路遇胡子

“不是离镇上有十里,而是离这座山有十里。”孟有田解释道:“这里是太行山的一个支脉,这座山叫牛背山,你们是从哪过来的?”

“我们是从平地的武定过来的,一连走了四五天呢!”阿秀说道:“边打听边走,也不知道走了多少路,估摸着是不近乎。”

“武定,嗯,听说过。”孟有田点了点头,将架子向路旁拖了拖,说道:“有马蹄声,前面有人来了,咱们靠边走。”

不一会儿,两个骑手便迎面疾驰而来,见前面有人,放慢了速度,警惕的眼睛使劲盯着孟有田等三人,一手斜插进怀里。等看清孟有田的猎户打扮,以及阿秀这个女人,还有架子上瞪着小圆眼睛的嫚儿,才互视一眼,重新打马前行。

孟有田皱起了眉头,等这两名骑手走远,才对阿秀说道:“把脸遮一遮,低着头走,不要乱瞅,呆会儿还有大队人马经过,这是——”他摇了摇头,刹住了话头,不想吓着阿秀。

阿秀不明所以,见孟有田说得郑重,也不便多问,赶紧照着他的话做。

半晌,马蹄声响了起来,这回真的是大队人马,足有十几骑,都是精壮的汉子,大声说笑着踏雪而来。

孟有田冲阿秀使了个眼色,两人都低下头,放慢了速度,心里直盼着这队人马快些过去。

马蹄声踢跶、踢跶,从身旁经过,每一声都象是敲在孟有田的心上,他直盼着平安无事,和这伙煞神能擦肩而过。

“咦?”骑手中突然有人发出了惊讶的声音,马蹄声骤然缓慢下来,有人兜转马头,跟上了孟有田,喝道:“停下,我有话要问你们。”

孟有田暗自叫苦,也只好停下脚步,侧转过身,抬头望向发话的骑士。

这个骑士身上穿着件翻毛皮袄,头上戴着翻毛皮帽子,脸上半遮着条围巾,只能看见眉眼,如果不是隐含煞气,倒也很清秀。

“那是你打的猎物?是豹子吧?”骑士指了指木架子,嗓子挺粗,但孟有田感觉是故意装出来的。

孟有田回头看了看,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合该有事儿啊,被杂草盖着的猎物别的倒还没什么,只是豹子的尾巴却不知何时露了出来。

“是,那是我打的金钱豹。”孟有田只有老老实实地回答。

“就你这腿脚?拿下来我看看。”这个骑手跳下马,有些怀疑地盯着孟有田,又有几名骑士凑了过来,似笑非笑地围着打转。

孟有田点了点头,冲阿秀努了努嘴,阿秀走过去将嫚儿抱下来,孟有田掀开乱草,将金钱豹拖了出来。

下马的骑手围着豹子转了一圈,又用脚踢转了豹子,再次仔细观察,一个大汉在马上微微点着头说道:“不错,真是张好皮子。”

孟有田咽了口唾沫,想说句大方的话,用这豹子将这伙人打发走,可实在是心疼。

正犹豫间,那个骑手已经观察完毕,把头望着孟有田说道:“卖给我吧,你开个价。”

孟有田苦笑了一下,说道:“我也不知道能卖多少,您看着给吧!”

“看着给?”骑手的眼睛眯了眯,揶揄道:“我给你一个铜板,你干哪?”

孟有田挠了挠头,不知该如何答话,一个铜板,就是不给,他也惹不起这帮人哪!

“别逗这小两口儿了,拖家带口的不容易。”马上的大汉用马鞭顶了顶帽子,露出左眉的一道刀疤,笑道:“老五,给钱,咱们还急着赶路呢!”…,

“晓得喽!”另一个大汉伸手从马上的褡裢里一掏,一卷包着红纸的大洋已经握在了手里,想了一下,伸手一拧,一卷大洋已经分成了两截,说道:“皮子不错,值二十块大洋。”说着,轻纵马头,将手里的大洋向孟有田一递,“小子,拿着吧!”

孟有田赶忙双手接过,使劲点了点头,说道:“多谢几位大爷。”

两个汉子跳下马,将豹子向马背上一扔,又纷纷上马。那个眉目清秀又带煞气骑手上马之后又回过头来,冲着孟有田说道:“赶紧回家吧,甭往镇上去了,当心招来祸事。”说完,一勒马头,绝尘而去。

孟有田望着消失在远处的人影,轻轻吐出一口长气,招呼了一声阿秀,拉起木架子加快了脚步。

闷闷地走了一会儿,阿秀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开口问道:“有田哥,他们是什么人哪?拿东西给钱,还不算太坏。”

孟有田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他们是山里的胡子,今天咱们运气好,碰上的是九龙堂的人,那个左眉有刀疤的应该是柳无双,还算是个比较仁义的。”

“懒汉争食,好汉争气”,胡子就是土匪,如果他们不祸害穷人,老百姓对这些锄暴安良,劫富济贫的土匪也就并无太大的恶感,还在心里都把他们看成《水浒》中的好汉,而这个柳无双恰好就是其中之一。

据说,柳无双原本也是个穷苦人,自小给地主放牛,扛活,孤苦伶仃。他秉性刚直,爱打抱不平,兼之膂力过人,力大无双。恰好他的乳名又叫小双子,有人就叫他柳无双,这个响亮的名字很快得到了大家的认同,原来的官名反倒湮没无闻了。后来他拜了个沧州过来卖艺的师傅,跟着四处闯荡了五、六年才回来。这下子,既有力气,又有武艺,柳无双更是了不得了。

不久,柳无双便串连贫苦乡亲成立了大刀会,反抗官府的苛捐杂税和地主豪绅的盘剥压迫。县府和地主勾结起来,诬称柳无双造反,带兵镇压,将柳无双怀孕的妻子投进大狱,逼迫柳无双投降。他的妻子体质本就虚弱,经受不住种种折磨,死在了狱中。柳无双闻讯悲愤万分,纠集会友,化装进城,趁着县长赴宴之机,捉住了这个坏蛋,拖到妻子坟前,三刀两剐,结果了县官的狗命。这件事情是在十几年前发生的,在当时可谓轰动一时。

第九章 母担忧

后来,官府追得紧,柳无双便带着个五六岁的女儿跑了关东。听说他在关东又拉起了绺子,声势不小。九一八之后,日本人来了,他不服,带着弟兄们和日本人打了一年多,手下死的死,伤的伤,在关外实在立不住脚了,又带着几个人,领着女儿在前年跑了回来。

这回柳无双有枪有人,与当年耍大刀时不一样了,不久他又重新立柜,在山里拉起了杆子,什么黑话、规矩都按照从关东学的来。这家伙胆子大,也够义气,干了几票大的,九龙堂的名号便在这一带闯出来了。而且柳无双打着劫富济贫、锄暴安良的旗号,不祸害百姓,确也得到了来自社会底层的很多同情。

“九龙堂定是在镇上作了大案,官府不会罢休,咱们快点走,直接回村,可别惹上麻烦。”孟有田边走边给阿秀介绍了一番,然后有些担心地催促道。

“对,快点走。”阿秀将绳子在肩上套了套,加快了脚步。

三个人不再多说话,只是加紧赶路,到了岔路口便直接拐向十里村,直走出很长一段路,孟有田才稍微放下些心来,转头对阿秀说道:“慢点走吧,到了前面咱们就歇着,最好是磨蹭到天黑再进村。要是让李大坏看见这些猎物,可就都霸了去了。我只想把今年的利钱交上,可还想多吃几口肉呢!”

“光交利钱?你不是有钱了吗,把欠债都还上不好吗?”阿秀不解地问道:“背着阎王债,明年也翻不了身。”

“明年哪,嘿嘿,你不懂,反正这阎王债多半就不用还了。”孟有田坏笑了两声,明年小鬼子要打来了,乱世之中,再凭着自己的头脑,李大坏还是自求多福吧!

阿秀不明白孟有田的话,也不好多问,抿了抿嘴说道:“有田哥,你也歇一会儿吧,这木架子我一个人也拉得动。”

“真的?”孟有田开怀一笑,也不客气,转身便坐了上去,拍了拍嫚儿,说道:“下去走一会儿,老坐着不活动,当心冻坏了腿脚。”

……………

冬日黄昏的余照很快便从天空消失了,远处的路和树林沉入了黑暗中,满布寒星的无月的天空对着荒凉的河岸发出了微弱的叹息。

站在村头槐树下的有田娘深深地叹了口气,揉了揉望得酸痛的眼睛,拖着冻得有些僵硬的腿蹒跚地向村里走去。有田,我的儿,你可啥时回来呀,娘天天牵肠挂肚,天天来这里守望,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娘也活不下去了。

“有田娘,今儿又没守着哇!”一个穿着棉袍子的男人晃晃地走了个对面,看似好心地说道:“有田这孩子就是倔,掌柜的不嫌乎,他就签了那文契,给李家扛活,还能亏了他?非逞强,你说这房子眼看要没了,在山里要碰上个豺狼猛兽,他那腿脚也跑不掉吧?”

这人叫李仁忠,家里有十几亩田地,在村里算是个中等富户,以前东拉西扯,硬要说他和村长李大怀是一家。逢年过节,还要到李家家庙烧香上供。后来,李大怀拿出家谱才把他证住,不过他脸皮厚,不在乎。现在他又对人说,他和李大怀是亲戚,他表姑家的外甥闺女的老舅,是李大怀他妈姨姨家侄女的表兄,反正是没人能绕得明白。他比李大怀要大七、八岁,可是他口甜蜜舌,总要叫李大怀是表爷爷。而且这小子心特别坏,帮着李大怀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当初孟有田摔坏了腿,为了治伤,孟家借了李大怀家的高利贷时,就是他的保人。…,

“好人有好报,俺家有田可不会被狼叼走。”有田娘忿恨地向地下吐了口唾沫,“呸,不要脸攀亲戚、嚼蛆使坏的家伙才不得好死。”说完,转身就走。

“唉,好心当作驴肝肺,你真不知道好歹香臭。”李仁忠瞪着三角眼,见有田娘理都不理,狠狠跺了跺脚,“我呸,再有两天还不上利钱,就封门砸锅,看你硬气得几时。”

有田娘咬了咬嘴唇,脚步也不停顿,懒得答理这个为虎作伥的坏蛋,对儿子的担心早已超过了封门砸锅的威胁。

“婶子——”有田娘刚到了家门口,从旁边的暗影里走出一个人,轻声唤着。

“是,是紫鹃哪!”有田娘定睛观瞧,认出了来人。

宋紫鹃,村子里宋先生的独生女儿。宋先生的名字叫宋文华,五十多岁,是个老秀才。因为他为人还算正直,在村里能说几句公道话,又有点学问,说话爱嚼字眼,往年间村里人买地写约,说合调解,都愿意请他来当个中人。宋先生在全村也算是个富户,出租土地三十多亩,家中有一个老婆,却没有儿子,只有紫鹃这一个女子。

“是俺。”紫鹃走上两步,将手里的东西塞到有田娘怀里,低声道:“婶子,这是俺平日攒的钱,赶明儿把利钱先还上,等有田哥回来,总得有个地儿住不是。”

“这哪行?”有田娘赶紧推让,“你定是背着宋先生来的,若是让人知道了,定要挨责骂。”

宋先生人虽然不错,但胆小怕事。李大怀阴损刻毒,又结交官府,宋先生既厌恶他,又有些怕他,平日里但和李大怀有纠葛的事情,他一概不管,生怕惹祸上身。

“婶子不说,谁能知道哩!”紫鹃又推回去,真心实意地说道:“有田哥还救过俺呢,这点心意您别嫌少。等有田哥回来,您也别对他说这事儿,他——”紫鹃欲言又止,暗自苦笑了一下,“俺得走了,可别让人看见。”说着,她转身急急忙忙地走了。

有田娘捏了捏手里的洋钱,暗自叹了口气,紫鹃是个好孩子,识文断字的,长得也可人,还知恩图报,可是有田……

第十章 穷家和老娘

夜很快便深沉下来,满天疏疏落落的小星星都缩着头,冷的乱哆嗦。村子里家家茅屋的小土窗上,有的映着微弱的灯光,有的黑着灯已经入睡。一阵丝丝拉拉的声音在村头响了起来,孟有田拖着木架子,和阿秀走进了寒冷寂静的村街。

转过十字街口,便来到了孟有田的家。两间草房,一个不太小的院子,还有个破门楼,两扇白茬大门已经破得豁了牙,院子里有棵大石榴树,隔着大门也看得很清楚。小土窗上映着一个微微佝偻的身影,正在穿针引线做着活计。

孟有田笑了,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自己好歹有个家,好歹有个疼爱惦记自己的娘,这已经比阿秀强了百倍。虽然日子穷苦,但这一切都是会改变的。他向着阿秀点了点头,熟门熟路地从大门的破洞里伸进手去,拔开了门闩,破门发出吱呀的声音,他拖着木架走进了院子。

“谁呀?”屋子里发出询问的声音,接着便是急促的脚步声,“是有田吗,是我儿回来了?”

“娘,是我哩!”孟有田听着这发自心底的期盼,不由得鼻子一酸,出声回应道。

房门一下子打开,一个身影急急忙忙地奔了出来,有田娘的眼里只看见了站在当院的儿子,冲到近前,伸出颤巍巍的手去摸儿子的脸。

“娘,我好好的,啥事也没有。”孟有田伸手握着娘的手,心里涌起一阵阵的暖流,轻声安慰道:“咱进屋再说,我还带回来两个人呢!”

有田娘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的阿秀和嫚儿,也没看清男女,有些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不等她说话,孟有田已经扶着她向屋里走去,走到门口又招手示意阿秀她们也进来。

进了屋,有田娘才看清儿子竟然带回来一大一小两个女人,不禁暗自称奇。等孟有田简短讲了一遍,有田娘眨着眼睛打量着阿秀,越看心里越欢喜,脸上的笑容越来越高兴。

“娘,她们也是实在没路可走,您看先让她们住下来,等开春了——”孟有田推了推娘的胳膊。

“啊,啊,对,对,住下来,当然要住下来。”有田娘这才反应过来,笑着起身,“那个,我去给你们做饭,这炕也烧得暖暖和和的。”

“我去把猎物藏在窖里,吃完饭就上老赵头那里挤一挤。”孟有田起身走了出去。

“我帮你抬,嫚儿,快帮婶子去拉风箱。”阿秀跟着有田向外走去。

“走了这么远的路,你歇着,歇着。”有田娘乐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地往回推。

“我不累,真的,您别把我当客人,就把我们当自己闺女使唤好了。”阿秀嘴巴很甜,说的话也让人舒服,“您越客气,我们就越不好意思住下麻烦您哪!”说着,她已经跟着孟有田走了出去。

这闺女,长得又俊,嘴巴又甜,真好。有田娘将家里仅存的一点白面拿出来,和好擀着面条,孟有田和阿秀拾掇好猎物,拎着一个猪头几块肉回了屋。有田娘又急忙切肉下锅,不一会儿,一盆热腾腾的肉丝面便端上了桌。

“穷家小户的,没什么好招待的,吃个热乎的暖暖身子。”有田娘又切了块咸菜,还很过意不去的说着。

“俺们也是苦出身,就是过年也吃不上这热汤面哪!”阿秀赶紧谦让着,“婶子,您也坐下吃吧!”…,

“我吃过了,你们甭管我,快坐下吃饭。”有田娘热情地招呼着,越看越欢喜,心里都乐开了花。

孟有田也不客气,端起碗吸溜吸溜吃了个满头冒汗,只是感觉娘好象偷偷捅了自己几下。

“娘——”孟有田放慢了速度,说道:“她们在这住,得有个由头啊!就说是您妹家的孩子,遭了灾来投亲的。”

“嗯,嗯,是得有个由头。”有田娘点了点头,说道:“可村上人都知道我娘家没什么人,这突然冒出来个妹妹——倒不如说是你表叔家的,这是有根由的,不惹人疑心。”

“咋都行,就说是表叔家的吧!”孟有田无所谓的样子,又盛了一碗汤面,招呼着阿秀和嫚儿,“吃呀,装客气可挨饿啊!”

“这孩子,人家是闺女,能象你这样子吃饭吗?”有田娘笑骂着打了孟有田一巴掌。

阿秀只是笑,慢慢地吃着,孟有田家里穷,倒让她心里踏实起来。穷人惜穷人,可不会象丁老太婆那样把自己当牛当马使唤。

孟有田稀里哗啦吃了两碗,将筷子一放,从怀里掏出那二十块大洋递给了母亲,说道:“喏,这是卖豹皮的钱,家里没粮了吧,明天让孙三哥从镇上捎带着买些回来,还有什么缺用的,也一并买了。然后把今年的利钱还上,嗯,就说是阿秀来投亲身上带的盘缠。我想了想,用猎物还债太亏了,咱们也过几天吃肉的日子。”

有田娘珍而重之地捧着大洋钱,用力点了点头,说道:“好,那肉留着自己吃,给两个闺女补补身子。钱呢,还得省着点花,青黄不接的时候才最难熬呢!”

“该花就花,我歇几天,年前找个帮手再进趟山。”孟有田很自信地说道:“我想了个打猎的新法门,趁着冰雪天正好多赚些钱。”

“看把你能的。”有田娘嘴上数落着,脸上却笑开了花,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出息,特别是当着外人的面儿。

“好了,这汗也消了,我去老赵头那里挤着睡。”孟有田起身下炕,说道:“娘,把门都顶上闩好,我那枪留在家里,您会用。”

“放心吧,谁也甭想吓着我这俩闺女。”有田娘给孟有田卷了个铺盖,嘱咐道:“路滑,可慢点走哇!明早回来吃饭。”

“知道了。”孟有田挟起铺盖卷,来到门口拎起猪头,开门走了出去。

“有田哥,天黑拿个火照着吧!”阿秀跟着送到门口,细心地说道。

“没事,这路都走熟了,闭着眼睛也不会走差。”孟有田摆了摆手,“吃完饭早点睡吧!”

有田娘打开院门送走儿子,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弯处才回身闩上了门,又找来一根圆木顶上,招呼着阿秀回屋。

……………

第十一章 暂住关帝庙

孟有田拐过十字街,直奔村东头的破关帝庙,村里的老赵头就住在破庙里的耳房。

早年老赵头因为抗租抗税,被李大坏家夺了地,砸锅封门。他也硬气,披上破棉袄,拿着棍子出外闯荡了二十多年,直到老了,身体差了,这才回到村里。他的见识比村里人高了一层,别人不知道的,他懂。别人不敢吐口的,他敢说,敢做。因此村上人都很尊敬他,谁家有了难处都愿意去找他,他也热心的给你出主意想办法。

老赵头平常扑撒着苍白的头发,凸出的前额上刻划着条条皱纹,眼睛深得使人有些害怕。小眼睛就象钢锥似的,啥事一眼就能看透。魁梧的身材,稍有些驼背。但走起路来,总是握着拳头显得挺精神。

数九寒天,他穿着发了白的砖灰色破棉袄,不管多么冷,也敞胸露怀,腰中扎着条布带。最初的形象总是有些吓人,但当你了解了他的底细,并与之相处后,你就会对这个坚强不屈的老人产生崇敬之情。

因为无儿无女,老赵头很喜欢村里的几个半大小子,孟有田每次经过破庙,老赵头都常常塞些吃的给他,有的是一块上供的点心,有的是几个山果,他挨了打受了骂,也愿意跑到破庙去跟老赵头学说。老赵头经常给他讲外面的见闻,两个人的关系处得很不错。

孟有田来到破庙,发现耳房里还点着松明子,老赵头叮叮当当不知道在干些什么,还哼哼呀呀的唱着小曲。

“正月里请人送客忙,你说给那好姑娘,看她我顾不上;二月里拉土送粪我顾不上,耕地种麦忙又忙;三月里耙磨土地顾不上,种上春麦种高粱;四月里正是大农忙……”嘶哑的声音听得孟有田直咧嘴,还好姑娘呢,这小曲听得鬼都得跑。

孟有田上前敲了敲门,“老赵伯,我给您送好姑娘来了。”

屋子里的声音停了,赵老头的声音传了出来,“是有田吧,小兔崽子,有姑娘你早自己留着了,还能想着我这个老头子,滚进来吧!”

孟有田笑着走了进去,“呵呵,老赵伯,这么晚了还没睡呢!”说着,他举了举手里的猪头,“看,我给您送下酒菜来了。”

老赵头爽朗地一笑,放下手里的活计,起身接过猪头看了看,夸奖道:“好小子,还真打着大家伙了,算你有良心,还想着你赵老伯。”停顿了一下,他指了指孟有田夹着的铺盖卷,问道:“咋啦,房子让李家收了?”

“没,家里来了客人,得在您这儿挤几宿。”孟有田解释完又撇了撇嘴,冷笑道:“李家想收我的房子,哼,等下辈子吧!”

老赵头点了点头,示意孟有田将铺盖卷放下,他叼起了烟袋锅,孟有田上前用纸媒子就着墙上的松明子给老赵头点上。

“啥客人,你给我学说学说。”老赵头眨巴着小眼睛,好奇地问道。

孟有田也没隐瞒,把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然后摊了摊手,说道:“没办法,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你小子定是看人家姑娘长得好看,给骗家里来当媳妇儿。”老赵头取笑道:“得,你也甭解释,咱们哪,看以后。以后可别一声不响地进山打猎了,看把你娘急得,天天站在村口巴望。”

孟有田闭上了嘴巴,不让说就不说,这种事情越描越黑,他有些困倦,四下找着睡觉的地儿。…,

“还想和你多唠扯几句呢,看你这小子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老赵头看似有些不满,但话中却透出一丝关切,“那有热水,洗了脚再睡,没地熏着我。”

孟有田嘿嘿一笑,这老头儿明明是疼爱,话却这么说,真是个老倔种。

……………

百十户的小村子,消息传得飞快,第二天不到中午,孟有田家来了表叔家的两个侄女,替他还上了利钱,孟有田还在山里打了头野猪,要让穷哥们尝尝荤腥,零零整整的传闻便几乎家喻户晓了。

孟有田吃完早饭便又回了破庙,几个要好的哥们儿闻讯赶来,和他聊天打屁,玩笑取闹。他的家里也不冷清,邻居的几个姑娘媳妇都来看新来的姐妹。那时的乡村里,大雪囤门的时候,要好的大姑娘小媳妇群聚在热炕头上,边做针线活儿,边叽叽喳喳话家常,简直是一种风俗。若是别的季节,秋天的打谷场上,盛夏的花果林里,要好的姐妹们,非要巴结着赶着和她们说话的后生们,形成了一道道有趣的风景线。

“啧啧,人家平地的姑娘长得就是水灵,可把咱村的女娃都比下去了。”孙贵家的是有名的伶俐嘴儿、见面熟儿,进屋没多大一会儿,便拉着阿秀的手说个不停,好象多少年的老朋友似的,“看这手,定是个巧儿人呢!”

阿秀红着脸,讷讷地说道:“俺笨得很,您别笑话俺了。”

“瞧你这快嘴儿,把人家都说脸红了。”双连婶的眼睛一直没离开嫚儿,喜欢得不得了,“看小妮子的眉眼,长大了比姐姐还要俊呢!多大了?”

“十一。”嫚儿倒不怕生,眼睛骨碌碌地看看这个,瞧瞧那个。

“可得多吃饭,这小身板——”双连婶轻轻摇了摇头,抓过一把核桃塞在嫚儿手里,眨了眨有些潮湿的眼睛,叹息道:“俺家的妮儿,要不是——也该这么大了。”

“老嫂子,别提那伤心事儿。”有田娘劝慰道:“你要喜欢,收嫚儿作个干女儿?”

“那敢情是好。”双连婶抹了把眼角,强笑着摸了摸嫚儿的脸蛋。

“嘿,看看是谁来了,女秀才呀!”孙贵家的咋咋唬唬的叫道。

原来是紫鹃,紫鹃识文断字,在当时的女人中可就是了不得的人物,孙贵家的胡乱给人家起着外号。

“要不是管你叫声嫂子,我就缝了你的嘴。”紫鹃嗔道:“你咋咋唬唬的可别吓着了人家。”

紫鹃?芷萱?当晚孟有田喊得含糊,阿秀情急也没听清,立时便误会了,大眼睛立时便落在了紫鹃的身上,这便是有田哥念叨的女人,倒要看看是如何人才。

第十二章 芷萱?紫鹃?

“来,你们姐妹认识认识,以后多来往,多亲近。”有田娘将紫鹃让到炕前,给阿秀作了介绍。

“紫鹃可是咱村上的出挑人才,模样俊,识文断字,还有大名呢,不象咱们,什么春儿,秋儿的。”孙贵家的在一旁笑着补充道。

“别听她瞎咧咧。”紫鹃笑着对阿秀说道:“我就是会写自己的名字罢了,什么大名小名的,不过是个称呼。秀儿,嫚儿,多好听。”

长得白净,眉眼也好,还会写名字,怪不得有田哥念念不忘呢!阿秀仔仔细细看了个透,含笑答道:“紫鹃姐,你快坐。嫂子说得也没错啊,你长得可真俊。”

“这话说得可有点假。”紫鹃拉起阿秀的手,轻轻拍了拍,说道:“咱们姐妹以后要常相处,可别你捧我,我捧你的瞎客气。”

“以后可是要常相处,岁数都不小了,还能在一起呆多长时间?”有田娘笑道:“今儿来了,都别空手回去,有田说了,让大家伙都尝尝肉味。这要自己留着呀,没等吃上几口,就得被那坏心肠的想法儿霸去。”

“那可沾有田哥的光了。”紫鹃笑道:“要说有田哥就是个有本事的,干啥象啥,拿起锄头是个好把式,拿起猎枪就是个好猎手。多少年了,总听说谁谁让野猪给拱了,可就没听说谁能打个野猪。”

“有田从小就手巧,他做的木猫抓老鼠可灵了。”孙贵家的补充道:“后来他的腿——脾气就变了。”

“那点小毛病不算什么。”紫鹃冲孙贵家的使了个眼色,打着圆场,“既不耽误干农活,也不影响他打猎,听说那野猪有百十多斤呢!婶子,真有那么沉吗?”

“差不多吧,反正抬着费劲。”有田娘的脸色黯淡了一下,随即被紫鹃打岔了过去,又浮起了自豪的笑容。

“过完年又要春耕了。”紫鹃说道:“家里的地也没个好把式打理,婶子,您和有田哥再说说,让他来我家当领工吧!要不这样,我让我爹写大红的帖子来请他。”

“那可当不起。”有田娘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有田那倔脾气,九头牛都拉不回。我再和他说道说道,这事儿,嘿,说不准。”

阿秀的目光老围着紫鹃打转,心中的赞赏又多了几分,瞧人家说话,多善解人意,听起来就让人舒服。瞧这手,白白嫩嫩的,连个茧子都没有,大家闺秀呢!

“新媳妇,穿红裤,裤里装个小老鼠,打一鞭,尿一裤,你汉叫你小姑姑。”院外传来一群孩子们哄笑的声音。

孙贵家的好热闹,几步就跑了出去,不大一会儿又跑了回来,摇着头说道:“是英子回来了,小头辫梳成了个大盘髻,后面还跟着个老太太。”

“唉,命苦的孩子,被人黑害了。”双连婶皱了皱眉,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是第几天了,新媳妇回门是这个规矩吗?”有田娘奇怪的问道。

“这事儿你不知道。”双连婶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是昨儿才听那个小货郎说的。”

原来英子的家是住在孟有田家斜对面,是前几年遭灾时,二斗米卖给人家的,男人比她小三岁,家是二十里外丁家集的。本来是定的今年春节后娶她过门,可刚说过没多久,婆家忽然又改了口,说是在五天里就要娶亲。英子她娘本来不乐意,可婆家坚决要娶,又搬人来央求,她娘就软了心,收了彩礼,前几天把英子送上了花轿。当时迎亲的人说新女婿身上不舒服,花轿回门就接拜,英子家里人也信以为真。…,

本来是挺好的事情,谁知道却是一场骗娶。英子过门的前六天,他男人得了急病,折腾了一宿就断了气。可是她婆家一直掩盖这桩事,没走露风声,又和媒人连夜定计,把英子诳过门去。英子进了门,和一只大红公鸡拜了堂,插了香,入的洞房。到了半夜里,婆家才作假弄真,嚎啕大哭起来。

就这样,英子过门只当了半天新媳妇,连男人的面儿也没见着,就变了少寡妇,第二天罩上二尺白纱布,到灵前去哭了。

这样一来,新媳妇三天回拜娘家就不成了,这是刚过了一七,到八天头上才回到了村里。

“这么弄,为什么呢?”紫鹃不解的问道:“她婆家又出彩礼,又雇花轿,就为了让英子去她家当寡妇?”

“嘿,你年纪轻,不知道这其中的鬼门道儿。英子她婆婆年轻时就守了寡,人性刁泼,精明得很,在丁家集一说,谁不知道丁寡妇。”双连婶很鄙视的说道:“她算计得好,把英子骗过门,拜了天地,就是她丁家的人了,是打是骂还不由得她。以前我听别村也有过这样的事,八成是指望卖寡妇发财哇!”

“卖寡妇?您说是把英子卖了,这种缺德的事情也敢做,真该死。”紫鹃听了这种事情,感到很是气愤。

“傻孩子,这是祖祖辈辈的规矩,你能怎么样?”有田娘苦笑道:“听,吵闹起来了。英子到家了,胆子便大了。”

果然,斜对面传来了骂声,听声音象是英子的声音,“你个老妖婆,你是当惯寡妇了,你当一辈子寡妇,当十辈子寡妇,让你家祖祖辈辈当寡妇。我有俺妈、俺哥给做主,你吃不了人!嘴上抹白灰,你白说说吧,活不是你丁家人,死也不做你丁家鬼!”紧接着是重重的关门声。

英子她婆婆细腰杆,长马儿脸,脑门上还拔了个火罐印,一看就是个厉害能干的。她对着英子家的大门高声喝道:“米也灌了,钱也花了,我想娶就娶,想卖就卖。告诉你说,人活是丁家人,死是丁家鬼,你给我稳稳呆着,看你敢少了一根胳膊,短了一条腿!”说完,气呼呼的噔噔走了。

门一开,英子她娘拿着个铁帽拐棍追了出来,英子连拉带拽的劝解着,她那老实头哥哥满仓扎撒着手,脸红脖子粗的结巴道:“她吃……她吃了咱……咱全家吧!”

第十三章 各有心思的误会

“满仓他娘,消消气儿,可别为那个老妖婆放屁气坏了身子。她走了也就算啦,咱也不能得理不让人。”双连婶走出院门解劝道。

“不用怕,英子。”紫鹃也走了出来,气鼓鼓的对英子说道:“以后就住在家里,看她还敢来抢人不成?”

这么一解劝,英子她娘算是安静了下来,长长的叹了口气,对有田娘说道:“她婶子,咱穷人也就赚的在嘴上说说罢了。人常说:娘家住不老,亲戚饭吃不饱,谁家闺女能跟娘一辈子。再说,这事也由不得咱们,没钱,丁寡妇哪肯放手,恐怕钱少了都不行呢!”

“没钱也不能眼睁睁把英子往火坑里推不是。”有田娘皱着眉头不悦的斥道:“先让孩子住下,不要回去了,然后再慢慢想办法。”

唉,英子她娘看了看女儿,叹息道:“俺们英子命苦哇!人作不了钱的主儿,只好由丁家去。可要是拐带骗卖,那我就豁出这条老命,跟她丁寡妇见见高低。”

英子很凄苦的抬头看了看周围满脸同情的人们,却瞟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孟有田和占富,占富是邻居家的后生,此刻紧握着双拳,拧眉瞪目的在发狠,不由得心里一动。

……………………

眼瞅着快到吃饭的时候了,又见孟有田回来,几个女人便打了招呼各自回家,屋子里这才清静下来。

“昨晚睡得好吧?”孟有田礼貌性地问候着阿秀。

“嗯,这么多天了,才算睡个安稳觉。”阿秀笑着答道。

孟有田点了点头,又对娘说道:“娘,给我两块洋钱,我准备些物件,年前还得进一趟山。”

“还要进山?你要担心死娘嘛?”有田娘倒不是心疼那一块钱,而是担心儿子的安全,絮叨着说道:“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可不想再让你去冒险。”

“冒什么险呀?”孟有田笑着宽慰道:“我想到了一个不费事、不冒险的法子,那野猪就是这么打到的。这回准备得好一些,再找个帮手,过年咱们也吃一个肉丸的,一咬满嘴流油的饺子。”

有田娘被说乐了,但嘴上却还不放松,“到时候再说,娘要看你找什么帮手,不托底的可不中。”

“根保,我看他行。”孟有田说道:“一身傻力气,可是能拉不少东西。”

“一说他就不行。”有田娘一点没通融地反对道:“你光看他力气大,怎么不想他傻头傻脑的给你惹麻烦。带着他,娘可是更要担心受怕了。”

“那——那我再找别人。”孟有田挠了挠头,笑道:“定要找个让娘放心的。”

有田娘连连摇头,说道:“这事啊,我看着八成没戏。谁不知道山里有胡子,村里的后生可是怕被抓去入伙呢!”

“胡子是明刀明枪,可比李大坏笑里藏刀好对付。”孟有田不服气地辩解道。

有田娘无声地叹了口气,自己这个儿子呀,一条道走到黑的倔种,若是不答应他,说不定又偷偷地扛枪进山了。没办法,孩子大了,管不住了。

小米红薯稀饭,咸萝卜,饭菜很简单,令孟有田有些不太适应。他转念一想,也便释然了。穷人家的日子就是这样,虽说窖里还有野物,但天天都吃,一下子都吃光,显然不是穷人所考虑的。

“那个,紫鹃今天来了。”有田娘停下筷子,试探着说道。…,

“嗯,我看见了,还和她打了招呼呢!”孟有田很随意地回答道。

有田娘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她家想请你去当领工,宋先生对长工还算不错,家里又没个顶门立户的,你看——”

孟有田停下筷子,微皱眉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娘知道你心气高,可打猎有危险,也毕竟不是长远的事儿。你爹不就是——”有田娘劝说着,想起了伤心事,不禁抹了抹眼角。

“娘。”孟有田轻轻吐出一口长气,说道:“我去宋家当领工,您别伤心难过了。”

有田娘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太敢相信儿子这么容易就答应下来,去年她可是磨破了嘴皮子,孟有田也不同意的。

孟有田自然不是原来的孟有田了,思维和想法,以及脾气禀性都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只是没经历过事情,别人还没明显地看出来而已。

“婶子,要不让俺和有田哥进山好了。”阿秀在旁插嘴道:“在您家白吃白住,俺这心里——”

“不行,不行。”孟有田将头摇得象拔浪鼓,“我能找到帮手,你也不用过意不去,在家陪着娘就行了。”

“有田哥,你说过的,要教俺打猎,俺也有力气,能拉动那木架子,帮你多驮些东西也好呢!”孟有田家的情况她都看在了眼里,不出把力,她真是过意不去,也不能心安理得地住下来。

有田娘瞅瞅阿秀,又看看儿子,不由得心中一动,抿了抿嘴,露出一丝笑意,说道:“这事儿呀,以后再说,咱先吃饭吧!”

误会便是这样产生的,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但想法却又是依着错误的判断和猜测。

阿秀以为孟有田的相好是紫鹃,而且在孟有田家里住着心里不安,才自告奋勇跟孟有田去山里打猎,为这个穷家出一份力;而有田娘却以为阿秀对自己的儿子有了意思,这么关心,不避嫌,也难免她这么想。虽然紫鹃是个好姑娘,但家庭的贫富差距,再加上孟有田的跛脚,有田娘并不觉得他俩能有什么。阿秀呢,无依无靠,又住在自己家里,日子长了,变成自己的儿媳妇,倒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

嗯,嗯,有田要进山打猎,就让阿秀跟着,两个年轻人常相处,容易产生感情。儿子十七了,阿秀也十六了,年岁正合适。有田娘吃着饭,想着好事,瞅瞅儿子,再看看阿秀,越看越般配,越看越心喜,脸上的笑容便想忍也忍不住了。

第十四章 大姑娘的心思

孟有田满心思想着如何维持这个穷家,阿秀则想着如何出把力,能长久地住下去,两个人都没意识到有田娘那怪异的目光和笑容,更揣测不到老人家的心思。

吃过饭,孟有田拿了娘给的两块洋钱,跛着脚刚出门,便看到李怀忠晃晃地走了过来。

“有田哪,回来咋也不打个照面,这吃上肉就不认人啦?”李怀忠皮笑肉不笑地说着,歪头向院里扫了两眼。

孟有田斜着眼睛,打心里厌恶这个溜须舔腚的狗腿子,不冷不热地说道:“这肉呢,是拿命换的。也是老天爷开眼,让俺这穷棒子尝尝荤腥。”

“老天爷开眼?”李怀忠把脸色放正,摸了一把稀疏的胡子,转了口气说道:“我看怕不准当吧!你那亲戚若是住得长久,这人头税可是免不了的,这是县上的法令,虽说是乡里乡亲的,掌柜的顶个村长的名头,也不敢违抗啊!”

孟有田冷笑道:“既是县上的法令,俺们这穷棒子就只能听从了,你来就是说这事儿?”

李怀忠见孟有田不服软,不害怕,便又稍微缓和了表情,说道:“李家大院待人真是宽厚啊,人常说,节令不到,不知冷暖;人不相处,不知厚薄。掌柜的知道你家又多了两张吃饭的嘴,便想着给找个活路。让你那叔伯妹子去李家当个做饭老婆,只要她手脚勤谨些,可少不下吃穿呢!”

“李家的饭俺们可吃不起。”孟有田冷冷地回绝道:“观嫂在李家一连做了几年饭,也是在李家跌断了胳膊,李家升合斗米不给她一点儿,连多住一宿都不行,就那么把她打发出去,可真是宽厚得紧哪!”

“这,这——”李怀忠气得胡子直撅撅,“你,你怎么能说出这话!”

“能做得出来这丧良心的事儿,就不怕别人说出这话?”孟有田脸上似笑非笑,把这个李坏种气得冒烟,他心里畅快得很,“李家的饭好吃,李家宽厚,让你媳妇去呀,哦,太老了,长得也不象个人样,摆在李家大院,总是个不体面事。让你闺女去,脸上抹二斤白面,倒也凑合着能用。

“好,好,你不识好歹,我这就和掌柜的学说去。”李怀忠跺了跺脚,转身就走。

呸,孟有田向地上啐了一口,哼起小曲儿,向宋先生家走去。

宋家大院是一座古老的宅院,据说有上百年的历史,院子里青砖铺地,有瓦房,有过厅,有木厦。但风雨的淋洒,以及主人随着时代的浮沉,宅院已经呈现出腐朽的迹象。飞檐倾塌了,檐瓦也脱落了不少,墙山很厚,门窗很笨。

紫鹃手里拿着本书,有些无聊地坐在屋子里,窗格棂又窄又密,在她眼里仿佛牢笼的铁栏杆。轻轻叹了口气,她扔下了书,身子向后一仰,倒在床铺上。枕头让她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她记起五六岁的时候,和一群孩子们在自家门洞里的快乐时光。他们一起玩什么走亲戚、过新年、上场下地、蒸馍馍,还有哭死人送殡、欠债挨打、起五更放羊、讨租躲账……

还有拜天地,她和孟有田煞有介事地对着插在地上的三根草棍拜了又拜,孩子们鼓嘴捏眼地吹打着,把她和孟有田送到柴草堆上,算是入了洞房。她还清楚地记得,自己抱着自己的小枕头拍娃娃。想到这里,紫鹃噗卟一声笑了起来,不知是羞还是喜,她双手揉搓着辫梢,翻了个身,将脸埋在枕头里。…,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开始疏远了?紫鹃微微皱起了眉头,嗯,是她十四岁刚学起针线活儿的时候,疏远的原因是“长大了,成了大姑娘就得有个大人样儿”。她讨厌这个“大人样儿”,也讨厌自家的大宅院,自家的几十亩地,也不爱听娘常说的话“有田是个好后生,又会打猎,地里的活计也拿得起来,就是家里穷啊,养活不了人呀!”

孟有田也长大了,懂事儿了,心气高,要强,吃不得财主家的受气饭,也不愿意给宋家打长工。两人见面儿的时候也少了,不知道是不是孟有田有意躲着她。可紫鹃相信孟有田是愿意和她相好的,那次不是拼了命救她,腿因此摔坏了,没钱又耽误了治,才落下跛脚的毛病。跛脚之后的孟有田变得沉默寡言,照了面儿也扭头走开,脾气怪得很。唉,都是自己惹的祸……

紫鹃忽笑忽愁,正自怨自艾时,听到大门口有人声,以为是父母走亲戚回来了,便下炕出门。

“宋先生不在家呀,那我改天再来好了。”孟有田看着给他开门的做饭婆张妈,听到她说宋先生夫妇都出去串门了,转身便要走。

“有田哥——”紫鹃看见了孟有田的背影,嘴里叫着小跑过来,到了跟前又不知说什么好,太意外了,丫头磁愣着眼睛望着孟有田。

“紫鹃啊!”孟有田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没别的事,我就是来告诉宋先生一声,要是不嫌乎我这腿脚,我愿意干这大领工。”

“啊,啊!”紫鹃又是一个意外,张着小嘴,半晌才眨了眨眼睛,说道:“那,那真好。有田哥,你进来坐坐?”

“宋先生不在,我就不打扰了。”孟有田摇了摇头,宋先生人是不错,就是有些迂,这封建礼教呀,讲究得很呢!

“什么打扰不打扰的,你要当领工,总要和俺商量一下开春种地的事情,在这家里,俺能做一半的主呢!”紫鹃灵机一动,找到了一个很好的由头。

孟有田愣了一下,紫鹃说的也没错,家里就这一个独生女儿,老两口爱如掌上明珠,紫鹃要是耍起小性子,还真是说一不二呢!

“有田哥,上书房里坐一会儿,咱立个字据,以后也少麻烦。”紫鹃侧了侧身,把孟有田往里让,又吩咐张嫂,“张嫂,端个火盆到书房,再烧点水,沏壶茶水来。”

孟有田再推让,可就有点矫情了,他也不是原来的孟有田了,行事自然不同,点了点头,他跟着紫鹃向宋先生的书房走去。

第十五章 脚踏实地

书房里很整洁,壁上挂着朱拓的“寿”字,陈抟老祖写的;一边的对联上联写着:事理通达心气和平,下联:品节详明德行坚定。书桌的案头上摆着笔墨纸砚,还有翻了一半的线装书。

“有田哥,你坐呀!”紫鹃心里一阵阵窃喜,多少年了,又和孟有田这么近距离地接触,有田哥还真是转了性子。

孟有田很随意地坐在椅子上,并不显得如何拘束,目光在书架上慢慢扫过,线装书,太老了,没什么兴趣。嗯,那本角落里的书好象是新版书,从书脊上能看到名字,似曾相识,倒是不错的消遣。

张嫂手脚很麻利,火盆很快便端了进来,使屋子里顿时有了些许暖意,紫鹃一边偷眼看着孟有田,一边装模作样地铺开纸笔,细细研墨。

“有田哥,你可真有本事,那么大个野猪是咋打到的?”紫鹃没话找话地问道。

“哦——”孟有田这才将目光转到紫鹃身上,火盆就放在她的旁边,也不知道是兴奋,还是火烤的,女孩子的脸上象朝霞一样红晕。

“也没什么,碰巧撞到枪口上罢了。”孟有田随口说道:“对了,宋先生怎么要抬举我当领工,我这腿脚,怕是出不了那么大的力呢!”

紫鹃低下头,轻轻转着笔杆,幽幽地说道:“有田哥,你别这样说。你这腿,还不是我惹的祸,我爹娘心里也清楚得很,以前也想着帮衬一把,算是感谢,可你——”姑娘抬起头,盯着孟有田继续说道:“你是有本事的,当领工也不用你出大力,只要支使那些帮工去干就行了。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觉得这么做心里头能够安稳些。”

孟有田垂下眼睑,沉吟了半晌,抬头说道:“我明白你的心意,这个领工我尽力干好便是。只是我想提前跟你们打个商量,今年耕种的章程与往年不同,是我琢磨出的新法子,但总不会让你们宋家吃亏便是。”

近代中国积贫积弱,农村凋零,农业落后,农民困苦。而农业技术的发展是需要政府注重农业科技投入,扶持技术创新,才能加强农业科技推广,促进技术成果转化。而这些在近代中国基本上是做不到的。战乱频仍,民不聊生,城头变换大王旗,几届短暂的政府不是陷于内斗,就是把有限的资金用于购买武器,发展军力,哪还有人去关心农业。

饥荒,这个幽灵,始终在中国这个古老的大地上徘徊不去,给平民百姓带来深重的灾难。

美国驻华大使司徒雷登曾说过:1949年以前,中国平均每年有300--700万人死于饥饿。如此推算民国时代曾经累计饿死过2亿以上人口。解放前的婴儿死亡率是170-200‰(侯杨方),而人口的平均寿命则是35岁!!

《西行漫记》的作者埃德加斯诺在报道中写道:“你有没有见到过一个人有一个多月没有吃饭了?儿童们甚至更加可怜,他们的小骷髅弯曲变形,关节突出,骨瘦如柴,鼓鼓的肚皮由于塞满了树皮锯末,象生了肿瘤。”

而他夫人1981年整理出版的《斯诺的中国》一书(EdgarSnow’sChina,RandomHouse,1981。这本书好象没有中文译本)中提到,“饥民的尸体经常在埋葬之前就消失了,在一些村庄,人肉公开售卖。”

即便是解放后,还有三年自然灾害的袭击,虽然各方所说死亡人数相差甚大,但据作者了解,应该是不在少数。…,

孟有田前世作为农业科技工作者,自然对这些数据不陌生。而且这个身体里的记忆又给了他身临其境般的人吃人的观感,更是强烈的震憾了他的心灵。

只要尽力了,就没有遗憾。这是孟有田前世非常赞赏的一句话,说是座右铭也不过分。是啊,来到这个时代,总要做点什么?他不是个好高骛远的人,那就脚踏实地,从眼前做起吧!他也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脚跛虽然不严重,但也阻碍了一条穿越者的老路,就是当兵打仗,步步高升,金戈铁马,建功立业。

而且孟有田觉得意淫可以,但在实际上兴王图霸是不太可能的事情。是个特种兵,或者是个军事技术特过硬的那种尖子兵也还罢了,象他这种专业不对口的,想凭着点对抗日时期事件的了解,就想去叱诧风云?嘿嘿,做梦吧,要是让他去当战略家,嗯,指指大方向,卖弄一下超前知识,没准能行。可要让他去实际指挥,他连咋挖工事,咋布置兵力和火力都不知道,那不是害人害己吗?

王霸之气,改天换地。在小说里是连穿越到乞丐身上都能做到的事情,可在现实里,孟有田这些天经过深思熟虑,认为那纯粹是扯淡。要是上天给我一次穿越的机会,我定要纵横天下,我定要妻妾成群,我定要金银满屋,我定要名满天下,我定要………算了吧,等你穿越了,特别是穿越到乱世,能活下来就很了不起了。

而孟有田决定脚踏实地做的第一件大事便是利用自己的专长,让田地里的收成能够获得高产。要想获得高产,种子和化肥是很关键的,现在可没有什么杂交、早熟、抗倒伏等等的品种,孟有田也只能因地制宜,充分利用利用作物生长的“时间差”、“空间差”和“植物光合作用差”等条件,达到一季双收或三收,一地两收或三收。克服秋赶夏、夏赶秋的恶性循环,实现夏秋两增产。

而且,即便在后世,购买化肥也成为农民在农业生产中的一项较大的投入。但如果自制土化肥,便可以大大降低成本,而且自制土化肥原料广泛,方法简便,经济实用,其肥效不亚于化肥。农技站还专门向农民们推广过此项技术,以减轻农业成本。

什么?已经是一九三七年了,鬼子马上要打来了,你还有心思忙乎种地?你得马上那个,马上这个……该来的总要来,孟有田又挡不住鬼子的小短腿,更逆转不了历史的车轮。再说,鬼子来了老百姓也得活着,也得种地,也得吃饭不是。现代青年哦,少扯什么热血爱国,什么视死如归,甭说老虎凳,就是一顿皮鞭也打得你哭爹叫娘,有啥说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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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紫鹃的疑惑

热血奔涌不假,但真到了那个时代就能视死如归,一门心思地为国为民,恐怕还是要量力而行吧!自己能做的就去做,做不到的就别强求。招兵买马,抵抗日寇,在战斗中扬名立万,扩充军队,猛开金手指,打败小日本,马踏倭夷四岛,平定亚洲,统一地球。哦,嗯,哈,对于孟有田来说,这个比较难,相当难,比登天还难。还是等下次穿越,带着星际舰队来再说吧!

紫鹃虽然不太懂种地,但这并不妨碍她问这问那,和孟有田多说会话。孟有田也没有保留,把自己的想法简单地讲述了一遍。

“麦收前十天左右套种玉米,麦收时,玉米正好出苗。到时候再间作大豆,这样既缓和了麦收和夏种劳动力紧张的矛盾,还有利于小麦和玉米双获高产。”孟有田接过张嫂递过来的茶碗,轻轻喝了一口,说道:“还要挖两个沤肥池,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只要不遇到大的灾害,按照我的法子,收成能比往年至少提高三成。”

紫鹃眼睛里放出了光,倒不是为了田地里的收成,而是因为孟有田和她说了这么多有见识的话,神态相当自然随和,她为孟有田重新恢复了正常的脾气禀性而高兴。

“你不相信?”孟有田误解了紫鹃的意思,轻轻叹了口气说道:“那就按原来的法子种,先在我家那狗都不尿的坡地上做个试验,空口白话到底——”

“不,不,不是不相信。”紫鹃慌忙摆着手,“你说得有道理,今天才知道你的真本事,我都听傻了。呵呵,就按你说的办,我爹,他是横草不拿的外行,只知道麦子能磨面蒸馍,豆子能榨油做豆腐。有田哥,我相信你,你想咋的就咋的。”

这话听着耳熟,孟有田歪着头想了想,阿秀也说过这话,自己这么招人待见?想咋的都行,把你们那个了也行?他自失地一笑,把这个龌龊的念头打消,起身告辞。

紫鹃有些失落,低头捻着垂在胸前的辫梢送到门口,孟有田突然站住,她差点撞到孟有田身上,红着脸退了两步。

“那个,宋先生是不是惜书如命,从来不肯借书给人看?”孟有田试探着问道。

紫鹃眨了眨眼睛,一脸迷惑地反问道:“有田哥,你要借书?给谁看?”

“我自己看哪!”孟有田脱口而出,立时觉得有些不妥,忙挠头编着瞎话,“算了,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箩筐,看什么书呀,让你笑话了。”

紫鹃笑了,她想到了一个能和孟有田常接触的好办法,说道:“没笑话呀,想看书是好事,有不认识的字可以来找我,或者赶我到你家和阿秀玩的时候问我。你想看什么书,自己挑,要不我给你找一本?”

孟有田伸手指了指书架,装傻充愣地说道:“那本行吗?上面有个山字,我认识。”

紫鹃定睛瞅了瞅,笑道:“蜀山剑侠传,我看过,挺有意思的,这就拿给你。”

“宋先生不会生气吧?”孟有田谨慎地问道。

“不会的。”紫鹃走到书架旁,将书抽出来,说道:“这是我从县上买回来的,我爹可看不上眼这种杂书。若是线装的老书,那就不太好办了。”

“谢谢你,紫鹃。”孟有田接过书,真诚地表示感谢。

“别客气。”紫鹃抿着嘴,为自己的计划成功了一半而感到高兴,“有田哥,我正看医书呢,说不定以后能治好你的腿。那个,我没别的意思,这事因我而起,总觉得心里不安。”…,

孟有田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条腿跛了,兴许也是个好事儿,你不用老过意不去。好了,我走了,等宋先生回来,你再跟他学说学说,总要他同意了才好。”

紫鹃送到大门口才转身回屋,女孩一直微皱着眉头在纳闷,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有田哥怎么会说出这样有学问的话,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个寓言和他的跛腿倒是贴切得很呢!

……………

烧红的铁块放到了铁砧上,王明义抡起锤子,奋力地敲打着,火星飞迸,将他被烟熏黑了的脸闪得忽明忽暗。根保忽打忽打拉着风箱,脸上带着笑。自从他发烧烧坏了脑子,他笑的时候就特别多了一些,颇有些不识愁滋味的洒脱。

“王叔,您忙啊?”孟有田来到了铁匠铺,冲着王明义叫了一声。

王明义点了点头,憋着的这口气不能泄,他叮叮当当又敲打了一阵,将敲打成形的鹤嘴锄夹进水里,随着一股水汽腾起,他才算吐出了一口长气。

“进来哇!”王明义抬头笑着招呼道:“臭小子,跟你爹的那脾气一个样,定了主意九头牛都拉不回,可把你娘担心得够呛呢!”说着又转头吩咐根保,“停手了,歇一歇。”

孟有田笑着走进铁匠铺,冲着根保做了个鬼脸,“让你歇歇呢,也不知道累哈。”

“有田,有田。”根保傻笑着。

“瞧你,连个哥也不会叫。”孟有田摇了摇头,说道:“就会拉风箱呀,你得学着给王叔打个下手,别光累他一人哪!”

“得了,这我就挺知足了。”王明义随便地一坐,掏出别在腰里的烟袋,指了指杌子,示意孟有田坐下,说道:“这小子呀,不知道个愁,比咱们强啊!”

孟有田很有同感,这人哪,身体累和心累绝对不是等同的,象根保这样想得少,或者除了吃饭睡觉什么也不想,未尝不是一种解脱,特别是在这乱世的穷日子里。说句不好听的话,没心没肺的人永远是快乐的,说根保是村里最快乐的人也不算太过分。

“有田,有肉。”根保嘿嘿笑着望着孟有田。

“有,有肉,还给你和大叔送来啊!”孟有田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

第十七章 李大坏的心思

王明义叹了口气,吧哒吧哒地抽着闷烟。根保一家在瘟疫中死绝了,他孤身一人,又和根保爹拜过把子,便把根保领回铁匠铺抚养。根保人傻乎乎的,却能吃能睡,长得倒壮实得很。虽然这两年根保也能在铁匠铺里抡抡大锤、拉拉风箱地帮把手,但王明义也日渐感到年岁大了,精力一天天的衰退,每每想到这傻小子的将来,他便愁上心头。

孟有田此来有事,随便聊了两句,便转上了正题,掏出一块洋钱递给王明义,说道:“王叔,给俺打条鸟枪,要轻便一些,口径小一些的,能打个兔子就行。”

“光靠打兔子可养不活四张嘴。”王明义把孟有田拿钱的手一拔,说道:“你这小子,不吃李家饭是硬气;可宋家找你,为啥不去?若是你农闲时想打兔子解闷儿,我也不用你钱,这就给你打一条。若是你指着这养家糊口,你给我钱也不给你打。”

孟有田并不生气,王明义也是为了自己好,脑袋里也是那老思想,种地作工才是正经,否则便是有手好闲。

“王叔,我刚从宋家出来,已经答应当领工了。”孟有田解释道:“这鸟枪呢,确实就是闲时解闷用的。”

王明义知道孟有田不能和自己说谎,脸色缓和下来,说道:“行,宋家还算仁义,凭你的本事,给你这头一份的工钱也不亏。鸟枪吗,后天来取吧!”

孟有田将钱放在旁边的破桌子上,说道:“王叔,这可不是给您的工钱,根保和俺是光腚时的耍伴儿,自从他有了这遭大难,俺想帮衬帮衬也是有心无力。现在手头有了点,算是俺这的一点心意吧!”说着,他冲着根保扬了扬眉毛,笑着打岔道:“根保,有钱买馍吃了,高兴不?”

“嘿嘿,买馍吃,买馍吃。”根保吧唧着嘴,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王明义点了点头,孟有田话说得好,也就不便推却了。他磕了磕烟袋,想起件事情来,说道:“有田,家里来了女亲戚,你在老赵那里要挤到啥时候?我看哪,开春找上几个人,把根保家收拾收拾,你就搬进去住。那房子虽破,长空着也有人惦记呢!”

孟有田眯了眯眼睛,猜测着问道:“王叔说的是李家?”

“哼,不是他家还有谁?”王明义冷笑道:“指使李坏种来我这好几趟,给两个臭钱便想把房子占了,我呸,做梦哩!”

孟有田点了点头,说道:“嗯,我开春便收拾,这是留给根保的最后一点念想,说啥也不能便宜了李家。我搬去住,给他占上,堵他的嘴。”

“就是这么一说。”王明义赞赏地笑了,“臭小子,又灵醒起来了,让人看着高兴。以前跟你说过好几回,别把这腿脚当回事,走路慢些,干活不误,遇上个兵荒马乱的,抓兵拉伕也瞧不上你,说是坏事,倒也是好事。怎么,终于琢磨明白了?”

孟有田呵呵一笑,起身告辞,又对王明义说道:“对了,老赵伯晚上请您去喝酒呢,我可把话捎到了,您——”

“我去,一准去。”王明义笑着答应,“太阳落山,我就带着根保去,酒呢,我去打。你呀,再找上几个体己人,顺便把开春收拾房子的事情定下来。”

……………

冬天黑得早,太阳一落山,便没了一点光亮。

李家大院的客厅里,一支半尺高的洋蜡发出昏黄的灯,照得屋子阴森森象个灵堂。李大怀坐在太师椅上,手抚着盖碗,面无表情。…,

李怀忠白天来告孟有田的刁状时,确实把李大怀气得够呛,不时抬举也就罢了,还揭李家的短,骂李家丧良心,真是要造反了。可这老家伙,是越来越精,越来越鬼了,很快便从震怒中冷静下来。

地主虽然贪婪,虽然对穷人敲骨吸髓,但多数地主在人前还要装成个大善人,博个好名声。可要等到穷人有把柄落在他手里,那就是翻脸无情,逼债封门,讨租砸锅,一点也不含糊。

李大怀便是这种口蜜腹剑、笑里藏刀的家伙,他想整治孟有田,可没有把柄。再者,九龙堂大闹镇子,把镇长家杀了个血流成河的消息已经传进了他的耳朵。还有独行大盗黑豹杀人夺财的案子,震动了附近有身家的地主豪绅,很多人不得不收敛一二,着意提防。

而且,李大怀还听到了一些似是而非的小道消息,什么独行大盗黑豹惯于化装踩点,常从对主家不满的人那里套话,作为下手的依据;什么九龙堂的柳无双最喜欢学唱戏里的升堂判案,之所以选镇长何正鸿家下手,是因为有人去找九龙堂告了状,才把九龙堂的人引来的……诸如此类的消息虽然未得到证实,可俗话说:没有家贼,引不来外鬼。李大怀对这句话深以为然,觉着不得不防,目前还是要低调些、收敛些才是明哲保身之道。

“东家,您找我。”李怀忠屁颠屁颠地走进了厅堂,抹了抹嘴上的油,吃李家的好饭,他愈要表现得忠心耿耿。

李大怀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年前你去镇上把铺子里的账收一收,拢一拢,顺便再去扫听扫听,请一两个把式硬的护院。”

“东家,请护院是要收拾孟有田那臭小子哇?”李怀忠自作聪明地说道:“可是要镇住这家伙,免得别人跟着有样学样。”

“乡里乡亲的,什么收拾不收拾的。”李大怀不露声色地说道:“年轻人,毛嫩不懂事,我咋会跟他一般见识。”

李怀忠心里暗想:这老家伙嘴上说得好听,可背后捅刀子、打黑枪的事没少干。这还是信不过我哩,没和我说实话。想到这里,他也笑道:“东家宽厚仁慈,全村人都知道。咱不和孟有田一般见识,看他能扑腾成啥样儿?等抓着他的把柄,拾掇不死他。”

“我李家可是善门,行事都是有根儿有理儿,你在人前也要收敛着点,莫要惹人忌恨,这段时日,有点乱哇!”李大怀沉声警告道。

第十八章 穷人宴的计议

李怀忠眨巴眨巴眼睛,装出心领神会的样子,连连点头,说道:“东家说得极是,这段时日是不太平,九龙堂,嗯,还有那黑豹,连官兵也头痛得紧哪!”

“知道了就好。”李大怀缓和下脸色,说道:“明天就走吧,回来的时候叫铺子里派两个人跟着,总要来去都没事儿才好。”

“是,是,东家您放心哇!”李怀忠带着谄媚的笑点头哈腰退了出去。

李大怀捏着几根山羊胡又陷入了沉思,请到好护院,有枪有人,这身家也安稳了,穷棒子也就老实了。要不是花费太多,他倒想让县上警察局在十里铺设个卡子,谁不服气,就用枪杆子说话。

……………

关帝庙里,老赵头、王明义、张广和、何老山四个老汉正喝着浊酒,吃着猪头肉炖酸菜。外面耳房里,孟有田和几个穷哥们也沾了些荤腥,二斤土酒已经见底儿。

“有田,你有本事。”锁柱子喝得有些酒劲儿上头,涨红着脸说道:“俺过了年就从李家辞工,跟着你给宋家干。别的不图,就是给你这大领工捧场。”

“俺也辞工,给,给你长长脸。”小全舌头都有些硬了,附和着锁柱的话。

“那李家逼你还利钱,咱就要给他好看。”二虎子瞪着牛眼睛说道:“有田,只要你招呼一声,大家都不给李家干了,看他李大坏草鸡不草鸡。”

“对,李大坏一定草鸡。”小五双手一拍膝盖,大声说道:“一个人不给他干,他不害怕,大家伙都不给他干,他喝西北风去呀……”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豁出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孟有田暗自撇了撇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越说越走样儿,土匪开会吗?喝了点小酒,说得倒是慷慨激昂的,都是有家的人,不给李家干全家都扎脖子饿死吗?再说,现在地主是统治阶级,暴力机器是为人家服务的,不用说来兵,就是那些垃圾巡警也把你们唬得死死的。只要大环境不变,你们永远闹不成。咱是得和卡穷人脖子的地主老财斗,但那要讲究策略,要有大智慧滴,不是你们这些家伙唠酒磕那么容易。

“大家伙的意思呢,我听明白了。”孟有田摆了摆手,说道:“李家不是个东西,这是肯定的。但现在呢,咱们还别和他硬顶,也不落把柄在他手里。为什么呢,时机不到,咱们还是忍个大半年。”

“忍个大半年?李家就倒台了?”小五还算清醒,疑惑地问道。

“就是不倒台,也没人尿他了。”孟有田含糊地打过岔去,提到了正题,“给我捧场那不是要紧事,虽然我腿脚有毛病,可当了大领工,还没人敢跟我找别扭。叫你们来吃酒,也不是让你们跟我去干什么杀人造反的大事。开春的时候,我想把自家和根保家的房子收拾收拾,到时候你们都出把子力就行了。”

“这话说的,就是不吃酒,也准帮你干好。”二虎子翻了翻牛眼睛,说道:“咋啦,是要弄新房成亲嘛?”

“成个屁亲。”孟有田笑骂道:“这酒呢,是喝了,可我这话呢,还没说完。”

“说,趁今儿大家心窝里发热,把话都说出来。”锁柱催促道。

“那好,我这话呢可是好说不好听,你们回去仔细琢磨琢磨。”孟有田坐直了身子,脸色郑重起来,“都说是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咱们这些人哪,虽说没人称得上什么好汉,可大家平常互相帮衬,遇到难事拧成一股绳,是该还是不该呀?”…,

“该,怎么不该。”二虎子第一个蹦起来叫道:“有田,你有啥难事,俺泼了命也要上,谁要是耍熊拉稀,就是乌龟王八蛋。”

“对,咱穷得就剩一条命了,还怕个甚?”锁柱喝得眼睛都红了,大概又想起了被李大坏奸×污跳井死了的姐姐,拳头握得青筋直迸。

“怕个甚,怕个甚。”根保趁着别人说话,偷喝了不少酒,两眼惺忪,傻笑着附和道。

“呵呵。”孟有田笑了起来,用力拍了拍傻子的肩膀,冲着几个愣小子说道:“我就是这么一说,以后若是有事呢,咱们就一条心,一齐上。什么大兵呀,巡警呀,咱们不去惹,可要是地痞无赖欺负到咱头上,咱也别装熊受气。俺是什么人,绝不会把哥们往火坑里领,你们信得过俺吗?”

“信得过。”

“老早就是你当头儿,俺们从小就听你的。”

“俺们以后就听你的,今儿咱们就拜把子。”

…………

屋里的四个老汉听着外面吆喝直摇头,王明义笑道:“甭管那些后生,填了肚子香了嘴,也就说说吧!”

“说说也好哇!”老赵头拿着筷子在碗顶绕了两绕,感慨道:“我看有田是个有出息的,带着这几个后生没准能踢腾出个样儿。可别象咱们,越活胆越小,越活路越窄呀!”

张广和苦笑着摇了摇头,担心道:“可别惹出什么大祸哇,咱们是吃了亏长记性,这些后生不知道深浅,平常可得叮嘱着点。”

何老山喝了一口酒,岔开了话题,说道:“刚刚不是说修房盖屋的事儿嘛,依我看,不着急,还是等安排停当了再说哇!”

王明义翻了翻眼睛,不悦地说道:“钉鞋怕没掌,唱戏怕没嗓,讨老婆怕没钱,盖房就怕没梁。又不是重新支架,大材料不用,小东小西的还怎么个安排停当?”

“临街三年盖不起房,你说长,他说短的,没个完。”老赵头将筷子一放,说道:“我赞成明义的话,大梁檩子都不用,找几根棍子劈砍劈砍,一支架那就是个窗户。又不是财主家,有钱不住东南房,嫌冬不暖,夏不凉的。”

张广和点了点头,说道:“咱穷人法章多,门上编个草帘,夏天撑起,冬天放下,还不照样是夏不暖,冬不凉的。”

第十九章 扔娃娃

何老山并不是不想出力帮忙,只是长久的苦难让他胆小心细,如今听众人说得在理,也就不再推托,挺了挺胳膊说道:“老哥几个说得有理,我这半把手的泥瓦匠,还要当这场大工和的领工哪!”

“好汉十七八,软蛋啃南瓜,咱这几个老的,再加外面那几个小的,踢腾两三天,保有田和根保明年冬里住上新房就是。”老赵头给三个老哥们一一倒酒,算是把这事儿给定了下来。

酒已喝光,酸菜猪头肉也见了底儿,众人溜溜拉拉地起身回家。孟有田送到庙外,这才转身回来。

“有田,别忙着收拾,咱爷俩说会儿话。”老赵头坐在炕上,轻轻拍了拍炕沿,满脸的慈祥。

“哎!”孟有田答应一声,坐在炕沿上望着老赵头。

“你这孩子是个灵醒人,从小就有些巧门道儿,村里的后生可是不如你。”老赵头很赞赏地说道。

孟有田一笑,谦虚道:“不过是一些小聪明,越大却越磁实了。”

“磁实些,办事才稳当”老赵头语重心长地说道:“只是你这性子呀,太好强,人哪,不能和命争。”

孟有田点了点头,心中却不以为然,以前或许是这样,老百姓也抗争过,也反抗过,但敌不过地主老财再加上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财莫进来的官府。祖祖辈辈见惯了这种悲哀,又要考虑到自己的家人,自己的生活,便缺少那种义无反顾的精神。所以即便是生活得困苦不堪,或者是被官府老财欺诈压迫,多数人也只是忍耐,再忍耐。

“往后啊,无论碰上什么事,你都要仔细想想,既要想到该不该,也要想到行不行。既要想到事起,也要想到事落。不论啥事,理儿,只有一个,只法子何止千万。别光走直道,法子不绕弯那叫笨法。”老赵头继续本着自己的人生经验说教着。

孟有田理解老人家的担心,不想再顶撞他,便装出顺从的样子点了点头,说道:“赵伯,我不是那种热血上头,不管不顾的人,您哪,就放心好了。”

“嗯,嗯!”老赵头微微颌首,说道:“我信你呢,日后可要多加小心哪,李怀忠那个家伙最能挑拔使坏,李大怀的心也毒着呢!好了,别的我也不多说,你能记在心里就好,收拾收拾睡吧!明儿不是还要早起看你下的套子和笼子嘛?嗯,等着吃你抓的野鸡呢!”

……………

在十里村比富肯定是李大坏的头一份,要是比穷,孟有田却还算不上最末。虽然欠着高利贷,也不是欠的最多的,好歹还有着两间破房,两亩烂坡地。这村里最穷最苦的要算是外来户魏青山,今年六月才领着怀孕的老婆和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儿来到这里。

眼见着老婆肚子也显了,孩子也走不动了,魏青山便想着先落下脚,歇歇再想办法。李怀忠见魏青山虽瘦弱些,身体倒还健壮,老婆虽然显了肚子,倒也能帮上一把,便花言巧语把魏青山留下来,搭了一个破窝棚暂住。魏青山给他家当长工,只算半年工钱,魏青山的老婆给他家看碾。

就这么干了大半年,李怀忠见魏青山干活勤恳,是个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长工,魏青山的女人也是个能吃苦的,看碾推磨,早去晚归,便想着让魏青山明年继续给他家当牛马。但魏青山也是倒霉,却在此时得了一场大病,差点没挺过去。…,

李怀忠眼见魏青山病得要死要活,心里想,已经是皮鞭抽死都爬不起来的驴了,还有什么用。要么怎么说小鬼难缠呢,李怀忠跟李大怀学到了狠毒,却没学到那几分伪善。魏青山眼见是不行了,他老婆也大了肚子干不动了,李怀忠立时便翻脸不认人,愣说魏青山他老婆看碾房时偷了粮食,不仅工钱分文不给,倒还欠了他家两升米。

魏青山一家是屋漏偏逢连阴雨,想落脚歇歇却平白添了这桩祸事。好在他们一家子人性好,看人亲,村上的人你一升高梁,我一碗玉米,他几块红薯的帮衬着,算是勉强挺到了现在。而魏青山也熬过了鬼门关,虽然身体还弱,但却不是要死要活的样儿了。

人要是赶上走背字,那便是一个接一个,压得人喘不过气来。魏青山能下地走动了,他老婆却又临产了。

窝棚门上的草帘子哗啦一声被风掀起,又吧哒一下摔下来。黑古隆冬的窝棚里,魏青山坐在炕沿上,瘦了一圈的脸上满是愁苦,心头象压着铅块一样的沉重。他的女人躺在炕上,低低的呻吟着,刚刚落生的婴儿,每一声啼哭,都象钢针一样刺进父母的心。

六岁的儿子铁蛋蜷缩在娘的脚下,声音低弱地叫道:“娘,肚饥呀!”

魏青山嘿地一声,将拳头重重敲在硬炕上,忿恨地骂道:“五尺高的汉子,起早贪黑的拼命干,就是养不起一个家!”

女人有气无力地说道:“要不,你还是去找他,跟他讲讲这个理儿,把工钱扣个净光,还讹咱两升米,不是成心要咱一家人的命嘛。”

“李坏种,能跟咱讲理?”魏青山咬了咬牙。

沉默了一会儿,女人长长地叹息一声,“三张嘴都糊不住,这又添了一张……真是造孽呀!”

村中的更锣响了,那短促而又低沉的锣声,报丧似的在凄风中悠荡着。

魏青山突然站起身来,象是下了天大的决心,背对着他的女人说道:“五更了,快把她包一包吧!”

母亲脱下自己身上的破棉袄,小心仔细地把婴儿裹住,然后抱起来,万分不舍地说道:“这才是第二个孩子……”

魏青山无奈地悲叹一声,“唉,有啥办法,咱还有脸向乡亲们开口嘛?扔了她,若是有人拣了去,孩子还能捞条活命。”

第二十章 捡娃娃

孩子是母亲身上的肉啊,可是……眼下一点路也没有了。女人怕动摇丈夫的决心,紧咬住下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两行热泪,不住点地落到孩子脸上,有几滴泪水流进了孩子嘴里。孩子以为是给她哺乳,仰起下巴颏,左右扭动着,寻觅着母亲的**。

母亲的心,如同撕裂一样的难受,她不忍心就这样叫孩子离开,不管有没有奶汁,也得让孩子咂上几口。她解开衣襟,急忙把**塞进孩子的小嘴里。

孩子的哭声,即刻止住了,窝棚里顿时一片寂静。然而,那孩子的小嘴刚刚吮住**,还没有来得及吸上一口,母亲的心房陡然一颤,又立刻将**从孩子嘴里拔了出来,孩子唔哇唔哇叫得更厉害了。

母亲的手哆嗦着,迅速把孩子举过去,急切地催着:“快,快抱走。”

魏青山沉默了半晌,惨然地低声道:“就给孩子吃一口奶吧!”

女人的肩膀悚然一动,连忙背过脸去,泪珠成串地落下来。她知道,若是真的给孩子吃了奶,哪怕只是吃上一口,母女俩也就很难分开了。

魏青山接过孩子,静默了好大一会儿,才把心一横,用脑袋推开草帘子,踉跄地跨出门去。

母亲的心象被揪走了一样,极度痛苦地仆伏在炕上,两手死命地抠住炕席,哽了半天,才哇地一声,发疯似的嚎啕起来。

风,在窝棚外悲伤地呜叫着,从破窗户眼刮进来,象是呜呜的哭号。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魏青山才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地走了加来。他见女人滚在炕上,撕扯着蓬乱的头发,已经悲痛得几欲昏厥。处在这种境地,多么坚强的人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伤。魏青山蹲在地上,抱住了脑袋,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在这冷酷、漫长的黑夜里,魏青山和女人急切地盼望着天亮,想知道那被遗弃的婴儿的命运!期望着那无辜的孩子能被人拣走才好,可莫要被村外的野狗吃了。

……………

天上还挂着星斗,孟有田便起了床。这个时候晚上可没什么娱乐活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便是大众的生活规律。洗了把脸,他扛上猎枪便出了关帝庙,沿着路向村外走去。

十里村不远便有个方圆七八里的南山大林,虽然没听说有什么大野物,但山鸡、兔子还是不缺。可这里却是有主之地,全是李家大院的,莫说是进去打猎,就是砍担柴,若是让李家的人看见了,也少不得要罚要打。

孟有田已经出了村子,斜眼望着远处黑黝黝的南山背,暗自咬了咬牙。这李家太霸道了,贪婪得令人发指,你不给别人活路,哼哼,别人也不会对你留情。用不着等到大规模的土改,只七七爆发,全民抗战之时,就够你李家喝一壶的。别人或许还有一种能忍受任何不幸的忍耐力,相信该穷该富是命运注定的,但自己却绝不会象绵羊一样驯服,象豆腐一样任人摆布,正憋着劲儿要收拾你们姓李的呢!

这么想着走着,孟有田围着村子在自己下套子的地方巡视了一圈,嘿嘿,两手空空。他倒也不在意,庄稼不收年年种,也没指望着天天有收获,经常不短的有个笨鸡瞎兔的,能打打牙祭就挺知足了。嗯,也不能说是全无收获,那粘鸟的网上还是有十几只麻雀的,串起来烤着吃,算是个小点心儿吧!…,

孟有田收拾完毕,眼看天色已经朦朦发白,便沿着大路向村子里慢慢走去。在老赵头那里挤着睡倒没什么,可不好在人家那里吃喝,都是紧巴巴的日子,添一张嘴可是件麻烦事。

走着走着,孟有田发现路旁有一个东西,走近了看,是一个小包袱。他好奇地蹲下身子,伸手解开一看,哎呀,竟是一个小娃娃……

农村里人们早睡早起是习惯,有田娘惦记着儿子回来吃饭,起来便生火做饭。山芋白菜粥,红高粱糁饼子,几根咸萝卜条,这就是农民冬天的好饭食。至于剩下的肉和买来的小米和白面,有田娘还想着留在年上吃,过个有滋味的春节呢!

有田娘一起来,阿秀便躺不住了,她是个有眼色的,也是个勤快人,帮着有田娘拉风箱、抱柴禾。只有嫚儿年纪小,赖被窝,醒了也不肯起来。

正忙活着,外面的院门便急促地响了起来,有田娘赶紧小跑着出去,将顶门的木头挪开,孟有田也没打招呼,抱着个小包袱忙三火四地冲进了屋里。

“这孩子,火烧屁股了?”有田娘笑骂着跟进屋。

“你们快来,看我在村外道上捡了个什么?”孟有田冲进屋里,将怀里的小包袱放在炕头上,扒开裹着婴儿的破棉袄。

“这,这——”有田娘目瞪口呆,阿秀也睁大了眼睛,嫚儿一骨碌爬起来,好奇地盯着这个绉着唇、闭着眼的小婴儿。

“刚刚摸着是热的,嗯,还有气呢,好象冻着了,能缓过来吧?”孟有田伸手摸了摸婴儿的小脸蛋儿。

有田娘眨了眨眼睛,看着这个新生的婴儿,母爱之心油然而生,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将孟有田拔开,把小婴儿放进嫚儿温热的被窝里,手里揉搓着,嘴里念叨着:“造孽呀,造孽呀,这腊月天,把刚生出来的娃娃扔在外面,也不怕冻死了,村外还有野狗,要是给吃了——”

孟有田、阿秀和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帮手,只是瞪大眼睛看着这个小婴儿能不能大难不死。

“唉,不到实在活不下去的光景,谁舍得把亲生骨肉扔掉。”有田娘继续说着,小婴儿的脸色慢慢缓了过来,脸红嫩得象一只剥皮的狸猫,张开没有牙齿,红得象洋火的嘴巴,哭得象小冻狗似的可怜。

第二十一章 偏要活下去

孟有田吐出一口长气,一个小生命得救了,旁边也是如释重负的一声长叹,阿秀凑了过来,问道:“婶子,她饿了吧,可喂她什么哩?”

“你去熬点小米粥,给这娃娃喝点米汤吧!”有田娘叹了口气,说道:“咱得把这娃送走,她是谁家的,我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儿女是娘肚子里的一块肉,当娘的没有不痛孩子的,现在呀,不知道哭成啥样儿了呢!”

“娘,你咋知道是谁生的孩子?”孟有田不解地问道。

有田娘将小婴儿抱在怀里,轻轻摇着说道:“娃身上还带着脏东西呢,顶早也是夜里添的,村上有几个要临产的,扳着手指头也能数得过来,还不就是魏青山家的吗?也是被白坏种逼的没法活,又不好再向乡亲们伸手。可这脑袋也不灵光,扔到道边等人拣,还不把娃冻死了?”

孟有田使劲点了点头,娘对村上的情况比自己了解,特别是女人间的事情,串串门子,聊聊天便全都知道了。

“嘻嘻,这小娃娃长得好丑,象小猴子。”嫚儿好笑地说道。

“呵呵。”有田娘笑了起来,说道:“嗯,就属我们嫚儿长得好看,等眉眼身架长开了,可是村里一顶一的俊姑娘呢!”

“咱留下玩呗!”嫚儿笑得开心,伸出一根手指逗弄小娃娃。

“这可不是猫啊狗呀的,掏屎擦尿,躲干就湿,可麻烦着呢!”有田娘轻轻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再说,阿秀已经是个大姑娘,炕上再放着一个血娃娃,算是怎么说的呀?”

阿秀正在厨房淘着米,听到这话一下红了脸,没有说话,手脚也不利索起来。

……………

魏青山夫妻俩正在伤心痛哭,却万万没有想到有田娘居然把孩子又送了回来。有田娘还带着双连婶和孙贵家的,三个女人进了窝棚,一看这盆干碗净的凄惨景象,都不由得落下泪来。然后,三张嘴把魏青山两口子好顿数落,数落他们不该这么狠心,把亲生骨肉扔在外面。

“这孩子在村外路旁没冻死,没饿死,也没被野狗吃掉,可见是老天爷保佑,是个有造化的孩子,你们就好好养着她吧!”双连婶揉着眼角劝道。

“硬气也得分个时候,乡里乡亲的,这么一个小人儿,还帮衬不了吗?”孙贵家的将带来的二斤小米和几个鸡蛋放下,对魏青山说道:“五尺高的汉子,你嫌张嘴丢人哪!你就在这儿傻杵着吧,我去给这娘俩做点饭吃,有田婶还带着连肉的骨头呢,炖碗肉汤好下奶呀!”

魏青山的女人将孩子的小身子紧紧贴在自己胸口上,生怕离了手就失去了亲骨肉,把脸贴着孩子的小脸,忍不住的流泪。

“白坏种不叫你们活,你们就偏要活,还要活出个样儿给他瞧瞧。”有田娘把孩子的小脚丫盖了盖,说道:“有乡亲们一口干的,就少不了你们一口稀的,开春就有奔头儿了,有田还让你去宋家做工哩,可比白坏种家强百套。喏,这是一块洋钱,你身子看着也好了七七八八,去买点豆子,磨豆腐卖——”

冬天,在农村卖豆腐几乎可以不要什么本钱,也赚不到什么钱,但能胡混着过日子。买些豆子,做成豆腐,每天早晨挑到街上,敲着梆子叫卖,顾客都是拿豆子来换,卖光了就又有做豆腐的原料了。而自己吃些豆腐渣,再有乡亲们帮衬帮衬,这个冬天,也就能将就过去了。…,

“给多给少不如给条活下去的法子。”孙贵家的扎撒着手走进屋,推了魏青山一把,说道:“有田聪明不,捡了你家的孩子,还你家三口想出来了活命法儿,你以后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魏青山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哭不是哭,笑不是笑地杵在那儿,心里翻腾着,话都哽在了喉咙上……

孟有田看着娘和两个女人叽叽咕咕了一阵子,抱着喝了米汤哭累睡着的小婴儿出了家门,便拿起木桶和扁担,准备把缸里挑满水。

“有田哥,我去挑吧,井离着也不远。”阿秀急忙上来抓住了扁担头。

“这粗笨活儿还用不着你去。”孟有田说道:“嘿嘿,别看我脚是跛的,这水是一点儿也洒不出来,你在家好生呆着吧!”

阿秀依言放了手,说道:“那等你挑完水回来,我给你补补衣服,都露出棉花了。婶子昨天就念叨,今儿又有事儿出去了。”

孟有田点了点头,挑着梢桶走了出去,直奔村中的井台。

虽然这只是一个一百多户的小村庄,但它也是一个社会。它有贫穷富贵,有尊荣耻辱,有士农工商,有兴亡成败。世间百态,人之种种,在这里都有体现。

经过的急剧变化,孟有田正在融入这个新的环境。是的,前世他娇生惯养,他的心,他的感情,在现代社会的那种复杂、虚伪和隔阂中变得麻痹,也有些冷漠了。但那些真诚不伪的同伴儿,那些贫穷而朴实的乡民,让他感觉到一颗心又变得逐渐火热起来。

挑第三趟水的时候,孟有田便听得吱扭——吱扭——吱扭扭的声音,不用看,便知道是孙二哥回来了。

孙二大名叫孙春喜,有祖上传下来的的三亩园子地,以种菜为主,人勤快,又很能踢腾,在村子里过得还算不错。夏秋的时候,他便推着车到镇上卖菜,有自家产的,也有别家趸的。他用的是独木轮高脊手推车,车两旁捆上菜,青枝绿叶,远远望去,就象一个活的菜畦。

一车水菜分量很重,天暖季节他总是脱掉上衣,露着油黑的身子,把绊带套在肩上。遇见沙土道路或是上坡,他两条腿叉开,弓着身子,用全力往前推,立时就是一身汗水。但如果前面是硬整的平路,他推得就很轻松愉快了,空行的人没法赶过他去。也不知道他怎么弄的,那车子发出连续的有节奏的悠扬悦耳的声音,吱扭——吱扭——吱扭扭。

第二十二章 光棍段大根

随着这声音,孙二的臀部也左右有节奏地摆动着。这种手推车的歌,是田野里的音乐,是道路上的歌,是充满希望的歌。有时这种声音,从几里地以外就能听到。有人说,孙二离家还有八里路,他的老婆就能听见他推车的声音,下炕给他做饭,等他到家,饭也就熟了。

等到了冬地寒月,孙二便去割荆条子,他和老婆会编筐篮篓筛,而且编得又快又好,除去自己使唤,便是送到镇上赶集,或者直接卖给杂货铺。这样忙来忙去,在村子里勉强算是个中下等户呢!而且孙二还是个热心人,乡亲们要他从镇上捎个针头线脑、米面盐醋的,他从不推却,在村子里的人缘很不错。

“孙二哥,咋这么早就回来了?”孟有田见孙二的车上筐篓等家什还在,疑惑地问道。

“唉,今儿封路啦!”孙二叹了口气,说道:“听说把黑豹给堵在镇子里了,满街筒子都是巡警,可闹腾得不轻。”

孟有田眨了眨眼睛,这件事和他没有什么关系。黑豹是个独行大盗,虽然打着劫富济贫的旗号,可也没做出什么对老百姓很实在的好事,倒是听说他心狠手辣,作案现场基本不留活口,连丫环仆役都不放过。从这一点上来看,黑豹不如九龙堂,人家九龙堂做事没这么绝,仇富仇官是不假,可一般是不对老百姓下手的。盗亦有道,反正孟有田对黑豹的印象是不太好。

“得,回家偎炕头去。”孙二又推起了吱扭扭,对着孟有田笑道:“有空儿家里坐坐,咱哥俩可有段时间没好好唠扯唠扯了。”

“好的,有空儿就去坐。”孟有田挑起颤悠悠的扁担,扬了扬手。

走到家门口,孟有田便看见一个鬼头鬼脑的家伙在晃荡,从背影看便知道是村中的无赖段大根。这个家伙游手好闲,偷鸡摸狗,专仗抱粗腿吃饭。他每天指望的就是村里出点横祸飞灾,红白大事,人命官司,失火求雨等等,找些油水。而且段大根常在家中设宝局,吆五喝六,乌烟瘴气。他自己倒不赌,因为他精明,手头利索,有人请他代替推牌九,叫做枪手。

段大根也看见了孟有田,嘿嘿一笑,说道:“有田兄弟呀,有日子没见了,不请我家里坐坐?”

“庙小可容不得你这尊大神。”孟有田把水桶往地上一放,冷笑道:“你在这儿晃悠什么,俺家可没值钱的东西。”

“瞧你这话说的。”段大根没皮没脸,还是那副欠揍的表情,“听说你家来了亲戚,是平地的俊姑娘,俺是来开开眼的。咋,还能老藏起来不见人哪?”

不耕之民,易与为非,难与为善。孟有田喜欢和那些纯朴的、没有心机的老百姓打交道,却讨厌这种不要脸的泼皮无赖。

“就藏起来不让你见,咋的?”孟有田将扁担头往地上一顿,瞪起了眼睛。

段大根见孟有田脸色不善,操起了扁担,便有些心虚害怕,向后退了两步。

前两年,大刀会、红枪会、天门会闹得挺凶,年轻人都兴练武,但想法却各不相同。有的是想日后出门在外,要遇个长长短短,只要武艺在身,也能来招架两手。有的只是为了赶时兴,凑热闹,穿起快靴和灯笼裤,耍耍漂亮。孟有田年轻,也就心红眼气,跟着人家杵拳弄腿,踢腾过一段日子,倒也是练得有模有样。其实按行家说,也就是三脚猫、四门斗的功夫,可他身体壮,有力气,要真打起来,一般人还真弄不过他。

段大根以前就吃过孟有田的亏,因为嘴里不干不净惹恼了孟有田,被孟有田三拳两脚打得病猪倒地,只剩下了哼哼。

“得,我走,早晚能见着,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段大根看到孟有田瞪起了眼睛,便心有余悸地打了退堂鼓,转身哼着小曲走了。

孟有田瞅着段大根的背影哼了一声,瞧你那瘦鸡样,再来惹我,老子捏死你个小鸡子。

十里之乡,必有仁义,也必有歹徒。乡下的无赖混混儿,名叫光棍。真的光棍一般的并不在本村为非作歹,因为欺压乡邻,将被人瞧不起,已经够不上光棍的称号。但是,到外村去闯光棍,也不是那么容易。象段大根这种人,并不敢到外村去闯光棍,对于乡邻,他也是欺软怕硬的作派。

所以,孟有田并不怕他,所谓真小人可恨,伪君子可怕,同杀人不见血的李大坏相比,段大根充其量只能算个小流氓,而且是只能讨嘴上便宜的小流氓。

挑起水进了屋,孟有田还有些余怒未息,阿秀不明所以,恰在此时,外面又传来了敲门声。

紫鹃这丫头晚上和父母好顿撒娇使性儿,终于让老两口儿全部答应下来,吃过早饭,她便喜滋滋地跑来报告好消息。一个大姑娘跑来跑去的,到底让宋老先生不放心,后面还跟着个尾巴,宋家的小做活儿谷雨。

孟有田将两人让进了屋里,有了客人,他刚才有些紧绷的脸色缓和下来。

“俺爹说了,既然你有法子,今年就把地全租出去,省得家里又要雇长短工,又要做饭送水,又怕做工的偷懒,麻烦。”紫鹃接过阿秀端过来的水,顾不上喝,便开口说道:“俺爹的意思是地都交给你打点,租给谁,不租给谁你说了算,只要按时按量交租子,多出来的收成就让乡亲们也松快松快。”

“这样啊——”孟有田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也好,宋先生到底是仁义,还想着乡亲们。呵呵,这样也用不着你田间地头的忙活儿,宋先生也放心不少。”

“俺爹放心什么?”紫鹃瞅了一眼谷雨,有些不好意思。

“怕你被人拐跑呗!”孟有田开着玩笑,对谷雨道:“谷雨,宋先生是不是让你眼都不眨地盯着?”

“没说不让眨眼。”谷雨老老实实地回答,又吸了吸鼻子,一进屋便看见嫚儿在灶火旁烤麻雀,小孩子嘴馋,已经有些忍不住了,便说着话向外溜,“有田哥,你答应俺的弹弓呢,可别忘了,俺去烤家雀了,闻这味儿,她都给烤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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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紫鹃缝衣

“去吧,你个馋嘴小子。”紫鹃被这傻小子给气乐了,笑骂道。

“对了,你不是要给俺缝棉袄嘛?”孟有田冲阿秀说道:“缝好了,俺还要出去找人把宋先生租地的事安排清楚呢!”说着,他把破棉袄一脱,只穿着里面的小褂子。

这下可把阿秀弄了个红脸,心中埋怨孟有田,你和紫鹃相好,却当着人家的面儿把衣服让俺缝,这是咋说的呢?看着紫鹃的眼神转过来,阿秀赶忙说道:“是婶子忙,让俺给对上几针。俺这粗针大线的,实在拿不出手。可巧紫鹃姐来了,就麻烦你这巧手了。”

孟有田眨了眨眼睛,怀疑地问道:“紫鹃,你会针线活儿?家里不是有张嫂吗?”

紫鹃轻轻白了孟有田一眼,一手已经拉过炕上的针线笸箩,说道:“哪家女子不都得学这个,你当俺在家里是横草不挪,竖草不动的懒蛋哪?”说着,熟练地套上顶针,穿针纫线,拿过孟有田的破棉袄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

“臭男人味儿。”孟有田嘿嘿一笑,说道:“还是放下吧,等俺娘回来缝。”

“俺只嫌你这衣服破,可没说你臭。”紫鹃抿了抿嘴,说道:“有田哥,说句实话,自从你腿落了毛病后,有些——有些——”

“有些自卑,有些不自信,有些太敏感。”孟有田补充道:“算了,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以后不会这样了。”

紫鹃含笑点头,孟有田还是那么灵醒,也看开了,她由衷地替他感到高兴。

如果说大多数的女人都喜欢闻男人的汗味,这可能是男人想当然的夸张描述。但男人的汗味,是女人最好的“兴奋剂”。这不完全是玩笑,据研究人员证实,人类和很多动物一样,也会散发出一种特殊的气味。这种味道能影响异性的生理状况,而这种表现在女性身上尤为明显。

而且据说,汗味,可以让女人知道哪个男人你不喜欢。对于你喜欢的男人,并不太重的汗味有可能带来很惬意的感觉!

臭男人味儿?紫鹃很奇怪孟有田和别人为什么都会这么说,在她的嗅觉中,那种味道并不臭,她没有感到厌恶。

一条长长的白线,贴在紫鹃的胸脯上,曲卷着一直垂到脚下。孟有田坐在板凳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飞针走线,心里又浮起了一个疑问,为啥这个时候的未婚女子胸脯都不大,结了婚之后就判若两人呢,就是隆胸也没那么快呀?

紫鹃显出了自己的手艺,特别是在孟有田面前,她从针线笸箩里拣出块布头,比了比,衬在底下,密针缝起来,缝好后又展开,看了看自己缝补得密密齐整的针脚,咬断了线,又不由自主深深地嗅了一下。

嗯,一点也不臭,好象还很好闻呢!没人看她,紫鹃却象做贼似胸口猛跳了几下。她装作无事地抚摩了一下发烫的脸颊,自己骂自己,真不知羞,偷闻男人的汗味。

“紫鹃姐这针线活儿真漂亮,针脚又细又齐。”阿秀在一旁半真半假地恭维着,又从被垒底下拿出几条剪裁得整齐,压得平整的麋鹿皮来,说道:“紫鹃姐,趁着你有空儿,把这皮子缀在领口袖口,有田哥穿上肯定又精神又暖和。”

“这倒是个好办法。”紫鹃比量了一下,笑道:“还是婶子想得周到,这旧衣裳一拾掇,可就变成顶漂亮的新衣了。”

“不用那么麻烦吧?”孟有田有些坐不住了,“这要缝补到啥时候呀,我还急着出门呢!”

“离开春还早得很哪,明天、后天张罗也来得及。”紫鹃不在意地说着,和阿秀比量着,剪裁着,缝补着。

孟有田看一半时也穿不上棉袄了,有些闲得慌,便走到外间屋,看着谷雨和嫚儿两个十来岁的小孩子烤家雀。

“这东西炸着吃才香呢!”孟有田往风箱上一坐,随手从怀里取出借来的《蜀山剑侠传》,边翻看边指点道:“骨头都炸酥了,连肉带骨嚼起来,满嘴流油,啧啧。”

“嘿,说得好听,俺吃这烤的觉得也挺香。”谷雨舔了舔嘴唇,哂道:“有田哥,俺的弹弓——”

“记着呢,记着呢!”孟有田头也不抬地摆了摆手,说道:“一直没找到合适弹性的兽筋,也不能拿破绳子对付你呀!”

“有田哥,你会看书哩!”嫚儿很钦佩地看着孟有田。

“嘿嘿,他是装象呢!”谷雨撇了撇嘴说道:“俺们村有几个识字的扳着手指头都数得过来,他从来没上过学,识得哪门子字。”

“没上过学就不识字呀?”孟有田翻了翻眼睛,说道:“关键是有没有这个心思,有了这个心思,就总能千方百计地去努力。”

“说得倒象那么回事。”谷雨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挑衅似地指了指孟有田手里的书,说道:“那你念给俺听听,要真是俺走了眼,俺,俺就——”

“你就咋样?”孟有田似笑非笑地扬了扬下巴。

“俺就给你打马虎眼,让你和紫鹃姐偷偷相好。”谷雨人小鬼大,露出了坏坏的笑容。

“呸,小屁孩懂什么。”孟有田伸手就是一个暴栗,敲得谷雨直咧嘴,“听好了,给你们挑一段精彩的,别的文绉绉的,你们听不懂。”

孟有田清了清嗓子,随便翻了翻,找到一段,轻声念了起来,虽然是繁体字,但他连蒙带猜,顺下来是没有问题的。

“……一个穴口内,一团绿茸茸如乱草一般的东西,缓缓往上升起,一会儿便上达到地面,先露出一个头来,渐渐现出全身,才看出那东西是一个似人非人的怪物,满头绿毛披拂。一双滴溜溜滚圆的红眼,细小如豆,闪闪放光。鼻子塌陷,和骷髅差不甚多。一张像猴一般凸出的方嘴,唇如血红,往上翘翻,露出满口锐利的钩齿。头小身大,浑身其白如粉,上部肥胖,手足如同鸟爪,又长又细,形态甚是臃肿……吓人不,你俩没听说过这样的妖怪吧?专吃不听话的小孩子,喏,就象你们这么大的。”孟有田只念了百八十个字,便停了下来,扬了扬眉毛,吓唬两个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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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再入山林

嫚儿连连摇头,表示没听说过。谷雨眨了眨眼睛,摇头道:“俺不信,定是你在哪里听人家说书便记了下来,现在来蒙俺,你念的和这书扯不上关系。”

孟有田呵呵一笑,也不争辩,低下头只管自己看书。他却没想到,不经意的一个小卖弄,却被倚在门边的紫鹃听了个清楚。

紫鹃是看过《蜀山剑侠传》的,而且记性很好,孟有田念的这一段确确实实是书里的。而且谷雨说得不对,说书的只讲什么《施公案》、《呼家将》、《杨家将》等老书,象这种刚刚面世几年的新派小说,他们是不会说的。

有田哥?这是自己印象中的有田哥吗?紫鹃脑袋里划着问号,手里拿着孟有田的棉袄,一时想得有些痴了。

“紫鹃姐——”阿秀从炕上起身,疑惑地问道:“咋不叫有田哥进来?”

“哦,嗯!”紫鹃这才回过神来,胡乱答应了几声,才推开门叫道:“有田哥,衣服缝补好了,你进来试一试吧!”

孟有田应了一声,将书揣好,走进屋,接过棉袄,穿戴齐整。

“好看,真精神。”阿秀夸赞着,既是对孟有田,也是对紫鹃的针线手艺。

紫鹃抿起了嘴,笑而不语,只是轻轻点头。

人靠衣裳马靠鞍,孟有田浓眉大眼,本就不丑,棉袄虽破旧,缝补好了,再加上皮领毛袖的一衬,立时便与平常不同。

“多谢,多谢。”孟有田伸胳膊动身子,也觉得挺满意,起码比以前暖和多了。

“客气啥,不过是动动手的工夫。”紫鹃眼中有一丝不明的意味,但到底没刨根问底。

“那我就出去了,你们慢慢聊,紫鹃,你在这多玩一会儿。”孟有田笑着打了个招呼,转身走了出去。

………………

黑豹的事情闹腾得挺大,一连几天通往镇上和山里的路都有巡警把守盘查,有天晚上村里人还听到村外乒乓响了一阵枪。到了第五天头儿上,巡警的卡子才撤了,听说还是让黑豹给跑进了山里,再也找不到影了,还死伤了好几个巡警。在这期间,九龙堂顶风作案,在凤山庄绑走了富户何大巴,送回来一只耳朵,索洋三千块。一时间弄得各村各庄的富户地主人心惶惶。

眼瞅着再过几天便是腊月二十三,孟有田再度进山的准备已经做好,可带哪个帮手倒成了头痛的问题。根保有力气,可脑子有毛病,很容易惹出麻烦;别的好兄弟,九龙堂和黑豹的事情闹得这么凶,孟有田明知他们会答应,可都有家要养,也不太好意思开口;阿秀,她有了鸟枪倒是跃跃欲试,有田娘也乐于把这个假亲戚变成儿媳妇,举双手赞成,但孟有田还有些顾及阿秀的名声。

孟有田不是没想过自己再偷偷地进山,可有田娘看得很紧,把猎枪给藏了起来,这一招最灵,弄得孟有田干瞪眼,总不能拎着根棍子进山打猎吧?

天色刚刚有些发白,鸡子还没叫头遍,孟有田拉着借来的木架子车,旁边走着阿秀,后面是有田娘殷殷相送,走出了村子。

春雾雨,夏雾热,秋雾凉风,冬雾雪。昨天便是一个雾天,就这两天肯定要下雪,正是打猎的好时候。孟有田不能再等了,只好顺着娘的意,和阿秀一起进山。

人家姑娘都不在乎,自己还推三阻四,不仅矫情,而且心里就不纯洁。孟有田转而一想,又有些惭愧。阿秀为了什么,恐怕多半条命还是在妹子嫚儿身上。抱着生病的妹子闯进窝棚,直面“禽兽”孟有田时,咋的都行这句话可不是随便说说,而是一种豁出去的绝然。住在孟有田家里这段时间,吃好吃坏倒是小事儿,摊上一个厚道善良的主人,不打骂受气,更不会起歪心卖了她们姐妹,舒心安全对于阿秀才是最重要的。

眼见着嫚儿的小脸蛋鼓了起来,阿秀打心里想将这种粗茶淡饭,却安心平淡的日子过下去。孟有田家的境况她也都了解了,出把子力,孟家过得好,她和嫚儿便能长久。至于紫鹃,阿秀倒是怕她误会,但有田娘一力赞成两人进山,弄得阿秀倒是不好推却了。天不亮就出门,避开村里人的眼睛,既是孟有田的意思,也合阿秀的心思。

回头看了看,有田娘的身影已经望不见了,阿秀将手搭在架子车的横梁上,对孟有田说道:“有田哥,我来拉一会儿吧!”

“不用。”孟有田脚步停了下来,说道:“你上车坐着,等我累了再换你。咱俩轮流拉车,这样既省力气,又走得快。”

阿秀点了点头,跳上架子车,将车上的干草向身上盖了盖。孟有田弓起腰,继续前行,虽然脚跛,但走平地,他的速度也只比正常人慢一些而已。

一路无话,两人轮流拉车,到了下午两三点钟已经进了山林。谋定而后动,孟有田已经不再是那个缺谋少算的懵懂青年。此次进山打猎,孟有田已经计划周详,准备充分,连地点都已经确定下来。经过那两间破窝棚时,孟有田和阿秀不由得都凝了凝眼神,又不约而同地望向对方,恰好来了个对眼,心中泛起了复杂微妙的感觉。

山路难行,孟有田拉着车,阿秀在后面不时帮着推一把,穿过两片林子,来到了孟有田设想中的打猎之地。

一堵挺平直的山壁矗立在眼前,脚下是一片长满枯草和小树的空地,身后则是更密的树林环绕。孟有田指了指山壁上的一处所在,说道:“看见那些枯藤杂草了吗,拔开便能看见一个山洞,那是俺和俺爹进山打猎时发现的,只粗粗进去看了一眼,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阿秀依言看了看,有些恍然地说道:“怪不得你要带着架梯子,原来是为了爬山洞。”

“嘿嘿,这梯子是为你准备的。”孟有田说道:“俺虽然腿脚不好,但顺着旁边的石缝树枝也能爬上去。”

阿秀抿了抿嘴,说道:“要是俺多练练,以后也能爬上去,我看也就七八尺高的样子。”

“差不多吧,那时候俺是踩着俺爹的肩膀上去——”孟有田停顿了下来,微眯起眼睛。

记忆虽然融合起来,孟有田想到之前的情景,还是很有感触,父亲带着他在山林里打猎,殷殷笑语地教导他,看着他玩耍,那慈祥可亲的面庞又在眼前出现,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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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阿秀的身世(一)

阿秀知道孟有田可能是睹物伤心,沉吟了一下打岔道:“有田哥,你是想在这里布诱饵,人在洞口守着,既能打猎,野兽却又伤不着咱们,你可真聪明。”

“聪明什么,也就是个守株待兔的笨法子。”孟有田淡淡一笑,收起了回忆时的伤感,说道:“咱俩开始布置吧,等一会儿可就要天黑了。”

阿秀依言而行,和孟有田将架子车推到山壁前,支起梯子,孟有田先爬了上去,钻进了山洞。过了一会儿,孟有田才从洞口探出身子,阿秀则将车上的火盆、木炭、干粮等物一样样递了上去……

冬天的夜幕早早落了下来,笼罩了整个山林,天空阴沉沉的,酝酿着大雪。洞口的一小块天空,由薄暗逐渐变成漆黑,最后什么也看不见了。洞口上大风呼啸着飞卷下来,发出呜呜的低响,不知名的野兽在凄厉地嚎叫,象山鬼的夜哭。

孟有田转身离开洞口,摸着象甬道似的石壁直走了十几米,向右一拐,空间才大了起来,一盏如豆的灯光照着阿秀的脸,看表情便知道她很害怕,见到孟有田时轻轻出了一口长气。

“为啥不把火盆生起来?”孟有田有和缓的语气说道:“山里的猎物对烟火很灵敏,咱们带的木炭,烧起来没有那么大的烟火气,又离了这么远,应该不会惊扰它们。”

“俺不太冷。”阿秀说道:“木炭也不多,还是省着点用才好。”

“俺冷了,也饿了。”孟有田半真半假地说道:“用火盆烤点干粮吃,外面的夹子、诱饵都下好了,咱们就等着天亮去看好了,能不能打着猎物,就看老天爷的安排了。”

阿秀点了点头,取出块松明子引着了火盆,木炭慢慢烧红,散发出暖意和暗红色的光芒。

玉米面饼子、咸菜,还有几块烤肉,这是有田娘特意为他们准备的好吃食。两人坐在火盆前,边烤边吃,喝着两个大葫芦里水。

“有田哥,这洞好象很深,你进去过吗?”阿秀放慢了吃饭的速度,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进去过。”孟有田说道:“里面确实很深,七拐八绕的,有一条上窄下宽的大裂缝和山顶通着,有些动物的骨头,都是从上面不小心跌下来摔死的。”说着他莞尔一笑,开了个玩笑来缓和阿秀的紧张,“天亮后我带你去看看,说不定能白拣个什么猎物呢!”

“有那好事儿?”阿秀不太相信地笑了起来。

“还真的不好说。”孟有田摸着下巴思索着说道:“还记得前些日子的大雪吧,积雪把山顶的裂缝一封,从表面上便不大能看得出来,走上去一下子便会没顶。这天气也冷,跌死的猎物也不会腐烂,嗯,说不定有意外的收获。”

“有人跌下来过吗?”阿秀试探着问道。

孟有田在裂缝下见过跌死的人的骨头,但他不想让阿秀害怕,便撒谎道:“反正我没见过,这冰天雪地的,谁上山顶呢?都绕着别的路走了。”

“俺们那里也有山,和你们这里比,就算是个土包。”阿秀笑道:“没这么高,也没这么密的林子,山洞也没有,倒是有些土窑洞。”

黄历淡淡笑了笑,问道:“各地环境不同,生活习惯也不一样,你在这里还适应吧?”

“很好啊,吃得饱,穿得暖,婶子对俺和嫚儿象亲闺女似的,村里的姐妹也都好。”阿秀很满意地答道。…,

“你觉得好就行。”孟有田吃饱喝足,笑道:“说了半天,咋没提到俺呢,俺对你不好?”

阿秀垂下眼睑,讷讷地低声道:“你对俺也好。”

“那你对俺实话,你和嫚儿是为啥跑出来的,你当嫚儿的嘴严实啊?”孟有田双手枕在头后,向草堆上一倚,说道:“可这丫头说得不大清楚,俺没听太明白。”

阿秀沉默了一会儿,苦笑着开口说道:“不是俺想说谎骗人,这实在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俺娘走得早,那时俺还十岁,俺爹拉扯着俺们姐妹俩苦熬着日子。他是个木匠……”

阿秀她爹的手艺是很好的,她娘还在的时候,常接嫁妆活,或者出外去做零星木活儿,比如修整梁木,打做门窗,成全棺材,就请他去做,除去工钱,饭食都是好的,每顿有两盘菜,中午一顿还有酒喝。闲时还种几亩田地,不误农活。

可是,当他的老婆因为肺病死去后。两个孩子还小,他就得自己带着这样一来,原来很是精神利索的阿秀爹,就一下变得愁眉不展,外出做活也不方便,日子也就越来越困难了。

在阿秀的缓缓讲述中,一幅幅画面象电影似的出现在孟有田的眼前。一个小女孩牵着或背着一个更小的,父亲在田间劳作时,便在田间地头哄着、喂着;父亲出外做工时,便在村头等着、望着,或者还要给哭闹的妹妹做饭吃,烧水喝。

就这样过了三年多,阿秀爹做木工时不小心从房梁上摔了下来,一病不起,躺在炕上不到一年便去世了,留下了两个孤苦伶仃的姐妹俩。但苦难还未结束,由于阿秀家没有男娃,打幡、摔瓦、披麻戴孝的是一个本家的远房侄子。办完丧事,按照当时乡里族里的规矩,这个侄子便理所应当地继承了她家的两间房子几亩地,两个女孩带着个小包袱被扫地出门,一下子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那时的阿秀已经十四岁了,为了活下去,为了不拈棍要饭,经人说合便去做了童养媳,条件是婆家要顺便养活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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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阿秀的身世(二)

童养媳,又称“待年媳”“养媳”,在旧时的中国甚为流行。通常是民众因家境贫寒而娶不起儿媳妇,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们就跑到外地抱养一个女孩来做童养媳,待长到十四、五岁时,就让她同儿子“圆房”。这一天,童养媳和新郎只须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办几桌简单的酒菜应酬亲朋好友就行了。这样的操办婚事,既省事又省钱。

童养媳大部分都是从外地或灾区抱养来的,再一个就是从道旁路边拣回来的女弃婴,还有的是从街上插草标卖儿卖女的灾民手中用贱价买回的幼女。这些女孩被抱养回来后,一般不送去上学读书,整天待在家里做家务。如遇上恶婆,就要经常遭到百般打骂,受尽虐待,过着极其悲惨的生活。等到长大要“圆房”时,如小女孩不肯,就采取强迫手段“圆房”。所以,这些童养媳,从小就被迫扮演了一个小媳妇的角色。

虽然童养媳婚姻不特定必然是买卖婚姻的结果,但即便正常婚娶,依然可能会有严重婆媳关系。但也有一些童养媳婚姻,是以属于买卖婚姻而成立,她们地位一般较低,常要从事大量的家务劳动,有些会被婆家虐待,形同奴婢。

但有一些较为幸运的会有比在亲生父母家中好的生活,虽然她们的待遇通常不如公婆的亲生子女,但在亲生父母家中,可能过着贫困艰苦的生活。如未婚夫于圆婚前就去世,或未婚夫不愿意和童养媳圆房,有的婆家可能会容许童养媳改嫁,或送回娘家,有些则会正式收为养女,视为女儿看待。有些恶婆家则会把童养媳卖作奴婢或娼妓,或强迫童养媳改嫁他人。

显然,阿秀姐妹俩遇到的是一个比较刻薄的婆家。她的婆家原先是个富户,后来败落了,只剩下一所破宅院,可还想保持旧日的门面。阿秀姐妹在那里,如同奴婢一样,呼来喝去不说,打骂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为了妹子,阿秀逆来顺受,推碾做饭,纺线织布,成天手脚不得闲,却还时常吃不饱饭,挨打受气。

也就是这样的生活,使阿秀远比她的年龄要成熟,她有眼力,会来事儿,嘴巴也甜,这也是环境所锻炼出来的,不是狡猾和谄媚,至少能少挨些打骂。

“后来呢?”孟有田沉默了半晌,用低沉的声音问道。

“后来俺男人死了。”阿秀抿了抿嘴角,露出一丝快意的笑容,“那个小子人不大,心眼儿却坏,老是欺负嫚儿,有一次把嫚儿推进河里差点淹死。也是老天报应,他在河边玩水,陷进了大坑,淹死了。”

孟有田没说话,向火盆里又添了几块木炭,迸起几颗火星。

“人死了,他们却把罪过推到俺头上,骂俺命硬,克死了男人。”阿秀的快意只持续了一会儿,神色又黯然下来,“他们和人贩子偷偷地商议,说是让俺改嫁,其实是要把俺卖到县城里那个——那个肮脏地儿去。还说再养嫚儿两三年,也要把她给卖了。”

“所以你们才偷跑出来,来投奔很多年都没联系过的老盟叔。”孟有田简单地把事情的结果说了出来,感慨道:“总算是苦尽甘来,俺娘是个善心人,可不会象你婆家那么苛待你俩。虽然穷点,苦点,可没那么多糟心事。”

“婶子是好人,有田哥,你也是好人。”阿秀感激地看了孟有田一眼。…,

“我当然是好人,要不你能说咋的都行?”孟有田笑着站起身,冲着阿秀扬了扬下巴,“你说过的话,现在还做数不?”

阿秀讷讷地低下了头,也不知轻声在嘟囔着什么,火光一盛,孟有田已经点着了根火把,向山洞深处走去。

“你干啥去?”阿秀急忙起身,跟上了孟有田。

“呵呵,你跟着也好,再点上个火把,照着脚下。刚才光听你说话了,差点忘了一件顶重要的事情。”孟有田也不回头,轻轻一笑。

顶重要的事情?阿秀一头雾水,跟着孟有田拐了个弯,在山洞的一个岔口停了下来。

“这边是通大裂缝的,那边再进去十几米便到头了,是个死胡同。”孟有田停下脚步,指点着说道。

“你不是说等天亮了再去看吗?”阿秀不解地问道。

“是啊,是要等到天亮再进这边。可这顶重要的事情却非现在做不可。”孟有田点了点头,却拿着火把向那个死胡同走去,果然如他所说,两人很快便走到了头。

“吃喝拉撒睡,人这一辈子也就这五件事。”孟有田举着火把四下照着,示意阿秀看清楚,“这里呢,就是我找的茅厕。一夜啊,兴许时间还更长些,要是没有它,嘿嘿。”

阿秀红着脸跺了跺脚,又羞又气,拧转身便走。

事情往往便是这样,听起来不好听,但却有它不可或缺的用处。半夜时分,阿秀慢慢睁开了眼睛,她的脸渐渐胀红,腿夹在一起似乎也在轻轻发抖。火盆另一边的孟有田鼻息沉沉,似乎睡得很熟。她这才轻手轻脚地起来,拿起支火把点着,慢慢地向山洞里的“茅厕”走去。只怕这个时候,她才不会再嫌孟有田无礼,反要感激他了。

等到阿秀一身轻松地回来,发现孟有田已经不在那里睡觉了,她犹豫了一下,将火把熄掉,摸索着向洞口走去。

狼嚎,从声音判断,这是一只中了夹子的狼的哀叫。孟有田用枪口轻轻拔开掩在洞口的枯草,尽力张望。

空中飘着零落的雪花,天阴得看不见星月。孟有田除了放置了一些带竹签的冰块外,还把几条作为诱饵的肉挂在小树的树枝上,下边放了夹子和套子,如果狼或者狐狸等猎物,为够到肉来到树下跳上跳下的当口,必然会被套子或夹子套住腿。

此时,一头狼正在一棵树下发出痛苦的哀叫,是被铁夹子夹住了后腿,它徒劳地在原地转着。但孟有田只能等待,因为几条黑影在周围晃动,这不是一头孤狼,而是一个小狼群。猎枪的射程有限,他没有把握。

第二十七章 猎狼

“有田哥——”阿秀来到身后,刚刚轻声呼唤,孟有田便转过头来,轻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说话。

又观察了一会儿,天上飘下的雪花大了起来,密了起来。孟有田也看清楚了,一共是五头狼,又有一头狼被套子套住了脚,张牙舞爪的在挣扎。树上的肉都被拖了下来,被其它的狼分吃一空。

“你去拿火把,再拿块肉来,我们得下去。”孟有田下了决心,两头狼啊,也算是不小的收获了。

阿秀犹豫了一下,转身回洞,片刻后又拿着东西走了回来。

孟有田站在洞口,拔开枯草,将肉用力一抛,然后迅速下蹲,端枪瞄准。

三头狼立刻警觉地竖起了耳朵,观察片刻,慢慢靠近过来。几双眸子闪着绿光,阴森可怕,象幽灵似的。

近点,再近点,孟有田眯起了眼睛,一种奇异的、近乎梦境的感觉,占据了他的心灵。距离、风向、倾斜角等一系列数据自然而然地在他的脑子里闪过,身心和思想仿佛已经全部倾注于即将射出的子弹。

枪口在缓缓移动,沉寂的气氛令阿秀有些紧张,呼吸粗重起来。

“轰!”猎枪响了,孟有田装的是三粒弹,这样损失的肉比较少,而且他对自己的枪法有了更大的信心,已经不喜欢作大面积的散弹射击。

子弹准确地击中了一头狼的后脑和背部,这是居高临下的好处。这头狼立时毙命,其余两头狼立时惊慌地跳跃跑开,呲着牙低嚎着寻找着袭击者。

孟有田不慌不忙地重新装上火药和子弹,然后推着梯子向下顺,一边吩咐阿秀:“点起火把,咱们该下去收拾猎物了。”

风雪的黑夜中,在狼的注视下,突然出现了一点火光,顺着石壁慢慢移动。孟有田的脚落在了实地,立刻从肩上摘枪,警惕地戒备着。

阿秀下了梯子,接过孟有田手里的火把,两人缓缓向被套着的狼走去。在火光的威胁下,在刚才猎枪轰响的震慑下,剩下的两头狼不敢靠近,远远的逡巡着,不时发出长嚎。

“不用怕,有火它们不敢过来。”孟有田边走边安慰着,“嘿嘿,我倒巴不得它们靠近,好再多些收获。”

阿秀开始心里很害怕,但孟有田的话,以及沉着镇静的表现,再加上调侃似的笑意,令她放松不少。她在孟有田侧后,亦步亦趋地跟着。

孟有田停下了脚步,望着被套住的狼,狼张牙舞爪,尖利的牙齿看上去十分怕人,它突然嚎叫一声,头向下低垂着。

“这叫垂死挣扎。”孟有田不为所动,淡定地说道:“还记得那晚你和嫚儿差点被狼吃掉吗,这就叫弱肉强食,谁强谁厉害。你既想打猎,一不能害怕,二不能用恻隐之心,东郭先生的故事听过吧?”

“嗯,俺不怕,也不可怜它。”阿秀嘴上这以说,但眼神飘忽,不敢直对狼那阴森冷峻的眸子。

孟有田走上两步,端起猎枪瞄准,狼低吼着,弓起身子作势欲扑,向着孟有田张开了大嘴,两排尖利的牙齿闪着白光。

“轰!”近在咫尺的枪口喷出了火光,子弹正打在狼的头部,冲击力将狼推出了一尺多远,它连哼也没哼一声便倒毙于地,血汩汩流出,立刻便染红了地上薄薄的积雪。

远处的狼齐声嚎叫,这叫声震动着大地,听起来既象“啦”又象“啊”,给人一种凄怆悲凉之感,从脚下传到了阿秀的全身。…,

孟有田不动声色地装药上弹,嘴里说道:“狼虽然可恶,但也有优点,那便是团结,很少抛弃同伴。但它们也知道,现在是无能为力,只能悲哀的看着。”

阿秀心中的感情很复杂,她恨狼,源于那晚的危险,但看到狼被孟有田近距离轰杀,又确实有些不忍。

“对象狼似的这种动物,或者人,你若是心软放了它们,非但得不到感激,反而会引祸上身。”孟有田抬脚向另一头被夹子夹住的狼走去,“你看狼的眼睛,充满了怨毒和仇恨,它有它的骄傲,绝不会摇尾乞怜。从这方面来讲,有些人比狼更毒,他们表面上谄媚求饶,或者道貌岸然,但等你落在他们手里,再怎么哀求也打动不了他们冷酷的心。”

“有田哥,你的话俺听得不太明白。”阿秀微皱眉头,不解地问道。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说道:“慢慢你就会明白的,这个世道啊,会越来越乱,你,还有我,都会遇上很多不好的事,很多坏人。如果心太软,没有绝断,遭遇会很悲惨。现在对你来说,只是一个锻炼,第一要勇敢,第二要能狠下心。来,这只狼由你解决。它被夹子定住了,你顶着它脑袋开枪都行。”

阿秀咽了口唾沫,迎着孟有田的目光犹豫了一下,缓缓伸手接过猎枪,火把到了孟有田的手里。他站在阿秀的身后,一手举着火把,一只手托着她的胳膊,慢慢抬起枪口。

“瞪大眼睛盯着它,你不怕它,它就会怕你。”孟有田谆谆教导道:“你要是害怕,它就会更凶,非把你吃掉不可。别说你手里有枪,那天你抡着棍子不也吓得它们不敢靠近嘛?”

“对,我不怕它,有你在我旁边,我一点也不怕它。”阿秀喃喃地说着,手上使劲,眼睛盯着那只就要死在自己手里的狼。

狼发出低沉的吼叫,深深的眼窝里面嵌着刀子般细长的双眸,眼光阴鸷,牙齿露在外面。

“它在吓唬你,别胆怯,别退缩,瞄准它的脑袋——”孟有田继续鼓励着,帮阿秀校正着枪口,“好了,开枪,打死它,免得它再去害人。”

阿秀咬了咬牙,扣动了板机,随着轰响,狼的脑袋上迸出一朵血花,尸体颓然倒地。

“很好,其实很简单,对不?”孟有田夸奖道。

第二十八章 难眠之夜

阿秀感觉到孟有田嘴里的热气喷到了自己的耳朵上,有些痒痒的,但很舒服。在孟有田的鼓励下一股猛劲打死了狼,她的手脚有些发软,直想倚在近在咫尺的孟有田身上休息一会儿。但孟有田已经离开了她的身子,举着火把去照死狼,阿秀的心里立时觉得有些空落,不由得抿紧了小嘴。

两人打着火把,将三只死狼拖到石壁下,一上一下又费了些力气,才把战利品运进洞里。

孟有田在靠近洞口的地方生了堆火,转头对阿秀笑道:“现在可以安心睡觉了,今晚不会再有猎物跑来受死了。”

“我来看着火,有田哥,你去睡吧!”阿秀说道。

“不用。”孟有田摇了摇头,说道:“就是不生火,也不会有野兽能跳这么高,我这不过是以防万一。再说,还有火盆呢,闻到烟火气,哪个动物敢靠近。你也睡吧,不用担心的。”

阿秀犹豫着点了点头,两人又回到洞里,孟有田检查了下猎枪,又向火盆里添了些木炭,倒头就睡。

睡得还真快?阿秀听着孟有田的鼻息,不由得露出了微笑。刚才的一阵折腾,驱走了她的睡意,让她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心里被万千心事冲荡着,越想越不能成眠。一会儿想起了去世的父母,一会儿想起了在婆家挨打受骂,一会儿想起了妹妹嫚儿,一会儿又想起了那晚在窝棚里的情景。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阿秀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我想咋的都行,你说话可要算数啊!”孟有田脸上的胡子扎着阿秀的脸,坏笑着抱住了她的身子,手又伸到了她的胸前。

“不,不要。”阿秀推拒着,但手脚忽然没有了力气。

“嘿嘿,俺明天就娶你,让你坐大花轿,让你生娃娃……”孟有田捏摸着阿秀的胸部,又扯开了她的衣服。

“你和紫鹃姐相好的,怎么又娶俺?”阿秀不相信,急着问道:“你在骗俺。”

“没骗,没骗。”孟有田在阿秀的脸上蹭着,伸手去解她的裤带,“紫鹃哪有你好,俺娘也喜欢你,养了你好几年,不就是等着和俺圆房的吗?”

阿秀不说话了,她觉得迷迷糊糊的,孟有田的话似对又不对,童养媳,是啊,俺是童养媳,是他家的童养媳。

“姐姐,快救俺啊!”嫚儿突然出现,惊慌地在一个大木盆里扑腾着,溅起了无数水珠。

“别怕,别怕,姐来了,姐来了。”阿秀惊慌地叫着,一下子醒了过来。

啊,原来是一场梦啊!阿秀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一觉可是做了一些离离奇奇不能连续的怪梦,却唯有这个梦记得清楚。

孟有田的鼻息依旧,还轻轻吧唧了下嘴。阿秀轻轻咬了下嘴唇,这个梦做得,似得而非,亦真亦假,孟有田的胡子原来是套在手臂上的皮筒子,自己怎么又成了孟有田的童养媳了?还咋的都行,要是他哪天再说这话,又抱又亲,软语相欺,自己是不是……阿秀不由得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暗自啐了一口,真不识羞,好象盼着他把自己咋的似的。她又闭上了眼睛,但却久久不能入睡,孟有田偶然的一个翻身也让阿秀的心怦怦乱跳一阵子。

雪疏疏落落地下了小半夜,却只有寸许深,到了早晨,太阳从云层中露出半个脸,照着白茫茫的一片大地。…,

“你没睡好?眼睛有些肿呢。”孟有田在崖下草草洗了把脸,又弄了一些雪上来,对阿秀说道:“用雪水捂一捂,很快就消下去了。”说完,他又笑道:“可别让人看见,还以为是被我欺负了呢!”

阿秀捧起一把雪捂着眼睛,半晌才讷讷地说道:“别人看见倒不怕,要是紫鹃姐看见了,就不理你了吧?”

孟有田正给狼开膛破肚,没太听清阿秀这有些酸溜溜的话,扭头问道:“你说什么,不理我了?”

“不是,你听岔了。”阿秀无声地叹了口气,又捧起一把雪来。

从小跟着父亲打猎,剥皮割肉的手艺不是盖的,阿秀捂完眼睛,拿了两块狼肉烧水做饭,孟有田继续忙活,等饭做好了,三头狼也收拾完毕。

“你出汗了。”阿秀拿出一条汗巾从背后递给孟有田,说道:“有田哥,你擦一擦,别让冷风激着了。”

哦,孟有田想也没想拿起来就用,擦完汗又有些奇怪地仔细闻了闻,也不知道是何意味地点了点头,递还给阿秀。

红色的浪头从阿秀的脖颈升起,染了半边脸,她接过汗巾拿在手里,看孟有田没注意,才迅速地揣进了怀里。这是人家姑娘的贴身汗巾,难怪孟有田刚才闻味的动作让她难抑羞涩。

吃完饭,阿秀便收拾碗筷,但从吃饭开始,她便不怎么说话,有些心不在焉的感觉,看孟有田时也常常是偷偷的,等孟有田的视线移过来,立刻便象作贼似的垂下眼睑。

孟有田没有注意到这些,见阿秀收拾好,便拿了两枝松明火把,点着一根,招呼着阿秀向山洞深处走去,去看那个直通山顶的裂缝,希翼着有意外的收获。

走在黑乎乎的山洞里,松明火把发出滋滋的响声,脚下踩着碎石,不时哗啦哗啦的响。孟有田将火把轻轻晃动,不时提醒着阿秀注意脚下。就这样在洞里拐来拐去,不知何时,阿秀已经拉住了孟有田的手臂,也不知是她主动伸的手,还是孟有田主动让她抓住的,在黑暗中,这样的动作变得自然而然,没有一丝的别扭和尴尬。

“快到了,拐过前面的弯。”孟有田脸上浮起了笑容,问道:“感觉到风了吗?前面有些光亮了,空气也清新了。”

“嗯!”阿秀做了个深呼吸,一股清新凉爽的空气充满了她的肺,精神也为之一振。

孟有田加快了脚步,逐渐强烈的光亮已经使火把的作用不那么明显,他率先拐了过去,阿秀紧紧跟上。孟有田突然收住了脚步,猛然转过身来,好象一个急刹车,阿秀一下子撞进了孟有田的怀里。

第二十九章 黑豹之死

阿秀低低的惊呼一声,心怦怦的急跳起来,她感觉到孟有田的一只胳膊环住了她的肩膀,粗重的呼吸直喷到她的鬓发、脸际。他要咋的俺了?他——阿秀脑袋里一阵混乱,脸红心跳,本能地将双手举到胸前……

“转身,往回走。”孟有田急着催促道,手臂用力,扭转阿秀的身子。

阿秀下意识的转身,孟有田的手落在了她的后背,轻轻推着,并不是很用力。阿秀在推送下又拐过山洞的折弯,孟有田的手才放了下来,把火把递了过来。

“你在这等着,我过去看看。”孟有田吩咐道。

“咋,咋啦?”阿秀迷迷糊糊地问道。

“嗯——”孟有田沉吟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没事,我看见有个人摔在那儿,不让你过去是怕你害怕。”

阿秀眨了眨眼睛,一把拉住了孟有田,急道:“有田哥,你也别去,咱们回去吧,死人哪,多,多吓人。”

孟有田看着阿秀担心害怕的样子,抿嘴笑着安慰道:“死人一动不动,有啥可怕。放心,我有枪呢,你在这乖乖等着,我看看就回来。”

“还是,还是——”阿秀还不放手,想再劝孟有田不要过去。

“没事,真的没事。狼和野猪都不在话下,何况一个——还不知是死是活的人呢!”孟有田轻轻拍了拍阿秀的胳膊,轻轻将阿秀的手拉下来。

阿秀望着孟有田,张了张嘴巴,低声道:“那你小心,我就在这儿等你。”

“放心吧!”孟有田一笑,点着枝火把,转身一手持枪缓缓走去,背后那双关切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转过拐角。

清冷的微风吹着从上面落下的雪尘,不时落在孟有田的脸上,他对阿秀说得轻松,但行动起来却谨慎小心。洞顶的裂缝上窄下宽,整个空间象个金字塔,正对着裂缝的洞底是一堆突起的乱石,都是从上面被野兽踩落或风雨侵蚀而堆积而成的。那具尸体,对,孟有田已经看清那具头下脚上躺在乱石堆的确实是个死人。

死尸的眼睛似睁似闭,鼻孔和嘴里流出的血已经冻结,看不清面目,乱石堆上还有一条野狗的尸体。孟有田走到近前,晃了晃火把,以便看得更仔细些,蓦然,他的视线集中在死尸被摔得敞开的衣怀上,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黑豹,本是无名的独行蒙面大盗,以身手敏捷、善于攀高就低而闻名。而且他心狠手辣,作案现场几乎不留活口,真实身份也一直是个谜。自从一年前黑豹这个名字被叫开后,他似乎很得意,也很喜欢这个大号,以后每次作案都戴上了黑色头套,头套上用金线绣着跃起扑食的豹子。

孟有田伸出猎枪一挑,黑色头套完全显露出来,金线绣成的豹子清晰可见。孟有田倒吸了一口冷气,杀人如麻、令人闻风丧胆的大盗竟然会无声无息地摔死在这里,实在是令人感到不可思议。他抬头向上看了一会儿,又用火把照着,围着乱石堆转了一圈,心中已经有了些计较。

虽然孟有田没有目睹黑豹是如何摔死的,但一个好猎人能从大自然中获得大量的讯息,只观察猎物留下的踪迹而不必亲眼看到,便能读出猎物的心理,猜测出猎物是老的,还是年轻的;是饥肠辘辘,还是刚刚饱餐一顿;是被追赶,还是在追逐。读懂大自然留下的奇妙无比的文字,孟有田是拥有这方面的一些才能的。…,

在乱石堆上留下的文字当中,以及前几日发生的事情,孟有田读出了这样的信息:黑豹被围在镇子里,虽然冲了出来,但在路上却遭遇到几次拦截,杀死杀伤几名巡警后,黑豹进入了深山老林。他很疲惫,也有些惊惶,因为他也受了伤,肩膀上被包扎,以及黑豹脚上破了洞的鞋都能说明这些。应该是在夜里,黑豹想尽快翻山脱离险境,在这寒冷的天气里,这是唯一的选择,耽搁下去,肩上的伤也会要了他的命。

接下来却发生了意外,几只野狗盯上了这个猎物,在山顶向黑豹发起了攻击。黑豹一手持枪,边打边走,不慎掉进了被积雪掩盖的裂缝,或者他根本不知道山顶会有这样一个致命的陷阱。嗯,那只摔死的野狗应该是太过投入,也步黑豹的后尘,摔死在这乱石堆上。

孟有田把火把插在乱石堆上,弯腰捡起了一支驳壳枪,摆弄了一下,可惜摔坏了。他摇了摇头,把目光重新移到黑豹身上。

如果说现代人看到死尸会吓得够呛,而且颇多忌晦;但在那个年代看到死人,却是很平常的事情。病死的、饿死的、冻死的、淹死的……有的还能混口棺材,有的不过是一卷芦席或者囫囵个儿地被埋在地下。所以,孟有田并不如何害怕,再加上他打猎时的血腥,使他的胆子比平常人更大。

“有田哥,你没事儿吧?”阿秀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没事儿,一会儿就过去。”孟有田应了一声,伸手抓着黑豹的小腿将他拖了下来,手上传来了硬梆梆的感觉,他检查了一下,找到了黑豹绑在腿上的一把左轮手枪。

好东西啊,在这个世道里,有了它傍身保命,能活得更长远。孟有田被这意外的收获所鼓舞,蹲下身子,愈发仔细地搜检起来。

黑豹的腰带上还有一把枪,兜里有两个弹夹,二把盒子,孟有田对这个老枪还是能叫得上名字。他心中喜悦,继续搜身,发现黑豹贴身还系着一条奇怪的带子,其实这也算不上是带子,更象一个细长的布口袋,上面密密地一排疙瘩扣,里面硬梆梆的。孟有田捏了捏,解开几个扣子,两卷钞票赫然露了出来。

第三十章 意外之财

国民政府在一九二八年北伐统一中国后,开始逐步施行货币改革,计划主要由宋子文及孔祥熙负责推行。一九二九年,美国经济大萧条。罗斯福总统为讨好国内产银州的议员,在一九三四年通过“购银法案”,由财政部购入白银作为储备,顿时引起国际银价高涨。中国当时为第三大银本位国家,即时出现白银外流,通货收缩,引发利率急速上升,部分银行钱庄倒闭。于是货币改革成为国家理财当务之急。

法币,是由中华民国时期国民政府在一九三五年发行的货币,以中央银行、中国银行、交通银行三家银行(后增加中国农民银行)发行的钞票为流通货币,禁止白银流通,以应对白银外流的局面。

由国家银行发行,以国家信用保证的法币,使货币与价格波动的贵重金属脱钩,在当时的中国是一种进步的金融制度改革;亦是现代国家金融体制下应有的特征。法币发行,统一了国内的货币,而通货发行的控制权落在政府手中,国内白银等硬货币,亦因此集中到政府手上。对于维持抗战时中国的财政,法币有不可缺少的功劳。但实施的实际效果是,官办的银行掠夺了民间的财富,使民众的储蓄化为乌有。

法币自一九三五起行用至一九四八被废弃,前后不满十三年。从总体上来看,法币在抗日战争胜利之前,特别在抗战的前半期,是有利于中国社会的稳定和经济发展,有利于中国经济向战时经济过渡的,这是它的功。但在抗战胜利后,国民党政府利用其集中的货币发行权,违背经济规律,大量发行法币,使法币成了祸国殃民的一种工具,这是它的过。

现在法币刚刚流通不足两年,贬值还未露出迹象,一百元法币可以买一头牛,但到了一九四七年只能买三分之一盒的火柴,到了一九四八年就连一粒米也还买不到了。如果更形象的说明法币在一九三七年到一九四九年贬值了一千九百万亿倍,绝对会让人惊掉下巴。假设全球有六十六亿人口,在一九三七年的时候,他们都是拥有三十万元法币的富翁,那么到了一九四九年的时候,就全都变成了只有一元钱的穷光蛋。

五元,十元,二十元,孟有田又解开了几个扣子,一卷卷不同币值的法币露了出来,他不由得费力地咽了口唾沫。黑豹,这个独行大盗不会是把自己的贼赃都换成了法币随身携带吧?孟有田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住了。当然,这乍听起来过于离奇,但也未尝没有可能。黑豹为什么始终是独来独往,应该说明他是一个非常多疑的人,既然谁也不相信,那么把钱财带在自己身上,才是最放心的选择。

“有田哥——”阿秀的呼唤带着颤音儿,象是要哭出来了。

“好了,我马上就来,你不要动啊!”

孟有田来不及细数共有多少钱,强自收起震惊的心情,把钱塞进布袋,系好扣子,掀起棉袄,使劲勒在自己身上,又将二把盒子和左轮手枪插在腰腰上,用棉袄盖住,这才起身将黑豹的尸体拖到一个角落里。刚要起步离开,他的视线又落在地上那个绣着豹子的头套上,犹豫了一下,他鬼使神差地捡了起来,揣进了怀里。此时,他也没想清留着这个头套干什么,但潜意识里觉得应该留下,应该有用。…,

熟悉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阿秀忍不住冲了出来,在火把闪动的光芒下,“腰缠万贯”的孟有田向她露出了笑脸。

“看,我啥事都没有。”孟有田看见阿秀的眼中有晶光闪动,心中感动,温言说道:“我还做了件好事呢,让死者入土为安了。”

阿秀用力睁了眼眼睛,不让眼泪流下来,低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走吧,咱们回家去。”孟有田现在已经无心打猎,只想回去偷偷地数一下自己发了多大的财。

“不打猎了?”阿秀试探着问道:“准备了这么多东西,只打了三只狼,好象有点少吧?”

“不少,不少了。”孟有田说道:“还有一场大雪要来,咱们可别给堵在山里出不去。打猎呀,不能太贪心,把这三张狼皮卖了,再加上这些狼肉,足够过一个好年了。”

“听你的,你想咋的就咋的吧!”阿秀边跟着孟有田向前走,一边随口说道。

孟有田停下了脚步,回头似笑非笑地望着阿秀,阿秀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有些尴尬地垂下头,手指捻着辫梢不言语了。

“呵呵,你再这么说,我可就不客气了。”孟有田笑着转身前行,“你都十六了,也不算小了,是不是?”

阿秀不吭声,心道:人家本来就不小,十四五岁出嫁的女孩多了去,要不是等着自己的小男人长大,俺现在早就不梳辫子了。

…………

天空却又阴了下来,早上半遮半露的太阳已经被云朵所挡住,只能看见模糊的一个白圆。山路上,孟有田拉着架子车,心情大好地走着。嗯,他现在感觉处处都是美的,都是好的。嗯,空气是清新的,鸟叫是婉转的,脚下咯吱咯吱的踩雪声也变得富有韵律。

“阿秀,把鸟枪端起来。”孟有田觉得阿秀有些沉默,便开口说道:“看见什么就打什么,枪法不练怎么行。”

坐在车上的阿秀抬头四下看了看,有些郁闷地说道:“可打什么好呢,除了树就是石头。”

“那就打树,能打中也说明你有进步。”孟有田停下脚步,笑着说道。

“那好吧!”阿秀侧转了身子,按照孟有田教过的法子,将枪托抵在肩上,向着旁边的树林瞄准。

通,鸟枪打响了,也不知道打中了哪棵树,一只山鸡突然从树林里飞出来,但似乎受了伤,扑愣着翅膀落了地,瘸拐着乱跑。

第三十一章 阿秀的问题

“是我打中的?”阿秀有些惊喜地跳下架子车,笑得畅快,“有田哥,你看它受伤了,我去把它抓住。”

“哈哈,它在骗你呢!”孟有田赶忙阻止,笑道:“树林里有它的孩子们,一群小鸡崽,它装着受伤,就是想把咱们引开,伤害不到它的孩子。”

阿秀眨着眼睛,不太相信地问道:“真的?野鸡也会骗人?”

“当然了,你可不要小瞧了它。”孟有田示意阿秀上车,然后迈步前行,嘴里开始给阿秀讲述打猎的技巧,“打猎的谚语很多,教给你的要仔细琢磨。但最重要的还是要掌握好打猎的时间。一大早打露水鸡,野猪则要在晚上打。因为野鸡的翅膀被露水打湿了,通常一大早都会出来晒翅膀,那时候它们飞不动,正是下手的好时候……”

阿秀用心地记着,手上仔细地给鸟枪填药装弹,然后跟着车走,眼睛四下找着目标。

“打野兔呢,首先要会看,看它的脚印、粪便,能判断出它们什么时辰在这里经过。”孟有田继续教导着:“被惊吓的兔子通常跑的是一个圆圈,十有八九还会跑回原来的地方。”

“那我在原地等着就行了。”阿秀笑了起来,“这兔子可真傻。”

“道理是这样,但比较费时费力,练好枪法才能屡有收获。”孟有田笑道:“最好能有一条好猎狗,它可是个好帮手。”

阿秀想了想,摇头道:“这个年月,养人都费劲,可养不了那玩艺。”

孟有田没吭声,养个土狗看家护院比较容易,要是弄个好猎狗可就难了,自己也就随口说说而已。

“有田哥,英子要借我的枪,我没答应。”阿秀将绳子套在肩上,用力地拉车。

“她要枪干什么?”孟有田疑惑地问了一句,转念便想到了答案,“她是怕那个恶婆婆把她卖了,买家来抬人吧?”

“有田哥,你可真聪明。”阿秀先是恭维了孟有田一句,然后很同情地说道:“英子也真可怜,成天担惊受怕的,也不知道她那恶婆婆把她卖给谁,若是本分人家,改嫁也勉强算了。若是卖到流氓无赖手里,或者,或者什么脏地方,英子说,她宁肯一头撞死也不去。”

“这话就说得幼稚了,人家来抬人,她咋能分清是好是坏?”孟有田摇头道:“还一头撞死?要是连命都能不要,那还怕什么?手里拿把剪子,也能把人吓得够呛。横一横心,去把那恶婆婆捅死,被人发现了,也就是一命赔一命,发现不了,也就不再用过这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啊!阿秀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她以为孟有田能想出什么好法子,或者安慰几句,表示下同情也好,没想到却是这一番惊天大论。

“啊啥,我说得不对?”孟有田挑了挑眉毛,继续说道:“人哪,在困难的时候,最要紧的便是自强,要奋斗,不认输,千方百计地从火坑里跳出来。而不是哭天抹泪,发愁等死。就象你,要不是豁出去了,带着妹妹偷跑,那下场有多惨,不用想都知道。英子呢,看着是可怜,可她还是想不开,也没那个勇气,跟你说一头撞死,也就是想听两句安慰,心里好受一点,可却一点实际作用也没有。”

阿秀想了想,孟有田的话乍听有些刺耳,也有些不通情理,但仔细琢磨,也未尝没有道理。…,

“有田哥,那你给英子想个法子呗!”阿秀软语相求道:“村里都说你灵醒,先不说拿刀动枪的事儿,你再想想,有没有比这更好的。”

孟有田淡淡一笑,沉默着向前走,脑子里急速转动起来。这件事情听起来是让人来气,却是那个时候的风俗:娶到的妻买到的马,生是夫家的人,死是夫家的鬼,如何处置都由夫家决定。但这所谓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并不符合当时禁止人口买卖的法律,而让老百姓得以遵守的原因是将他们束缚得死死的腐朽观念。

换句话说,老百姓,特别是乡村的老百姓,他们所遵守的并不是政府制定出来的法律法规,而是按照老传统和老观念,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行事。这不是民众的责任,而是政府的失责,一位外国评论家就曾严厉批评了民国时的立法与执法之间的虚伪鸿沟。

所以,尽管中华民国“庄严”宣告了关系其民众人身自由的基本法及相应的刑法条例,对违法行为施行非常严厉的惩罚,然而买卖儿童和妇女的活动却仍然是个司空见惯的现象。而中国社会则对这种行为通常表现出极大的宽容,这里有贫穷、疾病等原因,但民不举官不究,政府执法效率低下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当然,孟有田并不是寄希望于改变当时政府的执法力度,可他知道这种买卖妇女的行为是非法的,这就给了他解决事情的基础。他只须去想如何对付这种民间的陋习,以及流氓地痞的无理纠缠就行了。

“等回到家,你去告诉英子,把脑袋后面那个圆丢丢的盘髻头打开,梳起辫子来。”孟有田思索着说道:“口口声声骂人家骗娶,那就作不得数,还留着那个头,不是自己承认是丁家的人?这脑子,真不知道是咋想的。”

“可,可英子是拜过堂的呀!”阿秀一下子还不适应孟有田的思路和想法。

“拜过堂?人都死了好几天了,她和鬼拜堂啊?”孟有田冷哼了一声。

阿秀半天没吭声,过了一会儿才继续问道:“然后呢,梳成辫子就行啦?”

“那只是第一步。”孟有田的思路开始顺畅了起来,“最好的法子就是给英子找个人家,再拜次堂,和丁家再无瓜葛。丁家要是再来取闹,咱们也有理有据,刀来枪挡,言来语去,也落不了下风。当然,村子里得组织帮人,地痞流氓的来强抢,也能对付几下。”

第三十二章 狼羔子

“这样行吗?”阿秀不太确定地说道。

“行不行也得试试,总比坐着傻等强。”孟有田撇了撇嘴,说道:“自己不努力去改变,老天爷也不会开眼。”

阿秀想了想,点头道:“那好吧,俺回去就和英子说,让她自己拿主意。”

两个人谈谈走走,不到中午已经走到了山林的边缘。举目望去,前边是冬天的田野,显得特别空旷、辽阔,景物都浸沉在恬静的、阴沉的寒冷中。天空依旧是阴云密布,穹顶似的笼罩着大地。

“不到天黑便能到家了。”孟有田停下脚步,看了看天,说道:“就是下雪,也不用担心被困在山里了。”

阿秀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犹豫了一下,红着脸低声说道:“有田哥,你等俺一会儿,俺想去那边的小树林——”

明白了,孟有田轻轻摆了摆手,叮嘱道:“快去吧,带着枪,小心着点啊,我就在这里等你。”

阿秀轻轻点了点头,急急忙忙地向小树林走去,在孟有田的注视下,转过一棵大树不见了。

女人真麻烦,看咱多方便。孟有田向道边走了几步,用木架子车挡着,拉开裤子,痛快淋漓地来了一泡,轻松感立时弥漫了全身,他不由得哼起了小曲。

“有田哥——”阿秀的声音突然响起,有些惊惶,但并不全是恐惧。

孟有田急忙端起猎枪,向小树林里跑去,嘴里喊道:“怎么了,阿秀,你在哪?”

阿秀从一棵大树后退了出来,手里的枪直指着前方,叫道:“我在这,这里有狼。”

“开枪打它。”孟有田提醒着,踩着积雪和枯枝,抢到了阿秀的身旁。

“那,那里。”阿秀用枪口指了指,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好象是死的,可我刚才看它肚皮好象动了动。”

孟有田紧紧握着猎枪,凝神看着不远处倒卧在地上的狼。好象是死的,他戒备着慢慢靠近,这头狼身上伤痕累累,流出的血融化了雪,又在它的身下冻成了冰,它的牙齿呲露在外,象是一副心有不甘的神情。确实是死的,孟有田用枪口捅了捅,尸体已经有些冻硬了。

“没事儿,是头死狼。”孟有田如释重负,对跟在他身后的阿秀说道:“是跟什么野兽打了一架,我看象是被野猪的獠牙挑了。但这里不是战场,它是跑到这里伤重而死的。”

阿秀皱着眉头,紧盯着狼的肚皮,突然叫道:“你看,你看,肚皮又动了。”

孟有田确实看见了,也感到惊讶,狼确实是死了,这点他可以肯定。想了想,孟有田伸手拉开了狼尸,几个褐色的、象狗仔似的小东西露了出来。

有一个小东西瑟瑟发抖,摇晃着身体,颤抖着站起来,用四只小短腿慢慢地向被拖开的母狼爬去,似乎马上就要倒下去。

孟有田默默地看着,皱起了眉头。这是一窝小狼崽,看起来只剩下了这一只,而且很快也会死去。它重新爬到母亲的身子底下,轻轻地拱着,想唤醒能给自己带来温暖和食物的母亲。但这些都是徒劳的,它很快就会无力地倒下,也许今晚,也许明天,它就会追随它的母亲而去,死的阴影已经笼罩在它的身上。

“是小狗?还是狼崽子?”阿秀问道。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说道:“是狼崽子,咱们走吧!”

阿秀并不感到意外,如果是小狗,她还有同情恻隐之心,确定是狼崽,这种感情便荡然无存。狼心狗肺,引狼入室,狼子野心,忘恩负义……这些形容词她未必全知道,但总是知道几个。养不熟的狼羔子,民间百姓的口头禅,也让阿秀转身走开而没有丝毫的留恋。…,

小狼崽突然发出一声低低的哀鸣,孟有田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小狼崽不知母亲已死,拚命地要唤醒它。它会爬来爬去,一直呼唤下去,直到精疲力尽倒下去。看样子,等不到天黑,这只小狼便会腿一软,倒下就不再起来。

要是没看到就好了,孟有田暗自想道:干脆让它痛痛快快地死了得了。想到这里,他又转头走了回来,伸手去抓小东西的脖子。这个小东西象是有什么感应似的,却突然侧过头,张嘴叼住了他的手指。指尖被小狼温暖湿热的小舌头包裹了起来,它虚弱地吮咬了两下。

孟有田抽回了手,皱起了眉头,小狼的身体瑟瑟抖动着,满怀希望地转着小脑袋。孟有田试着呜呜叫了两声,小狼的脑袋不动了,如同在黑暗中摸索的人看见了光亮,它立刻循着声音,跌跌撞撞地爬了过来,完全是凭着听觉和感觉爬过来寻找。

小狼爬到了孟有田脚下,嗅着、拱着,小爪子抓挠着他的鞋,使劲往上爬。孟有田不由得轻轻吐出一口长气,这是上天的安排,这是一种缘,它还不足三个月,养它应该还是可行的事情。孟有田伸手抱起了小狼崽,它的身体轻得象一团棉絮,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小狼向孟有田的身上挤靠,仿佛在拼命寻找与母亲相依相偎的安全感。

“有田哥,你,你要养它?”阿秀看着孟有田的动作,有些担心地提醒道:“狼羔子,养不熟的。那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还有——”

“还有豺狼成性,鬼哭狼嚎,狼狈为奸。”孟有田解开衣扣,将小狼崽放进怀里,小狼崽一个劲地往他的腋下拱去,似乎此刻越是黑暗拥挤和温暖的地方越能给它以安慰,“你不懂的,小狼崽还没有三个月大,这个时候谁养它,谁就是它的亲人。好啦,咱们走吧!”

“真的吗?”阿秀跟着孟有田,很怀疑的说道。

“当然是真的,我骗过你没有?”孟有田笑着反问道。

“嗯——”阿秀看似很认真地想了想,摇头道:“好象还没有。”

“那你就相信我好了。”孟有田摸了摸衣服,小狼崽暂时消停下来,颤抖渐渐平息。

第三十三章 卖寡妇

孟有田不是瞎说骗人,作为农技人员,他经常要到乡下农村指导,便看见过有人养狼的。好奇心驱使,他与养狼人进行过攀谈,多少了解一些养狼的知识。

前三个月的小狼崽会一一记住来探望它的同伴的味道,将这些味道归类为伙伴和亲人——因为三个月前的小狼崽都是在狼妈妈的严格保护下,被允许接触到的东西都经过负责的狼妈妈的筛选、过滤和引导。因此,这些事物的味道都被小狼归类为无害的、友好的,而这期间的重要认知会在小狼的脑海中铭记终生,即使长大后多年不见,它也能认出儿时的亲人。同时,牢记母亲和同窝兄弟姐妹的味道也能避免日后过近血缘的繁殖。

阿秀还是不放心,嘟着个嘴,小声说个不停,劝孟有田放弃养狼计划。

孟有田全当耳旁风,可转念一想,还有个小问题需要解决。他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看着阿秀。

阿秀眨了眨眼睛,躲闪着孟有田的目光,低下了头。

“阿秀啊,你说过的那句话还记不记得呀?”孟有田象个怪叔叔引诱小女孩,和声问道。

阿秀用脚在地下蹭着,讷讷地说道:“是那句‘你咋的都行’吗?”

“记性真好。”孟有田夸了一句,继续循循善诱道:“那你准备反悔不?”

阿秀犹豫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

“好,言出必行,真是个好姑娘。”孟有田露出了狡猾的笑意,说道:“那你就得听我的话,我说咋的就咋的。”

阿秀抬头看了孟有田一眼,很勉强地点了点头。

“咱们回去后,你就说这是我捡的小狗,绝对,绝对不能说是小狼崽。”孟有田加重了语气,伸手搭在阿秀肩上,“抬头,跟我说,这是一只小狗。”

阿秀苦着脸慢慢抬起头,吭吭哧哧地说道:“这,这是小狗,你捡的小狗。”

“好姑娘,我喜欢。”孟有田开心地笑着,用力拍了拍阿秀的肩膀,“走,咱们回家,明天,不,后天带你和嫚儿去镇上赶集,买年货,你喜欢什么我给你买什么。”

阿秀有些哭笑不得,嘟囔道:“教俺说谎,还,还这么高兴。”

“善意的谎言,善意,懂不?”孟有田扬了扬下巴,叮嘱道:“可别说漏了,路上自己多念叨几遍,这是小狗,这是小狗。”

“这是小狗,这是小狗,这是狼羔子。”阿秀突然来了个恶作剧,孟有田刚转过头,她又笑着跳开了。

这就是不一样的孟有田,他的思路,他和行为,在不知不觉影响着身边的人。连阿秀这样的姑娘,都忍不住和他开起了玩笑。同样,因为他少有当时人们的观念,特别是和女孩子的说话和动作,显得随意。这显然是来自于后世的习惯,对他有点意思的女孩子,很容易产生别样的感觉,但孟有田却并未意识到这点。

……………

雪在没有风的空气中落着,疏疏的雪片,好象在沉思,落下去好呢,还是不落下去呢?或者就停在透明的空中,悬在那儿。瞬息之间,雪片终于犹犹豫豫地落到地上,把自己空中所占的地方,让给同样迟疑,同样温柔的雪片。

两人紧赶慢赶,等看到村头的大槐树时,如果有表的话,应该是下午四点了。停下脚步,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笑,稀疏的雪花在他们的头上身上已经落了薄薄的一层。…,

“记住啊,这是小狗。”孟有田不放心地再次叮嘱。

“嘿,耳朵都磨出茧子了。”阿秀一哂,说道:“吃奶的小东西,看你咋养?”

“我都想好了,至于养得活,养不活,就看它的命了。”孟有田微微一笑,说道:“希望这雪下得不大,误不了咱们赶镇上的年前大集。”

“婶子说过年不添置东西了。”阿秀摇了摇头,说道:“俺和嫚儿也不缺什么,把卖狼皮的钱攒着吧!”

孟有田咧了咧嘴,大洋、金条攒着能升值,这腰里的纸币呀,是等鬼子来不准用,还是等“腰缠万贯”变成穷光蛋?得赶紧计划计划,现在已经是二月了,在七月之前都花出去才好。但这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突然暴富,估计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应该想办法来避免这种事情。

但现在,孟有田的思路被怀里小狼崽的躁动所打断了,小东西是暖和了,也睡足了,但饥饿又袭来了。嗯,只好暂借紫鹃家的那只母山羊当一回奶妈了。那是一年前宋先生买回来给爱女补身体的,可紫鹃讨厌那股羊膻味,常常是喝一半,扔一半,或者让谷雨代喝。

两人走进村子,发现情况有些不太对劲,天还没黑,虽然下着雪,可也不应该这么冷清呀!走着走着,便听见嘈杂的人声,转过街角,哇,不远处一大群人呢,都跑到这儿围着看什么热闹呢?

“好象是英子家。”阿秀心中一惊,脱口说道:“莫不是来抬人的?”

孟有田微微皱起了眉头,事情来得突然,他路上说的办法可是用不上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站在自家门前的有田娘和孙贵家的正在唏嘘感叹,便看见儿子和阿秀拉着架子车回来了,赶忙迎上去,“有田,阿秀,你们回来了,赶紧进屋吧!”

“娘,这是咋啦?出啥事了?”孟有田诧异地问道。

“造孽呀!”有田娘叹了口气,打开院门,一边帮着推车,一边说道:“英子那个恶婆婆把她卖给了白继唐那个无赖,这是来抬人的。”

孟有田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这个白继唐是远近比较出名的流氓,很是无赖麻缠,因为浑身黑皮肉,外号“黑骨头驴”。在他爹手里,家业就败落了,可他从小在洋烟盘下和赌场里爬,抽大烟,赌博,样样精通。人们暗地里说他:赶过牲口开过店,卖过洋烟赌过钱,贩牲口,卖寡妇,七十二行都转遍。英子落在这号人手里,可算是完了。

第三十四章 打无赖

不行,这事得管,孟有田实在不忍心看到这样的惨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他伸手从怀里一掏,将小狼崽往阿秀手上一塞,“看着这小狗,我去看看就回来。”说完,他转身便向围拢在英子家门口的人群里挤去。

“哎——”阿秀手里多了个毛茸茸的小东西,捧也不是,扔也不是,一下子愣住了。

“有田,你,你别惹事。”有田娘一拍大腿,忙不迭地喊了一声。

挤过人群,孟有田便看见一乘小轿落在英子家院门前,院子里人声更响,英子和她娘的哭嚎声传了出来。走进院子,里面也围了不少人。英子紧紧抱着她娘,哭得象个泪人,她哥满仓脸红脖子粗,两手不停的拍着胯骨,“这这这,太不象话,太不象话。”占富挡着英子母女,也不说话,脸红脖子粗地摆着个架势,眼珠子瞪得溜圆。

对面是个又黑又瘦的中年男人,头上歪戴着一顶瓜皮帽,身上是油腻的缎子面棉袍,腿上还捆着一副长飘带,双手叉腰,翻眉吊眼,正骂得起戏,把手指缝里夹的半截烟卷往地上一摔,火星四溅,“我白继唐花了两百块大洋从丁寡妇那买的人,看你们哪个敢管,谁敢伸手拦绊,我当下就给他来个白刀进红刀出!”说着,伸手从绑腿带里抽出把小攮子晃着。

李怀忠也在场看热闹,拉长声音说道:“这是人家姓白和姓丁两家的事,没有什么看头,都回家吧!”

白继唐嚣张的一叫,再有李怀忠帮腔,围观的老百姓干瞪眼没话说了。这也不能怪他们不热心,没有正义感,那个时代就是这样的规矩。丁寡妇骗婚卖儿媳,是丧良心,可你只能骂她,却没有理由阻挠她。

见众人气势弱了,白继唐得意起来,扫视了下院里的人,惊天动地喊了一声:“走,他×妈×的,这有什么看头!”接着转身对占富扬了扬下巴,讥笑道:“小子,滚开点,老子今天娶媳妇,不想见血,过个一、两个月,老子玩腻了,你拿二百块钱来,老子转卖给你,要不你到窑子里去找,可这小寡妇的红,老子今天是拔定了。”

占富气得浑身发抖,想拼命却又被跑过来的老爹抓了个牢实,拉到一旁苦苦劝个不停,占富的心思老人明白,可看见够不着,逮住两手空,人穷挺不起腰,再说人家占在理儿上,跟个烂命一条的无赖争,能得着什么好。

英子浑身打战,两眼珠子不动,扯着她娘的两肩,直声直气的说道:“我死也不走,死也不走,活着还不如个牲口,今儿卖,明儿也卖,我就死在这里吧!”

“臭女人,想死?那也得死在我白家门里,然后给你扔乱葬岗狼吃狗刨。”白继唐发狠的推开满仓,伸手就去抓英子的头发。

“等等。”孟有田实在忍不住了,上前一把抓住了白继唐的手腕子,这尘世上怎么什么杂种都有,这也能叫个人吗?活生生是个畜牲。自己若是旁观不语,当个冷漠的看客,这一辈子都不会心安。

白继唐被孟有田捏住了手腕,你想成天抡锄头抓猎枪的大巴掌,劲有多大,就象上了道铁箍,一个洋烟料子鬼哪里顶得住,小攮子落在地上,他疼得差点要跪下,屁股一撅,呲牙咧嘴,一个劲的叫唤“放手,呀呀呀呀,放手啊!”

就他妈×的这两下子,还敢这么嚣张,孟有田用力一甩,将白继唐抡了个趔趄,方才放开手,冷冷的瞧着他的反应。…,

流氓、无赖多数都是欺软怕硬,如果身手厉害,那就不好对付了,俗话说:流氓会武术,警察都挡不住。不过,白继唐很显然不属于这种,他不过是靠着不要脸、胡搅蛮缠、坑蒙拐骗出的名。对付这种无赖,你要先示之以威,然后再比他还无赖就行了。

白继唐揉了半天手腕,指着孟有田骂道:“哈哈,哪个裤子没穿好,把你个龟孙给露出来了?”

“啪!“孟有田一个大耳刮子便扇过去,打得白继唐身子一晃悠,这小子一拳杵回来,被孟有田随手挡了回去,孟有田不紧不慢的说道:“有话好好说,你丫吃大粪长大的。”

“我操……”白继唐刚骂出两个字,孟有田便一拳捣在他胸口上,打了他一个后栽,孟有田依旧是那个腔调,那句话,“有话好好说,你丫吃大粪长大的。”边说边顺手操起英子她娘扔在地上的铁帽拐杖。

白继唐捂着胸口,强装好汉,手指着孟有田,“怎么着,你和这小寡妇偷鸡摸狗,明铺夜盖……哎哟,哎哟。”

“有话好好说,你丫吃大粪长大的。”还是那句话,不过这回孟有田抡起了拐棍,没头没脑的就是几下子,打得白继唐抱头乱蹦,吱哇乱叫。

这个白继唐今天算是倒了霉了,他本来以为凭着他的“赫赫威名”,十里村这帮泥腿杆子还不得服服帖帖的听话,顺顺当当的把个黄花闺女当寡妇接走。所以他也没找什么狐朋狗友,只雇了乘小轿和四个轿夫,这回一挨打,可真就没人帮他了。

“别打,别打了,有话好好说。”白继唐被孟有田一拐棍敲在腿上,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捂着满头包,口气软了下来。

孟有田用拐棍指住白继唐的眉眼五官,说道:“说吧,你有什么话要说。”

“我……”白继唐直了眼睛,对呀,我说什么呀,我是正大光明来接寡妇,却被你胡打了一顿,“我花钱买的人,抬走名正言顺,你凭甚不让?”

“俺啥时候说不让你抬人了?”孟有田一副很无辜的样子。

白继唐眨了眨眼睛,被弄糊涂了,想了想说道:“那你刚才说等等是啥个意思?”

“等等就是等等啊!”孟有田似笑非笑的说道:“既然是你花钱买的人,我们当然没有二话,可这买卖的字据得让我们看看吧!”

“他们一家子都看了。”白继唐一指英子全家,觉得这顿打实在是不合算。

“他们又不识字,看了也没用。”孟有田摇头道。

第三十五章 胡搅和

“我识字,我能看出真假来。”李怀忠突然象老公猪般哼哼呀呀的走过来,不知道他是什么用心。

白继唐一听拿字据,立刻站起身扑打扑打身上,从怀里掏出了契约,底气十足的一晃,“喏,白纸黑字,还能有假不成,你不识字,可以请旁人给念念听听。”说着,递给了李怀忠。

李怀忠咳嗽一声,很有优越感的扫视了下院里的人,把契书高声念了一遍,大概意思无非是丁寡妇将自家媳妇卖给白继唐,以清偿欠债,还有买卖双方和中人的名字,李怀忠抑扬顿挫,念得挺来劲,村里几个直性小子恨得握紧了拳头,心里暗骂:你个溜沟子**的狗腿奸臣,屎克螂爬在牛腿上,显在你什么地方。

“空口无凭,有字据为证。”李怀忠把契约夹在指头缝里,右手指点着上面的手印,说道:“千年纸墨会说话,这还有假,这可没有半点含糊。”

院子里的人都不吭声了,白继唐得意洋洋的点上根烟卷,斜着眼睛看着孟有田,那意思就是:怎么样,小子,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孟有田似笑非笑的看着李怀忠,不急不慌的问道:“白纸黑字写得挺清楚,可这手印就有问题了。你说没半点含糊,那丁寡妇是把手印按在你屁股上了还是按在你肚子上了,你亮出来让大家比对比对呀,还有那中人的手印,不是按在你鸡×巴上了吧?”

李怀忠本想讨白继唐个好,可被孟有田这么突然一问,立刻愣怔着眼睛,半天没说出话来。

“说呀!”孟有田立刻沉下脸喝斥道:“你这岁数都活到狗肚子里了,子丑寅卯都没弄清楚,就敢说没有假,不含糊。”

“对呀!”占富爹一把没拉住,这小子嗖的一下蹿过来,抓着李怀忠的胸襟不住摇晃,“说不上来就扒你的衣服裤子,看丁寡妇的手印按在哪里了?”二虎子、小全等几个年轻人见孟有田出头,也上来助阵,围住了李怀忠,七嘴八舌的应和着,暗地里踢一脚杵一拳。

李怀忠慌慌张张的说道:“我,我,我不是……”边说边往后躲闪,屁股上也不知道挨了谁一脚,立刻又向前走了一步,四下张望一下,紧着把手里的契纸塞还给白继唐,“我错了,黑灯瞎火的看不清楚,这,这契约是真是假,我看不明白,看不清楚。”

孟有田嘿嘿一笑,转头对白继唐说道:“你看,连我们村这位识字的李先生也看不清楚这契约是真是假,那就没办法了,可不能稀里糊涂的让你把人抬走,日后这丁寡妇找上门要人,我们可就说不清楚了。”

白继唐拿着契约张着嘴巴,好半天才明白过来,看这阵势再闹下去也占不了上风,便骂着往外走,“好,好,你们全村人都耍无赖是吧,欺负到老子头上了,算你们瞎了眼,我把丁寡妇和中人都找来,看你们还有什么招儿。明儿不来,后儿准到,人还是老子的人,跑不了。”

……………………

都说空口无凭,字据为证,可这字据都浸透着穷人的鲜血。地主老财一向是拿着契约来害人,要么欺负你不识字,在里面写上些苛刻条文。要么就直接来狠的,写好文契,填上个死人名字当中人,到城里一过契,穷人的地基土地就成他家的了。什么,你有底契,顶个屁用,你买在前,我买在后,只要上下打点好了,这地还是我的。想告状,嘿嘿,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就这句话,压得多少穷人忍气吞声,干咽冤屈气。…,

今天孟有田一阵胡搅蛮缠,他的几个哥们一起哄,把无赖白继唐气跑了,还煞了李怀忠的风头。可大家心里还不踏实,也没什么笑模样。都是大门没出过,老实烂头的长工汉,遇到白继唐这号又踢又咬的野牲口,真是没招。

人渐渐的散了,唉声叹气,虽然可怜英子,可也实在想不出一句合适话来安慰。剩下的几个被英子一家让进了屋里,抱头的抱头,蹲地的蹲地,抽旱烟的抽旱烟,都在冥思苦想找办法。

占富他爹两手抱个脑袋,想呀想不出一点办法,越想越感到人世间就是有命运这种东西。要不,好生生个女人,咋就倒了大霉,配了这么个黑煞神。自己儿子和英子多好的一对,从小便在一块儿玩,就是被钱憋的凑不到一块。本来还想着找丁寡妇说和说和,多少出点钱,还许能成了这门亲事。现在看来,就是掏出心肝给她吃了,也没这回事。要不当初也不会弄虚作假,骗娶了英子。

“都怪娘啊,原当初我心想,他家比咱多二合半米,总许人品还不坏,早知道是这么个鬼祟恶毒,那年我宁愿活活饿死。别说二斗米,二百石米,我也舍不得把英子给了他!”英子她娘坐在炕上,流着眼泪,不停的念叨。

占富蹲在地上,憋气肚胀得那么难受,不由抬头瞟了眼英子,英子倒是不哭了,斜歪着身子抱着她娘的胳膊,眼睛红红的,两人闪眼一对光,赶紧又把脸扭到一边。

占富腾的站起来,气呼呼的说道:“谁怕谁,狗日的再来,山羊打架,咱就和他硬碰硬。”

英子她娘虽然心疼姑娘,但还是有点底虚,说道:“白继唐是个无赖,猫不急不上树,兔子不急不咬人,真要是捅火了他,也不是好招架的。”

“硬碰硬是不行,咱老实巴交的庄稼人,怎么和一条烂命的无赖光棍麻缠。”张广和老汉是英子的表舅,也是个老成持重的,摇着头说道:“拿刀弄杖的不妥当,也是被逼到没路的法子。有田这孩子不错,脑子灵,让他想个主意吧!”

“对,对,怎么把有田给忘了。”英子她娘抹了把眼泪,“要不是有田,今儿英子就进火坑了,有田心眼多,整治得白继唐那个无赖灰头土脸,一定也有办法救救我们英子,救救我们全家。英子,快去求求你有田哥。”

“有田呢?”满仓四下一看,屋里并没有孟有田的影子。

“我看见他被他娘给拉扯走了。”占富爹放下了抱着脑袋的手。

……………

第三十六章 找帮手

这边在夸着孟有田,可家里有田娘正在数落着孟有田,他的后脑勺上还挨了两巴掌。

“不知天高地厚,那么多人看着,就显出你来了?”有田娘伸手还要拍,阿秀赶忙拦住。

“婶子,你别怪有田哥了。”阿秀劝解道:“碰上这事儿,谁也压不住火。有田哥多厉害,把那个无赖给赶跑了。”

有田娘摇了摇头,说道:“阿秀,你不知道这以后的麻缠,得罪了白继唐这种人,咱穷家小户的日子可没法过了。”

孟有田撇了撇嘴,这帮无赖呀,就是被老实忠厚的百姓们给惯的,真论武力,大烟料子鬼经得起拳擂脚踹吗?不过是滚刀肉,纠缠不清,老百姓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容忍了这些社会渣滓的讹诈和欺侮。

嫚儿正抚弄着炕头上的“小狗”,抬起头冲着孟有田挤了挤眼睛,孟有田不由得绽开了笑脸。

“还笑?”有田娘余怒未息,向前走了两步,却被阿秀挡住了。

“婶子,事儿已经管了,您再打他、骂他也没用啊!”阿秀现在对孟有田崇拜得很,处处帮他说话,“有田哥脑子好使,您让他想个法子,把这事给解决了不好吗?”

“对,对,我已经想到法子了。”孟有田就坡下驴,连连点头,说道:“娘,您别担心,别说一个白继唐,就是再来几个无赖光棍,我也把他们全摆平。”

“一个还不够,你还要惹几个?”有田娘斥道:“看把你能的,插上翅膀就能上天了。”

“插上翅膀那不成鸟人了,水浒传里那可是不是什么好东西。”孟有田插科打诨,嘻皮笑脸地哄着娘,“俺一个人当然不行,可俺有好哥们呀,一个个既有力气,又有义气,无赖光棍要是来了,碾轱辘掉在地上,俺们都下手,打他们个屁滚尿流。”

有田娘哼了一声,孟有田说的在理儿,一个好汉三个帮,人多势众,应该能起到些作用。

“那个,俺现在就去找他们,让他们跟俺并肩作战。”孟有田站起身,胸有成竹地说道。

唉,有田娘叹了口气,无力地摆了摆手。

孟有田冲着阿秀使了个眼色,转身走了出去,阿秀随后跟了出来。

“阿秀啊,还得麻烦你去紫鹃家要些羊奶来。”孟有田腆着脸对阿秀说道:“宋先生家规矩多,我去不合适。”

阿秀撇了撇小嘴,老大不情愿地说道:“这回要求着人家了,嗯,看在你救了英子的份上,俺就厚着脸皮走一趟吧!”

“呵呵,好妹子,够意思。”孟有田一笑,又叮嘱道:“带上枪,让嫚儿陪着你,俺先走了。”

“可要多找些人,别让婶子担心。”阿秀不放心地嘱咐着。

孟有田答应一声,迈步刚出了院子,院门两边的土墙下突然冒出几个人影,吓了孟有田一跳。

“有田哥——”

“有田——”

二虎子,锁柱子,小全等人把孟有田围住,热情地招呼着。

“切,你们要入室抢劫呀,躲在俺家院外干啥?”孟有田脸上也浮现起笑意,这帮哥们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只是缺少一个领袖,缺少一个出谋划策的智囊,要是把这些人团结起来,只大刀、扎枪,对付几个无赖也是绰绰有余。

“咋样,挨婶子打了没?”

“有田哥,俺今儿是从心里服了你了。”…,

“看那姓白的熊样,被有田弄得灰头臊脸。”

…………

孟有田很谦逊地摆了摆手,笑骂道:“别说这些了,这才刚开始,那姓白的不会善罢干休,你们到时候还得帮我啊,别到时候都草鸡了。”

“谁要是草鸡了,就是娘们儿。”二虎子拍了拍胸脯,瞪着牛眼看了一圈众人。

“对,他要再来,咱们还是都下手,瞧姓白的那个烟鬼德性,一拳擂得他骨头散架。”

“这种人就是忽雷雨,喷头大,不用尿他。”

众人都拍胸瞪眼不含糊的样子,孟有田今天让白继唐吃了瘪,无疑让这些小伙子们的信心增强了很多。

“好,不愧是我的好哥们。”孟有田大声说道:“等着我,咱们去关帝庙喝酒吃狼肉,谁也不准跑。”说完,他转身回了院子,木架子车上的狼肉还没全卸下来,他连骨带肉地提起两大块,转身走了出去,又吩咐小全,“你去打五斤酒,买几块豆腐,明天我去会账。哦,对了,顺便把王叔和根保也叫上,”

“走啊!”二虎子从孟有田手中接过狼肉,招呼着大家。

“我回家取两颗酸菜,马上就来。”锁柱子转身小跑着离开。

吃肉喝酒,那时候的穷人并不讲究这个,也没这个条件。但孟有田却从后世带来了自己的习惯,如果有条件,就时不时来个聚餐,这才有劲吗!

众人说笑着拐过街角,正碰上村里的光棍段大根,立刻一顿白眼,段大根却没羞没臊,眼睛盯着二虎子手里的狼肉,嘻皮笑脸地说道:“嘿,哥儿几个,这是上哪儿打牙祭呀?”

哼,二虎子冷哼了一声,不想答理这个家伙,旁人也白眼相向,继续向前走。

孟有田微皱着眉头,脚步放缓,斜瞟着段大根,突然冒出个主意,虽然不知道是否成功,但试试总没坏处,大不了就当拿肉喂狗了。

“段大根,你是光棍,还是无赖。”孟有田停下脚步,逼视着段大根问道。

“嗨,你这是骂俺哩!”段大根瞪圆了眼睛,“你说说,俺在村里欺负过谁,俺咋就成了无赖了?”

“好汉护三村,好狗护三邻,你既然自称光棍,咋来了外村的无赖欺负本村的乡亲,你却当了缩头乌龟。”孟有田很鄙视地说道。

“谁,哪个混蛋敢来村里扫俺的脸面。”段大根看似很气愤,但心里也有算计,先听听是谁再作计较。

“白继唐,你不认识?”二虎子没好气地说道。

“黑骨头驴,我呸,他也配光棍两个字。他在哪儿,俺要打得他满地找牙。”段大根的腰挺了起来,两个无赖流氓半斤八两,他还真不怵这个烟料子鬼。

第三十七章 找人当枪使

光棍一般并不在本村鱼肉乡里,因为欺压乡邻,将被人瞧不起,已经够不上光棍的称号。但到外村闯光棍,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段大根以前也不是没尝试过去外村闯名号,但他这个人,既不能对别人狠,因为他那两下子也真够瞧的;而对自己狠,又下不去那个手。

听旁人说,段大根便是栽在一个叫索三的光棍手里,索三也同样瘦弱,一个烟料鬼,但拿刀割肉插大腿对他来说是轻车熟路,百试不爽。多少赌场老板只要一见这招,立刻笑脸相迎,立分英雄股。

孟有田眯起了眼睛,继续激将道:“吹得倒是挺响,那个白继唐要是找人来,你别是要吓尿了裤子。”

“爷不是吓大的,来到爷的地头儿,是龙也得盘着。”段大根拍着胸脯叫嚣道。

“平常倒是看不出啊,原来还算条汉子。”孟有田语气放缓了一些,说道:“半个时辰后,咱关帝庙见,吃肉喝酒谈事情,咱村就你这一个光棍,倒要看看你有什么章程。”

段大根咽了口唾沫,一拍胸脯说道:“半个时辰准到,让你们看看,俺这光棍也不是吹出来的。”

几个人和段大根分开,继续向关帝庙走去。二虎子心急,不解地问道:“有田,你答理他干嘛,他那个怂样,还真能出头?”

“现在还不好说。”孟有田思索着说道:“我看段大根一直没死了闯光棍的念头,咱们再吹捧吹捧,帮衬帮衬,争取让他打头阵,无赖对付无赖,也算是对路子。”

“帮衬他?”锁柱子撇了撇嘴,“有田哥,你要是出头,没说的,咱泼了命也帮你。”

“话不是这么说。”孟有田解释道:“这不是我个人的事情,是英子家的事情,挺好的姑娘,也是和咱们从小玩耍的伙伴儿,被人坑害到这个地步,你能看不下去呀?段大根这个人呢,偷鸡摸狗,骗吃蹭喝,油嘴滑舌,但仔细想想,也没太大的劣迹。若是能帮了英子,谁出头还不是一样。”

“只是,只是这心里觉得别扭。”二虎子挠了挠头,还没琢磨明白孟有田的意图。

“咱们帮段大根站脚助威,就是帮英子从火坑里跳出来,你这么想便不别扭了。”孟有田笑道:“咱们先商量商量,怎么把段大根给忽悠住了。其实呢,这也是给他一个翻身扬名的好机会。”

孟有田并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全说出来,其实他想让段大根出头,不过是想找个人当枪使,有人在前冲锋陷阵,他更愿意躲在幕后筹划指挥。当然,段大根要是上不得台面,他自然也不会退缩,而是还有备用的方案。

说话间,已经到了关帝庙,老赵头竟然不在,年轻人也不去找,支锅燎灶,烧水切肉,忙呼起来。

“其实也不用怎么商量,一会儿我怎么说,你们就顺着帮腔就成。”孟有田坐在凳子上,摸着下巴想了想,对二虎子等人说道:“至于别的事情,我想了个法子,但不告诉段大根,还得咱们贴心的哥们去办。”

“你说咋办就咋办,俺们都听你的。”二虎子属于听指挥行动型,他的脑子也没那么多弯弯绕。

“我的腿脚不好,这事儿呀还得找个机灵点的人去办。”孟有田摸着下巴思索着。

“这帮臭小子,把这里当家了,倒是随便得很。”随着声音,老赵头和王明义带着根保走了进来。…,

“咱们又有口福了。”王明义是另一套说辞,脸上带着和熙的笑容。

“赵伯,王叔。”孟有田和几个年轻人打着招呼,“小全呢,怎么没一起回来。”

“小全?没看见他。”老赵头摇了摇头,说道:“有田,你来,我和你王叔有话要问你。”

哦,孟有田答应一声,随着两位老前辈进了耳房,带上房门,规规矩矩地坐下洗耳恭听。

老赵头和王明义对视了一眼,已经有了默契,王明义率先开口说道:“有田呀,今儿这事你打算怎么个善后,那白继唐可是放出话来了,明天或者后天,肯定会再来。”

孟有田挠挠脑袋,咳嗽了一声,说道:“事情的根子不在白继唐身上,关键是丁寡妇,只要把这卖人的事情搅黄了,没有名义,那白继唐还敢来抢人不成。”

“那你是想继续管这事了,可你怎么能搅黄它?”老赵头掏出烟袋点着,吞吐着烟雾问道。

“办法倒是有,可就是得冒点险,还得让他们腿脚好的去做件事情。”孟有田说道:“我还没跟他们说呢,怕他们说得是震天响,到见真招儿的时候却都草鸡了,倒把我闪个大跟斗。”

“你先说说看,我和你赵伯给参谋一下。”王明义笑着说道。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把自己想的计划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最后才说道:“办这事得胆子大,而且英子最好有个下家,这样才能名正言顺,理直气壮。”

“你想把英子再卖一回?”老赵头的眼睛里射出了亮光,开口问道。

“呵呵,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孟有田笑道:“不过,英子可以自己选,买家就是村子里这些人,她愿意到谁家去,跟谁过日子,都由得她。”

“丁寡妇骗娶,咱们假卖,这倒也说得过去。”王明义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有田啊,你想得不错,可万一段大根打退堂鼓怎么办?”

“没有张屠户,还能吃带毛猪啊!”老赵头接口道:“没有段大根,就由我出这个头,反正我年纪也大了,有今天没明天的人了,什么也不怕。”

“这事呢,听着就让人生气,那个丁寡妇是有名的促狭鬼,心地恶,这么整治她也没错。”王明义说道:“老赵哥出头,我也别闲着,就当个中人吧!乡里乡亲的,我也不想眼见看着长大的女娃跳进火坑里。”

第三十八章 预防性的忠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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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有田很感动,两个老人是想保护自己,把这事情的大责任给担了过去,可英子的下家找谁呢?今天看占富的表现,倒是对英子有点意思,可占富咋这么死性,还不急着找人忙活?

“刚刚我看见占富、满仓和英子去你家了,想来一会儿便能来这里,你把章程和他们说一说,若是他们还不急——”老赵头皱了皱眉头,说道:“有田呀,那咱们也就别强出头了。”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如果英子真的逆来顺受,那孟有田也就白忙活了,老天只帮助有决心,有反抗精神的人。孟有田沉默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皇帝不急太监急,也确实没这个道理。

“还有件事儿。”老赵头磕了磕烟袋锅,沉吟着说道:“有田啊,你还记得强子他爹吗?”

孟有田眨了眨眼睛,想起来了,他不由得心中悚然一惊,自己还是思虑不够周详,多亏了老赵头提醒。

强子他爹原是天津人,参加过义和团运动,运动失败后,义和拳教民分崩离析,四散逃亡。他从京津一带逃到了这里,定居下来。民国肇始,土匪猖獗,百姓苦不堪言。一九一六年,义和拳教摇身一变,以红枪会名目在山东再度兴起。一九一七年,红枪会由山东传入河南。一九二三年,红枪会又由山东传入直隶。

九年前,强子他爹以为时机成熟,雄心再起,在村子里设坛组织红枪会,主要活动为聚众练武,防匪防盗。红枪会成立伊始,很是招揽了一些村里的年轻人,这些壮小伙子扛着扎枪,抡着大刀,成群结伙在村里村外游荡。

红枪会声势大了,手里也有了家伙,直接威胁到李大怀的地位。他不敢再派苛捐杂税以饱私囊;不敢再强买强卖;不敢再大斗进,小斗出;不敢再催租放贷,砸锅封门……这老小子倒也狡猾,隐忍不发,见着强子他爹和一些红枪会会员,也是笑脸点头,但却一直寻找着机会进行报复。

赶上那年闹灾,收成不好,到了第二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县上出了件大事,一伙饥民砸了米铺盐行,哄抢一空。本来县长还不准备将事情闹大,照例向省上走了公事。可此时正值蒋介石发动了四·一二政变,省里连夜便发来了一团官兵,将其视为GCD暴×乱。

本来哄抢的饥民逃的逃,跑的跑,也和强子他爹扯不上关系,但李大怀却看到了机会,跑去城里告黑状,说是强子他爹带头造反。官兵正苦于抓不到正主,找到替罪羊何乐而不为,呼呼拉拉便开到十里村,包围了个铁桶似的。将强子他爹和红枪会的几个骨干绳捆索绑,押进了监狱。不几日,强子他爹便给钉死在了城门上示众。

往事浮上心头,孟有田眯起了眼睛,陷入了沉思。撺掇起一帮穷哥们,一来是对付地痞无赖,二来也有壮声势,和李家抗衡的打算。但前车之鉴,不得不防,李大怀能容得村里另有一股势力,触犯他的权威吗?贼咬一口,入骨三分。就算是没有根据,惹来些麻烦,也不是孟有田所希望的。…,

当然,现在为了对付流氓无赖暂时组成一伙倒是没多大问题,但也要提防些。至于以后,再想办法也不迟。孟有田的脸色由郑重慢慢缓和下来,老赵头和王明义对视一眼,露出了欣慰的笑意。这小子不错,要闯劲有闯劲,要心眼有心眼,只点他一下,便琢磨透了其中的关键。

“现在倒还不怕李大坏,再容我想想,定能想出对付他的法子。”孟有田笑道:“赵伯,王叔,您们到底是走过的路多,吃过的盐多,小子差点就忽略了这个笑里藏刀的大坏蛋。”

“臭小子,若说是我们吃过的苦多,挨过的打多,倒是实在话。”老赵头用烟袋点了点孟有田,笑骂道:“去吧,给我们端盆好吃的,不能白点你呀!”

“俺们吃过的苦多,挨过的打多,脸皮也厚得多哩!”王明义打趣道。

孟有田答应一声,起身走了出去,告诉几个小伙子,做好肉菜给两位老人端进去一些,便来到了自己住的那间小屋,关好了房门。

四下观察了片刻后,孟有田在墙角蹲下身子,撬起一块还算完整的铺地青砖,用小攮子迅速挖掘,不一会儿,一个小坑便挖了出来。他将那支驳壳枪和弹夹放在坑里,上面是装钱的布袋子,然后是那个黑豹的面罩。暂时就这样吧,等没人的时候再仔细检点,再将坑挖得深一些,或者换个更好的地方。

“有田,来人了,快出来。”有人在高声招呼着,听声音是小全。

“这就来。”孟有田喊了一声,将青砖盖上,用脚将挖出来的土划拉了两下,转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英子在几个小伙子的注视下显得很局促,斜着身子半躲在她哥满仓的身后,手脚都不知往哪放,见孟有田走出来,走出来一步,嗫嚅着说道:“有田哥,俺是来谢谢你的,谢谢你救了俺。”

“乡里乡亲的,说什么谢不谢。”孟有田一眼瞥见英子脑袋后的那个圆髻,有些不爽,微皱着眉头说道:“你梳着的是啥,圆圆的,后脑勺长了个小枕头吗?被人骗娶就认命了,还真是打算做丁家的媳妇,任打任卖哩!”

一番不阴不阳的话憋得英子脸通红,紧咬着嘴唇低下了头,心里这个难受哇!

“拜了堂,成了亲,不梳那个头,还能咋的?”满仓讷讷地说道。

“和谁拜的堂,死鬼嘛?”孟有田翻了翻眼睛,不悦地说道:“没见过你这样的,还帮着别人说话,坑害自己的妹子。

“俺,俺不是,不是——”满仓被孟有田一抢白,本来就拙嘴笨腮的,愈发面红耳赤说不成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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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他卖咱也卖

孟有田确实有点瞧不起这个老实木头,英子要是自己亲妹子,出了这种事情,不说豁出命去保护她吧,怎么也得尽力反抗两下吧,光气得发抖,骂上几句有个屁用。

“有田兄弟,俺们都是老实烂头的长工汉,碰上白继唐这号又踢又咬的野牲口,委实没有法子,他是烂命一条——”占富在旁打着圆场。

“他烂命一条,你们的命倒是金贵了?”孟有田一哂,把占富也弄了个大红脸。

“有田,有话好好说,别夹枪带棒的。”老赵头走出耳房,大声说道:“站也站着来,挨也挨着来。就凭咱们都是抠人碗底过日子的,能帮就帮一把。来,你们到这屋来,让有田把他想的法子好好跟你们说说。”

孟有田不吭声了,他也就是发泄一下郁气,象老赵头说的,能帮还是得帮一把。

几个人进了耳房,孟有田落在后头,伸手叫上二虎子和锁柱,这两人可是胆子大、敢下手的铁哥们。他又在外面交代了小全几句,小全比较滑,由他对付段大根也算合适。进了耳房,孟有田才发现占富爹也在,正和王明义在说着话。

“有田,这人都在,你把刚才想的法子再说一遍,他们要是愿意,咱们赶早不赶迟,今晚就忙呼起来。”老赵头在炕上盘腿一坐,又掏出了烟袋锅。

众人一齐把目光聚集到孟有田身上,孟有田挠挠脑袋,咳嗽了一声,说道:“办法倒是有,就是得冒点险,要是你们真不想英子进火坑,那就别草鸡。”

“你说,谁要是草鸡,就不是个汉子。”占富瞪起了眼睛。

孟有田垂下眼睑,沉吟了一下,说道:“事情的根子在丁寡妇身上,只要把这卖人的事情搅黄了,没有名义,那白继唐敢来抢人不成。”停顿了一下,他看着众人都聚精会神的听着,继续说道:“他能买,咱也能买,让英子有个下家,这样才能名正言顺,理直气壮。”

“有田,你啥意思?你要把英子卖了?”占富爹疑惑的问道。

“呵呵,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孟有田笑道:“不过,英子可以自己选,买家就是屋子里这些人,你愿意到谁家去,跟谁过日子?”

英子紧紧咬着下嘴唇,眼珠子转来转去,好半天才低声说道:“俺守着娘过一辈子。”

“那不行,一看就是假的。”孟有田一本正经的摇着头,“这样吧,我指一个,你点头就算同意,我们明天就张罗着给你办事去,你不同意,这事我们也没法管了。”

英子不吭声了,低着头绞着手,脸上忽红忽白。

“我呢,哦,你看不上我这个瘸子。”孟有田毫不在意地一笑,“他——他——那他呢?”他挨个指着,最后指在占富头上。

英子瞟了一眼,垂下眼睑,脸都埋在衣服上了。

“行了,就是占富了。”孟有田一笑,“占富,这是为了你媳妇的事,你可得出大力呀!”

“嗯!”占富咧开嘴傻笑了两声,憨憨的点了点头。

“大伯,您愿意让英子过门吗?”孟有田又对占富爹说道:“您怕不怕日后有人来欺负她。”

“占富能娶上媳妇,我死也合眼,还怕个甚。”占富爹用力一磕烟袋锅,“英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她遭难我心里比油炸还难受,要是过了门,那就是我家的人,看谁敢来胡闹,我跟他拼老命。”…,

“成了。”孟有田一拍巴掌,站起身说道:“事不宜迟,占富、满仓,你俩连夜跟我到丁家铺去一趟,把事情办了。对了,谁知道丁寡妇家的位置?”

“啊,你不是想把丁寡妇给弄死吧?”英子大吃一惊。

“那还叫什么办法?”孟有田笑道:“弄死丁寡妇,那白继唐抬着尸体也得找上门来,咱弄的这个法子要一劳永逸,让丁寡妇有苦说不出,白继唐干瞪眼也没辙。”

“商家集,村头第三家,院里有棵大树,院墙有半人高。”英子松了口气,如实答道。

“有狗吗?”孟有田细心的问道。

“我记得村里面的人家有几条狗,你们不往里面去,轻手轻脚的应该没事。”英子补充道。

占富愣愣的问道:“黑天半夜的,狗叫也没人敢出来,咱们拿点家什不,就这么空手去哇?”

“这个,你拿着。”孟有田把小攮子塞给他,一眼瞟见满仓犹犹豫豫的,脸色发白,便不悦的说道:“这可是为你亲妹子的事情,瞧你那样,害怕了。”

“没,没害怕。”满仓有些结巴的说道:“可,可你得把,把事情说清楚呀,又是晚上,又是拿家伙,要搞人命啊!”

“得了,你甭去了。”二虎子是个急性子,一下把他拔拉到旁边,对孟有田说道:“有田哥,带我去,我胆子大,还睡过坟圈子呢!”

孟有田点了点头,“行,咱们也别着急,还得准备点东西呢,我把这法子详细地说一说吧!”

……………

雪花在空中密密的飘着,远处的景物在弥漫着雪的烟雾里,变成了灰色,再远处,则溶入迷蒙的空际,让长时间注视的人也变得迷蒙了。

孟有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嘴里还带着酒味,他微皱着眉头将开了一条缝的窗户关上,有些心神不宁,为小全他们三人担着心。由于腿脚的关系,孟有田到底没有去商家集的丁寡妇家,而是小全自告奋勇,和二虎子、占富三人一起去干这件大事。

如果事情不顺利,那该怎么办呢?孟有田虽然在人前表现得很自信,但心中还有些忐忑,他强自定了定心神,左思右想着补救的方法。好半天,尽管有了些眉目,可他还是觉得不太把握。唉,索性不去想它,先把黑豹留下东西仔细检查一遍,省得老惦记着是个事儿。

孟有田侧耳听了听,老赵头应该睡熟了,耳房里静悄悄的。他轻手轻脚地将椅子挪到青砖前,将被子搭上去,形成了一个遮光的器具,把油灯放在地上,划着火柴点上,慢慢地掀开了青砖。

第四十章 外财与出恶气

在微弱的油灯的光芒下,孟有田将布袋子的扣一个个解开,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取出来,摆在面前。一卷一卷的纸币,有五十元的,二十元的,十元的,五元的四种,粗略清点之下,竟有一千多元;还有四根金条和十几块银元,嗯,没错,是金条,孟有田咧着嘴,咯得牙还有些疼哩!

黑豹的财产绝不止此,几年的工夫,只有这些家当,打死孟有田都不信。这只不过是他最近的收获而已,其余的贼赃藏到哪里去了呢,那应该是个非常大的数字吧!可惜当时被阿秀催得发慌,自己猛然得到了一笔财富,也不够淡定。如果仔细搜身,或许能够得到些线索,玩个寻宝游戏呢!应该再去山洞一趟,这个念头浮现出来,便占据了孟有田的头脑。

呵呵,自怨自艾的孟有田突然自嘲地笑了起来。都说贪心不足蛇吞象,自己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一个穷光蛋,有了这么多钱,还不满足,还在后悔懊恼。一千多元钱哪,够买十头牛了,从成分上分,富农都是小瞧俺,应该算是个小地主了。

天上掉了一回馅饼,就让自己心神动摇,还真是没出息。孟有田轻轻摇了摇头,自己鄙视了自己一回。稍微盘算了一下,他分别捡出不同面额的钞票,数出三百元,装进口袋,系在自己腰上。相当不错的腰带呢,如果是皮的就更好了。

钱要有计划的花,小人乍富是不行的。孟有田找了块油布,将剩下的钞票和金条银元包好,放进了青砖下的土坑里。刚要填土,他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从怀里掏出黑豹的标志性面罩随手扔了上去。金线绣成的豹子图案正好展现在他的眼前,他填土的手停在了半空,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黑豹无声无息地死在荒僻的山洞里,这让人感到不可思议。可仔细一想,又不觉得太过意外。谁规定了英雄豪杰就要有轰烈悲壮的死;谁规定了平头小民就不能有慷慨激昂的殉身。当然,黑豹算不得英雄豪杰,这只是打个比方。

既然没有人想到黑豹会在杀出警察的重重围困后,窝窝囊囊地摔死在山洞里,那自己就完全可以掌握黑豹的生死。对,孟有田可以让黑豹从此销声匿迹,也可以让黑豹继续犯案杀人。

此黑豹非彼黑豹,可谁又知道呢?孟有田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面罩上飞跃腾跳的豹子,眼中闪现出一丝精光。黑豹没有死,他永远活在我们心中,呵呵,应该是他必须为了孟有田实现自己的目的而继续展露活着的迹象。让李大怀惶恐不安吧,让白继唐之流战栗发抖吧,新的黑豹,新的行为,新的名声,新的……嗯,孟有田的脸上露出了坏坏的笑容。

……………

乌云沉重地压着地面,笼盖着苍茫的田野、道路和村庄,雪花纷纷扬扬,天地一色。

经过了四个多小时的跋涉,小全等人来到了商家集,已经是凌晨两点多钟,村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看不到。

三个人先躲在村外的树林里,歇了一会儿,然后用带来的小褂子蒙住脸,轻手轻脚的进了村。头一回干这事,都有些紧张,好在挺顺利,很快便到了丁寡妇家院门外,半人高的院墙也挡不住他们。

三个人在门口埋伏好,小全开始用手挠门,喵喵叫了两声,再继续挠门,然后又叫了两声………,

屋里的灯亮了,丁寡妇迷迷糊糊的过来开门,嘴里还骂骂咧咧,“哪来的野猫,该死的,逮住看不打死你。”

门一开,一个黑影便嗖的窜过来,麻袋兜头一罩,披头盖脸就是几棒子。棒子头上包着厚布,有警用橡胶棍的效果,丁寡妇只发出半声惊呼,便被击昏倒地。三个人夹手抬脚把丁寡妇拖进了屋里,小全扳着她的手指,二虎子用小攮子一划,血便流了出来。一张,两张,三张,占富在带来的纸上连按了三个血手印,然后冲两个人使劲点了点头,拿下麻袋,又不解气的踢了一脚,才跟在小全、二虎子的后面跑了出去。

一气跑了二里地,三个人在村外树林里才摘下小褂子,放缓了脚步,占富呵呵傻笑着说道:“这个老妖婆,今儿可给英子出了口恶气。”

“乐子还在后头哩!”二虎子穿上褂子,兴奋的说道:“等白继唐把丁寡妇找去,咱们把契纸一亮,她还不得傻了眼呀,白继唐可不会轻饶了她。”

“打死也活该,丧天良的东西。”小全骂道:“没见过这么缺德冒烟的,为了点钱,要把人祸害死,特别是卖给白继唐这样的无赖,可见她根本就没长人心。”

“咱们快走,有田兄弟不是说还得找中人,还得写契约吗?”占富笑过之后,开始着急起来。

“放心,有田哥已经全都安排好了。”小全安慰道:“写契约的事情就让宋先生的闺女秋鹃来,至于中人——”他挠了挠头,“好象是铁匠王叔,他胆大不怕事,老赵伯也行啊!”

“老赵伯啊?”二虎子点了点头,说道:“我看这两个老人都行。!”

“对啦,有田不是想让英子拜他作干爹吗,老头子日后入了土,也有个烧纸上坟的,我想,这是你和英子的诚意,他也没个不答应。”小全提醒着占富。

“我没啥说的,可这还得英子和她娘点头哇!”占富说道。

“笨哪,这都啥时候了,她们还能不答应。”二虎子数落道。

三个人办完了大事,紧张心情一扫而空,边说边往回走,踩着没踝的积雪上也不觉得沉重,反倒觉得一身轻松。

天刚蒙蒙亮,三个人就回到了村里,直接来到了关帝庙,把事情的经过一说,大家都很高兴,便开始按孟有田的计划忙碌起来。二虎子和锁柱去联系村里的年轻人,防备白继唐硬来抢人。小全去找王明义,让他找几个村上老人帮英子她娘和满仓忙乎喜事,占富和英子则拿了三升黄米去拜干爹。

第四十一章 拜干爹

耳房里已经点起了松明子,老赵头已经起来了,叮叮当当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孟有田上前敲门,“老赵伯,我们来看您来了。”

屋子里的声音停了,赵老头的声音传了出来,“是有田呀,我这张老脸,你天天看还看不够?滚进来吧!”

孟有田笑着走了进去,占富和英子紧跟其后。

“呵呵,老赵伯,我领来了一个好姑娘,你看哪!”孟有田指着英子说道。

老赵头放下手里的活计,叼起了烟袋锅,孟有田努了努嘴,英子立刻乖巧的上前用纸媒子就着墙上的松明子给老赵头点上。

“英子呀,还有占富,咋样,事情办妥了?”老赵头用力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雾,笑着问道。

“差不多了。”孟有田笑着点了点头,一指英子和占富,说道:“您想不想收个干闺女,还有干女婿,您看他俩怎么样,可都是实实在在的好孩子。快,给干爹磕头。”

“等等。”老赵头伸手制止了英子和占富,然后瞅瞅这个,看看那个,最后把目光定在孟有田脸上,似笑非笑地说道:“有事说事,他们俩还将就,你个臭小子,拐弯抹角的还敢说实在。”

孟有田见老头挺精,没听这一套,笑着拍上一记马屁,“您老谁不知道啊,古道热肠,胆大义气,这事除了您,咱村还真没人有这能耐。他俩呢,这心里感激,拜您作干爹,也是个实在的心意。”

老赵头轻轻抽着烟,烟雾一团团从他眼前飘起,又散开。半晌,他磕了磕烟袋锅,缓缓说道:“你们把这黄米拿走,也不用拜什么干爹,我早就说了,当这个中人。乡里乡亲的,我不能看着这女娃娃跳进火坑里。我是有今天没明天的人了,什么也不怕。”

孟有田点了点头,冲英子和占富使了个眼色,英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占富有些反应迟钝,被英子拿眼一瞪,也赶紧跟着跪倒。

“爹爹,闺女给您磕头了。”英子伏下身去,连磕了两个头,占富也跟着磕头,唬得老赵头手忙脚乱,想过来制止,却被孟有田给拉住了。

“这可使不得,这不要折死我这把老骨头吗?”老赵头连连摆手。

“老赵伯,您坐下,这两个头您受得。”孟有田笑着说道。

“您救了我,救了我们,您以后就是我们的爹爹。”英子含着眼泪说道:“从今天开始,我们就象亲生儿女般照顾您老,您百年之后,我们披麻戴孝,年年烧纸、上坟。”

老赵头手有些发抖,看来真的被英子这番言语所感动了,呆了一会儿,他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老人伸手抹了抹眼角,“罢了,没想到老了老了,土埋脖子的老绝户头,倒捡了个好闺女,捡了个女婿,入了土也有人烧纸上坟,这便够了,够了。”说着,老人上前扶起了英子和占富,说道:“好,这事我出头,谁敢害我闺女,我跟他拼老命。”

下了一夜的雪变得小了,稀稀拉拉的雪花飘落在走出关帝庙的占富和英子头上、身上,两人呼吸着新鲜清冷的空气,脑中充满了无限的希望,浑身沐浴在欢乐之中,回家的脚步也变得轻盈。偶尔眼光相对,心中也充满了甜蜜。

“有田,你瞅瞅我给你弄的这个。”关帝庙耳房里,老赵头拿出刚刚做好的东西,慈爱地看着孟有田。…,

这是?孟有田拿过来,翻过来掉过去看了看,木头的,嘿,有点眼熟,怎么有点象后世穿在鞋里的内增高鞋垫呢?

“垫鞋里试试,不行我再修修。”老赵头呵呵地笑着。

还真是——一样的功能啊!孟有田明白了,他的右小腿摔坏后,因为没钱耽误了治疗,弄得短了一块儿,走路便跛了脚起来,虽然不是特别严重,总也是个不小的缺陷。老赵头做了这个,是想让两条腿一样长短。虽然这个想法是好的,但却未必有多大的效果,如果只用一块小木头便能治好跛子,嘿嘿,那医生还不得饿死呀!

想是这么想,孟有田心中还是浮起一股热流,这个老赵头对自己是真好,是打心底里喜欢自己,从这一点点的小事便能深深地感觉到。他感激地点了点头,将切削成斜锲形的小木块放进鞋里,再把脚放进去,站直了身子。

老赵头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孟有田,比较着他的双肩是否持平,然后和蔼地笑着摆了摆手,说道:“走两步,你走两步。”

孟有田无奈地翻了翻眼睛,认真端详了下老赵头,给他扣个破帽子,再换身衣服,是不是很象后世那位大忽悠。嗯,不象,人家可是正宗的猪腰子脸,老赵头却是四方大脸。

缓慢地迈动步伐,孟有田为了让老赵头得到些安慰,努力走得平稳,尽力象正常人一样,但真的很累。把你的脚砍去一截,再戴上假肢,那也不是你的身体,恢复到正常状态,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孟有田停下了脚步,抹了把头上的汗,笑道:“赵伯,这东西确实不错,俺还得慢慢适应,慢慢适应。”

老赵头心里明白,虽然是热心,自己也知道可能用处不大,他轻轻摇了摇头,叹息道:“算了,这一招要是管用,天下就没瘸子了。去吧,忙你的去,大家伙可都等着你拿主意呢!我呢,也不闲着,干闺女出嫁,也得去张罗张罗。”

孟有田答应一声,转身走了出去,迟疑了一下,将鞋里的增高垫掏出来,摆弄了两下,脸上浮现出一股不明意味的笑意,将它塞进了腰间的布袋里。

…………

孟有田回家打了个转,告诉娘,今天英子和占富办喜事,有工夫就去帮着忙活忙活,顺便又看了看小狼崽。然后偷偷告诉阿秀,去把紫鹃找来,带上笔墨纸砚,到英子家见面。

第四十二章 张罗亲事

紫鹃昨天晚上便知道孟有田回来了,可一个大姑娘哪能黑天出门去看个男人,她的家规也严,也容不得她随随便便。这一大早,阿秀又来找她,拿了点羊奶,又把孟有田约她见面的事情一说,这姑娘是满心欢喜,包上东西便跟阿秀一起出了门。

到了英子家里,人还不算多,孟有田也没废话,把紫鹃和阿秀让到里屋,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

“字我倒是能写,可这卖人的字据怎么写我真没见过。”紫鹃坐在炕桌前,握着笔有些为难的说道。

“那怎么办?”阿秀试探着说道:“要不找宋先生来?”

“不行,不行。”紫鹃把脑袋摇得跟拔浪鼓一样,“我爹胆子小,又有些迂,恐怕会坏事。”

“李怀忠肯定知道怎么写。”满仓刚说完,便意识到说的不对,本来就对他不满的孟有田立刻两个白眼甩过去,这个木头牛垂下头不敢吱声了。

“这样啊,让我想想。”孟有田摸着下巴思索着说道:“昨晚李怀忠念过字据,我在旁边也瞅了几眼,没几句话,我念你拿张破纸先记,然后咱再整理。我记得字据上是这么写的:立字人丁王氏,因家贫无力养媳,特将儿媳丁孙氏卖与……”

紫鹃很诧异,但屋里还有旁人,便压下心中疑问,照着写完字据,递给孟有田,颇有深意地夸奖道:“有田哥记得真清楚,这就是书里所说过目不忘的本事吧!”

“啥过目不忘,你昨天要在场,记得能比我还清楚。”孟有田看着字据谦虚道:“这字写得多秀气,跟你比,我那几笔蟑螂爬根本拿不出手。”

他还会写字?紫鹃抿了抿嘴,不动声色,却把孟有田偷偷地打量了好几回。

孟有田看完觉得没什么问题,便拿出带有丁寡妇血手印的纸来,和紫鹃仔细说了一遍。紫鹃将自己写的字据和带手印的低细细比对,挑出一张比较合适的,又问了几句,便一笔一划非常认真的写了起来,写完字据,在血手印上面写下丁寡妇的名字,又写了买主和中人的名字,仔细端详了一遍,又用嘴吹干墨汁,好象完成了一项艰巨重大的工作般喜笑颜开地递给了孟有田。

“呵呵,这就办妥了一半,到时一口咬定,给他来个真假难辨,丁寡妇就是长十张嘴也说不清楚。”孟有田拿着契纸,眉开眼笑的招呼道:“把赵伯和占富请进来,该买家和中人按手印了。”

老赵头掀门帘走过来,将大拇指在紫鹃拿来的印盒里蘸了蘸,郑重其事的按了下去。

“占富,你按在这,呵呵,哆嗦什么呀?”孟有田打趣道:“害怕了,要不再写一张,我来按手印,让英子给我当媳妇得了。”

占富憨笑着按了手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搁了。孟有田从兜里掏出十元的纸币,递了过去,“赶紧买点吃喝,也别讲究什么了,一会儿二虎子找来人,大伙一起动手,马上就把亲事办了,省得夜长梦多。”

“这,这,我不能…”占富缩着手,一个劲的躲闪。

“怕什么,这又不是高利贷。”孟有田见他死活不收,便把钱放在占富爹面前,“大伯,办事要紧,别推三阻四的了,这里五块钱算我的喜钱,另五块钱,嗯,算赵伯,王叔,还有俺娘,阿秀,紫鹃的,这样总行了吧!”…,

占富他爹腾的下了炕,眼圈有点红,伸手指指英子,又指着占富说道:“记住了,有田是你俩的恩人,以后他要是有事,泼出命也得帮人家,要不那就丧良心。”说完,抓起钱转身就走,边走边说道:“我去买肉打酒,现在什么臭规矩也顾不得了,咱们中午就办事。”

“买肉打酒让满仓去,咱们先坐下合计合计,等白继唐和丁寡妇来了,也好有话答对,别露出马脚来。”老赵头伸手拦住了占富爹,“等年轻人来了,让他们忙乎去。有田,你鬼心眼多,在旁边帮着提醒。”

英子她娘下了炕,拄着拐棍,招呼紫鹃和阿秀等几个女孩子,去做蒸糕、蒸馍。

这里,院子里进来了一大批人,二虎子和小全等人领头,七嘴八舌,乱哄哄的一片,有的手里还拿着家伙。

孟有田扒窗户看了看,回头对老赵头等人说道:“人来了不少,办这事咱不在行,在英子家也不太合适,咱们都去占富家,赵伯和王叔分派人手,该准备什么就准备什么,别这么乱哄哄的。”

“行,合计得也差不多了。”老赵头站起身,把烟袋锅往腰带上一插,“咱们张罗亲事去,早办早好。”

几个人走出屋子,占富脸上遮盖不住的喜气,四下作揖表示感谢,“谢谢大伙捧场,谢谢大伙帮忙。”

年轻后生们哄的一下笑起来,围着占富你打一下,我推一下,取笑着,“恭喜,贺喜。”“你是走了什么好运,还是做了什么好梦,一转眼就娶上媳妇了。”“天上掉下个妹妹,看把他美得,鼻涕泡都快出来了。”……

“大伙别闹了,都去占富家,听老赵伯和王大叔调派,中午咱们热热闹闹的喝喜酒。”孟有田大声喊道:“可有一样,咱这回占着理儿,要有人来无理取闹,可别草鸡熊包了。”

“谁要是草鸡熊包,就是他妈×的没长卵子的娘们。”二虎子抡着把有些生锈的大刀片,眼珠子瞪得牛眼一般大,张口就是粗话。

“对,有理还怕他来硬抢人不成。”锁柱拿着缨枪,也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有田兄弟张罗的事情,谁敢不卖力气。”魏青山扔的孩子被孟有田救了,又帮衬着他全家能活下去,一直觉得欠了很大的情,现在正是表现的时候,穷人知恩图报,你对他好一点,他恨不得把命卖给你。

“好,好。”孟有田笑道:“动刀动枪我看是用不着,主要是这气势,一定要压倒对手。啊,几个地痞无赖料面鬼,一推就是个大马趴,人多势众,吓也把他们吓跑了。走,到占富家,我还有安排呢!”

“走,走。”一帮人乱哄哄的涌出了院子。

第四十三章 破旧规

孟有田他们刚走,叽叽喳喳的一群女人走了进来,拉着英子她娘婶子、嫂子、妹子的叫,一碗黄米、几个鸡蛋、两把核桃、一捧红枣……可是摆了一炕,没多有少,都是个心意,穷人吗,谁也不挑礼轻礼重,来了就好。

孙贵家的拿着双新鞋,拉着英子说道:“这事儿太急,知道妹子也来不及置办,可这新鞋得有一双,这是嫂子刚做的,你先将就着穿上,合适不合适的也就这一天。”

“谢谢嫂子。”英子立刻被一群女人围上了,梳头打扮,屋子里立刻充满了笑语哄闹。

占富家这边也忙乎起来,扫屋扫院,擦门窗、贴喜字,这是眼见的活。其他的也都安排下去,吹鼓手就用村里的子弟班,一共八个壮小伙。又派人去各家借桌借椅,借碗借筷。

最后说到花轿的事情上,众人有些犯愁。要说花轿,也就是李家大院有两乘,锁在村公所里。可这两乘破花轿,赁钱高,规矩多,不是雨天不赁,就是刮风天不租。两乘轿四块钱,单赁一乘是三块,抬寡妇又是四块。你嫌赁钱大,可是娶儿嫁妇有个老规矩,还是非坐花轿不可。

“依我看,就免了吧!”老赵头咬牙说道:“也不知是哪个朝廷遗留下来这坏规矩,赚的光叫李大坏这个白眼狼作个合适,穷人家图的是过个日子,再说……”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大家都能听懂,就是说娶个寡妇,不值当让李大坏得了好处。

“我看以后村里人办亲事都不用李家的破轿子,气死王八蛋。”孟有田笑着插话道:“找个大车好好布置布置,新人坐在车上绕着村子转两圈,吹吹打打,撒些彩纸,也挺喜气热闹的。”

占富爹本来也是心疼赁花轿的钱,可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脸面不太好看,如今老赵头和孟有田开了头,他也就顺手推舟,点头答应了。

“还有门上挂的红绸子,也不用李怀忠家的,用红纸剪几个花样,一样好看。我看这老小子就是不顺眼,哪天我非买上一块,谁用谁就去我那拿,我让他再也吃不上油炸糕。”孟有田继续说道。

说到这条黑脏污烂的红绸子,还是十里村数一数二的宝哪。人说东西挺不起眼,可是庄户人家,偏偏就是谁家也没有。一开始的时候,使使这块绸子,还不一定非送礼不可,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就成了这么个规矩,谁家要借用一下,谁家就得给送一碗油炸糕。那个李怀忠,哪年不凭这块烂绸子,吃上几碗油炸糕。

“对,啥便宜也不给这个王八蛋。”占富恨恨的说道,大概又想起了昨晚的事情。

“还有件事情。”老赵头拿起烟袋锅,又放下,犹犹豫豫的说道:“迈火堆,还有那个过马鞍……”

这里的习俗,寡妇后嫁,要迈过谷草火,这是为了烧掉前夫的鬼魂,怕他跟随上妻子到新夫家作乱。跨过马鞍,是说好马不配双鞍,好女不再嫁男,取其吉利,以防男人早死。

“我看用不着这样。”孟有田皱着眉头很反感的说道:“谁不知道英子是被骗娶的,连男人面都没见着,说她是寡妇后嫁实在有些过分。既然咱已经破了旧规矩,索性就破到底,怎么顺眼、怎么高兴,咱就怎么办。”

老赵头赞同的点着头,占富他爹没吭声,这花轿、绸子都是面子上的东西,多一样少一样关系不大,可这寡妇后嫁的规矩却是关系到儿子日后的安全。这鬼呀神呀的封建迷信,在当时人们的心目中,还是占有很大比重的。…,

占富偷偷瞅了一眼他爹,壮着胆子说道:“英子说了,她生不是丁家的人,死也不是丁家的鬼,那场骗婚根本就作不得数。她,她要把头发打开,重新梳成辫子出嫁,要是俺在意,就别娶她了。”

“是个要强的姑娘。”老赵头一拍大腿,说道:“占富他爹,你说呢,我看英子说得对,什么跳火堆跨马鞍,那不就是承认作过丁家的媳妇了。别人不糟践她,咱们还弄这些烂事堵她的心哇!”

占富爹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那就按有田的意思办吧,俺,俺去张罗张罗。”

孟有田提醒道:“我已经让锁柱去找段大根了,一会儿他来了,大家对他客气点,让他坐个首席。嘿嘿,越是抬举他,他可就越打不成退堂鼓了。”

是人都好个面子,无赖也不例外。白继唐打扮得人五人六,还叼着烟卷,尽量使自己和庄稼人有所区别;段大根虽然在外村闯光棍不成,铩羽而归,但在本村却不时吹嘘自己如何如何,从不把丢人的实情向外吐露。孟有田便是抓住了段大根的这种心理,若是没有卖契,若是没有人挺段大根,这家伙当然不敢出头打前锋。

现在是万事俱备,有理有据,一群年轻后生身强力壮,即便是打架,也不用他伸手,只耍耍嘴皮子功夫,胡搅蛮缠正是他的强项。

快到中午了,总算都忙乎利擞,占富穿戴好,在一群小伙子嘻嘻哈哈的陪伴下,坐上大车绕着村子转了大圈,去英子家接亲,一路上吹吹打打,好不热闹。新人上了车,又绕着村子转了一大圈。村里乡亲,街坊邻居都跑出来看新鲜,特别是年轻人,指点着说笑着,都为他俩能闹到这一步感到高兴。

封建世道,男女相爱是大逆不道,父母包办,买卖婚姻才是天作之合。千百年来,在中国大地上有多少年轻人以投河、跳崖、上吊、私奔来显示他们朴素的爱情,并宣告他们发自心底的痛恨和抗议。见了这真心的一对能结合,年轻人怎么能不羡慕,不为他们感到高兴。

第四十四章 办喜事,来无赖

听见了大笛吹奏的将军令,占富家里又忙了起来,新人下车,进屋拜天地,然后新娘子坐在炕上,占富和他爹到外边招呼客人。大嫂、大婶、大娘的,便进来看新媳妇,这里的习俗,长辈来看新娘子,都要送些枣和栗子,还得新娘子揣在怀里。时间不长,英子的衣裳便鼓了起来,紫鹃、阿秀等几个好姐妹在旁指着她的肚子格格的取笑。

院里的积雪已经扫净,棚匠孙贵手脚利落,只三个多小时,便搭起了挡风的席棚。席棚里放上几张方桌,酒菜十分简单,每桌上不过是两斤酒,一碟子肉丝炒绿豆芽儿,一碟子溜豆腐,一碟子花生米,一碟子炒土豆丝。

但人们喝的却很高兴,主要是图个热闹。占富爹笑得嘴都合不拢,带着占富,一桌一桌的给人们斟了酒,致了谢意。

老赵头走出屋子,端着酒杯对来贺的宾客说道:“酒薄菜少,我想也没人挑这个礼儿。大家多喝几口,也算是祝福两个孩子吧!”

“赵老伯,捡了个好闺女,可得多喝几口。”有人大声说道。

“喝酒的日子在后头呢,我不光有了闺女,以后还会有外孙子呢!”老赵头哈哈笑着,酒喝得却并不多,他还得保持清醒,等着对付白继唐和丁寡妇呢!

屋里单独摆了两桌,算是首席,除了那四个菜外,还有狼肉炖酸菜,一大碗炒鸡蛋,酒也管够。村里的几个老人坐了一桌,孟有田、段大根、二虎子、小全等人陪着段大根坐了一桌。

“你也看过契约了,咱这是有据有理儿,白继唐要是来耍横,你可别怂了。”孟有田举杯示意了一下,但只沾了沾唇便放下了。

段大根一仰脖,干了一盅,啥时他有过这么风光的时候,不仅坐了首席,这村子里的人还等着看他对付白继唐呢!

“放心,有了契纸,咱就不怕他了。”段大根将酒盅在桌子上一墩,大言不惭地说道:“再有这些哥们帮衬,文来文挡,武来武架,敢在俺的地头上撒野,都给他扔窑筒子里。”

那还是在二十多年前,李大怀他爹为了急发财,听上别人话,说是南山背有好炭。于是他就花钱走门路,将南山背姓了李,又雇上人,满山乱打洞,特别是在东坡上整整挖了半年光景,从红岗石打到小青石,又从小青石打到大青石,一直打了四十多丈深的窑筒子,打出了丈把深的水头,可别说是炭,就连块黑石头也没见上。后来又听说有人被逼得跳了进去,立时成了村民们谈之色变的凶地。

“文的你来,武的嘛,还用你伸手?”孟有田似笑非笑地继续给段大根打气,“大刀片,扎枪,几十号人一聚,你只管指挥好了。”

段大根的腰背又挺直了不少,这已经不仅仅是风光了,他已经成了大家依靠和尊敬的老大,露脸的机会摆在眼前,此时可不能怂了。再说了,他在外面的糗事别人不知道,可要在本村人的面前再栽了面儿,以后可没法混下去了。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你做好各项准备,就等待一件事情的发生,可它偏偏就是久候不至,姗姗来迟。

时间在悄然流逝,大家也渐渐放松了警惕,就在喝得正高兴的时候,安排在村口放哨的锁柱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惊慌的叫道:“来了,白继唐和丁寡妇来了,还有索三和几个地痞流氓。”…,

他这么一喊,院子里和屋里的人哄的一下,脸上都露出了惶恐不安的神情。

“怕什么?”在孟有田等人的注视下,段大根以酒壮胆,站起来走出屋子,喷着酒气大声说道:“一个咱不怕,两个咱照样拾掇,都把家伙准备好,跟我走,看我来对付他们。”

“对,不用怕。”孟有田在旁鼓动道:“来文的,咱有字据在手,来武的,大家手里的也不是烧火棍子,敢耍横,就都给扔窑筒子去。都说穷不怕,穷难惹,大家还怕几个料面鬼不成。再说,还有大根兄弟打头,人家闯荡江湖,啥世面没见过。我看哪,不如今儿咱村就立个规矩,不管谁家的事,只要有理,全村的老少爷们就一块上。”

“对,一块上,都丢窑筒子里。”二虎子本来就喝得浑身发热,再被孟有田这么一激,立刻嗷嗷叫着操起了大刀片。

“一块上,一块上。”有人带头,其余人借着酒劲,操家伙的操家伙,挽袖子的挽袖子,闹哄起来。

“走,咱迎出去,别吓着了新娘子和姑娘们。”孟有田的吹捧让孙大根愈发神气起来,手猛的一挥,雄纠纠气昂昂的向外走去,孟有田淡淡一笑,和老赵头紧跟其后。

一大群人拿着各种家什,吵吵嚷嚷的向村口走去,在大碾磨边上正和白继唐和索三一伙走了个碰头。

白继唐昨天在十里村吃了瘪,觉得要不是那帮泥脚杆子人多势众,就算没字据,凭他的“赫赫威名”也有把握把英子抬走。于是他便找了七、八个狐朋狗友,又请上索三,这才信心十足的找上丁寡妇和中人杀奔十里村。这次可不是光要抬走英子,还要把昨天栽的面子全都找回去。这伙人兴冲冲的进了村子,却见一大群人气势汹汹的迎面而来,各人手里都拿着家伙,当先是喝得眼睛发红的段大根,眼珠子瞪得老大,不由得心中一惊。

两伙人碰了头,都瞪着眼睛,你瞅我,我瞅你,眼神的交锋也迸发出了火花。

“段大根,老子是来……”白继唐一叉腰,话刚出口,这边就扔出一块土咔拉,正砸在他身上,接着就有人骂道:“**×的给谁当老子,瞎了你的狗眼。”

“**×的有事说事,嘴巴别不干不净的。”段大根左手叉腰,右脚踏在碾磨旁的大石头上,横眉立目的喝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看见了索三,倒是有那么一丝害怕,可身后一群人看着呢,拉弓没有回头箭,也只能硬挺了。

第四十五章 真假乱搅和

白继唐向人群里望了望,都是精壮的小伙子,也找不出谁丢的他,哼了一声,大声说道:“昨儿我来抬人,有人说我这字据分不清真假,今儿我把卖主和中人都找来了,看你们还有什么话说。过来,给爷做证。”说完,一指鼻青脸肿的丁寡妇,又一指中人,理直气壮的从怀里掏出字据向众人扬了扬。

“没错,是我把媳妇卖给了这位白爷。”丁寡妇看着众人愤怒的目光,壮着胆子说道。

“那个,我是中人,白爷说得没错。”中人是个上了岁数的男人,上回来骗娶英子也是他跟着轿子来的。

“你有字据,还有证人,这本来是假不了的,可怪事就在这里。”段大根冷笑一声,回头招呼占富,“来,把你的字据也拿出来,还有咱的证人,让大家来评评理。”

“来了。”占富还穿着新衣服没来得及脱,蹬蹬蹬走过来,从怀里掏出契纸举在空中晃了晃,“这是丁寡妇将英子卖给我的字据,一共花了三百块钱。”

“没错,我是中人,就在丁寡妇家签的字画的押,末了还请我吃了一顿荞面饸饹。”老赵头也站出来,言之凿凿的说道。

白继唐给弄蒙了,拿过契纸,瞅瞅后边的几个同伙,想找个认字的给念念,索三把自己的标志服装羊皮袄刷的一下脱给别人,横着就晃了出来,一拔拉将中人弄了个踉跄,骂道:“**×的卖什么呆,拿过来给爷念听念听。”

中人咧了咧嘴,抖索着手接过契纸,一字一句的念了起来。

丁寡妇听完,看看那边的中人赵老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扯着破嗓子嚎道:“这是假的,假的,他们合起伙来骗咱们。”

“假的?”这时,按照导演孟有田的安排,小全出场了,他不紧不慢的走出来说道:“白纸黑字,有中人有画押,你说是假的,那就是想人卖两家,黑了一家的钱喽,那咱们就得好好说道说道了。”

“说道就说道,真的还怕你这假的?”丁寡妇也是个泼货,不甘示弱的说道:“你们早就作鬼变鳖安排好,可我不怕你们混帐,咱验手印,我没画过这押,你们蒙混不过去。”

“好,就验手印。”小全胸有成竹的点了点头,人群中早有人递给纸和印泥来,一切都安排得都有条不紊,滴水不漏。

“来吧,把你十个手指印都按上,咱比对比对,你那坑人骗钱的花招可就不好使了,看你这老乞婆今天如何收场?”段大根冷笑着说道。

“哼,恐怕要哭的是你们。”丁寡妇信心十足的除下包在手指上的破布条,在纸上依次按下了十个手印。

段大根举起契纸和手印纸,冲着阳光仔细看了看,嘿嘿一笑,扬着契纸大声说道:“大家都看看,她的右手大拇指印和这契纸上的一模一样,这个骗子可还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我看看。”白继唐迫不及待的抓过两张纸,学着段大根的样子冲着阳光比对了半天,将纸又交给了索三,索三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恶狠狠的骂道:“老乞婆,敢放我兄弟的鸽子,你活够了是吧?”

“索爷,白爷,给我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骗您呀!”丁寡妇连忙叫屈道:“您再好好看看,这肯定是假的,肯定是假的。”

“看你妈×了个巴子。”白继唐一巴掌将丁寡妇扇了个眼冒金星嘴露红,蓦然转身死盯着占富,威胁道:“小子,敢和我争女人,胆子不小啊!你有这契纸,昨儿怎么不拿出来?”…,

占富被盯得有点发毛,可腰里被孟有田的大手扶住,壮一壮胆,冒一股子劲说道:“昨儿忘了,你能咋的?还甭吓唬人,现在英子已经是俺媳妇儿了,俺俩今儿成亲办酒,谁敢动她一根头发丝,我就和谁拼命。”

“拼命,小子,爷在城里闯光棍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索三上前沉声说道:“今儿这事儿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做的假,我挑不出契纸的毛病,可就看看你这穷小子,压碎了骨头也榨不出三百块钱呀。既然都有文据,那咱就划出道儿来比划比划,谁赢了那小寡妇就归谁,是爷们就别怂。”

占富被激得涨红了脸,刚要说话却被孟有田一把掐了回去。

“且慢。”小全此时也不得不佩服孟有田的心细如发了,他拿起两张契纸向众人展示了一下,“买卖也有个先来后到,看这契纸上的日期,是俺们买在先,人就已经是俺们的了。你们再买,那只能找骗买的人,和俺们没有相干。”

“不行。”索三大吼一声,将左腿抬起踩在大石头上,两手把裤子往起一绾,从右腿绑带里嗖的拔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插大腿对他来说是轻车熟路,百试不爽,多少赌场老板只要一见这招,立刻笑脸相迎,立分英雄股。今天,他又想用这无赖招术来镇住众人。

索三在那张牙舞爪的叫唤着,“咱赌输看赢,仗着人多算个屁能耐,原来十里村都是娘们儿,没一个有种的。”

段大根向后退了一步,他就是败在索三这招数上,到现在,他也没那个胆气,敢拿自己开刀。

“打仗让你先动手,打官司让你头里走。”孟有田用手一推段大根,止住了他的退势,挺着胸走上来,笑道:“你能不能来点新鲜的,别老玩自己插大腿的假把戏。”

“假把戏,敢说爷的是假把戏,好,小子,你划个道,爷在这接着你的真把戏。”索三气得嗷嗷直叫。

“我的真把戏说来也简单,那就是一对一单挑,你们这是多少人,我们这边也挑出多少人。”孟有田慢条斯理的说道:“看谁胜的多,这可是比的真功夫,比你那自己插自己的臭无赖玩艺儿强多了。怎么样?敢不敢。你要不敢就继续拿刀插自己的腿,我们就当看戏,你插上个百八十刀,兴许我们还能赏点小钱。”

第四十六章 闹新房

“对,一对一单挑,打趴下为止。”段大根眼珠一转,也来了精神,叫着向旁侧了侧身,一拍二虎子。

二虎子嗖地一下便跳了出去,甩掉棉袄向地上一扔,露出结实的肌肉,叫道:“谁跟我打,啊!”

“呵呵,我也算一个。”王明义也走了出来,笑着挽挽袖子,“好久没动手了,也不知道这打铁的手劲还能不能掐死个人。”

“还有我。”

“算我一个。”

“我也上。”

…………

锁柱、小全、占富等壮小伙子都蹦了出来,瞧瞧对面那伙家伙,一个个又黑又瘦,少有不象大烟鬼的,就是不会武术,凭着力气也轻松收拾了他们。

索三看了看对面精神抖擞、身体壮实的小伙子,手里明晃晃的还有刀枪,再看看自己这边又黑又瘦、无精打采的同伴,不由得一阵气馁。硬着头皮说道:“甭来这套,俺们走了老远的路,都累得够呛,你们倒是会捡便宜哈,俺们不吃这亏。”

段大根来了精神,瞪着眼睛说道:“今儿是办喜事的日子,俺们不想见血,既然让俺们划下了道,你们又接不住,那就是你们输了,赶紧趁早走人。”

“刚才说得挺光棍,怎么又想把屎坐回去了。”孟有田半是挤兑,半是给了这帮无赖一个台阶下。

“好,好,咱爷们向来是吐口唾沫砸个坑。”白继唐见讨不到上风,忙上前说道:“咱爷们今儿不跟你们一般见识,既然是丁寡妇诈卖儿媳,骗了爷的钱,爷就找她算帐。”

“老乞婆,将爷的钱连本带利准备好,爷明天去取,少一块,点了你的房子。”白继唐转脸对丁寡妇耍着威风,找到了一点心里安慰,然后一挥手,“这二手的寡妇,爷还嫌脏呢,咱们走,俺请大家伙喝花酒去。”

一群无赖吵吵嚷嚷,故意撑着架子向村外走去,将丁寡妇和那个中人扔下了。他俩不是不想走,可人们已经堵住了他们的去路,占富愤怒的指着丁寡妇骂道:“老妖婆,你的心让狗吃了,骗娶英子不说,竟然还把她卖给白继唐那个无赖,真是丧尽天良。”

丁寡妇一屁股坐在地上,踢蹬着两条腿耍起无赖来,哭嚎道:“你们打死我个孤老婆子吧,要不是家穷,谁舍得卖自己的儿媳,要不是白继唐凶神恶煞,谁会将儿媳推进火坑,呜呜呜,我也是被逼得没法子呀……”

“别放你的驴臭屁了。”老赵头用烟袋锅指着丁寡妇,“开始就没安好心肠,现在装什么可怜,老天爷长眼,让你家绝子绝孙,活该,报应。”

那个中人吓得浑身发抖,连连作揖打躬,“诸位乡亲,俺也是被逼无奈呀,一个愿买一个愿卖,都是丁寡妇和白继唐的事情,和我没关系呀!”

“呸,你也不是个好东西。”占富爹一口唾沫吐过去,“丁寡妇骗亲,你跟着轿子来的,花言巧语骗走了英子。”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推推搡搡,狠狠骂着这两个丧良心的混蛋,直到觉得骂够了,才放两个人仓惶逃出了十里村。

“完事了,咱继续回去喝酒,家里可还有人担着心呢!”老赵头涨红着脸扬着手说道。

孟有田心思比较细,低声对小全和二虎子说道:“酒还是少喝,以后有的是机会。今天得组织好人手,在村口留个人看着,要提防这帮坏蛋搞突然袭击。”…,

占富家里,英子等人正焦急的等着消息,虽然有这么多人帮忙,安排得也是井井有条,但她们心里还是忐忑不安。直到人们欢声笑语的回来,占富头一个跑进屋里,把事情经过讲述一遍,当然,他主要还是为了让自己的媳妇儿放心。事情过去了,年轻人一高兴,可就闹开了。这间破土房,一下子就被快乐所充满。

英子盘腿坐在炕头,低着头不说话,抿着的嘴角藏着喜悦。比她小两岁的一个半大小子,也盘腿坐在她旁边,模仿着她的举动,逗得人们不时爆发出哄笑。

小全这个小伙子最爱玩闹,他凑到跟前,用手捏着嗓子唱道:“蓝天里的白云彩呀!随着那风儿飘,那云彩的影子摸了摸咱俩过去。”他一边唱,一边作势去摸英子的头发,英子红着脸拦挡着。

小全又坐在英子旁边继续唱道:“老天都有那么好的意,你可有什么舍不得。花朵落在水里头,水托着花儿向东流。我的三魂六魄呀——”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指了指英子,“——跟你走。”

人们笑了起来,年轻的姑娘们红着脸,捂着嘴装不笑,可从指缝里都看见牙了。

孙贵家的笑着将有新推下炕,说道:“小全这个小叔子,太没人样了,英子,以后甭让他进门儿。”

小全笑着一指占富,“新过门的媳妇儿,三天没大小,你们看,占富哥也看得挺上劲呢!”

占富傻笑着挠着头,被一群小伙子推到英子跟前,哄笑道:“拉拉手儿,亲个嘴儿,亲个嘴儿才算两口子。”弄得占富和英子红头涨脸的躲闪,勉强贴了个脸儿,众人才算罢休。

孟有田只含笑站在一旁看热闹,略一转眼,发现紫鹃也在屋里,却把目光移注在自己身上,若有所思的样子。

“嗨,嗨,你们这群坏小子先别闹,俺发现了一件事情。”孙贵家的突然叫了起来,众人都不明所以,停止了笑闹,看着她。

孙贵家的瞅瞅孟有田,又看看紫鹃,突然将紫鹃拉到孟有田身边,上下一打量,笑着拍手道:“俺就瞅着有意思嘛,你们看哪,这俩人,这衣服,呵呵,可说什么好呢?”

孟有田和紫鹃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等两人看看对方,再看看自己,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

原来紫鹃给孟有田缝补过衣服后,也觉得在领口、袖口缀上带毛的麋鹿皮挺好看,便向有田娘要了几条,拿回家缝在了自己衣服上。若是平时单独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妥,可两人站在一起,差不多的服装样式,可就显眼了。

第四十七章 弹曲儿

情侣装?不是吧?孟有田咧了咧嘴,孙贵家的眼睛还真尖,两人一边一个都让她给看出来了。这凑在一起,再加上她的心理暗示,众人的眼神和笑容果然都有些怪异。

“呵呵,这样弄,很暖和。”孟有田干笑了两声,胡编道:“俺的衣服是俺娘缝的,紫鹃,你的呢?”说着,偷偷给紫鹃挤了下眼睛。

“俺的,俺的是张嫂做的。”紫鹃红着脸向旁蹭了两步,离得孟有田稍远了一些。

“这不就巧了,真是太巧了。你们说是吧,嘿嘿,哈哈。”孟有田一拍手,恍然大悟地强笑道。

“要说这世上的事儿呀,还就怕这个巧字。”孙贵家的拉着紫鹃,笑道:“那许仙不就是赶巧碰上了白娘子。巧啊巧的,没准就——”

“嫂子——”紫鹃又羞又恼地跺了跺脚。

“哎,你们听,外面有拉胡琴的,我可得出去瞅瞅。”孟有田突然抬手一指,转身急急忙忙地走了出去。

“闹不成了,有田跑了,你们这群坏小子也快走,让我们姐妹说说体己话。”孙贵家的失去了调侃哄闹的目标,张开手臂,呼呼啦啦地将其他小伙子也都赶了出去。

占富爹大名叫杨魁,现在有六十年纪了,老头儿从光着屁股就学拉胡琴,他拉起胡琴,十里以外的行人,都能听到,都要随着胡琴的韵律百感心生。后来,生活的艰难,压在身上的劳累使得老头儿拉胡琴的时候越来越少,琴音也越来越悲苦。今天老头儿高兴,经几个老人一撺掇,又拿起了那把尘封已久的胡琴。

久远的记忆,在马尾与琴弦纤毫的缝隙间生疏艰涩的流移,慢慢变得流畅和清亮,声音就像一弯小溪在欢快地流淌,让人在愉快时都会滋生出一丝隐隐的难过。孟有田双眼微闭,思绪在二胡声中越走越远。

二胡啊,咱小时候曾经学过,被望子成龙的父母押着去学,逼着去练,那段时光,在现在这个环境下想起来,又有别样的滋味涌上心头,他的眼睛有些发潮。

“有田呀!”琴声一停,占富爹便伸手招呼着孟有田,“小时候不是老缠着我要学胡琴吗,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地教了你一阵子,后来——咋样,来试吧试吧,要是还想学呀,以后你可以天天来。”

这是一种变相的感谢,老头儿觉得欠了孟有田天大的人情,总是想着法子来报答一二。

孟有田走过去,接过胡琴轻轻抚摸,然后坐在了凳子上。刚才的尴尬事儿,得想个法子给胡混过去,他微眯起两眼,先摆出一副大师的架势,然后突然抬头笑道:“大家准备好了吗?”

“快拉吧!”“哪那么多事。”……众人一阵哄笑。

孟有田微微一笑,悠扬的二胡声开始在院子里淙淙流淌,他嘴里还咿咿呀呀地唱着:“昨日与妹同过沟,二人低头看水流,郎说一锹挖口井,妹说细水放长流,天干的日子在后头……”

屋里几个女人停下了说话,也在侧耳听着,英子好奇的问道:“有田哥唱得真好,可俺听不懂是个啥意思。”

“听不懂好办。”孙贵家的一指紫鹃,笑道:“让紫鹃讲讲,为啥要细水长流呢?”

“去,别问俺,俺也不懂。”紫鹃余怒未息,白了她一眼,转头继续仔细倾听。

二胡的音色具有柔美抒情的特点,发出的声音极富歌唱性,宛如人的歌声。人们听了都哄然叫好,孟有田很自得的频频摆手示意。…,

“再唱一个,再唱一个哥呀妹的……”年轻人哄闹着,年纪大的则笑眯眯的瞅着。

孟有田嘿嘿一笑,想了想,拉起弦,又唱了起来,“妹妹提篮洗衣裳,坐在河边草地上。伸手挖起一团泥,笑着耍开巧手艺。妹妹揉泥心里想,让它给咱作比方。捏一个心,不用分,哥哥妹妹一个人。捏对雁,真好看,跟你飞到天边不嫌远。爬到河边喝口水,妹妹拿泥又揉搓,捏个妹来捏个哥,一块泥来捏两个,分不清哪是你来哪是我。富人妻,墙上皮,掉了一层再和泥;穷人妻,心肝肺,一时一刻不能离……”

“好小子,这么多年,这脑袋瓜儿,把我教的记得清清楚楚,一个字儿不差。”占富爹轻轻摇着头,觉得很惊讶。

“这琴拉得也不错呀!”老赵头轻轻捋着胡子,笑道:“这小子呀,平常不声不响的,肚子里还真有不少料呢!”

“一块泥来捏两个,分不清哪是你来哪是我……富人妻,墙上皮,掉了一层再和泥;穷人妻,心肝肺,一时一刻不能离……”屋内的紫鹃的心弦被拔动,思绪翻转,一时听得痴了,连孙贵家的在旁边悄悄指点,几个姑娘捂嘴偷笑,她都没有觉察。

…………………

亲事办得热热闹闹,直到天快黑了,众人才纷纷散去。孟有田让两个年轻人把喝得烂醉的段大根送回家去,又告诉占富爹晚上要警醒着点。二虎子和锁柱自告奋勇,留下和占富爹睡在一起,万一有事也好照应。孟有田很赞成这样做,又把猎枪取来,借给占富爹防身,方才回到了家里。

事情虽然算是基本解决了,有田娘还是有些担心那伙无赖来找麻烦,又絮叨了几句。孟有田安慰着老娘,阿秀也在一旁帮腔,有田娘才有些放下心来。

做好饭菜,摆上炕桌,四个人刚坐下要吃饭,便听到院门响,阿秀出去开门,不一会儿便领了谷雨进来。

“有田哥,这是给您送来的羊奶。”谷雨婶子、姐姐地叫了一遍,将手里拎着的小罐放在炕上,指着趴在炕上的小狼崽说道:“就是给它喝的吧,俺可有活儿了,以后天天要送呢!”

孟有田呵呵一笑,问道:“吃饭了吗,坐下一起吃点吧!”

“不啦!俺现在回去正能赶上饭口。”谷雨嘴上这样说,还是向桌上瞟了一眼,然后冲孟有田招了招手,说道:“有田哥,你来看看这弹弓,俺使得怎么不太顺手哩?”

第四十八章 高粱和玉米

孟有田信以为真,下炕随着谷雨向外走,谷雨没有在外间厨房停留,却开门走了出去,这让孟有田觉得这小子还有别的事要和自己单独讲。

“臭小子,你有啥事,神神秘秘的。”孟有田微微皱了皱眉,开口问道。

“嘿,啥事儿?给你送信呗!”谷雨从衣兜里掏出个小纸卷,塞到孟有田手里,嘿嘿笑着说道:“有田哥,谢谢你做的弹弓,很好使哩,今天俺差点打下个小鸟。”

“紫鹃给我的?”孟有田猜测着说道。

谷雨点了点头,笑道:“有田哥,俺该回去吃饭了,还能得点小赏钱呢!要我看,你去找宋先生提亲吧,偷偷摸摸的多没意思。”

“提亲?”孟有田笑骂道:“小屁孩,你懂啥,快走,小心我踢你屁股。”

“呵呵,你要是踢俺,可没人给你们送信牵线喽。”谷雨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转身就溜走了。

孟有田将小纸卷塞进兜里,并不着急看,若无其事地走进屋,坐下吃饭。

“嫚儿还没喝上羊奶呢,倒让这小狗子全灌进肚了。”有田娘看了一眼正舔着盘子里奶喝的狼羔子,有些抱怨地说道。

“俺长大了,不喝奶,吃饭。”嫚儿摇了摇脑袋,捧着碗吃得香甜。

“小嫚,你咋吃啥都那么香呢?”孟有田这些天便发现了这个问题,很有些奇怪地问道。

“这孩子可是吃了不少苦,是饿怕了。”有田娘说着看了看自己的儿子,略带不满地说道:“倒是你呀,可是变得嘴馋了。有好吃的就多叼几筷子,饭菜若不好,便对付几口,弄个半饥不饱的。”

孟有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变化肯定是有,也只有自己的母亲才能注意到这些小细节。玉米面窝头,咸菜,他倒还能将就,可最不爱吃的就是高梁面,还是红高梁磨的,口感既差,吃多了还便秘,嗯,嗯,真是有点受不了。

“开春可不种高梁了,蒸的馍吃着涩,产量又低,都改种玉米。”孟有田象是有些赌气地说道。

“这孩子。”有田娘停下了筷子,训道:“怎么越大越说傻话呢?”

“婶子,您别生气。”阿秀在一旁劝解道:“要不这样,以后俺们吃高梁面,让有田哥吃玉米面。”

“别,那成什么话了。”孟有田使劲摇头,“让俺和女人孩子争吃的,传出去俺还怎么做人?娘,俺说的可不是气话,这高梁用处是多,可种玉米也一样能代替呀!您哪,开春种地的事情就别管了,看俺怎么弄吧!”

高粱也叫“桃秫”,杆高、穗簇,成熟后穗呈红色,因过去种植面积大,每年又恰值在立秋后陆续成熟,故有“立秋三天遍地红”之说。在旧社会,高粱种植面积很大,即使到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高粱种植仍然不少。

高粱面不大好吃,蒸的馍吃着涩得很,产量又低,为什么以前农村种植那么多呢?其实这是和那时人们的生活条件相联系的。

以前缺少肥料,高粱不太耐肥,一般地力就可生长,这是其一;其二高粱浑身都有用处,除可以食用外,高粱叶子还是农户蒸馍的铺箅材料。高粱即将成熟时,各户都要去刷桃杆叶。人钻在丈把高的高粱地里,一个叶一个叶地刷下来,往往热得汗流浃背,身上、胳膊上还挂出很多的红道子,胡燥得很。回家后,再把刷回来的散叶捋成小把扎好,晒干捆挂起来,就够一年蒸馍用了。…,

而脱粒后的高粱穗是扎刷子的好材料,农户人家的厨房、磨坊都要用。长茅的高粱穗,还可以扎扫帚,是农户必不可少的家什。

要说用处最大的便是高粱杆了,那时候农村多草房和小瓦屋,高粱杆(俗称桃杆)是盖房子做衬里子的好材料。除此之外还可以织箔、编席,烧锅做饭等。鉴于高粱对农家有这么多的用途,即便产量不高,种植量也自然就会大了。

但孟有田想过这些,除了不能做扫帚外,玉米和高梁形态相近,用处也相似,有很多可以替代的地方。比如说玉米叶,也可以作为铺箅材料;玉米杆不仅能作为青贮饲料,也能作盖房子的材料;玉米轴能作燃料,能作饲料,还能做工业溶剂呢!再说,自家不种,有别家种,一些小材料也用不着发愁。

“把你能的。”有田娘还是心疼儿子,嘴上训斥,见孟有田放下碗,又关心道:“再来碗稀饭吧,吃得这样少,可是不行哇!”

“俺吃饱了。”孟有田嘿嘿一笑,站起身说道:“俺这就去赵伯那儿,娘,你们慢慢吃啊!”

唉,有田娘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呆会儿再走不行吗,一天急急忙忙的干甚,就不能陪娘唠唠磕,坐在那儿让娘多看看也好哇!”

孟有田沉默了一下,感到很愧疚,由于阿秀和嫚儿的关系,由于自己急着想让生活变得好一些,这些日子与娘在一起的时候确实太少,最主要是缺乏了沟通。

“娘,俺在这坐着,和您好好唠唠,让您知道儿子在想什么,在干什么,您老就放心了。”孟有田笑着坐到一旁,伸手抚弄狼崽子,这小东西喝饱了奶,正趴着昏昏欲睡,孟有田的手抚在它脑袋上,它抽了抽鼻子,竟将小脑袋主动贴过来。

嗯,有门儿,狼和狗都是犬科动物,习性应该有些相近,从吃奶的时候养起,长大了不会发生忘恩噬主的事情吧?孟有田这样想着。

有田娘和阿秀、嫚儿吃完饭,阿秀手脚麻利地收拾碗筷,端到外间洗刷,嫚儿也跟着,屋里只剩下了母子二人。

“来,跟娘说说,你是咋想的,日后要咋干?”有田娘坐在儿子身边,慈爱地拍了拍儿子的手背。

孟有田挠了挠头,整理了下思路,笑着说道:“娘,您还不知道吧,老赵伯和王叔他们已经核计好了,开春便把根保家的房子收拾修整,给俺住呢!”

“这倒是个大好事儿。”有田娘喜道:“这样一来,你成亲时也有新房了。”

第四十九章 娘俩夜话

孟有田很无奈,娘的心思转到这个问题上,他还是真没想到,“娘,咱先不说成亲的事儿哈。儿子呢,开春就得使劲踢腾了,宋家那四十多亩地都交给了咱打理,咱就得对得起人家不是。我已经和魏青山、二虎子、小全、锁柱说好了,咱五家把这地下力气种好,多打的收成让各家都宽裕宽裕。”

“宋家对村里人算是宽厚了,对咱家更没啥说的,咱是得下力气把地种好。”有田娘赞同地点了点头。

“要把地种好,那可不容易。”孟有田慢慢地解释道:“若是按往年的法子,人累得够呛,也不过多打几升粮。俺已经想好了一个新办法,套种、间作、沤肥,按照宋家田地的不同土壤,不同墒情,合理种植,争取来个大丰收。”

“还是俺儿子厉害!”有田娘笑着夸奖了一句,又有些担心地问道:“老法子稳当,你这新法子会不会有风险哪?”

“风险也不过是自然灾害,要是赶上了,用啥法子都一样。”孟有田宽慰着母亲,“俺和那四家都说好了,这些地呢,也不分谁家谁家的,小麦、玉米、甘薯、高梁、大豆等等,咱都种,最后的收成大家平分。”

“娘和阿秀都能帮把手,不会让别人以为咱占了便宜。”有田娘说道。

孟有田知道母亲的意思,自己腿脚不好,若是按一个好劳力算,确实有这样的嫌疑,但他另有打算,沉吟了一下,他笑着说道:“娘,哪能让您和阿秀挨累,俺都想好了,咱家买两个大牲口,这样别人就说不出啥了。”

“大牲口?”有田娘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孟有田,“还两个,咱,咱哪来的钱?”

是啊,哪来的钱呢?孟有田当然不能实话实说,他早就编好了说词,“俺借到钱了,而且不要利息。光靠种地,一辈子受穷。俺想一个牲口耕地,一个牲口拉车跑镇里或县上,捣腾点小买卖。”

有田娘盯着孟有田,眨了半天眼睛,才试探着猜道:“是紫鹃?这村里除了她,谁还能拿出这些钱来帮你?”

孟有田不置可否地拉过母亲的手,轻轻握着笑道:“娘,您就别管这么多了,咱的日子啊,肯定是越过越好,您就放心吧!”

有田娘被儿子的大手握着,心中再不愿也说不出口,轻轻叹息道:“儿呀,娘相信你,可你也要多个心眼,紫鹃对你这么好,你可不要改了姓哇!”

改姓?孟有田愣了一下,明白了,娘是怕自己入赘宋家,做了上门女婿,断了孟家的香火,这想象力还真够丰富的。

“娘,这跟紫鹃扯不上关系。”孟有田哭笑不得地解释道:“这钱哪,也不是她借给我的,唉,您哪,就别管了,看儿子让您过好日子吧!”

有田娘撇了撇嘴,明显不相信孟有田的话,低声咕哝道:“你这孩子,这也不让管,那也不让管。我早就说过,你是不会孝顺的,因为你是我烧香还愿,从庙里求来的。”

孟有田上面应该有五个兄弟姐妹,但只养活了他一个,他生下来,就没有奶吃。母亲把馍馍晾干了,再粉碎煮成糊喂他。每逢他病了,夜间,母亲总是放一碗清水在窗台上,祷告过往的神灵。

“娘,俺哪能不孝顺呢!”孟有田脑中的记忆让他的心中一热,拉着娘的手温声说道:“有些事儿现在说不清楚,可咱一不偷,二不抢,脚跟正,您还不相信儿子吗?”…,

有田娘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把手抽出来摸了摸孟有田的头,说道:“好,娘相信你,不管了,你大了,有主意了。娘等着过你说的好日子呢!”

孟有田陪着笑脸,和母亲又聊了半天,直到把娘逗得开心了,才起身要走。

“试试这鞋底再走,要是合适就给你做完过年穿。”有田娘从针线叵萝里拿出一只刚做了一半的鞋子,在手里翻弄着啧啧称赞,“看这针脚,啧啧,阿秀的手艺真是没话说。”

孟有田怀疑母亲是别有用心,让阿秀随自己进山,又让阿秀给自己做鞋,莫不是怕紫鹃给自己抢进宋家,先给自己安排个媳妇?

“愣啥,快试试。”有田娘拉着孟有田衣服让他坐下,将鞋子递了过来。

孟有田无奈,随便试了试,说道:“挺合适,代我谢谢阿秀。那个,娘,咱家有块黑色的油布,您知道放哪了吗?”

“阿秀一会儿就进来,你当面谢她。黑油布,你要找它做甚?”有田娘不解地问道。

“哦,那个,庙里有点潮,我把它铺腿下面。”孟有田随口编道。

“那可是要紧事,你的腿最怕受潮遭凉,娘缝的护腿要天天戴哇,你等一下,娘这去给你拿油布。”当娘的总是心疼儿子,一听这个原因,二话没说,起身就出去寻找。

见母子两人聊完了天,阿秀和嫚儿才从外间灶房走了进来。孟有田招呼着她们炕上坐,笑道:“干嘛躲起来,俺娘两个也没什么避人的话,在外面也听得清楚不是。咋样,手脚都冻凉了吧,快上去暖和暖和。”

阿秀腼腆地笑了笑,在离孟有田稍远的炕沿上坐下,,嫚儿却不客气,跳上了炕,暖着手脚。

“谢谢你啊!”孟有田指了指做了一半的鞋子,说道:“能不能把鞋帮做得高一些,到,到脚踝上。”

阿秀愣了一下,拿起鞋子看了看,样子有些为难。老布鞋都是圆口的,贴在脚面上,要把鞋帮弄高,确实不容易,而且她从没这样做过,当然不知道从何下手。

孟有田要把鞋帮增高,自然有他的想法,他伸手拿过鞋子,比划着指点道:“这样,你把鞋帮加高后,再有一个坡度到脚面的接口,就行了。”

“那样就不跟脚了,不是会把鞋甩掉吗?”阿秀想了想,疑惑地说道。

嗯,俺都甩丢不知道多少双鞋了,孟有田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没关系,你把这两边的鞋帮上穿几个眼,对称的哦,俺找根细绳当鞋带就不会甩丢了。”

第五十章 “黑豹”现身

高腰球鞋,系鞋带儿的,孟有田形容的大概就是这么个样子,当时的农村可是连见都没见过,阿秀挠了挠头,对孟有田的创意表示怀疑。

“听俺的没错,你就这样做。”孟有田鼓励道:“没准以后全村的女人都来找你学呢!”

阿秀抿嘴笑了,低声道:“你想咋的就咋的吧!”

这丫头,俺不说这话了,她倒成口头禅了,信不信俺现在就把你咋的了。孟有田不怀好意地低下头,盯着阿秀的眼神看,阿秀转头,他也跟过去,弄得阿秀有些手足无措。

“找着了,娘给你找着了。”有田娘走进屋来,蓝布衣衫上沾着些许灰尘和草棍,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翻出了这块黑油布。

“俺拿抹布去擦擦。”阿秀跳下炕,拿过黑色油布,走到外间,算是摆脱了尴尬。

“看阿秀,多有眼力架儿。”有田娘瞟了儿子一眼,不失时机地夸奖道:“以后也是个知冷知热的好媳妇,谁娶到她呀,那可是祖上烧了高香。”

孟有田装作没听见,呲牙咧嘴地打量着屋子,说道:“这屋子该打扫了,眼瞅着快过年哩!”

“二十五扫尘土,这还不到日子呢!”有田娘对儿子的态度很不满,没好气地说道。

嘿嘿,孟有田干笑了两声,就是不接和阿秀有关的话茬。

阿秀手脚还真是利擞,不一会儿便拿着油布走了回来,孟有田起身接过,道了声谢,又和娘打了招呼,走出了家门。

……………

关帝庙,老赵头被王明义拉去喝酒,只剩下了孟有田一个人,他也没闲着,很快便做好了准备。黑油布对折,再割开一个口子,将脑袋套进去,立刻就变成了一件能将全身遮住的袍子。将绣金的黑面罩戴在头上,黑豹复活了。

没错,孟有田决定让黑豹死而复生,重新出现,今晚就是个不错的时间。老赵头的忠告使他作出了这个决定,用黑豹既是震慑、吓唬李大怀,又可以用这个消息让索三等无赖有所顾忌,不敢轻易前来纠缠。

寒风在夜里显得更为凄冷,小村街道上的雪或扫或踩,已经留不下什么痕迹,孟有田挟着油布卷东拐西转,悄悄来到了李家大院,估摸着时间大概是夜里十点左右。

李家大院在十里村最气派,一进村,老远便能看见这排高房。后窑院一排就是九眼,一挂青石到顶。窑顶又盖高房,三面卧砖砌墙,起架是大挑脊,五脊六兽,歇山顶,前檐立卧栏,加了斗拱还插了飞子;前檐下是满面夹扇花窗。一串四合头偏院,外墙便荒石面虎壁,白灰勾缝,一不怕外来水火,二不怕贼偷失盗。

孟有田藏身在街角暗处,鞋里穿上增高鞋垫,虽然不能维持太长时间,勉强象正常人那样走几步还是能够做到。黑袍子一披,面罩一戴,从小腿上拔出左轮手枪,顺着墙根慢慢向李家大门靠近。他也不想杀人劫财,只是在李家大院的人前露那么一面,打上一枪两枪,也就算达到目的了。凭着黑豹的赫赫凶名,就是给李家那两个护院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追出来。

两盏气死风灯笼在李家大门前摇晃着,大门紧闭,孟有田突然觉得有些仓促,也有点心急了。这门要是不开可咋办,上去叫门,这不是黑豹的风格呀!来得有点晚,在这冻一夜可受不了。…,

正想着,李家大门突然响了一下,孟有田的心也随之一动。吱呀一声,李家的大门敞开了半扇,李怀忠背着手晃了出来。孟有田咽了口唾沫,有些心喜,也有些紧张,他定了定神,从石狮子后面猛然探出头来,正与李怀忠打了个对眼。

李怀忠不愧是李坏种,刮阴风告黑状,哪也少不了他。白继唐头次来抬人,他跳出来显摆溜须,却吃了瘪,挨了黑拳暗脚不说,在村民面前也丢了脸。等到第二天占富和英子成亲,白继唐和索三铩羽而归,既没人给他报仇,也没人找他喝喜酒,他的恨意便更深了。吃过晚饭,他便屁颠屁颠地跑来李家,向李大怀添油加醋地学说一番,重点他当然没漏,大概意思就是穷小子们抡刀舞棒,已经抱成团儿了,对李家可是大大的不利。

李大怀阴沉老辣,表面上不动声色,让下人端了壶酒,炒了两个菜,仔细地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打听清楚,又鼓励安慰了李怀忠一番,才将他打发出来。李怀忠自以为得计,李大怀的酒菜又让他受宠若惊,得意洋洋地走出了李家大门,却没想到,孟有田下手的第一个倒霉蛋儿便碰上了他。

孟有田一探头,李怀忠便是一愣,定睛一看,立时吓得直了眼睛。孟有田表演个全套,从石狮后走了出来,重重地哼了一声。

“娘哦!”李怀忠退了两步,一下子滑倒在地,翻身连滚带爬地向尚未关闭的大门逃去,嘴里发出了惊叫:“救命啊,黑,黑……”

孟有田抬手“咣,咣”连开两枪,也不知道打中李怀忠哪里了,只听见杀猪般的惨叫。他转身顺着墙的黑影开溜,拐过墙角,回头张望了一下,李家大院里人声嘈杂,却不见有谁追出来。快速脱下黑油布袍子胡乱一卷,又将面罩除下向怀里一揣,孟有田恢复了瘸拐的走路姿势,沿着村中街道左拐右拐地向前走去。

现在,有人看见自己也没什么问题,晚上出来的说词早就编好了,而且谁会把自己这样一个跛子和身手高超的黑豹联系到一起呢!孟有田半是自信,半是自我安慰,村子里的狗叫了起来,也有人家亮起了灯,可他一路走回关帝庙,竟然没碰到一个人。

其实这也很正常,并不太出孟有田的预料。在枪响的不明情况下,老实巴交的老百姓第一反应是紧锁门户,谁会深更半夜出来看看出了啥事情?前些日子巡警围捕黑豹,这种情况便已经出现过。当然,如果是邻居呼救,那就另当别论了。

回到庙里,孟有田将面罩、手枪、增高鞋垫都收妥藏好,黑油布则叠好垫在脚下,躺在床上长出了一口气。

……………

第五十一章 李大怀的自强想法

“黑豹,真,真的是他?”李大怀瞪大了眼睛,带着颤音问着李怀忠。

“哎哟,哎哟!”李怀忠捂着被子弹射穿的胳膊,疼得不停的叫唤,断断续续地说道:“没,没错啦,俺,俺看得真,真真的,算,算是,捡了一条命哇!。”

李大怀倒吸了一口冷气,颓然坐了下去,只觉得身上发冷,心里乱跳。坏了,坏了,李家被黑豹盯上了,这可咋办哪?俺的家财,李家老小的性命,黑豹犯下的桩桩大案在李大怀脑海里翻滚,恐惧让他如堕深渊。

“快,快给俺包包哇!”李怀忠有气无力地对护院说道。

这个护院面色阴晴不定,他也被吓坏了,谁不知道黑豹杀人可不管你是东家,还是仆役。眼前的李怀忠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只和黑豹照了一面,黑豹便抬手杀人。

这是来踩点的呀,李大怀有些厌恶地瞟了李怀忠一眼,心中想道:黑豹还真是个亡命之徒,被巡警围捕才过去几天,又敢出来犯案。可凭李家大院的这点人手,还真是对付不了他。今晚黑豹被李怀忠撞破了行藏,他能善罢干休吗,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老爷呀,这可咋办哪,黑豹那个凶神……”李大怀的小老婆七里香哭着跑了进来,脸上的粉扑簌簌直往下掉,剩下的被眼泪冲得一道道花,拉着李大怀的胳膊不放,“这担惊受怕的日子可咋过哟,说不好哪天就吃了枪子哟。”

“妇道人家,黑豹还没到眼前,就吓成这样。”李大怀甩了甩胳膊,装出一副男子汉气概地训斥道:“咱李家大院虽不是铜墙铁壁,可也不是那么好闯的。”

“镇子上的周家又怎样,还不是让黑豹杀了个光,呜呜呜。”七里香不依不饶地哭闹道:“家里是没法住了,睡觉都不安稳,咱还是搬到县上躲一躲吧!”

“说搬就搬,这偌大的家业咋办?”李大怀被七里香弄得心烦意乱,腾地站起身,在地上来回走着,不停地挠着半秃的脑袋,象热锅上的蚂蚁。

“俺不管,俺害怕……”

李大怀无可奈何地摆了摆手,说道:“好,好,明天就送你回娘家暂住几日,今晚黑豹被惊走,不会再来了。回去睡觉吧,去吧,去吧!”

七里香哭哭啼啼地走了,李怀忠的伤口也简单地包扎上,哼哼唧唧的声音也小了,李大怀的耳旁清静了许多,坐在太师椅上开始思索办法。

没有日日防贼的道理,天天提心吊胆,谁也受不了。而且家里那两个护院是什么货色,李大怀心里也清楚得很。让李怀忠请的高手还没准信,就算来了,人家也是看在钱的份上,肯舍生不要命,为李家大院往刀刃上扑吗?悬,不保准,黑豹啊,可是连巡警都谈之而色变的凶神恶煞哩!

思来想去,李大怀突然想到了村里的人,村上年轻力壮的后生不少,早年间闹大刀会、天门会、红枪会时,练过几天武把操的也大有人在。若是——嗯,要让家世不败破,还得要自强。

咋个自强法哩?李大怀慢慢琢磨,有了些计较。拳师还得请,这是门里事;村上的后生们呢,也得组织起来夜晚巡视,让黑豹不能轻易进村,这是门外事。老百姓抡刀耍棒,虽然对自己的威势有所影响,但相比黑豹来说,还是容易对付。一个在明处,一个在暗处,自己是村长,与乡上、县上也有些联系,穷棒子还能翻了天?李家身高树影儿大,不能不谨慎一些,考虑得周全一些,明哲保身是必须遵守的古训。…,

想到这里,李大怀不由得瞟了李怀忠一眼,这家伙溜须告状是把好手,可得罪人太多了,要指望穷小子们造声势,吓唬黑豹,把他留在李家大院恐怕不合适吧?可这老小子还是有用处,监视那些穷棒子非他莫属哇!

“怀忠啊,今晚你是立了大功。”李大怀换了副嘴脸,和蔼地对李怀忠说道:“若不是你撞破了黑豹的行藏,这家伙晚上可就摸进来了。”

李怀忠一听这话,就象被赏了块骨头的老狗,立时来了精神,胳膊也不那么疼了,“东家,您,您别说这话,这都是俺的,俺本分。”

“好,好,我知道你的心,李家可是宽厚人家,你这伤哇,李家全包了。”李大怀笑眯眯地说道:“这就去账房支二十块大洋,好生回家养着哇。”

“东家,这,这可是当不起。”李怀忠脸上笑不是笑,哭不是哭,就差摇着尾巴去舔李大怀了。

“当得起,你当不起,谁不当得起呀!”李大怀愈加笑得亲热,“去吧,先回家,明儿我让大车拉你去县上看医生。”

“谢谢东家,东家您真是仁厚,真是……”李怀忠感恩戴德,抹着眼泪走了。

李大怀坐回太师椅,脸上阴沉下来,仔细盘算着如何把自己的想法一步步落实下去,好半晌,他才琢磨出了点道道儿,山羊胡一撅,露出一丝难看的奸笑。

……………

又是新的一天,正是那种没有太阳也用不着太阳的、平静、明亮的冬日,雪白得那么照眼。田野里光秃秃的,偶尔有些高丘土包,看上去跟白白的干草堆似的。

车轮压在雪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宋家的轿车出了村子,沿着大路向安平镇行进。

车把式老元头穿着件老羊皮袄,双手揣在袖筒里,长杆鞭子抱在怀里,瞎了的一只眼睛紧紧闭着,刀削斧劈的脸庞没有什么表情,样子很吓人。他已经在宋家干了二十多年,没有紫鹃的时候他便跟随着宋先生了。

瞎老元很少说话,也很少和村里人走动,经常是一个人坐在他的小屋门口,呆呆地直直地坐着,看着他那几笼子小鸟。他的小鸟无须到街上去溜,好象有点小米吃便很知足。秃尾巴的,烂眼边的,项上缺着一块毛的,破翅膀的,个个有点特色,而这些特色使它们只能在瞎老元手下得个地位。

第五十二章 瞎老元身上的谜

坏了的一只眼睛,再加上没有笑容的表情,瞎老元好象总在回忆着什么不愉快的事。这个样子,孩子们一见,总是有点害怕的,不敢去接近他。

但宋先生很信任他,不把他当仆人看待,把他当作家里的一员,但瞎老元却始终拒绝和他们同桌吃饭,保持着仆佣的本分,尽管吃的饭菜和主家都一样。不过,瞎老元确实是个好驭手,他赶几套的骡马,总是有条不紊,从不随便鸣鞭、吆喝,以至虐待折磨牲畜。他总是若无其事地把鞭子抱在袖筒里,慢条斯理地抽着旱烟,不动声色,就完成了驾驭的任务。

紫鹃轻轻将车帘掀开了一样缝,已经出了村子有二里地了,那座破窑已经进入了眼里,不知道他在不在那里等,姑娘的心里有些焦急。越走越近,那个颠拐的身影从破窑里晃出来,走上了大路,紫鹃才如释重负地抿嘴微笑。

孟有田顺着大路装模作样地向前走,后面的车轮声越来越近,他停下脚步,向路边让了让。

“是有田哥呀!”紫鹃从车里露出笑脸,招呼道:“你这是去哪儿呀?”

瞎老元嘴里不知道轻声吆喝了什么,两匹骡马放慢了速度。

“紫鹃,俺去镇上买点东西。”孟有田表演得不是很象,可这无关紧要。

“元叔,顺路捎上有田吧,他走着去,还不得天黑才回来呀!”紫鹃将脸转向瞎老元。

嗯,瞎老元瞅了瞅车辕,勒停了轿车,虽然没说话,那意思也就算同意了。

“谢谢元叔。”孟有田已经不是原来的孟有田,他老实不客气地坐上了车辕,与瞎老元一边一个。

紫鹃见目的达到,心中窃喜,安心地坐在车内,轻轻转着手炉,表情的细微变化都收进了张嫂的眼里。

张嫂暗自叹了口气,紫鹃大了,有这样的心思也很正常,有田也是个好后生,只是这腿脚,还有这家境,两人差距太大,能走到一起可太不容易了。如果宋家有男丁,紫鹃早就该出嫁了,就因为是独女,老两口爱得象命根子一般,总想找个知书答礼的,家境宽裕的,最好还能入赘宋家的,就样就能天天看到闺女,也不怕她嫁了人受气。这条件一高,可就难找了,高不成低不就,人还到紫鹃眼前,便被宋先生给淘汰了。

不急,不急,过了年才十八,十七出嫁也不晚,咱是宁缺勿滥,闺女的终身大事,可是马虎不得。宋先生嘴上一直这样说,至于到底急不急,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孟有田坐在车辕上,总这么一声不吭,好象有些不妥。可对瞎老元,他还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题。而且,他对这个不苟言笑的老家伙有些畏惧,恐怕是小时候造成的心理阴影。

“嘿嘿,元叔,您赶牲口是头一份,谁也不敢和您比。”孟有田想了半天,还是老套路,先戴高帽,看他乐不乐。

瞎老元轻轻点了点头,不置可否,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没变,这让孟有田怀疑点头是车子颠簸,给自己造成的错觉。

“元叔,俺知道您挑牲口的眼力也是一流,到了镇上,俺还真得求您给指点指点。”孟有田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这不是套话,而是他的真实想法。

瞎老元沉默了半晌,简短地问道:“是耕地,还是拉车。”

“俺都想要。”孟有田笑了笑,说道:“耕地的不要牛,骡马都行;拉车的可以随便点,毛驴也中。”…,

瞎老元的眉毛动了动,瞟了孟有田一眼,淡淡地说道:“今儿就买?”

“嗯,到了镇上就买。”孟有田使劲点了点头,说道:“先买个拉车的牲口,最好连车一块买下来。然等开春再买耕地的。主要是现在没地方养,也没备那么多草料。”

瞎老元这才相信孟有田不是随口乱说,是真要买,这回他是真点头了,孟有田看得清楚。

女生外向,这还没咋的呢,就把宋家的钱财往外捣腾了。张嫂用眼角瞟了瞟紫鹃,心里想着。

有田哥哪来的钱买牲口,还买两头?紫鹃微蹙着眉头,心里琢磨着,嗯,定是阿秀带来的,这丫头看着穿得一般,还真是有不少身家呢!以前不把钱全拿出来,是没打算长住,现在看来是要在村里安家了。这不好,真的不好。她和有田哥能天天见面儿,前些日子还一同出去了一天一夜,这孤男寡女的处久了,谁知道妹子会不会变成媳妇。

各人有各人的心思,但却没有人猜到孟有田的奇遇。孟有田爽快地来赴紫鹃的约,未尝没有把水搅混的心理。你这么想,他那么想,可就把钱来路不明的事情给掩盖住了。

“前些年你伸胳膊撩腿儿的挺欢实,耍得也有些模样。”瞎老元突然开口说道:“腿坏了之后,就都扔下了?”

孟有田眨了眨眼睛,咧嘴笑道:“锻炼身体一天不落,招式什么的算是扔了吧,俺琢磨着跛了一条腿,也使不出来了,就算再练下去也得换个样式,找个适合俺这腿脚的武把操。”

瞎老元看了一眼孟有田,狐疑地说道:“有适合跛脚练的武艺?”

“有啊!”孟有田煞有介事地说道:“俺寻思醉八仙里铁拐李的招数应该最适合俺练,那个醉酒提壶力千斤,还有那个,记不得了。”

噗卟,轿车里传来忍俊不禁的笑声,不用看也知道是紫鹃。

瞎老元翻了翻独眼,没好气地说道:“醉酒提壶力千斤?那是吕洞宾。”

啊,记错了?还是电影里搞错了,孟有田挠了挠头,这个瞎老元懂武功,竟然能挑出自己的错。

“呵呵,嘿嘿,小子在胡说八道。”孟有田讪讪地一笑,转而端正了表情说道:“武艺虽然不怎么练了,但俺的枪法却是大有进步。要是把旧火枪换成新式快枪,再练习练习,俺估摸着更厉害。”

瞎老元脸上的肌肉突然跳动了两下,沉默了半晌,才低沉地说道:“任你满身武艺,也难抵洋枪轰击。苦练几十年,也挡不住神仙一溜烟。嘿嘿,洋枪,洋炮……”

第五十三章 轧马路(勿忘国耻,牢记九一八

孟有田从这低沉的话语中听出了愤懑和无奈,奇怪地看了瞎老元一眼,瞎老元却已经恢复了原来冷冰冰的模样,微眯着独眼,只管盯着前面的路,再不言语了。这个老家伙不简单,孟有田也沉默下来,心中猜想着瞎老元的经历。

“坐得脚都有点麻了,张嫂,俺下去走动走动,你的腿怕冷,就不用陪俺了。”半晌的沉默过后,紫鹃开口说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借口。

吁,瞎老元叫住了骡马,和孟有田下了车辕,车帘一掀,紫鹃低头弯腰走了出来,跳下马车,竟然还是穿着“情侣装”。

紫鹃装模作样地活动活动腿脚,抬起头对瞎老元说道:“元叔,您赶着车在前面走,俺在后面走一段路。有田哥,你,你也活动活动,省得冻着了脚。”

嗯,孟有田轻轻点了点头,这姑娘当着瞎老元和张嫂的面说出这话,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不知道鼓了多长时间的勇气,费了多长时间的脑筋呢!

瞎老元瞟了孟有田一眼,抖了下缰绳,马车缓缓前行,和紫鹃、孟有田拉开了一段距离。

紫鹃轻轻吐出一口长气,转头看了孟有田一眼,孟有田嘿嘿一笑,说道:“走哇,有啥事儿边走边说。”

“有田哥,你是啥时候识字的?”紫鹃向前慢慢走着,开口问道:“俺咋不知道哩!”

“这个呀,总有五六年的时间了。”孟有田很顺溜地说着早已想好的谎言,“你在家里有人教,也请得起先生,俺也想认字,免得让人骗,被卖了还给人数钱。所以,俺就想了个办法,拿着家里的皇历学认字。碰上不认识的,就去找人问,一个不行,就找两个,还记得那年病在庙里的那个说书的吗?”看到紫鹃点了点头,他继续说道:“他可是帮了俺的大忙,足有大半年呢!字认得越来越多,有时候连蒙带猜就容易多了。其实,俺认识的字远没有你估计的那么多。”

“那你咋不去问俺?”紫鹃将信将疑,但又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释,便有些抱怨的说道。

“不方便呗!”孟有田理所当然地说道:“宋先生的规矩那么大,俺平头小百姓哪敢登门?”

“哪有你说的那么邪乎,俺爹知书识礼,对人少有疾颜厉色的时候。这两三年,你在村里碰见人家咋也不吭声?”紫鹃对孟有田的理由表示不满。

“这个,自卑呗!”孟有田挠了挠头,说道:“就象现在,咱俩走一块儿,你长得又俊俏,身材也好;俺呢,一下低,一下高的,就是个瘸子,让人看见俺都觉得脸没处搁。”

“你——”紫鹃最怕的就是触到孟有田的短处,赶紧说道:“不,不是那样的。你,你的腿真不是,不是毛病。挺好的,一下低,一下高,那个,也不倒哈——”

看着紫鹃有些语无伦次,孟有田哈哈大笑,这姑娘太好骗了,而且如今的他已经不把这个身体缺陷当成什么心理负担了,而且他忽然想到了一首歌,情不自禁地开口唱道:“我颠颠又倒倒,好比浪涛;有万种的委屈,我付之一笑;我一下低,我一下高,摇摇晃晃不肯倒,酒里乾坤我最知道。莫说狂,狂人心存厚道;莫笑痴,因痴心难找;莫怕醉,醉过海阔天高;且狂且痴且醉趁年少……”

紫鹃有点目瞪口呆,这歌的旋律听起来很怪异,但这歌词,似诗非诗,似词非词,朗朗上口,倒是别致得很。…,

“嘿嘿,听见没,在唱什么小曲儿勾引咱家小姐呢!”张嫂掀开车帘,扭头向外张望。

瞎老元的耳力极好,孟有田唱的词儿他都收入耳中,不禁微微撇了撇嘴,这小子,还真想练什么醉八仙哪?

“有田倒是个好孩子,可是他俩呀,我看成不了。”张嫂已经习惯了瞎老元的沉默以对,自顾自地说道:“宋先生那么挑剔,肯把如花似玉的闺女嫁给个穷瘸子?难,难。”

瞎老元依旧没吭声,他是看着紫鹃长大的,小时候还抱着她玩儿,对紫鹃很有感情,自然也对紫鹃的终身大事有所关心。但他的想法却与张嫂,也和宋先生有所差别。

什么门当户对,知书答礼,家境殷实,这不过是表面的现象,和暂时的条件。找了这样的人家,紫鹃短期内可能过得很好,婆家不会刁难。但宋家只有紫鹃这一个独女,等宋先生夫妇不在了,娘家没了人,紫鹃受了气,都没处诉说,也没人帮她撑腰。看那些大户人家,不仅规矩多,而且哪个不娶小妾,紫鹃被父母惯的脾气,再加上那双大脚,恐怕很难在大户人家顺风顺水。

与其这样,倒不如给紫鹃找个小户人家,哪怕穷点也没关系,有宋家的帮衬,紫鹃在婆家也站得住脚,直得起腰,能把男人抓在手里。只是孟有田这腿脚,恐怕入不了宋先生的眼哪!

“这曲儿是你编的,还是你学的?”紫鹃捻着辫梢,好奇地问道。

“学的呗,俺哪有编曲儿的本事。”孟有田唱完歌,心情不错,好象又找到了前世卡厅嚎歌的感觉。

“怪好听的呢!”紫鹃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阿秀是把嫁妆拿出来了?你又买牲口,又买车的。”

旁敲侧击?孟有田不言声,只是笑,随你猜去吧!

紫鹃撇了撇小嘴儿,说道:“到了镇上,你还要买啥?”

孟有田想了想,说道:“买布,买药,买盐,嗯,好象就这么多。”

“快过年了,阿秀要穿新衣服喽!”紫鹃酸酸地说了一句,又些奇怪地问道:“买药?谁病了,买什么药?”

“谁也没病。”孟有田解释道:“俺想备上点急用药,万一,从村上跑到镇上,请来大夫,这一折腾,可容易误事。”

“这倒也是。”紫鹃深有同感地说道:“俺今天到镇上,除了去买些东西,也要去请大夫,那个名医孙大拿,给俺爹看看喘病。”

“宋先生的病重了?”孟有田关切地问道。

“还不是每年冬天就重一些,现在倒还没什么大碍,只是吸不得冷气。”紫鹃轻轻叹了口气。

第五十四章 敞开心扉(勿忘国耻,牢记九一

这个,咱对治病还真没什么法子。孟有田轻轻摇头,那个孙大拿,名声不小,脾气挺大,穷家小户别说请了,就是连面儿也不易见着。他可是全县的名医,还学过易经,会卜卦算命,还在良岗庄有大片田地,算是个士绅。

要是想请他看病,很麻烦,一进门半两大烟土先过瘾,然后是四盘八碗上桌吃饭。吃了饭再抽大烟,过好瘾才开始捉脉。只要一伸胳膊,两指头一动,现大洋十块,这叫脉礼。等号完脉开了药方,三十二十块这就没准了。穷人得了病,就是快咽气了,也是不敢请他,要不连老婆孩子都卖了也没有这么多钱。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紫鹃突然有些幽怨地说道:“俺那个远房表姑又给介绍了一个人家,说是知书识礼,在县府当个小科员,名字,名字叫王伯高。可俺不乐意,有田哥,你说俺该咋办呢?”

孟有田抬头看了紫鹃一眼,不由得心中一动。十七八岁的大姑娘,正是充满了青春气息的时候,黝黑的大辫子,额头留着象小门帘似的刘海,大眼睛慢慢眨着,鸭蛋形脸上的红晕,两个时隐时现的酒窝,好看而诱人。象杨柳一样清秀,鲜花一样娇媚,泉水一样澄清。

孟有田又不是傻子,他怎能不明白紫鹃的心思,问他这个问题,就更证实了他的判断。对紫鹃,他不是没有感情,就算是以前的孟有田,也已经到了入睡以前要胡思乱想一阵的年龄。而想的最多的,也当然是从小玩到大的紫鹃。但家境的差异,腿脚的拖累,让他只能想想,却不敢有更多的奢望。

当然,现在的孟有田并没有那么重的自卑心理,也坚信自己会比别人奋斗得更好。但眼前的障碍确实是存在的,宋先生是不会把紫鹃嫁给他的,起码目前是这样的。自己接受紫鹃,或者与紫鹃纠缠不清,可能并不会赢得美人归,反倒会让宋先生急于把紫鹃嫁出去。再加上自己已经拉上了几个哥们,租种宋家的田地,如果出现变故,自己倒有保障,那几家该如何过活?

“有田哥,你倒是说话呀!”紫鹃心中忐忑,开口催促道。

哦,孟有田回过神儿来,自失地一笑,说道:“你刚才说那个男人叫什么,王伯高是吧,王伯高,王伯高,王八羔?咋叫这名儿?”

紫鹃哭笑不得,嗔道:“你还有心思开玩笑?人家等着你拿主意呢!”

嗯,嗯,孟有田点了点头,管他什么科员科长的,好姑娘还能让给别人,跟了自己才是她的福分,有谁更知道趋利避害,有谁象自己这样禀持不打女人的信条,有谁……嗯,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好象全世界的姑娘都非得嫁给自己是的。

“你不能同意,更不能嫁给那个王八羔。”孟有田考虑清楚,正色说道:“要嫁也得嫁知根知底,最好是以前就认识,或者是相处过一段时间的。别人道听途说,那作不得数。女怕嫁错郎,男怕干错行,这话可不能忘了。”

“以前就认识,或者是相处过一段时间的。”紫鹃轻轻抿起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那你看谁合适呢?有田哥,你不是喜欢小脚闺女吧?”

孟有田差点毫不知耻地把手指头指向自己的鼻子,轻咳了一声,他缓缓说道:“大脚,那叫天足,俺最喜欢了。紫鹃,你等俺,等俺七八个月,等俺踢腾得差不多了,就把这事办下来。”…,

紫鹃心中狂喜,低下头咬着嘴唇,两只手绞在一起,手指绞来绞去,都绞得发白了,才低声细语的说道:“又不是图你的钱,图你的地。从小一块玩耍,这些年来来去去的,你还不明白俺的心思吗?干嘛还要等七八个月?”

孟有田停下脚步,看着紫鹃,无奈地说道:“俺怎么不明白。可虽说这是你的心思,宋先生能轻易答应把你嫁给俺这穷小子吗?俺就是要踢腾出个样子,再让你风风光光的嫁过来,让你跟着俺享福。而且,七八个月以后,时机才可能成熟。你也别问为什么,这只是俺的感觉。若是你等不了——”

“俺等。”紫鹃抬起头,勇敢地直视着孟有田的眼睛,坚定地说道:“别说七八个月,就是一年两年,俺也等你。”

这是什么样的眼光?孟有田有些短暂的失神,那绝不是一个女孩子的那种单纯天真的眼光。这种连自己也有些心动的眼神,乘人不备,突然显现出来,半是天真,半是未来的情爱,它那危险的魅力,绝不是言语所能形容的,那是一种在期待中偶然流露的迷离惝恍的柔情。

被这种目光瞥到,很少能不惹起绵绵的梦想。每一个少女都有这样望人的一天,谁碰上了,就该谁苦恼,该谁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相信俺,没错的。”孟有田避开了紫鹃热烈的注视,说道:“日后也得注意点,别让宋先生看出啥来。万一他怕俺这个穷小子把你拐跑了,匆匆忙忙让你出嫁也就不好了。”

“腿长在俺身上,能把俺咋样?”紫鹃宽慰着孟有田,“对付俺爹俺娘,俺有办法。有田哥,你就放心吧!”

“放心,俺放心。”孟有田连连点头,说道:“咱坐车吧,这么个走法,天黑也到不了镇上。看这时辰,路上的行人也该多了,让人看见也不好。”

“嗯,咱坐车。”紫鹃很顺从地答了一句,停顿了一下,又提醒道:“有田哥,日后有用钱的地方只管跟俺说,阿秀的钱——还是给她省着吧!”

呵呵,宋家养闺女倒是养了个胳膊肘朝外拐的贼,孟有田有些同情宋先生了。不过,今天把话说透了也好,两人之间的那层窗户纸被捅破,也减少了日后的很多麻烦。处对象,谈恋爱嘛,孟有田对和这样比纯净水还纯净的女子偷偷摸摸谈情说爱,还是很有点期待的。呵呵,和这说话都脸红的丫头在一起,好象很刺激的样子哦。

第五十五章 安平镇大集

这丫头,被勾了魂了。张嫂看着紫鹃走来,不禁暗自叹息。瞧那眼睛,神气,俺都看明白了。姑娘们等着出阁是一个样,要私自闹事又是一个样,瞧她那两步走,跟踩着棉花似的,往前摆,还看着自己的大脚笑,不对,太不对了。

哎!女人哪,瞎老元轻轻摇了摇头,女人太容易,也太难。说容易,容易得象个熟透的果子,一摸就落;说难,有时比登天还难!紫鹃哪,现在就跟《西厢记》戏里的思春的崔莺莺似的,心哪,被孟有田给抢走喽!

紫鹃心里笑着,象一朵半开的鲜花,看着四围的风景,觉得一阵阵的冷风都是为自己吹动的。风儿吹过去,带走自己身上一些香味,痛快,能在生命的初夏发出香味。她走得轻俏有力,脚大得使自己心里舒展,腮上的红色润透了不大点的一双笑涡。想着父母,有点怕,又不肯怕。她轻轻把额头上的刘海撩了撩,就手儿把父母暂时忘掉,甚至于有反抗的决心。

…………

一路无话,几人坐着车大概在上午十点左右进了安平镇,便看到一幅热闹的景象。年终大集,从腊月二十一,一直摆到腊月二十七,明天便是小年腊月二十三了,赶集的小贩和民众便显得更多了。

大街两旁是柿饼、核桃、黑枣儿,中间排满小车板床,摆的是海带、粉条儿、蘑菇。卖年画儿的把画挂在客店的梢门洞里,卖花炮的占了一个大场,他们套着大车,打扮的象卖艺的,用红布包着头,用花枪挑着鞭炮,大声宣传,不时放上一小挂互相比赛,好象是来争名,并不是做买卖。

南大街上则是餐饮集中之地,搭满了一个挨一个的席棚子,大勺碰小勺叮当直响。馃子铺、烧饼铺、窝头铺、煎饼铺、包子铺、馒头铺,全都开了市。卖烧鸡的,身后背着个箱子,油手敲着梆子,漫街叫卖;卖红薯的,一脚蹬着车子把,一手提着盘子秤,声嘶力竭地高声叫道:“红薯热的!热的红薯!”

街筒子里大小铺眼儿,都漆刷一新,除了固定的门市而外,又摆列上一些高几矮凳,长台短案。街口上,净是一些不成买卖的“买卖”,什么缝鞋的、卖鞋楦的,张箩底的,绑笤帚的,粘破缸的,剃头的、修脚的、锔锅锔碗的,密密麻麻一大片。

明年就不会再有这热闹的景象了,孟有田暗自叹了口气,轿车停在了“济生堂”门前,他跳了下来。

“有田哥,你在外面稍等一下,俺去请孙大夫。”紫鹃下了车,交代了一句,见孟有田点头答应,才在张嫂的陪伴下向里面走去。

孟有田一转眼,看见济生堂旁边是一家杂货铺,和瞎老元打了个招呼,转身走了进去。

福顺昌杂货铺在镇上也算是数得上的大字号,可店大不欺客,讲究的便是和气生财。孟有田刚走进去,小伙计便迎了上来,笑容满面地招呼着。

简单看了看,孟有田挺满意,要买的东西差不多都有,也省得四下零买。而且也不怕别人怀疑,年根了,百姓们凑点钱,各村上托人往回捎东西的不少,他要买的也并不是很多。

牙粉,嗯,牙膏过于奢侈,能低调还是低调些;一匹蓝布,一匹小碎花布,两袋好盐,两瓶,嗯,还是三瓶酒吧,老赵头、王明义,再送瞎老元一瓶,联络下感情;还有,算了,买了牲口,有了车,让小全勤跑着点,零着捎买,这样把钱花光才不引人注目。这是,孟有田的目光突然停留在柜台里的摆放的物件上,那是一对银手镯,并不算粗,图案很精致,但却象是旧物。…,

“有田哥。”紫鹃走进了杂货铺,靠近了孟有田,张嫂知趣的站在门侧。

“咋这么快就出来了?请到大夫了?”孟有田扭头一笑,开口问道。

“孙先生大早上便被请走了,是良岗庄的孙大户,两人沾着亲。伙计说,这一去,得明天才能回来呢!”紫鹃有些无奈地说道:“没法子,只好照着旧方子抓了两副药,明、后天再来请他了。”

孟有田点了点头,良岗庄是在十里村和镇子之间,刚才来的路上便有一条岔道是通往那里的。说起来,离十里村也不算太远,可这孙大拿脾气怪,排场大,想去良岗庄请他,恐怕多半不会理你。

“你都买了啥?”紫鹃笑着问道。

“一些平常家用的。”孟有田一语带过,伸手指了指柜台里的银镯子,说道:“你看这,怪好看的。”

“小哥好眼力。”伙计满脸笑容的说道:“这镯子不论做工,还是成色,都是上等。给你家的俊俏小娘子戴正合适,俗话说:人靠衣妆,马靠鞍。小娘子可是百里挑一的人物,自然也得佩这百里挑一的镯子。你看这雕饰,并蒂莲花,象真的一样。”

孟有田淡淡一笑,说道:“你这嘴儿可真能说,但俺看这镯子是旧物件。”其实孟有田还是很喜欢这镯子的,莲花又名芙蓉,古诗云:芙蓉如面柳如眉,象征爱情的纯洁。再说这个图案还有并莲同心的意思,送给紫鹃正合适。

“没错,这是别人放在店里代卖的。”伙计脸上的笑容依旧没变,压低声音说道:“这可不是倒家败业的倒霉东西,人家是卖了向绥远三十五军捐款的。百灵庙大捷呀,您可能还不知道吧?”

一九三七年“七七”事变之前,在中国北部边疆——今内蒙古自治区包头市达茂旗一带,曾发生过一次震惊中外的抗日战役。这次战役打击了日本侵略者的嚣张气焰,收复了百灵庙、红格尔图、土木尔台、土城子等失地,极大地振奋了中国军队的抗日士气。这次战役叫“绥东抗战”,也称百灵庙大捷。

第五十六章 普惠寺

百灵庙大捷震惊中外,全国军民无不扬眉吐气、欢欣鼓舞。被称作“史迹昭垂,万世不磨”。一时间,全国上下为绥远抗日将士捐款、赠物,成为一股不可阻挡的潮流。据《大公报》报道,十二月二日,“本报代收劳军捐款,昨达八万三千元”;十二月五日,“已过十万元”。

极其感人的是,有一个卖山竽的七十五岁老人,虽收入微薄,也慨然解囊捐献;中国在伦敦的留学生一次就汇款九百元;北平市一个人力车夫,为表示自己的爱国之心,将自己在风雪中两日所得车费一元八角钱,全部捐送抗日战士;以陈嘉庚先生为代表的海外爱国华侨,也捐献了大批物资。

孟有田点了点头,穷乡僻壤,消息闭塞,不是伙计说起,自己也想不到这镯子竟然包含了一个民众的抗日热情呢!

“多少钱?”孟有田说完看了看紫鹃,商量道:“你若是喜欢,俺就买下来了。一来算是俺送的礼物,二来也算是为抗日尽份力量。”

紫鹃抿起了小嘴,心里乐融融的,并蒂莲花的图案也很合她的心思,她轻轻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只要是你送俺的,俺都喜欢,要是贵了俺给你添钱。”

“好说,好说,这价格一点都不贵。”伙计连连点头,然后小心翼翼的报了价。

那个时候做买卖,晃价并不大,可不象现在,上去先拦腰一刀,商家还有赚头。孟有田见价钱真的不贵,就是个银子的成本,手工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也就没讨价还价,吩咐伙计算账。

“戴上吧,俺的心意。”孟有田瞟了一眼门口的张嫂,正看着柜台里的商品出神,伙计也正算着账,便一把拉过紫鹃的手,把镯子套在她的手腕上。

紫鹃脸腾的红了,象征性地轻轻轻挣了一下,便顺从地任孟有田摆布。姑娘眼角瞟着张嫂,心里扑腾的厉害,又害怕又甜蜜,怕的是让人看见,惹人笑话。镯子刚戴好,她便象做贼似的将袖筒向下拉,全给盖了起来。

孟有田掏钱付了账,看似东西不少,其实加上镯子,钱花得却并不多,这不禁让他有些感叹。想想,一个人力车夫两天才挣了不到两块钱,这还是北平的物价,他平白得到的,委实是一笔巨款。

“有田,这可是买了不少东西呢!”张嫂走过来,帮着拿东西,笑着说道:“这吃的、用的都有,可是能过一个好年了。”

“嘿嘿。”孟有田微微一笑,说道:“张嫂,抽时间去俺家一趟,这蓝布可有您一件大褂的料子呢!”

“俺的,还有俺的料子?”张嫂愣了一下,看了看紫鹃,说道:“那,那怎么使得。”

紫鹃眨了眨眼睛,有些明白孟有田的意思,说道:“有什么使不得的,过年了,您也穿件新衣服。”

张嫂嘿嘿笑着点了点头,心道:这两个人,是拿东西堵俺的嘴呢!

三个人出了杂货铺,将东西放进车里,眼见着中午是赶不回去了。紫鹃提议在镇上打尖,然后逛逛大集,帮孟有田买牲口,再去普惠寺烧柱香,反正她是不想早回家,非把白天的时间都用光不可。

瞎老元和张嫂心里明白,紫鹃象出了笼子的小鸟,好不容易自由了,当然想在外面多玩玩,更想和孟有田多呆些时间。没办法,人家是主人,他们俩按身份来说都是仆佣。瞎老元虽然有些特殊,但他不吭声,不反对,事情也就按紫鹃的安排进行了。…,

……………

在安平镇外,有座庙,叫普惠寺。虽然比不上一些名刹大寺、灵山秀水,但这里栽花插柳,也颇有“曲径通幽处,禅堂花木深”的意味。而且方丈是个能说会道、很会交际的老家伙,结了不少善缘,连年修葺,到了现在却也是远近闻名的大寺了。

烧香拜佛,占卜吉凶,求签问卦,许愿还愿,那时候不光是富人,连穷人也相信这个。每每掏出自己的血汗钱,去求个签,坏了便垂头丧气,好了也只不过是个心理安慰。也有穷人家得了病症,到庙里求神拜药,弄点香灰、神水回家的。至于能不能治好,天才知道。反正治好了是神佛的功劳,治不好就是你不诚心,是前世的业报。

孟有田不是一个信佛的人,但他在后世每见寺庙一般都要进去观光,或为寻找壁画、泥塑,更为感受其隔绝红尘的气氛。赭黄的琉璃瓦,大红的柱子,难看的新塑的杂色菩萨,成群的善男信女和旅游者。

每进庙门,多有古松翠柏、梅、兰、竹、菊。抬头望天,白云悠悠,远离了尘世喧嚣,难得忘却了诸多烦恼。和尚和尼姑们当感谢有了寺庙庵堂,给人间的不幸者留了一个隐蔽身、心的避难所。而穷乡僻地破落的寺庙残殿,门窗不遮风雨,院内杂草丛生,枯枝上栖息着几只苦苦鸣叫的乌鸦,更是描绘出人间无尽的寂寞,任人无限的品尝咀嚼。

如果你游览了不同的寺庙,你会发现,其实不论规模大小,位置如何,寺庙建筑是有一定的规律的。一般寺庙建筑的顺序是:山门殿——天王殿——大雄宝殿——本寺主供菩萨殿——法堂——藏经楼。

山门殿即寺庙之大门,一般称为“三门”,通常是一座带有三个洞门的牌楼式建筑,中间为正门,左右各一个稍小的洞门。这三门象征佛教的“三解脱门”,即空门、无相门、无作门。人们常说“身入空门”,是指进入寺院大门,开始过清静的寺院生活。

山门后建有一通道式的长方形建筑物,称山门殿,殿内一般左右塑对称的手持金刚杵的力士像。传说古印度有二位王子皈依佛门,发誓常随佛旁,作佛的亲近卫士,后来果真悟道,称为“密迹金刚”。在寺庙山门殿中树立的力士即为此二位亲近卫士。

第五十七章 逛庙

四个人在一个小馆子简单吃了午饭,便分头办事。孟有田和紫鹃,再加上在后面跟着的张嫂,三人在年集上逛了一大圈,孟有田在一家药房买了些西药,紫鹃也在集上买了些东西,这才去镇子北头的骡马市与瞎老元会合。瞎老元已经选好了牲口,并谈好了价,那是一头黑骡子,就等着孟有田来交钱了。按照瞎老元的说法,这头骡子既能拉车,又能耕田,是别人用熟了的,也好驾驭。

孟有田对此不太精通,也就从善如流,痛快地掏钱买了下来。至于骡车,村里有木匠,回去了再弄也不迟。事情都办妥了,他们才坐上车,出了镇子,来到了普惠寺。

普惠寺确实名不虚传,虽然赶不上宁波的阿育王寺、天童寺之类香火旺盛的名刹古寺,建筑规模却也相当不凡了,年终许愿上香的香客也是不少。

“有田哥,咱们只闲逛不烧香吗?”在庙里逛了逛,紫鹃低声问着孟有田:“有很多人都买了香去烧,求菩萨保佑呢!”

孟有田正在凝神看着庙中一堵过人高、几丈长的土壁上的文字和绘画,那上面说的是一些佛家故事。听到紫鹃的话,他淡淡一笑,说道:“在寺庙烧香拜佛的,多是祈求菩萨的保佑。好人祈求菩萨保佑,岁岁平安;坏人祈求菩萨保佑,破财消灾;官员祈求菩萨保佑,不断升迁;商人也去祈求菩萨保佑,大大发财。你说,菩萨是不是不管好人坏人,谁上的香火多便保佑谁?”

“这,应该不是吧?”紫鹃犹豫着说道:“不是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吗!还有心诚则灵这么一说呢!”

“呵呵,那些人拜佛求佛,却并不是真的信佛,只是对佛有所求罢了。这样怀有自私的目的,怎么能说得上心诚呢?”孟有田笑道:“我讲个故事给你听:从前啊,有个人遇到了难事,便去寺里求观音,走进庙,发现观音像前面也有一个人在拜。那人长得和观音一模一样,便上前好奇的问道:‘你是观音么?’那人回答道:‘是啊。’他又问:‘君为何拜自己啊?’观音笑答:‘我也遇到难事了,但我知道,求人不如求自己。’”

紫鹃皱起了眉头,不解地问道:“求人不如求自己,有田哥,我,我不太明白。”

孟有田耐心的讲解道:“就算是神仙,你想要什么它就可以给你什么吗?肯定不是这样的。所以幸福是要靠自己的努力拼搏去争取,靠自己的双手和血汗去创造,而不是靠烧香磕头来向神仙乞求来的。人人就是自己的佛,要掌宰自己的命运。求佛不如求自己,求自己勇敢一点,坚强一点,再大的风雨也将是成就最美彩虹的前奏。”

“啪啪啪!”土壁那边突然传来了几下清脆的掌声,一个戴着眼镜、穿着棉袍的中年人转了出来,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到后面的。

这个中年人乍见到发表高论的竟然是一个穿着普通,甚至可以说是寒酸的乡下人时,不禁一愣,但转而脸色便恢复了正常,拱手道:“这位小哥,幸会幸会。此番高论精僻异常,当真令人钦佩万分。”

这就钦佩万分了?不过是拾人牙慧,抄了些后世网络上的知识来唬人而已。孟有田觉得挺惭愧,苦笑了一下,拱手还礼道:“先生过奖了,俺不过是胡言乱语罢了。”…,

“不,不,几句话便把这满殿神佛的本质说透,岂能是胡言乱语。”中年人摇了摇头,说道:“不知小哥可有空闲,我很想和你好好探讨一下。”

孟有田装出为难的样子,说道:“俺们这便要往家走了,赶到天黑,可有些不稳便。”不知根知底,谁和你探讨,在紫鹃面前显摆是一回事,和陌生人交流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样啊!”中年人露出失望的神情,转而又释然笑道:“没有关系,有缘自能再相见,到时再聆听小哥的高见好了。对了,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县上师范学校的老师,姓杨,名荆云,小哥若是去县城,可以去找我。”

“好的,好的,俺若去县上,一定去拜会杨老师,咱们后会有期。”孟有田随口敷衍着拱了拱手,拉起紫鹃便离开了这里。

“有田哥,你可真厉害。”紫鹃看着孟有田,满是怀春少女对心上人的爱慕和崇拜,“连师范学校的先生都赞不绝口呢!”

“耍嘴皮子的功夫,没啥值得炫耀的。”孟有田摆着手表示谦逊,“生活啊,才是最好的老师。这些年的艰难生活,让俺明白了很多道理,刚才也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

“是啊,这几年你是受了不少苦。”紫鹃感叹道:“现在俺长大了,能当一半家了,以后能好好帮你。”

“嗯,今儿一把柴,明儿两块炭,咱来个老鼠搬家,把你家的东西都划拉到俺家去哈。”孟有田调侃道:“可惜房子太大挪不动,可惜,真可惜了。”

“去,把人家说得那么不堪。”紫鹃嗔道:“其实,只要咱俩对俺爹娘孝顺,这房子早晚也是咱们的。”

“哈哈,还怪俺说你,你不也存着这心思?”孟有田笑着挤了挤眼睛。

“这又不是什么坏心思,俺家就俺一个,房子、地还不都是留给俺的,不,是留给咱们的。”紫鹃的表情没有什么害羞的意思,反倒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唉,这话呀,你可别对俺娘说。”孟有田苦笑一声,说道:“她怕你大家出身,跟俺吃不了苦,受不了累,还怕俺沾你的光太多了,怕俺最后连姓都改了。”

紫鹃眨了眨眼睛,明白了,点了点头,说道:“俺明白,婶子是怕你倒插门,俺不是这个意思。”

“知道你的心思。”孟有田微微皱起了眉,有些担心地说道:“只是宋先生那一关不好过呀,得等时机,还得培养感情,不太好弄啊!”

第五十八章 少女的勇敢

紫鹃也一时想不出太好的办法,宋先生虽然比较仁厚,但自视甚高,和村里的大老粗少有交往,之乎者也的也谈不到一块儿。

“办法慢慢想,你别太心急。”紫鹃沉默了一下,安慰了一句,便岔开了话题,“有田哥,一个月前俺来镇上买药,碰见个算命先生,他一眼就看出俺命好呢!”紫鹃和大多数的女孩一样,都希望别人与她共同分享喜悦,“他非要给俺算一卦,还说不要钱。结果你猜怎么样?”

算命先生,骗人呗,每个人算的结果都差不多,升官发财死老婆,哦,那是后世男人的梦想。现在的,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自然是多子多女,走运发财喽!

孟有田虽然对此不屑一顾,但看着紫鹃那充满了渴望和欢乐的脸,也不好去泼冷水,只好呵呵笑着说道:“紫鹃一副好心肠,自然是有好命运了。你算的是命运还是姻缘哪?”

紫鹃明显被哽了一下,脸有些红,敷衍着说道:“是,是命运,命运很好。”

“没算姻缘?”孟有田故意逗她,眼睛盯着她的脸蛋,坏坏地问道:“你怎么不问问算命先生,你啥时嫁人,啥时生娃娃呀?”

紫鹃不吱声了,低着头将手指头挤得发白,脚丫也不老实,在地上轻轻蹭来磨去。要是换个男人,这就是调戏了,她应该高喊“非礼,流氓”之类的话。并且应该扬起手,给他一个大嘴巴。可这是从孟有田口中说出来的,姑娘却觉得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非但不觉得难听,反倒浮起了一丝甜蜜。

陷入爱河中的男人女人都是这样,会变得异常敏感,所爱的人不经意的言语和行动,都有可能让他(她)向那方面去想。

有趣,好玩!孟有田打了个响指,说道:“那个算命先生肯定道行不够,看不出来。把手伸过来,看哥哥给你算算。”

紫鹃微微抬头,眨着大眼睛,疑惑地问道:“你,你也会看手相?”

“当然了。”孟有田很自得地扬了扬下巴,“我这可是研究了西方黄道十二宫的星相学,再与东方传统相学结合,独创的一门学问。”

紫鹃撇了撇小嘴,将手慢慢伸了出来。

这小手,又嫩又滑,还有点婴儿肥,摸起来真舒服。孟有田象模象样地一一指出了生命线,命运线,财运线等等,然后拣好听的胡侃一通,听得紫鹃连连点头,心喜不已。

慢慢的,紫鹃感觉到心跳在加速。孟有田那男性的大手,带着又粗又硬的茧子的手,握得她的小手有些痛。然而这痛是满足的,是她期待的。那好久以来积压在她心上的不敢放开的情感,仿佛忽然化开了,喷射出灿烂而快乐的火花。

孟有田所说的话里分明没有什么怪异的地方,但是对于紫鹃,他的每个声音,嘴唇、眼色和手的每个动作都有着不可言喻的意义。这意义包含着对她的怜爱——温柔的怜爱,许诺、希望和让她以前所不能相信的,使她感到幸福的爱情。

紫鹃脸上的红晕显得更加鲜艳了,而且蔓延到了耳后颈间。说这红象苹果,苹果哪有这般灵活?说象霞彩,霞彩又哪有这样凝炬?只有无可比拟的处女才拥有这独特的色泽,就凭这点色泽,她们已足够骄傲一切。

虽然脸臊得发红,但紫鹃的眼睛却执着地望着孟有田的脸,望着他的嘴,望着他的眼睛。在这少女勇敢而热切的注视下,孟有田发现紫鹃已经握住了他的一根指头。…,

姑娘少有的勇敢,让紫鹃只想和眼前这个男人再这样多呆一会儿,就这样手握着手,眼对着眼。那种纯情的、充满爱意的眼神,生涩的处子表示爱慕的动作,绝对令所有男人都会心动不已。

爱情从告白开始,拉手算是个界限,不是都说先拉手,后摸肘,顺着胳膊向里走。新鲜,刺激,成就感等等,反正孟有田感觉很好,比后世那种“日”后再说更有品味,更有情趣。拉一拉手就红霞满面,心儿乱跳的嘎嘎纯的姑娘,有那种想法,简直是一种亵渎,对纯洁感情的污辱。

拉手,当然不是全部,孟有田可不老实,一会儿捏捏紫鹃的指头,一会儿又挠挠她的手心,弄得姑娘心猿意马,羞喜交加,走路都差点被小石头绊倒。

……………

良岗庄的孙大户家的大院里鸦雀无声,各处门户都有大汉把守,偶尔走过一个下人,脸上也都带着惶恐。外人还不知道,这表面稍有些异样的孙大户家在半夜里已经被九龙堂的人给控制住了。

院落里的气氛更是压抑,柳无双坐在大厅上,瞪着泛着血丝的大眼珠子,仿佛要择人而噬。他面前畏畏缩缩地站着一个鼠须黄面的小老头儿,正是被诓骗回来的名医孙大拿。此时孙大拿的臭架子,臭排场都一扫而光,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老,怕伤寒,少怕,怕霍乱,小姐之病,乃是伤寒。病邪从太阳寒水之经而,而入,能递传,阳明少阳及三阴者……”孙大拿磕磕巴巴地说着,一声大吼吓得他差点瘫倒。

“放屁,别跟老子咬文嚼字,快治好我闺女,要不就把你个老不死的冻成冰棍。”柳无双络腮胡子直抖,就差一点上来掐死这个他眼中的庸医。

“出,出汗即好,出汗即好。”孙大拿差点哭出来。

“老子知道出汗就好,折腾大半天了,你倒是让她出汗哪!还有什么招儿,说,说不出来现在就插了你。”柳无双暴跳如雷,从椅子上蹦起来,吓得孙大拿连连后退。

“有,有,招儿,肯定,有招儿!”孙大拿被逼急了,眼珠子骨碌碌乱转,见柳无双杀气腾腾地又逼近了一步,赶忙说道:“冲喜,不,是贵人,定有贵人相助,再加上俺,俺的药石之力,定,定能让大小姐,康,康复。”

柳无双眨巴眨巴眼睛,逼视着孙大拿:“贵人,贵人在哪?”

紫鹃也一时想不出太好的办法,宋先生虽然比较仁厚,但自视甚高,和村里的大老粗少有交往,之乎者也的也谈不到一块儿。

“办法慢慢想,你别太心急。”紫鹃沉默了一下,安慰了一句,便岔开了话题,“有田哥,一个月前俺来镇上买药,碰见个算命先生,他一眼就看出俺命好呢!”紫鹃和大多数的女孩一样,都希望别人与她共同分享喜悦,“他非要给俺算一卦,还说不要钱。结果你猜怎么样?”

算命先生,骗人呗,每个人算的结果都差不多,升官发财死老婆,哦,那是后世男人的梦想。现在的,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自然是多子多女,走运发财喽!

孟有田虽然对此不屑一顾,但看着紫鹃那充满了渴望和欢乐的脸,也不好去泼冷水,只好呵呵笑着说道:“紫鹃一副好心肠,自然是有好命运了。你算的是命运还是姻缘哪?”…,

紫鹃明显被哽了一下,脸有些红,敷衍着说道:“是,是命运,命运很好。”

“没算姻缘?”孟有田故意逗她,眼睛盯着她的脸蛋,坏坏地问道:“你怎么不问问算命先生,你啥时嫁人,啥时生娃娃呀?”

紫鹃不吱声了,低着头将手指头挤得发白,脚丫也不老实,在地上轻轻蹭来磨去。要是换个男人,这就是调戏了,她应该高喊“非礼,流氓”之类的话。并且应该扬起手,给他一个大嘴巴。可这是从孟有田口中说出来的,姑娘却觉得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非但不觉得难听,反倒浮起了一丝甜蜜。

陷入爱河中的男人女人都是这样,会变得异常敏感,所爱的人不经意的言语和行动,都有可能让他(她)向那方面去想。

有趣,好玩!孟有田打了个响指,说道:“那个算命先生肯定道行不够,看不出来。把手伸过来,看哥哥给你算算。”

紫鹃微微抬头,眨着大眼睛,疑惑地问道:“你,你也会看手相?”

“当然了。”孟有田很自得地扬了扬下巴,“我这可是研究了西方黄道十二宫的星相学,再与东方传统相学结合,独创的一门学问。”

紫鹃撇了撇小嘴,将手慢慢伸了出来。

这小手,又嫩又滑,还有点婴儿肥,摸起来真舒服。孟有田象模象样地一一指出了生命线,命运线,财运线等等,然后拣好听的胡侃一通,听得紫鹃连连点头,心喜不已。

慢慢的,紫鹃感觉到心跳在加速。孟有田那男性的大手,带着又粗又硬的茧子的手,握得她的小手有些痛。然而这痛是满足的,是她期待的。那好久以来积压在她心上的不敢放开的情感,仿佛忽然化开了,喷射出灿烂而快乐的火花。

孟有田所说的话里分明没有什么怪异的地方,但是对于紫鹃,他的每个声音,嘴唇、眼色和手的每个动作都有着不可言喻的意义。这意义包含着对她的怜爱——温柔的怜爱,许诺、希望和让她以前所不能相信的,使她感到幸福的爱情。

紫鹃脸上的红晕显得更加鲜艳了,而且蔓延到了耳后颈间。说这红象苹果,苹果哪有这般灵活?说象霞彩,霞彩又哪有这样凝炬?只有无可比拟的处女才拥有这独特的色泽,就凭这点色泽,她们已足够骄傲一切。

虽然脸臊得发红,但紫鹃的眼睛却执着地望着孟有田的脸,望着他的嘴,望着他的眼睛。在这少女勇敢而热切的注视下,孟有田发现紫鹃已经握住了他的一根指头。

姑娘少有的勇敢,让紫鹃只想和眼前这个男人再这样多呆一会儿,就这样手握着手,眼对着眼。那种纯情的、充满爱意的眼神,生涩的处子表示爱慕的动作,绝对令所有男人都会心动不已。

爱情从告白开始,拉手算是个界限,不是都说先拉手,后摸肘,顺着胳膊向里走。新鲜,刺激,成就感等等,反正孟有田感觉很好,比后世那种“日”后再说更有品味,更有情趣。拉一拉手就红霞满面,心儿乱跳的嘎嘎纯的姑娘,有那种想法,简直是一种亵渎,对纯洁感情的污辱。

拉手,当然不是全部,孟有田可不老实,一会儿捏捏紫鹃的指头,一会儿又挠挠她的手心,弄得姑娘心猿意马,羞喜交加,走路都差点被小石头绊倒。…,

……………

良岗庄的孙大户家的大院里鸦雀无声,各处门户都有大汉把守,偶尔走过一个下人,脸上也都带着惶恐。外人还不知道,这表面稍有些异样的孙大户家在半夜里已经被九龙堂的人给控制住了。

院落里的气氛更是压抑,柳无双坐在大厅上,瞪着泛着血丝的大眼珠子,仿佛要择人而噬。他面前畏畏缩缩地站着一个鼠须黄面的小老头儿,正是被诓骗回来的名医孙大拿。此时孙大拿的臭架子,臭排场都一扫而光,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老,怕伤寒,少怕,怕霍乱,小姐之病,乃是伤寒。病邪从太阳寒水之经而,而入,能递传,阳明少阳及三阴者……”孙大拿磕磕巴巴地说着,一声大吼吓得他差点瘫倒。

“放屁,别跟老子咬文嚼字,快治好我闺女,要不就把你个老不死的冻成冰棍。”柳无双络腮胡子直抖,就差一点上来掐死这个他眼中的庸医。

“出,出汗即好,出汗即好。”孙大拿差点哭出来。

“老子知道出汗就好,折腾大半天了,你倒是让她出汗哪!还有什么招儿,说,说不出来现在就插了你。”柳无双暴跳如雷,从椅子上蹦起来,吓得孙大拿连连后退。

“有,有,招儿,肯定,有招儿!”孙大拿被逼急了,眼珠子骨碌碌乱转,见柳无双杀气腾腾地又逼近了一步,赶忙说道:“冲喜,不,是贵人,定有贵人相助,再加上俺,俺的药石之力,定,定能让大小姐,康,康复。”

柳无双眨巴眨巴眼睛,逼视着孙大拿:“贵人,贵人在哪?”

第五十九章 半路遭劫(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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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大拿装模作样地掐指算了算,说道:“大,大小姐命,命不该绝,自有机缘,俺算着,算着贵人在,在东南,待俺去寻来。”

柳无双不停地摸着胡子,然后死盯着小老头儿,恶狠狠地说道:“你这老家伙,眼睛子叽哩骨碌乱转,莫不是想趁机逃走?”

“不敢,不敢,万万不敢哪!”孙大拿见诡计被识破,赶紧哭丧着脸喊冤枉。

“让老五带几个弟兄跟着他,谅他也不敢耍花招。”坐在屋角阴影中的一个中年人突然冷冷地插话。

“嗯,就这么办。”柳无双见是老四肖广和说话,立刻点了点头。

老四肖广和在九龙堂是一个很重要的角色,差不多相当于军师或者参谋,他还懂些天文地理和八卦行文,会看生辰八字。柳无双对他相当信任,行动计划都要肖广和筹划敲定。红白喜事的执事也是他,装神弄鬼是把好手。

“大哥放心,这老家伙要想溜,俺就掐断他的腿给您扛回来。”老五站了起来,干脆利落地保证道。

“嗯,去吧!”柳无双轻轻摆了摆手,看着老五押着孙大拿出去,长长地叹了口气,颓然坐在了椅子上。

“大哥,从大小姐的生辰八字上看,不是短命之象。”肖广和上前劝慰道:“您好好休息一下,可一夜没合眼了。”

柳无双无奈地点了点头,起身向外走,“俺去看看凤丫头,这心里呀……唉!”

………………

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了,冬日的太阳变了颜色,把雪地和树木都抹上了金子的颜色。一乘骡车沿着大路奔驰而来,正是孟有田和紫鹃等人赶回家去。

紫鹃坐在车内,捻着辫梢在想心事,不时抿起嘴角,露出开心的笑意。张嫂在旁暗直撇嘴,这丫头呀,心飞喽!

孟有田坐在车辕上,将手操在袖筒里,新买的骡子的缰绳拴在车辕上,黑骡子跟着车跑得挺来劲。

前面不远处有一片树林,那便是通往良岗庄的岔路口了。几个大汉在树林里押着孙大拿在向外张望。一个时辰了,倒是看见几个行人,可孙大拿知道自己是胡编乱造,狗屁的贵人,早找到早死。他把九龙堂的人带到这大路边上,便是想寻摸着机会逃跑,所以连连摇头说不是,一直耗到现在。

“哼哼。”老五一直观察着孙大拿,看得紧紧的,这大冷的天,在寒风中他的心情是越来越不好,不禁一把揪住孙大拿的脖领子,恶狠狠地骂道:“你个老王八,是在消遣爷呢。贵人,放屁,俺看你是信口雌黄,想着脚底抹油吧?不让你见点血,你也不会说实话,俺——”说着,他从腰里一抹,一把雪亮的匕首逼向了孙大拿的黄脸。

孙大拿瞪着惊恐的眼睛,被勒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手胡乱指着外面,勉强挤出声音“来,来了,那就是,就是。”

老五的匕首停了下来,眯起了眼睛,是真是假,也只有先抓过来再说了。他用力一甩,把孙大拿摔倒在雪地上,一挥手,带着手下冲出了林子,大声呼喝道:“停车,停车。”

突然冲出来的几个人把孟有田和瞎老元吓了一跳,瞎老元用力勒住缰绳,一只独眼微微眯了起来,紧握住了鞭子。…,

“九龙堂办事,别找不自在。”老五晃了晃手里的枪,沉声喝道:“把车赶到林子里去,快,乱动一下,要你们的小命。”

孟有田几乎下意识地向下腿上摸了一下,完,昨晚装黑豹闹腾完李家大院,怕今天县上来巡警,随身带枪再惹出麻烦,便把枪藏起来了。唉,就算带着也没用,人家四五支枪,黑洞洞的枪口顶着,自己又不是什么特种兵和特工,能以一敌十。想到这里,他乖乖地下了车。瞎老元也看清了形势,纵然他有满身武艺,但几支枪在那儿顶着,他能打倒一个两个,也无济于事。车上还有紫鹃,反倒会激怒了胡子,给她带来大祸。

马车缓缓驶进了树林,孟有田在后面被推推搡搡也走了进去,在林间的一块小空地上,老五和几个胡子吆喝着将紫鹃和张嫂也赶下了车。四个人站到一起,紫鹃吓得花容失色,张嫂虽然扶着紫鹃,也吓得哆哩哆嗦,两腿打战。一只温暖的大手悄悄握住了紫鹃的小手,轻轻捏了捏,紫鹃的心中一热,顺势抱住了孟有田的胳膊,依靠,这就是自己的依靠,这个时候能使自己感到些许的安慰,只有这粗壮的胳膊,以及从孟有田身上传来的男子汉味道。

一个胡子将孙大拿推了过来,“哪个是贵人,啊,说,说不出来先抠你一只狗眼。”老五看了一眼孟有田,好象有点眼熟,但也没在意,扭过头瞪着眼睛吼着孙大拿。

孙大拿连惊带吓,连摔带推,又被凶神恶煞般的大眼瞪着,吓得面如土色,只好胡乱指认。好在老小子还没彻底糊涂,看了看当面的四个人,两个老的,嗯,不象;两个年轻的,女的抓着男的胳膊,关系应该很亲密,再看衣服,般配。

“就是,就是他俩,那个,金童玉女,金童玉女来相助,逢凶化,化吉,遇——”孙大拿现在是胡说八道,得蒙就蒙,少受些皮肉之苦,多活一刻也好。

“遇难呈祥。”老五不耐烦地补充完整,眯起眼睛打量着孟有田和紫鹃,心中不信,可也没别的办法,死马当作活马医吧!既然孙大拿说是,那就带回去让大哥发落吧!想到这里,他挥了挥手,说道:“把这,这什么金童玉女关车里,还有这个老混蛋,咱们回去再说。还有这两个老的,嗯——一起带上,咱们走。”

孟有田和紫鹃被赶进了轿车,孙大拿也被塞了进来,苦着脸缩在角落里,唉声叹气。

“有田哥,这可咋办?”紫鹃抱着孟有田的胳膊,颤抖着声音问道。

“不怕,不怕,九龙堂都是守规矩的江湖好汉,和咱们又没怨仇,不会难为咱们的。”孟有田半是安慰紫鹃,半是让外面的人听着,这人都爱听好话,希望九龙堂的人听见了,能对他们好点。

第六十章 急中生智(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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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轮骨碌骨碌地响,不时颠簸几下,孟有田安慰完紫鹃,便把目光盯在孙大拿身上。似乎事情的根结就出在这个老东西身上,什么金童玉女,什么遇难呈祥,不是他胡说八道,九龙堂的人未必会劫持他们呢!

“他,他是孙大拿。”紫鹃在孟有田耳旁低低的声音提醒道。

“喂,孙大拿,这是咋回事?”孟有田伸腿踹了孙大拿一脚,“你让九龙堂的好汉劫俺们作甚?什么金童玉女?”

一个小百姓敢喘自己,孙大拿想瞪眼睛,可孟有田瞪得比他还大,还凑了过来,冲他挥了挥拳头。

唉,孙大拿泄了气,打是打不过这小子,而且小命朝不保夕,也实在没精神跟孟有田发脾气。

听了孙大拿有气无力的简单介绍,孟有田翻了翻眼睛,恨不得伸手把这老家伙的掐死。贵人相助,助你娘个头啊,把老子和紫鹃也祸害进来了。不由得张口骂道:“你个庸医,病治不好就一头死了算了,非得胡说八道,拉上老子。”

孙大拿叹着气摇着头,凄苦地说道:“贵人相助呀,没准能好。唉,咋回事呢,都用了三剂药了,犀角是大凉药,平时我不大轻易用,现在都用到最大分量了,按说一剂就该见效的呀,咋回事呢,她咋就不出汗呢……”孙大拿边失魂落魄地边嘟囔着。

孟有田很无奈,当医生碰上治不好的病,也很正常,可这回得病的可不是一般人。治不好,是要把自己的老命搭进去了,也难怪孙大拿乱忽悠,也是被逼得没法,多活一会儿是一会儿。想到这里,他也顿生无力之感,忍了再忍,他又坐回到紫鹃身旁,打人骂人不过痛快一下,还是想想怎么保住小命才最重要。

…………

当夕阳喷洒着最后的余晖时,一行人来到了良岗庄,直接进了孙家大院,孟有田等人又被押到了大厅。

“这就是贵人?”柳无双眼睛更红,胡子更乱,模样更凶,指着孟有田也们大声喝道:“他们是金童玉女?我呸,你见过瘸的金童?这两个老的呢,啊,俺给你编吧,他们是雷公电母。还是个他妈×的独眼雷公?”

“独眼,那才劈得准呢!”孟有田心中暗想。

孙大拿赶紧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当,当家的,人不可貌,貌相,海水不,不可,不可……”

“海水不可斗量。”柳无双吼着补充道,声音之大震得人耳朵直嗡嗡,房梁上的灰尘似乎都落了下来。

“大哥。”老四肖广和走上前来,晶亮的眼睛打量着孟有田等人,说道:“既然找来了,就让他试一试。再耽搁下去——凤儿已经烧了两天了。”

这句话比什么都好使,柳无双鼻孔里喷出两股粗气,瞪着孙大拿片刻,用力摆了摆手,冷酷的说道:“一个时辰的时间,要是再治不好,哼哼——俺活埋了你们。他娘×的,还是冻冰棍好,要不剥皮抽筋,算了,还是千刀万剐解恨。”

孙大拿脚下发软,不是孟有田一手拉着,他连路都走不了。

孟有田等人被连推带掇地押到了旁边的厢房,孙大拿带着他和紫鹃进了屋,柳无双恶狠狠的声音还在耳旁回荡,“一个时辰,一个时辰……”…,

屋内的窗帘都拉着,闷热得很,几支蜡烛闪烁着火苗,孟有田闻到一股药味儿,炕床上的帐帘挡着,两个女人在帘前的凳子上坐着,满脸的疲惫和凄苦。她们是孙家的小姐和丫环,从半夜开始,便被抓来侍候病人,连吓带累,脸色晦暗。

孙大拿进了屋,神不守舍地在炕前一个小板凳上坐下,呆呆地望着垂下的纱帐,嘴里又开始嘟囔,“唉,咋回事呢,都用了三剂药了,犀角是大凉药,平时我轻易不用,现在都用到最大分量了,按说一剂就该见效的呀,咋回事呢,她咋就不出汗呢……”

孟有田斜着眼看了看快成精神病的罪魁祸首,哼了一声,拉着紫鹃在桌前坐下,伸手从桌上的盘子里拿起块点心塞进嘴里,泄愤似的嚼得咯嘣直响。又递给紫鹃一块,紫鹃苦着脸接过,却没吃,而是轻轻叹了口气,双肘支着桌面,手托着下巴,望着孟有田,孟有田不由得苦笑摇头。咋办?真是没点头绪。这病治不好,孙大拿肯定是在劫难逃,他们几人恐怕也得不了什么好。胡子就是胡子,九龙堂虽然好一些,但发起火来,谁还管他什么规矩和道义。

屋子里安静下来,隐约能听见外面嗄吱嘎吱的踏雪声,孟有田仿佛能透过墙壁看见柳无双急躁的、徘徊的身影,以及充满血丝的凶眼。他皱起了眉,自己倒上碗茶水,慢慢地喝着。

孙大拿不知啥时已经转了方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孟有田,孟有田被盯得难受,不由得翻了翻眼睛,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孙大拿见孟有田不答理他,又慢慢转过身,过了半晌又皱紧眉头嘟囔道:“伤寒者多病在皮毛,或营卫之间,发汗固表就好。犀角是大凉药,平时我轻易不用,按说一剂就该见效的呀,咋回事呢,她咋就不出汗呢……”

孟有田听着这老王八蛋絮絮叼叼,象老和尚念经,不由得连连皱眉,这老小子莫不是神经了?突然,他脑海里灵光一闪,眨了眨眼睛,倏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直奔孙大拿。

“你说什么,只要出了汗就好,是不是这样啊?”孟有田揪着孙大拿的衣领使劲摇晃,一线生机让他很激动。

孙大拿从恍惚中被摇醒过来,傻傻地点了点头,“出了汗就好,伤寒哪,出汗就退烧,没错啊,可她咋就不出汗呢?”

孟有田松开了手,转向炕里,又想了一会儿,转头对孙大拿问道:“大小姐,她还清醒吗?”

孙大拿眨了眨眼睛,说道:“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孟有田真想给他一耳刮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对炕床前的女人说道:“你们把这帘子打开,俺这贵人要帮大小姐出出汗。”

两个女人愣了一下,孙大拿看了孟有田一眼,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两人赶忙把帘帐打开。

第六十一章 治病奇招

孟有田使劲看着,炕上躺着一个女人,脸色憔悴,盖着厚被,眼睛紧闭。嘿,这不倒霉催的,怎么正赶上糊涂劲儿呢,孟有田真想蹦过去,两个大耳刮子给这女人弄醒。

“小姐,您醒了。”孙家丫环颤抖的声音让孟有田一阵欣喜,只见炕上那女人真的微微睁开眼睛看了一下,嘴唇都干裂了,丫环拿过小茶壶,对着女人的嘴边,说道:“喝点水吧!”

那个女人轻轻歪过头含着壶嘴,很因难地一口一口喝起来,眼睛很无神地扫了孟有田一眼。

“给小姐擦擦脸。”孟有田吩咐道:“然后俺就要开始了。”

孙家小姐疑惑地看了孟有田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遵照他的话去办了。炕床上的柳凤擦过脸,又喝了点水,似乎有了点精神。

孟有田干咳了一下,将孙大拿拔拉开,自己坐在小板凳上,正对着炕床上躺着的病人,先呲牙笑了笑,然后开口说道:“有了病不能着急,大小姐不必伤心,你这病也是能治好的。看你现在精神不是好了点吗?俺给你说个治病的故事,你心里不要想别的事,好好听俺的话,这病就好了,你愿意听吗?”

柳凤轻轻皱了皱眉,然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从前哪,有一个很有钱的大财主,只生了一个儿子,爱得象宝贝儿似的。有一天财主带着儿子在门口玩耍,过来了一个老道士,把孩子打量了一阵说:‘这孩子有了病,必须及早治,不然有性命之忧。’那财主自然不信,说:‘我这孩子从来没有病,每天活蹦乱跳的,长得又胖又壮,哪里会有病?你是来诈财的吧?’老人说:‘不出三天你就知道了,如果要治这孩子的病,你就来找我。’”。

“老人把住的地址留下便走了。果然到了第三天头上,财主的孩子真的病了,而且病得很重。那财主着了急,赶快派人去把老道士请来。老道问财主‘你家里有多少粮?’财主说:‘有几百石。’老人说:‘你赶快派人把粮食拉到穷人住的地方,都施舍给他们,我就去给你到仙山取药。’财主疼爱儿子,只好照办了,把几百石粮食都施舍给穷人。那老道士也回来了,背着个口袋。然后老道士叫财主把生病小孩的衣服脱得光光的,把手脚都绑起来,放在一个喂牲口的槽子里,然后打开口袋把仙药全倒进去。”

“啊,这哪是药啊,全是——”孟有田伸出指头比量着,一伸一弯很形象地学着蛆爬的样子,“全是这么大点的小蛆芽子,小孩全身上下被蛆芽子盖满了,那蛆芽子拱啊爬啊,脸上、嘴上、鼻子上、眼睛上、耳朵上、脖子上,肚皮上,大腿上全是蛆,可哪儿都爬,可哪儿都钻,耳朵眼里,鼻孔里,嘴里,爬呀,钻呀,拱呀……”

柳凤开始还被这故事吸引住了,正集中精神听着,等突然听到这麻痒人的恶心片断,眼睛瞬间瞪得溜圆,不觉全身一麻,立刻所有毛孔全张开来,汗水津津地向外流。

咣的一声,房门被推开了,不过一两秒钟的时间,柳无双便怒发如狂地从外间屋奔了进来,一把揪起孟有田的脖领子,冲着他咆哮道:“混账小子,敢恶心俺闺女。俺插了你,砍了你,崩了你……”

“哎呀,小姐出汗了。”孙家小姐惊喜万分地叫了起来,这声叫喊终于挽救了孟有田脸上万朵桃花开的悲惨结果,柳无双饭钵大的拳头举在空中,刷地收回,将孟有田一推,人已经窜到了炕床前。…,

俺的娘呀!终于给弄出汗了,俺的汗出得也不比她少哦。孟有田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没好气地一脚踢在还发呆的孙大拿身上,“出汗了,该你个老混账上了。”

……………

“大小姐的汗出透了,病已经好了大半,再吃些温补之药,多休养一些时候,即可痊愈。”孙大拿脸上有了些许红润,也不结巴了,正向坐在太师椅上了柳无双汇报着病情,“不要急着给大小姐吃东西,只喝些稀粥,饿上两天也没关系的,要多给大小姐喝点水……”

柳无双摆了摆手,打断了孙大拿的话,冷冷的说道:“不用和俺说这些,俺闺女的病全好之前,你就留在这里,哪儿都不能去。”

孙大拿的脸上浮起一丝失望,但还是点了点头,自己暂时是生命无忧了,转入正常的治疗就好办了,他对自己的医术还是有些自信的。

柳无双摆了摆手,有胡子上来将孙大拿带走,他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老四,你看这几个人咋处理?是放是押。”

“呵呵,那个小子有点意思。”肖广和轻笑了一声,很遗憾地摇了摇头,“可惜了,可惜了。”

“嘿嘿,鬼门道儿是不少,可惜是个瘸子。”柳无双咧开大嘴,脸上的刀疤随着笑跳动了几下,“你想收他当徒弟?看来是不行了。”

肖广和用手指叩击着桌面,沉吟了一下,说道:“把他们带上来,问问话再作决定。要按我的意思,放了他们也行,谅他们也不敢胡说。那个女孩是个大家闺秀,一夜不回必然惊动家人寻找,反倒容易暴露咱们的行踪。”

“嗯,问问也好。”柳无双皱了皱眉,笑骂道:“那个臭小子,一提起他,俺这身上还觉得麻痒。若是凤儿能爬起炕,非把这小子脑袋敲破不可。”

不大一会儿,孟有田和紫鹃等人便被带了上来,在柳无双面前站了一排。

柳无双眯起眼睛,将几个人打量了一番,无声的威压使厅内的气氛变得凝重,孟有田也很紧张,这是决定命运的时刻了,他在紫鹃面前努力撑着架,拉着紫鹃的手,只觉得又湿又凉,紫鹃已经出了一手心的冷汗。

“大小姐的病有了起色,但还没大好,所以,只能委屈你们在这里住上几天了。”肖广和见柳无双使来眼色,便沉声说道:“放心,这几天好吃好喝招待着,九龙堂是有规矩的,绝不会干横推竖压的孬事,坏了自己的名头。”

第六十二章 脱困而归

孟有田咽了口唾沫,抬起头壮着胆子说道:“这位英雄,俺们知道九龙堂里都是最讲仁义的好汉,住几天本来也没问题。可这位小姐是个女的,夜里不归,家人必定焦急寻找,反倒容易惹麻烦。不如这样,俺留下,您把他们放了。他们是有家有业、有名有姓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为了日后打算,也肯定不会泄漏消息。”

肖广和微微点头,很赞赏孟有田,有胆子,有脑子,这理由和自己想得差不多,这么灵醒的小子却是个瘸子,真是造化弄人。

“把你留下,那金童玉女岂不分开了?”肖广和似笑非笑地说道:“宋家小姐是吧,你愿意自己走吗?”

“俺——”紫鹃虽然心里害怕,但还是倔强地想说不愿意。

“愿意,她当然愿意。”孟有田抢着说道,给紫鹃连打眼色,“你先回家等着,俺和九龙堂的英雄好汉呆几天,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养得胖胖的就回去。窝头咸菜的,俺是真吃腻了,正好换换口味。”

“哼,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还养得胖胖的,你当俺九龙堂是白吃白喝的饭馆子呢?”柳无双差点没气乐了,哼了一声,斥道。

肖广和呵呵一笑,说道:“你倒是对宋家小姐有情有意哈,俺们九龙堂却也不做那拆散鸳鸯的恶事,就把你们都放了,还免得搭上酒肉。”

“放了,放了。”柳无双连连摆手,威胁道:“十里村宋家,嘿嘿,若是漏了风,可就别怪俺九龙堂心狠手辣。”

“绝对漏不了风,就算漏了也不是从俺们这漏的。”孟有田赶忙保证道:“俺们的嘴可严实了,严实得就象块石头。”

“小子,你不错,很不错。”肖广和似笑非笑地望着孟有田,说道:“咱们挺投缘,以后应该还有相见的日子。行了,你们赶上车走吧,俺派人送你们到大路。”

“谢谢大龙头,谢谢这位当家的。”孟有田的心放下了大半,堆起笑容连连致谢。

……………

骡车驶出了孙家大院,驶出了良岗庄,虽然还有两个九龙堂的喽罗跟着,但孟有田还是长长的、重重的松了口气。在外面是不大可能干掉他们的,那样更容易暴露,也就是说,肯放他们出了村,就没有杀他们的心了。

心里一轻松下来,孟有田便觉身上有些发冷,冷汗出了不少,被寒风一吹,他不由得缩紧了身子。

“嗨,小子,多大了,长得挺憨实嘛!”一个小喽罗骑在马上,穷极无聊地冲着孟有田扬了扬下巴。

“十七。”孟有田闷闷地回答。

“十七了,跟着你的那妞长得不赖呀,你那小葫芦打过籽没?”小喽罗露出淫荡的表情,嘿嘿坏笑着。

小葫芦?神马东东?孟有田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瞅了瞅,明白了,原来这叫小葫芦呀,还打籽,哦,明白了,就是那个射…嗯,大家懂的。孟有田苦笑了一下,冻抽抽了,要是温度高点,让你丫的见个大葫芦。

“呵呵,看他的样儿就知道,还是个小嫩瓜哩。”另一个小喽罗抽了抽鼻子,怪笑道:“老子十四岁就知道打籽了,那个窑姐还敢小瞧我,让我折腾得……”

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孟有田心中一紧。片刻间,九龙堂的老五已经纵马追了上来。

“五爷,五爷。”两个小喽罗赶紧勒住马头,恭谨地叫道。…,

“嗯。”老五很随便地点了点头,说道:“你俩回去吧,大龙头让俺来送他们,顺便表示下谢意。”

“大龙头真是仁义,还表示谢意。”

“是哩,放了他们已经是恩典了,还劳五爷您亲自跑一趟。”

两个喽罗献着殷勤,拍着马屁,老五淡淡一笑,摆了摆手,两人才转头而回。

“走吧,咱九龙堂一言既出,绝不反悔,你们甭害怕。”老五看着两人走远,才扭头似笑非笑地对停车等待的瞎老元和孟有田说道。

“是,是,俺们哪敢有那种想法。”孟有田陪着笑说道:“这马上就到大道了,可不敢劳五爷您的大驾,您就甭送了。”

老五呵呵一笑,说道:“小子,你这嘴可是挺会说呀,怪不得把大户人家的小姐都给勾搭上了。行,看你这灵醒劲儿,也不会做什么蠢事,俺就不送了。”说着,他将手伸进马背上的褡裢里,那里是两卷大洋,他捏了捏,只取出一卷,扔给了孟有田,“喏,这是俺们九龙堂的谢礼,回去好好过日子吧!”

“这个——”孟有田咧了咧嘴,捧着大洋说道:“这如何使得,要不,五爷您拿去喝碗茶,这大冷的天,您还为这儿跑一趟。”

“你一口一个五爷的叫着,可把俺当成啥人了。”老五装出生气的样子,说道:“给你的就是你的,俺拿着算怎么回事。”

“是,是,五爷您高风亮节,慷慨仁义——”孟有田几记马屁送上。

“得了,甭废话了,你们赶紧走吧。”老五勒转了马头,却不忘再次提醒警告,“嘴巴可得都严实点,俺们九龙堂有恩报恩,有怨也绝不放过。”

“放心吧,五爷。”孟有田答应一声,冲着瞎老元使了个眼色,瞎老元催动骡车,向前驶去。

骡车拐过岔路口,上了大道,再不见后面有人,孟有田才真真正正地松了口气。瞎老元用独眼瞟了孟有田一眼,心想:这小子不错,在胡子面前没吓得尿裤子,还说得出囫囵话,还记得保护紫鹃,让他们先走,自己留下,很难得了。虽然这言辞有些谄媚,但也是形势使然,无可厚非。有智有勇,能做到这份上,恐怕十里村也挑不出谁来。

想到这里,瞎老元侧身从车下盛碎皮条的小木箱里拿出孟有田行贿的那瓶酒,咬开瓶盖,喝了一大口,独眼好象更亮了一些。他随手将酒递给孟有田,“喝两口,暖暖身子,出了汗再让冷风一激,可容易闹病。”

孟有田诧异地看了瞎老元一眼,没想到这个一天没有两句话的冷面老家伙对自己的态度有所转变,他笑了笑,接过酒瓶喝了一口,火烧火燎的感觉从口腔一直到胃,然后扩散到周身,暖融融的挺舒服,他不禁又喝了一大口。

“喝点就行了,别给俺都弄光了。”瞎老元一把抢过来,盖上瓶盖,又塞进了小木箱里。

“嘿嘿,俺下次还孝敬您,两瓶,嗯,两瓶。”孟有田笑着伸出了两个手指头。

“有田哥。”紫鹃从车帘后探出头,说道:“这回安全了吧,不会再有胡子追来了?”

孟有田安慰道:“应该不会了,你不用害怕。”停顿了一下,他又提醒道:“回去可别乱说,九龙堂的事儿一个字也别透。”

“嗯,俺知道了。”紫鹃点了点头,又对张嫂说道:“张嫂,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小姐。”张嫂还是余悸未消,嘟囔道:“俺的娘哦,都快吓死了,哪还敢再提。”

“一会儿我就下车。”孟有田思索着说道:“耽搁了快两个时辰,宋先生肯定着急了,说不定已经叫了人出来寻找呢!你们就说是车在半路上坏了,好不容易才碰到人修好的。”

“这个理由行。”瞎老元在旁插了一句。

“紫鹃,这钱放你那保管。”孟有田将一卷洋钱递给紫鹃,说道:“俺买的东西明天——”

“明天给你送家去,就说是你让捎回来的。”紫鹃抢着说道。

“好,就这么定了。”孟有田点了点头,对瞎老元说道:“元伯,把车停一下,你们先走,俺骑着骡子慢慢蹭回去。”

瞎老元点了点头,勒停了车,孟有田跳下来,解开骡子,挥手让他们继续赶路。孟有田牵着骡子走了一会儿,踩着路旁的一块石头爬上了骡背,好在骡子是养熟了的,虽然没有鞍蹬,也能慢慢地前行。一方面他是故意走得慢点,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没骑过牲口,有点把握不好。

第六十三章 年货

果然如孟有田所料,宋先生夫妇眼见天已经大黑,还不见女儿回来,心急担忧,便去村里叫人来寻找。同样,有田娘见儿子深夜未归,也是担惊受怕,招呼了几个与孟有田相好的小伙子,打上火把,顺着大路找寻。

孟有田与紫鹃三人分开走,正好避免了被人们撞见的尴尬局面。紫鹃先被找寻的人发现接走,二虎子、小全等人又走了一段路程,才看见骑着骡子回来的孟有田。

“看你这慢性子,婶子都急得不行,你还在不慌不忙的磨蹭。”二虎子抓着缰绳,数落着孟有田。

“俺又没骑过牲口,还怕它把俺摔下来跑了呢!”孟有田边解释,边滑下骡背,吩咐小全道:“你先骑上去告诉俺娘一声,让她别担心,回家等着就行。然后你再回来接俺。”

小全一笑,翻身利索地爬上骡背,熟练地吆喝着,骡子开始跑了起来,一会儿便消失在远处。

“有田,你哪来的钱买牲口?”锁柱疑惑地问道。

“是啊,你哪来的钱?”二虎子这才来得及细问。

“俺是没钱,可有贵人相助啊!”孟有田莫测高深地笑着说道:“有了这个大牲口,一起租种宋家的地,就没人说俺占你们的便宜了。”

“谁也没这么想啊!”二虎子急道:“你就爱瞎琢磨,可把咱哥们几个的情份给看薄了。”

“嘿嘿,俺没那意思。”孟有田拍了拍二虎子的肩膀,说道:“开了春还得买头牲口呢,咱们要踢腾,就踢腾出个样子来。钱的事儿,你们就别操心了。”

“刚才看见紫鹃坐着车回村了,莫不是——”锁柱皱着眉头,猜测起来。

“快走吧,别瞎猜了,你们猜的都不对。”孟有田不置可否,话里不让人猜,实质却是想留下让人猜想的根由。

“段大根今儿来找俺了,说是要组织个巡视队,保村安民。”二虎子想起了一件事情,语焉不详地说道:“俺不待见他,说是和大家伙商量商量再说。”

“他也找俺了,不是巡视队,是巡村队。”锁柱在旁纠正道:“天黑了在村里转转,防贼防盗。”

孟有田脚步顿了一下,又继续向前走,眼睛却眯了起来,这定是李大怀的主意。想让穷人给他看家护院,嘿嘿,这下就可以把村里的壮小伙名正言顺地组织起来了。不,不能这么便宜李大怀,好歹也得让他出点血才行。段大根,也好,让他顶这个头儿,咱在幕后操作,不显山,不露水,把这个巡村队的实际控制权握在手里。

……………

一轮淡淡的灰色太阳,疲乏地挂在天空,好象被寒冷夺去了热量,变得精疲力尽。这是一个清冷的早晨,孟有田走出了关帝庙,沿着街道向家里走去。快到院门口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脑门。

昨晚可是被娘好顿数落,外加后脑勺上的几巴掌,戳在脑门子上的几指头。孟有田咧嘴苦笑了一下,已经很有进步了,小时候可是打屁股的。

拍打了几下院门,阿秀便跑出来开门,神情有些不大对劲。孟有田也没在意,进了屋才发现炕上堆着自己昨天买的东西,老娘又对自己瞪起了眼睛。

“俺昨晚就跟您说了,俺在集上置办了些年货,托宋先生家的骡车捎回来。”孟有田赶忙笑着说道:“这么早便送过来了,您,您还满意吧?”…,

“你说置办年货,可没说买了这许多东西。”有田娘挺生气,伸手指点着,“买布成卷子,买盐成袋子,还有这些小瓶瓶,看把你阔得,花人家的钱一点不心疼是吧?你,你都快被人家买家去了。”

“俺可值钱着呢,没人能买去。”孟有田陪着笑脸说道:“再说这也不是人家的钱,而是儿子自己赚的。昨晚怕您担心,俺没跟您把事儿全说出来。现在,娘,您来,俺跟您说说这来龙去脉。”

有田娘皱着眉头,将信将疑地跟着儿子来到外间屋,孟有田把经过改编的遇到九龙堂胡子的事情低声说了一遍,听得有田娘时惊时喜,大张着嘴巴。

“俺的儿呀,可是吓死俺了。”有田娘抓着儿子的胳膊,左看右看,一个劲儿的后怕。

“您看,这钱可是儿子用命换来的。”孟有田最后说道:“而且这钱来路不正,留着没准会惹出麻烦,倒不如花出去安心。”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卷钞票塞到母亲手里,“这是花剩下的,您也别攒着,家里缺啥就添置上。对外人呢,咱就说是阿秀带来的,她要在这长住了,才拿出来花用的。”

有田娘捏着钞票,有些烫手的感觉,担心地问道:“儿子,这样不会出事儿啊?”

“留在手里才出事儿呢!”孟有田施展着三寸不烂之舌,蒙骗道:“把钱都花了,咱也就和九龙堂没有了瓜葛,您也不想沾上他们吧?”

有田娘一个农村妇女,哪会分析这个,听到九龙堂的名字,听到儿子死里逃生,已经吓得心脏乱跳,失了主张,再经孟有田这么一番蒙骗,也就只剩下了点头照办的份。

孟有田见忽悠成功,虽然知道娘穷惯了,拿了钱估计也不舍得怎么花,但总比手里没有强。娘俩走进屋内,发现阿秀正用手指戳嫚儿的脑门子,嫚儿嘟着嘴,一副受气的模样。

“咋啦,俺的嫚儿多乖呀,你戳她干甚?”有田娘过去搂着嫚儿,对这小丫头,她是越来越当自己的闺女了。

“俺,俺就摸了摸。”嫚儿有了撑腰的,立刻委屈地指了指那卷小花布。

“摸摸怕甚,这是咱家的年货,就是给你们买的。”有田娘抚着嫚儿的脑袋,娇惯道:“今儿就给嫚儿,嗯,还有阿秀做新衣裳。瞧这小花布,嫚儿穿在身上,甭提有多好看了。”

孟有田冲阿秀挑了挑眉毛,笑着坐在炕桌前,端碗就吃,阿秀看着嫚儿示威性地向她吐了下舌头,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

第六十四章 事情比较顺

吃过饭,孟有田又晃回了关帝庙,几个好哥们也陆续来到,商量村子巡逻队的事情。

“有田,你看段大根那边咱怎么回话?这小子还要找你说这事儿呢!”小全有些心不在焉,或者说是着争回去,黑骡子放在了他家,孟有田又偷偷塞给他十块钱,让他找木匠把车子尽快弄出来,赶着年终大集拉拉脚,做点小买卖。

“防贼防盗本来也是好事,可这主意不是段大根想出来的。”孟有田已经想好了计策,冷笑着说道:“咱村谁家大业大,谁最怕贼偷匪盗,嘿嘿,除了李大坏,俺看没别人。”

“那晚李家大院闹腾得挺厉害,又是响枪,又是瞎叫唤的。”锁柱眉头一皱,说道:“好象叫唤黑豹黑豹的,莫不是李家被黑豹盯上了?”

“盯上才好,给他抢个溜干净,杀个鸡犬不留。”二虎子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下就对上了。”小全一拍手,说道:“李大坏通过段大根,想让咱给他李家看家护院呢!呸,想得美,咱不尿他,等着黑豹收拾他。”

“理儿是这个理儿,可咱们要多想一步。”孟有田缓缓说道:“自从强子他爹出了事情之后,咱村上的人可就不敢再成群结伙,舞刀弄枪了。李大坏这些年才敢嚣张,才敢猖狂。咱们若是不尿他,等着看热闹,不说那黑豹啥时能来吧,咱们可就失去了这个名正言顺抱成团的机会。”

“俺不懂。”二虎子晃了晃大脑袋,说道:“又不想给李家当护院,还想弄个巡村队把穷哥们都抱成团儿,嗯,俺搞不懂。”

“嘿嘿,俺给你们仔细说说。”孟有田坏笑了两声,说道:“这个巡村队咱得组织起来,还得象模象样。可咱得留个心眼,那黑豹若真来了,可别泼出命去跟人家干,咱躲着走,光喊不出力。”

“要是黑豹不来呢,咋唬一段时间不就解散了?”锁柱不解地问道。

“黑豹来不来的,咱们也能做点主。”孟有田继续说道:“黑天半夜的一叫唤,咱就说是看见个黑影,听见个响动,那李大坏还不害怕呀!”

“对,李大坏有钱有地,咱村他要是不怕黑豹,那还有谁怕。”小全眼睛一亮。

“哎,就那样时不时地弄出点事情,这巡村队就维持下去了。”孟有田摸着下巴,眯着眼睛,坏水直冒,“咱们还不能白干哩,你们跟段大根说,就说他不讲义气,暗地里受了李大坏的好处,组织这个巡村队,是让村里的哥们白受累。这小子,虽然偷鸡摸狗的有些无赖,但还好点面子。你们再捧捧他,要是他能从李大坏那儿给村里的哥们要些好处,就推他做巡村队的队长。”

“让他当队长?”二虎子刚瞪起眼睛,小全已经心领神会地接上话,“嘿,他,好吃懒做的,没那个吃苦的本事,也没那个长久的耐性,更没那个抡刀打仗的胆子。也就两天新鲜,就做撒手掌柜的了。”

“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孟有田瞅了瞅几个好哥们,说道:“你们呢,可要多费点心,把这个巡村队握在手里。李大坏一是怕黑豹,等巡村队成了气候,就该怕咱们了。不过,这事儿你们几个知道就行了,可别嘴巴不牢靠,办事太张扬,咋咋唬唬的让李大坏有了警觉。”

“这下不就明白了。”二虎子一拍大腿,笑道:“有田,你就放心吧,有你这个狗头军师,俺看李大坏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切,你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孟有田佯怒,伸手给了二虎子一个暴栗。

呵呵,哈哈,几个好哥们互相推打着,笑成了一团。

……………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写福字,二十五扫尘土,二十六炖大肉,二七二八把面发,二十九对联贴门口,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春节是中华民族最隆重的传统佳节,一般指除夕和正月初一。但在民间,传统意义上的春节是指从腊月初八的腊祭或腊月二十三或二十四的祭灶,一直到正月十五,其中以除夕和正月初一为高潮。

别人过年忙忙活活,再穷的人家也想着弄块豆腐改善改善,孟有田却清闲起来。有田娘知道了九龙堂的事情,就不再让他出远门,而有了阿秀,打扫屋子、发面炖肉等屋里的活计也用不着他插手。

巡村队按照他的设想成立起来,共有二十多人。段大根在小全等人连激带捧的忽悠下,发挥了他无赖的本领,从李大坏那里终于要到了些好处。每个巡村队的成员每月给三升小米,相当于十斤的样子。虽然不多,但对于冬闲的穷人来说,也是很不错的补助。可李大怀的大小老婆哭哭啼啼,担心害怕,弄得他也是不安心。于是,他将家中金银细软该埋的埋,该藏的藏,该带的带,领上家眷呼呼啦啦都搬进了镇上的粮店里,只留下二管家,他的远房亲戚李仁庆在家守铺。

以黑豹之名这么一闹,吓得李大怀仓惶离家,倒是有些出乎孟有田的意料。不过,这个眼中钉走了,哪怕是暂时的,也让他感到轻松和快意。

骡车也弄好了,暂时交给小全拉脚做买卖,挣钱多少是小事,孟有田可以通过小全不断地从镇上、县上采购东西,而不必自己亲自出马了。今天捎袋面,明天捎袋盐,后天再捎几瓶西药,象蚂蚁搬家一样,孟有田秘密囤积着实物,花费着纸币钞票。小全比较伶俐,嘴巴也严实,是孟有田最放心的哥们,而买来的东西也都藏进了小全家的地窖里,并不为外人所知。

李大怀一走,孟有田的胆子也大起来,除了在村外弄陷阱、下套子,时常有些小收获外,他还悄悄地去南山大林打猎。嗯,这山是李家的,可你李大怀没有透山眼,又没有人看着这入山的条条小道,山上的野鸡、野兔身上也没有你李家的印记,只要抓不住老子的手,谁尿他。自己呀,不,应该是以前的孟有田太死心眼了,光知道刚强,却不知道变通和钻空子。

第六十五章 过年

头一天进南山大林,孟有田便连夹带打,弄了两只山鸡、一只野兔。尝到甜头后,他便一天比一天往里深入,一方面打猎,一方面也想摸清这南山大林里的几个矿洞。因为孟有田知道的多,便不由自主地费心思量,筹划准备。在他看来,如果日本鬼子来了,逃难跑反就数这南山大林最近便,而这山上的矿洞正好是藏身之所。

只是孟有田的腿脚不太利索,再加上南山大林少有人来,积雪甚厚,赶到腊月二十九了,他还只走了一小半山林,粗略地看了两个矿洞。看来只有等到开春雪融,这探索工作才能加快进度了。时间,应该来得及。

探索工作进展缓慢,打猎这活计可是收获颇丰。孟有田怀着对李大坏的满腔恨意,恨不得把这山里的野物都收拾了背回家。夹子、套子、陷阱、火枪,无所不用,打一个还咬牙骂一句,“李大坏,爷爷又弄了你家一只山鸡。”“李大坏,你爷爷大模大样在你家山上打猎呢!”“李大坏,吃吃你爷这一枪。”“李大坏,你快来看看哇,爷爷还捡了半篓松子哩!”

南山大林里的傻鸡笨兔算是倒了霉,多少年了,除了李家的人偶尔来消遣一下,就没人敢这么嚣张地对付它们,可就一个个成了专业人士孟有田的战利品。打的这些山鸡野兔,孟有田并没有全部送回家,而是放到关帝庙存放。有田娘是个仔细人,穷日子过惯了,送回家的猎物都剥皮洗净,或腌制或风干,可不是胡吃猛造。

孟有田虽然也知道在这个时候,特别是在穷人之间,主要并不是靠物质来联络和加深感情,但他还是脱不了后世的习惯和想法,也改不了自己大手大脚的毛病。腊月二十七的年终大集结束了,小全也可以歇歇过年了。腊月三十这天早上,他被孟有田叫到了关帝庙,看着孟有田积攒的猎物有些目瞪口呆。

要好的哥们都有份,或是一只山鸡,或是一只野兔,小全是双份;特别穷的,象魏青山家这样的,也是一份;还有开春要帮孟有田修房子的几个老人,也是一份。孟有田按照后世的关系学,给小全列出了一个需要联络感情的人员名单,让他尽量低调地完成这送礼大事。

“告诉他们别声张,肉吃到肚里,自己舒服就成了。”孟有田嘱咐着小全,又略有遗憾地说道:“南山大林可是个好地方,到了夏天,油葫芦、山葡萄、马公鸡、野兔子,有荤有素,嘿嘿,真不错。”

“啊,真有这么好?”小全眨巴眨巴眼睛,说道:“那咱挖个土窑洞,搬进去住一辈子。到那时候,还是走出门就上山,满世界都是好东西,酸甜苦辣,想吃甚就吃甚。”

“哼,尽说些吃奶孩儿的话。”老赵头叼着烟袋走了进来,说道:“十冬腊月一场大雪,盖的连草根也叫你小狗挖不起来,还吃荤吃素,啃松树还差不多。靠山吃山,还得有那个能耐,有那个胆子哩!”

小全嘿嘿笑着挠了挠头,将礼物装进大筐,上面盖了两捧草,打了声招呼,便走了出去。

“你这小子,可是逮着机会了,下手倒是够狠,这也就赶上李家的心思被黑豹给吓没了,要不又要惹出麻烦。”老赵头摇着头数落道。

“呵呵。”孟有田笑着指了指剩下的猎物,说道:“赵伯,这是给您和王叔的年礼,小子今晚不陪您了,明早就来给您拜年。”…,

老赵头慈爱地一笑,说道:“今晚俺也不守着这破庙了,锁上门到铁匠铺和老王喝酒守夜,明早你去那里吧!”

孟有田愣了一下,转而一想,也没有什么。这破庙谁会光顾,谁又知道自己房中青砖下藏着东西。在这小山村里,特别是穷人家,有时出去连门都不锁的。

…………

对于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除夕,孟有田的心情挺复杂,每逢佳节备思亲,这句话一点也没有说错。同时,这样一个不同于后世的除夕,也让孟有田感到有些好奇和新鲜。

而对有田娘和阿秀、嫚儿来说,这个年也与以往不同。从吃上看,山鸡炖蘑菇,兔肉炒粉条,白菜野猪肉馅的饺子,嵌着大枣的馍馍,黄米做的年糕,多少年少见的丰盛;从人数上讲,原来孤零零的母子二人,变成了四个人,也是热闹了许多;穿着上也与往年不同,阿秀和嫚儿都做了新衣服,有田娘也添了身蓝裤褂,更增添了过年的气氛。

各人的心情虽都高兴,但又有各自的不同。有田娘为家境的宽裕,以及家中的热闹而高兴;阿秀和嫚儿则没有了在刻薄人家当牛作马的劳累苦闷,心情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喜悦。

一个个圆圆白白的饺子摆在了盖帘上,有田娘脸上一直带着笑,看着她和阿秀创造的那群白饺子,好象一群吃圆了肚子的小白鹅。阿秀手上都是面,脸上也沾了一块白,笑眯眯地捏着饺子。

孟有田坐在炕桌前,拿着用鹅毛做成的硬笔在纸上画来划去。咯嘣,咯嘣,小嫚坐在炕里,津津有味地吃着炒熟的松子。

“小嫚,你找个锤子砸着吃,小心把牙硌坏了。”孟有田抬起头,笑着提醒道。

“锤子砸手,咬着吃方便,俺的牙可厉害了。”小嫚摇了摇脑袋,小辫子在后面甩了两下,又是咯嘣一下。

“光知道吃,小脸儿都鼓起来了。”阿秀的话是数落,但脸上的表情却是高兴。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就让她吃,好快点长成大姑娘。”有田娘毫不掩饰的喜欢。

“不光要长身体,还要长知识哦!”孟有田笑道:“俺教你的那些字都记得吧,别都吃进肚里了。”

“记得,一个也没落。”嫚儿有些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说道:“要是记不住,俺姐要打俺的。”

“不能打,女娃可不能打。”有田娘赶忙说道:“她不好好学,你戳戳她脑门子就行了。”

第六十六章 拜年(求收藏)

孟有田呵呵一笑,娘还真把嫚儿当自己闺女养了,小丫头也看出了这点,时不时地拿娘当挡箭牌。阿秀呢,虽然疼爱她,但也真伸手揍她,因为到底是亲姐,打完也不担心她记仇。

“儿啊,你明天要去宋家拜年吧?”有田娘目光闪烁,话里有话地问道:“紫鹃最近倒是不常来了。”

还常来呢,回家晚了一回,就让担惊受怕的宋氏夫妇给圈起来了。孟有田沉默了一下,微笑着说道:“给主家拜个年,挺正常的,这马上就开春了,还得种人家的地呢!”

有田娘轻轻撇了撇嘴,她不明白,瘸儿子咋就这么招人待见,紫鹃那丫头,看儿子的眼神就有些不对。阿秀多好,又懂事,又勤快,又能吃苦,紫鹃那个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要是嫁过来,儿子还不得受罪呀!

想了想,有田娘开始旁敲侧击,也是点点孟有田,“儿呀,你过年就十八了,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比方说,你在地里锄了半天地,回到家里,一摸炕席是凉的,一掀锅盖是空的,多么累了还得自己去挑水抱柴点火。要是有了好媳妇儿哩,进门就有个知心话儿,有个笑模样儿等着,身上有多累,也就松快了,心里有什么抱屈的事儿,也就痛快了。咱穷家小户的,可养不起人家大户的小姐。”

孟有田不吭声,他喜欢紫鹃,对大字不识的村姑没感觉,他觉得和紫鹃俩人能谈到一块儿去。再说紫鹃也不象娘说的那样,是个好吃懒做,是嘛不会的千金小姐。有些活儿,本来就不该女人干,会烧火做饭也就合格了。嗯,得让紫鹃多锻炼锻炼腿脚,以后颠颠跑跑、躲躲藏藏的事情可少不了。

“这过年咋也没个响动?”孟有田岔开话题,答非所问地说道:“俺去外面放两枪,就当是放炮了。”

“老实呆着。”有田娘眼睛一瞪,不悦地斥道:“放枪放炮的,就是嫌娘唠叨,不想在屋坐着呗?”

“哪有。”孟有田嘿嘿一笑,起来的半个屁股又坐了回去。

“娘是过来人,这话听着不顺耳,可是为了你好。”有田娘继续说道:“你呢,得好好琢磨。”

“琢磨,娘的话俺天天琢磨。”孟有田敷衍着,感觉没事儿可干,真的很无聊,这万恶的旧社会,过年咋也没个娱乐活动。

有田娘轻轻摇了摇头,大过年的,也不想再说些让儿子扫兴的话。儿大不由娘,自己的话儿子能听进去几句,唉,谁知道呢!

熬一通宵,是过年的习惯,穷人家买不起鞭炮与成斤的大红烛,但也会让灶上老有火亮,灶王爷面前老烧着一线香。谁都对美好的生活有着向往,即便不信灶王爷与财神爷真有什么灵应,也愿意让屋中有点光亮与温暖。

孟有田已经出去看了三回星星,吹了三回凉风儿,还是抑制不住困意。嫚儿的小脑袋不时垂下来,磕睡也上来了,但还强挺着。有田娘和阿秀倒是厉害,人家眼里手上有活儿,不是去添灶火、续线香,就是坐在炕上纳鞋底、缝鞋面,还不时吃点松子、花生,唠会儿磕。

“有田哥,你躺下迷瞪一会儿吧!”阿秀有些好笑地对孟有田说道:“老出去吹风,别着凉了。”

“俺真得睡一会儿。”孟有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娘,儿子躺一躺啊,实在困得受不了。”…,

有田娘心疼儿子,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搂过瞌睡的嫚儿,让她枕着自己的腿,又给她盖上被子。有阿秀陪着,还真是要熬个通宵呢!

迷迷糊糊地睡了能有两三个小时,外面零星响了几声鞭炮,孟有田便醒了过来。娘和阿秀正在外间屋忙活着下饺子,不时传来说笑声。按规矩,大年初一吃饺子没外人儿,都要早早的吃,以便和拜年的人错开。

长了一岁啦,孟有田也说不上是高兴,还是感慨。他呆坐了一会儿,走出屋子,把挂在院门上的小灯笼点上,凝神望着那一点透过红纸的光亮。

再有几个月,便是全民抗战的悲壮年代了,自己会起什么样的作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虽然孟有田还心存忐忑,但他并不消沉。就象这盏小灯笼,暗夜漆漆,漫漫无边,自己能点亮心中的灵魂之灯,照见自己的丑恶,卑怯与自私,作一个勇者,在艰难的奋斗中获取胜利吗?他不停地问着自己。

……………

十八了,十八岁的大姑娘还没个主儿呢!住在这大院子里,别人看着羡慕,自己看却是个笼子。紫鹃洗漱完毕,穿好过年的鲜亮衣裳,坐在自己房中等着孟有田来拜年。

自从上次被九龙堂劫过,虽然宋先生不明就里,但担心女儿的安全,也不想再担惊受怕,把紫鹃看得牢牢的。这些日子,紫鹃和孟有田只见了一面,还是匆匆忙忙,没说上几句话。谷雨倒是给两人传过几次信儿,可紫鹃却还不满意。她很羡慕村里的姐妹,人家自由自在,要是有了相好的,找个由头便能偷偷相会,冬天有柳树林子和破窑洞,夏天还能钻庄稼地,紫鹃想着想着,不由得捂住了发烫的脸,真没羞……大门响了,紫鹃一下子跳起来,跑到窗前张望着。

“张嫂,过年好。”孟有田很有礼貌地给开门的张嫂拜年。

“好,好。”张嫂穿着新蓝布大褂,看见孟有田笑得开心,赶忙向厅堂里让,还低声说道:“老爷正打盹呢,紫鹃可等你半天了。”

孟有田笑着轻轻点头,嗯,这衣料没白送,谷雨早已经是奸细了,经过良岗庄的遭遇,现在又加上了张嫂,瞎老元也对自己的态度也和善许多,只瞒着宋先生夫妇。嘿嘿,宋家都是自己人哪!

第六十七章 拜年(二)

进了厅堂,孟有田将作为年礼的两只野味交给张嫂,坐下来等着紫鹃。偶一打眼,茶几上的一盘围棋吸引了他的目光。孟有田会下吗,他会,虽然没经过专业训练,但从高中再到大学,又到参加工作,还是看过几本初级棋书的,在QQ围棋里始终保持着一级中上的水平,在棋力评测房间都达到业余二段了。呵呵,象他这种水平的其实在后世大把都是,一个纯业余爱好者。

好象没下完,不过看着是黑棋占优,嗯,象孟有田这种水平的,精确点目和准确判断形势对他来说是要求过高了,他只是凭着感觉,也不知道对错。反正下棋的人似乎也不咋的,水平很一般。

孟有田看着棋盘,身后轻轻的脚步声慢慢靠近,他佯作不知,一双带着香味的小手从身后突然伸过来,蒙住了他的眼睛。轻轻一笑,孟有田捂住那双小手往下拉,张嘴就咬了一口。

“哎——”紫鹃轻轻惊呼一声,抽手捶了孟有田两下,嗔道:“咋,咋还咬人哩?”

“过年了,还不让俺吃两口肉啊!”孟有田转过头,坏笑着说道。

紫鹃白了孟有田一眼,指了指棋盘,笑道:“你能看懂哇,象那么回事似的。”

“嘿嘿,俺还真能看懂。”孟有田挑了挑眉毛,在女人面前显摆是男人的通病,更何况是恋爱中的情人,“前些年跟俺爹打猎的时候,经常住在山里,有一个老头儿便教过俺。”

“骗人。”紫鹃撇了撇小嘴,说道:“咋好事都让你碰上了,识字是,下棋也是?”

“你不也让俺碰上了。”孟有田挤了挤眼睛,低声道:“俺运气好,你懂的。”

紫鹃脸上飞起一片红霞,坐在棋盘对面,沉吟了一下,笑道:“这是昨晚困倦时,和俺爹下着提神的,俺还赢了个彩头呢!既然你说会下,不如咱俩下一盘,看你是不是在骗人。”

孟有田犹豫了一下,瞅了瞅门口,说道:“宋先生说不准就来了,张嫂已经去告诉他,俺来给他拜年了。”

“张嫂没去。”紫鹃狡黠地一笑,说道:“再说,俺爹来了也没事儿,是俺让他多躺一会儿,咱俩下棋等他,也没大错吧!”

孟有田挠了挠头,笑道:“只下棋?不干别的。”

紫鹃咬了咬嘴唇,佯装生气地敲了敲棋盘,说道:“赢了俺再说。”

嘿嘿,孟有田点了点头,将棋盘上的棋子装进盒里。紫鹃在棋盘上摆了四个子,又将白棋罐推到孟有田面前,孟有田笑着点了点头,老式下法,座子吗,虽然有些不太习惯,但也不算大事,星定式咱也懂。而且让你一先就一先,咱不和女人计较。等了一会儿,还不见紫鹃落子,孟有田有些纳闷地抬起头,正对上紫鹃好奇的眼睛。

“你倒是下呀,不是说会吗?”紫鹃捂着嘴笑,认为孟有田是嘴硬,根本不会下。

白棋先走啊,孟有田眨着眼睛,嗯,好象是这样的。他有些尴尬地咧嘴笑了笑,在棋盘上落了一子。

开始几步,紫鹃还不太在意,但再往下走,她的眉头便皱了起来。这确实不是一点不懂棋的人所能走出的招法,有田哥,还真会下呀!她不由得抬头看了孟有田一眼,有田哥身上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东西呢!

时间在悄然流逝,紫鹃的眼睛离不开棋盘了。古棋不太讲究布局,中盘厮杀才是王道。孟有田在布局上以速度为尊,稍占上风,又是野路子出身,也很喜欢厮杀。当然,在棋力上,紫鹃不如孟有田,她下的棋太少,也比较死板,在一个定式变招上差点崩溃,还是孟有田手下留情,半真半让,才下了这么多手。…,

“这,这不算,俺眼花了。”紫鹃开始耍赖了。

“好,让你缓一手。”孟有田好脾气,也不是赢天赢地,娱乐而已,犯不上较真。

两人又下了几手,紫鹃又开始悔棋,“哎呀,俺看错了,这手不算。”

嗯,眼花了,嗯,看错了,你还有啥理由,俺等着。孟有田微微一笑,又拿回了一个子。

“哎呀,你,你——”紫鹃这回不找理由了,直接把白子拿掉,嘟着嘴扔进棋罐。

咳,一声咳嗽把孟有田的话给憋了回去,他赶忙站起,宋先生转过门,走了进来,一身长袍马褂,头上还留着一个“毛刷”,这是表示,虽说剪去了发辫,但对前清,他还是不能忘怀的。

“宋先生,过年好。”孟有田轻轻鞠了一躬,别说他是未来的岳父,就冲这把年纪,行礼也不过分。

“好,让你久等了。”宋先生轻轻点了点头,缓步走了过来。

紫鹃心中暗气,这个张嫂,不是让她看着点吗,怎么连个声儿都不出。灵机一动,她上前两步,抓着爹的胳膊撒娇道:“爹,您咋教俺的围棋,一点不管用,俺都下不过他。”

厉害,孟有田暗自佩服,这小妮子对付她爹还真有几下散手,这一撒娇,一激将,老爷子的表情立时就变了。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宋先生被宝贝闺女一摇一嗔,脸上立时带了笑模样,看了看孟有田,走到棋盘前仔细观看。

“俺是黑棋,爹,该俺走了,快支个招儿,可不能输喽。”紫鹃冲着孟有田偷偷挤了下眼睛,继续哄着老爹。

宋先生审视良久,有些惊奇地抬头望着孟有田,说道:“有田,你是啥时学会下这个的。”

“那个,是和俺爹打猎时,和一个老头儿学的。”孟有田说道。

“嗯,坐吧!”宋先生点了点头,从棋罐里拈出一枚黑子,轻轻放在了棋盘上。

孟有田还有些犹豫,紫鹃冲他挑了挑下巴,啥意思,宰老爷子一通,反正孟有田是这样领会的。

十几手棋过后,孟有田全神贯注,不再相让,黑大龙终于还是难逃生天。宋先生摇了摇头,叹道:“一招棋错,满盘皆输,无力回天哪,鹃儿的前半盘下坏了。”

第六十八章 拜年(三)

“是俺轻敌哩!”紫鹃装出不服气的样子,又激道:“也是爹您教得不好。”

“胡说。”宋先生脸上带着笑意,拍了拍女儿的手臂,说道:“你这丫头,输了就输了,怎么还埋怨起爹来了。”

孟有田连连点头,附和道:“宋先生说的是,小子胡下乱下,紫鹃不适应,让俺侥幸赢了,对,就是侥幸。”

“爹,你替俺赢回来,杀得他片甲不留。”紫鹃在旁撺掇着,她知道自己的父亲棋瘾很大,时常捧着棋书在打谱自娱,因为在这穷乡僻壤却找不到棋友,教自己学棋,未尝没有排解寂寞的想法。

宋先生自恃身份,虽然有些技痒,但还是挺犹豫。

“俺这野路子哪是宋先生的对手,不行不行。”孟有田连连摇头。

“你嘴上说不行,心里可不是这样想吧?”紫鹃是非让两人过过招,伸手收拾棋盘,又激将道:“爹,收拾收拾他这野路子,让他不敢在外吹牛,说咱父女二人加一块也没赢了他。”

宋先生呵呵一笑,伸手示意孟有田坐下,说道:“那就手谈一局,让鹃儿遂了心意。”

孟有田明白紫鹃的意思,利用这个爱好与宋先生拉近关系,见宋先生同意了,他也就不再推让,不客气地拿过白棋,说道:“宋先生,请您手下留情,先让小子一先。”

“好,你先下。”宋先生捋着胡子,心中也有些期待。陪女儿下,那都是闹着玩儿的,总有些不过瘾的感觉,对上外人,嗯,才能痛快一些。

棋局开始,孟有田打起精神,开始认真思考,谨慎落子。不同于刚才与紫鹃的放松,宋先生的棋力明显在紫鹃之上,也由不得他随随便便。

孟有田在布局上占了点便宜,主要是宋先生对他使出的新定式不太熟悉,但到了中盘便吃力起来。古棋注重的是中盘攻杀,宋先生当然也不例外,而且老头子的算路比孟有田要深。孟有田左右抵挡,也是竭尽所能,但一块孤棋眼见得不活,只有向外逃跑。

我跳,我飞,我靠,我连扳弃子,孟有田使尽浑身招数,想杀出一条血路。宋先生的脸色也凝重起来,每一步都深思熟虑,不给孟有田可乘之机。终于,孟有田的眼直了,盯着棋盘半天不落子。然后,他嘿嘿一笑,投子认负。

宋先生轻轻吐出一口长气,虽然是中盘获胜,孟有田这拼命的招数也让他颇费脑筋,不敢放松。现在,棋赢了,屠龙的畅快油然而生。

“俺早就说过不是宋先生的对手,班门弄斧,让您见笑了。”孟有田倒是面不改色,略带自嘲地说道。

“不能这么说,你的棋下得还是很不错的。”宋先生谦虚道:“这要算错一步,就让这条龙逃出生天了,这棋可就还是胜负难分呢!”

“还是爹厉害。”紫鹃站在宋先生身后冲孟有田挤了挤眼睛,笑道:“咋样,你服了吧?”

“什么服不服的,只是一盘棋,看不出来什么的。”宋先生很大度地摆了摆手,说道:“年轻人呢,会下围棋是个好事,能修养心性。”

“宋先生说的是,小子就是要改改这毛毛躁躁的性子。”孟有田顺着宋先生的话说道。

“嗯,正应该如此。”宋先生捋着胡子,对孟有田的虚心受教感到挺满意。

“那俺就告辞了。”孟有田起身说道:“开春种地的事情,俺都安排好了,请宋先生尽管放心。”…,

宋先生点了点头,略略欠了欠身,说道:“那就这样,我就不送你了。”

“爹,俺送他到大门口吧!”紫鹃主动请缨,她知道爹讲究礼数,这个要求应该能够答应。

“嗯,代我送送有田。”果不其然,宋先生很痛快地点了点头,把目光又移到了棋盘上,回味着自己的胜利,心情大好。

紫鹃陪着孟有田出了屋,走过院子,向大门走去。估摸着宋先生看不到也听不到了,紫鹃回头看了看,才对孟有田说道:“有田哥,你下午在哪,俺也要出去拜年,好去找你。”

孟有田想了想,娘和阿秀熬了一宿,上午把拜年的事情办完,下午可能在家里补觉,他呆着不方便,也就只好回关帝庙了。于是,他把去处告诉了紫鹃。

“那你在庙里等着俺。”紫鹃嘱咐道:“俺带谷雨出去,俺爹才放心。”

还放心呢,这家里除了老两口儿,可差不多全是自己人了。孟有田心中暗笑,和紫鹃告别,出了宋家大门。

……………

大年初一刚过,便到了立春。中国古代将立春的十五天分为三候:“一候东风解冻,二候蜇虫始振,三候鱼陟负冰”,说的是东风送暖,大地开始解冻。立春五日后,蛰居的虫类慢慢在洞中苏醒,再过五日,河里的冰开始溶化,鱼开始到水面上游动,此时水面上还有没完全溶解的碎冰片,如同被鱼负着一般浮在水面。

虽然在华北大部分地区仍是“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的寒冷景象,但气温回升还是能够感觉得到,春耕大忙季节就要开始了。

正月十五元宵节刚刚过去,孟有田便带着其组织的农业“合作组”开始为春耕作准备。宋家的四十多亩地的墒情他都已经查看清楚,除了十亩好地已经种着冬小麦外,其余的地块要种什么,如何耕种,都作出了计划。

为了增收高产,孟有田领着人把村外的破窑收拾了一下,拉了两车石头不,烧制了石灰。地皮刚刚化冻,几个壮汉便挖出了三个沤肥池,分别采取作物秸秆沤肥法、树叶杂草沤肥法、农家复合肥沤制法进行积肥。

春小麦与春玉米间作,春玉米套种夏大豆,冬小麦间作菠菜收后复种玉米套种大白菜,土豆套种秋萝卜,按照土地的墒情,以及水肥情况,孟有田将所有的土地都分门别类进行了规划。集约管理出效益,科学种植出产量,虽然有的种田模式并不稀奇,但施肥和田间管理,孟有田还是自认要高出别人一筹。按照老套套,哪能显出自己的本事。

第六十九章 春天来了

原野开始脱去枯黄的外套,各种植物吐出绿色的嫩芽。对春意反应最敏锐的,是杨柳。那一溜溜随风摆荡的枝条,露着淡绿,变得柔韧了。春野里到处都散发着被那雪水沤烂了的枯草败叶的霉味,融混着树木、野草发出来的清香。

“这麦子要密植或只留这一拃的窄行,现在有些稀了,再补种一些。”孟有田很专业的蹲在地上,抓了把泥土,仔细看了看,捻了捻,闻了闻,又量了量种行的距离。

“密植?不留种玉米的种行了?”魏青山疑惑不解的问道。

“不留,但是玉米还是要种。”孟有田解释道:“麦收前十天左右套种玉米,麦收时,玉米正好出苗。到时候再间作大豆,这样既缓和了麦收和夏种劳动力紧张的矛盾,还有利于小麦和玉米双获高产。”

“这倒是特别,平日里可都是收完麦子再种苞米的。”二虎子问道。

“华北地区的雨季一般从六月下旬开始,麦茬夏玉米容易发生芽涝。因此,抢早播种或采用套种方法,促使幼苗在大雨到来之前拔节,可避开和减轻涝害。”孟有田胸有成竹的说道:“这叫平播套种,可以有效解决高效作物与小麦争地的矛盾,而且延长了用地时间,高效率地利用有限的土地资源。”

“听不懂,反正按你说的干就行了。”锁柱倒是实在,没那么多问题,紫鹃和孟有田的关系他是知道一些的,这地种好种坏,有紫鹃顶着呢!

“听俺的,没错的。”孟有田呵呵一笑,弯下腰仔细地补种庄稼。

“这点活儿还用你?”二虎子抢到孟有田前面,笑道:“弄只野兔,俺想喝肉汤了。”

孟有田知道这些哥们都照顾着自己的腿脚,脏活累活抢着干,说想喝肉汤不过是个借口,是想让自己能多歇歇。不过,现在是野兔春天发情的追逐期,白天也会看到它们的踪影,也确实是捕猎的好时候。

在这个农业合作组中,孟有田是当然的领袖,这不光是因为宋家把田地都托给了他耕种,更是因为他不断的施恩,不断地帮助这些穷哥们的结果。即便在村子里,孟有田的好人缘也在潜移默化地增长,只是表现得不那么明显罢了。

三个男人把孟有田的活儿都抢了,他也只好扛上猎枪,顺着田埂去寻找为爱情而奔跑追逐的野兔子。

放眼望去,田野里到处都是春的气息。大地似乎重新苏醒复活过来,被人们砍割过陈旧了的草木茬上,又野性茁壮地抽出了嫩芽,在风吹雨浇和阳光的抚照下,生长起来。潮润的微风吹来,野花青草的气息,直向人心里钻。让人情不自禁地把嘴张大,深深地向里呼吸,象痛饮甘露似的感到陶醉、清爽。

在远处田野里跑着几个孩子,是为饥饿驱使,也为新的生机驱使,他们漫天漫野地跑着,寻视着,欢笑并打闹,追赶和竞争。每年春季,粮食很缺,为了渡过这青黄不接的时光,普通人家都要吃野菜树叶。

在春天最早出土的,是一种名叫老鸹锦的野菜,孩子们带着一把小刀,提着小篮,成群结队到野外去,寻觅剜取象铜钱大小的这种野菜的幼苗。这种野菜,回家用开水一泼,搀上糠面蒸食,很有韧性。

与此同时出土的是苣苣菜,就是那种有很白嫩的根,带一点苦味的野菜。但是这种菜,不能当粮食吃。以后,田野里的生机多了,野菜的品种,也就多了。有黄须菜,有扫帚苗,都可以吃。到树叶发芽,孩子们就脱光了脚,在手心吐些唾沫,上到树上去搞榆叶和榆钱,那是最好的菜。…,

清晨,还有露水,还有霜雪,孩子们的小手冻得通红,但不久,太阳出来,就感到很暖和,男孩子们都脱去了上衣。为衣食奔波,而不大感到愁苦的,也就只有童年了。孩子们欢乐地跑着,并不感到跋涉。

孟有田微微抿起了嘴角,这曾是自己经历过的日子,随着年龄的增长,想起来,却有不一样的感慨。

大路上不紧不慢的过来了一辆轿车,轿车旁还有两个骑手在跟随,孟有田侧身躲在一棵树后,隐藏起来。那是李家大院的车,李大坏又回来了?那两个骑手,看不清楚是谁,或者根本不认识。

没错,李大怀回来了。眼看着到了清明,上坟拜祭那时候可是大事,而且李大怀不是自己回来的,他还礼聘了两个拳师,心里有了点底。

一个拳师大名叫胡青,本来家境殷实,祖上还中过前清的武举,也算是家传的武艺。可他吃喝嫖赌什么都干,他父母一死,不出几年,便把祖产败光了。仗着会武艺,枪法也不赖,也就慢慢闯荡出点名声,成了专为地主豪绅看门护院的炮头。

另一个拳师叫安猛,沉默寡言,长得却很威猛。但来历却有些不清不楚,只说在军队里干过,犯了错开小差逃回来的。

李家大院有了这两个高手,再加上外有巡村队的鼓噪声势,李大怀觉得黑豹应该会知难而退,不会再来招惹。

大路上慢慢走来了三个人,宋先生和紫鹃边走边说着话,后跟着瞎老元,正与李大怀的轿车迎面相遇。

车帘一挑,李大怀那皮笑肉不笑的脸露了出来,故作亲近地打着招呼,“宋先生,您一向可好哇!呵呵,还有紫鹃,可是越长越水灵了。”

宋先生略微皱了皱眉,他很厌恶李大怀的为人,敷衍着说道:“是李村长啊,不在镇上享福了?”

“嘿嘿,故土难离嘛!”李大怀摸着下巴上稀疏的山羊胡,问道:“再说,俺这村长还得处理村上的大事小情呢!”

宋先生轻轻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就赶紧回家吧,我还有事。”

“您忙您的,改日俺再登门拜望。”李大怀说着放下了车帘。

第七十章 踏青

紫鹃感觉有一道淫邪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自己身上,弄得浑身不舒服,厌恶地瞟了一眼,胡青那厮忙挤出笑脸,紫鹃已经转过头去,扶着爹向前走去。

瞎老元的独眼有些冷森,胡青那副丑态都落入了他的眼中,他的心中暗自警惕。

胡青讨了个没趣,跟着轿车走了段路,旁敲侧击地打听道:“东家,没想到十里村还有这么俊俏的姑娘,可是这里的金凤凰了吧?”

李大怀坐在车里,咧嘴笑了两声,说道:“还真让你说对了,这还真是俺们村的金凤凰。谁要是娶了她,不只是艳福不浅,她家那几十亩地,一套大院子,等她爹一蹬腿儿,也就到了手。”

“嘿嘿,是,还真是一只金凤凰。”胡青淫邪的神情中又加上了一丝贪婪,不禁回头看了看那远去的背影。

…………

“高柳岂堪供过客,好花留待蹋青人。”宋先生走在这春意盎然的乡野之间,赏景散心,一冬的沉闷一下子烟消冰释。

“山花押鬓踏青行,儿女相逢各问名。”紫鹃不时张望着孟有田的身影,有感而发地吟诵道。

宋先生含笑点头,闺女被他培养成了才女,他自有几分得意和欣慰。

北方民俗历来有踏青的讲究,每当青草依依、清水涟涟之时,人们便脱下长布衫和厚衣服,走出屋子,三五成群到乡野山间赏景散心,消解冬天的沉闷。

“通!”的一声枪响,在诗情画意中大煞风景,自然是孟有田干的,宋先生微皱眉头,紫鹃却喜上眉梢。

好半晌,孟有田拎着一只野兔从小树林里走了出来,远远地挥手打着招呼。

“焚琴煮鹤,焚琴煮鹤。”被打扰了兴致的宋先生连连摇头。

紫鹃却赶忙为孟有田辩解道:“人家为衣食奔波,哪有吟诗踏青的闲情。爹,您刚才也看到了,村上的那些孩子都在挖野菜呢,春荒哩,可都在想法子填饱肚皮。”

宋先生轻轻捋着胡子,对紫鹃的话也颇有同感,进则入朝为官,匡扶社稷;退则泽被桑梓,造福一方。这曾经是自己年轻时的理想,只是世事消磨,见惯不惊,再加上有李大怀这样的坏蛋当道,随着年岁的增长,自己慢慢也就变得麻木起来。村上百姓过得艰难,他倒是有过减租子的想法,后来因为担心周围地主豪绅的反感攻击,而不了了之了吗!

“枪法倒是不赖。”瞎老元在旁淡淡地说道:“有个鸡毛草寇的,还真能抵挡两下。”

宋先生轻轻点了点头,这世道乱哪,不说那大盗黑豹,大绺子九龙堂,就是劫道的,砸明火的,也时常有所耳闻。村上成立了巡村队,他不是也放心不少。

“咦,他在干嘛,俺去瞅瞅。”紫鹃不待允许,便迈步小跑了过去。

“这孩子——”宋先生伸了伸手,无奈地摇了摇头,慢慢跟了上去。

孟有田拎着兔子正走着,一只老鼠突然从草棵里窜出,他上前连踩了两脚也没踩着,老鼠“吱”地一声逃回了洞。

嘿,孟有田童心大起,眼见老鼠洞不远便是一个雪化成的小水洼,他拾了根木棍,将松软的地皮掘开一道小沟,想将水引进老鼠洞。

“干啥呢?”紫鹃来到近前,好奇地问道。

“抓老鼠。”孟有田呵呵笑着,手上不停,“看它还敢不敢再害人。”…,

“嘻嘻,这倒挺好玩儿的,来,俺也来帮你。”紫鹃笑得开心,找了根木棍,掘土划沟。

等到宋先生和瞎老元走过来,引水灌洞工程已经完工,水流缓缓流入了老鼠洞。

“这俩人,多大了,还玩这个。”宋先生又好气又好笑,但眼睛还是注意着老鼠洞的动静。

老鼠在里面终于憋不住了,于是就争先恐后地往外窜。先前孟有田没踩到的那只老鼠大约是父亲或母亲,经验老到,它是窜出来就跑。孟有田措手不及,让它给跑掉了。可它的儿女们游出洞口,它们爬不快也跑不远,都被孟有田和瞎老元一一生擒。

几只幼老鼠在两人的手上可怜巴巴地挣扎着、呻吟着,紫鹃心软了,微皱着眉头说道:“把它们放了吧,怪可怜的。”

“放了?好不容易才抓到的,要是等它们长大了,又该偷粮食吃了。”孟有田有些犹豫。

“瞧它们的眼睛,好象在责问咱们为什么要杀它们呢!”紫鹃小声说,用手指了指小老鼠。

孟有田低头看了看老鼠,小家伙的眼睛盯着他,并且无力地“吱吱”叫着,似乎在诉说着什么。这也是生命啊,孟有田没想到动物的眼睛也这么富有人情味!他不由自主地手一松,瞎老元轻轻摇了摇头,也将小老鼠们扔在了地上,这些小东西挤挤撞撞、蹒跚着脚步追它们的父亲或者母亲去了。

“君子远疱厨,古人诚不欺我。”宋先生看了一眼孟有田扔在地上的死兔子,摇头发着感慨。

孟有田挠了挠头,这话有道理,他看过人杀牛的场景,被拴在树上的牛很有灵性,可能知道要被宰了,一滴滴的淌着泪水···多少年过去了,现在想起,那眼泪依然剌痛着他的心。可人哪,就是这么虚伪,这么假惺惺。孟有田也是一样,他不是佛教徒也不是素食主义者,是那种一边不忍看,但吃的一点也不少的类型!

是呀,什么事情都不能联想得太多、太偏,以致钻了牛角尖。难道吃兔肉的时候,还要去想它的兔爹兔妈,兔大姐兔小弟的感受。

“嘿嘿,人为刀俎,我为兔肉,苍天本就不公。”孟有田很快便想通了,笑着说道:“既不能剃了光头当和尚,咱们就只能发发感慨。难道以后就不吃肉了?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

“嗯,嗯,有田的学问大有长进啊!”宋先生简直是刮目相看,虽然也知道孟有田识字,能看书,还通过紫鹃借过几本书,但连说出几句经典的古话,又岂能不让老爷子惊讶。在老爷子看来,孟有田简直可以称之为天才了。

紫鹃很高兴,冲着孟有田偷偷挤了下眼睛,说道:“爹,咱们生火烤兔肉吃哇?”

这个变化有点快,刚才还不忍心,放走了小老鼠,现在马上就要吃兔子肉了,孟有田不禁想笑,又忍住了,转而正色对紫鹃说道:“兔肉可以回家吃,但有一件正经事要告诉你。刚才那个李家的什么人,骑在马上的瘦子,看你的样子不怀好意,以后你独个儿可不要出来。”

“有田说得在理儿。”瞎老元眯起独眼,低沉地说道:“李家会找来什么驴马烂,那个瘦子贼眉鼠眼,不是个好货。”

第七十一章 简师远足

宋先生轻轻点了点头,说道:“相书有云:眸正则心正焉。你元叔见多识广,鹃儿,你以后要多加小心。”

“爹,俺知道了。”紫鹃挺痛快地答应着,心里却有些不愿,带着尾巴出来,还怎么和有田哥拉拉手,说说知心话,让他逗弄得自己脸红心跳,又羞又嗔。

自从坦露心扉后,虽然不是那么方便,但孟有田和紫鹃还是在背静地方约会会几回。孟有田也让小全从镇上或是买两个烧饼裹肉一起吃,或是买双袜子送给紫鹃。虽说是少女的纯洁,虽说是廉价的爱情,但这里面也有倾心相与,也有浪漫之情,也有风花雪月,也有海誓山盟。而且孟有田认为这样的爱情比后世用宝马、别墅换来的更牢靠,更坚贞。

当然,孟有田并不是大男子主义,认为娶来的妻便是买来的马,任打任骑。但后世那种被铜臭污染的爱情,和现在这种纯真、朴实的爱相比,是自由还是堕落,并不是那么难以分辨。如果妇女解放运动几十年后只是造就出宝马里的哭泣女,造就出千里送逼的放荡女,那还能称得上是进步吗?

……………

杜烟春雨,沙岸梨花,陈村晚照,长河飒叶,高阁临秋,禅林通幽,柳浪闻莺,清洋印月,这是高皇县的八大景观。因为西湖有八景,各地便也纷纷硬凑八景,文人骚客吃饱喝足无事可做,吃柳条屙笊篱,也给高皇县生生弄出了八景。

其实西湖八景就够没意思的了,这高皇县的八景就更不用说了,西湖有三潭印月,高皇县的清洋江,这个水泡子也印月;柳浪闻莺,嗯,柳树倒是有几棵,鸟呢,见到人早飞了,可听不见悦耳的叫声。

当然,孟有田现在可没心思关注这景那景,而为此头痛和争论的是县上简师的学生会干部和老师。

“咱们还是照着往年春游的老路线吧,长河飒叶和高阁临秋还没到,就去看杜烟春雨和沙岸梨花吧!”一个学生干部建议道。

“杜烟春雨,现在又没有雨;沙岸梨花,几棵稀稀拉拉的梨树有什么看头。”秦怜芳反对道:“再说,现在都快五月了,说是踏青春游,多少有点勉强。我看,就别在这春字上面瞎绕了。”

“那咱们去大庙。”韩南静看着秦怜芳的脸色,试探着说道:“要是赶上庙会,有唱戏的,有耍猴儿的,一定很热闹。”

秦怜芳不客气地说道:“春游是为了赏玩春光,到风景优美的地方去才对。赶集买东西?乱哄哄的把人都吵死了。”

“呵呵,我前些日子倒是去了次大庙。”杨荆云老师笑着说道:“可是听见了高论,几句话便把大殿神佛的本说透。你们若是听了,定然也懒得去逛庙烧香。”

“杨老师,那您快给我们说说,是什么样的高论,能得您这样的赞赏。”王维光急着问道。

杨荆云将逛庙时孟有田的一番言论说了出来,几个学生会干部都若有所思。

“我就是自己的佛,掌宰自己的命运。不需象其他苍生般为求来世一个圆满,潜心静气在佛前修行打坐,苦熬千年。求佛不如求自己,求自己勇敢一点,坚强一点,再大的风雨也将是成就最美彩虹的前奏……”秦怜芳轻轻叹了口气,但随之又挺起了腰杆,说得真好,我的命运我作主,可不让父母给找个土鸡瓦偶般的男人,可怜巴巴地过一生。…,

“英雄多草莽,名士尽山林,民间果然有奇人异士。”王维光感叹道:“杨老师,那人真的是个跛子,还是农民打扮?”

“没错的,我看得很清楚。”杨荆云点了点头,说道:“他身边倒有一位大家闺秀相陪,听说话的语气,关系亲密的很。嘿,跑题了,咱们还是商量春游的事情吧!”

“杨老师,您给提个建议吧,我们去过的地方太少,除了那凑数的八景,实在想不出其他地方了。”秦怜芳说道。

“让我想想。”杨荆云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思索了一会儿,轻轻一拍大腿,说道:“十里村,你们肯定没去过。南北背,小溪水,有山有水,有树有花,深幽清静,还有山鸡野兔,很适合野餐。小时候的事情那么难忘,想起来已经离开家乡二十多年了。正好顺道去拜望家父的好友,我的世伯宋先生,他家就在十里村。我提前打个前站,要是缺东少西,便能从他家暂借使用。只是——”

“只是什么?”王维光正听得入神,赶忙问道。

杨荆云微微皱起了眉头,说道:“只是听说南北背是十里村李家大户的,李家为人刻薄,恐怕——”

“这算什么,有怜芳呢!”韩南静借机拍着秦怜芳的马屁,说道:“什么李家大户,赵家豪绅的,在这县里,恐怕还没人不卖副县长的面子吧?”

秦怜芳似乎并不喜欢提及自己的父亲,微微皱了皱眉,但见几个同学都盯着自己,犹豫了一下,说道:“好吧,这事儿我来办,到李家的南山背游玩,又不是抢他家的,若是打了山鸡野兔的,按价给他也就是了。”

“那就这么定下来了?”杨荆云环视着周围的学生,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又开口说道:“三十多里的路呢,咱们走着去是不成的。坐马车,蹬自行车,骑牲口,我看可以八仙过海,各显其能。一路上说说笑笑,边看风景边赶路,倒也别有风味啊!”

“呵呵,想想就觉得有趣。那咱们就把通知发下去,谁家有车,多捎上几个,谁愿意锻炼身体,就蹬自行车,谁愿意独出心裁,骑头小毛驴倒也不错。”王维光笑着说道:“还有野餐的工具和食物,地上铺的,头顶遮的,大家都想想,最好都带全了。”

“你是要大搬家还是去郊游哇?”秦怜芳取笑道:“锅碗瓢盆都带上,人家还当是逃难的呢!”

“先把想带的东西列出来,咱们再商量着精简精简。”杨荆云笑道:“有我世伯在,应该能省不少事。好了,大家定出章程,分头准备吧!”

……………

第七十二章 拜访宋家

第三天便是星期天,杨荆云一路呼吸着乡野的气息,乘坐拉脚的马车重新回到儿时的村庄,望着那依旧破败的农家房屋时,不禁轻轻摇了摇头,但眼中却透出了神采。

执行组织的号召,到农村去,到农村去,从这一座农民的小屋,走到那一座农民的小屋,把抗日救亡的种子撒在广阔的土地上。等待时机一到,各人带着一群战友们走了出来,同志们久不见了,握着手说说笑笑。斗争胜利了,乡村里有了政权,抗日工作就成了合法的。

来到宋家,递上拜帖,宋老先生十分惊讶,也十分惊喜,马上来到厅堂去见故人之子。久别重逢,宋先生已经垂垂老矣,杨荆云也从一个年轻小伙变成了中年大叔,谈起各自的经历,都唏嘘不已。

“县上的简师,不算远哪,两年多了,也不说回来看看世伯。”宋先生有些责怪地说道:“再不来呀,世伯就该进土了。”

“世伯的身体多硬朗啊,一定能长命百岁。”杨荆云笑着说好话,“家父比您还小着两岁呢,这身体可是不如您,走路都要人扶着了。”

“我那老兄弟回了四川老家,也算是叶落归根。”宋先生捋着胡子说道:“我呢,也是故土难离,这把老骨头就扔在十里村吧!”

“这是那边的新地址,您和家父可以通通信,唠唠家常。”杨荆云拿出一个旧信封,又有些不太确定地摇了摇头,说道:“这政府的邮政啊,真是不保准,我写了好几封信,家父只收到一封,还以为我出事儿,担心得够呛。”

宋先生深有同感地点着头,招呼张嫂:“去,把小姐叫出来见客。今儿咋这么老实,吃过早饭就没见她的影儿。”

“世伯添了千金的时候,我们家还在石家庄住,家父得到消息可是为您高兴呢!”杨荆云凑趣道:“这一晃,有十六七年了吧?”

“十八年喽!”宋先生难掩得意之色,说道:“要不人就老的快呢,生叫这些孩子往上顶的!”

“是啊,看着简师那些朝气蓬勃的学生,连我也觉得羡慕,羡慕他们这些年轻人呢!”杨荆云附和着说道。

两人说着话,紫鹃不大情愿地来到了厅堂,看到杨荆云便是一愣,瞪大了眼睛仔细打量。

“唉,这孩子。”宋先生装作不悦的样子,说道:“还不叫世兄,这便是爹常跟你说起的磕头兄弟杨叔家的大哥。”

“呵呵,这倒是巧了,我们前些日子在大庙里见过——”杨荆云扶了扶眼镜,笑着说道。

“是啊,是啊!”紫鹃赶忙接上话,鞠了个躬,说道:“世兄你好,那天俺和张嫂去逛大庙,正遇上世兄,那时不认识,可失礼了。”说着话,她的眼睛怪模怪样地又挤,又眯,生怕杨荆云说出她和孟有田在一起逛庙的事情。

杨荆云挠了挠头,笑着伸手虚扶了一下。他虽然不太明白紫鹃的意思,但听紫鹃的话,看她的表情,似乎是不想让他细说当天的事情,张嫂?他可没看见。

“亭亭玉立,知书识礼,书香书第出身,果真不同凡响。”杨荆云半是恭维,半是真心地夸道。

“过奖了,过奖了,不过是个山野丫头,值不得如此夸赞。”宋先生心中喜悦,嘴上还表示着谦虚。

紫鹃坐在一侧,陪着说了会儿话,杨荆云便把简师学生郊游的事情说了出来,宋先生还在沉吟,紫鹃已经高兴地说道:“好啊,俺还曾想去简师念书呢,可爹不同意。这回也好见识一下新学堂里的学生是啥样?”…,

宋先生尽管心中有些不情愿,但久别重逢的世侄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便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好吧,老夫便尽一回地主之谊,给世侄这个老师的脸上添些光采,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

“有您这句话就行了。”杨荆云轻轻一拍大腿,笑道:“这些学生啊,保不准就会落下什么东西,若是不凑手,可少不得麻烦世伯。”

“那倒是小事,家里东西你尽管拿去用,总要让你们尽兴而归便是。”宋先生一口答应下来,这件事情就算是定了。

接下来,宋先生吩咐张嫂添菜做饭,准备中午设个便宴款待杨荆云。眼看还有些时间,杨荆云便提出要到村里走走,有些当年的老交情,也打个招呼,拜望一下。紫鹃主动请缨,宋先生还不大放心,又让她叫上谷雨一起作向导,嘱咐他们走走便回。紫鹃回房换了衣服,领上谷雨,陪着杨荆云出了宋家大门。

“那个——”杨荆云走在村里的街上,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开口问道:“那天和世妹一起逛大庙的年轻人也是这村的?”

“嗯,也是这村的。”紫鹃有些敷衍地点了点头,神情有些不太自在,“世兄莫要在俺爹面前说起这事,他管得很严,本来只是碰巧同路,他也会猜疑一二。”

杨荆云眨了眨眼睛,看着紫鹃的神态,差不多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节,便笑着说道:“世妹放心,这事儿定不会让世伯知道。我可是新学堂的老师,思想不开放,学生早把你哄下讲台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门当户对,那是封建礼教。掀开蒙头红,才知道终身伴侣是啥样,害苦了天下多少有情人哪!”

这几句话说到紫鹃心里去了,她的脸上浮现出赞同的笑容,连连点头,虽然未说出孟有田是她的情哥哥,但杨荆云已经了然于心。

“这位小哥是村上谁家的,长得一表人才,这言语也是发人深醒,连我这当老师的,听了都觉得汗颜。”杨荆云旁敲侧击地打听道。

“世兄搬家时,他家还没到这个村呢!”紫鹃笑着说道:“所以呢,说了你也不认识。”

“可惜了。”杨荆云轻轻摇头,说道:“本来还想着请他一起来参加我们的郊游野餐呢!”

咦,这倒是个好主意。紫鹃眼睛一亮,父亲已经默许了她去参加郊游,要是能和有田哥在一起,倒是个绝好的机会。她转了转眼珠,说道:“那咱们去问问他?若说是郊游野餐,还真需要他这样的人。既对南山背熟悉,又会打猎,弄个山鸡野兔的,不是添了很多趣味?”

“好啊,既是向导,又是猎人,这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人才。”杨荆云的目的达到,微微抿起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

第七十三章 故人再相见

孟有田不久前刚搬了家,在老赵头和王明义的张罗下,只两天的工夫,便把根保家的旧房子重新修整完毕。村上的年轻人差不多都来帮手,不仅把房子弄好,还平整了院子,拔除了杂草,栽上了些丝瓜等蔬菜,孟有田经常不短的施恩,终于见到了回报。虽然他并不是很在意这些,但看到自己的人缘这么好,心里的高兴自不必说。

有了自己的单独住处,孟有田觉得方便了许多,地里的活计也大多用不着他,他便开始实施自己心中的计划。碰巧,今天老赵头有事找他,敲了半天门,孟有田才一头大汗的打开了房门。屋里堆着土,一个深坑出现在老赵头的眼前。

“有田,你这是干什么呢?”老赵头吓了一跳,围着坑转了一圈,不解的问道。

“哦,那个,俺想挖个地洞。您知道,俺的腿脚不好,万一来了强盗土匪什么的,俺就钻过去藏起来。”孟有田并没有全部说明白自己的意思,说了老头也不一定懂。

老赵头奇怪的盯着孟有田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道:“你这孩子,老是有古怪的想法,不过你这么挖可不对,房子会被挖塌的。”

“啊,不是吧?”孟有田东瞅瞅西看看,又抬头看看房顶,生怕真塌下来。

“先停下手,你不是说手上有点洋药吗,有没有治打摆子的?”老赵头慈爱的拍了拍孟有田的肩膀,说道:“等晚上俺过来帮你挖,你大伯扛过脚,种过地,还下窑掏过炭,要说这打地洞,可比你有点经验。”

“那是,那是。对了,是谁得病了?”孟有田连连点头,一知半解害死人哪,要是地道没挖成,倒把自己砸里头,那可真是壮志未酬身先死,长使农民泪满襟呢!至于老赵头找他要药,自然是他曾经和几个亲近人说起过,如果有个头痛脑热的,他买了些药,或许能派上用场。

“是冯义他爹病倒了,请过医生,说是打摆子,已经吃了三天汤药,还是发冷发热不见起色。”老赵头说道:“他家里底子薄,该卖的都卖了,再也没钱买药了,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想到你说有洋药片,就来试一试。”

打摆子,就是疟疾呗。孟有田想了一下,似乎让小全从县上最大的药店买过奎宁,便点了点头,“我找找,好象是有。”

“那你快去找,俺在这等着你。”老赵头摇头叹息着:“有钱的药挡,没钱的命挺。他家可再没值钱的了,刚过门的新媳妇也跟着受了罪,陪送过来的新衣新裤都当了……”

找出了奎宁,孟有田又想与老赵头一起去看看病人,却被老赵头挡住了,“那是个虎狼病,谁染上也不好,俺年岁大了,不怕这个。你呀,还是小心着点。”

孟有田很感激老赵头象父亲似的处处关怀,他按照说明,把药量和用法讲述了一遍,目送着老赵头走出了院门。

在前世,孟有田也见过不少这样的事情,特别是在农村,更为常见。比如说得了场大病,或者是一场暴风,一场雹子,一场大水,都会使人变穷。但在旧社会就不是穷不穷的事情,而是能不能活下去的问题了。老百姓就象在大风大浪里的一根苇眉子,你不知道下一刻会漂到哪里去。都是家没三天粮的穷人,今天吃饱了,明天还不知道饭在哪里!…,

关上门,孟有田对着土坑发了会儿呆,还是决定让行家指导着干,自己只是在电影里看过神奇无比的地道战,对于如何挖,还真是没有经验。

这个时候,紫鹃带着杨荆云找上门来,乍见之下,孟有田感到十分惊讶,听过紫鹃的介绍,他才恍然大悟。

“上回见面,便说是有缘就能再碰见,现在可是应了这句话。”杨荆云瞅着孟有田,笑着说道:“我这次是来登门邀请的,有田兄弟,来参加我们的野餐会吧!都是年轻人,想来共同语言肯定不会少,聚在一起,高谈阔论,也是一桩美事。”

孟有田看了看紫鹃,丫头使劲眨了眨眼睛,两人的肢体表达已经可以大部代替语言的作用,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能使对方心领神会。

“那可是打扰了。”孟有田稍有些无奈地答应下来,不去能行吗?俺未来的媳妇儿还要俺陪呢!

“今天可真是顺利。”杨荆云倒是还想与孟有田多谈会儿话,可也知道他和紫鹃更想单独待会儿,便伸手指了指斜对面的人家,问道:“那里可还是张广和张叔家在住?”

“是啊,你想去看看?”紫鹃转了转眼珠,对谷雨说道:“你陪杨先生走一趟,俺还有点事儿,呆会儿就过去。”

谷雨轻轻撇了撇嘴,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软,这个宋家的小奸细顺从地领着杨荆云走了出去。

孟有田轻轻关上了房门,紫鹃也对屋里的土坑产生了疑问,开口问道:“有田哥,你要在屋子里挖菜窖哇?”

“不是菜窖,是地洞,通到外面去的。”孟有田笑着解释道。

“通到外面?外面是什么地方?”紫鹃依然不太明白。

“通到你家里呀!”孟有田调侃道:“你的房间,这样咱俩就能天天见面了。晚上躺在床上,说些悄悄话,多美呀!”

“去,净瞎说,不理你了。”紫鹃轻轻啐了一口,扭过身子,装出生气的样子。

“呵呵,开玩笑的,生气了?”孟有田转到紫鹃面前,笑着低头寻找紫鹃的视线。

“以后不许说这种让人害臊的话。”紫鹃嗔道:“本来还想让你看看俺绣的东西,这下可不给你看了。”嘴上这样说,这丫头却故意掏出一样东西藏在身后,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藏的什么东西?”孟有田好奇的问道:“让俺看看。”

“不,不许看。”紫鹃想绷起脸,却又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微笑,双颊上的红晕浮了上来。

“不让看?那俺可抢了。”孟有田坏笑着凑近,张开了双臂,近得都能闻到紫鹃身上散发出的微微汗味和少女的气息,他的呼吸粗了起来。

第七十四章 远足十里村

紫鹃抬头望了他一眼,一股红色的浪头,从她的脖颈涌上来,象新涨的河水,一下就掩盖了她的脸面,慌里慌张的把背后的东西扔给孟有田,“看吧,给你看吧!”

孟有田展开东西看了一下,象是一个兜肚儿,兜肚上绣着一对鸳鸯,虽然还有几道水纹没有绣好,看起来却已经很象个样子了,他笑道:“你戴有些大,是给俺做的吗?”

“你想要,认识上面那是两只什么鸟吗?”紫鹃抿起了嘴角。

“瞧不起人哪,俺还不认识这是两只水鸭子!”孟有田装傻充愣。

紫鹃忍不住噗卟一下笑出声来,捂着嘴笑个不停,而后才说道:“什么水鸭子,连鸳鸯都不知道。”

“鸳鸯啊,跟水鸭子没什么区别呀!”孟有田端详着,装出很纳闷的样子。

“谁说的,鸳鸯比水鸭子长得好看,而且总是成双成对的。”紫鹃微嗔着解释道:“没听老人们说过,一对鸳鸯只要掉一只,那另外一只就准活不成。”

“那是为什么呢?”

紫鹃觉得孟有田在故意装傻,抬头扫了他一下,而后低下头轻声道:“傻瓜,为什么?就因为是一对,一辈子也不应该分开。”

半晌,孟有田却没有答话,一只温暖的大手伸进来,轻抚着她的脸蛋、耳朵、脖颈,紫鹃身上发热,小心儿砰砰的跳起来,还感到有些哆嗦,不由得轻轻闭上了眼睛,被拥入了孟有田温暖有力的怀抱,两颗年轻火热的心紧贴在一起,感觉着彼此的热情和跳动。

………………

诸事安排妥当,杨荆云满意而归。等到下个星期天,男女简师的同学们都做好了准备,早上四点便集合出发,向十里村赶去。

太阳一出来,学生队伍的气氛也热烈起来。正是阳光明媚的季节,麦苗铺满了大地,象一望无际、风平浪静的绿色海洋。土丘上、大道旁和村落周围,万木葱绿,柳絮纷飞,野花绽放。学生们象冲出金丝笼的小鸟,尽情欢笑,边走边唱起了歌。

这是一支花枝招展的队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家民难得见到这么多男女学下乡的盛况,特别是女生队伍经过,更是五彩缤纷,简直到了行者让畔、耕者荷锄的地步。因为是远足,女生们都把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象一群蝴蝶在路上飞舞。

虽然都是简师的学生,但平常男校和女校却是泾渭分明,一个东院,一个西院,管理极严,少有这么近距离接触的机会。所以说,这次远足是学生们一次有意义的体力活动,也同样是男女同学互相交往的好时候。

六十多人的队伍有合伙坐马车、骡车的,有骑自行车的,还真有几个想引人注意的男生骑着驴骡,混杂在队伍里,显得很特别,很另类。

一路欢笑,上午八点左右,一行人已经来到了十里村。提前得到消息的宋先生虽然不大喜欢这种男男女女在一起的活动,但还是碍于老朋友的面子,派瞎老元和紫鹃、谷雨在路上迎候,领着这群人马绕过村子,直奔南山背。

其实,宋先生肯让紫鹃参加活动,还有一个说不出口的原因。闺女十八了,该考虑终生大事,嗯,以前也考虑,但一直高不成低不就的。紫鹃看起来倒是不着急,介绍了几个,却只是摇头不肯。但宋先生知道女大不中留,趁着身体硬朗,给闺女找个好人家才是心头的大事。简师呢,算是县上最好的高等学堂了,或许在里面找个高材生,也算是了了自己和老伴的心愿。…,

而作为南山背的主人——村长李大怀,早两日便接到了一张两寸长的条子,让他受宠若惊的是,竟然是副县长写来的。大意是简师的学生要来贵地郊游,自己女儿也在其中,让他不必干预,任这帮年轻人玩个痛快,若造成什么损耗,可列出条目,日后补上。

损耗?有什么损耗,不过是砍些柴,抓些山鸡野兔的,李大怀自然不会心痛,反倒认为这是与官上结交的好时机。当然,简师的学生里可不只有副县长的千金,听说还有不少各个衙门的小姐公子,若是得罪了他们,自己吃不了兜着走。派谁去应酬一下呢,李怀忠肯定不行,生着一副讨人厌的面相;胡青,拉倒吧,这个色鬼看见年轻女子,丑态毕露,定给自己砸锅惹祸;安猛,也不行,一副冷面孔,跟谁都欠他八百吊似的。

想来想去,李大怀觉得远房亲戚李仁庆还算比较合适,一来读过些书,平常看着也挺稳重的样子;二来呢,三十多岁,和青年学生们在一起,也不算太老。于是,李大怀让人在南山背依山傍水之处打扫了一番,又准备了些应用东西,派李仁庆屁颠屁颠地打溜须来了。

“郊游,远足,锻炼的就是学生们自己动手的能力,不做饭来张口的无用之人。”杨荆云对李仁庆说得客气,但言外之意却是拒绝,“我们在李村长家里的山边游玩便已是添麻烦,岂能再接爱李村长的东西。请李先生回去转告李村长,我们足感他的盛情,若有所需,自会前去叨扰。这些东西嘛,还请暂且拉回去吧!”

“些许东西,怎称得上盛情,不过是李村长略尽地主之谊,欢迎简师的同学和老师的一番心意。”李仁庆笑着说道:“您若不收,小弟可交不了差,李村长定会责骂小弟不会办事。”

“这样啊!”杨荆云沉吟了一下,说道:“那就先放在这里,我们但取所需也就是了。那个,我们师生准备在这里排演些节目,嗯,学生们害羞,若是外人在的话——”

“明白,明白。”李仁庆很知趣地拱了拱手,笑着告辞。逐客令嘛,傻子也能听出来,至于宋家的小姐和那个瞎老头,嘿嘿,也只能怪这姓杨的和宋家的关系近,和李村长关系远了。

这个人倒还不算讨厌,和那个口碑极差的李大怀或者有些区别,毕竟他也算是寄人篱下,捧着李家的饭碗,或许——。望着李仁庆远去的背影,杨荆云沉思了一会儿,立刻便被学生们的欢声笑语所打断了。

第七十五章 游玩南山背

蜿蜒曲折的沙底小溪,沿着山根涓涓流淌,澄清的水,泛起花纹般的微波。一群群小鱼儿,来来往往地穿梭游逛。嫩绿的杨柳,倒映在水中,随着微风和涟漪的荡漾,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宛如天真的孩子在欢笑。

山看着并不算高,各种树木都是郁郁葱葱,间或有一小片山石构成的空缺,上面长着灌木和野草,不知名的山花绽放着,用红、黄、粉、白等颜色点缀着。

性急的学生们已经挽起了裤腿,在小溪里畅快地嬉戏,追逐着小鱼儿,寻摸着好看的鹅卵石。

“孟兄弟呢?我们人都到了,他这个向导怎么还不见人影?”杨荆云看着学生们玩得开心,也露出了笑容,走近在一旁观看的紫鹃,开口问道。

“他昨天就上山下了套子,今儿一早便领着谷雨进山寻猎物去了。”紫鹃估摸着时间,猜测着说道:“他知道这个地方,一会儿就该露面儿了。”

“哦,那应该是从山上下来了。”杨荆云抬头望着山林,希望能搜寻到孟有田的身影,说道:“照理他应该带着学生们进山哪,怎么一个人去了。”

“若是一大帮人进山,别说山鸡野兔了,就是小鸟也早飞跑了。”紫鹃笑着解释道。

“哈哈,看我这个外行说的外行话。”杨荆云自失地一笑,伸手让了让,说道:“别在这自己站着呀,和同学们打个招呼,互相认识一下,一起玩儿嘛!”

紫鹃犹豫着,几个女生已经在一个女老师的带领下跑了过来,好奇地向杨荆云打听着。

“这是谁家的女孩呀,长得可真俊。”杨荆云的爱人李佩玲笑着问道:“杨老师,你怎么也不给同学们介绍一下。”

“呵呵,我的错,是我的错。”杨荆云笑着将紫鹃介绍给大家。

几个女学生是见面熟,立刻围拢上来,七嘴八舌的说着话。

“紫鹃,多好听的名字。”

“是啊,人如其名,清新而又自然。”

“阳春白日风在香,紫鹃妹妹亭亭玉立,咱们这些喧嚣里的俗物可真是自惭形秽了。”

紫鹃被弄得手足无措,求助般的望向杨荆云。却被李佩玲挡住了视线,笑嘻嘻的说道:“紫鹃妹妹,大家一起去玩吧,都是差不多的年纪,一会儿就熟悉了,她们和你真的是很投缘呢!”说着,和几个女学生挽起紫鹃,便向溪边走去。

杨荆云点头微笑,看到不远处瞎老元默不作声地支起一个用铁皮做成的长方形的东西,又向里面加着木炭。他心中好奇,信步走了过去。

“元叔,你这弄的是什么东西呀?”

瞎老元眨着独眼,淡淡地说道:“烤肉串的家什,有田弄的,他还弄了些竹签和调料,说是很好吃。”

“呵呵,有田兄弟总是有不同于别人的想法。”杨荆云笑道:“希望他能满载而归,咱们能大快朵颐。”

“他就算空手回来也没事儿。”瞎老元指了指旁边拴着的一头山羊,说道:“咱们就吃它了。”

“想得周到。”杨荆云轻轻点了点头,蓦然转头望着大山,隐约有一声闷响,象是火枪的声音。

“来了,回来了。”瞎老元眯起了独眼,脸上竟似有一丝笑容。

……………

山路上,孟有田和谷雨拎着两只野兔,一只山鸡,还有一串蘑菇慢慢走了下来。…,

“这回满意了。”孟有田有些无奈地看了看谷雨,数落道:“放枪是好玩的吗,等你长大了,我自然会教你的。”

“放枪很好玩呀,比放鞭炮带劲多了。”谷雨满不在乎地晃着脑袋,说道:“俺已经长大了,你答应俺的鸟枪可得快点呀!”

“我什么时候答应给你弄鸟枪了?”孟有田翻了翻眼睛,说道:“你这臭小子,还学会耍无赖了。”

“你那天答应俺的,对,就是和紫鹃姐在柳树趟子里捅捅咕咕的那天。”谷雨冲着孟有田挤了下眼睛,坏笑着。

“胡说,信不信我揍你。”孟有田有点挂不住,被人偷看总是有点不自在。

“还不承认?”谷雨一点也不怕孟有田,嘻皮笑脸地说道:“有田哥,你放心,俺对谁也不说,俺要是对别人说,就是猪养活的。”

孟有田斜愣了谷雨一眼,边走边半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切,咋会让你小子看见了呢?”

“俺碰巧在草窠里捉蚂蚱。”

孟有田哼了一声,也不言语,继续向前走。

“有田哥,俺真不说,要不俺今儿就拜你做大哥。”谷雨继续絮叨着,“以后,俺就听大哥你一个人的话。”

“你很烦哪!”孟有田没好气地说道:“得,得,明年,明年这个时候,给你打条鸟枪。”

“一言为定,说话算数。”谷雨乐得差点蹦起来。

孟有田懒得理他,前面离学生们的游玩之地已经不远,欢声笑语传入耳中,他看见杨荆云正迎了上来。

“孟兄弟辛苦了。”杨荆云笑着打招呼,看了看他手里的猎物,说道:“很厉害呀,若是每天都有这样的收获,这日子过得可是真不错呢!”

“杨先生说笑了。”孟有田苦笑了一下,说道:“莫说这南山背是李家的,不会让人随便打猎,便是自由进出,也不是每天都有收获。今儿运气不错,各位能尝到正宗的山珍野味了。”

“那就有劳孟兄弟了。”杨荆云陪着孟有田说了几句话,便转身去看着学生们,他是随行老师,这安全什么的事项,也是他的职责所在。

孟有田来到瞎老元跟前,耸了耸肩膀,笑道:“看来这只山羊是难逃挨宰的命了,还得麻烦元伯施展绝技,给它个痛快。”

“狗屁的绝技,不过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粗活。”瞎老元翻了翻独眼,牵起山羊、拎着猎物向溪流的下游走去。

第七十六章 初识新学生

孟有田又吩咐谷雨洗蘑菇,他支起锅,生起火,烧起水来。忙活得挺起劲儿,他似乎又回到了前世在外旅游野餐的时候。唉,看那帮学生,虽然自己现在的岁数和他们相仿,但心理年龄却差距甚大,好象也玩儿不到一起去了。即便如此,他也有着重温旧时情景,顺便让紫鹃高兴满意的想法,准备做一回半吊子的烧烤师傅。

“是他吗?”“看腿脚倒符合杨老师的描述。”“年纪这么轻,打扮这么土,杨老师是不是在夸大其词?”……

秦怜芳和几个女生看着不远处的孟有田,低声地嘀咕着,猜测着。

“瞎猜有啥用,咱们去试试不就知道了。”秦怜芳眨了眨眼睛,想到了直接的办法。

“不好吧?”一个女生犹豫着,“若不是,反倒显得我们刁难人。”

“没事儿,咱们先别咄咄逼人,慢慢试探。”秦怜芳是想到就做的那种人,率先向孟有田走去,几个女生无奈地在后面跟着。

紫鹃还真听话,弄了这么多调和料。孟有田正蹲在地上,捧着作料罐在鉴别成份,嗯,辣椒面有了,盐有了,酱油有了……嗯,今儿俺亲自动手,让你这小丫头饱饱口福。唉,以后象这样清闲享受的日子怕是不多了。

这里虽然是山区,消息比较闭塞,但过了安平镇往西二十里,穿过太行山就到了山西境内。山西的商人经常用骡马驮着山西的土特产——荞麦、玉米、布匹、木料等,来到镇上,或者县城,或到更远的邢台、保定去,换成食盐、洋布、火柴等日常生活用品,一路唱着秦腔回去。也有河北平津或保定的商人,采办了货物,南下去交换山西的商品。

小全可不光是拉脚购物,他还有一项任务就是把听到的消息,以及搜集的旧报纸拿给孟有田。通过来往的客商,以及旧报纸上的消息,孟有田知道了现在平、津的局势越来越紧张,日本人正步步紧逼。继成立了冀东伪政权后,日本人又软硬兼施,迫使宋哲元放弃了丰台车站。

或许别人还不是那么紧张,孟有田却感觉得越来越重的压力,知道得越多,就越有无尽的担忧。但他又没有能力去制止,那种郁闷也只有他自己去承受。有时候他甚至很羡慕傻乎乎的根保,吃得香睡得着,偶尔改善一下伙食,便象个孩子似的满足。

“这位小哥,你好啊!”秦怜芳走过来,大大方方地打着招呼。

孟有田有些诧异地转过头,和自己打招呼的这个女孩子不能说很漂亮,但两只眼睛乌黑有神,圆圆的,简直有点象猫眼似的,立时便能给人以很深的印象。

“你好。”孟有田礼貌地回答,停顿了一下又说道:“野餐要等到中午呢,你们要是饿了——”

秦怜芳仔细审视着孟有田,方脸大眼,虽有尘灰,却不掩年轻人那种勃勃生气,肤色晒得较黑,却比同学里那些白脸、黄脸显得健康。最重要的是孟有田没有乡下人那种面对城里人的畏缩和疏远的神情,显得非常自然。

“我们不饿。”秦怜芳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听杨老师说,你在大庙里有过一番精彩言论,我们十分钦佩,便过来打个招呼。”

孟有田不知是秦怜芳是在试探,以为真是杨荆云介绍来的,便淡淡一笑,说道:“胡言乱语而已,你们可是县上简师的学生,若说钦佩,就有些过了。”…,

嗯,不局促畏缩,不唯唯喏喏,这个乡下小子有点意思。秦怜芳和几个女生对视了一眼,抿嘴笑了起来。

“我叫秦怜芳,请问你高姓大名?”

“孟有田,各位同学,你们好。”孟有田拱了拱手,作了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张某某。”

“你好,我叫田某某。”

…………

几个女生叽叽喳喳地报着姓名,其中一个圆脸女生笑道:“孟有田,这名字多有意思,一做梦就有田地了。”

“是,是,不光是有田地了,还有钱了呢!”孟有田笑道。

“孟有田,孟有钱,孟有房,还能孟有啥?”圆脸女生笑得开心,又给孟有田起了好几个名字。

“孟有苦,孟有累,孟有饥,孟有饿。”孟有田说道:“名字嘛,不过是个代号,有好的解释,也有坏的说法,就象算命似的。”

“那你说说我的名字怎么做坏的解释。”秦怜芳笑道:“秦,秦始皇的秦;怜,怜香惜玉的怜;芳,百般红紫斗芳菲的芳。”

孟有田想了想,说道:“秦,秦桧的秦;怜,可怜巴巴的怜;芳,芳嘛,孙传芳的芳。”他实在想不出这个芳字的不好说法,只好有些勉强地把大军阀搬了出来。

“秦桧,可怜巴巴,孙传芳。”圆脸女生指着秦怜芳,哈哈笑了起来。

秦怜芳瞪起了猫眼,发泄般地推打了圆脸女生两下,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你们在干什么呢,笑得这样开心。”韩南静一直在盯着表妹秦怜芳,寻找机会与她亲近,此时忍不住凑了过来。

“他叫孟有田,就是杨老师说过的在大庙里发表精彩高论的那个。”秦怜芳笑着介绍道:“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我们相谈甚欢呢!”

“原来还是个隐士,满腹经纶却埋没荒野,躬耕稼穑,真是让人可惜。”韩南静打量着孟有田不阴不阳的说道:“我还以为是请来的厨子呢?”

“嗯,隐士不敢当,厨子倒还将就。”孟有田微微一笑,不与这个家伙一般见识,反唇相讥挺没意思的,他还真没显摆的意思。

“英雄多草莽,名士尽山林,诸葛亮还躬耕南阳呢,人家在乡村隐居又有什么稀奇。”秦怜芳不满的瞪了韩南静一眼,她素来便不喜这个围着自己转,唯唯喏喏的表哥。

第七十七章 无题(祝中秋快乐)

佳节送福,非你莫属。爱情甜蜜,家庭和睦。事业折桂,升迁如兔。朋友们,新祝福,祝你们中秋佳节喜在心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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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庄稼巴子,识得几个字,便觉得了不起了,表妹还把他比作诸葛亮。韩南静心中暗骂,脸上却浮起了虚伪的笑容,说道:“是,是我以貌取人了。那个,诸葛亮未出茅庐便能三分天下,孟先生对目前时局有何高见,还望教我。”

孟有田微微眯了眯眼睛,这个家伙,给脸往鼻子上蹬,还不依不饶了。他不想接招,眼见着瞎老元已经将山羊和猎物洗剥完毕,走了回来,便沉下脸说道:“时局如何,还轮不到俺这小民发言。对不起,俺要开始干活了。”

嘿嘿,韩南静自以为赢了一回,愈发想在表妹面前表现一回,便带着得意的神情开口说道:“目前时局的焦点在平津,虽然形势有些紧张,但却并无大碍,日本人已经说了,只为保护侨民,不会扩大战事,只要我国军队保持克制,嗯,再说还有英美等国的调停呢。所以,孟先生,你不必忋人忧天,可以继续过悠然自得的田园生活。”

“哦,原来你与日本人相交甚密,他们把底都交给你了,所以,才这么相信日本人的话。”孟有田恍然大悟的样子,嘲讽道:“可俺想问问,那九一八是怎么回事哩,国联调停有个屁用哩?”

韩南静得意的脸上象被人打了一拳,眨巴着眼睛,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这个汉奸的大帽子一扣,又正值反日情绪高涨之时,他可是承受不起。

“你好象很希望中日战争爆发,生灵陷于涂炭,不知道你是何居心?”韩南静有些理屈词穷,开始转移视线。

“没素质,刚才还一口一个先生的叫,怎么一下子就变脸了。”孟有田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呀,真是白读了书,白吃了粮食,就是一个大草包。战争不是我们的意愿,但当战争已不可避免时,我们就要勇敢的挺身而出。能战方能和,没有打的心理准备,只想着委曲退让求和平,嘿嘿,说句不好听的话,那可是汉奸言论哟!”

“你,你——”韩南静眼珠转了转,文不对题地给自己找着借口,“处事之道,忠恕为先,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你在此妄谈国事,这是不守本份,我,我不想再与你这家伙争论,这是对牛弹琴。”说完,转身就走开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说的也不对路呀,孟有田有些发蒙。

“自取其辱。”秦怜芳一直在旁冷眼旁观,看着韩南静吃瘪,她倒是很高兴,转头冲着孟有田伸出了大拇指,说道:“果然有精深的见解,我们受益匪浅,叫你一声先生也不为过。”

孟有田苦笑了一下,说道:“那就听先生的话,去那边玩儿吧,现在,先生要当厨子了。”

呵呵,哈哈,几个女生笑成一团,挥手和孟有田暂时告别,说笑打闹着离开了。

“小子,可别三心二意呀!”瞎老元走过来,慢悠悠地说道。

“元伯放心,咱不是那样人。”孟有田微微一笑,也不多解释,开始动手切羊肉,一小块一小块地用调料腌制起来,又把山鸡和野兔切成块,和蘑菇一起煮。

“看你这活儿干得挺熟哇!”瞎老元照着孟有田的样子学着做,若有所思地说道:“是在山里打猎时学的?”…,

“嗯,差不多。”孟有田随口说道。

瞎老元沉吟了一下,问道:“听说李家那个姓胡的家伙找过你,要和你对对拳?”

孟有田手上停了一下,冷笑道:“他的心思俺知道,不过是想找个由头,收拾俺一顿。不过,他话里话外的,要俺离紫鹃远点。嘿嘿,话说得难听,俺可都没记住。”

“估摸着是李坏种在传闲话。”瞎老元挤着那只失去光明的眼睛,猜测着说道:“他吃过你的亏,姓胡的对紫鹃又不怀好意,这两个王八蛋凑到一起,你可得小心着点。”

孟有田点了点头,他也有这样的想法,也做出了一定的防备,那支左轮枪便随身带着,拳脚上他不是胡青的对手,用枪,而且胡青没有这个心理准备,他还是不太怕的。只是他不喜欢这么被动地等着人家动手,他一直在想如何先下手为强,除了这个隐患。嗯,李坏种只是里挑外撅、暗地使坏,胡青却是心狠手辣的实在威胁。看来,黑豹又该出手了。

这一阵子,孟有田除了忙乎挖洞、种地、囤积物资以外,还经常偷偷地进南山背。打猎倒在其次,他还在一个矿洞里练习着枪法,熟悉着手里的这两把枪。第一次出手的时候,没把李坏种打死,他就发现了这个问题。枪,即便是手枪,也不是拿来就射,射之即准的。

“你小子是个鬼灵精,不仅自己会琢磨,还一点就透。”瞎老元颇为赞赏地说道:“村上那些年轻人,特别是二虎子他们,都挺服你的。对付胡青和李坏种,没这些人帮着,怕是不行哇!”

孟有田点了点头,那天胡青来找茬,也确实是因为二虎子他们护着,才使他避开了麻烦。但这个家伙不仅对自己构成了威胁,对紫鹃也是一样。明的胡青可能还有所顾忌,这暗的,想想还真不好对付,哪有天天防贼的道理,还是尽快解决了胡青为好。

自打孟有田出现,紫鹃的心便飞了,只是李佩玲等人缠得紧,她又怕别人看出她和孟有田的关系,便耐着性子等待。等到别人的注意力转到别处,她瞅了个空子,来到了孟有田身边。

“还没问你呢,干嘛弄羊肉,人家不喜欢那股子膻味。”紫鹃没话找话地询问着,外人在场,即便是知道点他俩的事情,也总得装出点样子。

“等烤好了你再说。”孟有田笑着说道:“咋样,和那帮学生处得还行?”

“比咱们是开放多了。”紫鹃抱着半是羡慕,半是批评的态度,微皱着眉头说道:“我还是有点不太适应,她们读的书也和我的不一样。”

第七十八章 树林谈情(中秋快乐)

一年明月中秋美,月光如水梦如烟,二十四桥明月夜,花好月圆喜相连。中秋将至,祝朋友们“月”来越幸福,“月”来越健康,“月”来越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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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师是新式学堂,读的书当然不一样。”孟有田沉吟了一下,说道:“但做人的道理是一样的,或许他们还在羡慕你呢,每天上课都被扳得死死的。”

紫鹃想了想,虽然不太认同孟有田的说法,但也不和孟有田强辩。停顿了半晌,她笑着问道:“有田哥,你说她们剪的那个短头发好看吗?要是我也剪成那个样子,会是啥样?”

“嘿嘿,会是啥样俺不太清楚,但宋先生肯定把你关起来,直到你头发长起来才让你出门。”孟有田笑着说道。

“呵呵,我就这么一说。”紫鹃甩了甩自己的大辫子,对自己现在的样子还挺满意。

这时候,一群学生要上山游玩,杨荆云来请向导,孟有田打发谷雨承担这个任务,他的腿脚有毛病,杨荆云也很理解,随着谷雨,带着学生们开始登山。

周围人少了,也清静了许多。紫鹃冲着孟有田偷偷使眼色,孟有田心领神会,找了个借口先行离开,在不远处等着紫鹃。不一会儿,紫鹃也脱身赶了过来,两人相视一笑,拉着手沿着小溪边走边说,在一个背静的小树林里停下了脚步。

接近中午的太阳热烈起来,在小溪旁,除了小树林中的两个人,其它地方都静悄悄的。远处传来不清楚的人声,越发让这里显得静谧。

孟有田和紫鹃坐在两块石头上,那两块石头的位置非常好,坐下来可以靠着后面的树,之间的距离可以让两人轻易地拉着手却又显得不那么亲密。偶尔有风吹过来,树叶子就哗啦啦地响一阵子,让人身上油然轻快起来。

孟有田把胳膊支在膝盖上,让紫鹃的手软软的放在自己手掌里。这样的姿势很放松,女孩很自然地以为自己的手就该在那里一样。他象偷看盖头下新娘脸蛋儿的小女婿一样充满着幸福,亲昵的帮她摘下发梢上的一片树叶。紫鹃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孟有田伸手让她看了看,笑嘻嘻地放在嘴边吹跑了。他很喜欢自己这样的举动,很有点潇洒自如的气质。

虽然两个人已经很多次拉着手,甚至有一次孟有田还趁她不备,飞快的亲了下她的脸蛋。但紫鹃的神情还是有些不自然,不时抿抿嘴唇,或者皱皱眉头。紫鹃的细腰就在身侧,腰臀曲线近在眼前。这时有破碎的水光钻进树林,影在紫鹃的脸颊上,让她美丽纯净的象一幅画。

孟有田把另一只手盖在紫鹃的小手上,虽然有些热,可汗津津的感觉非常美妙,让女孩本来就细腻的皮肤越发柔嫩了。

紫鹃被孟有田热辣辣的目光盯得有些发窘,偏转过头,轻声说道:“俺在跟张嫂学做饭,已经会蒸馍馍,会烙饼了。”

这是在为做人家的媳妇作准备呢,一个小家碧玉,家境殷实,肯为了自己去学做家务,孟有田觉得挺得意。

“这活儿呀,慢慢学就成了。”孟有田咧嘴笑道:“俗话说:艺多不压身。会得多一些,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嗯,俺都想好了,不会让你背个倒插门的名儿。”紫鹃的声音更小了,象是蚊子哼哼,“以后咱俩若是有了娃娃,第一个姓孟,第二个姓宋,俺爹俺娘肯定乐得合不拢嘴,婶子也不会太反对,是吧?”…,

孟有田笑了,这丫头成天都想什么,想得这么长远,自己何德何能,能得到这样纯洁女子的挚爱。

“这个办法好,两家老人应该都没意见。”孟有田点了点头,继续和紫鹃闲聊着。

那块石头坐久了并不舒服,后面的小树也太过单薄,紫鹃很快觉得有些累,扭了扭腰,差点滑到地上。孟有田没有浪费这个机会,右手轻轻扶住她的腰,僵持了几秒钟,这样的姿势比坐着更累,紫鹃只好靠过来一些。孟有田体贴地凑过去,又僵持了一刹那,紫鹃瞪了孟有田一眼,终于把单薄的肩膀靠在他肩上。孟有田也就顺势搂住了姑娘的纤腰,一切都那么自然,没有一丝做作的痕迹。

上天总会给相爱的人机会,只不过有些抓不住,有些人抓错了而已。

“你说过的,再有两三个月,就向我爹提亲的。”紫鹃低声说道。

“嗯,没忘。”孟有田轻轻歪了歪头,碰了紫鹃一下,“再晚也在今年把事办了,俺那小破房,你住得惯?”

“和你在一起,就住得惯。”

“哦,那就好。”孟有田随口应道,胳膊紧了紧,手也不老实的捏摸着女孩腰上的软肉。

“嘿,坏蛋。”紫鹃掐了他一下。

力道不大,孟有田皮糙肉厚,不疼。继续,继续渗透,一不怕苦,二不怕痛,非占领……

厚厚的冬装已经换上了单薄的春衣,紫鹃穿着一件用彩线绣出的桃花春上装,白晳的脸,略施粉黛,人面桃花相映,看上去明艳动人。丫头红着脸,咬着嘴唇,欲拒还羞地和孟有田做着相持运动。

情人眼里出西施,孟有田觉得她咬唇的动作也是那么的动人,微露的洁白牙齿使她整个人更添俏丽。孟有田忽然想起了《洛神赋》的几句话,“齿如编贝,肩若削成,明眸善睐…”用在她的身上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眼见着紫鹃娇喘吁吁,在孟有田的怀里渐渐放弃抵抗,孟有田可以再进一步的时候,旁边的草丛突然动了起来。紫鹃蓦地睁大了眼睛,一下子挣脱开来,指着草丛惊慌道:“有,有东西——”

孟有田随手掰了根树枝,在草丛里捅了两下,一双圆圆的小眼睛在草丛里闪了一下,吱溜一声,钻回洞里去了。

“该死的老鼠!”孟有田恨透了这打搅自己好事的小东西,用草枝用力捅着老鼠洞。

“呵呵。”紫鹃红着脸笑了,忙着将被解开的衣裳扣扣上。

情调没了,紫鹃失守的防线又收复了,孟有田恶狠狠地盯着老鼠洞。

第七十九章 抗日宣传(祝国庆快乐)

转眼国庆,没有华丽的词藻,不抄袭别人的思考,只送上我真诚的祝福和简单的问好:神啊,希望你保佑看书的朋友们都平安到老,有我祝福的日子再无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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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别生气,也别性急。”紫鹃还觉得脸红心跳,拉了拉孟有田,低声下气地说道:“有田哥,俺愿意和你在一起,只是你不要太坏了。再等段时间,等成亲后,俺还不是你的人,你想咋样就咋样?”

“嗯,嗯!”孟有田无奈地点了点头,又有些好奇地问道:“你里面穿着什么东西,裹得严严实实的。”

紫鹃羞涩地捶了孟有田一下,嗔道:“女孩家的事情,乱打听什么?”

……………

蘑菇肉汤翻滚着,飘着浓香,腌好的羊肉在铁丝网上滋滋冒油,羊油落在火炭上,异香扑鼻,吊着人的胃口。

孟有田拿着筷子将烤好的羊肉拣了一盘子,笑着送到瞎老元和紫鹃面前,再加上谷雨,四个人吃得高兴。

学生们也有样学样,围着烤肉的家什欢笑着,以前也不是没吃过,但在这山野之间,溪水淙淙之地,却是别有一番风味。

瞎老元拎起酒瓶,喝了一大口,独眼似乎更亮了,随手递给孟有田,“小子,陪俺喝点。”

孟有田接过来,咕咚也灌了一口,不错,这虽然是土酒,但却是纯粮酿造,可比后世那些挂着名牌、用酒精勾兑的强多了。就算喝多了,也不上头。

“这蘑菇汤真鲜。”紫鹃端着碗,赞不绝口,用筷子一拔拉,笑道:“嘿,里面还有一个鸡腿呢!”

“呵呵,还能饿着厨子。”孟有田冲谷雨扬了扬眉毛,“看看你碗里,光瞅着羊肉使劲了。”

唔,唔,谷雨咽下嘴里的肉,这才端起碗细瞅,同样是一个鸡腿,不由得嘿嘿一笑,“还是大哥对俺好啊!”

“谁是你大哥?乱叫。”孟有田翻了翻眼睛,又好气又好笑。

“你就是,等俺再找一个,咱们桃园三结义哈!”谷雨认准了的事情,还挺倔。

“切,听说书的听迷了。”孟有田摇了摇头,说道:“我再去烤两个馍馍,光吃肉有点咸。”

馍馍切成片,抹点作料,烤得焦黄酥脆,孟有田还没收起,一只手便伸出来,直接从网上抢了过去。

秦怜芳将馒头片一手倒到另一手,烫得咝咝嗬嗬,也不撒手。

“至,至于这么饿嘛?”孟有田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一个姑娘家的,咋就不稳重一些呢,看俺的紫鹃,就不来抢吃的。

“还说呢!”秦怜芳终于将馒头片塞进了嘴里,抱怨道:“你不是我们找来的厨子吗,怎么不搞我们,自私,光顾着你们自己。”

“我,我不是都教会你们了?”孟有田解释道:“你看大家吃得多香。”

“哼,反正就是自私。”秦怜芳不说自己手艺不行,反正是盯上孟有田了,凑乎凑乎,就和紫鹃坐在了一起,紫鹃碗里的鸡腿还没来得及吃,也进了她的肚子。

紫鹃也挺无奈,还得装作热情好客,一个劲儿地让。

“一会儿啊,我们表演节目,请你们观看,你们可是头一个观众呢!”秦怜芳吃得高兴,把盘子、碗往孟有田手里一塞,“再烤几片馍馍,再盛碗汤。”…,

嗯,俺是小二,孟有田对这么大方的女生也没有办法,挠了挠头,当厨子兼伙计去了。

闹闹哄哄的野餐算是结束了,出外野游嘛,图的就是个热闹,就是个玩耍,手艺倒是次要的。

杨荆云等人组织这次远足,显然目的并不全是游玩,还有一项重要的活动,那就是将学生们分别排练的抗日救亡宣传节目进行一次预演。选择十里村这个偏僻的地方,也正是他们的谋划。而再过些日子,便是县上的大集,也是他们准备演出宣传的时间。

孟有田等四人还真被邀请当第一批观众,一来杨荆云挺信任他们,二来也想看看被宣传的对象的反应。盛情难却,紫鹃和谷雨是想看个新鲜;瞎老元是随大流,不反对,也不赞成;孟有田倒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

稍微准备了一会儿后,节目便开始了,学生们先是合唱了流亡三部曲,接着,一个打扮成东北流亡学生模样的女生走了上来,齐耳短发,额前整齐的刘海,穿着阴丹士林旗袍,围着鹅黄围脖,往人前一站,开口唱道:

“百万荣华,

一刹化为灰烬。

无限幻想,

转眼变成凄凉!

说什么你的我的,

分什么穷的富的。

敌人杀来碰在枪上,

到头来都是一样!

……………”

嗯,嗯,这嗓子不错,如果加上配乐,再有麦克风,在后世怎么也算个歌手,孟有田暗自点头。

哐、哐、哐!一连串锣鸣,惹得孟有田等人一阵的惊奇,咋,还有耍猴儿的?只见王维光装成的老人,嘴上粘着假胡子,头上戴着秃毡帽,手上拿着铜锣,边敲打着边走上场来,他口里琅琅说着那时代卖艺人常要说的开场套话:“老少爷们!有钱的,帮个钱场子,没钱的,帮个人场子”。哐、哐、哐!……

说完开场词儿,王维光拿出一把胡琴,拉起小曲儿来,还招唤出一个年纪轻、体形俏、面貌俊的姑娘,“来!伺候老少爷们一个小曲儿,唱上一段!”他拉起琴曲,幽幽咽咽。姑娘应声开口唱了起来,似泣如诉。

忽然,姑娘剧烈咳嗽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唱不下去了。老人抱拳向四面观众哀求道:“这姑娘是我亲生女儿!我们是在东北沦陷后,逃亡到关内来的。没饭吃呀!她是饿的……”

解释完毕,王维光又装模作样的作揖打躬,连连道谢之后,接着又操琴,又要小姑娘唱下去。几声琴音,几句叙唱,依然是姑娘因饥饿过甚,不能成声。

王维光一再呵斥,佯怒着拿起长长皮鞭将女儿狠狠抽打。女儿柔弱不支,躺倒在地……

忽听一声断喝:“住手!放下你的鞭子!”只见二三个学生作爱国青年打扮,好象是由于正义的热血在全身涌动,而愤慨地站起来,冲向场内,冲向老人,护住姑娘。

姑娘边哭边诉,护住老父,她哭诉说:“我们东北叫鬼子占领之后,可叫凄惨哪!无法生活,只有流浪、逃亡,无处安身,没有饭吃,过着饥寒交迫的日子……”

最后,几个青年学生高呼口号:“我们不当亡国奴!”“打回老家去!”“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等口号!

第八十章 昏睡百年(国庆快乐)

“挺有意思呢!”紫鹃看得津津有味,低声对孟有田说道:“不过他琴拉得没你好,你唱的小曲儿也好听。”

“可别这么说,让人听见了笑话。”孟有田赶忙摇头,转而微微皱眉道:“节目不错,可感觉少了点什么似的?”

“原来孟兄弟是能拉善唱的高手呢!”紫鹃的声音虽轻,却被杨荆云的爱人李佩玲听了个清楚,她笑着说道:“等会儿可得见识一下,你们也不能白看戏呀?”

“不,不,不。”孟有田紧着摆手,“俺五音不全,会几着乡间俚曲,难登大雅之堂,你们这是办正事,可别让俺现眼。”

这时,场上出现了秦怜芳,穿着一件珍珠杏黄色的小夹袄,猫眼眨呀眨的,象一汪清水。

高梁叶子青又青,

九月十八来了日本兵,

先占火药库,

后占北大营。

杀人放火真是凶。杀人放火真是凶,

…………

秦怜芳唱得很动感情,《九一八小调》哀婉动听,以朴实无华的语言揭露了日本帝国主义所犯的罪恶和东北军拱手相让的软弱。特别是最后两句“中国军队有好几十万,恭恭敬敬让出了沈阳城。”更具有激愤的力量。

最后是学生们的大合唱《义勇军进行曲》,该歌曲是电影《风云儿女》的主题曲,它以奔放的革命热情,激昂的旋律唱出了时代的声音,其影响远远超过影片本身,让观众热血沸腾,吹响了抗战时代的进军号角,从此响彻云霄。

宣传演出不是唱大戏,也就一个小时便演完了。学生们有的参与了节目的排练,有的还不知情,看完后议论纷纷,但都觉得演得挺好,说到九一八东北沦陷,现在日本在华北步步进逼,多数都愤慨激昂。

稍有良心的热血青年,谁能忍心眼看祖国大好山河一块块的变色,谁能眼看敌人汉奸横行在我们祖宗世世代代居住的土地上而不痛心。虽然他们并不十分清楚中、日两国的实力差距,虽然他们的有些想法还稍显幼稚,但他们确确实实是凭着一腔爱国的热血,尽力的发出心中的呐喊。

孟有田觉得自己既不幸也很有幸,不幸的是马上就要亲历中国最悲惨的时候,有幸的是能和千千万万的爱国者一起投身或见证这即将到来的伟大的卫国战争中,为国家尽一分自己的心力。

有理想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特别是那种崇高的理想,而可以为自己的理想努力奋斗则更是快乐的,他的眼前便是这样一群热血青年。这与后世大家都在为升官、发财而奋斗,简直没有可比性。连他,也颇有些自惭形秽。

“下面,请十里村的孟有田献上一个节目,以尽地主之谊。”李佩玲突然走到场地中央,大声说道:“来,大家鼓掌欢迎。”

同学们听到这话,都是一愣,掌声也是稀稀拉拉。孟有田又摇头又摆手,赖在那里死活不出来。

秦怜芳坏呀,眨着猫眼想了想,和几个女生耳语了几句,嘻笑着上前,把紫鹃给围拢起来,半架半拉地向场地中间找。

“不管是谁,反正你们是一伙的。”秦怜芳笑着大声说道:“孟有田不来,咱们就让紫鹃来表演。”

“我不行,我不会,我啥也不会。”紫鹃急得都快哭了,只好向孟有田求助,“有田哥,你,你——”…,

哪有这样的,强盗啊!孟有田又不能冲上前去拳脚相加,人家都是女生,打哪儿也不合适呀!

“好,好,我来,我来。”孟有田叹了口气,为了紫鹃,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嘿,可是挺会怜香惜玉的。”秦怜芳坏坏地笑着,“好了,同学们,咱们放手吧,别把紫鹃妹妹给弄哭了。”

差一点就哭了,紫鹃的眼中都能看见一丝晶亮。孟有田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挠着头走到了场地中间。得到李佩玲指示的王维光,笑着跑过来,把手里的胡琴塞给了孟有田,又放上一个板凳。

还带伴奏的?孟有田有些为难,肚子里的歌不少,能用胡琴拉出来却不多,再说,哥呀妹呀的,谈情说爱的也不合景,他皱起了眉头。

“嘿嘿,乡巴佬,丢丑去吧!”韩南静在人群里幸灾乐祸。

嗯,想到一首,那就剽窃吧,反正这是穿越者干熟了的,无耻就无耻了,能把俺咋的?孟有田想明白了,坐在板凳上,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心态,调了调音儿,拉了起来。

悠扬悦耳的前奏过后,学生们已经安静下来,琴音一变,气势起来了,伴着令人振奋曲调,是更令人振奋的歌声。

昏睡百年,国人渐已醒;

睁开眼吧,小心看吧!

哪个愿臣虏自认。

因为畏缩与忍让,

人家骄气日盛。

开口叫吧,高声叫吧!

这里是全国皆兵。

历来强盗要侵入,

最终必送命。

万里长城永不倒,

千里黄河水滔滔,

江山秀丽叠彩峰岭,

问我国家哪像染病,

冲开血路,挥手上吧!

要致力国家中兴,

岂让国土再遭践踏,

这睡狮渐已醒……

大气,磅礴,好听,振奋……歌声已落,琴音缈缈。开始或许勉强,但这首在后世孟有田最喜欢拉的曲子,让他的感情逐渐融入其中,嗓子也还行,用普遍话虽然没有在卡厅自己蹩脚的粤语那么习惯,但唱得应该说相当不错。

曲由心生,歌由情发。看过了刚才抗日救亡的宣传表演,再结合即将到来的八年惨烈的抗战,孟有田可以说并不是无病呻吟,有很多情绪确实是发自内心。

“真可惜。”秦怜芳耳边似乎还回响着乐曲和歌声,轻轻摇着头惋惜地喃喃道:“要是他的腿脚没毛病——”

“嗯,那你就嫁给他吧!”旁边的圆脸女生向她耳旁吹着气笑道。

秦怜芳瞪了圆脸女生一眼,刚想回敬几句,热烈的掌声响了起来,打断了她的话。

……………

第八十一章 秋收

太阳由亮转红,懒懒的向西边移动。学生们收拾好行装,踏上了归途。这真是一次不同以往的远足,回头望着十里村,望着南山背,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真是相见恨晚,你,唉,埋没了。”杨荆云有些不舍,有些惋惜。

“什么埋没,就会两句歪词,还是老实呆在村里好了。”孟有田笑着说道:“俺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若是中日战事爆发,恐怕这偏远的山村也不会宁静,孟兄弟,你可有什么别的打算?”杨荆云点了点头,随口问道。

“打仗也得吃饱肚子,有人战斗,也得有人供应粮草,制造弹药不是。”孟有田说道:“俺这腿脚,也只能干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多少为抗日出份力了。”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孟兄弟这话也颇有道理。”杨荆云赞同道:“就说这抗日宣传吧,不也是在尽自己的力量。人尽其力,物尽其用,抗日也不一定非要抡枪上阵,只要大家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也就是对抗日的最大支持了。”

孟有田笑着点头,突然一拍脑袋,想起了一件事情,说道:“嘿,刚才看你们的表演,好是好,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现在可算想起来了。”

“哦,快说说,我们的经验不多,就是想听听不同的意见。”杨荆云很期待地望着孟有田。

“是这样,我感觉你们在演出中应该有几个‘托儿’。”孟有田见杨荆云露出不解的神色,赶紧解释道:“就是挑些人装成观众,在人群里喊喊口号,带动下观众情绪,烘托下热烈的气氛。另外,抗日的大道理尽可能说得浅白一些,最好能把抗日的好处与民众自身的利益结合起来,涉及到自身的利害关系,大家才会踊跃嘛!嗯,一家之言,仅供参考哈。”

杨荆云沉吟了一下,轻轻拍了下手,说道:“有道理,民众的文化水平和思想觉悟不比这些学生,我们有些宣传的辞令确实太深了,太文绉绉了。太好了,孟兄弟提的意见对我们太有帮助了。”

“呵呵,您这是谦虚。”孟有田笑着伸手作了个请的手势,“杨老师,您也该上车了,同学们都等着呢,回到县上,估摸着也天黑了。”

“好,那我就走了。”杨荆云上前和孟有田握了握手,握得很紧,看得出,他确实很喜欢孟有田,“多谢你们的款待,咱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再见。”孟有田站在道旁,挥手与师生们告别。

……………

田野里,麦浪翻滚,遍地金黄。俗话说:“急收麦子缓收秋”,意思是说麦子一旦收获期临近会成熟的很快,必须在短时间内把成熟的麦子收割入仓,不然成熟的麦子便会把籽粒掉在地里从而造成减产或损失。麦收季节,每天吃喝拉撒都在地里,有人送水送饭过来。另外怕下雨,也将这叫做“龙口夺粮”,意思就是与下雨天争分夺秒。

“低头,弯腰,开镰喽!”随着底气十足的喊声,孟有田戴着顶草帽,挥舞起雪亮的镰刀,于田间飞刀豁豁,麦子齐齐地抓在手里放倒在地上。

用镰手工割麦子是耐力活,握着镰刀,弯下身子,半天不能直腰。麦子有麦毒,麦芒扎得手和胳膊几天都刺痒。大热天,还得穿着厚厚的衣服,割一天麦子,累得腰酸腿疼,胳膊腰间都黑黑的。而且孟有田采用的是留高茬,麦秸还田技术。在麦收前十到十五天已经套种上玉米,此时已经出苗,这脚下更得有准。…,

今年由于有孟有田弄的土化肥,宋先生家的冬小麦不仅长势好,而且比旁人早熟了五、六天。不时有干活的村里人路过地头,羡慕的咂咂嘴,和田里的种田人搭讪两句。

合作组的几个成员早就乐得合不拢嘴,手上也不闲着,一捆捆的麦子绑得扎实,直立在田地里。别小看了这招,一条绳子飞檐走壁地捆扎结实,送到麦场里,一拉绳子,就刷地落地,也是个有技术含量的活儿。

“今儿开镰怎么也不言语一声?”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孟有田不用抬头看便听出是占富来了。

孟有田笑呵呵的抬头打着招呼,“就这点地,哪还用麻烦别人。”

“嘿,你小子真是把好手哩!”占富冲着地里的孟有田扬了扬下巴,走到地里,晃了晃镰刀,“俺也来帮你割麦子,看着这地就让人眼热。”

“你还是捆扎吧,咱这割麦子与往常可不一样。”孟有田笑道:“要留杆还田当肥料呢,还有小心这玉米苗。”

“这也是你的主意?”占富仔细瞅了一下,笑道:“有田兄弟,你是干啥都象样,这侍弄庄稼更是把好手,用了你说的那个化肥,地里的庄稼长得又快又好,三亩薄地愣是能打出水浇地的量来。”

正说着,远处又走来了几个人,有冯义两口子、双连、有新、满仓等人,都是孟有田帮助过,或跟孟有田相处甚好的年轻人。穷人就是这样,觉得欠下人情的,总会千方百计地补偿,否则这心里就觉着过意不去。

“有田,俺们帮你割麦来了。”走到地头,双连挥了挥手里的镰刀,大声说道。

“今儿不给东家出工了?”孟有田奇怪的问道。

“出什么工?人都没影了,谁还犯傻。”有新笑着答道。

“你们这帮小子。”孟有田笑骂了一句,走过来,仔细将收割的注意事项说了一遍,几个壮小子说笑着排成一排,从地头割了过去。

“嫂子,你还是家去吧!”孟有田笑着说道:“有这么多壮小伙,还用女人家出力?”

见冯义媳妇没动地方,孟有田转头冲冯义大声说道:“义哥,让嫂子回家,咱们能敞开了说话,有嫂子在,不方便哪!”

冯义挠了挠头,冲着媳妇摆了摆手,说道:“你回家帮咱娘干活儿吧,这点地俺们一会儿就干完了。”

第八十二章 事变——强子归来

打发走了冯义媳妇,几个小伙子说说笑笑,干得挺来劲儿。孟有田脸上虽有笑容,但心里却是沉甸甸的。他不时将目光投向北方,微微眯起的眼睛里透出一丝忧虑,耳旁似乎能听到平津战事的枪炮声,敌我双方将士的喊杀声。

历史,究竟是凭借什么东西,才能真实的、完整的保留下来,而传之久远?你读到的历史又是怎样的呢?

可能是口头的传说,那自然是可靠的碑碣,然而,事过境迁,添添去去,叫它完全保留当时当地和当事者的心情,也会有些困难吧?也可能是很久之后那些真正的大手笔,苦心孤诣的网罗旧闻,在别人雕成的本来朴质的石像上,进行不必要的打扮和堆砌,给它戴上大帽,穿上漂亮的衣服,登上高底靴子,使人们看来,再也不认识那座雕像;还是身临其境,听到的就是一支小曲儿,一支用笛子吹奏的小曲,而不是之后动员整体的乐队,经过改编而复杂化了的交响乐?

孟有田现在还不十分确定,在他想来,他正要见证的历史可能只是由一个一个的小曲儿构成的,或许没有煽情的妙笔生花,或许也没有慷慨激昂的“高大全”,历史可能只是一个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人在默默地奉献着自己的能量,维系着整个中华民族的抗日圣火熊熊燃烧。

路上慢慢地走来了两个人,当先是一个看不出年岁的男人,头发多日不剃不洗,象个乱毛僧,脸晒得很黑,布满风尘,还有几条裂口。一身黑色洋布裤褂,被汗水蒸染,有了一片一片的白碱,脚下的鞋,帮儿飞了起来,用麻绳捆在脚上。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瘦弱的女人,穿一身蓝色洋布裤褂,头上的风尘,脸上的干裂,和中年人是一样的,挎着个黑色的破包袱。这是走过远道的人,看两个人的样子,都已经很疲乏了。

“这庄稼长得可真好。”这个男人停下了脚步,抹了把头上的汗,叹了口气道:“唉,这是什么时候哇,估摸着还能吃几天哪?”

收割的人都是背冲着大道,有个人听到这个男人说话,不太顺耳,也不想答理他。岁数挺大的是双连,斜着眼睛看了看这个男人,发现这个男人正张眉瞪眼地盯着他的脸。双连的脸上有一块紫色的胎记,同村的后生听过水浒评书,便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紫面兽”。

“是,是双连兄弟吗?”这个男人试探着张开了口。

双连愣住了,使劲打量着,依稀有点眼熟,但却想不起来是什么人。

“俺是强子呀!”强子的表情笑不是笑,哭不是哭。

强子?众人都愕然转过头,除了后来户魏青山,九年的时光还无法抹去对故人的印象。

穷家难舍呀!故乡旧土的亲热,总还是催促着强子象候鸟一样回到了村里。想当初,强子娘俩担惊受怕逃出村子,到如今娘也死了,只剩下了强子一人,还不照样是两个肩膀担着一张嘴。真是有钱人遍游天下都是家,没钱人海走天涯无居处!

众人围着强子,七嘴八舌地说着话。强子对着几位老哥们,眼泪便下来了。背井离乡的伤痛,异乡艰难无比的煎熬一齐涌上心头,话便止不住了。从他逃出村到邢台、邯郸,是一路的辛苦,最后到了保定给人扛大包。

后来娘得病去世,他救了个快要饿死的女人,一家人成天为了吃食忙活。赶到七七事变,平津的炮声让人提心吊胆,日本人的飞机又轰炸了保定,人们都惊慌逃难。一路上,饥一顿、饱一顿,无不渗透着斑斑血泪。…,

“俺出去八九年,没有一天不想念你们。在外的苦日子难熬啊,又剩不下个钱,光想回来。”强子脸上勉强带着笑,眼睛却有些亮晶晶的,“俺实在呆不下去了,走!要饭吃,也要回老家,也要看看穷哥们。这一路真不容易呀,全凭俺修下的这副腿脚,换了别人,早躺在大道边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和强子感情最深的是双连,连连点头感叹,也说不出什么感人的话来,转头看了看那个女人,开口问道:“这是谁呀?”

“这是——”强子说道:“这是你的弟妹,出外这些年,这算是那落头。”

孟有田也想起了一些往事,儿时玩伴们一起逮蝈蝈,雨后挖沙堵水,打土窑生小火。但他更关注的还是强子所说的保定、轰炸、逃难,日本鬼子要来了,他皱起了眉头。

“村里还是李大怀主事?”强子沉声问道。

“不是他,还有谁?”双连苦笑了一下,说道:“回来可得先忍住气,有媳妇的人了,可不敢冒失惹祸。”

强子哼了一声,瞅瞅自己的瘦弱老婆,干咽了一口气。

“强子哥,咱不冒失惹祸,可也别怕他。”孟有田冷笑道:“这世道要大乱了,李大坏这狗日的也没几天好蹦跶了。到时候,咱们老账新账一起算。”

孟有田有如此自信,一方面因为他知道日后的形势发展,另一方面是因为胡青这个和李大怀一样坏的家伙已经不在十里村了。虽然他有收拾胡青的想法,可还没来得及行动,胡青便应一个朋友的邀请,辞了李家的护院,到良岗庄孙家当炮头去了。

“你看你,俺刚把火压下去,你又煽惑起来。”双连有些不满地瞪了孟有田一眼。

“算了,有田也就是那么一说。”魏青山岁数最大,当起了合事佬,“瞧,主家给送饭食来了,嗯,后面是阿秀吧?”

开镰麦收是大事,丰收在望,宋先生倒不苛薄,主要也是紫鹃起着作用,白面馍馍、小米粥、咸菜疙瘩,由瞎老元和谷雨赶车给送到了地头。阿秀呢,拎着一罐子绿豆水,也来慰劳。

“强子哥,先将就吃点,晚上咱们哥几个弄点酒,边喝边唠。”孟有田拿出管事儿的权力,招呼着大家吃饭歇息,又转头对阿秀交代道:“这是强子嫂,你把她领家去吃。你一说强子回来了,这是强子媳妇,娘就知道是咋回事儿了。哦,再做些饭食送来吧,人多,不一定够呢!”

第八十三章 还有一件事

瞎老元对孟有田一向是睁一眼闭一眼的迁就,谷雨也对这位不肯认自己小弟的大哥言听计从,主家的饭,谁吃不是吃,不关他们的事。把饭食卸下,他们便赶着车捎着阿秀和强子媳妇回去了。

“嘿嘿,你们这主家不错哇!”强子也不客气,一手端粥,一手拿馍,确实也饿得紧了,大口吃将起来。

“这都是有田的功劳。”双连笑道:“过些日子,没准有田就成了主家呢!”

“别胡说。”孟有田不悦地皱起了眉头,“李坏种造谣还不够,你也来添堵。”

双连有些尴尬地咧了咧嘴,吃着饭,不吭声了。

强子不解其意,笑着对孟有田说道:“刚刚那是弟妹?长得可真俊,你还真有个妻命。”

“那是俺亲戚家的妹子,可不是什么弟妹!”孟有田摇了摇头,说道:“等收完麦子,大家伙商量一下,抽了两天时间,帮你把房子先支架起来。这些日子呢,你和嫂子先在关帝庙住,让老赵伯到我那儿挤一挤。至于饭食,没干有稀,总不会让你们饿着。”

不是孟有田舍不得把自己的房子给强子住,那里正挖地洞呢,他还不想太早让人知道这事。

吃过饭,几个汉子又下了地,强子说啥也不歇着,抢过孟有田的镰刀,下地猛干起活儿来。到了下午,村里的一些长短工也抽出时间赶来帮忙,孟有田种地厉害,他们也想着明年有样学样,让肚里多点白面馍馍呢!

人多力量大,临近黄昏的时候,地里种着的冬小麦已经全部收割完毕,用骡车一趟一趟拉回了宋家的场院。见活已经干完,几个帮忙的洗了洗脸,纷纷谢绝了孟有田的留饭,各自回家。穷人都实在,中午吃过一顿了,无论如何不好意思再吃晚饭。强子也谢绝了喝酒畅谈,推说太累了,简单吃过饭,便和媳妇住进了老赵头腾出的房里。

孟有田回到自己的房子里,没有了外人,只面对着老赵头和小全,他才显出郁郁的神情。

这几个月来,一直是老赵头和小全、锁柱在帮他秘密挖掘地洞,二虎子那个直筒子,孟有田都没告诉他。嗯,现在确实也只能叫地洞,还远达不到电影里那种宽阔来去的地道水准。但里面已经有一个比较大的房间,存放着一些囤积的东西,而且地洞已经挖掘了近百米,和关帝庙后院的红薯窖连通起来。

“有田哥,日本人真的能打过来吗?咱这里偏僻,兴许不会来吧?”小全白天听了强子的讲述,心里不托底,现在才有些担心地问道。

老赵头看了一眼孟有田,没吭声,从腰里解下烟袋来就打火抽烟。他的火石那样老,周围的稜角全打光了,简直成了小孩儿们弹的球儿。他用两个粗大鼓胀的手指头捏着,用破火镰拍拍的凿着,看不见一丝火星儿。他转动着火石,耐心的打着,似乎一点也不着急。

孟有田想了一会儿,说道:“估摸着差不多。虽然咱们可能一半时见不到日本人的脸儿,可有些乱七八糟的家伙可就要冒出头儿来。世道大乱,遭殃的还不是咱们老百姓。”

“咱们不是还有巡村队吗,来了土匪强盗什么的,应该能抵挡一阵子吧?”锁柱与其说是有信心,倒不如是在自我安慰。

“破铁片子,红樱枪,能抵挡洋枪洋炮?”老赵头摇了摇头,终于打着了火,嘴里喷出浓浓的烟雾,“吓唬吓唬小偷小摸还行,若是真打,一杆快枪就把你们都收拾了。”…,

孟有田挠了挠头,马上便是“司令如牛毛、主任遍天下”的时候,日本人还没来得及大糟蹋,倒让一些渣滓祸害一番,这哪能成,得想个办法,把巡村队武装起来,起码能够护村自卫呀!当然,凭他手上这两支短枪,一支火铳,那是万万不行的。何况为了练枪,他的手弹所剩也不多了。

“逃难的下来了,估摸着溃兵也快了。”孟有田思索着说道:“俺想着,能不能找个背静地方抢他们的枪?当然,如果能白捡到就更好了。”

“你要造反哪?”锁柱瞪大了眼睛。

“咋叫造反呢?”孟有田的思路渐渐清晰起来,解释道:“枪是国家的东西,也是咱们交粮纳税买的,他们不管老百姓了,都逃跑了,枪也成了烧火棍,为啥不留给咱们打日本、打土匪,为啥不留给咱们保护村子,保护父老乡亲,保护自己的家人。”

“这当兵的拿的枪里面还有咱们的钱?”锁柱挠着头,搞不大清楚。

“他们吃的还是咱们种的粮呢!”孟有田笑着拍了拍锁柱的肩膀,说道:“手里有了家伙,咱腰杆才能挺直。还有李大坏,他也不敢乍刺。”

“可,可一大帮子溃兵,咱们怕是收不了人家的枪吧?”锁柱皱着眉头,大概幻想着几个手拿大刀片、红樱枪的庄稼把式被如潮的溃兵淹没,或是被乱枪打成筛子的情景。

“你傻呀!”小全气得给了他一个暴栗,“你非得赶着大队溃兵过路时冲出来,不会冲落单的溃兵下手。”

锁柱眨了眨眼睛,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是哈,咱们藏在背静地方,赶上单个的,或是三俩的,用大刀樱枪一逼,枪就到手了。咱还不伤他性命,让他空着手继续跑,没准他们还挺高兴呢!”

“是,肯定高兴。”孟有田翻了翻眼睛,好笑道:“路远无轻载,这身上没了七斤半,跑起来不是更快。”

“对,对,跑得更快了。”锁柱使劲点着头,说道:“那咱这就准备准备,赶着车去,多装点回来。”

这家伙,刚才还瞻前顾后,现在又这么着急。孟有田赶紧摆了摆手,说道:“不急,不急,咱们再等几天,看看情况,等溃兵大溜过去了,咱们才好下手不是。还有一件事——”

第八十四章 吃光喝光

老赵头、小全、锁柱等着孟有田说这件事情,但孟有田突然停顿了下来,皱着眉头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到底是啥事呀?”小全比较聪明,知道孟有田是有大事要说,“有田,你还信不咱哥们?还有老赵伯,对你象亲生儿子似的。”

孟有田自失地一笑,没有说话,只是来到炕前,小心地扒开一块砖,从里面掏出东西,轻轻放在了三人的面前。

“这,这——”当小全和锁柱看到盒子枪和黑豹的面罩时,都震惊得话不成句,老赵头儿也瞪大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孟有田。

相信别人,不一定会让你变成傻瓜。当然,首先你要信任别人,这是有点风险。也许你信任的那个人并不信任你,也许那个人并不值得你信任,但诚信是得到别人信任的必要条件,只有诚信的待人,才能换取别人的信任。

对于孟有田来说,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观察,现在他能信任的人或许并不多,绝对信任的更少,但屋里的人是包括在内的。

听到孟有田的叙述,三个人面面相觑,都露出了复杂的表情。老赵头儿慢慢吐出一口长气,率先开口说道:“能把这秘密保持到现在,可见有田不是个缺谋少算、眼薄嘴浅的人,象是个能干大事儿的。你们这几个好哥们,可要好好帮衬,俺看是亏不了谁的。”

“既然定下了截夺溃兵的事儿,俺就不会让你们拿着刀片、樱枪去冒险。”孟有田说道:“拿出这枪来,就得告诉你们来龙去脉。”

小全点了点头,伸出手去,锁柱也灵醒起来,抢先把盒子枪抓到手里,翻来覆去稀罕个没够。可小全并不是去抢枪,而是把面罩拿在手里,轻轻抚摸着,眼睛放出了光。

“这黑豹的名头儿不能倒。”老赵头儿语重心长地说道:“有田腿脚不行,你们就给撑起来,吓吓李大坏那条老狗也是好的。”

“嘿,你那晚咋没把李坏种给打死呢?”锁柱很遗憾地拍了拍枪,说道:“要是换成俺——”

“换成你,怕是连李坏种的毛都碰不着。”老赵头儿笑骂道:“你当打枪是玩儿呢,不练上几天,兴许都打着你脚面。”

小全将面罩放下,说道:“这下子咱们心里便有底儿了,再加上有田的火铳,对付个把溃兵,还不是手拿把掐。黑豹呢,咱们这两天得弄出点动静,李大坏这些日子有点缓过来了,又在村里抖威风了。”

“强子回来了,这也是个机会。”孟有田冷笑道:“看李大坏咋出招儿,咱们再收拾他一回。”

……………

战争的车轮终于不可阻挡地碾压过来,兵荒马乱的局势刚刚开始,便给十里村带来了一种莫名的紧张气氛。

十里村虽然偏僻,可除了进山的道之外,也有两条路通往外面。一条是过安平镇到县城的,一条是向南到涉县,再由涉县入河南的。虽然南去的这条路长年不修,平常行人很少,但也挡不住逃难的人们。此时,南下的铁路、公路上满是携家带口的难民、撤退的士兵、政府的官员、装载财物的大车小辆,头上还不时有日本人的飞机轰炸,有些知道这条路的人们便三三两两地走上了这条老道。

那些逃难的人,近些的包括临城、邢台,远些的从平津、冀东走来。从家里带出来的东西,越走越少,从这些人的行囊包裹、面色和鞋脚上,就可以判定他们道路的远近,离家日子的长短。远道逃来的人,鞋磨坏了,脚磨破了,提着一根木棍,一步一步艰难的走着。他们头发上落满高粱花,脸上满是茫然和凄苦的神情。…,

即便走这条老路的难民不多,对十里村人来说,也是最直接感受战争气氛和紧张情绪的途径。一些人家开始惶惶不安,觉得要大祸临头了。

“吃,使劲吃。”热腾腾的馍馍,大碗的炒鸡蛋,储存起来的腊肉,一个劲的往上端,有田娘还不断让他们多吃。

“这是,今儿是什么日子?”孟有田大惑不解,心里犯起了嘀咕。

“没什么日子。”有田娘挟了一大块腊肉,扔进嘴里边嚼边恨恨的说道:“吃,都造光了也别给小日本儿留着,咱就是死也得吃上几顿好的。”

孟有田瞅瞅阿秀,阿秀很无奈的撇了撇嘴,也没吭声,嫚儿却不管那套,大馒头就着肉、蛋,闷头猛吃。先不管它,娘有事也憋不了多长时间,一会儿就会自己说出来的。

果然,有田娘吃得差不多了,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给孟有田解释,低沉地说道:“昨儿过去帮逃难的,说是日本人飞机、大炮厉害得很,还不论穷富,是中国人都杀都抢,男的抓去关外下煤窑,女的……这光景不是要完蛋了吗?省也白省,苦也白挨,还不如吃好喝好过几天好日子。”

阿秀停住了筷子,接着说道:“村里有不少人家也是这么个想法:日本人一来,杀个鸡犬不留,趁早好好活上两天,临死也不给日本人留下一星半点。听说何老财家连下蛋的鸡都杀了,正奎家连种子粮都拿出来吃了。”

嘿,日本鬼子要来,这农村倒提前进入小康了,孟有田有些哭笑不得。猛吃海造一番,然后扎起脖等死,这是世界末日到了。唉,也别说人家,自己要不是有个穿越的脑袋,估计也是这么个想法。

孟有田沉默了半晌,思索着说道:“咱们不学人家,只要人死不了这日子就得过下去,吃好的俺不反对,可也不能一下子全造光了,要不,日本人没打过来,咱倒先得饿死了。而且,俺估摸着,日本人就算来咱村,那也得是明年了。”

“你还能掐会算了?”有田娘数落了儿子一句,却也从其中得到了些许安慰,叹了口气说道:“不管是今年明年,可总是会来吧?”

“娘,该来的总要来,您害怕它也要来,您发愁它也要来,那就别怕,也别愁,咱一步一步走着看。”孟有田笑着安慰母亲,“您想啊,要是日本人还没来,倒把人给吓死了,可让人笑话死了。”

第八十五章 土匪遍地

“呵呵,你这孩子,就好象没什么事情能让你发愁的。”有田娘勉强笑了笑,说道:“也不知道你有啥道道儿?”

“嘿嘿,别的道道儿先不说,咱家呀,该挖个地洞了。”孟有田说道:“日本人来了,咱就藏起来,他们走了,咱再出来。”

“是地窖吗,咱家有啊!”有田娘以为儿子说错了,开口提醒道。

“不是地窖,是地洞。”孟有田着重地解释道:“红薯窖可不行,日本人又不是睁眼瞎。要是被堵在里面,想跑都跑不了。”

“那应该是咋个挖法呢?”阿秀疑惑地问道。

“等你们到了那边的房子看看就知道了。”孟有田也没细说,而是开始进行安排,“明儿你们就先搬到那里去住,俺把赵伯找来,看看咱家的地洞怎么个挖法。再找上几个哥们儿,抓紧时间先挖出个模样。以后呢,咱们有时间就挖点,把这个藏身处弄得好好的,可比漫山遍野的瞎跑强。”

趁着这人心惶惶的劲儿,孟有田想把挖地道的事情顺势进行拓展,小全家、锁柱家、二虎子家等等,甚至宋家,他都准备提前开始准备。

孟有田想得挺好,趁着混乱局势,捡枪或抢枪,把村上的年轻人武装起来,拉出去打日本倒是不敢说,可保家自卫或者还能做到。但具体的形势变化,却让他没敢轻举妄动。

抗战暴发,冀南的一些主要县城,曾一度被日军占领,后因追击败兵,进攻武汉,日军大部又接着南下,仅威县、平乡、临清、馆陶、大名等少数县城留有日军驻守。日军在占领的城市和占领后又撤走的城市,仓促组织了伪政权或维持会和大量伪军,成立”剿匪皇协军”、警备旅等。

在日军大举进攻时,国民党的地方官纷纷闻风而逃,整个冀南地区顿时陷入无政府状态。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冒出来的各种武装,不管是土匪、游杂武装,还是会道门等,都打着“抗日”、“保乡卫民”的旗号,乘机蜂拥而起,一时司令如毛,土匪遍地。六离会、白极会、二夫会、大刀会、红枪会等组织到处设坛摆场,几乎遍及冀南各地。

而要想截夺溃兵枪枝,就必须从十里村走出去很远,足有二三十里路才能来到通往山西的大路上。虽然溃兵和逃难的多数走的是这条路,可即便抢枪成功了,怎么带回来,又是一个很头痛的问题。兵荒马乱的世道,在路上土匪、会道门都可能遇上,不仅可能会被抓去入伙,甚至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村里的孙二和宝泰便失踪了,听人说,是在从县上回家的路上,被一伙溃兵抓了伕,抽打着向山西走了。两家的媳妇孩子哭得凄惨,顶梁柱没了,这日子以后咋过呀?

溃兵如匪,打败仗不全是士兵的责任,但糟害老百姓,可就把流血抗日的功绩全都抹杀了。老百姓是善忘的,政府稍稍施行一些仁政,他们就会把以前的苛政忘在脑后,鼓掌欢迎;老百姓也是记仇的,谁糟害了他们的亲人,他们会咬牙切齿地记住这狗日的名字或样貌。

九月稍显冷漠的天空下,辽阔的田野寂静无声。农忙后的田野,或者是为了加重现在纷乱的局势,留下一片凄凉的景象。光秃秃的麦茬地,看不见麦捆和麦垛,成熟了的玉米忧郁地发出沙沙的响声,成群的麻雀不时忽地从玉米地里腾空而起,又纷纷散落在土道上。突然,一只乌鸦绝望地叫了一声飞走了,一种复杂的感觉袭来,勾起孟有田无限的思绪。…,

丰收了,但丰收的喜悦却被越来越紧张的局势所冲淡,在这兵荒马乱的漩涡里,老百姓所做的只能是担惊受怕,听天由命,不知道啥时被卷进去,也不知道结局如何。

孟有田摸着嘴边已经微微长出的细软的绒毛似的胡子,微微眯着眼睛站在破窑顶上,望着远方,似乎他的眼神已经飞越了百里、千里,看到了烽火、烧杀、战斗等的各种情景。直到窑下的小狼发出了怒嗥,他才回过神儿来。

说是小狼,大半年的时间已经长成了比成年狼狗还要大的家伙,孟有田给它取名“米卡多”,嗯,嗯,日本天皇的英语发音,呵呵。随着“米卡多”的长大,它强悍的本性日益显露出来。它并不是蛮勇,在它身上有一种尚不为人知的东西,孟有田认为这才是它的本性。

此时,“米卡多”发现了一条白条锦蛇,民间也叫黄长虫、麻蛇,是中国北方广泛分布的一种无毒蛇。这条黄长虫有一米多长,在“米卡多”的进攻下奋起抵抗,咬了“米卡多”一口。

孟有田在一旁静静地观战。“米卡多”虽被咬了,但却没有发出哀鸣。若是一般的狗,早就“汪”地一声惨叫着逃跑了。它跳后一步,并不放弃,喉管里发出一声威胁的低嗥,重整旗鼓,再次发起了进攻。

虽然是从小喂养,还是磨来不了与生俱来的本性,宁死也不发出悲鸣,这还真是有些英雄的性格!

几番搏斗之下,“米卡多”终于如愿以偿,咬死了黄长虫,开始撕咬着进食。这是饥饿的结果,孟有田没有那么多的肉喂它,也没想到这家伙对饭和蔬菜全然不感兴趣,他原来以为从小喂养,会象一般人家养的狗那样,在残羹剩饭里面加些汤就可以的。

尽管孟有田尽量喂养它,在外打猎的时候,如有收获,总有一半还多都进了“米卡多”的肚子,但它依然很瘦,因为它的骨骼很大,就更显得消瘦。但也因此,“米卡多”成了个捕食的高手,老鼠、野兔、蛇,甚至蚂蚱、蜻蜓都是它的肚中食物。

早晚有一天,“米卡多”会离开自己,孟有田已经预感到了这个结果,它的身上流着的是狼的血液,它迟早要回到山林里,回到同伴那里去。

第八十六章 人狼杀戮

通,远处响起了枪声,虽然很隐约,但孟有田还是听到了,“米卡多”竖起了耳朵,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吃着最后的蛇尾。很熟悉,那是自己给阿秀打的鸟枪的声音,孟有田皱了皱眉,不是说最近不让她出来乱晃吗?

呯!又是一声枪响,孟有田吃了一惊,差不多是同样的方向,这却不是什么火铳、鸟枪的声音。不好,阿秀有危险,孟有田以最快的速度下了土窑,招呼一声“米卡多”,向枪响的地方奔去。

阿秀确实遇到麻烦了,有田娘这几天一直想上山采蘑菇,可儿子的话说得很郑重,世道不好,不要出村乱走。有田娘心里不甘,眼见着正是采蘑菇的好时候,却只能呆在家里,便不时地发上几句牢骚。可这无心的话,阿秀却很在意,今天眼见着没有了逃难的人,好象很平静的样子,便带着小嫚偷偷出了村。

还没进南山背呢,姐俩儿便碰上了三个向南赶路的兵痞。荒山野岭的地方,看见了两个年轻女人,这三个兵痞便起了坏心,尾随上来。阿秀发现情况不妙,立刻叫小嫚先跑,她端起鸟枪放了一枪,希望能吓住这几个不怀好意的家伙。没想到,人家手里的枪更厉害,根本没把她的破鸟枪当回事。

没命的飞跑,阿秀选择了和妹子不同的方向,她这辈子,差不多就是为了妹子而活着。爬上一个土丘,阿秀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眼前阵阵发黑。追来的兵痞在女色的鼓舞下,大呼小叫着,越来越近了。她想重新将鸟枪装药上弹,可心慌气喘,手抖得厉害,火药撒了一多半,兵痞已经追了过来。她急忙起身又跑,刚刚跑到树林边上,没留神又被草根绊倒,摔得吭哧一声。

一只兽爪从后面抓住了阿秀的衣服,一阵大声的淫笑从背后传来。阿秀尖叫一声,向前一挣,衣服被撕开,她也向前冲了一步,再次摔倒。三个兵痞淫笑着跑过来,也是上气不接小气。

一个象是头儿的兵痞淫笑着,露出满嘴发黑的牙齿,呼呼喘着气解开了衣扣,敞开了怀,露出一丛黑茸茸的粗毛,戏弄地笑道:“小娘们,你,你倒是跑哇,长得还真,还真俊,让爷几个好好,好好侍候侍候你,让你美上天。”

“嘿嘿,这小娘们长得象颗鲜桃,没准还是黄花闺女呢,张大哥,你先来。”另一个兵痞涎着脸笑道。

阿秀咬着牙,死命地和扑上来的坏蛋扭在一起,她也是自小做活儿下力的,颇有些力气,情急拼命,更象一匹桀骜不驯的野马。她用手挠,用脚踢,用胳膊肘拐,用牙咬,烟鬼子兵痞舞扎了半天,竟然没奈何得了这个拼命反抗的女人。

“操,你们倒是帮把手啊!”兵痞头儿捂着脸上的几道血印,气急败坏地斥骂着旁边的两个同伙。

“哈哈,这样才够劲儿吗!”“小娘们挺烈性呢!”两个兵痞坏笑着扔下身上的包袱和枪,扑上来,按手按脚。

阿秀叫着,骂着,但终于还是抵挡不住三个男人的力气,衣服被拉开了,奶箍子被撕破了,裤带被割断了,诱人的胴体的裸露更激起了这三个畜生的兽欲……

一个兵痞突然感到背后似乎有什么动静,便回过头来,便看到有一个褐色的东西飞奔而来,纵身一跃,朝他扑了过来。他还来不及反应,那团褐色的东西的尖利的牙齿已经咬住了他的半边脸,连皮带肉血淋淋地撕下来一块。…,

“米卡多”!绝望挣扎的阿秀心中浮起了希望,手脚上的压力突然减轻,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大力,一下子将骑在自己身上已经脱光衣服的老兵痞推了个仰巴叉。

兵痞惨叫着,捂着鲜血喷溅的伤口向后倒了下去,疼得在地上打滚。“米卡多”见了血腥味,更激起了隐藏心底的暴戾很深的眼窝显得更阴沉,眼睛象刀子一样又细又长,它低嗥一声,向着另一个兵痞扑了过去。

啊,另一个兵痞发出了惨叫,他用来抵挡的手腕被撕裂了。老兵痞被这突然发生的变化惊呆了,反应过来便去拿地上的枪,阿秀拼了力气,爬起来死死拖住了他的胳膊,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肉,使他的枪口无法瞄准“米卡多”。

老兵痞又惊又怒地腾出另一只手,打着阿秀的头脸,阿秀只觉得疼痛和晕眩,身子慢慢软了下去。在意识模糊的时候,她听见了枪响……

孟有田紧赶慢赶,终于来到了近前,还有二十多米的距离便举起左轮手枪射击,第一枪因为气喘心急打歪了,但也吓了老兵痞一跳,指向“米卡多”的枪口转向孟有田。孟有田左手托枪柄,两手握枪射击,老兵痞的左肩冒出一朵血花,他身子一晃,又是一枪射来,长着黑毛的胸口鲜血迸溅,这个畜生仰面摔倒。

“畜生,王八蛋!”孟有田赶到跟前,又是一枪打死了躺在地上哀叫的兵痞,另一个兵痞被“米卡多”咬断了脖子,他还恨意难消地骂着,“你们也算个人,白披了张人皮。”

与那时国人的观点相同,日本鬼子是畜生,他们烧杀淫掠,那没啥道理可讲;可中国人象鬼子似的糟害自己的同胞,简直不可原谅。

阿秀躺在地上,脸上有向外渗血的紫血斑和伤口,鼻孔流着血,嘴唇也破了,身体半裸着。希望只是皮肉伤,孟有田脱下外衣,盖在阿秀身上,伸手试了试她的鼻息,然后半扶起阿秀,按压着她的人中。

嗯,阿秀皱了皱眉,缓缓醒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有些模糊的脸,她使劲眨了眨眼睛,才看清孟有田充满关切的表情。

“有田哥——”阿秀抱住了孟有田的脖子,哭了起来,这完全是受惊吓后对亲人自然的反应。

“没事儿,没事儿了。”孟有田轻轻拍着阿秀的后背,柔声安慰道:“那三个畜生都被收拾了,不用怕了。”

第八十七章 俺眼神不好

好半晌,阿秀才抽噎着松开手,从孟有田身上离开,胸前一阵清凉,孟有田给她盖着的衣服滑落下来。

啊!阿秀惊呼一声,将双手抱在胸前,遮掩住胸前露出的两个挺耸的白白的乳×房。

孟有田赶紧背过身子,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三具尸体凌乱的倒在地上,一个少了半边脸,一个胸前流着污血,另一个脖子上血肉模糊。一阵风吹过,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冲入鼻中,孟有田不由得扭过头去,紧走几步,扶着一棵小树哇哇吐了起来。

到底是第一次杀人,到底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孟有田的激愤过后,便剩下自然而然的生理反应了。

阿秀匆忙穿上孟有田的衣服,等看到血肉模糊的尸体时,也和孟有田是一样的反应,吐得一塌糊涂。

“有田,你没事吧?”一个人匆匆跑来,远远的便呼喊着。

孟有田喘着气抬起头,看清来人是强子,手里拎着把柴刀。原来强子正在村外割茅草当烧柴,碰到边哭边跑的小嫚,情急之下,便赶来搭救。而孟有田走的是另一个方向,却没遇见小嫚。

“俺没事儿!”孟有田肚子空空,吐无可吐,做了几下深呼吸,感觉稍微好了一些。

强子腿快,不一会儿便来到跟前,立时便被这血腥的现场给惊愣住了,“这,这,这是——”

“三个畜生,被俺和阿秀打死了。”孟有田皱着眉头一指“米卡多”,解释道:“还有它,咬死了一个。”

强子显然比孟有田的心理素质要强一些,八九年在外闯荡,经历过的和看见过的事情锻炼了他的神经。

“该,这号畜生,该死。”强子骂着,眼睛盯上了地上的大枪,伸手操起一枝,抚摸着,象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有了这家伙,狗日的李大坏也得老实服贴,俺就能报了仇。”

“强子哥。”孟有田走上几步,对强子说道“咱先不说报仇的事儿,还是先把这处理处理吧!”

强子从幻想中清醒过来,想了想说道:“你和阿秀先往村里走,小嫚进村一喊,这人一会儿就到。俺留下,把这三个畜生埋一埋,这枪呢——”

“这枪咱留着。”孟有田接话道:“强子哥,你砍点树枝什么的,然后和枪捆在一起,趁人少的时候再回村,或者藏在土窑里等咱们一起偷偷的运走。对了,还有子弹、皮带什么的,以后兴许都用得着。”

“明白了。”强子使劲点了点头,说道:“俺都给藏在土窑里,再弄些柴禾茅草什么的遮掩一下。你回村叫上小全,赶着车运一趟。”

“好,就这么定了。”孟有田招呼上阿秀,两人向村里走去。

走在路上,阿秀默不作声,满脸的凄苦。名声,那时的女人最注重这个,虽然没被糟蹋,可经历这样的事情,风言风语定然少不了。姑娘偷偷看了孟有田一眼,孟有田正边走边思索着心事,阿秀心中更难受,以为孟有田也在嫌乎她。

三杆枪,虽然少了点,但总是个开始。而且出了这件事情倒给孟有田提了个醒儿。原来这条路也有溃兵走,以后倒可以就近截夺,能抢着自然是好,抢不着也不损失什么。

孟有田想通了,这才抬起头,看了看阿秀,姑娘已经泪流满面,边走边哭,眼泪洒了一路呢!

“阿秀,你别哭哇!”孟有田停下脚步,说道:“那三个畜生想干坏事没干成,都去了阴曹地府,遭了报应,你,你就别难过了哈。”…,

阿秀摇了摇头,眼泪掉得更厉害了,抽噎着说道:“可俺,俺的身子被人看见了,脏了,再没人瞧得起。”

“谁说你的身子脏了?”孟有田没有带手帕的习惯,身上又只剩下贴身的小褂子,只好抓起阿秀宽长的衣袖,给她擦着眼泪,“净瞎琢磨,你还是清清白白的,什么也没变。你好好想想,看见你的三个畜生不是都死了,俺,俺啥也没看见,俺眼神不好,是不是这样?”

阿秀眨了眨有些红肿的眼睛,似乎在分辨孟有田所说的是真是假,半晌,她勉强笑了笑,在她笑的时候,身体因脸上的疼痛而畏缩了一下。

看着阿秀还有些孩子气的脸,那些仍在微微向外渗血的紫血斑和伤口,孟有田的心底浮起一缕温情,他伸出手去给她擦去脸上的血。他挽救了她,从那些坏蛋手中,为此他感到欣慰和高兴。

“前面就是小河了,洗一洗脸上的血,就又变回原来的阿秀了。”孟有田继续哄着,“咱村谁不说阿秀既漂亮又能干,好几个小伙子都托俺给你带个话儿,想和你相好呢!”

阿秀垂下眼睑,低声说道:“你别带话儿,俺也不想听,俺——”她轻轻摇了摇头,抬腿向小河走去。

“对了,还得教你咋说呢!”孟有田连忙跟上,“可别对人说俺杀了人,就说是俺追上去,放了一枪给吓跑了……”

“知道哩!”阿秀快步走到河边,撩起水轻轻地擦洗肿起的眼睛,然后默默等水波平静下来,又小心翼翼地擦嘴唇上的伤口,摸面颊上的紫血斑,仔细地看着水中的倒影,很担心脸上会不会留下伤痕。

………………

1891/30式莫辛-纳甘步枪,因其发射时烟雾少,而且枪声清脆,特别是供弹、发射动作干脆利落,连续发射时如同水珠溅落,故在中国得名“水连珠”。该枪和同时代的步枪一样,都是以追求大威力、远射程为主要目的。7.62mm的尖头子弹,红头绿屁股,看起来很有感觉。

在油灯的照明下,孟有田反复摆弄着这枝名枪,这可是芬兰、前苏联和中国三个国家狙击个人最高纪录保持者都使用过的莫辛·纳甘系列步枪,在自己手里,或者会创造辉煌,也或者是被无声无息地埋没。

强子和锁柱一人拿着一杆汉阳造,也是爱不释手,啧啧连声。小全有了盒子枪,也不好意思再抢,只是略微摆弄了几下,便让给了这两个急不可待的家伙。

第八十八章 老天给的能力

强子是个好样的,就凭他听到小嫚报信儿,敢拿着把柴刀去救阿秀,可见是个讲义气,有热心肠的好男儿。就从这一件事情看起,孟有田便把强子当成了自己人。

孟有田一直有个疑问,那就是重生附身后对枪支似乎有种天生的灵感。如果说在山林中与阿秀相遇时,孟有田还认为是自己刚刚附身,头脑有些恍惚的话,而在得到黑豹的枪后,他在山洞里练枪的时候,便越来越感觉到自己的头脑里并不只是两个人思维记忆的融合。

射出每一枪后,以前那个提示的声音没有了,但孟有田的头脑中都会自然而然地给出纠编的建议,仿佛是一架高精度的测试仪器与脑袋相连。这使他熟悉枪的过程大为降低,别人可能要打出百八十发才有的手感、要领和经验,他只需打很少的子弹便会完全掌握。

比如刚刚拿到手里的这杆“水连珠”,他只摆弄了两下,便能很熟练地推弹上膛,调整标尺,虽然以前没亲手用过,但脑袋里似乎可以很轻松地调取这支枪相关的资料。

自己脑袋里有计算机?孟有田觉得很不可思议,但穿越这种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有什么离奇古怪,似乎也可以解释得通了。或者,这就是上天给自己的金手指吧?

“有田,你以前摆弄过?”小全看着孟有田已经能够比较自如地操作枪枝,好奇地问道。

“摆弄过别的枪,这个家伙还是头一回。”孟有田笑着说道:“其实各种枪枝都差不多,会了一种,其它的也就不难了。”

“那你教教他俩,俺担心给弄走火了。”小全最佩服的就是孟有田的聪明,以前对他的能力还有些惊疑,现在却有些习以为常了。

孟有田点了点头,伸手接过强子递过来的汉阳造,仔细摆弄了几下,便了然于心。老式手动步枪基本上都是旋转后拉式枪栓,关键是如何压子弹,解除保险,只要知道了这两个步骤,那一般人瞎摆弄,也差不多能把枪打响。

“看,这里是弹仓,子弹就是放进这里的,能放五发。你可以一发一发地向里压,也可以用这种弹夹,一次就装进去五发。”孟有田取过子弹,将枪机旋转后拉打开机匣,将桥式弹夹插在弹仓装弹接口处,用大拇指按压子弹,将子弹压入弹仓,拔除桥式弹夹,向前旋转推动枪机完成了闭锁。

“这里是保险,是防止走火的。”孟有田拉动枪栓,又将子弹一一退出,然后打开保险,上肩瞄准,空发一次。

“好象不是很难嘛?”锁柱拿着自己的枪,慢慢地重复着孟有田的动作,有些生涩,但做得正确。

“咱们得进山试试枪,光这么摆弄怕是不行。”孟有田对新枪也心里没底,他必须尽快熟悉这把武器,还有强子和锁柱,否则只比拿着烧火棍强些。

“明天吧,咱们上山,就是有人听见枪声也不怕,反正最近时常响枪。”强子有些性急,一遍一遍操作着枪枝,眼中射出了仇恨的光芒。

“强子哥。”孟有田想了想,沉声说道:“李大坏是什么狗东西,咱们都清楚,村子里和他有仇有怨的,也不少。收拾他是早早晚晚的事儿,你莫要心急。咱们刚弄了这几把枪,可不能头脑发热,胡乱生事啊!”

强子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俺知道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俺已经忍了八九年,再忍忍也没什么大不了。俺爹——嗯,如今想想,他是有些张扬了,才让李大坏忌恨。”…,

“咱们不显山不露水的准备,到时候一家伙就把李大坏给收拾了,让这条老狗想都想不到。”小全在旁说着宽心话。

“好,好,你们都是俺的好兄弟。仇报不报的不当紧,你们的情意,俺一辈子都忘不了。”强子感激地连连点头,眼睛有些潮湿。

……………

人性本善,或者人性本恶,这可能是个永远会讨论下去的问题。但不可否认的是,人类的内心深处确实藏有原始的作恶冲动。现实中的个体可能会感受到这种破坏性的欲望,但在正常的社会环境中极少去真正实践。而在兵荒马乱的时节,在狂欢般的群体情绪的渲染下,在自认不会受罚的心理暗示的催化下,原始的作恶冲动会突然爆发。

日本鬼子沿着公路和铁路继续南下,象十里村这样的偏僻之地照理说应该还能透口气儿,但形势却并不象人们想象的那样轻松。

国家多故,战乱纷繁,百姓们本就苦不堪言,而乱兵、地痞流氓、土匪、帮会等浊流又泛起了沉渣。这个变异的犯罪群体,用暴力来蹂躏整个社会,用欺压和掠夺作为自己生存的手段,给这苦难深重的土地,又增加着悲惨和残酷。

秋季,鬼子还没看到影儿,地方已经大乱。一到晚上,枪声便响个不停,有绑票的,有抢劫的,也有自卫的。远近的村庄不少都有了武装,有的是土匪溃兵,有的是地痞流氓打着护村保民的旗号成立的“锅伙”。这些家伙不仅在本村本庄大吃大喝,作威作福,还把手伸向了别的村庄,要钱要物。

这天,胡青骑着大骡子,带着七八个人来到了十里村。世道一乱,可就成了这帮坏家伙踢腾起来的时机。在良岗庄,由溃兵、地痞、无赖组成了“何家班”,头领原是第四十七师的一个小班长,带着几个兵南撤时开了小差,回到家乡当起草头王来了。不过三十多人的乌合之众,姓何的也有脸自称司令。而胡青仗着自己有两下子,立刻跳出了孙家,入了伙,还成了个头目。

一伙人进了村,立刻吓得村民们关门闭户,简直成了净街太岁。胡青不以为耻,反倒是洋洋得意,带着手下直奔李家大院。

祸到门前躲不过,李大怀壮着胆子亲自出迎,陪着笑脸将胡青让进了厅堂,心中忐忑,不知是福是祸。

第八十九章 逼亲

李大怀这些日子也惶恐不安,每每回忆过去的优游生涯,愁对眼前的艰险局势,预测今后的茫茫前程。想去南方与儿子会合,又不舍轻易扔掉这来之不易的家业。看到胡青带人背枪地来了,他可是吓了一跳,以为胡青在李家时,自己有什么不周之处,胡青来挟怨报复了。

“李村长,你可是真够稳当的。”胡青坐在太师椅上,二郎腿一翘,斜愣着眼睛说道:“怎么着,俺们何家班是没让你瞧上眼儿?”

“哪里,哪里。”李大怀还真不知道这成立没几天的什么何家班,他转着眼珠说道:“这些日子世道乱,俺担惊受怕,足不出户的,实在不是有心怠慢,不是有心怠慢。”

胡青微微点了点头,说道:“俺们何司令在良岗庄成立了队伍,要保土护民,要抵挡日本人。这十里八村的可都归俺们何家班保护,弟兄们这吃喝拉撒的,哪一样都得花销。现在这年头儿,可不分你的我的啦,十里村是怎么个章程啊?”

闻听此话,李大怀稍微放下心来,要钱要粮嘛,自然是按照以往,由村里摊派,他李家从来不是大头儿,用不着太过紧张。

“对,对,胡爷说得在理儿。”李大怀笑着说道:“打日本嘛,人人有份,哪能让弟兄们受苦。请转告何司令,但有所需,俺们十里村绝不含糊。”

“这就好,这就好。”胡青打了个呵欠,有些犯烟瘾了,眨巴着眼睛说道:“何司令说了,得在每个村都设个局子,就吃这个村的。要缴的钱粮呢,就按村子的花户来。”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李大怀满口答应,又殷勤地请胡青入内室吸烟。

……………

“无廉耻的东西,竟打上鹃儿的主意,瞎了他的狗眼。”宋先生气得胡子眉毛一起翘,张口怒骂着。

“老爷,您小点声,他们还在外面等回话呢!”张嫂在旁紧张地提醒道。

“等什么回话,让他们快滚。”紫鹃气得脸色涨红,嘴唇直哆嗦,“俺就是一头碰死,也不会跟这个混蛋成亲。”

“对,让他们滚,我宋家是书香门第,哪能让这帮乌七八糟的混蛋脏了地儿。”宋先生跟着骂道。

“等一下。”瞎眼老元一直没吭声,这时才伸手叫住了张嫂,缓缓说道:“宋先生,这事儿不能这么办。姓胡的王八蛋是什么都能干出来,惹恼了他,就会上门抢人,这不是反倒把小姐给推进火坑了吗?”

一句话把众人都说愣了,是啊,痛快了嘴儿,可遭罪的是人。胡青有人有枪,谁能挡得住他上门抢人?

“抢,抢吧,让他们抢具尸首走。”紫鹃咬着嘴唇,眼里泛起了泪花,发着狠说道。

“老元,那你有什么主意?”宋先生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臂,皱着眉头说道。

“答应下亲事,先把祸事缓一缓。”瞎老元垂下眼睑,沉声说道:“然后再找人想办法。”

“缓兵之计?”宋先生脱口而出,然后沉默了半晌,无奈地摆了摆手,说道:“好吧,也只能这么办了。可找谁想办法呢,又有什么办法呢?唉,总比今儿就让那混蛋把鹃儿抢走好哇!”

“那我去和他们说,先把他们打发走。”瞎老元说着转身走了出去。

紫鹃使劲挤着手指,脑海里浮现出孟有田的身影,他,他一定会有法子,有法子救俺的。英子的事情,他都不怕,何况是俺,他会泼出命来保护俺。…,

李家大院的厅堂里,胡青抽足了大烟,正精神头儿十足地吼三喝四,“妈×的,怎么这么长时间也不来回信儿。哼,若是宋家不识抬举,今儿老子就抢人拜天地。”

“敢瞧不起胡爷,可是瞎了他们的眼睛。”李大怀在一旁幸灾乐祸地撺掇道:“象胡爷这样前途无量的女婿,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哩!”

正说着,胡青派去宋家的人回来了,笑嘻嘻地说道:“胡爷,兄弟给您道喜啦!那宋家已经答应了亲事,可不能潦草马虎,要您挑个好日子,明媒正娶呢!”

胡青脸上立刻带上了笑容,得意地扬了扬眉毛,冲着李大怀笑道:“瞧瞧,书香门第,就他妈×的爱讲个排场。”

“呵呵,就是这话。”李大怀觉得事情好象过于顺利了,有点不合常理,但胡青正在高兴头儿上,他哪里会去惹恼他。

“李村长,俺今天出来得匆忙,身上没带钱。”胡青笑眯眯地说道:“这彩礼钱——”

“由本村承担。”李大怀毫不含糊地说道:“一应花销齐由我李家出。”

“那就多谢了。”胡青草草地一拱手,说道:“可哪天是好日子呢,得查查黄历吧?”

“不用查,我记得清楚,后天就是个吉日。”李大怀笑着说道“这夜长梦多啊,我看就那天过事最好。”

“那就后天过事。”胡青伸手叫过刚才的那个手下,说道:“你再去宋家一趟,告诉他们,后天成亲,一天也不能拖。否则可别怪老子来硬的。”

“恭喜呀,胡爷娶上俺村的金凤凰,那是郎才女郎,天设的一双。”李大怀坏笑着拍着马屁,“可胡爷也不得不防,俺村那个瘸子,他和紫鹃可别偷偷跑了哇!”

“他敢。”胡青被挑起了火气,一拍桌子起身而立,“局子今天就扎在你村了,看谁敢乍刺挑事儿,俺现在就去打折那个瘸子的另一条腿,让他这辈子爬着走。”

胡青的两件事只办成了一件,村公所成了局子的住处,留下了五个家伙收钱纳粮。而要打折孟有田腿的事却没办成,孟有田不在家,等着胡青的是冷冰冰的锁头。也是胡青不知究竟,孟有田为了在家挖地洞,让娘和阿秀、小嫚暂时住在根保家的房子里,今天他又和强子等人偷偷进山练枪去了。

直到夕阳西沉,余晖笼罩下来的时候,孟有田等人才藏好枪枝,返回村子。还没到村口,几个人便被二虎子拦住了。

第九十章 收拾土匪的准备

“有田,你先在外躲躲,天黑透了再偷偷进村。”二虎子焦急地说道:“别的村口也有人在截你,就怕你大大咧咧的进村,遭了毒手。”

“咋回事儿?”孟有田疑惑地问道:“谁要对俺下毒手?”

“胡青那个王八蛋。”二虎子忿恨地骂道:“这个屎克螂是刮大风穿绸衫——抖起来了。今儿带着十几个地痞无赖,扛枪挎刀的来了村子,在村子里安下了局子,还要抢紫鹃成亲哩!”

“后来呢?”孟有田瞪起了眼睛,拳头握得紧紧的。

“后来听说宋家答应了亲事,后天就过事儿。”二虎子有些黯然地叹了口气,说道:“胡青带着人还上你家去了,想是要收拾你。见你没在家,才骂骂咧咧的带人走了。可局子是安在村公所了,有五六个人,可都有枪。你进了村子,还不是自投罗网。”

孟有田轻轻长出了一口气,还好,紫鹃没事,家里人也没事,事情还有转机的可能。他垂下眼睑,开始思索起来。

“村里只剩五六个土匪了?”强子又向二虎子确认了一遍,然后转头对孟有田说道:“咱去取枪,干了这几个家伙吧!”

孟有田抬起头,望着强子眨巴着眼睛,沉吟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出其不意干掉这几个家伙倒是不难,但咱们还要考虑周全,把以后的事情也要计划好。别急,容我再想想。”说完,他摸着下巴又思索起来。

“枪,你们哪来的枪?”二虎子张嘴问道,小全赶紧摆手,低声道:“一会儿全都告诉你,别搅了有田想事儿。”

慢慢的,孟有田有了一些思路,虽然还不很确实,但已经可以把现在的事情安排下去了。

“这样啊,俺先不回村。”孟有田对二虎子说道:“你回去想办法告诉俺娘和紫鹃一声,让她们别担心,俺这两天就把事情处理好,然后再回去看她们。”说着,他又转向强子等人,说道:“你们先回家吃饭,顺便再给俺带回来点,俺在破窑等你们。记着,出村时悄悄的,尽量别让人看见。小全,你把黑骡子偷偷牵出来。”

“知道了,你自己小心些。”小全等人答应着,在村外与孟有田分了手。

……………

反转着的新月在天空里闪耀。怯懦的夜的光辉,犹如一块透明的面纱,轻轻地张在大地上,散播着烟雾。树林,田野,天空……都象是在睁着眼睛在睡觉。

孟有田骑在骡子上,强子、小全、锁柱和二虎子徒步,几个人顺着大路向前走着,谁也不说话,都不知道孟有田要干什么。

“有田,你,你不是要上良岗庄和土匪们拼命吧?”小全实在忍不住了,拉住了缰绳。

孟有田微微一笑,说道:“你看俺象那缺谋少算的人吗,要拼命也是俺自己去,哪会拉上你们。”

“俺不是那意思。”小全以为孟有田在说他胆小怕死,赶紧要解释几句。

“俺知道,你们都是俺的好哥们儿,上刀山下火海都不皱眉。”孟有田笑着拍了拍小全拉缰绳的手,说道:“俺是在看地形,找一个能挡住土匪的好地方。”

“你要在这大道上跟土匪干一仗?”强子东张西望,挠了挠头。

“是啊!”孟有田抬手指了指前方的土包,说道:“走,到那里看看。”

这真是一个不错的地方,孟有田等人走上了路旁的这个土包,四下仔细看了看,孟有田的心里终于有了底。…,

“后天俺就藏在这土包上的树丛里。”孟有田指点着说道:“等胡青带着人过去后,就从他们后面开枪。你们呢,分成两伙,一伙在那里,堵住土匪;一伙在那里,截住往回跑的土匪,咱们让土匪一个也跑不了。”

“你说得好象太容易了吧?”强子虽然不怎么害怕,但也觉得孟有田过于自信,把打土匪看得太简单了。

“俺还没说完呢!”孟有田很自信地挺起了胸膛,虽然还没打过仗,但他的鬼门道可不是土匪们能想到的,或者说是现在所不可能想到的,“走,咱们下去,俺仔细告诉你们该怎么收拾这伙土匪。”

孟有田领着这几个人边走边讲,甚至还实地演练了一下,越讲众人越兴奋,越说众人信心越足。

“从今天的架势看,胡青再来也不过带着十几个人,按有田的想法,咱们灭了他们,好象也不是很难哪?”小全最先领会了孟有田的心思,扳着指头算道:“咱们现在有三杆大枪,再加上村子局子里的四杆,就有了七杆,再响几颗手榴弹,兴许用不着咱们上手,十几个土匪就被打光了呢!”

“嗯,嗯,有田的办法好。”强子笑得畅快,说道:“这下子,就算咱们的枪法差,也用不着担心了。”

“为啥明晚收拾村子里那五个家伙呢?”

二虎子已经知道了枪枝的来龙去脉,孟有田解释得也很明白,他过于直白,心里藏不住事儿,他当然也知道自己的这个缺点,等到孟有田答应收拾了村子里那五个坏蛋,得来的枪任他挑选时,他心中的不快也就烟消云散了,反倒心急着尽快把枪拿到手里。

“收拾那五个家伙根本不费事,咱们啥时动手都行。”孟有田解释道:“可胡青能在村里设局子,而且是在村公所,说明李大怀已经与土匪勾结起来了,至少李大怀是不想咱们得势。今晚若收拾了那几个土匪,难保明天李大怀不派人给胡青通风报信儿,咱们的计划可能就要抓瞎了。”

“有田想得周到。”小全在旁补充道:“明晚收拾土匪,后天胡青便会来迎亲,李大怀想使坏,也就来不及了。”

“是啊,若是胡青有了防范,带得人多,收拾他们就不那么容易了。”孟有田赞同地点了点头,说道:“趁着土匪还摸不清咱们的虚实,狠狠地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让他们想再来报复,也得思量思量。这叫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第九十一章 勒索

“呵呵,咱也不知道有田心里咋那么有准儿。”强子笑着说道:“啥事儿到他眼前,都能琢磨出法子。胡青那帮家伙,可把李大坏吓得够呛,听人说,他是又打躬又作揖,又上大烟,又管酒菜。可咱有田,愣是没把胡青放在眼里。”

“话也不是这么说。”孟有田谦逊地摇了摇头,说道:“要是明刀明枪的干,咱们这些刚拿起枪的庄稼把式,还真不是那些兵痞无赖的对手。所以咱才要取点巧,尽量别弄出死伤来。走,咱们再仔细看看,可别出什么纰漏。”

……………

瞎老元从磨刀石上拿起刀,用一块破布擦拭着,一口银光闪闪的单刀逐渐恢复了本来的面貌。这口单刀,刃薄,锃亮,轻轻一抖,颤颤巍巍,在屋中映着油灯的光闪出几道光影。

老伙计,没想到,又要用到你了,也不知道这老骨头还能不能使得动。瞎老元的独眼眯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胳膊一旋,单刀在头顶打了个转,身随刀动,亮出了一个架势。如果有人在场,定会禁不住为这漂亮的招式而喝彩。

瞎老元轻轻摇了摇头,似有不满地将刀收起,又拿出几个小竹筒摆弄起来。他突然抬手一指,“铮”的一声,一枚黑色的短箭射在了门框上。还好,还能用,还能为宋家最后出一次力。这么多年了,也算是个报答吧!

胡青啊胡青,要不是你欺人太甚,俺也不会出此下策,铤而走险。瞎老元将应用物件检视完毕,又一一收起,坐在凳子上想得出神。紫鹃是个好孩子,是自己看着长大的,绝不能看着她跳进火坑或走上绝路;孟有田这小子也不错,鬼精鬼精的,对紫鹃也是真心实意,虽然腿脚不好,但以后更因为这样而不会亏待紫鹃。

可惜碰上了这倒霉事儿,孟有田再精再灵,碰上胡青那号牲口,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讲不清。胡青有枪有人,孟有田就是把村里的年轻后生都招上,也不是人家的对手,白白丢了性命。

瞎老元长长地叹了口气,上炕合衣躺下,久久不能合眼。

夜里,同样难以入眠的还有紫鹃,这姑娘刚刚哭过一场,正睁着红肿的眼睛躺在床上发呆。

孟有田虽然派人捎了信儿来,让她放心,他会想办法解决困难,绝不会让胡青得逞。但紫鹃同瞎老元是同样的想法,孟有田怎么会是胡青的对手,难道他要不顾性命,与胡青拼个鱼死网破。想到这些,紫鹃的心里跟一团乱麻似的,七上八下的难以安寝。想着想着,紫鹃一下子翻身坐起,吓了陪她睡的张嫂一跳。

“不行,俺得去找有田。”紫鹃咬着嘴唇说道:“不能让他去拼命,拼命也解决不了问题,胡青有那么多人,还有枪。”

“小姐,那可不行哟!”张嫂赶忙劝道:“大门外还有人看着,你也出不去呀!再说,这大半夜的,你上哪去找有田?”

“是二虎子捎的信儿,他就一定知道有田在哪!”紫鹃执拗地说道:“俺从后院跳墙走,那帮坏蛋总不能把这大院子围得象铁桶一样吧!”

“小姐呀,你可别乱来,这事情还没到绝路,老元不是说他有办法吗?”张嫂接着劝道:“有田不也说他会处理这事儿,不会让胡青那个坏种如愿的吗?咱听话哇,有田是个聪明孩子,人缘又好,村里的后生都服他,一定能解决好的。这黑灯瞎火的,若是碰上了那帮坏蛋,可就坏了。”…,

紫鹃被说得犹豫了,皱着眉头不太肯定地说道:“哪会那么巧,出去就碰见那帮土匪。”

“就怕万一呢!”张嫂说道:“咱这样,明天让谷雨去打听有田在哪,咱再想办法出去见他。”

紫鹃想了想,无奈地点了点头,垂头丧气地坐在床边,半晌重重地叹了口气,大睁着眼睛倒在了床上。

……………

天亮了,十里村的家家户户刚吃完早饭,村里便响起了锣声,接着就听见李怀忠喊叫着:“到村东场院开会喽!家家都到哇!”

锣敲了两三遍,村民才慢腾腾地集合起来。昨天土匪来村里的事情都知道了,晓得开会肯定没好事儿,一个个都是没精打采,愁眉苦脸,谁见了谁也不说话。

等了有两顿饭时分,人还没有全来。何家班派在十里村的小头目发起火来,骂道:“他妈×的,村里这些人咋这么难请呀?”

李怀忠不仅不帮村里人说话,反倒在下面接住道:“锣都快敲破了,架子真不小!点名,点名,看谁不到重重的办!”来的人们一听说要重办,都打发人赶快悄悄回去叫人。又过了一会儿,人来齐了,或蹲或站,也不知道这是要耍什么花样。

见人来的差不多了,李怀忠清清嗓子,大声说道:“乡亲们,现在世道儿乱了,没人保护咱们,谁敢担保村子不受一点糟害?这不,何司令派了兵在咱村设了局子,护村保民。这可是大好事儿呀,以后乡亲们就可以安心过活了。”

村子里的人知道李怀忠下面还有说道,安心过活,屁话,看这帮家伙的样子,哪里象好兵,哪里象是护村保民的正经人吗?村民们都不说话,有的闷头抽烟,有的低头叹气。

李怀忠见人们不说话,便继续说道:“自古以来,当兵吃粮是天经地义,咱们不能让这些弟兄们饿着肚子保护大家吧?所以,今天就是召集大家说说这交款纳粮的事情。”

“哪这么多废话。”小头目不耐烦地推开李怀忠,凶巴巴地冲着村民说道:“你们村要在三天之内缴上八百斤面,八百斤肉,八百斤油,八百块钱。要是逾期交不上,可别怪俺们不客气。”

人群中起了一阵骚动,这不是缴纳钱粮,这是硬抢哇!八百斤,八百斤,剥了皮,抽了筋。

“乡亲们,安静啦!”李怀忠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年头,能求个安然无事,就是大福!为了全村的安生,可别心疼小钱,毁了全家呀!好,没人说话那就是没意见喽,今天下午就按人头把该缴的数目通知下去,回家都好好准备,明天就挨门去收了。”

第九十二章 破窑相会

村里的几个后生都急眉瞪眼,想要上前理论,便瞅着二虎子、小全等人的表现。这几个人在夜里按照孟有田的吩咐,偷偷地找了一些亲近人通了气儿,此时心里有底,都不动声色,转身就走。主心骨儿不发话,几个老人怕惹事儿,都紧拉着自家的后生,不让他们出头,这场闹剧也就算按照李怀忠的计划圆满结束了。

虽然村民们选择了忍耐,但恨意却已经产生了,这对于孟有田等人的计划来说,无疑是有帮助的。原来村子里虽然笼罩着紧张气氛,但人们在村子里还敢走动,这五个土匪一扎下来,村子里立刻显得冷清起来,大姑娘、小媳妇更是得到了家里人的警告,躲在家里不敢出门了。

就在这压抑沉闷的气氛中,一股暗流已经酝酿并兴起,浪头虽小,也足够将这五个小土匪淹没。小全、锁柱、二虎子串游在村中要好的哥们家中,占富、冯义、魏青山、双连等人都得到了信儿,晚上二更带上短家伙在村外的破窑里集合。虽然小全他们言语闪烁,并没有把实情说出来,但有心眼的人都明白是要干什么大事儿了。

孟有田在南山背的山洞里睡了一宿,白天便在靠近树子的柳树趟子里藏身,通过小全他们,在暗中指挥着晚上要开始的行动。

“买五斤酒,再买块熟肉,天黑了你给这帮兔崽子送去。”孟有田眨着眼睛,带着一丝冷笑说道:“瞅着李坏种不在的时候去,就说是李大坏慰劳他们的。”

“白瞎了酒肉。”小全笑道:“也好,就当是这伙王八蛋去见阎王前的断头酒吧!”

“呵呵,酒肉是小事儿,咱们可能省不少手脚。”孟有田笑道:“等收拾了胡青,俺请大家吃酒席。对了,你估摸着有几个人能跟着咱们干。”

小全想了想,扳着手指头说道:“魏青山肯定没问题,占富、冯义也不能含糊了,双连、有新差不多,要是都通知到了,总有十几个人吧?”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不能太着急了,他们需要一场胜利来鼓舞人心,鼓舞起那些祖祖辈辈都老实巴交的庄稼人。

“其它的东西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就等着今晚动手。”小全补充道:“那几个家伙怎么处置,趁黑都扔窑筒子里?”

孟有田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先把他们关起来,然后找个时机在全村人面前处置他们,这样会让乡亲们更有抵挡土匪的心气。”

“也好。”小全点头答应着,一抬头看见谷雨赶着群羊跟着二虎子走过来了,他笑着说道:“可有人惦记着你呢,看,这不就派人来了。”

…………

夜色昏暗,月亮在天上,却不知躲在哪里?周围静寂无声,沉默的黑暗仿佛将什么都团团包围住了一样。

紫鹃的鼻子上出着细小的汗珠,手与唇都微颤着。爬墙的危险,与举动的奇突,使她兴奋,勇敢,而又有点惧怕。爬到墙那边,到村外破窑,她就可以看见时刻牵挂的那个人。想到那里,她的心跳得更快了,假若不是谷雨在上面拉她一把,她差点踩空了梯子。上了墙头,她的心中清醒了好多,危险把幻想都赶了走。她的眼睁得很大,用颤抖的手牢牢的抓住墙头。

费了很大的事,她才转过身去,手扒着墙头,慢慢垂下身子。她只顾了喘气,把一切别的事都忘掉。她不敢往下看,又不敢松手,只闭着眼挣扎着挂在那里。好久,她感到悬在半空的脚上有了依托,心里一迷忽,手因无力而松开,她落在了地上,把谷雨也带倒了。…,

其实墙并不算太高,紫鹃只觉得心中震动了一下,腿脚倒都没碰疼。这时候,她清醒了好多,心跳得很快。谷雨咧着嘴爬起来,扶着她的胳膊,两人顺着墙的黑影向村外摸去。

经过的屋子大多都黑忽忽的,偶尔能看见那么一点点的灯光。家家的院落中,高矮不齐,一丛丛的有种着的蔬菜和堆积的秸杆;在微弱的灯光中,象一些蹲伏着的人。紫鹃的心跳得更快了;她大着胆,手捂着胸口,若不是谷雨半扶半拉,她可是走不了这么快。

起风了,树叶被刮得哗哗作响,不时掉落下来,地上的杂草胡乱摇摆,击碰摩擦,吐着呻吟。孟有田站在破窑口,微微眯着眼睛望着远远的村子,黑乎乎的也看不见什么。他的拳头握了又松,握了又松,行动之初,又是第一次,难免有些紧张。

两个人影偷偷摸摸地走了过来,孟有田警惕地端起了大枪。虽然只练过两回,射过七八发子弹,但他熟悉得是如此快速,三百多米的人体大的目标,他已经很有把握。

紫鹃?离得还有一段距离,孟有田已经认出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赶忙将枪往旁边的窑壁上一立,迎了出来。

当孟有田一拐一拐的身影出现在面前的一刹那,紫鹃用手按住了胸口,仿佛全身血液都凝住了,只有一颗心在猛烈的跳动。委屈、害怕、担心等种种复杂的情绪一下子全涌了上来,姑娘紧跑了几步,扑进了孟有田的怀里,哭了起来。

“好啦,好啦,别哭喽!”孟有田笑着给紫鹃擦着眼泪,然后半搂半抱地进了破窑洞,谷雨倒是挺知趣,在窑洞不远处的树下找了个地方坐等。

紫鹃依在孟有田的怀里,只觉得天地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只想这样天长地老,再也分不开。

“别害怕,俺都安排好了。”孟有田坐在一撂破砖上,将紫鹃抱在腿上,温声安慰道:“胡青那个垃圾,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俺给他黑枣吃。”

紫鹃不知道黑枣指的是什么,但知道肯定不是好东西,不禁担心地问道:“你咋和他干呢,他有人有枪,又是个无赖流氓。”

“呵呵,俺象抹臭虫似的碾死他。”孟有田开着玩笑,在姑娘脸蛋儿上亲了一口。

第九十三章 两情缠绵(拜求收藏)

紫鹃将脑袋在孟有田怀里拱了拱,虽然是玩笑话,但她也感到了些安慰,低声说道:“要不,咱俩逃吧,逃到胡青找不到的地方。”

“逃到山里当野人?”孟有田轻轻抚着姑娘的头发,说道:“那你爹娘咋办?胡青那种畜生,可是什么都能干出来的。”

紫鹃不说话了,这事她早就想过,当然行不通,说出来不过是让心里好受一些。

“放心哈,他抢不走你。”孟有田说道:“俺真的能解决这事儿,乖啊,坐一会儿就赶紧回家,明天你就等俺的好消息吧!”

紫鹃闻着孟有田身上熟悉的味道,一手搂紧了爱人的脖子,心跳得厉害,突然抓住孟有田手放到自己胸脯上,有些冲动地说道:“你,你现在要了俺吧!”

孟有田愣了一下,手上是温软挺耸的感觉,之前哄弄、用强,千方百计想得到的,如今突然送到了自己面前,他的脑袋一时有些短路。

“俺,俺把身子给你。”紫鹃将脸埋在孟有田的脖际,低声颤抖着说道:“清白的身子,万一……俺死了也不后悔。”

紫鹃的心理防线完全解除,现在孟有田可以予取予求,软香温玉在怀,温言软语在耳,他也不是没有那种冲动,但是他能这样做吗?

孟有田的手从紫鹃的胸前移开,慢慢抚摸过紫鹃的脖颈,停留在她的下巴上,轻轻托起。紫鹃盯着孟有田的眼睛,如果她能读懂,应该知道那里面没有占有和淫邪,而是珍惜和欣赏。

当女性对你的感情升华到准备以身相许的地步时,她便会丢开羞怯和一切警戒心,睁大了眼睛,静静地凝视着你,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含情脉脉的眼睛。法斯特教授说过,当一个人看到自己特别感兴趣的事物时,瞳孔就会不知不觉地放大。女人睁大了眼睛凝视着心上人,或许就是基于这个原理。

孟有田的脸向紫鹃靠近过来,两人的呼吸粗重而灼热,慢慢的,嘴唇碰到了一起。一瞬间,紫鹃的眼睛瞪得溜圆,思维似乎轰的一声变成了空白,失神了足有两、三秒钟,才闭上了眼睛,双手紧紧抱住了孟有田的脖子,身体在微微颤抖。

亲吻是用舌间去传递双方的爱意,在纠缠之间融化一种叫爱的东西。孟有田感觉到紫鹃呼吸的如馨气息,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少女体香,听到她急促的要跃出胸膛的心跳。他不由自主的将舌尖顶开贝齿,轻轻滑进温暖湿润的小天地,亨受着那令人情动的嫩滑…………

月亮从云中探出头来,将一缕月光洒进破窑,照在了两个紧贴在一起分舍不开的人身上,似乎它也感到了害羞,又转头躲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慢慢分开,孟有田开始低声细语地劝慰紫鹃,“今晚俺们要干大事儿,呆会儿人就都来了,你乖乖地回家睡觉。明天俺们再干一票,咱们就可以安心了,俺就去提亲,咱们名正言顺地把亲事办了。”

“干大事儿?”紫鹃仿佛被这一个深吻吸走了浑身的力气,依偎着孟有田,懒洋洋地问道:“你拿啥跟胡青他们干,他们手里都有枪呢!”

“嘿嘿,他们有枪,俺们手里的也不是烧火棍,你就放心好了。”孟有田伸手指了指窑门口立着的大枪,笑道:“你呀,相信俺就行了,放心回家等俺的好消息。”…,

“真的能行?”紫鹃眨着大眼睛,还是不太放心。

“当然了,俺啥时让你失望过。”孟有田说道:“九龙堂怎么样,咱不也毫发无伤地出来了,你呀,别胡思乱想,在家等着和俺成亲吧!”

“那赶情是好。”紫鹃腻在孟有田怀里,伸手抚摸着孟有田的脸,说道:“好象长胡子了,可有个大人儿样了呢!”

孟有田呵呵一笑,还想再嘱咐几句,谷雨已经跑到了窑外,提醒着有人来了。

……………

小全、锁柱、强子、二虎子、魏青山、冯义、占富、双连、有新,来了九个壮汉,既然能来,自然就不会中途退缩。按照事先的通知,他们身上都带着柴刀、斧子、绳索等物,当看到孟有田和小全他们手里还有枪的时候,心里就更有底了。

“咱们兵分两路,我和锁柱是一路,从村东进去,强子哥和小全带着一路绕到西面进村,咱们在村公所门前会合,按商量好的办法干。”孟有田心里有些兴奋,有些紧张,但脸上却是一副从容镇静的模样,仿佛晚上的行动不过是闲庭信步,“我想啊,也许用不着动刀动枪,那五个土匪就已经喝得人事不醒,还得让咱们挨累给抬出来呢!”

“呵呵,俺天黑后去村公所看了一眼,门关着,里面还吆五喝六地划拳呢!”小全也笑着给大家伙吃定心丸,“收拾完这几个家伙,俺去赶车,咱可不费力气抬这几头死猪。”

“对,几头死猪,还用咱们抬?”二虎子晃了晃手里的大枪,咧着嘴说道。

众人相视而笑,行动前的紧张一下子缓解了不少。

孟有田抽出左轮手枪,笑道:“强子哥,小全,你们挑了人先走,俺们随后出发。记着,轻易不要打枪,最好能不闹出什么大动静来。”

“知道。”小全答应一声,拿出了盒子枪,和强子对视一笑,带着几个人走出了窑洞。

风渐渐大起来,天上的云层象浪涛般在飞走。一簇人影,从村东而来,穿街走巷,在村公所的街道上停下。村公所大门紧闭,一盏气死风灯在风中摇晃。

一声猫叫传来,孟有田轻轻点了点头,拍了一下巴掌,对面影影绰绰出现了几个人,正是小全和强子他们,还扛来了一架梯子。

两路人马在村公所门前会合,仔细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好象酒宴还没结束,能隐约听到象是划拳的声音。孟有田点了点头,指挥着人将梯子架到大门旁边的墙上,小全一手提枪,一手把梯子,第一个爬了上去,强子是第二个,身上背着大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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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初战(拜求收藏)

强子和小全在上面扒望了一下,翻身而上,手把着墙头将身子慢慢顺下,离地也就一尺多高,才松手落下。落地的声音并不大,但两个人听在耳中,却觉得很响,忙蹲在地上四下张望,半天没敢动弹。

村公所里一共是三间房,两明一暗,在南北正房的窗纸上透出光亮,几个人影在晃动,里面传出嘈杂的声音。

小全和强子见没人发现,才轻手轻脚地来到大门前,小全将兜里揣着的油瓶取出,慢慢地将油倒在门轴上,然后冲着强子点了点头。强子伸手取下门闩,缓缓将大门拉开。很好,经过润滑的门轴没有发出那种“嘎吱”的响声,几乎是无声无息地被打开了。

门外的人鱼贯而入,孟有田和小全两支短枪在前,直奔亮着灯的正房。强子和锁柱则带着两个人封死了东厢房,那里是土匪们睡觉的地方。精心的策划,周全的安排,孟有田为了这第一次行动的成功,可是搅尽了脑汁,反复思虑,生怕出什么纰漏。

“二位仙呀,五魁首!”

“九连环呀,全到了!”

“四季花呀,八匹巴!”

屋内乱哄哄的声音这回听得真真儿的,孟有田不禁露出了冷笑,将毛巾在枪口上缠了缠,暂时当微声手枪用,冲着小全努了努嘴。

小全也在枪口缠了破布,咬了咬牙,抬起一脚,咣当一声,将门踹开。

屋内的梁头上挂着一盏大围灯,灯下是一张八仙桌,三个鬼头蛤蟆眼儿的家伙正在喝酒划拳,还有一个家伙趴在桌上,已经喝得抬不起头。

房门突然被大力踹开,一阵冷风扑进屋子,随着冷风,孟有田和小全冲了进来,身后还有拎着刀斧的魏青山等人,立时将三个喝得迷迷糊糊,两眼泛红的家伙惊得愣在当场。

“都别动。”孟有田瞪着眼睛喝道:“不想吃枪子,就老实待着。”

为首的土匪小头目大张着嘴巴,眨了眨浮肿的眼皮,手哆嗦着,酒盅落在地上,“啪”的一声摔碎了。

“都捆上。”小全晃了晃手里的枪,指挥着身后的人开始动手。

“你们,你们要干甚?”小头目壮着胆子问道:“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瞧**×的草鸡样。”二虎子用手里的大枪一捅这家伙的胸口,鄙视地骂道:“白天的威风哪去了?”

事情出奇得顺利,让孟有田觉得自己的精心策划有些浪费了脑细胞。乌合之众,真是一群草鸡怂包,在枪刀的威逼下,甚至连象样的挣扎都没有,更算不上什么激烈的战斗。强子那边也很顺利,破门而入,将酒醉未醒的家伙光溜溜的绑了个结实。

眼看着五个土匪被捆得紧紧的,嘴也堵得严实,小全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便赶来了骡车。众人把这五个家伙扔在车上,把他们的枪枝弹药都拿上,才出了村公所,掩上大门,直奔破窑。

……………

大自然使得每一个新日子的诞生都充满了壮丽的气氛,没有铜号,也没有鼓声,更没有热情洋溢、欢腾雀跃的欢呼,只有光,只有彩色。风将云刮薄了,刮稀了,在一朵朵带灰色的白云中间,蓝色的天空在闪亮着。

孟有田等人晚上收拾了村公所里的五个土匪,拉到破窑便是棍棒交加,很快便问出了口供,知道了何家班的底细,这使得孟有田的信心大增。三十多人枪,溃兵、警察、无赖、地痞组成的乌合之众,战斗力能高到哪里,看这五个家伙的样子也知道个大概,也就欺负欺负老百姓吧!…,

现在呢,孟有田他们已经有了长短十条枪,虽然有一支是撅把子,有两支老套筒,正面交锋当然不行,可却不妨碍孟有田投机取巧,再收拾前来接亲的胡青一伙。

孟有田算过,何家班一共就那么多人,胡青顶多带上十来个人,总不会倾巢出动吧?而战斗成败的关键并不是双方武器数量的对比,以及人员素质的差别,在于他设计的这个埋伏阵是否能发挥作用,那几颗缴获自三个溃兵身上的手榴弹能否吓破土匪的胆。

天刚蒙蒙亮,孟有田他们便来到了早已看好的埋伏地方。每个人都只睡了几个小时,但晚上收拾土匪的兴奋,以及将要到来的战斗,使得他们并没有困倦之感。在孟有田的指挥下,几个壮汉拿出锹镐等工具,迅速地干了起来。

地雷,曾经在抗日战争中大显身手的土造武器,现在被孟有田稍加改造,就要用在土匪身上了。

一颗颗手榴弹被埋在了大路上,系着拉环的绳子被拉到路边二十多米处的一片草丛里,这片草丛里还埋伏了几条大枪,如此近的距离,就算枪打不中,冲上去肉搏也会让土匪措手不及。

把有限的力量全部压上,力图给土匪造成无法抗拒的心理,这就是孟有田的想法。对于刚拿起枪杆子的庄稼把式来说,这也是一种能够最大限度减少伤亡的打法。

太阳的金色慢慢褪去,真正的光芒笼罩了大地,最后一颗手榴弹已经埋好,孟有田正细心地扫着尘土,将拉弦的绳子盖好时,远处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这么早?孟有田心中悚然一惊,迅速从肩上摘下长枪,挥手让路上的人赶紧隐蔽起来。他侧身躲在一棵大树的后面,望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随着远处的影像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孟有田有些迷惑地皱起了眉头。这,这象是宋家那匹枣红马呀!等到来人驰到近前,孟有田已经看清楚了,立刻从树后走了出来,扬手呼唤道:“元伯,停停啊!”

瞎老元勒住了马头,看清是孟有田,把对准他的右臂垂了下来,嘶哑着嗓子问道:“有田,你在这干嘛呢?”

孟有田没说话,加快速度走过来,拉住马缰绳,焦急地问道:“元伯,您这是怎么了,咋受了伤呢?”

第九十五章 乱糟糟的伏击(求收藏)

瞎老元面色苍白,左肩胡乱绑着布条,殷红的血已经渗了出来。他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老了,不中用喽!本想着除了胡青这个坏蛋,没想到只杀了几个小喽罗。有田,你快上马,跟我回村,带上宋家人一起逃跑吧!你,你弄了杆破枪,也敌不过胡青那帮人。”

孟有田皱着眉头招了招手,几个藏起来同伴纷纷现身,围拢过来,看得瞎老元瞪大了独眼。

“元伯,村里的土匪都被俺们收拾了,这的事儿俺也都安排好了。”孟有田说道:“您快回村处理一下伤,俺们收拾完胡青就回去。”

“你们,你们哪来的这么多枪?”瞎老元想追问到底,又摆了摆左手,望向孟有田的眼神柔和下来,说道:“以后再告诉俺吧,你小子不错,俺小瞧了你。不过,胡青那帮人也不是善茬,你们——”

“放心吧,元伯。”孟有田拍了拍胸脯说道:“对付他们俺有巧招儿,您回村等俺们的消息吧!”

“用不用带着紫鹃先躲一躲?”瞎老元不太放心地说道:“这万一你们挡不住……”

“俺已经让紫鹃躲到赵伯那里去了。”孟有田没时间细说地洞的事情,赶紧催着瞎老元回村。

事情到了这步田地,瞎老元也只能选择相信孟有田的能力了。他无奈地催动枣红马,向着十里村驰去。

敢夜闯良岗庄,还杀了几个小喽罗,这个老家伙可不是一般人。孟有田望着瞎老元的背影,垂下了眼睑。只是这么一搞,会不会打草惊蛇,胡青到底能带来多少人呢?

事到如今,也只能按照预定的计划干下去了,孟有田很快便甩开了畏难的念头。拉弓没有回头箭,逼上梁山一条路,放弃就意味着屈服,屈服的代价是什么,用脚想也能想出来。

……………

等待是枯躁和焦急的,特别是对于这些刚拿起枪杆,刚学会放枪的庄稼汉来说,更是一种难耐的煎熬。为了保证埋伏顺利,孟有田特意嘱咐小田和强子看着这些新手,把枪上的保险都关上,战斗打响再开。你瞧吧,五花八门的枪枝,有“天门盖”,有老毛瑟,有汉阳造,还有独一撅,穿着倒还算整齐,那个时候男的也就穿深色衣服。

十里村这几个菜鸟新丁虽然够义气,够胆子,可也是第一次打仗,昨晚上的根本不算战斗。所以,大家伙心里也犯嘀咕,打仗啊,真刀真枪的跟土匪干,有田这招儿好使不好使啊,真招不住劲儿呢!

正胡乱犯寻思的时候,二虎子在小土包上发信号了,小白褂子挥了又挥。这些人立刻忙乱起来,叽哩骨碌地往草里趴。有新已经找好了地儿,撒泡尿的工夫跑回来,却见双连已经鸠占鹊巢,不禁急道:“你咋占俺的地儿,这,俺趴哪好呢?”

强子回头看了一眼,气道:“你这个家伙,找个地方隐住身子就得了,乱吵吵什么,快点,土匪就来了。”

双连赶忙拉着有新趴下,陪着笑脸道:“来,咱俩就趴这儿吧!”两个人趴在地上,还把乱草直往身上堆。

小全和强子趴在前面,眼前有几根绳子,互相瞅了一眼,不由得苦笑。原来还记得先拉哪个,后拉哪个,现在可记不清了。

“呆会儿都拉响,炸他个狗日的。”强子眨巴眨巴眼睛,憋出一句话来。…,

小全点了点头,无可奈何,来吧,就他娘×的这么干吧!

孟有田和二虎子趴在小土山的草丛里,向着大路的方向张望,不多时,一行人马越走越近,果然是胡青一伙人。

本来胡青今天还准备热热闹闹的大办一场,赁花轿,雇吹鼓手,风风光光地把十里村的金凤凰娶到手。可没想到昨晚也不知道哪个江湖高手摸进了良岗村,趁黑杀了四个土匪。何家班班主何世雄早上起来就心不顺,打东骂西,弄得胡青也不敢张扬,带着八个土匪,草草准备一下便出发迎亲了。

虽然是潦草出发的,胡青今天也着实打扮了一番,骑着头大马,穿着袍子马褂,礼帽皮鞋,八个土匪都全副武装,一边四个,枪上拴着红绿彩绸。队列里还有一头毛驴,那是驮新娘子的。

孟有田眯起了眼睛,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他的目标是胡青。等着这伙人过了小土山,他稍微直起身子,端枪瞄准了骑在马上得意洋洋的胡青。

两面夹击,孟有田虽然没实地指挥过战斗,但这基本的思路还有,他和二虎子据守小土山,卡住土匪的退路,强子和小全他们一顿“地雷”,再来一通乱枪,如果计划成功,打胜应该是有把握的。

胡青得意洋洋地扬着头,嘴里哼哼着淫词浪调,想象着和漂亮的紫鹃成亲、入洞房,大家闺秀啊,和自己睡过的那些妓女是天上地下,含羞带怯,欲拒还迎,有味道,有味道啊……

呯!看着土匪们进入了“地雷”阵,孟有田扣动了板机,他瞄准的是胡青的后背,这样面积大,射中把握也更大。子弹带着热量急速飞出,嗯,偏了一点,在胡青的右肋擦出了一道血槽,又打掉了马的一只耳朵。

啊,胡青听到枪声,只觉得右边身子一阵剧痛,不由得惨叫一声,这小子反应还挺快,忍着痛趴下身子想滚下马鞍隐蔽。可想得挺好,马却因为疼痛而惊了,唏溜溜暴叫,前蹄扬起,几乎直立起来,立时将措手不及的胡青甩了下来。倒霉的是,胡青的左脚还在镫里挂着,惊马撒开四蹄,如飞般拖着他顺着大路飞驰而去。

我靠,孟有田来了一句超时代的脏话,拉动枪栓,瞄准土匪继续射击。旁边的二虎子听见枪响,眼睛瞪得溜圆,端枪也打,却扣不动板机,急道:“有田,有田,俺的枪坏了,枪坏了,打不响。”

孟有田被他叫得直发毛,回头看了看,气得差点一脚把他踹下去。

“鬼叫个屁,保险,你打开保险再搂火啊!”

第九十六章 “地雷”的威力(求收藏)

哦,二虎子手忙脚乱地打开保险,呯,这一枪也不知打到哪里去了。

轰,轰,轰……一道道黑色的烟柱在土匪中升起,泥土、弹片、血肉四下横飞,这些跟着胡青的土匪还没从惊愣中清醒过来,突然而猛烈的打击便降临了。只听得惊呼、惨叫连连,硝烟弥漫,也看不清个人影儿。

强子和小全你一根,我一根,把眼前的绳子都拉了个遍,爆炸声震得两人耳朵嗡嗡直响,两人趴在地上,互相对视,也不知是个什么表情。

“别打了,别打了。”孟有田拉住了二虎子,问道:“你看得清人哇?”

“看,看不清。”二虎子直眉瞪眼地回答道。

“那你打得这么来劲儿?”孟有田又好气又好笑,“等会儿,等烟散了再打。”

这边是停了,强子和小全那边却开始打,乒乒乓乓,乱枪齐发,也不知道在打什么。打枪有瘾吗,孟有田端着枪直纳闷,这帮家伙当是过年放鞭炮哪!

“别打了,饶命哇!”

“俺们投降,投降。”

硝烟还未完全散尽,带着哭腔的求饶声已经传了出来。孟有田皱着眉头,继续等待,强子那边的枪声渐渐稀落下来。

风轻轻地刮,景象逐渐清晰起来,大路上一片狼籍,几个土坑还冒着青烟,八个土匪被炸死了四个,血肉横飞,死状凄惨;两个重伤,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哼哼着;一个轻伤,抱着伤腿在惨叫;只有一个侥幸完好的家伙,听得枪声渐息,抖抖索索地从地上爬起,跪着举起了双手。

就这么结束了?孟有田眨了眨眼睛,全是七颗手榴弹的功劳,除了自己那一枪,估计自己这帮人打得挺热闹,却连个土匪毛也没沾着。

孟有田慢慢站了起来,土匪被打垮了,虽然有些简单,有些容易,但事实确实如此。

“打赢了,咱们打赢了。”二虎子站在孟有田身边,喃喃自语。

“戴上头套,咱们下去吧!”孟有田抿了抿嘴角,慢步向土山下走去。

“大家伙都别动,俺和小全上去看看。”强子嘱咐着,和小全端着枪走上了大道。

…………

村子里的土匪不见踪影,第一个发现的是惯于溜须舔腚的李怀忠。村公所设了局子,这家伙是村里的“支应”,被李大怀派去和土匪们打交道。李怀忠不以为是件苦差,却想着借此多沾些油水。

昨天下午开始派粮派款,账目上他自然要多克扣老百姓一些,以饱私囊。但上午刚开完会,老百姓一是没准备好,二也不愿痛快地交,收上来的并不多。今天一早,李怀忠便又来到村公所,寻思着带两个土匪下去,来个狐假虎威,吓唬吓唬老百姓,应该能收得更多一些。可进了门,却发现土匪一个也不见了,桌上的残席还在,睡觉的铺盖也在,好象遇到了什么事情匆匆离开了。

李怀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傻乎乎地坐等着,直到远处响起了枪声和爆炸声,村里也喧嚣起来,他才跟着跑到了村口,四下打听着发生了什么事情。

孟有田带着人干大事儿,除了紫鹃和宋先生夫妇知道,他自然也不会瞒着老赵头和王明义。破窑里的五个土匪便是由这两个老人,再加上锁柱的一杆大枪看押着。

紫鹃担心得要死,怎么也不肯在关帝庙藏着,宋家人只好陪着她,任由她在破窑顶上独自吹着风,向着远处张望。等到瞎老元带伤独骑而回,更加重了紧张的气氛。众人又劝说紫鹃下来躲藏,可这丫头倔强起来是谁的话也不听,见有人上来拉她,竟从身上抽出一把剪刀,吓得众人连说好话,不敢靠前。…,

那边的战斗打响后,枪声、爆炸声离得很远,也能隐约听见,众人都脸色凝重,心里七上八下地焦急等待。村里人听到动静,有不少人也出来打听消息,渐渐地都聚集到这里。对张广和、何老山的探听,老赵头也没隐瞒,这消息便传了开来,人们表情各异,低声议论。既盼望着村上的后生们能打赢土匪,又担心失败后土匪的加倍报复。几个出去打仗的年轻人的家人更是又急又怕,不知如何是好。

李怀忠也凑进了人群,探听到消息后立刻咋咋唬唬地叫道:“这些惹祸的根苗,可是要苦害了咱全村人哇!胡青胡爷是啥人,远近闻名的拳师哟,他们那两下鬼抽筋,还不够胡爷喝口汤儿。动动小拇指头,也得让他们疼几晚上。再者,人家有人有枪,顺从服贴倒还罢了,这惹恼了人家,可是要将咱十里村杀个鸡犬不留哇!完了,完蛋了,赶紧回家等挨刀吧!”

瞎老元肩上的伤又被重新包裹了一下,正懊恼自己没解决了胡青这个祸害,听到李怀忠在大放厥词,气得七窍生烟,上前一脚便将李怀忠踢了个大马趴。

“放你的狗臭屁。”瞎老元一口唾沫啐在李怀忠脸上,瞪着独眼怒骂道:“胡青是你爹呀,什么事都坏在你这个溜须舔腚的王八蛋身上,乡里乡亲的不说照顾照顾,土匪来了,就数你蹦跶得最欢。还顺从服贴,你咋不让你闺女去陪土匪,却把土匪往宝泰家引。狼心狗肺,真是白披了张人皮。”

“老元,你,你——”李怀忠挨了打骂,又见有人围拢上来,脸色不善,知道平素自己得罪人不少,生怕别人借此报复,忙把李大怀搬出来,“他们可是李老爷点头应下的人马,咱们不看僧面看佛面,也得理解李老爷,李村长想借着别家的势力保护家园的一片苦心不是。俺,俺只是个听差的,身不由己,可绝没有祸害乡亲们的心思。”

“保护家园?说得比唱得都好听。”老赵头走了过来,毫不客气地斥道:“是保护他李家大院的财产吧!村里数他地多钱厚,土匪来了不说为民解难,倒留下几个祸害在村里,用乡亲们的血汗钱去喂土匪,他倒是一毛不拔。李老爷,嘿嘿,他也配当村长?”

第九十七章 不完美的胜利(求收藏)

“俺看他只配当缩头乌龟。”瞎老元冷笑着说道。

李怀忠张了张嘴巴,硬把辩解的话咽了回去,灰溜溜地爬起来,在众人冰冷又鄙视的目光中象个过街老鼠似的向外蹭去。

“有匹马跑过来了!快拦住它。”不知谁喊了一声,立时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惊马跑了不远的距离,又是全力狂奔,已经累得够呛,被众人七手八脚地拦了下来,呼呼喘着粗气,身上都是汗水。马蹬上倒拖着胡青的尸体,新衣服扯成了一条一块,脑袋擦成了个血葫芦。众人围上去仔细辨认,认出是胡青,不由得又惊又喜。

“嘿,还有名的拳师哩,咋成了这副模样。”王明义蹲下身子,从尸体上解下被磨得快断了的皮带,将盒子枪拿在手里,回头笑骂道:“李怀忠,你爹死了,你这个孝子贤孙咋不来收尸呢!”

“哈哈,李怀忠,赶紧给你爹做棺材,披麻戴孝守灵去吧!”有人附和着骂道。

李怀忠巴望了一眼地上的尸首,在人们的骂声中赶紧脚底抹油,去给李大怀报信儿去了。

一阵笑骂,缓解了一些紧张的气氛,人们继续张望着,等待着最后的结果。紫鹃更是望眼欲穿,腿都站酸麻了,也不肯坐下歇歇。

…………

小全甩了个漂亮的响鞭,黑骡子仿佛知道大家的心情正好,不会挨抽似的,只晃了晃脑袋,步伐却并没有加快。

骡车上坐着孟有田,装着缴获的枪枝装备,还有一头被炸死的驴子。几个年轻人在骡车两侧边走边说笑,脚步都变得轻快。

“原来土匪看着凶,也不过是一群草鸡怂包。”二虎子又换了条大枪,半新的汉阳造,兴高采烈地白话着,“有田一枪就把胡青给打下马,还有名的拳师名家哩,扯淡。俺也没闲着,这枪打得,叭,叭,那叫一个痛快。”

“就是。”有新头上身上还有不少草棍和泥土,却毫不在意地扬着笑脸,“这些土匪呀就是仗着手里有枪,咱现在也有了,可就不定谁怕谁了。”

“要俺看,还是土匪怕死。”双连说道:“这还没咋的呢,就他娘×的投降了,俺还想着冲上去捅他个三俩的呢!”

吹吧,吹吧!孟有田无奈地翻了翻眼睛,赢了咋吹都行,回村后还不知道怎么显摆呢!虽然在大胜之后说些缺点和不足有些煞风景,但孟有田还是决定给这些家伙浇浇凉水,让他们的脑袋清醒一些,毕竟这以后还要进行类似的保卫家园的战斗。

“大家听我说。”孟有田清了清嗓子,摆着手让大家伙从吹牛中安静下来,缓缓说道:“你们今天能仗义帮俺打土匪,可见咱们这些哥们是真心实意的,那比亲兄弟也差不了多少。所谓患难见真情,板荡识忠臣吗!”

“有田,别拽文,听得俺牙都酸。”强子笑道:“有啥话就直说,从今天起,俺们都听你的。”

威望就是这样一点点建立起来的,没有实际的感召,光凭虎躯一震,王八气一冒,便会让人忠心相随,把命都交给你?反正孟有田没有这本事。

“既然咱们是哥们,我说这些话可能不好听,但为了将来,我必须要说。”孟有田的表情严肃起来,“今天虽然打赢了土匪,咱们都没有草鸡,可大家不觉得咱们这些庄稼把式拿起枪,会放枪,可要真打仗,还差得远呢!”…,

众人都没说话,皱眉挠头,等着孟有田继续说下去。

“单说一点。”孟有田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你们都放了枪,最少的也有个三五发吧,可谁能说自己打中了土匪?开枪啊,最重要的不是看谁打得多,是看谁打得准。瞄都不瞄,拿起来就放,打仗可不是图热闹,也不是象过年放鞭炮似的图个痛快。”

强子想了想,说道:“有田说得对呀,咱们今天打赢土匪,全靠的是炸弹的威力,这子弹都没少打,可俺敢说,咱们连土匪的毛都没沾着。”

“那烟还没散,可枪却没停,人影都看不着,咱们打啥呢?”小全也觉得挺丢人,“就说俺吧,起先还记得哪根绳先拉,哪根后拉,可土匪一来,慌得跟什么似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顿猛拽。”

“俺说这话不是嫌乎大家。”孟有田的语气缓和下来,“谁也不是天生就会打仗,都是练出来的。知道自己哪不对,好好琢磨该咋办,下回就会有进步。要是侥幸打赢了一场,就连自己姓啥都不知道了,那以后是一定要吃大亏的。咱们得考虑得长远一些,何家班能不能被黑豹吓住还两说,没准儿马上就会来报复,那时候可是要凭真本事跟他们干了。”

“大家伙听明白没?”强子挨个瞅了瞅众人,说道:“有田的话不好听,可却是为咱们好,为全村的乡亲们好。这世道乱了,何家班不来,保不齐有什么这个班、那个班的来欺负咱们,还有日本人,咱们可得好好练,别白瞎了这手里好不容易得来的枪啊!”

二虎子吧哒吧哒嘴,使劲点了点头,说道:“谁也不傻,听不出有田的话是为大家好。那咱以后咋练呢,也没个人教。”

“先练瞄准后再放枪。”孟有田笑道:“咋样,要求不高吧?说实话,今儿咱们头一次打仗,还真有个样子,谁也没尿裤子。乒乒乓乓,这顿打,吓也把土匪吓坏了。看见这驴没,都说天上龙肉,地上驴肉。要说这土匪还真不错,不仅给咱送枪,还给咱送了一顿美餐呢!你们说,咱们咋吃,是红烧,还是烂炖。”

哈哈哈哈,众人一阵大笑,被浇凉的心气又高涨起来,笑容重新回到了脸上,七嘴八舌地讨论起吃喝来。

孟有田看大家讨论得差不多了,让小全停下车,招着手说道:“来,大家都来商量商量,咱们以后咋办……”

……………

第九十八章 煽惑心气(求收藏)

回来人了,是他们嘛?紫鹃按住了自己跳得厉害的心房,使劲揉了揉被阳光刺痛的眼睛。黑骡子,没错,是有田买的那头,赶车的象是小全,走路的都是正常人,没有有田的身影,难道他——车上站起的那人,冲着自己招手的,对,就是他,就是那个要承诺保护自己的,自己也倾心相许、牵肠挂肚的那个男人。一阵松驰感袭来,紫鹃觉得浑身发软,头晕目眩,一下子坐在了窑顶上。

人群迎了上来,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问着。有亲人在斥打着不言声便出去打土匪的年轻人;也有亲人拉着自家的后生,高兴得要流出眼泪。

“好小子,真有你的。”瞎老元对孟有田简直是刮目相看了,一人不伤,收拾了八九个土匪,比自己可强多了。

老赵头含笑不语,其实心里高兴得乐开了花,他有话更喜欢和孟有田单独说。

“你这个臭儿子,可让娘担心死了。”两天没见儿子的有田娘在阿秀的扶持下,挤过人群,拍打着孟有田,与其说是生气,倒不如说是担惊受怕的发泄。

“娘,您看儿子一点事儿也没有。”孟有田嘻皮笑脸地拉起娘的胳膊,冲着阿秀点了点头,又对娘说道:“这下可以安心了,您晚上给俺包驴肉馅饺子,俺这两天没吃好饭,您瞧,都瘦了。”

“嗯,是瘦了。”有田娘的眼中只有儿子,心疼地去摸儿子的脸。

紫鹃被张嫂搀扶着,在人群外望着孟有田,她的眼中也只有孟有田一个人。安全了,她安全了,孟有田也安全了,以后的好日子就在眼前。这么多人在场,放心了的姑娘又知道了害羞,甚至为昨晚的亲热而感到脸红。孟有田的目光在人丛中射过来,两人目光交会,都不由得会心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真应了那句话: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父老乡亲们,父老乡亲们。”强子背着大枪爬上了窑顶,挥舞着手大声说道:“都静一静,静一静,俺有话要说。”

乱哄哄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都把视线转向强子。

“咱们虽然收拾了土匪,可何家班还在,要是他们来报复咋办?”强子提出了问题,目光扫视着窑下的人群,停顿了一下,不等别人回答,他继续说道:“交枪投降?土匪是什么德性,大家是听过,也见过的,杀了他们的人还能善了?”

“跟他们干。”孟有田大声说道:“一群地痞无赖就想骑在咱们头上拉屎?有他们在村子里,谁也没好日子过。今儿要钱要粮,明儿就敢欺男霸女,谁能受得了这窝囊气。”

“对,跟他们干。”二虎子应声叫道:“他有枪,咱也有枪,他是人,咱也是人,凭甚要咱养着这些畜生,凭甚要咱给他们当奴才。”

“跟他们干,跟他们干。”孟有田的好哥们都应声高喊,情绪也带动了其他的人。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强子等人群稍微安静一些,又大声说道:“良岗庄有何家班,咱村也得成立个什么队,咱有枪有人,可不干欺负老百姓的事儿,只为了保村护民。谁来白吃咱们的,咱们就把他打跑;谁来抢咱们的,咱们就给他抢回来;谁要是欺负咱们,咱全村人就一起上。”

“一起上,一起上。”“有人有枪,还受气被欺,那才叫窝囊呢!”“咱穷得甚都没有,还怕个屁呀!”………,

“咱们可还有帮手呢!”强子大声高喊着,将黑豹的面罩掏了出来,显示给人群看,人们的喧闹立时停了下来,瞪大了惊讶的眼睛。

“豹爷说了,只有十里村有难,他就带人来帮咱们,因为他欠了咱村一个恩人的大人情。”强子继续说道:“老少爷们,父老乡亲,咱有枪有人,还怕什么?”

“人哪,越怕越来事,要豁出去了,那可连鬼都怕三分呢!”孟有田在大声添油加醋。

“咱老实巴交地过了半辈子,可还是肩膀顶个脑袋,甚都没有。”老赵头对着众人说道:“现在世道大乱,咱们得换个活法儿。咱糠能吃,苦能吃,就是不能再受欺负。地痞、无赖、流氓想再耍威风,咱就收拾这帮畜类。”

“对,收拾他们。”

“那些坏蛋看着威风,也不过是草鸡怂包。”

“你越软,他就越横,你横起来,他就傻眼了。”

“光脚不怕穿鞋的,咱们穷哥们要是齐心,谁也得惦量惦量。”

…………

见众人的心气被煽惑起来,孟有田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老百姓是好骗的,但也是实在的,谁给了他们好处,他们能记一辈子。而这好处,便是接下来的步骤。世道乱了,李大怀这座压在十里村百姓头上的大山该挪挪了。只有把李大怀收拾了,十里村百姓心头上几十年的阴霾散了,才能真正改变逆来顺受的心理,真正焕发出奋斗向上的精神。

十里村李家大院,李大怀在厅堂里来回走动,象热锅上的蚂蚁。李怀忠象条挨打打向主人乞怜的癞皮狗,苦着脸在旁等候。

这事儿可不好办了,李大怀终于停下了拉磨,在太师椅上缓缓坐下,捻着几根老鼠须在苦思冥想。打了土匪,这跟自己关系不大,可这帮穷小子手里有了硬家伙,可就要不服管了。要单单是成立个什么班,什么队的也不太要紧,可打野鸡会为了几根毛吗?不会是要吃肉吧!可就算自己有村长的名义,恐怕也支派不了那帮人。他歪转脸,扳起指头,一点一点的说道:“这帮家伙能给咱们抗头阵?能叫咱们垫肚皮?可不能这么看,不能这么想哇!”

“是哩,这伙人跟李家有仇,若是得了甜头,难说他们不得寸进尺。”李怀忠搓着手说道:“总得想个法子,这世道乱哪,村上没有人撑持可也不行。年头不对,世道慌乱,拔差要夫都找不到人,这群没脑子货,还往起闹哄,往后一遇事,咱就先抓狗日的。”

第九十九章 突破口——义仓

李大怀想了想,象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听说别的地儿六离会闹得挺火势,也不知道他们是个什么章程?”

李怀忠嘬着牙花子,连连摇头道:“怕是不中哩,听说是烧香吞符,什么刀枪不入,和庚子年间的拳匪倒是差不多,关键时候怕是不顶用。”

“不管他顶不顶用,要紧是能听咱的话,咱能支使得动。”李大怀垂下眼睑,哼哼道:“找人去扫听扫听,没准咱用得上。你这两天消停着点,先看看村上这帮家伙的风势。”

“嗯,俺这就去办。”李怀忠答应着走了出去。

李大怀坐在太师椅上又想了一会儿,让人叫来李仁庆,让他给巡村队送去几石麦子,就说是犒劳他们打跑土匪。现在尽量稳住李家在十里村的地位,等找到法子再说别的。

…………

“抗日护村团”?李仁庆拉着麦子打听着来到村公所,门前已经贴出了大红纸,已经不是什么巡村队了,还大模大样地占了村公所,名正言顺地开始招人了。

村公所里人来人往,都是给局子里缴纳过钱粮的百姓把东西重新领回去,各个脸上都带着喜色。门前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后生,还满有架势的。

李仁庆说明来意,有人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小全走了出来,不动声色地让人卸下粮食,随随便便地道了声谢,连门都没让李仁庆进。

这世道真是乱了,连个上下尊卑都没了。李仁庆赶着空车往回走,不住地摇头叹息,李家这是要完了,这帮穷小子没准正等着吃大户,砸大头哩!

还真让李仁庆说对了,孟有田等人正在村公所的正房里商议着以后的事情,收拾李大怀也提上了日时议程。

“嘿嘿,李大坏送来了麦子,想用这几石粮食来收买咱们呢!”小全走进屋子,用嘲讽的口吻把事情简单一说。

“他以为咱穷人眼皮子薄,几石麦子就打发咱们了。”强子翻了翻眼睛,不屑地说道。

“看来,李大怀确实老奸巨滑,咱们来硬的自然是行,可要让全村人都信服,打下他的威风,就得有真凭实据。”孟有田的眼睛眨巴着,还真是一副狗头军师的模样,“义仓,这个事儿俺琢磨了很久,是李大怀的把柄,也是压在乡亲们心上的一块石头,只有在这件事上斗倒李大怀,才能让大家伙的心活泛起来。”

“有田说得在理儿,要说咱村最招人恨的就是李家成立的义仓,要不把这个义仓给他端了,把那块石碑给砸了,村里人可就动不了心。”老赵头低沉的说道。

说起义仓,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那年七月里下了一场早霜,第二年又是大旱进了七月,在方圆百十里之内,遭了一场人吃人的灾荒。

树大招风,因为十里村有李家大财主,周围村庄的一些灾民,吃光了村里的,便你拉我扯,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都往十里村来要饭。开始,李家大院还开个门缝,把糠秕烂谷渣煮一煮,发放给要饭的。后来一看人多了,便关门上闩,来了个铁筒山摇。

后来,李大怀听到风声,说是邻村上下,人们都要向他来借粮,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自古常说:灾荒灾荒,灾出荒乱,众口难堵,灾民难欺。他听了这个信儿十分害怕,抓耳挠腮,捉摸了一天,让他想出一个万无一失的妙法,那就是成立义仓。…,

为此他拿出了四十石谷子,并立了规矩。一有年景,就四六交息;人亡家破,有庄产抵垫。你有十分家产,就给你借五分谷,有五分家产,吃二分谷,活着欠不下,死了也骗不走,要是没底垫凭据,你就只好朝南撅起屁股喝西北风了。

这样一来,他李大怀既已将粮食入了义仓,对村里百姓是扶危济困,开仓救人;万一要是邻村左近人们来闹,十里村的人们自然就会挺身而出,拚死抵挡。他还给村里人摆了迷魂阵,说什么只要熬过这两年,义仓里这四十石谷,永也不能有短欠,到时缺欠多少,由李家立刻补上。而且特意定了一条,那就是闾长们吃粮不用交息。

这真是条骗人的诡计。明面上,义仓里的粮食好象一短欠,就是他李家掏腰包,其实不然,四六收息,他李家该得多少利,漫说短不下,就是短下了,他再补上,再放出去,也还是四六收息。

李大怀还让全村闾长给他打保票,全村百姓为他赶饥民,有庄有产的借给粮食,穷得叮当响的一粒也没想拿走。这一建义仓,可把全村人拴在他账柜上了,既是个永世发财的门路,又抗住了外村借粮,真是一箭双雕的好买卖。

提到了义仓,王明义屈指弄掌,粗算了一下,说道:“主是打上个对折,这十几年,俺看李家至少也从义仓收回不下一百石谷子。”

“俺算过,大概是二百石出头的样子。”孟有田愤慨的说道:“他李家早就把四十石老底儿收回了,村里人吃义仓是吃自己的,还要押房子、押地,二虎子家就是因为借了义仓的粮食,被逼得无立锥之地,二虎子他爹闹义仓,被李大怀勾结官府衙门,关进大牢打断了腿,他姐也被抢到李家当丫环,死得不明不白。那李大怀还在义仓前立了块石碑,恬不知耻的吹嘘自己是泽惠桑梓,流芳百世呢!”

“这个才混蛋,明儿就带人破了这个义仓的臭规矩,砸了那个破石碑。”强子是个直性人,压不住火气,气得脸都变色了。

“你先别急吗,有田,你既然算得很详细,一定有对付他的法子,说说看。”王明义制止了强子的暴走。

“村子里的人对这个义仓可是恨之入骨,但说法不一,有的说四六交息是老规矩,动不得;有的说,李家要是不答应免掉这个规矩,就砸石碑,给他往金字牌上摔狗屎!”孟有田很自信地说道。

第一百章 义仓规矩的漏洞

突破口是义仓,这是李大怀的把柄,这是孟有田早就琢磨明白的事情,现在对着众人讲述起来也有板有眼,有根有据。

孟有田脸上带着淡淡地笑意,继续说道:“俺的想法是应该先算义仓的帐,看看李家这十几年来到底从义仓收走多少谷子。这样乡亲们看得明白,也就闹得理直气壮。”

“嗯,你的想法好。”老赵头又叨起烟袋,说道:“先让大家伙看到事情的根底究竟,一算帐,全村人都看见了,李大怀前后白白刮走多少粮食,要不炸了锅才怪。”

“你们哪,多跟有田学学。”王明义对着强子说道:“动不动就要砸石碑,你不说清楚,大家伙觉得是要闯祸,可就被吓住了。”

强子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这是俺抄下来的碑文,仔细研究了好几天,终于发现了其中的漏洞。”孟有田从掏出张纸,铺在了桌面上,念了起来:“丁酉年吾村不幸,严遭霜凌,翌年复罹荒旱,赤地四野,饿殍载道。李公急公好义,解囊赈输,立仓济贫,实乃德被桑梓者也。村人为感戴李公之深惠,延义仓于万年,尔后凡取粮于仓者,咸以四六交息。立碑存证,以昭来兹。”

众人都听不太懂,皱着眉头大眼瞪小眼,最后都把目光移到孟有田脸上。

“这是石碑前面的字,后面刻的是当时全村户主的名字。”孟有田解释道:“那次闹义仓,李大怀一说有石碑为证,又说当初那四十石谷子是他拿出来,老百姓就辩不过他了,这还是没琢磨明白,所以说不出其中的道理。”说着,他指点着纸上的文字说道:“其实他有石碑为证,咱也要用石碑作证,全村人借谷都是四六交息,为甚他李家年年取谷不交息,当场就问他,看他是不是十里村的人。”

“而且这应该算是全村人的义仓,不是他李家的。”小全也是眼前一亮,“或者说这义仓是李家立的,可规矩是全村人定。”

“他拿出一个四十石,拿回多少个四十石?”老赵头也明白过来,生气的说道:“穷人四六交息,户户年年穷,义仓粮不增,现在李大怀要是把义仓说成是他家的,那还有人性吗?”

“好,咱们就先斗倒这个义仓的臭规矩。”王明义一拍桌子,兴奋的说道:“明天咱们就下去,凡是借过义仓粮食的人,都和他们串连,把道理讲清楚,然后逼着李大怀写出字据,再砸石碑,呵呵,到时候,恐怕还轮不上咱们砸呢!对了,还有那义仓的帐本,有田,你说怎么能弄出来?”

“那就是你们的事情了。”孟有田笑道:“李家现在不是有好几个长工吗,是偷是抢,你们拿主意好了,俺可是听说那些旧账都在李家后窑院里放着呢!”

“臭小子,支完招儿又撂挑子。”老赵头作势要用烟袋锅敲打孟有田,心里可着实喜欢这小子的机灵劲儿,李家的长工有张广和家的小子,还有冯义的兄弟,那可都是靠得住的人。

“嘿嘿,不是俺撂挑子,俺还得和这帮哥们好好布置,防备着土匪来报复呢!”孟有田笑着说道:“万一土匪没被黑豹的名头吓住,那还真得再干一场呢!”

“说得在理儿。”王明义笑着拍了拍孟有田的肩膀,说道:“好了,这件事儿就着落在俺和老赵哥身上,你们这些后生就忙着对付土匪吧!”…,

“对了,还有件事情。”孟有田挠了挠头,冲着小全招了招手,“把那把家伙拿过来,让王叔看看,能不能在铁匠铺造出来。”

小全答应一声,将缴获土匪的撅枪放在了桌上。这把撅枪的外形有点象驳壳枪,但实际上却是一把土造的家伙,采用的是类似于猎枪的两段式铰链结构,从打开的弹膛尾部直接装填枪弹,发射后要将握把向下撅开以便退壳,而且一次只能发射一发枪弹。

中国自近代以来一直战乱频繁、动荡不安,对枪械的需求量很大,以致于在很多地方都产生了民间造枪匠这一行当。他们用简陋的设备,以手工或半手工方式来制造枪支。其中造得最多的,就是这种被称为“撅枪”、“单打一”、“独角牛”、“震天雷”的土制手枪。

这种枪制造要求低,外形方面主要是模仿驳壳枪,装弹方式差不多,基本上都是枪管后部打开后装弹,合上枪管,再射击!它适用的弹药种类繁杂,步枪弹,手枪弹,机枪弹,没有口径限制,反正有什么用什么,甚至有用拆开的炮弹里的火药加钢珠的。虽然它没有膛线,但要是使用步枪弹的话,在近距离内威力仍很大。而且手脚够麻利的话,一分钟也能打它五六发子弹。

王明义摆弄了几下,说道:“这枪管应该能打制出来,不知道用铁条盘的行不行,俺拿回去试试吧!”

这种土造武器虽然简陋,但在地道等狭窄环境中却正合适,近距离的射击威力也应该能满足巷战的要求。孟有田试过这把枪,还算可以,作为普及型的自卫武器,他希望全村人凡是能打仗的男男女女都有一把才好呢!这不光是打仗的需要,身上有了家伙,这老百姓的精神面貌可就不一样了。

商量完了收拾李大怀的事情,老赵头和王明义先走了,孟有田和强子便把护村自卫队的几个骨干,也就是那几个亲近信得过的人都叫了进来,开始布置放哨站岗,修筑堡垒的事情。

“又有十几个人参加了咱们的护村团,现在一共是二十三个人,有十四杆大枪,四支短枪,剩下的手里也有大刀、樱枪。”二虎子兴奋地汇报着,“这下,何家班余下的土匪全来,咱也不怕他们了。”

“咱们既然敢干一家伙,当然不怕他们。”孟有田说道:“可打仗要是按人数来算,那还简单了呢!咱们得打赢,还得少伤亡,这就要仔细筹划一番了。”

第一百零一章 麻杆打狼(求收藏)

“首先,咱要远远的放上岗哨,土匪来了,咱能提前知道,提前准备;然后呢,在村口堆上土坯和木头,阻挡土匪冲进来;还得赶紧教会新人打枪,这事可多着呢!”孟有田一条一条地说道。

“那有田你就定下章程,咱们赶紧准备吧!”强子催促道。

孟有田拿出纸来边想边画,把后世老电影里的一些东西照葫芦画瓢地弄了出来,指点着说道:“不能光靠咱们,找个人敲锣喊喊,打土匪是全村人的事儿,谁都得出来帮忙。”

“这事儿俺来。”小全当仁不让地接过这个任务。

“把破窑推倒一半,用拆下来的砖先救救急。”孟有田说道:“俺这也是纸上谈兵,合不合用也不保准儿,咱们边干边看,大家有什么主意尽管说。”

“行,那咱们现在就开始干吧!”强子招呼一声,一帮人呼呼啦啦地出了村公所,来到村口开始大干起来。

…………

良岗庄,孙家大院里,何家班的头头儿何世雄紧皱着眉头听着被放回来的土匪的讲述。

“胡头领被一枪打下了马,马惊了,拖着他跑得是一溜烟。然后就又是枪,又是炮,一下子就把俺们给打了个稀哩哗啦!”小土匪带着哭腔说道。

“看清有多少人了吗?”何世雄阴沉着脸问道。

“只出来四五个,围着黑豹。”小土匪眨着眼睛,惊魂未定地说道:“可听枪声,足有几十条枪,那子弹嗖嗖地飞,铁板也要打成筛子了。”

“看清楚了?真是黑豹。”何世雄追问道:“他不是独行大盗嘛,哪又冒出这么多的人枪?”

“那俺就不知道了,可那人的的确确和听说的黑豹一个样儿。”小土匪哭丧着脸说道:“他还说了,明的来不怕,暗的来,昨晚死的几个就是榜样,他还说在良岗庄是如走平地,想捅谁就捅谁,想摘谁脑袋就摘谁脑袋。”

何世雄暗暗倒吸了口冷气,昨晚摸进来的原来是黑豹,怪不得连杀个四个弟兄,还能全身而退。这个家伙,啥时跟十里村扯上了关系,看来留在村里的那五个人也是凶多吉少啊!

“黑豹说了,他欠了十里村一个人的大恩,肯定要罩着十里村。”小土匪见何世雄没说话,便继续说道:“谁欺负十里村,就是跟他过不去,那里是他的地盘,谁也别想去占。想占,就拿命去换……”

“行了,行了,你下去吧!”何世雄烦躁地摆了摆手。

屋子里安静下来,何世雄这才恨恨地一拍桌子,起身在屋内来回走着。自己手下的人枪本就不多,原想着占了十里村,一来勒索财物,二来也有扩充人马的想法。可现在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一下子损失过半,元气大伤。且不说黑豹有多少人枪,光自己丢的那些枪也够组织起一支与何家班差不多的人马了。

何世雄不是不想去报复,可心里实在没底,孤注一掷?那可不行。乱世之中,有枪便是草头王,自己的这支人马那就是筹码,是升官发财的保障。即便日后不能自立,有这些人枪作底,自己投奔哪里,也得给个一官半职吧!若是拼光了或者被人家给灭了,只剩自己这个光杆司令,那到哪里也不受待见。

而且,何世雄也确实有些害怕“黑豹”来暗的,这不知不觉的挨宰,确实在他心里投下了阴影。连睡觉都得睁着眼睛,这他娘×的是人过的日子吗?思来想去,何世雄决定暂不发难,等摸清形势,或者实力大涨之后再作计较。…,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大丈夫能屈能伸,今儿这仇老子记下了,咱们走着瞧!何世雄咬牙切齿地发狠,黑豹,你让老子吃瘪,改天老子扒了你的皮。

……………

麻杆打狼两头儿害怕,孟有田这帮人和何世雄的何家班就正应了这句话。谁都心里没底儿,谁都互相防着对方,谁也不敢掉以轻心,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紧张兮兮的三天就这样过去了。白天孟有田指挥着修筑村口工事,指导新手射击的要领,晚上不放心还要亲自带人值一班岗。他一天只睡几个小时,仗着年轻、身体壮,倒也没觉得如何疲累。

眼见着十里村的街头巷尾都筑上了围寨,用粗韧的红荆条子和树枝结成的寨门拦截着几条通路,重要的防御点上都安排好了人手,打起仗来各人都有各人的去处,不至于到处乱跑,孟有田才多少放下心来。

土匪们没来报复,村子里的气氛也渐渐安定下来,参加抗日护村团的人又多了十几个。孟有田从后世带来的习惯不好改,他除了用言语鼓动外,还喜欢用发放实物的方式来作奖励。护村团的人已经吃了两回驴肉馅饺子,参加修筑工事的乡亲们也多少给些报酬。李大怀送来的几石麦子可就成了孟有田收买人心,鼓动干劲的奖金。

但不和谐的声音还是出现了,李大怀见孟有田和强子这伙子踢腾得有模有样,有些沉不住气,他不出头,却抓住“抗日护村团“这个名号,授意李怀忠传些风言风语来给人添堵。

“哪个朝廷来了不纳粮,说人家日本人一到,就要亡国灭种,眼见是实,耳听是虚不,谁看见来?你们就不想想,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日本人占地面,还不一样也是为得个财帛。”李怀忠见了平常的老百姓便是这套说辞。

等遇到家里有人在护村团的,李怀忠又是另一派话:“日本人还没来,就把人家说得不象个人样,还要抗人家,打人家。洋枪快炮还顶不住火眼呢,拿着几条破枪是能够着人家的飞机,还是能砍动人家的大炮?俺看赶人家真是有一天来了,天天说抗日的人,可就怕要受连累了。”

这些言语传来传去,孟有田等人都知道了,强子和二虎子几个脾气不好的便要找李怀忠算账,却被孟有田拦住了。李怀忠不过是个跑腿学舌的,真正的主使是李大怀,而收拾李大怀的时机已经越来越成熟。

第一百零二章 闹义仓(求收藏)

这天,李大怀偶然出门,便发现气氛与往日不同,村里人看他的目光都是恨恨的,更偶尔看见身背大刀片,或手持大枪的年轻后生在街上行走,对着他是怒目相对,有的还啐上一口,这可是以前没有过的事情啊!

等他回到家里,李怀忠在厅堂里正急得乱蹦,听说李大怀回来了,赶忙上前说道:“老爷,出事了,俺这正要找您呢!”

李大怀吓了一跳,急着问道:“快说,出了什么事?我在村里就觉得不大对劲。”

“那个您的仇家强子,还有那个瘸子领着帮穷小子闹得可欢了。”李怀忠苦着脸说道:“一群愣头青扛枪的扛枪,背刀的背刀,看起来满瘆人哩!硬是从俺手里把村公所的钥匙抢了去,您看,这衣裳都给扯破了。今天上午,村公所大照壁上挂起了一横条大清单,写的全是义仓的帐目。谁家借过多少粮,上过多少利,合计又是多少。一些识字的人,不住气儿的念,不识字的人都围着追问。清单末尾还写了两行大字‘天塌下来有人顶,免不掉四六交息不行!’,我看这帮穷鬼是要造反了。”

李大怀摇了摇脑袋,说道:“义仓就只有一本帐,历年就是咱经手,旁人怎么还能贴出清单来?定是几个出头鬼生编硬造下的。”

李怀忠舔了舔嘴唇,不太确定的说道:“可上面说得有鼻子有眼,大家伙都说是这么回事,莫不是……”

一句话提醒了李大怀,他跳下椅子,拉开抽屉,拿了钥匙就往后窑院走。进得窑门一看,账捆灰尘上,留了满面指头印,还少了一捆。李大怀一着气,咣当就坐在窑门口,浑身直打哆嗦,嘴里不住气的嘟哝:“完啦,完拉,叫人捉住把柄了,什么都完蛋啦!”

李怀忠扯着李大怀的胳膊,说道:“老爷,快,快起来,回屋好好商议一下,怎么才能过了这个坎。”

这时,老赵头、王明义、孟有田、强子已经召集起义愤填膺的乡亲们,涌到了李家大院,背枪拿刀的护村团队员打头,声势挺浩大。

李大怀硬着头皮在护院安猛的保护下走了出来,壮着胆子说道:“你们这是要咋?大明白天就敢闯进李家抢东西啊?俺惹不起你们,可还有王法呢!”他要来还想说几句吓唬大家的话,可是话到嘴边,他没敢说出来。

安猛面无表情,将手放在腰间的盒子枪上,冷冷的说道:“若是明抢,别怪俺这枪走火伤人。”

“明抢你也挡不住。”孟有田眯着眼睛,冷笑道:“你还真是个忠心的奴才,可惜今儿俺们是来和李村长讲理的,你这个外村人还真插不上腿。”

二虎子从人缝里向前挤了挤,对着李大怀说道:“义仓里,四六交息这臭规矩,要立刻免掉,这是全村人的主意。”

李大怀瞅瞅这个,又盯盯那个,说道:“这规矩又不是我李家定的,你们睁大眼睛好好看看那石碑,碑后刻的是不是你们的祖宗三代,是不是十里村的全村人。”接着,他把口气放缓了点,说道:“人不能拔了刀就忘了痛嘛,人吃人年景,俺们拿出粮食来救死救活,事到如今,反倒好心成了驴肝肺。”

“你李家是拔刀还是向全村人身上扎刀?这十几年,你仗凭义仓,从全村人身上割了多少肉?”锁柱鼻翅往起一炸,气急火燎的说道。…,

李大怀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你怎么能说俺是往全村人身上扎刀,这是血口喷人,这这这,这简直是平地起风……”

老赵头哼了一声,上前说道:“俺先问你,承认不承认这义仓是十里村全村的义仓?”

李大怀上下一打量老赵头,赶紧又把头低下,心里说:清楚了,原来是你搞的鬼,俺是真没想到啊!

王明义上前紧跟着又追问了一遍,这可将住了李大怀,要说是全村的吧,这不就掉进众人口里了。既然是全村的,那就得是全村人说什么是什么。要说成是李家的,可刚才又说是全村人定的规矩。

李大怀低头寻思了一会儿,说道:“这是古旧多年的事情,也不在俺说什么就是什么,碑文上写的挺清楚。”

老蔡追问道:“你说说碑文上怎么写的?”

李大怀回答道:“义仓是俺李家立,规矩是全村人定。”

“那你李家算不算十里村人?”二虎子抢着问道。

李大怀打了个哈哈,说道:“谁不知道俺李家,几朝几辈就是十里村的在地户,这还用细讲。”

“你李家是全村的一户,全村人定下的规矩,你李家该不该按规矩办事?”孟有田毫不放松,追问让李大怀感到疲于应付。

李大怀眨巴眨巴眼睛,说道:“修庙盖堂,迎神唱戏,哪一桩哪一件俺李家落过人后。这不在俺嘴上说,众人是圣人嘛,谁能说俺李家祖辈不是按规矩办事。”他边说边往人群里扫视,想要找个能出来替他撑腰垫话的人,可他失望了。

老赵头转身,脸朝着大家张口说道:“按规矩办事这就好说,你李家历年从义仓里取谷,现在已经把帐给你结算出来,前后合计,一共是二百四十三石五斗六,按四六交租老规矩办事,就以一年算帐,连本带息,你李家净欠义仓是……”

“净欠义仓三百四十石零九斗八升四。”孟有田在旁补充道:“全村人都是春借六斗,秋还一石,你李家年年从义仓里取粮,只算一年利息,还便宜你了呢!”

老赵头掉过头问李大怀:“你李家取粮一不写庄产抵押,二连年拖累利息不交,这又该咋说?”

“别人欠帐,变卖了家产也得还,你李家欠帐不还,是穷得揭不起锅,还是比别人多长个脑袋,你说!”二虎子横眉瞪眼,手指头都快戳到李大怀脸上了。

满院人们罩天盖地一片喊声,“叫他亲口讲,为什么欠义仓这么多粮食不交?”

第一百零三章 闹义仓(二)

这些年来,总也不出门的二虎子他爹,拄着根拐棍,七拐八倒,来到了跟前,用拐棍子捅捅李大怀的大褂,气愤的说道:“你李大怀比俺们多长几个脑袋,为什么不按规矩办事?这规矩到底是全村人的,还是光制俺们这些穷光蛋的?”

李大怀觉得头大如斗,让大家一声赶一声,问的哑口无言,也不知道自己该从哪里说起。李怀忠两手捧着下巴颏,蹲在李大怀身后,眨巴着小眼睛,唧唧咕咕在背后提着词儿,说道:“自己办义仓,自己还交息,哪有这号事?”

李大怀立刻象鹦鹉学舌般照直重复了一句。

孟有田大声问道:“你立义仓拿了多少谷子?”

李大怀答道:“碑上刻的一清二楚,四十大石,谁能空口无凭。”

“你拿出一个四十石,拿回几个四十石?”老赵头追问道。

李大怀理直气壮的说道:“话不能这么说,俺李家拿出四十石谷子作底垫,大家怎么还能恩将仇报。”

“全村人在义仓里是取少还多,你是出少拿多,到底是谁恩将仇报?”小全紧紧跟上,一点空儿也不留给李大怀。

满院的人们借势一口气追问着李大怀,“谁恩将仇报,你说,是谁?是谁?”

李大怀被问得直翻白眼,无力的耷拉下头来,半天才从牙缝里哼哼着,“是俺,是俺李大怀。”

让李大怀认这个账,可是非同小可。其实,他心里早已打定了主意,人常说:光棍不吃眼前亏。真的要是没世道了,身家性命都难保,几颗粮食又算什么。要说世道依旧不乱,就是说上句把庄产一齐交给众人,量他也不敢往李家粮食囤里伸个指头。事到如今,他只好走眼前这条路。要不,你就是把刀子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肯承认李家大院是恩将仇报。

二虎子他爹气的拿拐棍“啪啪啪”敲着青石台阶,骂道:“亏你李大怀还张得开嘴,那年时冬腊月,俺就是因为交不上义仓的粮食,你生生把俺们一家赶出了屋,二虎子他娘又气又冻,得了伤寒咽了气。俺咽不下窝囊气,闹扯闹扯,又被抓进大牢打折了腿。要不是乡亲们照应,我们一家子都得去见阎王爷。今要报你李家的是四海冤仇,不是来领你的深情大义,今天就是俺这条老命,非跟你拚了不成!”说着抡起拐棍就打,李大怀一闪,一拐棍正好打在李怀忠脑袋上。

二虎子火气更大,抽空从爹手里夺下拐棍,没头没脑的一阵乱打,“你这个吃人狼,你这个杀人不见血的霸道鬼……”

院子里的人们火气早压不住了,这些天的串连,讲的道理可不是白费的。而且今天人多势众,胆子也壮,一哄而上,掳胳膊挽袖子上去就要打。

安猛赶紧把两个胳膊往起一架,李大怀钻在安猛裆下死也不离,“有话说话,有理说理,李村长既然认了错,改正便是,没有要人命的道理。”

孟有田张开了双臂,今天出口恶气,把义仓抢过来就行了,象安猛所说,打死李大怀确实不合适,留着以后再接着收拾他。

老赵头和王明义也在一旁劝说,这才算将人们安抚下来,否则不把李大怀捶个稀巴烂,也得打他个半死不活。趁着这股气势,人们逼着李大怀就地写字据画押,把历年来拖欠义仓的粮食,如数全部吐出来。…,

一袋袋粮食从李家后窑院里往外扛,人们欢声笑语,甭提多高兴了。

李大怀的小老婆七里香搬了把太师椅,坐在窗户边,撩开遮玻璃的绸子,“一、二、三、四……”,在记扛出去了多少袋粮食。

李大怀直挺挺的躺在炕上,高高抬起一条腿,呼噔一下,脚后跟把炕一捣,咬咬牙根,揉着脑袋说道:“穷棒子这么欺负老子,有朝一日跌在俺手里,不敲碎你们的骨头,也要活剥你狗儿们几张皮!”

七里香本想说一句“现在准是气数不到”,可她又怕把记的数倒乱,愣了一下没有出声。

李家是明朝起来的富户,千朝万代谁敢动人家一根汗毛,这次大闹义仓,把李大怀闹了个王八蛋大瞪眼。交出义仓不说,还掐住他脖子,吐出三百多石谷子。都说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全村人想前想后,觉得老赵头和王明义讲的那些话倒也入情入理,听得心里舒展。对护村团也是刮目相看,没有他们,土匪还不知道怎么祸害人,李大怀也不会低头认错。

闹完义仓,老赵头、王明义和孟有田把李大怀吐出的粮食按往年账上的数目分发下去一部分,作为乡亲们被克扣的补偿,以及闹义仓的奖励。剩下的一百石依旧放在义仓作为救急之用。从此,义仓的规矩便是对村里人一视同仁,不管你穷还是富,借多少还多少,超过一年只加一成的利息。

作为孤立和打压李大怀的手段,当然不是只闹了义仓便完事儿,孟有田又拿出五十块大洋作为底金,让老赵头和王明义张罗成立互助会的事情。

这个互助会并不是孟有田的首创,老年人可能都记得在文×革中,以及前后不远的时期,大多数职工工资低,勉强度日,每遇临时困难需要用钱时,可由互助会帮助解决。

那时的互助会就是由工会领导的一种群众性自发组织,参加者每月交几元钱,就可以享受到临时困难需要的帮助,但要约定在几个月的工资里扣除。每年年底,上交的钱要如数退还。互助会很得人心,职工几乎人人参加。

如果再向前推到民国时期,个别村庄农民自发组织的“签字会”也是互助会的一种雏形。签字会团结了贫苦农民,贫苦户有困难时通过组织发动全体会员给予帮助,坚持不向地主老财借高利贷。同样,孟有田也想借这种形式,斩断李大怀控制穷人的一个渠道。

第一百零四章 观念不同

“这个章程好,李大怀可要抓瞎了。”王明义笑着连连点头,转头对老赵头说道:“老赵哥,你就多辛苦辛苦,俺还得把造枪的事情忙活忙活。”

“行,这好事就着落在俺头上吧!”老赵头磕了磕烟袋,起身说道:“俺先去找几个老家伙商议商议,有了带头的,再帮几个日子过得真难的,这互助会的招牌也就算立起来了。”

“俺看就从孙二哥家和宝泰家帮起好了。”孟有田说道:“让村里人都看着,咱不是挑肥拣瘦的势利眼,人在不在,咱都要帮衬。有护村团队员的那些人家心里也能托点底儿,他们不就是担心日后打仗有个死伤,要没人管,家里会塌嘛!俺再拿几块钱,算是给他们两家报名入会了。”

“行,有田想得周到。”老赵头表示赞同,一眼看见二虎子走进屋来,便说道:“你再受点累,让有田从义仓里拿两袋粮食,给孙二家和宝泰家送去。”

二虎子眨巴眨巴眼睛,皱眉道:“孙二哥家的俺送去,宝泰家的俺不管,俺可怕背上敲破鞋家门的恶名。”

“胡说,嘴也没个遮拦。”老赵头伸手就拍在他脑袋上,生气的说道:“你这么说,不是连宝泰一块儿牵连上了。”

原来村上有两个大家瞧不起的女人,一个叫小金牙,一个叫素珍。那个时候老百姓对男女作风问题还是很看重的,女的要不正经就叫破鞋,在背后戳戳点点,能用唾沫星子淹死个人。

小金牙是李怀忠家的姑娘,长的也还平常,却是风流成性,招蜂引蝶。成天和一些个游手好闲的浪荡汉子勾勾搭搭,别人背后都叫她“大炕”。

素珍倒和小金牙不一样,她是外村人,因为家贫被抵债卖到县城的窑子里的。后来得了一场大病,老鸨眼见她只剩了一口气,便把她贱价卖给了在县城打工的本村叫宝泰的穷汉子。

这个宝泰老哥一个,是个实在人,打了半辈子光棍,也没嫌乎素珍,背到家里请医用药,不知怎么的,倒把素珍的病给治好了。两个人也就过起了日子,前年素珍还给宝泰生了个小姑娘。可好景不长,宝泰前不久被溃兵抓走了,这素珍守着个不到两岁的女孩可是天天抹眼泪儿。虽然她想安心和女儿过日子,可由于她有在窑子里的那段历史,村子里的人都瞧不起她,不三不四的浪荡子也时不时的去骚扰她,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不是,俺不是说宝泰——”二虎子急忙辩解道:“可,可你看她那眼睛,那不招人哪!”

“那还是你有歪心思。”孟有田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你看俺,心正就啥都不怕,在老衲眼里,一切美色都是美女骷髅,外邪不能入侵俺的心灵。”

二虎子撇了撇嘴,很鄙视地瞅了孟有田一眼,说道:“给孙二哥家多少粮食,俺这就送去。俺的事儿可多着呢,多工夫扯嘴皮子。你说得那么厉害,咋不自己送去,怕紫鹃不乐意吧?”

“嘿,你倒成了大忙人了。好,就让你看看俺的定力,一会儿俺去送。”孟有田取笑了一句,低头写了个条子,随手递给他,“先送三十斤吧,你去小全那领。”

对于素珍,孟有田倒并不象村里人那样的态度,她进窑子,那是生活所迫,而不是她自甘堕落,顶多说她没有反抗精神,逆来顺受罢了。看素珍跟宝泰这几年的表现,她还是想做个良家妇女,好好过日子的。全村人跟躲瘟疫似的,这不又活生生把人推上绝路吗?…,

不过呢,孟有田也不能自己去,嫌话还是要避着点。他想了想,光是大男人去,不光别人看着别扭,素珍也会觉得不方便。于是,他回家叫上了阿秀,让魏青山背着粮食,径直去了素珍家。

宝泰一被抓走,家里可塌了顶梁柱,素珍抱着个吃奶的孩子,天天掉眼泪。村民们又用白眼看她,还有不三不四的家伙来嘻皮笑脸地说怪话,弄得她连死的心都有了,只是舍不得怀里的孩子。

孟有田等人一来,完全出乎素珍的意料,屋里乱得也没收拾,还一股孩子的屎尿味,让也没法让,只好站在当院里。

“宝泰也是俺们的好哥们,人被抓走了,这家里俺们也应该照顾照顾。”孟有田用和缓的语气说道:“有什么撑扶不开的,你就去村公所找赵伯。这些粮食呢,你先吃着,俺们再想办法,给你找个活儿干,没准哪天宝泰就回来了,所以这日子还得过,别有什么想不开的。”

“谢谢你,有田兄弟。”素珍抹了下眼泪,抬头感激地看了孟有田一眼。

素珍没有什么模样,可是眉眼都还端正,不难看。十四岁就开始接客,影响到了她身体的发育,所以身量不太高,只是两只眼,让人感觉有些媚。嗯,这不是她的本质,而是在窑子里养成的或练出来的职业习惯。在那里,她须向任何人都微笑,都飞眼,为的是赚三顿饭吃。

跟了宝泰的时候,她才十九,却已明白了一切都是空虚,她切盼遇到个老实的男人,给她一点生活的真实。假如她遇上一个好男人——她愿立刻改掉身上的一切恶习,除了她的媚眼无法一时改正,而且她似乎没意识到这是个毛病,也没人跟她讲过。

怪不得二虎子说她的眼神不象正经女人呢,孟有田皱了皱眉,说道:“俺有话就说,得提醒一下。这个,你的眼神,你瞅人的眼神,得改呀!大概没人和你说过,你这很象,很象飞眼儿,让人有不好的印象。”

素珍眨着有些红肿的眼睛,有些迷惑地望着孟有田。

咳,又来,又飞眼儿了。孟有田苦笑着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俺改,俺一定改。”素珍低下了头,脸红得象新娘子身上的喜服,嗫嚅着说道:“俺真的,真的不知道是这样的,真的。”

“现在知道也不晚。”孟有田说道:“让阿秀找几个姐妹,你们年岁相差也不大,多走动走动,村里人对你的态度会慢慢变的。好了,俺们今儿来就是这些事,这就走了。”

第一百零五章 恼人的老婆舌

出了宝泰家,走在路上,阿秀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孟有田不明所以,上家叫她的时候,出来也挺痛快的呀,怎么好象受了气,又好象是自己强迫她来不开心似的。

“阿秀,你咋啦?是不是不俺领你去宝泰家,你不乐意呀?”孟有田疑惑地偏头问道:“你甭听村里那帮老婆舌在瞎传,素珍虽然有毛病,可还是真心跟宝泰过日子的。到了咱村也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有些无赖汉胡说八道,那是占不到便宜生气呢!”

“嗯!”阿秀闷闷地应了一声,抬头看了孟有田一眼,又低下头,停顿了一下,才讷讷地说道:“素珍带着个吃奶的孩子,也挺可怜的,俺没瞧不起她。你说的老婆舌,想不理,可还真有点难呢!有人还说俺的闲话呢!”

“说啥?是因为上次的事情?”孟有田皱起了眉头,盯着阿秀。

“嗯。”阿秀的脸有点红,避开了孟有田的目光,手指不停地捻着辫梢。

“别听那些闲话,有些人就是吃饱了撑的,净在背后议论别人。”孟有田挺生气,声音不由自主地高了起来,“议论点正事儿也行,可东家长,西家短的,没有他们不说的,看着自己比谁都干净,其实他娘×的狗屁都不是。有了大事,一个个都傻B怔愣眼儿了,有那能耐,咋不用唾沫把土匪淹死。”

“有田,你生那闲气干啥?”魏青山虽然不知道具体的事情,也从话中听出了个大概,劝解道:“身正不怕影子斜,要听闲话,人还不活了呢?”

孟有田还有些余气未消,对阿秀说道:“听见谁再胡说八道,你就大耳刮子抽她,有俺给你撑腰,谅她们也不敢乍刺。俺们就是太和善了,要是换成土匪,她们连正眼都不敢瞧。他娘×的,俺们护村保民,保的是一群长舌头呀!”

阿秀见孟有田真的生了气,也不敢再多讲,连连点头,魏青山也苦笑着不再吭声。

回了村公所,孟有田还气鼓鼓的,瞅啥都不顺眼,东西碍了他的路,上去便是一脚踢翻。院子里强子和小全正在教几个新人对着墙上的圈圈练瞄准,一时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见孟有田阴沉着脸旁若无人地走过去,进了正房,恰好屋内没人,他咣当一声摔上房门,哗啦一声上了门闩。

“这是咋啦?”强子挠了挠头,伸手拉住魏青山,小声问道:“有田在哪惹了一肚子气,看脸色象要吃人似的。”

魏青山苦笑着把事情讲述了一遍,强子和小全互相对视,都把嘴咧了起来。别的事儿还好说,这不让那些老婆儿传闲话,真的有点难。

小全心眼多,想了想,低声和强子等人说了几句。这杜绝肯定是做不到,孟有田正在气头上,安慰安慰,让他冷静下来,倒还是可以的。

“集合,别练了,都他娘×的给俺站好了。”强子大声招呼着队员们,故意让屋内的孟有田能听见。

几个队员呼呼啦啦站成了一排,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这当头儿的气不顺,要如何整治他们。

“你们这些家伙,把今天俺说的话都记住,见一个人就跟一个人说,全村都得传遍喽!”强子在队前来回走了两趟,板着脸说道:“回家更得管好那些婆娘丫头的嘴,别没事就东家长西家短的瞎议论。这都什么年月了,还不知道个消停。咋的,咱护村团又夺义仓,又分粮食的,还占不住她们那些个臭嘴呀!”…,

原来是这事儿呀,队员们脸上表情各异,有的苦着脸,有的想笑还得憋着。

“瞧你们的样子,连家里人都管不住,倒跑这儿来吃公粮了。”强子继续训道:“以后谁家里的再传闲话,就滚回家去,咱护村团不要这号人。都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队员们稀稀拉拉地答应着。

“都大点声,象个男人样儿。”强子骂道:“瞧你们这些家伙,有气无力的,咋的,俺说的不在理儿呀?都去墙根蹲着,好好琢磨琢磨。这都什么年月了,还耍老婆舌,咱村就这些人,非说得鸡毛满天,不得安生,啊……”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孟有田脸色已经缓和了不少,冲着强子说道:“你别打骂别人来哄俺了,俺又不是小孩子。让他们接着练吧,俺的气儿消了。”

呵呵,强子摆了摆手,示意队员们继续练习,他和小全走了过来,又安慰了孟有田几句。

孟有田苦笑了两声,说道:“强子哥,你回来的时候,俺们就说帮你盖房,到现在忙来忙去的也没弄成。趁着这阵儿消停,咱们准备准备就动工吧,天冷了,也得让你和嫂子睡在一个热炕上啊!”

“嘿嘿,这事儿你还记得。”强子有些感激地看着孟有田,试探着说道:“要不再等几天,先把这护村团弄得象个模样。”

“咱们就缺个懂行儿的,再练也就那么回事。”孟有田有些遗憾地说道:“还有魏哥家的房子,那个破窝棚怕是过不了冬。咱先准备材料,要真动手干哪,也就一两天的事儿,耽误不了什么。”

“行,那就按你的意思办。”强子当然很高兴,有了自己的房子,有了属于自己的家,这可是件大事。

“还有哇!”孟有田沉吟了一下,说道:“挖地洞的事儿,得布置下去,先从咱们这几个亲近人开始,每家赶在上冻前最差也得打出个三米多深的直洞来。这样的话,既使冰天雪地,咱也能在冻土层下面继续挖掘。”

“这事儿俺去张罗。”小全主动说道:“咱这些人最服贴的就是你,你让干,那肯定有用处。这马上就冬闲了,人手啥的不吃紧。”

孟有田点了点头,说道:“你们再扫听扫听,村里人谁认识做烟花爆竹的,要手艺好一点,为人实在的,咱们花钱请他来做事。”

强子和小全不太明白孟有田的意思,但也没细问,答应完便各忙各的去了。

……………

第一百零六章 热血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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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有田本来想得挺好,既然答应过紫鹃今年把亲事定下来,而且胡青也被收拾了,宋先生应该会有态度上的转变。但人算不如天算,还没等他去提亲,一件意外的事情把两人的事情给推迟了下去。

紫鹃她娘老大岁数生的她,本来就落了一身的毛病,平常也是很少出门,又被胡青那个畜生一闹,连惊带吓,一下子便病倒了。这个时候自然不好再提什么亲事,紫鹃也忙着侍候母亲,孟有田便把心思全部用在了护村保民的事情上。

闹了义仓,不仅得了粮食,护村团还以抗日保民为名,取了李家大院的四杆老抬杆。这种老古董全长有两米多,构造也极其简单,由枪管和枪托两部分组成。两道铁箍把枪管与枪托结合在一起。枪舌的尾端处有一个火门,射击时用火绳点火引发。

如果说是在正面战场上使用,那绝对是脑袋秀逗了,清朝时都淘汰的兵器,按理说也只能进博物馆,让人们参观而已。但现在是什么时候,大刀长矛都不能扔掉,何况这种热兵器呢!虽然有装药慢、太笨重、射程近等缺点,但抬杆也有杀伤面积大,一轰一大片的优点。把它架在村口,或放置在街垒内,也能发挥相当大的作用呢!

有总比没有强,如果没有枪,孟有田可是会连弓箭棍棒也会让人使用的,多件武器便多份力量,多份保障,这个时候可不允许挑肥拣瘦。手里有什么就用什么,关键是使用的场合,以及使用的技巧。

时代的车轮在隆隆前进,世道乱,人心慌,日本鬼子还没见着影子,国人中的一些社会渣滓却趁机而起,祸害着同胞。

鲁迅先生曾在1931年10月写过一篇杂文——《沉渣的泛起》,揭露了在日寇入侵的“国难声中”,社会上犹如搅动了停滞的池塘,各色丑恶的沉渣从池底浮起,在阳光照射下,不免五光十色的表现一番自己的存在。

沉渣泛起,也必将沉底,而在这个时候,沉渣们正在四处乱窜,鼓起如簧之舌,舞动手中之枪,为自己捞取着更多的利益。这个时候,也正是人们思想、行为最混乱的时候,溃乱的队伍、公开的土匪、武装的地主……,象一个个毒疮,盘踞在百姓世代经营的家园里,吞噬着破坏着一切固有的和新生的可以抵御外侮的物质力量。

人们被腐朽残暴的权力统治着,表面上震慑于死亡的威胁,而听从着命令,实际上每个人都在生与死的绝望中盲目地挣扎着。一种完全出于自私的欲望而形成的野蛮的残忍的气氛,象瘟疫似的感染看人们的灵魂,唤醒了人类意识中所有的原始式的破坏本能。凭仗手里的一杆枪,只要一有机会,就把抢劫、强×奸、杀人当成机不可失的乐事。当眼前的一切财货、女人都没有了的时候,只好用赌钱、抽大烟来填补灵魂上的空虚。

鬼子忙于向南方推进,只占领着主要交通线,地方上土匪、盗贼、溃兵、地痞流氓便猖獗起来,大股的占村镇,要粮要钱,小股的便拦路抢劫,祸害妇女。也有汉奸、特务在四处活动,为日本干老子摇旗呐喊,招兵买马。总之,社会上乱糟糟的,水急浪湍,连泥带沙,滚滚而下,鱼龙混杂。…,

而关于战争,则有各种各样的传说:有的说中央军不行了,日本鬼子就要占领全中国,很快就要建立新朝廷了;有的说日本鬼子来了,杀人放火,**妇女到处杀得鸡犬不留;也有人说日本的炸弹象水瓮一样大,扔下来能炸光一座城。

这些消息百姓已经听过不止一次了,但每一听到,还是象一块沉重的石头扔进了心里,越来越感到恐慌。十里村又来了一些逃难躲灾的人,都是和村民们沾亲带故而来暂时投靠的,寻思着十里村偏僻,或许不象别的地方那么混乱。当然,十里村的情形没有让他们失望,而且他们带来的令人恐慌的消息,反倒有助于孟有田等人团结村民,推行他们的计划。

………………

“开口叫吧,高声叫吧

这里是全国皆兵

历来强盗要侵入

最终必送命

万里长城永不倒

千里黄河水滔滔

江山秀丽叠彩峰岭

问我国家哪像染病

冲开血路,挥手上吧

要致力国家中兴

岂让国土再遭践踏

个个负起使命……”

一行七八个青年迎着阳光,唱着歌走在大路上,情绪很高涨。

“听说杨先生在十里村一带活动,我们找到他,就能投身于轰轰烈烈抗战事业当中,为国家,为民族而战。”王维光慷慨激昂的说道。

“终于从家庭的牢笼里解放出来,这自由的空气是多么新鲜。”一个女生仰起脸,一脸的陶醉。

“咱们就这么去,我总有些担心。”秦怜芳小心翼翼的说道:“听人说,外面土匪、强盗多得很。”

“害怕了。”一个青年斜了秦怜芳一眼,大声说道:“就算成功远在天边,道路崎岖多变,我们也要勇往直前,不畏艰难;即使失败就在眼前,我们也要坚守信念,矢志不移。”

“对,我们就要象高尔基所写的海燕一样勇敢。”王维光附和着,大声朗诵起来:“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象黑色的闪电,在高傲地飞翔……就在这鸟儿勇敢的叫喊声里,乌云听出了快乐……”

这是一批热情的革命青年,具有崇高的理想,敏锐的观点和嫉恨一切不平的刚直性格。但也正象一般的青年一样,缺乏坚韧的耐心和必要的涵养,遇事浮燥,好冲动,更重要的是他们缺乏社会经验和阅历,没在错综复杂的环境中锻炼过,不知道外面的险恶。

第一百零七章 被劫

田野被温暖的阳光照耀着,没有炊烟,没有云朵,一切都象刚洗过一样的清新明朗。一望无际的黄色田垄,还没脱尽叶子的树丛,一切都十分清晰地呈现在眼前。多么美好的景色,然而这片景色现在却象寂静无声地在等待着一个恐怖的、痛苦的命运。

“怜芳,等我一会儿。”圆脸女生低声招呼着秦怜芳,伸手指了指路边,脸上的表情是个女人都能明白。

秦怜芳点了点头,放慢脚步,和同伴落在了后面,两人躲进路旁的草丛里,释放了体内的压力。

“好澜,我觉得脚应该都磨出泡了。”圆脸女生有些抱怨,也象是在寻找着自我安慰。

“再坚持一下。”秦怜芳也很累,但还鼓励着同伴,“前面过了岔路口,应该很快就能到了。”

“哪有那么近,俺又不是没走过。唉,也不知道王维光的消息准不准,要是杨老师不在那里呢?”圆脸女生的头脑好象冷静了许多,刚出来时的狂热和兴奋在逐渐降温。

“他——应该准吧?”秦怜芳也不太确定,但也不想加重紧张情绪,便开解道:“十里村还有孟先生呢,咱们肯定有着落。”

“孟先生,嘿嘿,俺只叫他孟小哥。”圆脸女生脸上的表情稍微轻松了一些,取笑道:“你做他的好学生吧,这边扶着他,那边说着悄悄话。”

“别瞎说,人家有相好的。”秦怜芳皱起了眉头,说道:“你也看见了,那姑娘家境不错,长得又俊,俩人在一起,多般配。”

圆脸女生笑了笑,没吭声,和秦怜芳刚要从草丛里出来,便听见远处的惊叫、怒骂和吆喝声传来。

走在前面的热血青年突然被从一片小树林里冲出的一大群端枪的兵不兵、民不民的杂色武装包围了起来。开始的惊叫反抗是出于本能,等看到队伍里还落了两个人,王维光灵机一动,一边用力挣扎,一边放开嗓子叫唤,为的是给她们报警,别傻乎乎的往枪口上撞,跑一个算一个吧!

土匪人多势众,手里又有家伙,虽然费了点事儿,但还是把这几个青年给捆绑起来,斥骂着,踢打着,叫唤得最厉害的王维光脸都被打肿了。

“刚才影影绰绰的,好象后面还有人影。”一个土匪站在大道上,举目望着,有些狐疑地向那边搜索而去。

秦怜芳和圆脸女生倒是没傻到家,听到动静,互相惊慌的对视一眼,象受惊的兔子似的钻进了草丛,趴在地上,身体还瑟瑟发抖。

土匪向前走着,一边看着,风一吹,杂草摇晃,不走近了还真看不清楚。可没等他走近,身后的叫声让他停下了脚步。

“张老三,你他娘的拿钱就揣怀里,想要独吞哪!”

“谁看见的归谁,谁让你光盯着那个小妞看,还捏了人家一下,光行你占便宜,就不行俺拿点小钱?”

这个土匪赶紧转身跑了回去,边跑边骂道:“都他娘×的按规矩来,谁黑了钱告诉何司令剁了谁的爪子。”

……………

大地上看不见—个活动的影子,连飞鸟都不知藏到什么地方去了,只有一只凶恶的鹰隼在迫捕着弱小的生物,在远处树丛间忽而冲下来,忽而翻上去,反复地飞翔着。

孟有田躲在树后,枪顶在肩上,瞄准那只在天空翱翔的老鹰。这些日子,虽然事务挺多,但他还是每天抽出时间练习枪法,即便不能每次都进行实弹射击,也要仔细认真地瞄准,空扣板机,感觉枪枝的震动,掌握射击的要领和技巧。…,

老鹰似乎发现了猎物,突然俯冲下来,在枯黄的田野里追逐,双爪一伸一抓,带着一只野兔重新飞了起来。

呯!孟有田的枪响了,老鹰晃了下身子,几根羽毛飘落下来,它扔下了猎物,顽强地向远处飞去。

“米卡多”不待孟有田发出指令,已经从他脚下飞窜出去,向着掉落的猎物飞奔而去。

孟有田轻轻点了点头,虽然没将老鹰击落,但也擦着了边,对移动物体的射击他还需要继续练习,增长经验,这一枪也让他获益不少。而对于固定物体的射击,他的自信心却是越来越强。缴获土匪的枪枝中还有一枝水连珠,但子弹基本上都让他划拉来练习了,只留下了五发子弹,呵呵,那枝枪跟烧火棍也差不了多少。

“米卡多”肯定找到了猎物,但它没有马上回来,孟有田知道它正在大快朵颐,吃光嚼净才会回来。上次对三个兵痞的血腥攻击,似乎激起了它身上隐藏的狼的本性,它的眼光变得更阴沉,更嗜血,更凶悍。前几天它还失踪了,半夜里南山背传来了狼嚎,孟有田知道那肯定是它进山找吃食去了。

光喂肉,孟有田还没那个能力,有那个能力也没那个环境。对于“米卡多”的私自外出,夜不归宿,孟有田也只能暂时忍耐。如果“米卡多”哪天再不回来了,孟有田也不感到意外。

“有田,有田——”远处的呼唤让孟有田回过神来,他将枪背好,走出了树林。

来的是二虎子,这小子最近挺欢实,一个是性格使然,另外也是心情舒畅。夺了义仓,斗败了李大怀,他家的老房子要回来了,家里也有了粮食,那办起事来,风雨不挡,脚下生风。

而且这小子有个虎实劲儿,还特服孟有田,按照护村团订下的口径,他比谁都积极,见人就说:“日本鬼是人,咱也是人,他要来砍杀咱们,谁肯伸出脖子让他割,咱又不是活死人。大家齐心合力,组织起来跟他干。光死躺一跌,成天起来念叨害怕,顶什么用。”

当然,不仅是他这么说,护村团里的年轻人也是差不多的一套说词,时间长了,心眼活泛的一些年轻人就不用说了,连上年纪的一些人,也给说的有些心动了。觉得是这么个理儿,等死也不象话。而且护村团扛着枪,背着大刀片,每天喊着口号围着村子跑步,“立正、稍息”的出操,还是满有股子气势的。

第一百零八章 求救

“喊俺啥事呀?”孟有田迎到二虎子,问完话,又看了一眼远处,“米卡多”还没过来。

“有人找你哩,两个女叫花子。”二虎子嘻笑着说道:“你说你啊,连要饭的都招惹。咋样,找上门了吧!”

“女叫花子?俺不认识呀!”孟有田挠了挠头,使劲想也想不起来自己啥时和要饭的有过联系。

“唉,那你也得去照个面儿呀,没准她们找错人了呢?”二虎子拉起孟有田就走,“人在村公所呢,去看看,咱们也好打发了她们。”

“行,俺去,别拉呀!”孟有田无奈地说道:“咱这村子的东面还得加强警戒,别光顾着东面的何家班,再被什么人打个冷不防。”

“回去商量完再说。”二虎子说道:“咱们就那些人,那几条枪,要处处防着,还真是有点吃不住劲。东面,可快出县界了,应该没事儿吧?”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孟有田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俺想了想,没那么多人枪守卫,那就赶在上冻前把路刨了。”

“刨路?那以后咱咋走哇?”二虎子瞪大了眼睛。

“你想差了,俺不是要把路刨得走不了,那个,唉,俺回去再琢磨琢磨,这个尺寸哪,还是挺有说道的。”孟有田只是有这么个想法,具体怎么挖,他还得仔细研究研究。

村公所里,秦怜芳和圆脸女生坐在屋子里,看样子还真是活脱脱两个叫花子。头发散乱了,上面沾着草棍树叶,衣服也刮破了,特别是裤子,膝盖处都露肉了,脸上左一道右一道连汗带泥都成了花脸猴,也看不出个本来模样。

进进出出的人都惊奇地扫上两眼,这两人已经腰酸腿软,连胳膊也快抬不起来。心里还在打鼓,这扛枪背刀的,是不是自己又跳进土匪窝了。要说这两人也不容易,同伴被土匪绑走了,她们在草丛里趴了半天才稍微醒过神儿。可是不敢走大道了,是用小狗爬的姿势在野地里爬出地很远很远,才敢立起身体走一会儿,跑一会儿来十里村求救来着。

孟有田一进屋,秦怜芳便看见了,可算见着个熟人,眼泪差点没下来。

“猫眼儿——那个,是秦小姐吧?”秦怜芳的特征很明显,不在脸上,孟有田几乎是脱口而出。

“是我,你,你可来了。”秦怜芳带着哭腔说道:“同学都被土匪绑走了,你快想办法救救他们吧!”

“别着急,慢慢说。”孟有田上下一打量,暗自咧了咧嘴,这俩人,咋弄成这副模样了,可真是够狼狈的。

等秦怜芳和圆脸女生把事情的经过讲述完,孟有田不禁皱起了眉头,追问道:“你们听清楚了,那个土匪说的是何司令?”

“没错了,是说的何司令。”秦怜芳使劲点了点头,肚子不争气地咕噜直叫。

孟有田点了点头,起身说道:“你们先在这歇一歇,俺找人商议一下。嗯,一会儿就给你们送来饭吃,你俩先喝点水吧!”

“得抓紧时间哪,可别让李月华被土匪欺负了。”秦怜芳不放心地催促了一声。

早干什么去了?这帮人哪,热血是没得说,就是这脑子里缺根弦。嗯,也不是,是他们的社会经验太少了。孟有田敷衍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屋子。

救,还是不救?这对孟有田来说,似乎用不着选择。关键是怎么救?而且,自己虽然能支使得动护村团,但最好找个别的理由。很多护村团队员还有各扫门前雪的心理,本村的事儿应该不含糊,可为了外人让他们去打仗拼命,嘴上不说,心里也会不愿意吧?他们的家属就更不用说了,如果知道实情,会让自己的亲人去冒险?当然,土匪或者鬼子打上门儿来,可能就会是另一种想法了。…,

但瞒归瞒,对自己的亲近人,还是要说实话的。孟有田找来强子和小全,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征求他们的意见。

“有田,你说咋干,咱就咋干。”强子倒是挺痛快,又把决定权推给了孟有田,“土匪是什么好货色,何家班又与咱们有仇,如果能打赢,那就打一仗。”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说道:“我是这样想的:那些个青年学生呢,肯抛家舍业去抗日,值得咱们救,这是其一;其二,这个何家班离咱们最近,和咱们走的又是两股道儿,早早晚晚要见个高低。不是他何家班人多势众了,来打咱们,便是他们又找到了靠山,撺掇着人马来收拾咱们。既然躲不过,那就先下手为强,咱们趁这个机会打他个冷不防,也除了咱们的祸患。”

“嗯,这个何家班确实是咱们的祸患。”小全赞同道:“可就凭咱们这些人枪,能打赢吗?再说,村里人也不一定会答应。哦,拿俺们的命去救外人,这话是好说不好听。”

“当然不能实话实说。”孟有田皱着眉头说道:“村里人只顾眼前,这是个毛病,也只能慢慢改。我想了个理由,就说咱得到消息,何家班正准备来占村子,抢钱抢粮抢女人,咱们先下手为强,堵到他们家门口去打。”

“这个理由行。”小全点了点头,说道:“可去良岗庄怎么打,咱们没有地利、人和,可得好好商议一下。”

“商议这事儿得把元伯请来。”孟有田的思路逐渐清晰,说道:“他是去过那里的,土匪们在哪住,地形怎样,他比咱们清楚。”

“行,咱们分头行事,这下子也能看出护村团里哪个是真汉子,哪个是草鸡怂包。”强子起身说道:“见了好处,忽忽啦啦都想往里进,这要打仗了,看谁往后缩,咱倒要看看这些家伙都是个什么人性?”

孟有田又回到旁边的小屋,秦怜芳和圆脸女生叫白俊婷已经洗了脸,正吃着饭,小米粥、馒头、一盘小咸菜,两人却吃得异常香甜。孟有田嘱咐了几句,让她们不要对别人说什么到良岗庄救人的事情,好好在这里等着,便出门去请瞎老元。

第一百零九章 需要个新嫁娘

瞎老元的枪伤并不是太重,子弹没留在肉里面,也没伤着骨头,按他的说法就是个皮外伤,孟有田却知道那子弹削走了多大一块肉。现在,瞎老元对孟有田的印象大好,胡青被干掉了,土匪被收拾了,村子里的年轻人也组织起来了,确实是个象干大事儿的人。孟有田一来请,老头子便痛痛快快地跟着来到了村公所,只是听了孟有田的计划,却沉吟着没马上表态。

“元伯,您觉得没把握?”孟有田小心地问道。

瞎老元眨了眨独眼,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说起来,那伙子土匪也是稀松得紧,可就凭你们,怕是不容易。”

“嘿嘿,咱是智取。”孟有田笑了两声,拿出纸笔说道:“元伯,您把那良岗庄土匪住的地方,在哪设的岗哨给画下来,俺一定能想出个法子,可不是硬对硬地和土匪干。”

“你小子,鬼心眼多,怕是能琢磨出巧招来。”瞎老元难得地露出了微笑,拿起纸笔画了起来,边画边给孟有田解说。

嗯,这画技是够烂的,如果没解说,俺还真看不懂。孟有田一边看,一边听,一边在脑子里打着转。

“这岔路口上的树林里有暗哨,上回俺进去时没走大路,大意了,出来时倒被打了黑枪。”瞎老元指点着说道:“这村口有两个岗,没啥了不起的,关键是孙家大院的这座炮台有些棘手。按照常理儿,上面应该有好炮手,枪法也差不了。”

好炮手,不知道比俺的枪法如何?孟有田轻轻点了点头,按照瞎老元的描述,以及他在良岗庄的走马观花,那座高高的炮台确实是胜败的关键。只要控制了这座炮台,居高临下便能控制几乎半个村子,整个孙家大院。

嗯,人多智广,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孟有田将强子、小全和锁柱等人都叫了来,自己的亲近人,也不用遮掩,把情况一说,让大家都出主意。

“树林子里的暗哨得给他打掉。”强子说道:“或者咱从野地树林穿过去,不走大道。”

“从野地里走,恐怕有田有点困难。”小全看了孟有田一眼,说道:“要不,有田你就留在家里?”

孟有田摇了摇头,这事儿呢,说起来也是冲着他的面子,他可没有躲在后面的道理,“暗哨的事儿呢,俺有了点想法,咱们要是走着去的话,时间可能紧一些。而且,元伯闹过一回良岗庄,土匪们在小路上也可能加强了戒备。如果把暗哨解决了,咱们从大路走,反倒会更安全快捷一些。”

“那你有啥招儿?”锁柱疑惑地问道。

“嗯,能不能成,还得看那屋的两个女子。”孟有田莫测高深地一笑,说道:“还得劳烦元伯带伤帮俺们一把。”

“只要用到俺,你只管说。”瞎老元很痛快地答应着。

“咱们赶天黑时去,只要把暗哨解决了,还有村口的这两个岗,趁土匪睡觉给他来个连锅端。”二虎子兴奋地挥着拳头,很得意地说道:“咋样?俺这法子不错吧?”

“确实不错啊!”强子点了点头,“咱们收拾村里那五个杂碎的时候就是在夜里,这回再用一回。”

孟有田摇了摇头,说道:“不行,这回可不能在黑天里打。”

“为啥?”二虎子不解地问道。

“上回土匪人少,咱又熟悉这里,还给他们下了套儿,所以才能成功。”孟有田缓缓解释道:“可这良岗庄,咱们摸黑进去,连路都不一定能走对。再说,咱们没练过夜战,又都是新手,难免紧张。黑灯瞎火的,自己人打自己人都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有田说得在理儿,昨晚不是还有放哨的乱打枪嘛!”小全赞同道:“其实不过是风吹草丛乱晃。要到了生地方,这帮家伙兴许连问都不问,疑神疑鬼的,见了人影就开枪,可就乱了套了。”

孟有田的担心不无道理,别说这帮菜鸟,就是老兵,在夜战的时候,误打误伤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那咱们白天干。”二虎子有点泄气,说道:“把大抬杆也弄上,吓死这帮土匪。”

“你这话倒是说对了。”孟有田淡淡地笑道:“咱们打是其次,主要是个声势,打起来就让土匪摸不着头脑,咱们还得借个响亮的名头儿,俺看,就用九龙堂的名号。”

说着谈着,孟有田的思路已经清晰完整,他把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令屋内的人都啧啧称奇,各自分头加紧布置。瞎老元见众人都走了,叫住了孟有田,从怀里拿出了袖箭。

“这个东西你带上。”瞎老元用和缓的口气说道:“咱俩一人一个,俺伤了肩膀,正好有只胳膊不灵便。这不比枪枝,在近处发射,伤人无声,正适合这次挑土匪的暗哨。”

孟有田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传说中的暗器,他也知道瞎老元这是担心他,照顾他,才把这贴身的利器给他使用,心中十分感激。

瞎老元教会了孟有田如何装箭,如何使用,便笑着摆了摆手,调侃道:“没事了,你快去找你那媳妇儿商量事儿吧!”

孟有田笑着答应一声,出了门,又来到了秦怜芳和白俊婷呆着的屋子。两个女孩吃饱喝足,就只剩下了忧心忡忡,不知道孟有田他们肯不肯出手相救,行动能不能成功。

“是这样的,俺们决定去良岗庄救你们的同伴,可需要你们帮下忙。”孟有田挠了挠头说道:“但这事儿呢,有点不大好说。”

“有什么不好说的?”秦怜芳诧异地说道:“只要能救出我们的同学,让我们做什么都行。”

“是呀,你快说吧,让我们帮什么忙?”白俊婷也急着说道。

“那俺说出来,你们可别恼了。”

“你说吧,我们不恼。”秦怜芳表态道:“我们还要感激你们仗义相救呢!”

“那俺就说了。”孟有田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道:“俺们想让你们中的一个扮作新媳妇儿,把土匪的暗哨引出来。”

第一百一十章 妙计诱暗哨

秦怜芳眨了眨猫眼,和白俊婷对视了一下,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白俊婷大大方方地说道:“那有什么,不就是假扮的吗,跟演戏一个样儿。行了,你看我俩谁合适,准没二话。”

孟有田指了指秦怜芳,笑道:“她的头发长,能梳圆髻,你就装不象了。”

白俊婷随即替秦怜芳点头答应,说道:“成,那谁是新姑爷呢?”

孟有田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说道:“俺的腿脚不好,土匪不会防备,成功的希望更大。”

“嗯,郎才女貌,挺般配。”白俊婷似笑非笑地连连点头。

秦怜芳脸上不易察觉地红了一红,看了孟有田一眼,垂下了眼睑,算是默认了孟有田这个姑爷。

对此,孟有田是有预料的,为了救同伴,这两人十有八九会答应下来,所以准备工作已经开始着手布置。本来他想找阿秀的,可风言风语的事情让他有些犹豫。

不大一会儿,魏青山家的和强子家的,还有抱着孩子、挎着包袱的素珍便都来到了村公所。

三个女人嘻笑着忙活起来,素珍从包袱里拿出一件印着红牡丹花的大袄,还镶着花边。虽然样式有点古旧,还算鲜艳。把衣服给秦怜芳穿上,接着又给她梳头,把她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好看的圆髻,又拿出胭脂给她抹了抹。

“好了,好了,象个新嫁娘了!”魏青山家的上下一打量,拍着手笑道。

“嗯,好看,好看。”白俊婷呵呵笑着,“快走吧,跟着新姑爷回娘家喽!”

秦怜芳嗔怒交加地捶了白俊婷两下,外面瞎老元已经赶来了宋家的轿车,招呼一声,秦怜芳只得罢休,出门上了车,向村外驶去。

护村团的队员们已经在破窑集合完毕,强子将编造的假消息,即良岗庄的土匪这几天便要来十里村报复,他们要先下手为强,打土匪个措手不及。

“队长,咱在村里等着土匪不好吗?”一个队员试探着问道:“咱们已经修好了工事,土匪要来怕是讨不了好。”

“村子有好几条通路,咱们这些人太少,守也守不过来。”小全说道:“一处守不住,这人心就乱了。要让土匪冲进村子,杀人放火,可就更糟糕了。”

“等着,等着。等到土匪把刀架咱脖子上哇?”强子有些不悦,训斥道:“俺把丑话说到头里,打仗嘛,难免有个磕碰,难免有个死伤。你们敢去的就去,不敢去的趁早留下,可别真打起来的时候草鸡后退,乱了军心。”

满仓结巴个嘴,讷讷地说道:“那,那俺留下吧,俺有老娘,有个闪失的话,可没,没人养活。”

二虎子听着满仓的浆糊话,气得张嘴要骂他,孟有田伸手制止了他,平静地说道:“满仓留下,还有谁要留下的,听魏哥的吩咐,把村上的岗站好。”

又有两个队员扭扭捏捏地表示要留下,有几个队员脸上犹犹豫豫,最终还是留了下来。孟有田脸上也没有生气的样子,只是把他们手里的枪换下来,只给魏青山一人留下了一枝大枪,又低声嘱咐了几句。

这时,瞎老元赶着轿车过来了,他和秦怜芳下了车,换上了一辆小驴车,孟有田跳了上去,三人当先而行。眼见着孟有田他们走得远了,强子和小全领人各坐上一辆车跟着出发,向良岗庄驶去。…,

孟有田也换了身衣服,不算太新,也不算太旧,只是头上的一顶帽子比较能说明他新姑爷的身份。秦怜芳坐上了车,被凉风一吹,到底也是受过新式教育的开放女性,便主动向孟有田问起具体的行动计划来。

“是这样。”孟有田将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暂时将刚才心中的不快抛开,详细解说道:“咱们的目的是将树林里土匪的暗哨引出来,再伺机制服他们。”

“有几个?”秦怜芳有些担心地一连串问道:“咱俩能对付得了吗?要是他们不出来怎么办?要是他们直接开枪咋办?”

“应该是两个。”孟有田说道:“俺和元伯能对付得了,这个你不用担心。至于他们出不出来?俗话说:财帛动人心,美色迷人眼。咱们引诱引诱,还是有些把握的。要是真不出来,那也没办法,只好依靠轿车里藏的人先偷袭土匪了。至于开枪,他们应该不会这么做。想要独吞财物,他们又怎么会开枪招去其他土匪。”

“怎么引诱?”秦怜芳脸有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不会是让我——”

“你只要下车,东张西望,显示一下你的美丽就行了。”孟有田安慰道:“你要有心理准备,杀人的场面可是很吓人的,你不要惊呼乱叫就行。嗯,俺先告诉你一下,准备怎么做……”

……………

一阵冷风吹过,枯黄的树叶哗啦哗啦响着,飘飘扬扬地落下几片。万老四不禁缩了缩脖子,看了看旁边的同伴,也是一副瑟瑟的样子。天越来越凉了,在这里站岗是越来越遭罪了。

远处,一辆驴车越驶越近,万老四定睛观瞧,是一行三个人,一个赶车的老头儿,一个戴着帽子的男子,一个穿艳色衣服的女子。嗯,拐过岔道口,驴车转向了通往良岗庄的道路,万老四看得更清楚了。他们没有望远镜,所以离得大道并不远,密密的树林却给他们提供了很好的掩护。

万老四收起了枪,这三个人不会构成威胁,甚至是即将撞上枪口的傻羊,让后面的弟兄盘查他们吧,少不了捞一笔外快。

有些出乎万老四的预料的是,驴车竟然停了下来,那个戴新帽子的男人提着裤带向树林走来,象是要解手的模样。那个女的也下了车,东张西望地在驴车前走动。

这小娘们长得是真不错,这身材是要凹有凹,要凸有凸,看样子象是个新嫁娘。嗯,够味儿。万老四不禁咽了口唾沫,暗中把秦怜芳与良岗庄的那个骚寡妇做着比较。娘×的,一个臭瘸子倒找了个漂亮媳妇儿,艳福不浅哪!

第一百一十一章 入庄

孟有田转到一棵树后解开裤带,故意把腰里绑着的钱袋弄得哗啦直响,慢吞吞地解完手,却没听见异常的动静。他一边系裤带,一边皱起了眉头,灵机一动,他偷偷地将钱袋的口弄开,装作不小心的样子,一下子将钱袋里的大洋倒了出来。

“哎呀!”孟有田惊呼一声,蹲下身子忙着捡拾大洋,还抬头冲秦怜芳高声叫道:“媳妇儿,你快来,钱掉草里了,还有那块烟土,快帮俺找啊!”

秦怜芳被孟有田这临时的表演给弄愣了,瞎老元咳嗽了一声,她才醒悟过来,急忙奔了过去。

钱,烟土,还有女人。万老四的眼睛里放出了光,转头看向同伴,同伴的眼中也射出了贪婪。

“老钱,咋样,咱俩做了他们,钱平分。”万老四低声说道:“还有那小娘们,看着就让人眼馋。”

老钱眨了眨眼睛,犹豫着说道:“要是让别人知道了,咱俩可是犯了规矩。”

“天地,地知,你知我知。”万老四冷笑道:“他们昧下了多少,咱俩知道吗?呆在这里喝风受冻,倒便宜了他们,你甘心哪?咱俩干了这么长时间,得到多少好处,还不是舔人家吃剩的汤水。有了钱,再有枪,咱到哪不是混?”

“行,干了。”老钱咬了咬牙,“钱和烟土咱三七开,那娘们归俺。”

“村里的骚寡妇还没把你吸干哪?”万老四端起了枪,说道:“你去截住老的,这两个小的俺来,都弄到林子里,得了手咱再商量分法。”

老钱点了点头,端着枪向路上的驴车摸去,万老四则靠近了正蹲在地上假装找钱找烟土的孟有田和秦怜芳。

“钱找齐了没,数一数,整整二十块呢!”孟有田向秦怜芳使着眼色,磨磨蹭蹭地等着土匪现身,“还有那二两烟膏,可别找不着哇!”

秦怜芳听见了轻轻的脚步声,有些紧张,手有些抖,胡乱答应着。

“别乱动,想要命的话,就举着手。”万老四来到近前,冷冷地吆喝道。

孟有田暗自心喜,缓缓将手举了起来,恳求道:“大爷,别,别伤俺和俺媳妇,钱,钱俺分您一半,您高抬贵手,放过俺们吧!”

“闭嘴。”万老四歪头看了看,秦怜芳的手里和地上都有大洋,他不禁咧开了嘴,“男的举着手,慢慢转过身,女的把大洋都捡起来,要乖乖听话,俺只要钱不要命。”

“好,好,俺们听话。”孟有田苦着脸,举着手转过身来,秦怜芳划拉起大洋,双手捧着,心中怦怦乱跳。

老钱跳上大路,用枪逼着瞎老元赶着驴车进了树林,和孟有田他们会合到了一块儿。

“这小娘们比上午那个还俊,咋掇弄他们?”老钱打量着秦怜芳,眼中射出了淫邪的光。

“先捆起来再说。”万老四瞪了老钱一眼,意思是别这么急色,别惹得人家拼命而添麻烦。

老钱将枪一背,拿出绳子直奔孟有田,孟有田很配合地伸出了双手。老钱刚刚要绑,另一边的瞎老元已经找到了机会,趁着万老四精神松懈的空当,突然一个大步,到了万老四的跟前,左手抓枪管,右手并掌如戟,闪电般戳在万老四的喉咙上。万老四哏喽一声,眼珠子直往上翻,枪也掉在了地上。

孟有田也动了,左手一把抓住了老钱的手腕,右手猛的掐住了他的脖子,贴身上前,膝盖上提,狠狠一个垫炮,正顶在老钱的要害上。老钱倒吸口冷气,身子猛地佝偻起来,下身的剧痛差点使他昏过去,直觉得眼前发黑。紧接着,孟有田又是一下,然后松手后退,一脚狠狠踢在他的脸上。…,

这就完了?秦怜芳使劲眨着眼睛,手里还捧着大洋,有点傻傻的没反应过来。孟有田轻轻推了推她,“好了,没事了,你去那边呆一会儿。”

万老四的喉骨被戳碎,捂着脖子在地上痛苦地扭曲,脸上憋成了紫色,眼见是活不成了。秦怜芳只瞟了一眼,便扭转头,急速离开了这里。

“不错,你小子还真有两下子。”瞎老元看了看昏倒在地的老钱,赞赏道。

“嘿嘿,这两招俺可琢磨了一路,比不上您老人家出手如电,一击必杀。”孟有田恭维了一句,见瞎老元微微皱了皱眉,下意识地伸手轻抚左臂,又关心地问道:“元伯,您的伤不碍事吧?”

“不碍事,只是稍微抻了一下,一会儿就好。”瞎老元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俺就给后面的人报个信儿,让他们快点上来。”

孟有田点了点头,背上土匪的大枪,盯着老钱若有所思,一会儿摸着下巴嘿嘿坏笑起来。

…………

“骨碌,骨碌……”一辆大车顺着道路大摇大摆的向良岗庄行来,赶车的是瞎老元,车上坐着孟有田、小全和老钱,边走边说笑着。

“站住!”村口的岗哨远远的便哗啦一声拉动着枪栓,大声问道:“什么人?干什么的?”

“瞎诈唬什么?”老钱故意大声回答道:“俺是你老子。”

“老钱,你个王八蛋,俺才是你老子!”岗哨听出了老钱的声音,不由得回骂道:“你怎么又他妈的回来了。”

“今儿碰到了老乡,特地带着前来入伙。”老钱按着编好的瞎话说道:“还带着见面礼呢,就急着先送回来。”

“没带回几个娘们儿?”岗哨把枪一收,立在路当中,懒洋洋的问道。

“娘们?有了钱还缺娘们?”老钱嘴上说着话,大车已经停了下来。

“这位大哥,俺们初来乍到,还请您多关照着点。”小全跳下车,陪着笑脸,塞给挡路的岗哨两块大洋。

“嘿嘿。”岗哨脸上浮起了笑容,上下一打量众人,赶车的独眼黑脸,凶巴巴的样子,定是个杀人越货的家伙,说道:“兄弟这是在哪发了财了,日后少不了相处,关照什么的,都好说。”

另外一个岗哨见有油水可捞,也走了过来,小全照旧两块大洋奉上,也将这个土匪哄得挺高兴。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夺炮台

“进去吧,有空儿咱几个在一块儿喝几杯。”土匪笑着扬了扬手,让开了道路。

大车进了村子,直奔孙家大院,孟有田冲小全一挤眼睛,呵呵笑了起来。

“爷,您看……”老钱咧了咧嘴,擦了把头上的冷汗,短短的一段路,他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这也由不得他不紧张,不仅下体疼得厉害,而且腰里还绑着一颗手榴弹,引线就抓在孟有田手中,这可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进了孙家大院就算完事。”孟有田淡淡地说道:“放心,俺九龙堂向来说话算数,答应你的钱一分不少,你可以去买几亩地,娶个媳妇,好好过日子。”

“哎,九龙堂的名声俺知道,知道。”老钱无奈地点着头,苦着脸。

孙家大院的前院都被何世雄等人占着,孙家也是倒霉,先是九龙堂在此闹过,接着又是这伙杂碎。乱世之中,不管你是穷是富,都要受到影响,绑票勒索,吊打富户,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瞎老元前些日子闹过一回,何家班确实紧张了一阵子,但土匪就是土匪,哪有那么好的纪律性,不过是即时行乐罢了。时间一长,他们又故态重萌,赌博、喝酒、找女人,把个良岗庄弄得乌烟瘴气。这何家班外面防得比较严,但进了村子,可就松垮得很。

孙家大院的大门虚掩着半边,门洞里倒是有一个站岗的,大概是烟瘾犯了,不停地打着哈欠,眼巴巴地等着换岗呢!

孟有田等人下了车,径直向大门走去。站岗的土匪没精打采地扬了扬下巴,懒洋洋地问道:“老钱,你领来的啥人哪?”

“俺的老乡,来入伙的。”老钱随口敷衍着,几个人已经来到了近前,瞎老元突然起脚,狠狠踢在这个土匪的裆上。

这一脚是如此之狠,孟有田似乎听见了蛋蛋破裂的声音,这个土匪两眼一直,眼珠上翻,哼都没哼便软倒在地,瞎老元扶了一把,让这个土匪垂头倚坐在大门旁,顺手取过他的枪,随手背在肩上。

老钱咧了咧嘴,直觉得下身又抽痛起来,这老家伙下手是真狠哪,刚才亏了不是他,否则自己估计不死也残废了。

孟有田拉了一下老钱,右手插进怀里,握住了手枪。这已经成功了一半,剩下的便是夺取炮台,再进攻土匪了。

进了大门,并没有再看见土匪,却隐约听见“免三,免三”的叫声。看来土匪正赌得来劲儿,几个人向左一拐,便到了炮台前,推门进去。

这座炮台有七八米高,用红砖砌成,洋灰灌浆,磨砖对缝,易守难攻。当然,这是对于没有重武器的队伍来说,如果有直射炮,这玩艺儿就是个活靶子。

进了炮台,瞎老元反手把门闩上,小全抢先一步,挡在了孟有田前面,掏出驳壳枪,枪口胡乱裹上破布,率先拾阶而上。

孟有田心中一阵温暖,到底是好兄弟,有危险便冲到前头儿,他也抽出手枪,紧跟在小全后面,把老钱甩给了瞎老元。

这座炮台下面是封闭的,与大院围墙合成一体,超出围墙上面的部分才有射击孔,也就是一层封闭,最上面一层是带有半人高古城墙垛口似的半敞开建筑,头顶有遮雨的木制顶盖。

一个土匪正在封闭的那层睡觉,迷迷糊糊的听见脚步声,连眼都不睁,含糊着问道:“该换岗啦?”…,

孟有田心一狠,上前用裹着枪口的手枪顶在土匪脑袋上,便是一枪,一声闷响过后,他拉起被子,将土匪满是血污的头一下盖上。这个时候,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多一分仁慈,便多一分麻烦,便多一分危险。

小全没说话,伸手指了指上面,孟有田会意地点了点头,和小全一左一右守住了楼梯。瞎老元押着老钱上来了,孟有田招手示意老钱过来,低低耳语了几句,用枪顶着他的后背,让他上了梯子,在最顶层探出了头。

“老黄,下来,有好事儿告诉你。”老钱招呼着上面的土匪,然后缩了回去。

“啥事呀?”老黄不太情愿地蹭了过来,慢慢腾腾地下了梯子。

没等他转身,瞎老元从楼梯的暗影下闪了出来,右手臂一环,死死锁住了老黄的脖子,小全和孟有田也抢步过来,一人夺枪,一人抓手按脚,老黄喉咙里发出象小狗睡着了似的呕呕两声,也就是那么呕了两声,瞎老元松了手,又软倒了一个。

小全眨了眨眼睛,松开了帮忙的手,敢情弄死个人挺容易,孟有田的眼光真准,要是没带上瞎老元,还不知道要费多少手脚,没准现在行动已经失败了。

……………

李月华蜷缩着依偎在墙角,又渴又饿,恐惧和痛苦还不断折磨着她的心灵,门口摆放着大红喜服不断刺痛着她的眼睛。

“死就死吧,还是喝点水、吃点饭,再结束自己的生命。”李月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心里想着。

她可被土匪给吓坏了,关进这间屋子后便把裤带都结成了死扣,送来的饭和水怕下了传说中的蒙汗药,一动也不敢动。她自小都生长在一个不惹是非的平静家庭里,跟街坊邻居连架都没吵过;但现在无情的打击,使她觉得在这世界上届于她的一切都毁灭了,再也没有什么可依恋,可希望,可害怕的事情了。

过度的痛苦弄得心里肝肠断裂般的翻滚,时而怒满胸膛,很想和外面那些土匪大吵大骂一番,时而又想起父母和同学,心痛得任着眼泪往心里淌。但现在,她逐渐冷静下来了。觉得自己已经掉进虎口里,只有用一死来应付一切了。

一缕夕阳之光从小窗户里射进来,照在两碗冷饭和一壶水上,原来她不屑一顾的粗茶淡饭,现在却散发出难以抗拒的诱惑力。

“管不了那么多了。”李月华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要去取窗台上的冷饭凉水。

砰,砰……枪声突然响了起来,吓得她又缩了回去,听着外面纷乱的枪声,还有人喊马嘶,乱成了一片。

第一百一十三章 击败何家班

行动计划的关键是炮台,孟有田得手后,便在炮台上挂起了块红布。潜伏在村外的护村团得到信号,便在强子和二虎子的率领下,一涌而上,乱枪齐发,解决了村口的两个岗哨,直向孙家大门冲来。

什么包围,什么全歼,对这帮菜鸟来说,能把土匪吓跑,那才是最好的结果。而对于孟有田来说,也不敢对自己这帮人期望太高,堵住孙家大院的大门,再加上炮台的居高临下,再有假冒九龙堂的威慑,能救出那帮青年学生就算万事大吉。搞什么复杂的战术配合,快别扯了,先歇会儿吧!

何世雄正躺在床榻上抽着大烟,在吞云吐雾中做着晚上再做新郎的美梦。一个小丫头,没见过什么世面,虽然一时倔强,早晚还不是得乖乖地爬上自己的床。嗯,是个读过洋学堂的学生,嗯,很上档次,自己飞黄腾达后,在外应酬时也能拿得出手。所以得磨磨她的性子,让她心甘情愿……

乒乒乓乓的枪声打碎了何世雄的美梦,也惊吓了正在专心熬制大烟泡的孙家丫环,大烟盘子咣当摔在地上,何世雄一个高儿从榻上蹦了起来,伸手取下床边的盒子枪,叫着外面的土匪,“来人哪,出啥事了?”

房门被一下子推开,一个土匪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惊慌地叫道:“司令,不好啦,九龙堂的杀进来了,要挑咱们的盘子呢!”

九龙堂?俺没招惹他们哪?何世雄瞪着大眼珠子直发愣,外面的呐喊声已经越来越清晰。

“九龙堂办事儿,投降的免死,反抗的活剐呀!”

这么狠,这么不讲理,何世雄傻了。九龙堂的名号他听说过,人虽然不多,但却精悍得很,和宫流镇的杜魁,大地主刘坤一的护乡团,县北部的六离子,堪称四足鼎立,可不是他这股杂碎武装能比的。本来他也想找个大树靠一靠,这人也派出去试探走动,没想到却有强龙杀上门来。

“先守住大门,上,都上炮台,一定要守住大门。”何世雄心思斗转,觉得还是要先顶住,说不定和九龙堂有什么误会,容个空儿商量商量没准能解决眼前的大祸,就算谈不拢,服软并了股子,也比糊里糊涂的投降当俘虏强。

土匪得了命令,慌忙跑出去传达,何世雄也来不及穿衣戴帽,提着盒子炮冲出了屋子,喝叫着组织从各屋里跑出来的土匪去堵大门。

“是他,没错,光头,一脸横肉的就是。”老钱被反绑着手,在射击孔前指点着。

孟有田一直盯着老钱所说的何世雄所住的屋子,现在得到确认,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瞄准了张牙舞爪指挥的何世雄。

居高临下,不到一百米的距离,孟有田有信心击中目标,但还是非常谨慎,等到何世雄正对着炮台,身体面积最大的时候,轻轻扣动了板机。

子弹离膛飞出,带着热量扎进何世雄的胸口,翻滚着将他的狼心狗肺搅得稀烂。何世雄的嚎叫戛然而止,大瞪着两只眼睛仰面摔倒在地,激起了一片灰尘。

几个土匪已经跑到炮台下,气急败坏地捶着被顶得死死的门,叫骂着,催促着里面的同伴快来开门。

瞎老元和小全在炮台顶上向下扒望了一下,冷笑着将手榴弹拉弦扔了下去。土匪们万万没有想到,囤积在炮台上的弹药会成了他们自己的催命符。…,

轰,轰,轰……炮台下尘土四溅,血肉横飞,响起了一片鬼哭狼嚎的惨叫声。

呯!孟有田又发出一枪,他专打拿短枪的土匪,既然从衣服上无法辨别,从武器上分也差不了多少。

“何司令死了,何司令被打死了。”一个土匪扯着嗓子叫道。

“九龙堂办事儿,投降的免死,反抗的活剐!”院外喊声愈加整齐,炮台上的手榴弹依然不停,不断落下来轰然爆炸。

混乱不可遏制地在土匪中蔓延、传播,土匪就是这样,一帮三教九流的临时结合体,对自己的团体没有那么强的归属感,更没有什么信仰支撑,谈忠诚度更是有些天方夜谭。都是活一天少两晌的家伙,平常吃喝玩乐,乒百姓,关键时刻也就谈不上什么战斗力了。

呯,孟有田又击中了一个貌似头目的土匪,难得的实弹练习,他是越打越来精神。玩枪啊,是个男人就喜欢,打中了,还特有成就感。

土匪们死伤不少,这伙乌合之众开始四散逃跑,有胡乱往屋里钻的,有仓惶向后院逃的,还有扔了枪发抖投降的。

咣,轰,小全从炮台上向对面的屋顶扔了颗手榴弹,炸得瓦片横飞,屋子里又是烟又是土,两个土匪刚钻进去,又象耗子般抱头窜了出来。

呯!孟有田一枪将一个土匪打倒在地,另一个土匪的心理彻底崩溃,也不敢跑了,举着枪跪了下去,嘴里带着哭腔叫道:“别打了,俺投降,饶命啊!”

这枪打得准了,反应也快了。孟有田为自己的进步感到高兴,也为土匪基本被打垮而感到振奋。他冲着射击孔高声喊道:“投降者免死,藏起来的抓一个杀一个。”

“投降者免死,藏起来的抓一个杀一个。”小全在炮台顶上高声吆喝着。

隔了半晌,院外也响起了一样的呐喊,一遍接一遍,声势很强。

一间房子的门被推开了,一个满脸是血的土匪举着枪,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叫道:“俺投降,好汉爷饶命。”

多米诺骨牌效应就是这样产生的,有了带头的,又没有死硬分子或头领的逼迫,被打得晕头转向的土匪们接二连三地从藏身处走出来,缴枪投降。

孟有田冲着院外喊了两嗓子,千疮百孔的大门被缓缓推开,护村团的队员们小心翼翼地进入院子,在强子和二虎子的指挥下捆绑土匪,收缴枪枝。

……………

第一百一十四章 误伤——误会

夕阳的余照从天空消失了,升起的月亮的淡淡光辉笼罩下来。枪声、爆炸声、呐喊声停息下来,孙家大院里却是一片忙乱的景象。

土匪从后院逃跑漏网的肯定有,但孟有田并没有什么不满意,因为此次行动的目的已经达到,而且收获不小。美中不足的是有两个队员受了伤,一个是被毛躁同伴的刺刀在后面捅伤了屁股的李小六,一个是被流弹打中了肩膀的锁柱子。幸好伤得都不重,而这还是孟有田再三交代强子等人压着阵,不要胡往里冲的结果。

“收拾收拾赶紧走,咱别在这麻缠。”孟有田看着何世雄屋内的箱子,暗自感叹,这何世雄还真是个攒钱的匣子,可惜费尽心思搜刮的东西却是便宜了他们。

“咱把这村子也占了吧!”二虎子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向孟有田提着建议,“咱们一走,土匪又来了咋办?咱们还得来个三打良岗庄?”

“现在还不是说这事儿的时候。”孟有田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村里人当咱们是九龙堂的人马,不会和咱们亲近,咱们又都是外人,站不住脚的。除非象土匪似的强索钱粮,咱又不能这么干。”

“那俺明白了。”二虎子点了点头,招呼着一个队员一起把箱子抬了出去。

孟有田转身也出了屋子,来到了旁边的房间,几个热血青年已经重新聚到了一起,正一碗我一碗吃着粥,李月华喝着粥,脸上还带着泪痕,秦怜芳在一旁不断地低声安慰。

“多亏了孟先生搭救。”秦怜芳看见孟有田,急忙说道:“好在没出什么事情,这都是孟先生搭救及时。”

“好,好在没在土匪面前丢了咱们的脸。”一个青年放下碗,很自豪的说道:“饿我们,渴我们,也没答应入伙当土匪。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咱们都不愧是好青年。”

孟有田淡淡一笑,转而严肃地说道:“不是俺说你们,社会阅历太少,读书把脑子都读僵了,一点也不知变通。何世雄想壮大人马,拦路截人,强拉入伙,你们可以屈以委蛇,暂获自由,再寻机逃脱或搭救李小姐呀。要不是猫——,那个秦小姐跑来报信儿,看来你们都得饿死。”

“男子汉大丈夫,不可向不义者屈服,宁掉头颅垂青史,不留骂名在人间。”一个青年慨慷激昂道。

孟有田抿嘴一笑,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大家快点吃,俺们这就要回去了。”

“这个村子呢?你们不管了。”王维光疑惑地问道:“要是土匪又来了咋办,你们应该留下些人,宣传发动本村百姓,打土匪,打日寇。”

“自强者,人恒强之。”孟有田沉吟了一下,说道:“俺们的力量一来不足以保护两个村子,二来,俺也觉得时机不到。好了,有些事情回去再细说吧!俺们这就要走了,你们出去集合吧!”

来时用的车马,再加上缴获土匪的,一共是六辆大车,装了战利品,从孙家大院出来,沿着街道出了村子。良岗庄的各家都关门闭户,连点灯的都极少,九龙堂的名头吓坏了他们,也或者土匪们的乒使他们都噤若寒蝉。

被俘虏的土匪被押着一起上路,这些家伙昨天还耀武扬威、逞凶霸道,想不到今日就做了阶下之囚,一个个脸色颓然,如丧考妣。

“把他们分开放了。”孟有田低声对强子说道:“都杀了,咱下不去那个手。关着他们,也没闲粮喂,更没地方让他们呆。”…,

强子犹豫了一下,无奈地点了点头,孟有田说得在理儿,打仗时杀人是一回事,把投降了的家伙杀掉,还真没这个心理准备。

“把那个家伙带上,我有点问题要问他。”孟有田暗中指了指老钱,搜捡战利品时,他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但时间仓促也没来得及审问土匪。这个老钱是属于戴罪立功的,看起来还比较识时务,从他嘴里应该能够得到实话。

按照孟有田的吩咐,每走一段路,强子和二虎子便从土匪俘虏里拉出一个,解开绳子,威吓几句,连踢带踹地赶走。到了岔路口的时候,七八个土匪只剩下了三个,这回一下放走了俩,只剩下老钱眼巴巴地等着释放了。

队伍拐了个弯,孟有田吩咐将老钱的绳子解开,笑眯眯地请他上车,老钱心中忐忑,却不得不乖乖地服从。

“放心,不会难为你的。”孟有田拍了拍老钱的肩膀,说道:“答应了给你酬谢,俺们也不会食言。刚才人多,给你钱,他们定要忌恨,你以后可就不好混了。”

“谢谢,您想得周到,俺不要钱,这就走行吗?”老钱眼珠子直转,急着想脱身。

“不急。”孟有田淡淡地笑着,“俺还有些问题想问你,然后你就可以拿了钱走人,绝不会亏待你的。”

老钱嘴唇动了几下,到底没敢说出反对的话,低着头不吭声了。

本来打败了土匪,又得了战利品,大家伙都挺高兴,可一阵一阵的哎呀哎呀声把大家的心情全都搅了。

二虎子是个暴性子,紧走两步,冲着趴在车上的李六子便训道:“不过是屁股上蹭破点皮,你至于叫得这么厉害吗?人家锁柱子肩上穿个窟窿,还一声不吭呢!”

李六子哭丧着脸,嘟嘟囔囔地说道:“俺跟小喜子无怨无仇,他凭什么捅俺一刀?你们也不管,就这么白捅了俺呀?”

二虎子气得张嘴要骂,孟有田皱着眉头拉了他一把,他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气,憋得挺难受。

“要说小喜子是故意捅你,不光俺们大家不信,连你也不信吧?”孟有田努力用和缓的语气说道:“咱们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哥们,虽然有远有近,可象你说的,无怨无仇,他干嘛平白地捅你一刀。打仗嘛,难免有个闪失,这要是土匪打了你,你又找谁说理去?”

李六子皱了皱眉,没吭声,似乎在琢磨孟有田的话。

第一百一十五章 说服

“大家伙今儿打仗没退后,没草鸡,可见都是好兄弟,讲义气。”孟有田继续说道:“你没见小喜子误伤了你,急得直哭?你要说他是故意的,那俺现在就叫他过来,让你再捅还他一刀,咋样?”

李六子眨了眨眼睛,摇了摇脑袋,嗫嚅着说道:“俺,俺不是那个意思。俺也相信他不是故意的。”

“这不就结了。”孟有田说道:“咱小时候打架,还有鼻青脸肿的时候呢!你老把这事儿挂在嘴边,有意思吗?老提老说,这兄弟没的做了,两家也得起嫌隙,时间长了,见面就跟仇人似的,你就如意了?”

李六子面红耳赤,连话也说不出,只剩下使劲摇头了。

孟有田见李六子被说服了,又大声说道:“兄弟们,以前是俺想得不周到,让大家有后顾之忧。现在俺要说件事情,你们都好好听着。”

队伍安静下来,步伐却不停。

“自古以来当兵有饷,死伤有抚恤,咱们虽然不是兵,可也准备照此实施。”孟有田已经琢磨出了其中的原由,原来对临阵退缩的满仓等人的不快也减弱了不少,“以后咱这护村团里谁受了伤,咱发汤药费,发粮食补助,误了家里活计的,咱们一起帮他干;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的话,咱不仅发抚恤金,日后还要处处照顾他家里,绝不让好兄弟在地下也闭不上眼。”

“好,这主意好。”强子第一个举手赞成。

“有田想得周到,跟着他干准没错。”二虎子两眼放光,对孟有田佩服得简直五体投地。

“好办法,那咱们可都成吃公粮的了。”双连呵呵笑道。

“是啊,这下子咱们就放心了。”

…………

瞎老元赶着车,轻轻抿起了嘴角,这小子还真有门道,也不知道他咋想的,几句话便把这些人的心给收住了大半。

秦怜芳的猫眼闪着光,暗自赞叹:厉害,孟先生果然心思细密,用这招儿就把那些怕打仗的庄稼汉的顾虑打掉了不少。

“俺可不是要用钱粮买大家伙的命啊!”孟有田继续说道:“要是能安安生生的过日子,谁要这破刀破枪的跟人拼命?你们刚才也看到了,土匪那间屋子里关着的女人吧?咱要是不把土匪打跑,让土匪占了咱村,咱们的姐妹、媳妇说不定也让土匪抢去糟蹋了。你们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被祸害吗?啊?”

“要是被欺负成那样还不敢吭气,还拿好吃好喝供养着那帮杂碎,那还叫个男人哪?”小全总是能很适时地给孟有田添油加醋,烘托气氛。

“对呀,那样的窝囊废还不如撒泡尿淹死算了。”强子瞪起了眼睛。

“得和他们干,越老实越受欺。”

“是啊,这帮杂碎也就那么回事,看着凶,真和他们拼命,他们就怂了。”

“瞧他们那熊样,可不能惯着他们,越怕他们,这伙杂碎越要骑到脖子上拉屎。”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开始议论起来,而挑起话头儿的孟有田却微微一笑,跳上了驴车,陷入了沉思。

顾家,顾亲人,这是中国老百姓的优点,但在现在这时候,只顾着小家,只想着家人,便又成了系在脖颈上一根绳索。孟有田的心里很矛盾,也有些惭愧,虽然他觉得这是一种缺点,但扪心自问,他也无法完全脱出这样的羁绊。人孰无情,有情便有牵挂。当然,或许也可以强化这种情绪,让这些庄稼汉能为了自己的小家,为了自己的家人而奋起反抗,去流血,去战斗。…,

给补助,发抚恤,孟有田还是脱不开后世的一些思维模式。但对于穷家小户来说,家里有了伤员或病人,或者失去了主要劳力,绝对是影响到生活的大事情。即便不能完全打消他们的顾虑,可多少减轻一下他们负担,也会将护村团团结得更紧,抵御外侮的时候也会更勇敢吧?

大队人马还没到村口,便已经看见村头的点点火光,护村团队员的家属和看热闹的村民已经等候了很长时间。出去打土匪哟,谁家的亲人谁不担心,孟有田这是偷偷把队伍拉出去的,要是村民们提前知道,还不知道要遇到多大的阻力呢!那时候要退出的可就不只满仓等两三个人了。

离得很远,村民们便迎了上来,寻找着自己的亲人,有哭的,有笑的,乱哄哄的一片。

“这是咋整的呀,咋把俺小子给弄伤了?”李六子的娘也没看清楚儿子伤在哪里,伤得如何,便哭闹起来,“这要有个三长两短……”

“娘,您哭个什么劲儿?俺就擦破点皮,别蝎蝎唬唬的。”当着这么多人,李六子的脸有点挂不住了,数落道:“别哭了,咱先回去再说吧!”

锁柱子倒是硬气,吊着个胳膊,还斥打他的小媳妇,“哭个甚,俺啥事没有,没伤着骨头,两天就养好了。你要嫌乎,就找别人好了。”

小媳妇受了斥打,挺委屈,抹着眼泪围着锁柱子转,却不敢哭出声了。

他那小媳妇才十五,是事变后和老娘逃难过来的,是双连家媳妇的表妹,虽说许给了锁柱子,但定的是明年过事。这女孩挺懂事儿,手脚也麻利,净上锁柱子家帮着洗洗涮涮,孟有田又时常偷偷接济一下穷哥们,锁柱子的那个破家也越来越有点模样。

还好在路上说通了李六子,锁柱子又关系亲,否则定要被家属围住数落,还不知道闹成个什么样子呢!孟有田暗自叹息一声,强笑着让娘又看又摸,嘴里直说没事儿,不用担心。

“咱先回村公所,乡亲们都回家吧!”强子大声说道:“护村团的开个会,然后就回家睡热炕头。”

人们乱哄哄的往村里走,看热闹的回了家,护村团队员的家属却还没散,特别是李六子和锁柱子家的亲人,都等在村公所院子里。

第一百一十六章 论功行赏

队员们把战利品都暂时搬进正屋,两个大箱子,十几袋粮食,还有大半头土匪吃剩的肥猪,堆了半间屋子。虽然打得快,走得也快,但队员们都是穷家小户的出身,眼皮子浅,在土匪住的地方是逮啥拿啥,连被褥枕头都扔进箱子里抬到了车上,要不是孟有田让人把太师椅什么的扔了下来,这帮人可就来了个净扫光。

“有田,你说吧,大家都急着回家哪!”进了屋,一关门,强子便把话语权交给了孟有田。

“那咱就简短截说,不废话。”孟有田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今儿大家打得都不错,特别是李六子和锁柱子,身上还挂了彩,功劳不小……”

“要说功劳,就数有田和小全最大,还有元伯。”锁柱子连忙谦虚道:“哎,元伯呢?”

“好,好,咱先不说功劳的事。”孟有田摆了摆手,继续说道:“俺路上可是拿虚话填乎大家,咱说到做到。按出力的大小,俺给大家分一分,这儿出去打仗的一人三块大洋,留在家里的一人一块,锁柱子和六子一人五块,大家有意见没?”

众人都咧嘴笑了,打仗有钱赚,好事儿呀,乱糟糟地叫道:“没意见,没意见。”只有低着头站在墙角的满仓等人面红耳赤,表情十分的不自然。可他们也没想到,孟有田并没有开除他们,还给他们分了钱。

“二虎子,把那猪肉留一半招待客人,剩下的切一切,咱们护村团有多少人,你就分成多少份。”孟有田笑着吩咐二虎子。

二虎子答应一声,和几个队员便在屋里抡刀挥斧,噼哩啪嚓干起了屠夫的活计。

片刻后,猪肉带皮带骨便被分成了若干份,有的稍微多一点,有的稍微少一点,但也相差无几,都用麻绳捆扎停当。

“把那两个蹄膀砍下来,给李六子和锁柱子。”孟有田指了指留下的那一半肥猪,笑道:“再分两袋粮食给他们,让他俩多吃点,好好补补身上掉下来的肉儿。”

“呵呵,六子要在家坐月子下奶呢!”小全调侃地拍了拍趴在长凳上的李六子,众人一阵哄笑,李六子红了脸,嘴里回敬着,心里却美得够呛,甚至为能受伤得到特殊待遇而沾沾自喜。

孟有田打开箱子,数出大洋,摆在桌子上,笑道:“咱得了多少,现在也没个数儿,可不管得多少,也得细水长流,花在刀刃上。要是大家伙信得过俺,就拿上钱和肉回家休息,俺今晚就把这钱都数清楚,明天报账。要是大家信不过,那咱们就都留下,三头六面啥时数完啥时走。”

“嘿,你说的是甚话?”占富哂道:“咱们这些人能扛上枪,能吃上肉,还不都是你踢腾出来,谁要是信不过你,那才是丧良心哪!”说着,他抓过大洋往兜里一揣,拎起块猪肉转身就走。

“这家伙,急着去向英子表功哩!”有新取笑了一句,也依样而行,拿了东西就走。

“走喽,回家吃肉了。”“呵呵,俺娘看见这钱,要睡不着觉了。”……众人笑闹着纷纷拿着钱和肉转身出了屋子,强子和二虎子又留住几个,让他们扛上粮食,把李六子和锁柱子送回家去。

外面闹哄起来,家属们喜笑颜开地拉着队员们一起回家,屋子里只剩下了寥寥几个人。

“嘿嘿,无功不受禄,这钱和肉拿着烧手哩!”魏青山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说道:“要不这样,今晚的岗俺们这几个留在家里的给包了,让大家伙都睡个安生觉。”…,

“好啊,那就辛苦你们了。”孟有田脸上带着和熙的笑容,望向满仓等人的眼神也没有什么责备和不满。

这几个人也拿着东西走了,孟有田才轻轻吐出了一口长气,有些疲惫地坐了下来。

“有田,今晚俺们在这儿陪你吧!”强子拍了拍孟有田的肩膀。

“强子哥,你还是家去睡,让嫂子一人儿在家可不好。”孟有田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有小全和二虎子陪俺就行了。那帮学生呢,在这儿是住不下,一会儿俺让小全送几个女生去俺家睡,男生暂时住这儿,这样出来进去的也方便些。”

“也好。”强子点了点头,小全和二虎子是孟有田的死党,有他俩陪着,就没什么不放心的。

该走的都走了,孟有田才从旁边的屋里将八个青年学生请过来,笑着说道:“咱们可没人侍候,想早点吃饭,就自己动手,谁也别偷懒。”

“你当我们都是少爷、小姐,连饭都做不熟呀?”秦怜芳撇了撇嘴,眨着猫眼招呼着同伴,“走,同学们,咱们让他瞧瞧,看看咱们是不是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篮的没用人儿。”

几个青年学生应和着,四下寻找着食材,又有人问厨房和柴禾在哪。

“虎子,你帮他们做饭,我和小全审审那个老钱。”孟有田轻轻抚着额头,做顿饭嘛,弄得闹哄哄的,真是够呛。

二虎子翻了翻眼睛,无奈地转身带着一帮学生出了房门,屋里只剩下了孟有田和小全两人。

“有田哥,你有啥问题不明白,要把那个土匪带回来。”小全心中一直有疑问,只是人多嘴杂,这时才找着询问的机会。

“这次打土匪,俺发现了一个问题。”孟有田微微皱着眉头说道:“这些日子以来,何家班的枪枝增加了几条,但手榴弹和子弹却是很多,按理说,不应该出现这样的情况。除非,除非他们有什么别的渠道。”

小全想了想,也有些纳闷,说道:“哎,你这么一说,俺也觉得不对劲。咱们那几杆枪带着的子弹都有数,手榴弹更少。土匪们咋弄来的呢,他们能自己造?”

“自己造?”孟有田摇了摇头,否定道:“不可能,那可不是一般的技术活儿。”

“那俺现在就把那老钱押过来。”小全起身说道:“问问他,就全知道了。”

“对他态度好点,哄着不行,咱再来硬的。”孟有田嘱咐道。

第一百一十七章 无题

不一会儿,小全押着老钱走了进来,孟有田笑眯眯地伸手示意他坐下,还给他倒了杯水。

老钱屁股沾了半边凳子,心中忐忑不安,不知孟有田要怎么处置他,低着头等着孟有田提问。

叮当,叮当,孟有田将一撂大洋挨个敲击着,发出悦耳的声音,然后码齐,推到老钱面前。

老钱微微抬起头,望着眼前的大洋咽了口唾沫,虽然近在咫尺,伸手可得,但他知道肯定没那么简单。

“您想问啥?”老钱开口说道:“何家班已经垮了,也没啥要保密的了,凡是俺知道的,都告诉您。”

嗯,上道。孟有田和小全对视而笑,他沉吟了一下,开口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俺就是想知道你们何家班从哪搞来的子弹和手榴弹?正象你说的,何家班已经垮了,你也用不着替何世雄这个死鬼守口如瓶。”

老钱轻轻长出了一口气,说道:“这事儿说起来也简单,国军退下来的时候,丢下不少枪枝弹药,有的大兵把枪随便往哪个铺面上一扔,强卖几个钱儿就跑;有的路上便嫌累赘,跟老百姓换点干粮、便衣,也都撒丫子了。你们这村有点偏,又隔着良岗庄,可能不知道这样的情形。”

“散落在民间的枪枝弹药应该不在少数。”孟有田思索着说道:“那何世雄是如何搜集到手里的呢?”

“他是花钱买来的。”老钱接着说道:“安平镇现在是三不管,别看其他队伍都喊着抗日保家,其实都是耍嘴皮子,就因为安平镇离县城近,县城里又驻着鬼子,就谁也不靠前,都怕当出头的檩子(先烂)哩!那里有几家店铺便暗地里做着军火买卖,派几个伙计走村串屯,从老百姓手里收购枪枝弹药,再高价卖给旁人。老百姓怕日本人来了,手里有这东西是招灾惹祸,便给点钱儿便出手卖掉。”

“何世雄是从安平镇买的武器弹药?”孟有田猜测着问道。

“他是托孙家的人买的。”老钱解释道:“那个孙大拿不是在镇上开着医堂嘛,何世雄在良岗庄给孙家留些体面,孙大拿也就得帮些忙。兴许是枪太贵了,也或者是孙大拿怕何世雄继续坐大,枪没买来几条,便用子弹和手榴弹充数。”

“原来是这样。”孟有田陷入了沉思,半晌才展颜一笑,起身又取出十块大洋,推到老钱面前,说道:“这几句话值十块大洋,你一并拿走吧!”

老钱眨着眼睛看着孟有田,有点犹豫,孟有田鼓励地扬了扬下巴,笑道:“你若是不急,就吃了饭走。”

“不敢打扰,不敢打扰了。”老钱急忙推脱,将大洋一古脑地装进兜里,起身要走。

“你若是能将枪枝弹药送到这里,俺们照价全收,还给你加三成的辛苦费。”孟有田微笑着说道:“这世道啊,扛枪打仗那是朝不保夕的事儿,日本人来了,管你是真抗日假抗日,咔嚓咔嚓,脑袋可是难保啊!可自己手里有了钱儿,到天津、上海的租界里一待,或者象当官的那样往南方跑,到哪都能混得不错。”

老钱不停地眨着眼睛,不知道孟有田的话对他有多大的触动。

孟有田轻轻摆了摆手,让小全送他出村,他坐在桌前,右手的手指在左手掌中不停地敲击,半垂着眼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大盆白菜炖肉放到了桌上,秦怜芳眨着猫眼笑道:“还说谁也不准偷懒,你倒在这里等着吃现成的。”…,

呵呵,孟有田自失地一笑,吸了吸鼻子,说道:“可要沾你们的光了,俺借着招待客人,能吃上肉喽!”

“假公济私啊!”李月华端着一盘烙饼走了进来,眼睛还略有红肿,但脸上的笑容却很畅快。

“做顿饭而已,至于弄得跟灶王爷似的吗?”孟有田取笑道:“一看你们就是没干过,刚才还敢说大话。”

秦怜芳和李月华对视一眼,都不由失笑,脸上的烟灰道子确实过于明显了。

“孟先生,我们要好好的谢谢你。”李月华也不擦脸,正色说道:“要不是你带人救了我们……”

“不要这么矫情了。”孟有田摆着手打断了李月华,说道:“也别叫俺什么先生,可当不起这个称呼。说实话吧,俺对你们还是挺佩服的。这啥都没弄清楚,就敢出来闯。嗯,嗯,在民族危亡的时刻,心里想的是以一己之生命换取民族之生存,就象扑火的飞蛾一样,向着烈火勇猛扑去。令人钦佩,令人钦佩啊!”

秦怜芳眨着猫眼,有些疑惑地问道:“你这话是夸我们哪,还是损我们?飞蛾扑火,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这都是我的错。”王维光红着脸走进屋,后面还跟着其他的青年学生,“要不是我性急,也不会搞出这样的危险,差点害了同学们的性命。”

孟有田一笑,说道:“吃一堑长一智,你们哪,就是社会阅历太少了。有一腔报国的热血,俺佩服。可这行动起来,可是太毛躁草率了。好了,这事儿过去就算了,咱们吃饭,吃完饭你们好好休息一下。有什么话,咱们明天再谈。”

这时,小全送走老钱,也回来了,一群人将两张桌子并在一起,吃喝起来。

“孟大哥,没想到你这么有本事,时间不长,就组织起了一支人马。”王维光边吃边说道。

“什么本事不本事的,都是被逼的。”孟有田谦虚地说道:“要不是土匪欺人太甚,俺们可还握着锄把子呢!”

“能够起来反抗,那就不简单。”秦怜芳说道:“孟大哥,我看他们都听你的,你还会指挥打仗,今天打土匪可是挺快呢!”

“嘿嘿,那是运气好,再加上土匪太差劲了。”孟有田这可不是谦虚,他那点东拼西凑、一知半解的军事知识,要真与象样的军队打仗,就好象拿着一本旅行指南却想作出欣赏山水的诗,根本就不太现实。当然,投机取巧还是能够有所帮助的,还有他对自己越来越有自信的枪法。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天书?

“我们既然到了这里,可就要麻烦孟大哥了。”白俊婷倒是不太客气,又吃又喝,还要孟有田给安排工作,“你看我们能干点啥,我们一定不推辞。”

孟有田略微沉吟了一下,说道:“自然有你们的工作,你们三个女生就帮俺组织起个小学校吧,一直想让村里的孩子们识些字,可没人手,俺又忙得顾不上。至于你们,就先在护村团里呆一段时间,别的不说,光学会打枪,对你们也有好处。”

“我们还可以给村民们进行宣传抗日的道理,组织学校也不一定要教小孩子们,村里的妇女也可以来学习呀!”秦怜芳的思路顺畅起来,“杨老师不是说过要发动群众,全民抗战吗?”

“那敢情是好。”孟有田点了点头,转而又正色说道:“可俺丑话说到前头,这村里的生活条件可不比你们以前的情形,就说这烙饼、肉汤吧,可不是经常能吃到的。”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李月华握着粉拳,很认真地说道:“我们就把这里当作锻炼身体,淬炼精神的场所吧,不怕苦,不怕累,作好准备,去迎接更严峻的挑战。”

嗯,嗯,说得倒是慷慨激昂,孟有田淡淡一笑,心道:那就看你们日后的表现吧!希望这几个看起来有些幼稚、热血的当代愤青,尽快地成长为愤英!

吃过饭,已经是晚上十点左右了,孟有田让二虎子和小全送三个女生到自己家里暂住,几个男生将东屋收拾收拾,暂时作为宿舍使用。

……………

月儿高照,天空中的星星,慢慢减了颜色。

秦怜芳擦着湿头发,从外间屋走了进来。虽然环境有所改变,但每个女人都爱干净,特别是她们几个住在城镇,有过比较舒适生活的女生。李月华和白俊婷也洗漱完毕,正坐在小炕桌前,摆弄着几张纸,不时地低声说着什么。

这里是孟有田的家,有田娘和阿秀姐妹还住在根保的房子里,因为孟有田还在掏着地洞,屋里水缸下便是洞口,已经与院内的菜窖连在了一起,正在向外扩展。

“你们在看什么?乱动人家的东西可不好。”秦怜芳嘴上说着,却好奇地凑了过去。

“快来看,书里夹着的,很有意思的东西呢!”白俊婷挪了下身体,让出块地方,三个女生挤靠在一起,三个脑袋凑到了油灯下。

“地道战,嘿,地道战,埋伏下神兵千百万,鬼子他敢来,打他个人仰马也翻。”秦怜芳照着纸上写的念道,不禁笑了起来,“呵呵,写得怪有趣的。”

“还有这儿,地雷战,防不胜防震敌胆。破瓶子、烂罐子,再弄点人屎马尿……呕呕,真够恶心的。”

“麻雀战,啄得鬼子团团转。什么意思呢?小麻雀为什么专啄鬼子呢?真是弄不明白。”

三个女生边说笑,边看着几张纸上孟有田胡乱写画的东西,她们当然不知道这是孟有田从后世带来的超前思维,又觉不解,又觉有趣。

“石灰石和粘土烧制成水泥,甘油和硝酸能做炸药,人尿五十千克,熟石膏五千克,水二十五千克,密闭十天后使用。这什么意思呀,又是尿,又是水的。”

“嘿嘿,孟大哥的思路跳跃性太强,估计他是想做什么事情,又怕忘了,才做的备忘录,咱们看不懂的。”…,

“谁说的,这又不是天书,看,这个咱们就能看懂。”李月华用手指着纸说道:“这是诗歌,一定是诗歌!”

“我看看,我看看。”秦怜芳赶紧凑了过来,一字一字的念道:“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心似黄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恨欲狂,长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何惜百死报家国,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

“没了?”

“没了!”

“唉,没头没脑的家伙,吊人胃口嘛!”

“唉,他咋就不写完呢?”

三个人意犹未尽的叹息着,回味着诗歌中的意境,过了一会儿,秦怜芳自失的一笑,说道:“睡觉吧,要不明天该起不来了。”

“睡吧!”白俊婷无可奈何地翻了翻眼睛,李月华将几张纸叠好,又夹进了书里,将炕桌推到墙边,吹熄了油灯。

一轮月亮将水一般的清光,撒在窗棂前的地面上,今夜能否安眠?

……………

一九三七年十月,在整个华北地区,国民党军队的抗战以失败告终。忻口和太原保卫战失利后不久,沿同蒲路南下之敌,已进至太谷、平遥,而沿平绥路(北京至呼和浩特)西犯之敌,占领了归绥和包头。至此,国民党军已退出冀(河北)、察(察哈尔)全境和晋、绥大部及山东北部地区。

同时,八路军129师东渡黄河,挺进山西前线,开创以太行山为依托的晋冀鲁豫抗日根据地。根据形势需要,直南特委一方面派人与八路军联系,希望他们能派兵一部打开冀南的抗日局面,一方面决定派出党员,分散到各地发动群众,组建抗日武装。

杨荆云响应直南特委的号召,奔走各地,联络冀南暴动失败后转入地下的同志,积极开展工作。时值“国共合作”,世事变了,也不用躲躲藏藏了。可等他派人去联系自己的热血学生时,却惊讶的得到消息,一伙人耐不住性子,跑去十里村找他了。

这些家伙,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杨荆云得到消息急得直跳,都是读过书,懂得大道理的好学生,自己正盼着他们来助自己一臂之力呢!世道这么乱,土匪盗贼横行,自己已经被抢过两回,他们之中还有女学生,这不是,不是添乱吗?

杨荆云越想越着急,越想越觉得后果严重,再也坐不住了,拉起根木棒子便要赶去查看个究竟。他的爱人李佩玲虽然也很担心自己的学生,可不放心丈夫一个人去,死拉硬拽,又叫上个同志,三人这才上了路。

第一百一十九章 会合

跟着杨荆云的这个同志姓古,真名古庆山,是参加过冀南暴动的,失败后便隐姓瞒名,四处打零工为生。后来杨荆云给他在简师找了个杂役的活儿,一直干到现在。

古庆山不到四十的年纪,脸上黑黑的,留着连鬓胡子,身体相当的粗壮,在李佩玲眼中,确实是个当保镖的好材料。而且这古庆山是良岗庄人,虽然七八年未回去了,但这道路还是挺熟的。

三个人从李家庄出发,紧赶慢赶,还好路上没遇上劫道打短的,日近黄昏才远远地看到了十里村。

“也不知道这帮人到没到十里村,万一这路上——”李佩玲累得腿酸脚疼,但这心里还是惦记着别人,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

杨荆云轻轻摇了摇头,不敢也不愿把事情往最坏的地方考虑。他迈开脚步,恨不得一步跨进村子。

“这,这是咋啦?”老古瞪大了眼睛,望着前面被挖得变了形状的大道。

道沟,阻止日本鬼子发挥机械化的利器。按照日军大车为标准,把全部大路挖成道沟,深三尺,宽五尺。取土堆沟沿,修成高一尺五,宽两尺之边墙,作为人行小道。每隔数十丈挖一条四五丈之复道。在抗战期间,冀南地区共挖道沟五万里,纵横交错,密如蛛网,人称之为冀南平原的“马奇诺防线”。

现在,杨荆云三人看到的却不是日后成为标准的道沟模样,而是孟有田琢磨出来的四不象。虽然没有那么标准,没有那么精确,也刚刚在试验,但这个样子也能起到它的作用。反正日本人的卡车是没法开进来,村里的畜力车因为窄而能够通过。

“好家伙,十里村人要把路都刨了,让别人进不来,自己也不出去啦?”老古边走边挠着脑袋,胡乱猜测。

“不能是那样吧?”杨荆云也不太确定,思索着说道:“这人能走哇,牲口车也差不多吧?”

“搞不懂,搞不明白。”老古连连摇头。

三个人心里划着问号,还没走到村口,从路边的树后便跳出两个人来,横枪吆喝道:“干什么的?站住别动。”

十里村不会也被土匪占了吧?杨荆云等人心中一沉,不约而同都冒出了这样的疑惑。

…………

“杨先生,李大姐,是你们哪,快请坐,请坐。”孟有田看到被带到屋里的熟人,赶紧起身。

“你们这是——”杨荆云和李佩玲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这十里村发生了啥样的变化。

孟有田微微一笑,手上斟茶倒水,嘴上简单说道:“世道乱哪,俺村的这些年轻人便组织起来,成立了这么个护村保民的小队伍,免得土匪、无赖来欺负。”

说得倒挺简单,可这枪是哪来的?杨荆云心里划着问号,并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开口询问那些学生的事情。

“他们都挺好的,在俺们村里已经住了两天呢!”孟有田笑着说道:“俺这就叫他们过来,他们都在东屋忙呢!”

“那就别叫他们了,我们过去看看就行。”杨荆云赶忙制止,他有些疑问不好开口,到了自己学生那里,便能方便许多,应该能打听到不少事情。

“也好。”孟有田点了点头,将他们送到门外,指了地方,也没跟着进去。

杨荆云三人走到东屋门口,便听到里面的喧嚣,好象正在排演节目。推门进去,学生们一愣之下,立刻高兴地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叫着。好半晌,众人才算平静下来,围坐在一起,细说着这段时间的经历。…,

“原来是这样啊!”杨荆云轻轻点着头,责备道:“你们就是毛躁,看看,差点出了事儿。”

“没出事就好,你就别说他们了。”李佩玲如释重负,笑着打圆场。

“可这十里村的,护村团是吧?”杨荆云疑惑地问道:“他们哪来的那么多枪,能把良岗庄的土匪打败。”

“这事儿我知道。”王维光站起身,说道:“护村团的二虎子有点,有点爱显摆,我从他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大概经过……”

王维光讲述完,众人都没言声,他们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些不为外人所知的事情,象是小说里的故事,还真有那么点传奇性质。

“脱颖而出啊!”杨荆云感慨了一下,说道:“有些人平常可能看不出什么特别,可一旦给了他发挥的环境和机会,他就会象装在布袋里的刀子,露出锋芒。孟有田就是这样的人,踢腾出这样的局面,简直令人肃然起敬啊!”

学生们都没说话,但神情中都表示了赞同。老古听到良岗庄时,眼睛便亮了起来,现在则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对了,你们刚才是在排演节目?准备给村里的百姓们看吧!”杨荆云笑着问道。

“是啊!”秦怜芳抢着说道:“村里人对我们好象有些隔阂,所以我们决定用这种方式拉近一下彼此的距离。”

“嗯,这是个好办法。”李佩玲赞赏地点了点头,“顺便宣传一下抗日救国,一举两得。”

“这个主意是我想出来的。”李月华有些得意地扬起了下巴,“我们还要在村里办个小学校,教村里人识字呢!”

“有了文化,更能听懂抗日救国的道理,这个办法也很好哇!”杨荆云笑着点头。

“我们还学会生火做饭了呢!”白俊婷也向老师汇报着成绩,“杨老师,李老师,呆会儿到我们那吃饭吧,尝尝我们的手艺。”

“好。”李佩玲有些宠溺地拍了拍白俊婷的肩膀,拉着长音说道。

“杨老师,我把募捐来的抗日经费用了一些。”王维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村里百姓的生活也不宽裕,我们不太好白吃白住,便——”

“伙食费是吧!”杨荆云很大度地摆了摆手,说道:“应该的,你们自己的钱都被土匪抢走了嘛。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咱们不给百姓增加负担,这样做是对的。”

王维光这才有些释然,捏着缝在衣服里的钱说道:“杨老师,我还是把这些钱拿出来,交您保管吧!”

第一百二十章 侧面了解

“不急。”杨荆云站了起来,说道:“刚才不知道事情的经过,对孟小哥连声谢都没有,实在是失礼,我现在就去补上。”

几个人又来到正房,正式向孟有田表示感谢,并且谢绝了孟有田安排饭菜的好意,孟有田也不勉强,切了块肉给他们拿去做饭,算是主人的一点盛情。杨荆云、老古决定和男学生们暂时挤住在一起,李佩玲只能是和三个女生住在孟有田家里。三个女生不停地邀请相让,杨荆云等人也只好去见识一下她们做饭的手艺。

李佩玲走了满脚的燎泡,进了孟有田的家,一骨碌身歪上了炕,躺不是躺,坐不是坐,浑身觉得乏困难过。

三个女生叽叽喳喳地去外间屋做饭,杨荆云则坐在炕沿,手里端着一碗白开水晃着灯影。

“同志啊,现在对你来说,走一步路也是锻炼。”杨荆云看着妻子疲倦已极的样子,语重心长地说道:“这才是开始,要不趁早炼好两条腿,往后打起游击来,可就只好当俘虏了。”

李佩玲半倚在被褥上,双手扳住脚,呲牙咧嘴地说道:“以后谁知道是个什么样子,今儿可实在支不住了,饭做好,我也不吃了。”

“腿脚是慢慢练出来的,可不是一天两天的工夫。”老古坐在墙根的小板凳上,慢腾腾地说道:“宁叫累了腿,不叫累了嘴。脚上起泡,是身上带火,好歹吃上点饭,泡也就合贴下去了。”

“老古有经验,你就听他的。”杨荆云劝解了一句,然后望着古庆山说道:“老古,你是良岗庄人,多少年没回去了,想不想家?”

“咋个不想。”老古眨了眨眼睛,说道:“我有个想法,想把良岗庄的百姓也发动起来,可这还有些困难。如果孟有田能帮下忙就好了,老杨,你和他熟,能不能说动他?”

杨荆云点了点头,说道:“你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良岗庄的土匪被打散了,正是我们取而代之的好时机。借枪,借人,是我们能否在良岗庄立足并开展工作的关键。孟有田在护村团里说了算,只要说动了他,事情便成功了十之八九。”

“十里村呢,我看这里的情形很好啊,如果加以正确引导,开展工作应该会非常顺利。”李佩玲插话道。

“这里当然不能放弃。”杨荆云说道:“可也不能操之过急,这局面是人家自己踢腾出来的,咱们既不烧柴,又不下米,人家做熟了饭,端碗就盛,恐怕会有人不同意哩!”

“咱也不是为了个人,是为了大家的将来,就凭这些枪,能挡住鬼子?”李佩玲不服气地辩解道。

“那这道理也得跟人家讲透说明,还要看人家听不听啊!吃过饭,我就回村公所,找孟有田好好谈一谈。”杨荆云笑着扶了扶眼镜,他的眼镜在东跑西颠时摔坏了一条腿,临时用一根线拴在耳朵上,看起来有些不雅观。

正说着话,饭菜已经做好了,三个女生的手艺也就那么回事,能做熟,能吃,已经是很不简单的事情了。

吃着饭,杨荆云又询问了一些事情,想多了解一些十里村现在的情况。

“怎么说呢,村里人虽然朴实,但还是脱不了那种各扫门前雪,生怕事临头的小农意识。”白俊婷说道:“就说上次去良岗庄搭救同学吧,孟大哥可没敢说实话,他对护村团的人说土匪要来报复,他们得先下手为强,这才把队伍拉出去的。这要是说打仗救外人,恐怕会有很多阻力。”…,

“这亏了打土匪只伤了两个人,孟大哥又是肉,又是粮地给安抚下去了。要是真有阵亡的,那家属还不知道怎么闹呢!”秦怜芳补充道:“就为了能避免大的伤亡,孟大哥那样的腿脚还主动在前头开路,第一个打上炮台呢!”

“是吗,我还真没好好谢谢他呢!”李月华张大了嘴巴,转头看着秦怜芳,似笑非笑地说道:“呵呵,你不是还扮成新嫁娘,和孟大哥那个……”

“你还说,还不都是为了救你。”秦怜芳脸一红,瞪起了猫眼。

“咋回事儿?仔细说说。”李佩玲女人的八卦性子爆发,好奇地追问起来。

秦怜芳红着脸,吭吭哧哧地把事情简略说了一遍,几个女人都笑了起来。

“这小子,脑子是咋长的?”杨荆云看了看老古,两人却不只是觉得好玩儿,而是佩服孟有田的奇思妙策。

“土匪败得不冤枉。”老古望着杨荆云说道:“虽然护村团都是刚拿起枪的庄稼汉,但有孟有田在组织策划,可比那些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杂碎强多了。”

杨荆云轻轻点了点头,愈发急切地想与孟有田交谈一番,从十里村开始,向良岗庄拓展,一举打开工作的局面。他和老古匆匆吃过晚饭,便急着又回到了村公所。

村公所正房里的灯亮着,孟有田和小全、二虎子正在鼓捣着王明义打造出来的独一撅。这把独一撅比缴获自土匪手中的有所改进,重量减轻了一些,个头缩小了一些。

“少装点火药,小心崩着自己。”孟有田伸手抢过二虎子手里的空弹壳,将重新装填的发射药倒出来一些,又将削好的硬木弹头安好,用钳子夹紧,在手里摆弄了几下。

“这玩艺儿行吗?”小全挠了挠头,对这粗制滥造的子弹表示怀疑。

“哎,行不行的总得试试吧!”孟有田倒是不急不慌,说道:“独一撅是个什么武器,让它用好子弹,那不是浪费嘛!”说着,他将这颗子弹装进枪里,东瞅西望想找个试枪的地方。

“俺来吧!”二虎子一把抢过去,说道:“俺到地窖里试试,省得惊动旁人。小全,你拿盏灯笼帮俺照亮。”

孟有田赶忙嘱咐道:“你俩小心点哈,别伤着。算了,明儿白天再试吧!”

“伤着啥,你在屋等着,俺俩一会儿就回来。”二虎子拉了一把小全,两人转身出了屋子。

也不知道能成不能成?孟有田坐在桌前,轻抚着额头,他不为这**和复装子弹能否成功而担心,这次不成,下次再来呗!可他却为村里百姓的各怀心思而发愁,为护村团里那几个胆小鬼而生气。

第一百二十一章 哪棵大树是依靠

看人家那些穿越者,虎躯一震,那是名将军队望风来投;王八气一冒,周围人都中了邪似的紧紧跟随,还都赤胆忠心,毫无怨言。自己咋就那么矬,一个小村子,几十个人的护村团,都他娘×的摆不平。

唉,有些人难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见血腥不死心。自己那命,就那么金贵,宁肯象狗似的活着,也要混一天算一天。好死不如赖活着,这就是老百姓不能改变的人生信条。

“他娘×的,俺才不受这些闲气呢,愿咋的咋的,想咋活咋活,没那刚劲儿,救也是救了个行尸走肉,白浪费粮食。”孟有田想着想着,直觉得心中郁闷,不由得重重捶了下桌子,将心里话说出了口。

“呵呵,这是咋啦,跟谁生这么大的气呢?”杨荆云和老古走了进来,笑着说道。

“哦,杨先生,古大哥,快请坐吧!”孟有田有些不好意思,起身相让。

杨荆云和老古含笑落座,杨荆云先开口说道:“孟兄弟,我走过不少村镇,还顶数这里光景好呢,你们踢腾得不错,咋还不满意呢?”

孟有田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们只看到表面,其实这内部呀,嘿嘿,可不是那么简单。”

“哦,你们能打败土匪,损失甚小,怎么内部还有问题?”杨荆云有些疑惑地问道:“我看他们都挺服贴你的呀!”

“什么服贴不服贴的,现在跟俺一条心,刀里火里都跟着俺的,也不过是十几个好哥们。”孟有田有些自嘲地说道:“其余那些人,俺看是冲着一个月两斗谷子来的。这要真打起硬仗来,可就是七零八落,各自逃命去了。”

“有这么严重?”老古皱着眉头问道。

“这护村团看着是不断壮大,可很多人是看见别人得了好处,也想来沾点光。”孟有田有些鄙视地冷笑着,“还好,这跟土匪几次交锋是打胜了,也没有大的死伤,若是打败了,或者死了人,嘿嘿,俺可就早成了惹祸的根苗,被村上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了。就算现在,村里还有人议论着要把这抗日护村团的名字改一改,免得日本人来了,给杀个风毛五散呢!”

杨荆云沉吟了一下,说道:“几百年的封建压迫,确实磨灭了很多国人的血性和反抗精神,养成了胆小怕事,得过且过的思维习惯,这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但我们也不能灰心丧气,只有将抗日救国的道理宣传到位,相信情况总会有很大的改观。”

孟有田垂下了眼睑,宣传鼓动他不陌生,但那些大道理他说不出口。虽然他很反感村上那些百姓的胆小懦弱,光顾小家,但他也未尝没有那种心理。

抗战,八年抗战,尸山血海般的全民抗战哪!谁都怕死,谁都不去抗日打鬼子,那就得当亡国奴,孟有田当然知道这个理儿。但想到一个个熟悉而亲近的人将要永远分别,一个个孤儿寡母将孤苦伶仃地哭泣,也正因为知道这段历史的残酷,他心里便沉重得象压上了千斤巨石。

真的,他宁肯自己去拼命,也不想看到那样的惨景。刚才的斥骂,也不过是他的发泄,矛盾的心情才是他在现实中始终无法排解的困难。

杨荆云和老古对视了一眼,不知道孟有田怎么突然沉默了,心里都感到奇怪。

好半晌,孟有田才自失地一笑,抬起头来,说道:“杨先生,古大哥,你们给俺交个底儿吧,这国共合作了,哪头儿的也没啥好隐瞒的吧?”…,

杨荆云微微一笑,说道:“我们GCD行事光明正大,也没想隐瞒,是你没问吗!”

果然如此,孟有田轻轻点了点头,意料之中的事情。他既没有能力独霸一方,也就非左即右,敌后战场将是谁的天下,能依靠的大树是哪棵,他的脑袋没被驴踢过,自然早就考虑过,也不会做出错误的选择。

在整个时代大潮中,孟有田改变不了历史的走向,也就只能顺势而为,使自己不被汹涌的浪涛所吞没。

“抗日宣传的事情,就麻烦杨先生和古大哥了。”孟有田做出了决定,突然有些意兴阑珊。

这是上天的安排,也是历史的选择。一群理想主义者认为自己掌握了真理,为捍卫自己的真理而不惜抛头颅洒热血,甚至这些理想主义者还拥有着在常人看来无法企及的优秀品德和才华。扳着手指头数一数那些耳孰能详的名字,都是人中龙凤,孟有田或许有些小聪明,但他并不认为自己有着那种经天纬地的大智慧,有着政治家的铁石心肠。

“成了,成了。”二虎子欢蹦乱跳地跑进来,举起一个大萝卜让孟有田看。

大萝卜上有一个穿透的窟窿,前小后大,嘿嘿,孟有田不由得笑了,这复装子弹倒还有达姆弹的威力呢,可惜这准头儿令人无奈。

“孟兄弟,我们再好好谈谈这抗日宣传工作的事情?”杨荆云还想与孟有田多谈谈。

“杨先生,古大哥,你们走了远道,还是先休息,明天再谈不迟。”孟有田淡淡地笑着,“俺们挖了一天的路,也实在是有些累了。”

“那好,咱们明天再谈。”杨荆云笑着点了点头,和老古告辞而出,回东屋去了。

孟有田打了个呵欠,懒懒地说道:“你们俩谁辛苦一下,替俺出去查查岗。俺这腿有点酸疼,看来是要变天了。”

………………

天晴了。雨后的天气分外爽快。大地散发出潮润清凉的气息。太阳出来了,照耀着一片新生气象。

这他娘×的,自己想干点事情咋这么难呢?孟有田等人顺着梯子从地洞里爬出来,弄得跟泥猴似的。挖个地洞而已,咋还有渗水的问题呢?估计还是挖得有缺陷,真正的地道那可是三防齐备的。

“又要通风,又要排水,怕是不好弄。”二虎子打水洗脸,有些犯难的说道。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说道:“这本来就不是一天两日的工夫,别着急,咱琢磨着来,慢慢完善。”

第一百二十二章 地道的野望

二虎子是不太同意挖地洞的,想了想说道:“敌人要来了,咱们一定能打败他们,俺看用不着再费力气鼓捣这玩艺儿。”

“凡事不能都往好里想,万一挡不住呢?”孟有田翻了翻眼睛说道:“那村里的粮食呢,乡亲们的财产呢,就都要被敌人糟蹋光了,那样就算没被敌人杀了,大家也要去喝西北风了。”

“挡不住?那就让乡亲们跑呗,跑反又不是没有过。”二虎子有些不太在乎,“再说这地洞也就比各家的红薯窖深一些、长一些,也没啥花样吗!”

“跑反,你当大家都象你腿脚这么灵便哪?”孟有田生气的说道:“俺再说一遍,这叫地道,不叫地洞。你说红薯窖,那是什么玩艺,糊弄敌人是睁眼瞎吗?藏在那里,扔颗手榴弹就给你连窝端了。”

“好了,不要争了。”小全赶忙劝解道:“有田的眼光准,咱们就听他的。现在费些力气,总比将来挨杀挨抢好吧!”

孟有田点了点头,缓缓说道:“你们说俺胆小也好,贪生怕死也罢,可有些话俺还得讲说明白。抗日打鬼子,哪有那么容易,那可不是一年半载的事情,而且将会是很艰苦、很残酷的斗争。会出乎你们的意料,会死很多人。”

二虎子和小全互相交换了下眼色,有些将信将疑。

“这挖地道不光能保护大家伙的生命,也包括大家伙的财产。俺一直认为凡事要从最坏的可能考虑,做最完备的预防。开挖地道,一来可以做藏身之地;二来可以将粮食财产都坚壁起来,这样即便敌人杀过来,大家伙的损失也会减少很多,敌人退了,还可以继续生活下去。”孟有田继续说道:“咱别干那痛定思痛,亡羊补牢的事情,等出了事情,说啥做啥可都晚了。”

“你看,解说得详细俺们不就明白了。”小全悄悄给了二虎子一个眼色,二虎子也嘿嘿地笑道:“明白了,俺明白了,咱继续挖,让日本人来了毛都捞不着。”

“咱先从护村团开始,每个队员家里都要挖地道,先把义仓的粮食分散储存起来。”孟有田说道:“然后再在全村推广,把各家各户的连接起来,这样也就差不多了,敌人来了就打,打不过就钻地道。”

“俺们这几家都没歇着,都在挖哩。”小全再次表示了对孟有田的支持,又偷偷捅了下二虎子。

“俺家也在挖哩,正好俺爹腿脚不好,有个地道能躲藏,俺也放心。”二虎子挠着脑袋说道。

“甭糊弄俺,俺可是要监督的。”孟有田说道:“各家挖出来的土都运到破土窑去,开窑烧砖瓦,一是给大家伙修补房屋,二是把沿街的房子都修成夹壁墙,这样才最保险。”

“你说咋的就咋的。”二虎子很有些无可奈何的点着头,“谁让俺就服你呢!”

“呵呵,有田,你和紫鹃啥时办事哩?”小全笑道:“咱两家先挖通吧,然后俺天天晚上钻过来听动静。”

“什么人哪?”孟有田被气乐了。

地道战中国自古便有,宋、明、清都有记载,但近代抗日战争中被我们的先辈发挥到了及至,也是被逼得实在没招儿的无奈之举。地道战的前身是河北平原抗日根据地的道沟地道战,但当时还不普遍,也不完善。

直到一九四二年鬼子大扫荡以后,斗争环境异常残酷。为了便于我军民坚持平原对敌斗争,根据几年来开展道沟地道战的经验,在广大平原地区领导军民进一步开展了地道战。…,

初期的地道主要是为了我地方干部隐蔽斗争,在一些党员或“堡垒户”的住宅院内,挖掘能容纳一、二人的小地洞。虽然这种地道在反“扫荡”中起了一定的作用,但很不灵活,一旦被敌人发觉,没法躲避。为了使敌人不易发现洞口,就逐渐把洞口加以改善或挖两层,或修两个洞口,或把两个洞连接挖通。这样,虽有了一定的灵活性,但它只能作为临时藏身躲险的处所。

到了一九四三年,地道战才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在一些地方,逐渐形成了房连房、街连街、村连村的地道网,形成了内外联防,互相配合,打击敌人的阵地。在残酷的战斗中,地道不断完善,洞口伪装巧妙,还修筑有陷阱、埋设地雷、插上尖刀,或者在洞内挖掘纵横交错的棋盘路;为了防止敌人用水、火、毒破坏地道,还在洞内设有卡口、翻板和防毒、防水门,或者将地道挖得忽高忽低、忽粗忽细、并且设有直通村外的突围口。这样,地道便成了进可攻、防可守、退可走的地下堡垒。

关于是否要在这个时候提出开挖地道的主张,孟有田是没有犹豫的。虽然大家伙此时心气很高,但他们并不了解抗日战争的艰难和残酷,工作推进还有困难。但他也知道要想挖成地下堡垒,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现上轿现扎耳朵眼是不赶趟的。难道非得被逼无奈,难道非得付出惨痛的代价才会想到地道的好处吗?

三个人收拾完身上,走上了大街,便听到一阵奇怪的敲击声,转过街角,迎面走来了两个人,一个是黑瘦少年,手里拿着两个牛胯骨,边敲边唱,“改了朝换了代,清朝过了是民国,富人还穿绸和缎,穷人光脚当鞋穿,各位老少听我唱……”

少年腋下还挟了根竹杆,后面跟着个中年瞎子,乱蓬蓬的头发,乱糟糟的胡子,肩上一边背着褡子,一边是个二胡,左手握着竹杆,还提着面小铜锣。少年唱完,他就铛铛的敲上几下,朗声说道:“列位,我们来到宝地,今晚在村头庙门口唱两段,大伙赏耳啦。请父老乡亲们赏点吃喝,帮点盘费。”

两个人边唱边说,在村里街上走了一圈。

“咱吃完饭去看热闹,好长时间没有说书唱曲儿的来了。”小全是年轻人,就难免好新奇,好热闹。

“嗯!”孟有田很随便地点了点头,望着远去的两个卖艺人的背影有些狐疑,但又说不出哪里有不对的地方。

第一百二十三章 说书人

听书长智,看戏乱心。在缺少娱乐的年月,百姓们可能并没有这样的认识,所以,哪怕是很烂的表演,也会吸引很多闲下来的村民。

吃过晚饭,孟有田便和小全等人来到了关帝庙。这里已经点起火堆,青烟缕缕上升,人们已经围了一圈,里面是孩子,后一层是或蹲或坐或站的大人。

和熟人打了招呼,孟有田随便找了块破砖头一坐。杨荆云夫妇和几个青年学生也来了,秦怜芳等女生和几个在村里刚相熟的姐妹聚在一起说笑,几个小孩则象个猴子似的东窜西窜,嘻嘻哈哈的打闹着。

那个瞎子已经安排就绪,那个少年敲起小鼓,人们顿时安静下来,几个小孩不懂事,马上遭到了大人的喝斥。

瞎子先冲人们作了个揖,说道:“承情大伙帮助,俺们一定多唱几曲,答谢诸位的恩情,俺先唱个十二月,然后开唱小尼姑下山。”

咚隆一声弦响,瞎子坐在一个破木头墩子上开口唱了起来:“正月里来锣鼓敲,敲的穷人好心焦,人家开心看热闹,咱要上工谁照料,穷呀,穷人,穷心焦。二月里来龙抬头,咱粘在土里把苦受,驮土扬粪风沙灌,地主吃饼裹大肉,越,带的是窝窝头。”

“三月里来是清明,大家小户通上坟,爹的坟头在沙岗,不死也是当长工,点着纸来叫一声。四月里来四月八,娘娘庙里送娃娃,人家有钱为儿女,咱给人赶着毛驴紧蹦达,送咱娃娃谁养呀!”

“五月里来是端阳,地主吃粽还蘸糖,咱晒暴头皮去锄地,肚里咕噜饿断肠,送来的饽饽掺粗糠。六月里来麦秋忙,雪花白面东家尝,摸摸头皮赛火锅,地主拿扇歇凉凉,咱务工半年也吃不上。”

“七月里来是过半年,麦子打得堆成山,大囤满来小囤流,粒粒麦子是人油,穷人可有个啥落头。八月里来月正明,穷人受苦谁心疼,财主团圆吃瓜果,长工分了角月饼,月亮照窗守牛棚。”

“九月里来刮北风,霜降一过就立冬,财主是皮袄套坎肩,咱穿汗衫没人缝,没钱的人儿受苦穷。十月里来十月一,家家户户送寒衣,活着的穷汉挨着冻,死去的人儿管他哩,冻得俺浑身起鸡皮。”

“十一月里大雪飘,四个忙季过去了,地主没活不用了,穷汉回家把炕烧,工钱没支倒欠不少。十二月里整一年,一年到头多可怜,媒婆前来打门环,俺隔着门缝看了看,俺呀,今年是没赚一文钱。”

曲子唱完,人们有叹气的,有哄笑的。老赵头儿站了起来,对瞎子说道:“咱这穷乡小村,盘费是没有,吃喝也得将就,实在是有些对不住了。”

“不敢,不敢。”瞎子拱了拱手,“有口吃喝就足感盛情,天下穷人都一样,哪来的余钱呀!俺眼瞎心不瞎,什么事情可都看得明白。俺再给大家唱个小尼姑下山,请各位赏耳。”

孟有田微微眯起了眼睛,轻抚着额头,刚才瞎子一拱手的时候,他看到了瞎子手腕上的一点刺青,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禁摸着下巴思索起来,连瞎子唱的什么也没听清楚。

有人端来了烧开的热水,瞎子的褡裢里你一块饼我一块糕的塞得挺满,还有好心人从家里端来了热乎乎的稀饭和下饭的咸菜。瞎子和少年连连称谢,眼见天色已晚,两个人决定在关帝庙里休息一夜,明天再赶路。…,

孟有田抬起头,似笑非笑地望着那个瞎子,他已经想起了在什么地方见过此人,但却佩服此人的化装技巧,只是心里有些不安,不知道他们来到十里村干什么?

人群慢慢的散去,孟有田转了一圈,拿了瓶土酒,自己一个人又来到了关帝庙。庙里地上的火堆只剩下了一些余烬,瞎子坐在耳房的门槛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拔动着琴弦,发出铮、咚的响声。

孟有田默默地走过去,在瞎子旁边坐下,微笑着说道:“故人相见,岂能无酒,四爷,俺先干为敬。”说着,他拔开塞子,喝了一口,将酒瓶伸到瞎子面前。

九龙堂四爷肖广和拔弦的手停了一下,随即又回复了淡然的神情,眼珠子翻了翻,射出了光采。他也不说话,接过孟有田手中的酒瓶,喝了一大口。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四爷,您屈尊来到俺们这小村子,不知有何见教?这里的水浅,怕是养不活九龙堂的各位好汉哪!”

“俺们也不想在此驻足,你倒是不用为此担心。”肖广和淡淡一笑,说道:“怎么?你在这村里还是个管事儿的,倒操心起这事儿来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俺们九龙堂不欺负老百姓,你怕什么?”

“说管事儿倒也管那么点。”孟有田没弄明白九龙堂的意图,便当仁不让地抬高自己的身价,以便从肖广和口中得到更多的信息,“四爷还是给俺透个底儿,免得俺村这帮刚拿起枪的愣头青与九龙堂的好汉起了误会。”

肖广和看了看孟有田,说道:“就凭那几条破枪?你是不知道俺们九龙堂的实力吧,连杜魁、刘坤一、六离子都不敢跟俺们起什么误会。”

孟有田笑了笑,毫不退让地说道:“那日本人的实力如何?俺们不照样挂着抗日护村团的牌子。就算是他们打来了,俺们也照样和他们干。”

“嘿,倒是有那么一股子劲儿呢!”肖广和赞赏地点了点头,说道:“这话呀,也就是跟俺说说,要是柳老大听到了,可就有麻烦了。”

“俺知道四爷是个讲理的好人,九龙堂都是豪爽的好汉,才敢壮着胆子说的。”孟有田顺理成章地给肖广和与九龙堂扣了顶高帽。

“你也别恭维我,恭维九龙堂。”肖广和笑了,拿起酒瓶喝了一口,说道:“和日本人干,现在还轮不到你们,俺们九龙堂倒是要去与他们见见刀兵。”

第一百二十四章 交个底儿

“打鬼子?不愧是真男儿,真好汉。”孟有田一竖大拇指,又疑惑地问道:“县城里好象有,俺们这村,鬼子还没瞧上眼呢!各位好汉可以先占安平镇,再……”

肖广和白了孟有田一眼,说道:“俺们在关东便与鬼子交过手,怎么打还不比你小子有数?打县城的鬼子,你当俺们的脑袋全是铁打的,能把城墙撞个窟窿?”

“嘿嘿,俺不是那个意思。”孟有田挠了挠,讪讪一笑,说道:“那四爷给俺说叨说叨,这打鬼子有啥窍门呢?”

肖广和沉思了一下,开口说道:“看你小子脑子够灵,俺就指点指点你,那可都是用血和命换来的经验。首先,咱打鬼子,打的什么,就打他们个人生地不熟,若是等他们占住了脚,可就不好对付了;然后呢,最好还要是在靠近山林的地方,打不过可以躲藏,象安平镇那样的地方,进去了也守不住,鬼子的飞机大炮很厉害呢,你小子是没见识过吧?”

“没见过,嘿嘿,说心里话,俺也不想见识。”孟有田抿嘴一笑,说道:“俺大概听出点门道来了,九龙堂的各位好汉是要向东去,那里有山有林。听说九龙堂的人马虽不多,但以骑兵为主,你们是想借助马匹的机动能力,抽冷子打一下,瞅空子再来一下,鬼子要来追,你们就钻山林。”

“不错,你小子的脑瓜儿还真是厉害,猜得八九不离十。”肖广和赞赏地看着孟有田,将酒瓶递给他,调侃道:“怪不得老天让你瘸了腿,你要是啥毛病没有,还让不让别人活了。”

“四爷您这话说的。”孟有田翻了翻眼睛,用手指弹着酒瓶,若有所思地说道:“俺佩服你们敢跟鬼子干的气概,可光靠这些怕是不够吧?九龙堂的人马怎么一直不大幅度增多,前些时候的乱劲不正是扩张势力的好时候。”

“滥竽充数?俺们九龙堂可不干那傻事。”肖广和眯起了眼睛,低沉地说道:“人心哪,是最难测的,一颗老鼠屎能坏了一锅汤,一个叛逆能毁了一队人马。在关东,如果不是胡子打胡子,日本人想消停,嘿嘿,哪有那么容易。可惜啊,中国净出那号人,为了官儿,为了钱,为了女人,连祖宗都能卖给日本人。所以,俺们九龙堂截溃兵,拦逃官,武器钱粮是得了不少,可招人,宁缺勿滥。”

利用胡子打胡子,这是日本人稳定东北的有效策略之一,推行开来,就是以华制华,利用中国的民族败类来稳定地方,消灭抗日力量。孟有田对此也感到悲哀和无奈,就象肖广和说的,中国咋净出那号人呢?

“对帮着日本人的,杀无赦。”肖广和的话语中带出了杀气,大概是想到了在关东的失败,无数好兄弟埋骨他乡,他的家人也阴阳两隔,拳头握得紧紧的,冷冷地说道:“再灭那些王八蛋的全家,不行此狠辣手段,难震慑数典忘祖之流。”

孟有田咽了口唾沫,这还真是有点狠,但也正是吃过汉奸大亏,有过深痛体会的人才会如此忿恨,如此愤怒,如此心狠手辣。

“咋样,听完了俺们的打算,你是个什么章程?”肖广和长长地吐出一口闷气,似笑非笑地望着孟有田。

“打鬼子的好汉,谁人不敬。”孟有田笑道:“九龙堂各位爷们从俺村过,是俺们的荣幸,俺们必定箪食壶浆,热情款待。只是俺村钱少物薄,怕是要照顾不周。”…,

“嘴上说得好听,却还要留个后路,免得俺们怪罪。”肖广和笑着拍了拍孟有田的肩膀,说道:“你小子就是个滑头,不过俺喜欢,哈哈。”

“俺可不是光玩嘴皮子,到时候还有真心实意奉上,以助众位好汉打击倭寇。”孟有田的眼珠子转了转,坏笑着说道。

“哦,还能帮助俺们?”肖广和一愣之下,莞尔大笑。

“您不信?”孟有田差点要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但又摇了摇头,说道:“不行,现在不能告诉您,俺还不知道能不能做出来呢!”

“你小子对我脾气。”肖广和用力拍了拍孟有田的后背,笑道:“不早了,你也摸着底儿了,该去搂着媳妇儿滚炕头了。哎,对了,那个是宋家的丫头吧,搞没搞到手啊?就凭你这嘴,骗那傻姑娘,应该没啥问题吧?”

切,这话说得,好象俺就是个坑蒙拐骗的坏银是的。孟有田撇了撇嘴,邀请肖广和去别处歇息,肖广和摇头拒绝,又嘱咐孟有田要保密。孟有田陪着说了会儿话,才告辞而走,身后传来了伊伊呀呀的胡琴声,先是悲苦,转而又激昂起来………

孟有田和肖广和的一番谈话让他知道了不少事情,在他猜想,九龙堂内部应该是有意见分歧的,柳无双和肖广和跟鬼子仇深似海,但别人未尝没有占地称王,逍遥享乐的想法。所以,肖广和才要亲自探路,寻找相对安全的基地,寻找相对安全的打鬼子的办法,以便让队伍齐心,以免内部的隔阂。

打鬼子呀,孟有田佩服这些草莽的勇气和血性,也打定主意要帮九龙堂一把,最起码人家路过的时候,给人家一些好的款待,温暖一下人心,也能避免对村民不必要的骚扰。毕竟佩服是佩服,对于类似武装的军纪,孟有田还是不太敢完全放心的。

至于怎么帮九龙堂打鬼子,孟有田已经有了想法,并不是什么高科技的东西,很简单易造,王明义的铁匠铺就可以做。而且这种东西不光要给九龙堂,兴许以后他们在跟鬼子战斗的时候也要用到。

第二天一大早,肖广和便跟那个少年出村向西去了,孟有田起得稍晚了一些,没见着面儿。不过他知道,他们很快又会回来,然后就是九龙堂的人马过村了。在关帝庙扑了个空,孟有田便向王明义的铁匠铺走去,想把自己昨晚画的图样让王明义看看,琢磨一个快速而简便的制造方法。

第一百二十五章 新空气新气象

“工农商学兵,一起来救亡……”随着朗朗的歌声,孟有田刚转过街角,便与几个女学生碰到了一起。

有护村团保驾护航,有杨荆云的指挥策划,抗日救亡的宣传工作很快便在村子里开展起来。小学堂只两天便开课教学,村民们拎着脖领子、揪着耳朵把原来满村乱跑乱淘的男孩子们送到学校,而女孩子们就听话多了。

其实,那时候的老百姓也知道读书识字的重要性,但就因为贫穷只好一辈辈的成为文盲,如今有了这个机会,都是很积极。当然,他们的要求也不高,会写个名字就好,要是能看懂字据和村上的布告就更心满意足了。

当然,村民中也有对这些外人的议论,主要是对几个女学生的,女人抛头露面,和男人说说笑笑,平起平坐的混在一起,那可是不要脸,不害臊的事情。按照村里老封建老顽固的说法,那就是阴人要当朝了。

对此,孟有田不以为然,都什么年代了,这些老封建老顽固的脑子早该换换了。他们不仅自己充当着全民抗日的绊脚石,还连带着影响着他们的亲戚儿女,影响着左邻右舍的心理。那种消极作用平时可能还看不大出来,可到了关键时候,会害死很多人的性命。而且,这些老封建对外懦弱不堪,在家里、族里可横得很,有的女人犯了“家规”“族法”被处死,有的寡妇得罪了长辈被卖掉,本村,本乡,本县,甚至在整个国家,这种事情可并不少见。

“孟大哥。”几个女生热情地打着招呼。

“大家好。”孟有田很随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忙你们的吧,有啥需要尽管说。”

“需要?”秦怜芳眨着猫眼,似笑非笑。

孟有田挠了挠头,这又说错话了?客套你懂不懂啊,还来真的。

“我们最需要你支持我们的工作。”秦怜芳笑道:“今晚是我们的第一场宣传演出,你可要去捧场呀,我们保管比那瞎子强。”

“好,好,俺一定参加。”孟有田连连点头,说心里话,他倒是更喜欢听乡间俚曲,而不是听大道理的说教。

“一言为定,到时别让我们去请你啊!”李月华笑着说道。

“不劳各位大驾,俺自己去。”孟有田呵呵笑着与几个女生告别。

有了这几个青年学生,再有杨荆云、李佩玲的组织,村上死闷的气氛有所改观,一股新鲜的空气在逐渐弥漫,焕发出一种蓬勃向上的精神,这是他希望看到的。如果让他搞宣传鼓动,他可能不会做得如此好。因为那些大道理,大口号,他听起来有些肉麻,实在有些说不出口。

还没到铁匠铺,便听到叮叮当当的敲击声。现在的王明义可是大忙人,一扫往日三天两头没活干等的境地。孟有田与杨荆云等人最大的不同便是更加注重物质奖励,而不是精神鼓舞。让王明义打造“撅把子”可不是白干,那是给钱的,就连动员村民去挖道沟,孟有田也是多少会给予些补偿。既然条件允许,手头有些余钱,那就让村民们多得些实惠,实在没有条件了,那也就只能用空话来填乎人了。

铁匠铺里多了两个伙计,一个是本村的,一个是逃难来投靠亲戚的,都是年轻力壮的后生。还有两个护村团的队员在帮忙,这是孟有田安排的,给队员们排好班,一天两个,以便使铁匠铺的产量能够有所提高。…,

被火烧红的铁块,叮当的锤打声,火星四下飞迸,风箱呼打呼打有节奏的响着,铁匠铺里一片红火的景象。孟有田走进去,和众人随便打着招呼。王明义正在掌捶,见孟有田来了,交代了几句,便扔下了锤子,和孟有田来到了里间屋。

“王叔,俺又给你找活儿干了。”孟有田笑着掏出了纸,那是他连夜画出来的四角钉图样。

“嘿,俺看你小子来,便知道有事儿。”王明义拿过图纸看了两眼,微微皱起眉头说道:“这东西看起来不太好弄呢,还需要打磨,很费工夫吧?”

“不需要做得那么精细。”孟有田用手比划着说道:“只要落地时有一个尖冲上,能把汽车轮胎扎破就成。比如说用两根圆铁棍扭在一起,弄出这么个形状,再趁热斜切出尖来……”

“嗯,嗯,你这么一说便简单了。”王明义伸出两根手指,比了比,点头道:“这是个法子,你这小子就是能琢磨,这路还没挖利索,又想着去扎人家的车胎。”

“嘿嘿,咱就点小聪明,造不出飞机大炮,弄点小玩艺,给鬼子添点堵呗!”孟有田坏笑着说道。

“可俺这里的人手不够哇,还有这材料。”王明义有些为难地说道:“打造独一撅都忙不开呢!”

孟有田想了想说道:“那就缓一缓打造独一撅的事情,这四角钉呢,先弄它百八十个,也就差不多够用了。”

“也好,反正这些事儿都是你作主。”王明义说着打开墙边的一个破柜子,拿出三个小烟斗,递给了孟有田,说道:“喏,都给你钻好眼儿,安上铁片了。”

孟有田笑着接过来,嗯,自己用木头刻出来的小烟斗,有别于老百姓的烟袋锅子,叼上应该是很有品味的样子,不错。

“别麻痹大意呀,可要小心李大怀。”王明义眼中射出了慈祥的神情,缓缓说道:“这老小子可憋着劲儿呢,没听李坏种在四处嚼蛆呀?”

孟有田淡淡一笑,说道:“俺还憋着劲儿呢,王叔您放心,他那点小心思敢跟俺斗,是关公门前耍大刀哩!不就是请了六离子的什么天师和大师兄来开坛嘛,俺等着他蹦跶得最欢的时候,给他一下子,让他这村长也当不成。”

“行。”王明义赞赏地点了点头,笑道:“你这臭小子,看着不声不响的,就是有个蔫坏的心眼。要是斗倒了李大怀,就让你来当这个村长吧!”

第一百二十六章 小事看大

“俺不行。”孟有田摇了摇头,说道:“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村里那些老头儿老婆儿信得过俺哪?再说俺也不乐意东家长西家短地管那些破事儿,您和老赵伯商量一下,看谁当这个村长合适。”

“这村长是你家封的?说给谁就给谁。”王明义笑着拍了拍孟有田的后背,说道:“没事儿就滚蛋,干不出啥好事来,把根保都给喂馋了,老向俺要肉吃哩!”

孟有田讪讪地一笑,转身走了出去。他心疼那个傻乎乎的哥们,有点好吃的总也落不下根保,倒让傻小子吃馋了嘴巴。

对于李大怀搞的小动作,孟有田确实有所防备。护村团一拉起来,又是枪又是刀的,他那个村长便成了有名无实的摆设,他岂能善罢干休。孟有田要夺村长的位置,也不是随口那么一说,而是早就有这样的心思。名分在手,才能抓住钱粮,才能让村里的百姓都服贴。

只是李大怀这一阵子深居简出,老实得很,孟有田想让村里人心服口服,差的便是个借口。现在李大怀又有死灰复燃的迹象,孟有田是不忧反喜。六离子的大师兄,嘿嘿,不就是玩那套吞符念经,刀枪不入的把戏,俺一个现代人,正好来个揭秘打假,在全村人面前彻底扫除这种封建迷信。

出了铁匠铺,孟有田便向村公所走去,路上与同村李正的媳妇儿走了个对面,他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继续走自己的路。

“有田兄弟…”李正家的叫了一声,看孟有田转过头,又有些欲言又止。

“有事啊?”孟有田对这个小媳妇儿倒没什么恶感,只是讨厌李正的为人。

这个小媳妇儿刚嫁过来时,年纪还不过十五岁,在各方面还是表现着孩子气,如今已经十七八岁了。据孟有田看,这个女人很良善,也很能干。有时看见她领着弟妹们,而当弟妹们不走时,她便默然地蹲下身去,等到孩子伏在她的背上,她便一闪斜身子走起来。

至于孟有田为何讨厌李正,其实也是由于这个小媳妇的关系。这个小媳妇的爹是个干打铁活计的,好象是良岗庄人,家里很穷,给女儿早早找了婆家,大概也是不希望她受苦。因为几乎没有什么陪送,所以李正的家人很瞧不起这门穷亲家。

记得有一次小媳妇的爹来看她,拿了一把鹤嘴锄,送给了婆家。当这被烟熏黑了脸,衣服上带着许多火烧的小洞的老人走了以后,李正和孟有田等人在一起闲聊。

有人问他:“你丈人来了呢,叫人家吃的什么?”

“吃的不错呀,萝卜条菜。”

“人家给你们拿来了个鹤嘴锄呢……”

“谁稀罕他那个,麻烦的很,你知道吗,他想要俺家的粮食呢!”

李正一五一十地说起来,他丈人给他们送来鹤嘴锄,可是还肩上背了个背褡,这背褡是想换些粮食走的!

“你们给了他粮食吗?”

“谁给他,我们还没的吃哩!”

当时孟有田便黑了脸,那老者,如果真的怀着这么颗心走来,那该怀着颗什么样的心走回去呢?从那以后,孟有田便疏远了李正,连带着他的那些好哥们也不再答理这个自私鬼。

“有,有点事。”小媳妇讷讷地垂下头,低声说道:“俺男人也想参加护村团,可他们不要。俺们知道,他们是听你的,想求你给说两句好话。”…,

孟有田皱了皱眉,说道:“别光看见人家吃肉,看不到人家流血。参加护村团可不是白领钱粮,也不是扛枪背刀的够威风。土匪来了,或者是日本人来了,那是要拼命打仗的。”

“俺男人说他胆大,不怕死。”小媳妇继续求道:“他说,满仓那样的都行,凭甚就不要他?”

“满仓是胆小,可胆子是能够锻炼出来的。”孟有田翻了翻眼睛,说道:“护村团招的人可不只是看胆量,你让李正好好寻思寻思,象他那样连自己的亲人和长辈都不肯帮助的自私鬼,谁还指望他能在打仗时照顾旁人?”

小媳妇抬起头,有些疑惑地望着孟有田。

“你让李正好好想想,俺们是啥时候不乐意答理他的。”孟有田继续说道:“乡里乡亲的,还讲究个穷帮穷呢,可他连老丈人上门换粮都一毛不拔,算是个什么人性?谁还会跟他深交相处?”

小媳妇眨着眼睛,眼中似乎有些晶亮,想是孟有田的话触到了她的伤心,她张了张嘴巴,没有再说出什么。

“对了,你爹不是会打铁吗?”孟有田的语气缓和了一些,在看到小媳妇点头后,说道:“如果真有困难,你捎信儿让他来咱村干段时间,铁匠铺的王叔正缺帮手呢,多的可能没有,这一日三餐还是管饱的。”

“谢谢你,有田兄弟。”小媳妇的嗓子好象有些哽。

“那俺先走了。”孟有田点了点头,转身向村公所走去。

到了村公所,孟有田发现有两三天不见的古庆山又回来了,正在与杨荆云说着什么,旁边还有四个陌生的年轻人,屁股上吊着的象是盒子炮,用衣服半盖着。

“有田,正等你呢,别走哇!”杨荆云发现了探了探头便要开溜的孟有田,笑着招呼道。

哦,孟有田走进了屋子,讪讪一笑,说道:“杨先生,古大哥,在商量要紧事儿呢?”

“呵呵,正商量着怎么感谢你呢!”杨荆云拉过一张椅子,让孟有田坐在自己身边,指了指屋里的人,笑道:“看看,这是老古从良岗庄拉来的,都是年轻力壮的后生。”

“厉害,真厉害。”孟有田点头道:“就凭这几把盒子炮,也能在良岗庄站住脚了。”

“盒子炮?哈哈哈哈。”古庆山和杨荆云对视一眼,大笑起来,那四个年轻人脸上也露出了怪异的表情。

“咋啦,你们笑啥呀?”孟有田迷惑地问道。

“来,你们把盒子炮都亮出来,摆在桌上,让孟兄弟见识见识。”老古冲着四个年轻人招了招手。

第一百二十七章 良岗庄的局面

四个年轻人看起来有些不太好意思,但还是依着老古的话将衣服撩起,把腰里的家伙拿出来,打开包着的布,放在了桌子上。

这玩艺儿?孟有田眨着眼睛,有些想笑,扫炕的小笤帚,在电影里倒是听说过,好象是小兵张嘎里罗金宝缴枪的神器,没想到还真有人这么干呢!可见那时候的人并不傻,孟有田所仗的不过是先知先觉和知识上的宽泛。

“别小瞧了这东西。”老古拍了拍腰里的真家伙,笑道:“加上俺这把真家伙,可还真在良岗庄立住了脚。不过,这时间长了,可就要露馅儿了。”

“所以,还是得求十里村帮一把。”杨荆云接着话茬说道:“几把独一撅,一些子弹,良岗庄的局面便会打开了。”

孟有田点了点头,良岗庄和十里村离得近,如果老古在良岗庄发展起来,对十里村也是个照应。帮人就是帮己,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的道理,孟有田岂能不懂。

“那没问题,独一撅和子弹现在就能给古大哥,只是这材料得良岗庄出一部分。”孟有田说道:“别的没有,这废铜烂铁的总能凑个百八十斤吧?还有啊,俺想从良岗庄请几个打铁的帮手,王叔那里实在是忙不开。最好是把庄里的铁匠铺也搬来,两家暂时并在一起,这样效率更高。”

“行,这个要求不过分。”老古点着头满口答应下来,又问孟有田,“你不是要找会做烟花爆竹的吗,俺给你物色着了,良岗庄的孙起花,你知道不?”

孟有田摇了摇头,听名字倒象是个女人,女人做烟花爆竹还真是少见哈。

“呵呵,他的大名叫孙德强,因为起花做得好,升的直,飞的高,响的脆,还带着炮打灯。五个火球儿在天空极高的地方飘下来,象分开下垂的花瓣儿,人们就管他叫孙起花了。”老古笑着解释道:“只是他还有些不托底,不知道你们找他来做什么,让俺问个清楚。”

孟有田笑道:“你让他来吧,即便不成,也不会白让他跑一趟。至于做什么,俺暂时保密。”

“保密就保密吧,俺的事情都解决了,呆会儿便赶回去。”老古笑道:“俺身上的这把好枪,可还要厚着脸皮再借用一段时间。要是手榴弹能给俺们几颗,那就更好了。还有啊,俺听说宋家的老太太病得挺厉害,可带人帮你请来了孙大拿呢!”

这算是向俺示好?孟有田轻轻点了点头,说道:“这都不是问题,全民抗战嘛,分什么你我呢?对了,俺还有事情要找杨先生和古大哥商量商量。”

“那俺先带他们去旁的屋休息一下,马上就回。”老古起身带着几个人走了出去。

杨荆云含笑望着孟有田,说道:“你好象在躲着我们,可各方面的工作都在支持,却又不象。”

“没,没躲着。”孟有田干笑了两声,岔开话题道:“李大怀最近要搞事儿,俺想着借这个机会收拾他,最好把他的村长给罢掉。您知道,在村里没个名义,有些百姓还是心存顾虑,这钱粮的事情也诸多麻烦。”

“嗯,我也正要和你说说这方面的事情。”杨荆云笑着点了点头,示意返回来的老古坐下,开口说道:“虽然说在村里抗日宣传的工作已经开展起来了,但还远远不够,这工农妇青抗日救国的团体要组织起来,百姓们才更团结,更有抗日的心气,李大怀可不闹腾不起来了。”…,

“行,那就劳烦杨先生了。”孟有田言不由衷地表示赞成,再次提起了收拾李大怀的事情,把自己的想法简略说了一遍。

因为还不清楚李大怀具体如何出牌,只知道他与县西的六离会勾结起来了,孟有田所说的也多是他的猜测以及大概的应对办法。

“六离会开坛吞符,宣传封建迷信,为害不小。”杨荆云思索着说道:“但六离会的成员多是本地的老百姓,多数人是受蒙蔽、裹胁,处理起来相当麻烦。你想借机揭穿他们的真面目,对来十里村的头头儿进行惩诫,教育争取百姓,我是赞成的。”

“俺也赞成。”老古说道:“这帮家伙鬼迷了心窍,其实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自认为吃过朱砂符,就可以刀枪不入。不仅害己,更加害人。要是让他们在村里兴风作浪,那就是个大祸害。”

“既然你们同意,那就看戏好了。”孟有田笑道:“先让他们蹦跶起来,俺抓住漏洞,给他们致命一击,也让村里人看清这伙杂碎的真面目。嗯,还有一件事,需要提前跟二位打个招呼……”

杨荆云和老古听到九龙堂可能要借路东去打鬼子,都有些惊讶,沉思了一会儿,杨荆云开口说道:“凡是打鬼子的,我们都要团结,力所能及地给些帮助也没有错。”

“九龙堂与其他土匪武装还是有所不同的。”老古说道:“他们的劫掠对象多是富户,对老百姓的危害较小。东去打鬼子,这是好事儿,咱们让开道路欢送。但也要做些准备,土匪到底是土匪,不得不防啊!”

“咱们礼数周到些,打发他们过去,若是真起冲突——”孟有田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恐怕咱们这些人枪还不是人家的对手。”

“尽量避免冲突,有田,这就需要你多加周旋了。”杨荆云拍了拍孟有田的肩膀,说道:“你与他们打过交道,人头熟,说得上话,多加安抚,就算损失些钱粮,那也是有助于抗战嘛!”

“俺明白,你们忙你们的,俺先走,把孙大拿送到宋家去。“孟有田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起身离去。

孙大拿正哭丧着脸坐在旁边的屋里,心中忐忑。见孟有田推门进来,立时老眼放光,抓着孟有田的胳膊,贵人、恩人的猛叫。

“乱叫个屁。”孟有田有些哭笑不得地抽回胳膊,说道:“你这个老混蛋,上回害了俺,俺还没来得及跟你算账呢!这回给你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去给宋家老太太看病。哼哼,你要是治不好,俺这拳头——”

“治病啊,宋家老太太,孟小哥的岳母大人。”孙大拿陪着笑说道:“没问题,俺定使尽手段,把老太太治好。可那些人,对俺孙家可要高抬贵手啊,俺们被何家班可折腾得不轻,钱粮可没剩多少——”

“得了,他们不是土匪,不会抢你家的钱粮。”孟有田拉起孙大拿,“走,快跟俺去宋家,良岗庄的事情有俺给你说情。”

……………

第一百二十八章 九龙堂拜访

封建迷信,这是一颗生长在中国大地上的毒瘤,根深蒂固,祸害深远。从庚子年间的义和团,再到抗日战争时期的会道门,不说全是负面作用吧,也是出力甚少,阻碍极大。

适逢战乱,这股风气又开始蔓延开来,连普惠寺的香火也旺盛起来。烧香拜佛的人更加多了,占卜吉凶,求签问卦,那时候不光是富人,连穷人也相信这个,掏出自己的血汗钱,求个卦,坏了便垂头丧气,好了也只不过是个心理安慰。

也有些人家得了病症,到庙里求神拜药,弄点香灰、神水回家的,至于能不能治好,天才知道。反正治好了是神佛的功劳,治不好就是你不诚心,是前世的业报。

李大怀隐忍多时,终于亮出了招数,那就是用封建迷信这一套拢络人心,与护村团相抗衡。试想,谁家没有老人、妇女,而恰恰是这些人,耳根子最软,最相信这些个神神鬼鬼的东西。从这方面来看,李大怀也是煞费苦心,想来个侧面迂回,利用这些老人妇女来挖护村团的墙脚。为此,他也下了本钱,不知道从哪里请来了六离会的人,据说是什么天师,大师兄,二师兄,还有一个跟腿跟班的,这大戏就算是开锣了。

六离会的香坛就设在李家,李大怀特意隔出了东大院,又做了几面彩旗,开始设坛打蘸,焚香扶乩,折腾得挺欢实。

杨荆云等人知道一些孟有田的计划,都不作声,护村团也不管。李大怀等人自以为得计,越发胆大起来,整天整宿的烧香磕头,再加上敢招摇撞骗的哪能没有一张利嘴,村里人渐渐的由观望到加入,六离会在十里村有了兴起的迹象。

“已经七八天了。”二虎子急吼吼地冲进屋子,对正在桌上细心做着小玩艺的孟有田叫道:“你咋还沉得住气哩,搞得乌烟瘴气的,咱们的人都快心动了。”

孟有田瞟了二虎子一眼,没吭声,用烧化的蜡油子把没有弹头的子弹壳封住,吹着气让蜡油冷却凝固。

小全翻了翻眼睛,说道:“看你那火冒三丈的样子,不是告诉过你嘛,爬得高才摔得重,让他们蹦跶起来,咱才好下手啊!”

“人家都快蹦到咱头上了。”二虎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呼哧呼哧直吐闷气,又有些纳闷地直拍脑袋,“嘿,可俺就琢磨不透了,那枪子儿咋就打不着他呢?”

“没有枪子,打个屁呀!”孟有田似笑非笑地抬起了头,将做好的子弹一颗颗放进梭子,咔的一声推进了驳壳枪。

“没枪子?那枪咋响的?”二虎子愕然地看着孟有田。

知识就是力量,这句话千真万确。虽然二虎子会打枪,知道枪是打子弹的,但要让他明白这一系列的物理化学过程,却是不可能的。不光是他,在那个年代,又有多少人知道其中的原理。

“走,跟俺到地窖去,俺让你看看刀枪不入的本事。”孟有田笑得很古怪,狗屁的刀枪不入,狗屁的子弹拐弯,改装的空包弹而已。

等到三个人从地窖里爬出来,二虎子一扫刚才的焦急和忧虑,对孟有田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死心塌地。他屁颠屁颠地跟在孟有田身后,笑得合不拢嘴。

“走哇,咱现在就去砸了那个狗屁神坛。”

“别急,明天才是唱大戏的日子呢!”孟有田试过空包弹之后,信心满满,胸有成竹地摇了摇羽扇,不,是摇了摇头。…,

对付六离会,孟有田这些天可没闲着,那帮神棍表演的过程都有人详详细细地告诉了他,每个细节他都再三询问,仔细琢磨。演戏嘛,那就来个全套,演得逼真,演得达到自己的目的。

“是不是把咱的人都叫来,咱们也,也那个——”小全有些想不起秦怜芳等人嘴中的新名词。

“排练排练。”孟有田笑得畅快,说道:“好,你去叫人吧!”

小全刚走没多长时间,孟有田正为明天的剧本打腹稿,护村团的人来报告,村外来了几个骑士,为首的姓肖,是九龙堂的四当家,前来拜访。

这么快便要过村了?肖广和应该提前给自己来个信儿呀?孟有田心中纳闷,赶忙起身向村外赶。

“四叔,你干嘛这么客气。”柳凤骑在马上,有些不耐烦地望着村口,“拜访什么?直来直去多好,就凭他们那几杆破枪,还敢跟咱们耍横?”

“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怨家多堵墙。”肖广和语重心长地说道:“咱们以后还要东去打鬼子,这万一有个挫折,退路可不能断哪!”

哦,柳凤想了想,压了压心头的火气,有些担心地看了看身后的大车。

“再说,这十里村有能人啊!”肖广和意味深长地眯起了眼睛,微笑着说道:“而且这人哪,你也认识。”

“我认识?是谁呀?”柳凤诧异地问道。

“你的救命恩人,在良岗庄给你讲故事的那个小伙子。”肖广和想哈哈大笑,又忍住了。

“他!”柳凤瞪圆了眼睛,又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身子,大概是想起了那故事中蛆虫又拱又爬又钻……。

“凤儿,你可别乱来啊,人家好歹是救了你一命,孙大拿当时都束手无策了。”肖广和劝诫道:“你可以不理他,可千万别动手,传出去可会让人说是忘恩负义。”

柳凤无奈地翻了翻眼睛,点了点头,说道:“俺听四叔的,不与他一般计较,可他别再惹着俺。”

“他是个灵醒人,咋会去惹你。”肖广和扬鞭一指,笑道:“看,他来了。”

孟有田骑着“一只耳”奔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护村团的队员。这“一只耳”也是他的杰作,伏击胡青时,一枪打掉了人家的耳朵,现在倒成了他的座骑。他的骑术经过了这一阵子的锻炼,虽说离骑马打仗的要求还有距离,但也敢直起身子,以中速进行驰骋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特邀出演

“四爷,您大驾光临,咋不提前送个信儿呢?”孟有田先下了马,牵着马迎了上去。

“呵呵,跟我就别客气了,别忘了咱俩还一起喝过酒呢!”肖广和跳下马,按照江湖规矩行拱手礼。

“那是,那是。”孟有田也拱手还礼,笑道:“四爷是啥时候回去的,怎么也不言语一声,咱们好再畅饮一番。”

“不想再叨扰孟兄弟。”肖广和脸色一整,说道:“孙大拿可在你们村里,我们这有个病人急需他出手施救。”

原来是这样,孟有田眼睛一扫,九龙堂来的人确实不多,显是没有敌意,那车里的想必就是病人了。

“没错,孙大拿就在村里。”孟有田伸手相让,“咱们快进村吧,救病如救火,俺这就让人把孙大拿找来。”

“孟兄弟果然痛快。”肖广和想给孟有田介绍一下柳凤等人,可犹豫了一下,还是暂时作罢。

一行人在孟有田的引领下进了村子,直接来到村公所。由于那伙青年学生的到来,孟有田组织人在村公所又盖了三间房,虽然没有原来的好,但居住是不成问题的。在路上,孟有田只觉得那个女骑手有些面熟,可第一回见柳凤时,柳凤是女扮男装,第二次又病得憔悴不堪,孟有田有些猜想,但肖广和不说,他也不好随便乱问。

九龙堂生病的是柳凤的侍女灵儿,虽然身份是丫环,但已经跟了柳凤五六年,感情相当好。九龙堂都是男人,自然只有这个侍女能和柳凤说些女儿家的贴心话。所以,柳凤才急着求医问药,至于肖广和,却是半路遇上的,怕她性子急,跟十里村的人起了冲突,才跟着过来。

孙大拿说是被老古等人请来,其实却是身不由己,一群大汉,腰里还都有“家伙”,只能乖乖地来到十里村,被当作结好孟有田的礼物。这几日,宋家老太太的病很有起色,他在宋家也受到了很好的款待。而且这十里村看起来,比良岗庄倒是安稳不少,孙大拿的惶恐之心也就渐渐消退了。被孟有田派人请来,孙大拿倒是认识九龙堂的人,哪敢不尽心尽力的施针下药。

“既然孙先生说还需行三天针方能痊愈,各位就请在此暂住几日。”孟有田不待肖广和提出要求,便主动相邀。这话说不说都是一样的结果,倒不如主动作个顺水人情,顺便与九龙堂增进一下关系。

肖广和看了看柳凤,点头道:“那就叨拢了。”接着,他派人回去送信,又拿出一些钱,作为食宿的费用。

……………

天黑下来,柳凤看着侍女灵儿病势好转,也渐渐安下心来。奔波了很长时间,也觉得有些疲累,刚想招呼另一个侍女早早歇息,肖广和却笑眯眯地敲门进来。

“四叔,啥事这么高兴?”柳凤回答完肖广和对灵儿病情的询问,好奇地对肖广和说道:“那个瘸子在屋子里干啥呢,人进人出的。”

“呵呵,明天俺和孟兄弟要合作演一出好戏。”肖广和笑着说道:“你知道四叔以前是干啥的吧,这回可又操起老本行了。”

“是他邀请的您?还真是有点眼力。”柳凤笑着说道:“那俺明天可要去看看。”

“要说眼力,孟兄弟可是厉害。”肖广和颇有些自得地说道:“那些人哪,帮帮腔,敲敲边鼓还可以,真要弄得跟真的似的,还就得你四叔出马。你呀,明天一定要去瞅瞅,也见识一下孟兄弟的能耐。这招儿,太妙了,连我都想不到。六离子,这回可要完蛋了。”…,

“不是演戏吗,怎么又扯上了六离子。”柳凤被勾起了好奇心,说道:“他们村也有六离子?一群装神弄鬼的家伙,打跑他们不就得了。”

“没有那么简单。”肖广和笑道:“孟兄弟这一石二鸟的计策可是厉害,你明天跟着去,啥话也别说,啥事也别做,只用眼看着,用耳听着,保管你受益匪浅。好了,我先走了,再坐一会儿,可把这戏瓤子都漏出来了。”

柳凤看着肖广和出门而去,就象被猫挠了心似的,这要不说吧,她也就不惦记。这说得没头没尾的,可就吊起了她的胃口。躺在炕上,她是久久难以入睡。

同样难以入睡的还有李大怀,今天下午护村团送来了书信,明天要来拜坛。李大怀知道,这是早早晚晚的事情,这也说明他的行动有效果了,护村团的人坐不住了。交锋是不可避免的,这在他请六离会的人时,便已经预料到的事情。所以,他早就与什么天师,大师兄,二师兄进行过沟通,几个神棍都拍着胸脯向他保证,定要施展神通,让护村团的人心服口服,乖乖地入会,听李村长,哦,现在应该叫李护法的支使。

事情会按自己想的那样发展嘛,尽管几个神棍信誓旦旦,他也见过他们的表演,但总觉得心里有些忐忑。但事到如今,也只有硬着头皮干下去了,大不了让护村团去得罪六离会,他不过损失些钱财,没什么大不了的。

……………

六离会兴起于“七七事变”后的冀中,其名称源于八卦的卦名“乾、坤、震、巽、坎、离、艮、兑”,“离”居第六位,故称“六离会”。建会之初,它主要是利用群众的愚昧,大肆宣传入会不当丁,家庭、村庄可保不受土匪侵扰劫掠,即使打仗,吞符念咒后也可刀枪不入。六离会发展起来之后,又采用不入会抄家、罚款的恐吓手段,强迫入会,每户至少一人。由于它适应了群众乱世防匪自卫,保家护村的愿望,又由于群众的愚昧迷信。因此,势力发展很快。

对这样封建迷信的团体,孟有田深恶痛绝,尽管这些神棍不是直接杀人,但受其欺骗、蛊惑的平民百姓又有多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打起仗来,成百上千的六离会众,一色红肚兜,拿着红缨枪、大刀片儿,如痴如狂地向上冲,这又白白牺牲了多少人的生命。有时候,间接杀人比直接杀人更可恨,更不可饶恕。

第一百三十章 交锋六离会

第二天时近中午,孟有田开始了预谋已久,准备充分的行动。至于为什么找肖广和,实在是因为护村团的那些人太业余了,当个群众演员还凑和,真要演得逼真,让李大怀等人步步上套,还真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一行人出了村公所,向着李家大院走去。今天的事情已经传开了,村民们已经在李家东院的神坛聚集了不少。而且李大怀等人也准备停当,善男信女们都到了,这是他们可以利用的力量。

李家东院的神坛后面,搭着个神棚,香烟缭绕,旗幡招展。一个装道士服的家伙安然稳坐,大师兄、二师兄等人陪在两旁。

“王八蛋,杀人犯,该死!”孟有田胸口有些发堵,望着神棚发狠,在国难当头之际,看到受封建迷信桎梏哄骗的老百姓不是真的为国为家而战,而是毫无价值的去白白送死,每想到此,他感到异常愤慨和痛心。

为了让李大怀等人放松警惕,孟有田和护村团的人并没有带着长枪来,短枪也藏在身上,摆出了一副拜坛的架势。孟有田一上来便拱手行礼,说话既温柔又谦卑,“俺姓孟,算是这伙人的头儿,听说天师有呼风唤雨,拘神捉鬼的手段,十分仰慕,今日特来拜坛,也想见识见识。”

“见识见识,见识完了呢?你们想入会?”马天师身材高大,满脸的油光,虽然没全听明白,但也品出了孟有田的大概意思,疑惑的问道。

“如果是真的,那俺们就入会,为大师效力。”孟有田挺起了胸脯,有些挑衅地看着天师,大声说道:“要是假的,就赶你们滚蛋。招摇撞骗,嘿嘿,也得看看地方。这位——”他伸手一指肖广和,“便是俺们请来的高手,特地来甄别真假的。”

肖广和上前一步,脸上似笑非笑,说道:“俺行走江湖几十年,人送外号‘火眼金睛’,怎么着,天师,您露两手让俺们瞧瞧吧!”

人群中的柳凤露出了笑意,轻轻将脸抬起,欣赏蓝天的景色。

“嗯,咳。”马天师咳嗽一声,说道:“不显露俺的神通,谅你们也不会心服。”说着,他把脸转向旁边的大师兄冯德彪,说道:“就让他们这些愚夫见识见识吧!”

孟有田伸手指了指那位膀大腰圆的大师兄,问道:“这位是——还请天师给俺们介绍介绍。”

“这位是会里的大师兄冯德彪,道行很深,乃是会里的第一猛将。”天师信心满满地介绍道。

天已经很冷了,这个大师兄还穿着一件玄色绸褂,外面扎着根英雄巾,站在那里,嘴撇得跟瓢似的。孟有田早已经汇报中知道此人叫冯德彪,据说他练过“金钟罩”、“铁布衫”,只要吞下天师用朱砂画的符,再运上一口气,便刀枪不入,而且子弹碰到他便拐弯,根本伤不着。

“啊,猛将兄,真是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啊!”孟有田笑道:“六离会大名鼎鼎,大师兄更是威名远扬,俺们听说喝了符水,能够刀枪不入。这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俺们这些人今天就是来见识一下大师兄的本事的。”

“泰山不是垒的,牛皮不是吹的,我只要喝了裱,就能力大无穷,刀枪不入。”冯德彪翻着大眼珠子吹嘘道:“我自幼练就童子功,是金刚不坏之身,今儿就叫你们看看我浑身的武艺,也让你们开开眼界。”…,

孟有田对这张牙舞爪的会首并不太在乎,也压根不想见识什么刀枪不入的功夫,而是为这些来自农村、中毒颇深的百姓感到痛心。从青烟缥缈的香堂里将这些人解救出来,走上正道,避免无谓的牺牲,才是他的本意。所以,他话里话外把天师和大师兄捧得高高的,就是想摔碎这尊泥菩萨。只有如此,群众才会有所醒悟。

冯德彪吹完牛皮,“哧”的一声扒了个光膀子,绕着空地转了一圈。这时跟班将一块新砖递了上来,这家伙一手托砖,一手运拳,“啪”的一声,一掌将砖打成了三截。然后又运了运气,把一柄单刀拿在手中,朝着自己的肚皮砍得砰砰作响,肚皮上却只起了几条道道儿,一点伤也没有。入会的和相信他的村民叫着给他助威。

听到喝彩,冯德彪更来劲了,顺手拿过一杆红缨枪,枪杆斜顶着地面,枪尖抵着他的咽喉,只听他一声嚎叫,用下朝下按,一会儿,枪杆子就被顶得象弯弓。就这样,冯德彪象是耍把戏兼卖大力丸的一样,施展着他那套本事,赢得会众不断的喝彩。

孟有田抿了抿嘴角,有些轻篾的笑了笑,这个家伙是练过几天气功,有点本事,再加上虚张声势瞎咋唬,于是乎,在会众眼里俨然成了一个刀枪不入、子弹打不穿的神人了。嘿嘿,呆会儿李大怀要是不上当,那就拿猛将兄开刀吧!他就要先把这些神棍捧高再捧高,然后再摔碎这尊泥菩萨。

冯德彪亮了几套,自以为得计,眉毛一扬,对孟有田和肖广和说道:“怎么样,看完我的本事,是直接入会呢,还是宽衣下场,赐教几招啊?”

“厉害,真是厉害。”孟有田咧着嘴,啧啧有声的走上前去,伸手摸着他的肚子,赞叹不已,又伸手拿过那柄单刀,摸了摸刀刃,好奇的问道:“大师兄果然神功盖世,刀枪不入,可否让俺砍上两刀试试?”

“我看就是吹牛。”肖广和撇着嘴,斜眼看着冯德彪,说道:“别练了,你这两下鬼抽筋,大街上卖狗皮膏药的都比你强。要练就练挡枪子,那才能让人信服。”

孟有田和肖广和一个捧,一个损,配合得挺好,就是想让这伙神棍把那点破烂都抖落出来,再给他们揭个底儿掉。

冯德彪嘿嘿冷笑,看了那个跟班一眼,说道:“本人要没这硬功夫,怎么配当大师兄,成千上万的弟兄怎么会参加六离会?拿枪来!”

第一百三十一章 枪杀李大怀

随着他一声招呼,那个跟班真的捧着把盒子枪走过来。冯德彪装模作样地吞了裱符,骑马蹲裆摆好姿势,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肚皮,牛眼圆睁,双拳紧握。

“等等。”肖广和伸手阻止,朗声说道:“俺想问一句,这入了会,喝了裱,是都能刀枪不入呢,还是只有你一个人行。”

“对呀!”孟有田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拍了拍脑袋说道:“要是还得练个十年八年的,还什么童子功,俺们还练它干屁。这日本人,土匪,可不会等你练好了神功再来吧?”

天师皱了皱眉,说道:“凡是入了会的兄弟,只要心诚,自然是都能刀枪不入。再者,这里有本天师坐镇,日本鬼子何足道哉!据本天师用推背图推算,日军长久不了,他是东起朝阳,西灭洛阳,朝阳是他最行时之日,到洛阳他就是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之时。太阳是阳,太阴又是阴,只要找些女流,以柔克刚,以阴灭阳…………”

“高见,天师高见哪!”孟有田一边感叹,一边搓着手说道:“最好找个刚入会的人来试试这刀枪不入的本事,这样才让人信服嘛!”说着,他用眼睛四下扫着,最后停留在李大怀脸上,冷笑道:“李村长,这天师是你请来的,你又是最积极的,那你信不信这刀枪不入的神通呢?”

李大怀站起身,向四下拱了拱手,冠冕堂皇地说道:“俺李大怀身为村长,为了众乡亲的身家性命考虑,花费重金请来了天师,这天师的神通大家想必也都看到了,俺自然也是信服得五体投地。”

“既然李村长信服,那就请你喝裱吞符,来演示一下这刀枪不入的本事。”肖广和嘿嘿坏笑着看着李大怀,扬了扬眉毛,激将道:“咋啦,不敢哪,那就是假的,糊弄人的呗!”

李大怀看了看天师,天师轻轻点了点头,表示全都安排好了,你尽管放心下场就是。李大怀心里有数,撩起长袍的大襟,又喝裱又吞符,然后傲然下场,摆了个乌龟丞相的架势。

“等等。”肖广和再次扬手制止,向着天师说道:“能让俺们看看这枪吗,不会是假玩艺,塞鞭炮的吧?”

“对,对,这得看看。要是假的,俺们可上当了。”孟有田很配合地帮腔。

冯德彪冲着跟班扬了扬下巴,心说:看吧,早就防着你们这手呢,咋看你也挑不出毛病来。

肖广和从跟班手里接过枪,装着很生疏的样子,这摸摸,那抠抠,孟有田很适时地凑过去,用身体遮住了旁人的视线。肖广和手指一动,枪梭子便掉了出来,滑进了他的袖筒,从孟有田的衣袖处一摸,一个新梭子到了手上,推进了枪里。两人身体一分,不过几秒钟的事情,肖广和手快,孟有田配合得好,这枪还是原来的枪,但子弹已经换成了真家伙。

“确实是真枪,没糊弄咱们。”孟有田很佩服地向天师伸了伸大拇指,再灌一壶迷汤,“天师光明磊落,俺佩服。”

天师捻着胡子得意地笑,冯德彪晃了晃肥脑袋,也是洋洋自得。肖广和则装出很失望的样子,皱着眉头将枪还给了跟班。

跟班将手里的枪一晃,对着众人大声说道:“列位看好了,这可是真家伙,一点也没假。”说着,他呯地向地上打了一枪,地上腾起一小朵灰尘,然合他举枪向几步开外的李大怀瞄准………,

呯!枪声响处,全场寂静。李大怀眼睛瞪得快鼓出眶外,低下头看着胸口上的一个血洞,不敢相信地望着举枪的跟班,突然惨叫一声,捂着肚子倒了下去。

哄,全场哗然,众人都莫名其妙,愕然望着倒在地上汩汩流血、痛苦扭动的李大村长,李大护法。

“俺,俺——”举枪的跟班看着自己手里的枪,目瞪口呆。

天师和大师兄、二师兄惊得跳了起来,不知道这演了多少遍的戏咋就演砸了呢?

“你什么你?你打死了俺们敬爱的李村长。”孟有田喝斥道。

他和肖广和一左一右夹住了跟班的,趁着他惊惶失措,轻松地将枪夺了过来。肖广和将偷换下来的弹夹仔细看了看,不由得哈哈一笑。

天师等人也算是煞费苦心了,弹匣里的子弹是掺杂着上的,一发真弹,一发是没弹头的假弹,这个秘密只有他们几个知道。每次表演都是跟班出马,先向别的目标开一枪,向众人证明是真弹;再打冯德彪一枪,自然是假弹。如此来招摇撞骗,嘘弄那些愚民愚妇。

“保护现场,谁也别乱动。”孟有田煞有介事地喊道:“看住这几个家伙,可别让他们溜了。”

“看住他们。”“乡亲们别乱动。”……

强子、二虎子、小全等人高声呼喝,带着护村团队员一边维持秩序,一边拿出枪刀,把天师等人控制住,同时也阻碍了对李大怀的施救。

李大怀完了,如果有现代化的急救设施,没准能救他一命,现在光流血也要了他的老命。

“乡亲们,别慌,别,别急。”天师硬着头皮寻求补救措施,又拿出了说辞,“李村长这是升天了,这流的不是,不是血,是红汗,红汗哪!”

“哦,原来李村长是升天了。”孟有田一把挟住战战兢兢的天师,手里的枪口在他脸前晃来晃去,冷笑着询问道:“那是俺们李村长的诚心感动上苍,被上天看中,升天去做官儿了,对,是当天篷元帅,手舞九齿钉耙,是不是这样?”

天师被孟有田用枪顶着胸口,说一句顶一下,头上冷汗直冒,他本就是个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的滑头,马上颤抖着声音应声附和道:“对,是,是当天篷元帅。”

“大点声说。”孟有田眼睛一瞪,用枪一捅威胁道。

天师一哆嗦,扯开嗓子喊道:“李村长,不,是李护法被上天看中,升天做天篷元帅,手舞九齿钉耙。”

第一百三十二章 揭它个底儿掉

村民们被这一嗓子都喊愣住了,这什么乱七八糟的,还天篷元帅,又九齿钉耙的,有的忍不住便笑了起来。

“天师啊,据俺看来,你印堂发亮,满脸红光。”孟有田阴笑着说道:“是要马上升天的征兆,让俺送你一程,去天上当卷帘大将吧!”说着,他将黑洞洞的枪口顶住天师的胸口,作势就要扣动板机。

“不,不,俺不要升天,俺不要当什么卷帘大将。”天师面如土色,吓得直摇头。

“哎,这李村长升天了,可这大师兄还没表演完刀枪不入的神通呢!”肖广和伸手一指冯德彪,大声说道:“来,来,让大师兄出来,继续啊,继续,咱们可要开开眼界,长长见识。”

冯德彪的脸色变了,李大怀眼看着不行了,他要是不知道这道具出现了纰漏,那就是傻子了。而且很可能是眼前这个家伙和那个瘸子联手搞的鬼,可这话还不能说出来,一说那是自己给自己露馅,自己打自己耳光了。

“今儿,今儿不行。”冯德彪死活不动地方,巧辩道:“有妖邪破了俺们的法,俺们得打退妖邪才能恢复神通。”

“今儿不行?”孟有田嘿嘿冷笑,迈步走到场中,对肖广和说道:“肖爷,咱让他们瞧瞧真本事,啥叫刀枪不入。”

“好咧!”肖广和从怀里掏出一把盒子炮,那是孟有田带来的道具,他熟练地在手上玩了两下,甩手一枪,啪的一声,将屋顶的一个镇兽打得粉碎。

“好枪法。”孟有田不禁拍手叫好,这姿势,漂亮,看着平平常常,这肖广和要文有文,要武有武,在九龙堂的地位绝对是说一不二。

“好。”护村团的后生们也哄然叫好,眼中都射出了热切的目光,咱啥时能练到这个程度哇?

“孟兄弟,准备好了吗?”肖广和笑着向孟有田挑了挑眉毛。

孟有田两手分开,摆了个黄飞鸿的架势,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说道:“来吧!”

肖广和哈哈一笑,向着孟有田就是一枪,围观的众人发出或惊或怕的低呼。

“哈哈,俺刀枪不入了。”孟有田笑着扑打扑打身上,又走了两步,又摆出了虎鹤双形的姿势,朗声道:“四爷,您再来。”

“好。”肖广和再次举枪瞄准,稳稳地扣动了板机,孟有田当然又是毫发无伤。

尽管把弹头去掉,换成了蜡封,孟有田还是怕有个闪失,这要被火药烧着也不是玩儿的。所以,他离着肖广和总有个五六米的距离,这样应该绝对安全。

哄,人群中发出了惊讶的轰响,有的人已经想到这是假的,但却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该俺了,该俺了。”二虎子急不可待地蹦出来,也想过把“刀枪不入”的瘾。

“还有俺呢!俺也要刀枪不入。”小全笑着排在了二虎子后面。

呯,呯,两枪过后,二虎子和小全喜笑颜开,冲着父老乡亲们连连拱手,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把符裱让天师和大师兄、二师兄都喝下去。”孟有田冷笑着转过头来,“让他们表演个全套,就从冯大师兄开始。”

得理不让人,非逼着这些神棍自己揭老底儿不可。孟有田对这些害人性命的王八蛋一点也不同情,死几个也并不在乎。

冯德彪仗着身强力壮,又有硬气功在身,还以为这帮穷棒子不敢杀人,所以奋力挣扎,乱喊乱叫,希望那些受愚弄的百姓能出来替他们解围。…,

呯,肖广和手里的枪响了,冯德彪胸口出现了一个血洞,他晃了晃身体,大睁着牛眼倒了下去。

人群出现了一阵骚动,吹嘘能“刀枪不入”的大师兄死了,任谁也知道这伙人是在糊弄自己。

天师抗不住了,被强拉到场中,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顺着裤腿流出了浊液,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哀嚎道:“俺不干了,俺说实话,请饶俺一命吧!”

“大点声,跟大家伙说。”孟有田喝道:“要有半点不老实,俺马上送你升天,也甭当卷帘大将了,直接去当哮天犬吧!”说着,他嘴角上翘,不由自主露出一丝笑容。

“乡亲们,俺说实话,不敢再骗大家。”天师跪在当场,声泪俱下的说道:“俺根本不是什么天师,俺家在冀南,叫吴加放,原来就是个摆摊算卦蒙钱的,有一天碰见冯德彪,他听俺嘴挺灵便,便和俺商量……”

“……俺虽然是天师,冯德彪虽然是大师兄,可都得听他的,这次来十里村,就是他的主意。这李村长也不是好人,他和俺们说好了,借着俺们跟护村团作对,把人都拉过来,还他李家铁打的江山……”天师讲完了所有的故事,在场的群众们都无声的静立着,信仰、偶像瞬间崩塌,这个打击太大了。

“乡亲们!”孟有田向前走了两步,一挥手,大声说道:“你们都听清了,这个冯德彪找个算卦的骗子当枪使,又和李大怀欺骗、愚弄了你们,还想着骑在咱们头上作威作福。”说着,他一指远处,沉痛的说道:“日本人早晚要来祸害咱们,这帮家伙还装神弄鬼,让咱们信狗屁的刀枪不入。到时候咱们不是白白流血,白白送死吗?到时候要有多少孤儿寡妇艰难度日,又有多少白发爹娘伤心欲绝,这都是冯德彪和李大怀造的孽。”

停顿了一下,孟有田继续说道:“大家都回去吧,等日本鬼子来了,拼上这一腔热血,保卫家乡,保护家人,这才是一条真正的汉子。刚才你们听这冒牌天师说了,鬼子来了,要设坛打蘸,焚香扶乩,还要让妇女脱光衣服去挡鬼子,这样的鬼话你们也信?谁家没有母亲,谁家没有姐妹,你们有脸把自家的女人推出去让鬼子糟蹋,自己躲在家里装孙子吗?”

“孟兄弟说得好。”肖广和站出来大声补充道:“六离子不仅装神弄鬼,欺骗大家,入了会还只认师兄弟,不认肉身父母。他们都是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父母把孩子拉扯这么大,孩子们却迷上了六离子,一不奉养,二不尽孝,这和畜生有什么区别,有的畜生还知道打食养父母呢!真是不知道羞耻,丧尽天良,该天打雷劈。”

第一百三十三章 言来语去

一块画着符咒的白布扔在了地上,一个青年满脸羞愧地转头就走。接着又是一块,有人嫌丢人,默不作声地向外走,符咒偷偷地扔在脚下。那些老头老婆和妇女们前几天又磕头,又烧香,此时更是羞得无地自容,蔫头耷拉脑地四散而去。

李大怀的家人闻讯赶来了,围着已经断气的尸体嚎哭起来,又冲向天师等人踢打斥骂。

自作孽,不可活。你要老老实实的,再识相些,也不会这么早便丢了性命。孟有田摆了摆手,带着护村团的人押上天师等人离开了这里。既挫败了六离会染指十里村的企图,又除掉了掌握村政权的障碍,孟有田这一石二鸟之计可算是大获成功。其实,连他或许也没有想到会如此顺利吧?

……………

初冬的白昼已经显得很短暂,夜幕早早便降临下来。六离会在十里村算是土崩瓦解,村长李大怀也一命呜呼,不知有多少人家在昏暗的灯光下议论着今天的事情,思虑着自家的将来。而村公所里,孟有田正和肖广和把酒聊天,这不是尽什么地主之谊,酒菜钱可都是肖广和出的。

“孟兄弟,今天俺是真高兴,多长时间了,没这么痛快过。”肖广和呵呵笑着干了一杯酒。

孟有田只是浅酌相陪,并不畅饮,他关心地询问道:“四爷,这眼看就大冷了,九龙堂还要东去与鬼子交战吗?”

“大冷了也不怕,这里还比得上关东嘛?”肖广和不太在意地摇了摇头,说道:“这路呢,都探好了,早去一天便能站得更稳。这世道,变化快呀,一耽搁,又不知冐出哪路人马。”

孟有田轻轻点了点头,起身取了几个四角钉,拿回来递给了肖广和,说道:“本来是想晚些时候再送给四爷看的,可俺们村这铁匠铺太小,人手又少,产量难以提高。俺想着九龙堂人多钱厚,占的地方也大,多找几个铁匠铺打造,以免耽误了正事儿。”

“这是——”肖广和拿着一个四角钉摆弄来摆弄去,门一响,柳凤走了进来。

这丫头也不客气,直接坐在桌前,拿起筷子便挟起根鸡大腿,塞进嘴里大嚼起来。

“呵呵,这是俺们九龙堂的金凤凰,柳大当家的掌上明珠,柳凤柳大小姐。”肖广和无奈地笑了笑,给孟有田做着介绍,“说起来,你们倒是有一面之缘呢!”

“是两面。”柳凤翻了翻眼睛,含糊不清地说道:“头一次是他和小情人拉着木架子车,第二回是良岗庄,那个,啊,嗯!”

“是啊,柳小姐的记性真好。”孟有田微笑着说道:“在良岗庄柳小姐病体沉重,现在已经全都恢复了,真是令人欣慰。”

“我这个侄女是巾帼不让须眉,豪爽得很。”肖广和的注意力又集中到手里的四角钉上,猜测着说道:“铁蒺藜?只在古书上看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东西。”

“应该是比较相近的东西吧?撒在大道上,就会是这个样子。”孟有田也不太确定铁蒺藜和四角钉是不是一个东西,他随手拿起一个四角钉,托在手中,轻轻一抛,使四角钉落在桌面上。然后,再拿起来,又抛。

“哦,总有一个尖是冲上的。”肖广和看出了些门道,将手里的四角钉在桌上翻滚了几下,笑道:“原来如此,不用埋,只须抛撒在路上,便能阻碍敌人的行动,很方便呢!”…,

“主要是对付鬼子的汽车。”孟有田进一步解释道:“对付步兵也会有些效果吧,俺没试过,不太好说。”

柳凤将鸡骨头扔在桌上,伸手拿过四角钉,摆弄了几下,歪着头看着孟有田,说道:“孟小子,你咋就那么坏呢,六离子被你搞垮了,这日本人也要吃你的亏了。”

孟有田翻了翻眼睛,说道:“这叫智谋,大小姐,你也是跟日本人打过仗的,不玩点心眼儿,跟日本人硬磕,咱有那么硬的脑袋吗?”

“这话说得倒有点道理,孟小子,你这脑瓜儿挺灵呢,怪不得四叔老夸你。别在土里刨食儿吃了,跟着俺们九龙堂吃白面卷子炖猪肉去吧!”柳凤点了点头,伸手拿过碗,自己给自己倒上了半碗酒,喝了一口,看着孟有田。

“嘿嘿,咱不行,没那本事。”孟有田干笑两声,回答道。

“什么没本事,猪肉白面你不会吃。”柳凤睁大了眼睛,“莫不是你瞧不起俺们,也把俺们当贼盗看。”

“那倒不是。”孟有田摇头道:“咱自己知道自己的斤两,种地还行,拿枪抡棒就草鸡了。再说,俺这腿脚也不利索呀!”这明显不是他的心里话,他真的不想和这些来路不正的好汉们呆在一起,虽然他很佩服这些胆大豪爽的人,但历史证明八路军才是敌后战场最后的胜利者,这些杂牌武装的下场并不美好。

“谁让你拿枪抡棒了?”柳凤说道:“当俺们的师爷,好吃好喝供养着你,平常写写算算,还给你发工钱。腿脚嘛,诸葛亮不是还坐着车打仗吗,你骑着马不就行了。”

“俺有手有脚,干嘛要别人供养。”孟有田摇着头说道:“打仗啊,总是有胜有败,若是被日本人追着跑,俺不就完蛋了。”

“孟小子,你别不知好歹,很多人哭着喊着要加入俺们,俺们都不稀罕呢!”柳凤有些生气地一指旁边柜子上的几本书,说道:“惹急了俺,把你的破书一把火烧个干净,俺最恨念书人,个个都是花花肠子。”

“你这人,念书的又怎么得罪你了?”孟有田也有些生气的说道:“还哭着喊着要入伙,你们九龙堂现在满打满算也不过二百多人吧,这都折腾多少年了,不扩充到万八千的,你也好意思说出口。”

“你懂个屁。”柳凤鄙视道:“俗话说:人多乱,龙多旱。母鸡多了不下蛋,媳妇多了婆婆做饭。树大了招风,兵多了乱营。兵不在多而在精,这个道理你都不懂。”

第一百三十四章 抗日和耗日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还一套一套说得挺顺溜,要按柳凤的道理,后世的军营里哪还有那么多人,孟有田挠着脑袋想找出几句反驳的话来。

柳凤听孟有田没说话,以为他理屈词穷,愈发得意起来,继续说道:“俺们招人都是严格挑选的,有家室的一律不要。你想啊,俺们都是提着脑袋干事的,没准哪天就撞上枪子。打死一个丈夫,便多一个寡妇;打死一个爹爹,便多几个孤儿。谁养活他们?打仗还是身无牵挂的光棍子,腿一抬,全家上路;屁股一坐,到处是家。”

“这么说的话,俺还真不合适。”孟有田笑道:“俺有老娘,还有未过门的媳妇儿,就在这个村里,一天不见就想得慌。要是入了伙,俺能不想她吗,想她俺就得跑,跑了就容易泄密,太危险,太危险了。”

柳凤白了他一眼,伸手夹了块肉嚼起来,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庄稼巴子,老乡熊。念书的真是没好心眼,你就是个好例子。”她又搬出了她的理论。

“你干嘛那么恨念书的?”孟有田皱起眉头反驳道:“就算有念书的人得罪了你,也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哪!”

“念书人就是坏,没念过书的穷人心眼都好,念过书的富人心眼都坏。”柳凤振振有词的说道:“穷人念了书,就想着升官发财,心眼也变坏了。”

孟有田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柳凤说得也有些道理,读书——做官——成为压迫剥削者,这确实也是种常见现象。

“怎么样?没词了吧?”柳凤高高的昂起了头。

“才不是呢!”孟有田有些好笑的说道:“没听过知识就是力量这句话吧?念书是大有用处的,只是要用到正地方。比如说有的书,就是教你怎么种好庄稼的,学好了,一亩地可以打出原来两亩地的收成,你想想,粮食多了,大家就不用挨饿了。”

“还有这样的书?”柳凤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

“什么样的书都有,种庄稼的,造东西的,医治病人的,行军打仗的,当然也有歪门斜道的,关键是看你怎么用。”孟有田耐心的解释道:“穷人念了书,那些地主老财想在文契上作手脚,也会困难不少,对不对?”

柳凤仰起头想了想,不太服气的说道:“念书的人心眼多,对,坏心眼多。”

“呵呵,心眼多有什么不好。”孟有田笑道:“就算是坏心眼多,可要用对了地方,也很好啊!比如说用在地主老财、贪官污吏身上,用在小日本鬼身上。”

“还有六离子身上,伶牙俐齿,念过书的坏家伙,倒是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柳凤撇了撇嘴,但态度已经有很大的松动。

“看看,不念书连说话也说不过人家。”孟有田笑道:“就说你们吧,肯定有传递消息、打探情况的,俺就不信都是用嘴来传,不念书怎么写情报,不念书怎么看情报?敌人给你来封挑战书,你还以为是请你去吃饭呢?”

“少看不起人。”柳凤嗔怒道:“俺也是认字的。”

“那你就不要再恨念书人了,恨就恨那些坏蛋。”孟有田淡淡地笑道:“不是所有念书的都坏,也不是所有念书的都好,太绝对了总是不对的。

“念书人胆小,这个对不对?”柳凤说道。

“呵呵,这当然也不对。”孟有田停顿了一下,讲述他所敬重的两位历史名人的事迹,一个是文天祥,一个是阎应元。…,

说实话,孟有田口才并不好,讲述的也并不完整、生动,但柳凤还是感到新鲜和震撼。故事讲完后,她默默无语,好半晌,才用手捋了捋额前的头发,说道:“果然是好汉子,你想学他们俩?”

“学不象,也学不了。”孟有田苦笑着连连摇头,说道:“俺没那种视死如归、大义凛然的气质和精神,要是被抓住,别说辣椒水、老虎凳了,一顿皮鞭俺可能都抗不住。”

“倒是个有人性的念书人,不说假话。”柳凤用一种很怪异的目光看着孟有田,笑道:“俺想知道,要是日本人打过来了,你会当汉奸吗?”

“要是被日本人抓住,俺可能假投降,然后抽冷子跑出来抗日,抓住了就再假投降,然后再抗日,千锤百炼吗!”孟有田半开玩笑的说道,说实话,想到那些可怕的酷刑,他还真没信心象电影里演的那些英雄一样坚贞不屈、视死如归。

“你这不是反复无常吗?”柳凤哭笑不得的说道:“说你怕死吧,你还要抗日,说你不怕死吧,你还投降,真是不明白你到底要干什么?”

“唉,这个问题很矛盾。”孟有田拍拍脑袋,尽量有通俗的道理解释道:“日本鬼子很厉害,但是呢,他们一定会失败,这个过程是相当艰苦而残酷的,俺就是要想方设法熬到胜利的那一天,就是跟鬼子耗。抗日如果叫耗日,应该更确切。这个,你的明白?”

柳凤似懂非懂的晃着脑袋,翻着眼睛,最后很认真的瞅着孟有田,问道:“那你说说日本鬼子到底怎么厉害?又为什么会失败?”

“啊,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肖广和自斟自饮,笑着听两个小年轻的在逗嘴争论,并不插言。柳凤长时间在土匪窝里长大,耳濡目染的都是粗言滥语。百姓们看她是武艺高强、蛮不讲理的女大王,说得好听一点是女侠客。土匪们看她则是老大的女儿,和自己是同类人,虽然恭敬却不交心。那两个侍女,虽然可以说些悄悄话,但都是没读进书的穷家女孩,象孟有田所说的这些道理她们是绝对讲不出来的。

象孟有田这样的异性,却把柳凤当正常人,不卑不亢,言来语去的时候实在是太少了,这种感觉可跟她和柳无双等长辈间的撒娇是两码事。别人光看到柳凤横眉立目、威风凛凛,谁又能知道一个女孩子心中真正的苦楚和寂寞。

第一百三十五章 十里村的新局面

肖广和希望有人,特别是男人把柳凤当成一个正常的女人看,而不是畏之如虎,这样可以减少她身上长久养成的暴戾和偏激,哪怕只是短暂的平等交流,也是柳凤在九龙堂少能感受到的。

不知不觉间,柳凤已经喝下去一碗酒,但也只是脸色微红,并无醉态,这让孟有田感到很惊讶。他也不是没有酒量,却绝不放量猛喝。

“嗯,这酒菜不错。”柳凤脸上有了笑容,伸手指了指孟有田,“你小子也不错,说得头头是道儿。”

“别小子,小姐的叫了,听着别扭。”肖广和说道:“孟兄弟,孟有田。她呢,俺们九龙堂柳大当家的掌上明珠柳凤。”

“久仰,久仰。”孟有田坏笑道:“四爷叫俺兄弟,那俺就叫她大侄女了。”

“胡扯。”柳凤眉毛一立,但实际却并不怎么生气,“别装大辈啊,小心俺抽你。在九龙堂,他们都叫俺凤姐,给你个面子,以后也可以这么叫俺。”

凤姐?孟有田咽了口唾沫,胃里有些不舒服,几百年才出一个的极品嘞,和眼前这位相比,嗯,不好说,不好说呀!

“干嘛装出怪样子?跟吃了,那什么似的。”柳凤很不满意地用碗墩了墩桌子。

嘿嘿,孟有田干笑了两声,从兜里掏出小烟斗,在灯上点着,吐出一口烟雾。

柳凤眨了眨眼睛,看着孟有田手里的怪东西,伸手在后腰里一探,摸出一根短烟袋来,也点着,吧哒吧哒抽了起来。

孟有田挠了挠头,村里老头老太太抽烟的不少,可年轻女孩却是一个没有。而且柳凤手里的东西做得挺精细,但功能应该还是一样的。这叫啥来着,关东城,三大怪,窗户纸,糊在外,姑娘叼个大烟袋,养个孩子吊起来。

柳凤觉得占了上风,哼了哼,起身走了,留下孟有田和肖广和相视苦笑。

“孟兄弟,俺这个侄女虽然粗豪了些,但没坏心眼。”肖广和说道:“嗯,不说她了,我觉得和你是一见如故,日后呀,咱们多亲近走动。”

“四爷文武双全,俺也愿意多向您讨教。”孟有田笑着说道。

“好,好啊!”肖广和连连点头,显是十分欣慰,起向走到一旁,从自己的褡包里取出一样东西,递给了孟有田,说道:“这就算是老哥哥的见面儿礼吧,年头儿有些久了,你别嫌乎。”

通体黄铜打造的单筒望远镜,镜身有些划痕,镜片还算完好,抓在手里沉甸甸的感觉。好东西,这应该是八国联军时期的古董,不知道肖广和从哪淘弄来的。孟有田拿在手里,摆弄着,非常喜欢。

“俺也没啥好东西。”孟有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个,让俺想想啊!”

“甭想了。”肖广和端起酒壶晃了晃,笑着说道:“陪我把这些酒都喝了,就算你有那个诚心。”

“这倒是便宜俺了。”孟有田笑着抢过酒壶,给肖广和斟酒,两个人边喝边聊,一直到深夜才散。

……………

李大怀死了,李家大院乱了套,可谓是树倒猢狲散,各人顾各人。可能是李大怀做孽太多,年近半百才由小妾七里香添了个傻儿子。现在,两个大婆生的姑娘都从娘家赶来分财产,口口声声说同父异母的弟弟是个野种,一家人撕破了脸皮,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生。而账房先生李仁庆又趁乱卷了柜上的钱,跑得无影无踪,更让李家大院增添了混乱。…,

而就在这个时候,孟有田和杨荆云等人商议好的夺权计划开始正式展开。在几天的串连通气之后,在村公所举行了村民大会,选举新村长。李大怀一倒,又有护村团的撑腰,老赵头几乎没有悬念地当选为暂村长。

这是一次别开生面的选举,孟有田暗中称之为“数红豆”。提出候选人之后,在一个长条桌上放两个大碗,碗后面又各放了一条凳子,让候选人坐在那里。然后就是村民各人拿主意,要选谁,就向谁面前的碗里撂一颗大红豆。

要说民主,老百姓可能并不理解其中的确切含意,但他们也知道谁为人实在公正,谁古道热肠,肯乐于助人。就是这种朴素的想法和观念,使村民第一次行使了自己的权力,选出了自己中意的官儿。

趁热打铁,村中又成立了农会、工会、妇救会,护村团改名为抗日自卫队,与良岗庄的自卫队形成了联防互助,声势为之一壮。

杨荆云和老古、李佩铃对开展起来的工作都很感欣慰,这比他们预想的要好得太多,以前也没有想到会在这十里村打开局面。让他们觉得美中不足的是孟有田只担任了名义上的自卫队副队长,嗯,严格来说是孟有田好象对这个会,那个会不太感兴趣,他更喜欢做些实事。

当然,孟有田的能力,以及在自卫队里的威望是无人能比的。不光强子、二虎子、小全等自卫队骨干服贴他;就连新村长老赵头,工会主任王明义,农会主任占富爹,也对孟有田颇为信服。一方面是这些人通过一系列的事情相信了孟有田,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孟有田不仅能说会道,而且办的都是实事、要事,紧紧抓住了老百姓的心理,各项措施都切合实际,细致周到,一点不虚夸,让人听着就舒服。

先说他出大头建立的互助会吧,它就能把百姓最深恶痛绝的高利贷有效截止。高利贷作为一种陋俗,对债户生活带来的影响是极深的和恶劣的。在旧社会,如果繁重的租佃是农村中吮吸农民膏血的魔鬼,高利贷就是寄生在农民肠胃中的毒蛇。它的残酷和势力的无孔不入,是难以用其他东西来比拟的。

当地流行的民谣就表达了对高利贷者的痛恨情绪,“使了财主的钱,好比上贼船,利上又滚利,典儿卖女也还不完。”所以,老百姓又称高利贷为黑心钱,断子绝孙钱。

第一百三十六章 能干的阿秀

再说发展和改良农业生产,增产的实际效果已经从今年的收成里得到了验证,有越来越多的人正准备明年也使用自制的土化肥。民以食为天,如果能够增产增收,不管那些佃户与地主间订的是定租还是分租,对佃户来说都能得到更多的粮食,这对他们的吸引力是相当大的。

至于地洞养蘑菇,蝇蛆喂鸡鸭等建议,虽然还没见到实际效果,但孟有田有话在先,他先试验,成功了再说,这样也就打消了大家的顾虑。而且孟有田还很自信地告诉他们,再有个把月,也许就能吃上新鲜蘑菇了。

躲在幕后的狗头军师,或者再加上指导专家这个头衔,孟有田成为十里村的灵魂人物是无可置疑的,他的合理化建议并不是一时的匆忙之作,而是他长期思虑的结果,切合了当时农民的心理和社会生产的实际情况,真正能解决很多问题。

……………

小小的白羽毛象吹落的花瓣飞下来,先还零零落落,跟着就一团一团地飞舞。花片越来越大,一朵朵一簇簇,无声的落在衣衫上,帽子上,沾在眉毛上、脸上。空中已经望不见什么,只有重重叠叠,一层又一层扯碎了的棉花团。

下雪了。孟有田伸出手,看着雪花落在手掌里,化成点点水滴,又有雪花奋不顾身的扑了上来。

已经是一九三八年一月份了,尽管老百姓还习惯于用农历算日子,对于这个公元纪年很陌生,但孟有田却意识到抗战已经进入到了第二个年头,等到武汉会战结束后,敌后战斗将变得激烈,而且是长期的残酷。

孟有田微微皱着眉头,向东望去,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什么景物,就如同已经东去跟日本人交手的九龙堂,前景莫测。尽管肖广和已经派了两拔人回来向各村购买粮草,并给孟有田带来了好消息。声称他们利用机动优势,出其不意打了几个小胜仗,甚至还让人给孟有田带来了几听缴获的日本罐头,但孟有田对此却不敢掉以轻心。

日本人的报复心是很强的,虽然主力正在组织大战役,后方兵力显得空虚,但要惹毛了他们,难免集结起来进行一下重点打击。而十里村向东十八里,九龙堂占了土门村作为后方大本营,又前出占了许亭庄作为缓冲,战略纵深太小,不得不让孟有田感到担忧。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因为九龙堂的行动,十里村或许将提前迎来与鬼子和伪军的交锋,尽管可能性不大,但靠概率和侥幸,显然不是孟有田的风格。加强东面的警戒是一定的,西面嘛,有了良岗庄这个预警,应该安全不少。

“有田哥,你回去吧!”满仓缩着脖子跺着脚,使劲搓着手躲进窝棚,说道:“有俺和小六子,准没事儿。昨天那只野狗,嘿嘿,是俺眼花了,以为是狼嘞!”

“可得警醒着点。”孟有田淡淡一笑,说道:“眼花了不要紧,看不见才要命呢!那俺先回去了,你们再坚持一会儿,换岗的时间也快到了。”

“有田,路滑,你慢点走。”李六子穿戴整齐,背着枪送出了窝棚。

孟有田答应一声,上了马,天已经将黑,他小心地驾着“一只耳”在挖好的道沟里向村子驶去。

这些日子他和紫鹃各自都很忙,相见几回也是匆匆而散。不过,紫鹃告诉他一个好消息,宋先生对他两人的事情有所松动,兴许等老太太病好后,便会答应下来。孟有田当然希望这是真的,否则,在这个时代,紫鹃即便有私奔的勇气,可在一个村里,又能跑到哪去。当然,先将生米做成熟饭,逼着宋先生不得不答应,也是一招。但孟有田觉得还不到那个地步,这个损招儿也会令紫鹃和父母的关系产生阴影。…,

在沉思中,孟有田听见了一辆独轮车轱辘轱辘的声音,前面是一个女人,推着一车茅柴。从背影看,是一个大姑娘,一根粗大的长辫子在身后摆动,而且象是阿秀。孟有田赶紧催了催马,想上前帮她一把。

阿秀听到身后的马蹄声,并不知是孟有田,赶紧加快脚步,把车子向路边推,想给后面的行人让开路。风又大,地又滑,脚步又走得快,她一不小心,脚踩进了一个小坑塘里,身子猛地一歪,车子翻了,连人带车滚到路旁的水沟里。

这条沟,水并不多,只有小腿肚深,水面还结了薄冰。阿秀跟着车子翻下沟,正好滚到水边,被车绊吊住了,只有一双脚站到水里,上身并没湿。

“别怕,俺来帮你。”孟有田赶紧催马紧走几步,翻身下马,跳下沟,拦腰将她抱到沟上。

阿秀双腿水淋淋的,脚上的鞋子也陷到淤泥里去了,光着脚丫,冻得象个紫萝卜。见是孟有田抱着她,一时满脸浮起红云,低下头去,呆呆地坐在雪地上。

孟有田并没有注意到阿秀的脸色,他一边卷着裤筒一边安慰道:“没事儿,俺去把车子抬出来。”说着,又下了沟。

阿秀看孟有田赤脚净腿跳下冰水中,便想站起来帮孟有田一起抬车子,可她一动,就觉得右脚踝疼得钻心,刚一吃劲便身子一晃,哎呀一声,又坐了下去。

孟有田听见阿秀呼痛,忙又爬上沟岸,上前问道:“咋啦,哪儿受伤了?”

阿秀噘着嘴,指指脚,愁眉苦脸地望着孟有田。

“脚扭啦?让俺看看。”孟有田说着便伸手抓过阿秀的脚,抹去淤泥和袜子,看了看,摸了摸肿起来的脚踝,再捏着她的脚指头,说道:“来,伸,屈起来,再伸,再屈起来……”

阿秀抱着腿,咬着牙,按照孟有田的指挥,五个脚指头伸伸屈屈,不断摆动着。

“应该是扭伤,不碍事儿。”孟有田检查完毕,下了初步结论,架着阿秀站起身,说道:“你骑上马,俺把柴禾和车弄上来,咱一起回去好了。”

“骑马?”阿秀有些为难地看了看“一只耳”,这可比驴子高多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娘喊你回家吃饭

“没事儿,它比驴子还老实呢!”孟有田一下便猜透了阿秀的心思,伸手拉过马,伸手抱起了阿秀,一托一举,阿秀便爬到了马背上。

孟有田又下到沟里,抱着车把,使劲往起掀,吃奶的劲儿都使上了,也没把车子掀动。他轻轻摇了摇头,解开茅柴的绳子,一捆一捆地先扛上来,最后才把空车子弄上了沟岸,又把茅柴挪到车上。

“有田哥,你把缰绳绑在车上吧,俺有点害怕。”阿秀坐在马上,僵硬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可怜兮兮地说道。

“好的。”孟有田答应一声,将马缰绳拴好,忽然又想起件事儿来,再次跳下沟去,赤脚站在冰水里,挽起袖子,好象摸鱼似的,在水里泥里左摸右摸,然后笑着举起一只鞋,向阿秀叫道:“看,这是你的吧?”

阿秀点了点头,说道:“有田哥,别找了,水里凉,当心你的腿。”

“没事儿。”孟有田又弯腰摸索了一会儿,拎着两只鞋走上沟岸。

轱辘轱辘,独轮车再次发出了有节奏的声音,孟有田套上车绊,向村里走去,“一只耳”在一旁乖顺地跟着。

“家里没柴了?咋下雪天出来呢?”孟有田奇怪地问道:“你咋不牵着驴出来,推着这车多澜!”

“俺本想着趁还没下雪多存点柴。”阿秀低声解释道:“谁想这雪说下就下呢,出来的时候婶子牵着驴去碾面,还让小嫚到村公所找你回家吃饭呢!”

“呵呵,小嫚没找着俺,倒是遇见你了。”孟有田笑着说道:“咱快点走,别把你的脚冻坏了。”

“没,没事儿。”阿秀不放心地提醒道:“路滑,你慢点走,俺不冷。”

“以前这活儿都是俺干的,现在倒让你挨累了。”孟有田颇有歉意地说道:“以后这些粗活儿还是留给俺吧!”

“你那么忙。”阿秀讷讷地说道:“俺闲着也不得劲儿,再说这些活儿也不累。”

孟有田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眼瞅着到了家门口。在他和几个好哥们的努力下,地洞已经与根保家挖通,村公所的房子也盖好了,秦怜芳等人也有了住处,有田娘她们就又搬了回来。按有田娘的说话,自己有家,老住人家的房子算怎么回事。

进了院,孟有田把马拴好,抱着阿秀进了屋。阿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孟有田面前就象乖顺的绵羊,就象她曾经说过的,你想咋的就咋的。虽然脸羞得通红,却没有抗拒的举动。

“咋啦?这是咋弄的?”有田娘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跟在后面追问。

孟有田把阿秀放在炕上,简单说了事情的经过,有田娘又忙着端热水给阿秀擦脚,换裤子。孟有田在外间屋站了一会儿,直到忙乎完了,才被娘叫了进去。

“一天到晚在外面瞎忙。”有田娘又气又疼地骂道:“原来还知道家来吃饭,现在倒好,连面儿也见不着了。”

“哪有啊!”孟有田嘿嘿笑着,“就是偶尔在外面吃嘛,俺忙也是为了家里不是。”

“哼,几块大洋,几块肉,你以为俺稀罕你用命换来的那点破东西?”有田娘余怒未息,数落道:“你当俺都不知道哇,打土匪用得着你逞能?你那腿脚,还打头阵,看把你能的。”

“娘,您甭担心,俺不是会刀枪不入吗?”孟有田插科打诨,嘻笑道:“那个,您做的啥好吃的,俺可想吃您做的饭哩!”…,

有田娘白了儿子一眼,转身进了外屋,不一会儿端着两个碗走了进来,将炕桌上一墩,没好气地说道:“吃吧,这是娘亲手给你做的。”

两个窝窝头,看样子还是凉的,一块咸菜疙瘩,孟有田挠了挠头,阿秀和嫚儿在一旁偷笑。

“咋啦?”有田娘似笑非笑地看着儿子,“吃好的吃多了,这嗓子眼儿变细了,咽不下去。”

“哪能呢!”孟有田知道娘是逗他,刚才在外间屋都闻到肉香味了,他抓起一个窝头便往嘴里送。

啪,孟有田后脑勺挨了一巴掌,有田娘抢过他手里的窝头,狠狠横了他一眼,又把饭菜端了下去。

“嘿嘿,一点都不疼。”孟有田讪讪地笑着对阿秀和小嫚说道。

阿秀只是笑,小嫚冲着孟有田做了个怪相,小声说道:“婶子做了好吃的,有小鸡炖鲜蘑菇呢!”

“蘑菇能吃了?”孟有田疑惑地问道。

“能吃了。”有田娘端着热腾腾的饭菜走了进来,又瞪了儿子一眼,说道:“你倒好,啥事儿开个头,就交给别人去弄。那蛆,那蘑菇,还不是俺们在辛苦。阿秀呢,又是忙家里,还得忙外面,这,这不把脚都扭了。”

“婶子,俺的脚没事儿。”阿秀在旁边打着圆场。

孟有田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说道:“谢谢你啊,阿秀。那个,娘,俺以后多顾家里。这段时间也忙得差不多了,以后会有时间的。”

有田娘轻轻叹了口气,她想说儿子的婚姻大事,还是忍住了,一家人团团圆圆吃顿好饭,那些儿子不想谈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白面馍馍,小鸡炖蘑菇,腊肉炒酸菜,醋溜白菜,葱花拌豆腐,孟有田迷惑地望着这丰盛的饭菜,又迷惑地望着娘。

“傻啦!”有田娘用筷子点了点碗边,笑道:“今年你踢腾得不善,家里又有粮,又有钱,还添了大牲口,别人家瞅着都眼红呢!等过年了,咱要吃得更好哩!”

孟有田嘿嘿笑了起来,说道:“娘,以后就这么吃,趁着鬼子没来,咱多过几天好日子。”

“是这个理儿。”有田娘点了点头,说道:“李家倒了势,老赵大哥当了村长,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儿。儿啊,你也好好地干,咱老孟家没准从你这辈开始,也能出个一官半职呢!”

“行,俺肯定努力。”孟有田笑着答应下来,招呼着大家一起来吃饭。

吃过晚饭,孟有田陪娘聊了会闲磕,检查了阿秀的脚伤,又到旁边的暖房看了看蝇蛆的情况,方才走出家门,回到了住处。

第一百三十八章 风雪求救人

自从老赵头当选村长后,孟有田便搬出了村公所,小全、二虎子等人轮流和他住在一起,晚上或继续掏地洞,或谈天说地,倒也并不寂寞。

“有田,咱们的钱可不多了。”今晚是小全陪着孟有田,没去挖地道,小全先把问题扔给了孟有田,“老钱要再跑几趟,咱们拿啥付账呢?”

老钱被放走之后,大概是琢磨明白孟有田的劝诱,利用原来的关系,真的干起了投机买卖。先是试探性的弄一两条破枪,几颗手榴弹,后来见孟有田他们并不赖账,干得便更起劲儿了。孟有田的采购也从枪枝弹药扩展到了硫磺、硝石等军工原材料,这钱花起来可就越来越多了。

“老赵伯那儿怎么样?”孟有田微皱着眉头,村长大权是拿过来了,钱粮方面是不是应该能解决一些。

“倒是能支应一些,但不会太多。”小全说道:“咱村本来就穷,老赵伯的意思是少摊些花销,让大家伙宽裕一下。再说,让村上的人家拿钱买武器弹药,恐怕有人不肯掏哇!”

孟有田翻了翻眼睛,这话真没法说,以前李大怀摊钱派款时,老百姓尽管明知道是巧立名目,可骂归骂,该拿多少还是拿多少。这老赵伯当了村长,村里人怎么倒硬气起来,是看他好说话?还是欺软怕硬的臭毛病在作祟?

“你容我想想啊!”孟有田轻抚着额头,很有些苦恼。

现在鬼子还没开始重视敌后战场,有些东西还能买到,等鬼子的封锁建立起来,再想搞可就困难了。正因为他知道得多,看得远,才会大肆囤积紧要物资,而且这些物资都是为十里村的长远打算,但这些事情是没法拿到桌面上讲的,说了也没人相信。

正在孟有田冥思苦想之际,一阵急促的打门声传来,他和小全都霍然起身,对视了一眼,小全小跑着去开门。

不一会儿,浑身是雪的有新带进来一个少年,却是肖广和的小跟班铁蛋。只见铁蛋的脸上也分不清是雪水还是汗水,摘下帽子,头发已经全湿透了,冒出浓浓的热气。

“有田哥,你快跟俺走。”铁蛋见了孟有田,焦急地抓着他的衣袖,带着点哭腔说道:“四爷,四爷快不行了,快去见他最后一面。”

“咋回事?”孟有田一下子皱起了眉头,将铁蛋推坐在炕沿上,说道:“你别急,把事情说清楚。”

等到铁蛋简短说完,孟有田眨了眨眼睛,说道:“大腿被鬼子的子弹穿了个洞儿,子弹没留在里面,那咋会死人呢?”

“肿这么高——”铁蛋哭丧着脸用手比划着,“还流黄水,人烧得滚烫,大夫说怕是过不了明天。”

伤口发炎了,来针抗生素……孟有田轻轻一拍脑袋,青霉素研没研制出来还不太清楚,就算有了,在这偏僻地方,就算真拿黄金去换,也搞不到啊!这他娘×的,真没招儿了,只是去见将死人一面?

“有田哥,咱快走吧,四爷昏昏沉沉叫了你的名字,说不定有啥事交代呢?凤姐说你可能是贵人,上次在良岗庄讲的那故事还能救人呢!”铁蛋见孟有田在地上直转磨,不禁急着催促道。

讲故事?孟有田忽地停下了脚步,翻着眼睛想了想,啪地一拍手,有了。要不怎么说没事得多看看书,阅历就是财富呢!没看过《唐朝好男人》能知道这种神奇的办法吗?当然不能,虽然最后的效果还不知道,但孟有田已经决定要试一试了。死马当成活马医,话虽不好听,可就是这么回事。…,

“你在这等着,俺去取点东西就跟你走。”孟有田说完转身就走。

“有田,俺陪你去。”小全不放心地说道:“俺去牵黑骡子。”

“也好。”孟有田头也不回地说道:“咱们就在这会合。”

……………

风在耳旁刮着,纷纷的雪片,不是迎头飞来,而是他孟有田的左边,灌进他的颈项。他缩了缩脖子,将领子向上拉了拉,努力在风雪中定神观察。原来不是风转向,而是道路转了方向。再向周围望望,眼前一片白茫茫,除了路旁的树木,看不到一点光亮和一户人家。

“一只耳”跑得很稳,但速度却比不上铁蛋骑的战马,小全骑着黑骡子也同样快不起来。孟有田看到铁蛋不时回头瞅,显得心中焦急,但也只能如此而已。其实孟有田何尝不心急,可他的骑术一般,马也一般,也只能这样向前奔驰了。

大概一个多小时后,前面出现了几点灯光,越来越大,模模糊糊的土门村在茫茫风雪中进入了孟有田等人的视线。铁蛋叼上了一个哨子,吹出特定的节奏,三人一路顺畅,直接驶进了村里。

在村口,孟有田看见暗角动了一下,匆匆一眼,象是个雪人。其实这是九龙堂的岗哨,在这大雪天里,他并不去打掉身上的雪,因为一打掉又落上了,反倒容易化,还不如任凭雪一层层披在身上好些。

马匹停在了一所大院落的门前,铁蛋翻身下马,招呼着孟有田和小全走进大门,往右手旁门里一拐,把牲口牵进马棚,三人走进了北厅。

地上的雪踩在脚下嗄吱作响,孟有田拎着一个用棉被包裹起来的木盒子,心中有些忐忑,既怕来晚了,又怕这东西的效果无法保证。

还未进厅,便听见柳凤焦躁的声音,“还有没有别的法子?就这么眼睁睁地瞅着不成?以前不也有过这样的情形,用刀子剜掉烂肉不就成了。”

“大小姐,四爷的伤口不正,咱不敢动刀子。”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说道:“若是有洋大夫,或者留过洋的大夫,他们的手艺兴许可以。”

“洋大夫,留过洋的,现在到哪里去找?”柳凤急道:“你不是说四爷很难挺到天亮吗,就是现在去找,也不赶趟啊!俺已经派人去教爹回来,可这大雪天,怕是——这可咋办?”

第一百三十九章 有些暖昧的扭打

这话倒说得实在,如果是动外科手术,当然不是中国土医生的强项。孟有田稍微放轻松了一些,现在肖四爷还活着。

三个人进了北厅,便看见一个中年男子愁眉苦脸地坐在椅子上低头沉默,柳凤紧皱着眉头象热锅上的蚂蚁在地上来回走着。

“孟小子,你来了。”柳凤抬头见是孟有田,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下,说道:“快跟俺进去看看吧,四叔昏迷前还想着你来见上一面呢!”

哦,孟有田轻轻点了点头,也不多说,跟着柳凤进了里屋,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肖广和躺在床上,已经陷入昏迷,柳凤的两个侍女正换了肖四爷额头上的湿毛巾,又将一个小碟子里的酒点着,用手蘸着往四爷的胸脯、腋窝、肘窝抹。这是民间降体温的土方,孟有田小时候发烧,母亲也是这般点着小碟子里的烈酒给他擦拭的。

“刚才四爷烧得说胡话,让大当家的小心。”灵儿用衣袖擦了把头上的汗,向柳凤报告道。

柳凤嗯了一声,面色沉重地望着肖广和,但话却是对孟有田说的,“四叔一直挺看重你,清醒时还说过要和你说要紧事儿,可现在——你好好看看四叔吧!”

孟有田没吭声,看了肖广和一眼,伸手探了探体温,果然烧得烫人。他又注目在肖广和的伤口上,伤口又红又肿,象个小孩子的嘴巴,脓水不时渗流出来,被两个小丫头擦掉。

要是实在没办法了,也就只好试试咱的蛆疗,可这话该怎么说呢?孟有田呲牙咧嘴地偷看柳凤,这位姑奶奶是关键,只要她说成,那就没人敢阻拦了。

“你瞅俺干啥?”柳凤看见了,立着眉毛问道:“有啥话就说。”

孟有田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大小姐,俺跟你说个事儿,咱到外边说行不?”

柳凤横了下眼睛,也不说话,转身就走了出去,孟有田将手里提着的东西悄悄放在墙角,也跟了出去。

到了大厅,柳凤停步不前,孟有田四下一扫,还是不行,他径直走到门口,向着柳凤做了个请的手势。

出了厅门,孟有田和柳凤站在廊下,雪还在下着,但风似乎小了,雪片直上直下地落着。

“啥事呀,神神秘秘的。”柳凤有些不耐烦地伸脚踢了下飘到廊下聚集起来的小雪堆。

“那个,是这样的。”孟有田斟酌了下字眼,小心地说道:“要是实在没有治四爷的办法,咱也不能干瞅着不是,俺从书上看了个方子——”

“那你不早说。”柳凤不等孟有田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什么方子,快写出来,让人去抓药配制,都什么时候了,你倒是沉得住气。”

“你让俺把话说完。”孟有田对柳凤的急性子有些不悦,皱着眉头说道:“这个方子不用抓药,是一些活物,能把溃烂伤口处理干净。四爷的伤口发炎流脓,正如这样的症状。”

“活物?”柳凤疑惑地眯着眼睛看着孟有田,“你说清楚,是啥活物?”

孟有田沉默了一下,沉声道:“蛆虫,撒上蛆虫把四爷的伤口清理干净——”

“混蛋。”柳凤怒气勃发,挥手就是一拳,正打在猝不及防的孟有田脸上。

“哎哟!”孟有田挨了一下,后退两步,指着柳凤气道:“你,你听俺说完哪,这是有道理的——”…,

“屁道理,人还没死,你就往上撒蛆——”柳凤怒瞪杏眼骂道:“亏了四叔那么夸你,你竟然是这么个混蛋。”说着,又是一拳向孟有田打来。

“还打,你还打——”孟有田连招架带躲闪,心头也是渐渐火起,瞅空子抓住了柳凤的手腕,瞪着眼睛大声道:“你有完没完,可别得寸进尺啊,再打俺可不客气了。”

“俺要你客气?”柳凤一肚子的火气发泄到孟有田身上,“四叔真是瞎了眼,今天俺要打死你这个混蛋。”说完,挣脱开手,又抡拳踢脚。

孟有田还手了,可论真实功夫,他确实不如柳凤,而且实战次数太少,脸上、身上又挨了几下子。这下可把他给打急了,双手护住头脸,拼着挨上两下,猛向柳凤扑去。

柳凤闪身想躲开,地上雪滑,动作便不利索,被孟有田抓住了衣服,两个人摔倒在地,扭成一团,又翻下台阶,滚到了当院的雪地里。

厅内的人听到打斗声,赶紧出来观瞧,却见两个人象是小孩打架似的在雪地里扭打成一团,沾的浑身上下都是雪。

“打死你这个混账王八蛋。”柳凤翻了上来,骂道。

“打死你这个不讲理的泼妇。”孟有田手脚并用,死死缠住柳凤,不让她有爬起来的机会。

这种贴身肉搏使柳凤的长处无法发挥,而孟有田则越战越勇,想当年他上大学的时候,可是曾在柔道队混过一段时间,因为听说在那里可以与女同学有亲密接触、切蹉的机会。现在打着打着,一些久已遗忘的招数他也能勉强使出来,而且男人和女人在力量上存着着先天的差距,柳凤虽然长期锻炼,可孟有田长年劳作,也不是什么纨绔子弟。

“别打了,你们——”铁蛋扎撒着手,不知道如何拉开二人。

“快住手,有话好好说。”小全也手足无措,看着这对男女在雪地里翻滚扭打。

两人动作变慢了,嘴里喷出浓重的白雾,依然不肯罢手,但姿势却越来越变得比较怪异和暖昧。孟有田看似占了上风,已经抓住柳凤的双手,从后面抱住了柳凤,两腿夹着她的腰臀。

柳凤头发散乱,胸脯剧烈起伏着,力气也消耗得差不多了,挣脱不开孟有田,但嘴上却不甘示弱,“混蛋,你,你松开手,俺要,要打死你。”

“不松。”孟有田嘴里的白气都喷到了柳凤的脖子里耳际上,喘着粗气说道:“俺要,要跟你讲道理。”

“讲个屁,往人身上撒蛆,还,还有道理?”柳凤再挣,孟有田抱得更紧,勒着柳凤挺耸的胸脯。

第一百四十章 蛆疗

“道理太,太长,你兴许听不懂。”孟有田断断续续地说道:“俺,俺只问你,为啥宁肯眼睁睁着看着四爷去死,却不让俺试试。俺,俺顶风冒雪地来,就,就是为了往人身上撒蛆,自己找死哇?”

柳凤一下子愣住了,是啊,先不管这撒蛆救人的道理,孟有田冒着风雪来看四叔,说明他还是很在意这件事情的,他犯得着自寻死路吗?其实孟有田想左了,他根本不应该试图把蛆疗的原理和例子讲给柳凤听,不仅是柳凤听不懂,恐怕连读过大学的人也会深以为怪。

“俺没有害四爷的道理。”孟有田的气喘得匀了些,继续说道:“要是你们有别的法子,这事俺说都不说。可眼看着你们没招儿了,俺才想着试一试。你要愿意看着四爷死,不肯用俺的招儿,俺也没话说,回家就是了。可你不问青红皂白——”

柳凤用力挣了挣,沉声说道:“放开手。”

“你,你要是还打,俺就不放。”孟有田把柳凤的身子往自己怀里抱得更紧。

“不打了,快放开。”柳凤似乎才觉出这样的姿势实在有些那个,语气有些又气又急。

“说话算数哈,咱们有话好好说,不许再动手。”孟有田嘴上说着,小心翼翼地松开了手脚。

柳凤翻身坐在雪地上,垂着眼睑,伸手拂眼前的乱发,发着愣怔。灵儿赶紧跑过来,扶她起来,又给她扑打着身上的雪。

孟有田也站了起来,小全过来帮他收拾着身上,毛领子被揪掉了一小半,很狼狈地耷拉着,嘴角破了,左颊还有淤肿,这场搏斗,他吃亏不小。

“按你的法子,若是救不好四叔呢?”柳凤轻轻摸了摸脸,疼得咧了咧嘴,乱打乱斗当中,她也挨了几下子。怜香惜玉和光挨揍是两码事,孟有田胡打乱抡,也着实不会考虑太多。

“救不好就救不好呗!”孟有田摸了下嘴角,看着手上沾的血迹,皱着眉头说道:“你评书听多了吧,俺可不会说救不好四爷,提头来见的话,俺还没活够呢!要是你逼着俺立什么狗屁军令状,俺就不管这事儿了,和你们一起,咱啥也甭干,就眼巴巴等着老天爷开恩救四爷好了。”

“你——”柳凤瞪起了眼睛,半晌,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其实柳凤已经被孟有田那几句话打动了,蛆疗的原理暂且不管,死马当成活马医的道理她还是懂的。况且孟有田也真没有害肖广和的道理,为了救人,尽管这方法有些让人难以接受,但也是孟有田的一片好心。至于救好救不好,柳凤也没想把孟有田怎么样,不过是想找个台阶,可孟有田在气头上,根本不接她的茬。

柳凤跺了跺脚,转身进了屋子。孟有田和小全互相看了看,都摇头苦笑,磨蹭了一会儿,也进了厅房,坐在椅子上默不作声。

过了一会儿,灵儿从里间屋走出来,来到孟有田身旁说道:“孟大哥,凤姐请你进去呢!”

哦,孟有田懒懒地应了一声,起身走进了里屋。

灵儿在他身后跟着,神情比较怪异。这家伙,敢跟凤姐互殴,她可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情。而凤姐居然还忍了,没拿枪崩了他,这事儿可真邪乎。

柳凤坐在肖广和对面的椅子上,见孟有田进来,便垂下了眼睑,似乎不乐意看这个家伙。停顿了一会儿,才面无表情地说道:“用你的法子试一试吧,是好是坏但凭天意。”…,

孟有田轻轻吐出一口长气,看来现在也只剩下了这一条路可走,柳凤也是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理。他也不说话,伸手将放在墙角的木盒子拎过来,打开外面包着的棉被,掀开盖子……

其实早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人们就发现蝇蛆有特异功能。当时,由于药物的匮乏,很多士兵的伤口不能愈合。一些苍蝇的幼虫便在受伤士兵的伤口上,生了一些蝇蛆。当时美国马里兰州医学院矫形外科医生威廉·比尔发现凡是生了蝇蛆的伤口很快能愈合,而且这些士兵他们继续生存下来的比率,远远高于没有滋生蝇蛆的士兵。

这种现象引起了科学家们的很大关注,他们就饲养一种丝光绿蝇,把这个丝光绿蝇的幼虫有意识的放到伤口上,包括创口,溃疡,甚至烧伤的表面。而这些蛆虫能够很快把创伤表面清理干净,促进伤口愈合。这种办法当时被称为蛆疗,在抗生素没有发明以前,这种蛆疗的方法挽救了不少人的生命。

蝇蛆的这种奇特功能引起科学家的极大兴趣后,各国科学家纷纷投入对苍蝇的研究,他们发现,苍蝇经常出没于肮脏的环境,浑身上下携带大量病菌,但非常奇怪的是苍蝇本身不得病。通过大量实验,他们发现,原来苍蝇体内有一种物质有非常强的抗菌作用,保护苍蝇不受病菌侵害。这种物质被称为抗菌肽。专家预测,细菌对抗生素的抗药性越来越强烈的情况下,抗菌肽很可能就是代替抗生素的一种新的药物。

孟有田不管三七二十一,在肖广和的溃烂伤口上撒了一堆,足有百十来条的样子。蛆比一般的昆虫幼虫长得快得多,随吃随长,不停的吃不停的长,一顿饭工夫就得看出明显长大了一截。

柳凤只看了一眼,便偏转过头去。别看她杀个人不太在乎,但到底还是个女人,天生便对蟑螂等小动物有恐惧感,更何况这东西不仅吓人,而且恶心。灵儿和另一个侍女用手捂着嘴巴,也不敢细看。只有那个大夫,显是得了柳凤的指示,瞪大着眼睛使劲瞅,偏头张了张嘴巴,大概想问什么,又闭上了嘴巴。

蛆的食量果然很大,撒的时候还看不出来,两个小时后便长大了很多,在伤口上挤成一堆乱拱,白花花很恶心的感觉。

第一百四十一章 凌晨遇袭

“俺的这个蛆从夏天开始养,用的是麸子和谷糠,已经好几代了,基本上是干净的,可不是粪坑茅厕里的脏东西。”孟有田淡淡地解说道:“用蛆疗伤的这个方法并不稀奇,在外国早就有人用,据说效果很不错。”

柳凤皱着眉头瞅了一眼,立刻转移了目光,缩了缩脖子,身上似乎有麻痒的感觉。

孟有田拿根小棍将粗壮起来的蛆都拔掉,又撒上了一批生力军,由于量多进度快,伤口里面的嫩肉已经隐约可见。

“还得给四爷降体温。”孟有田试了试肖广和的额头,指挥着两个侍女。

柳凤垂着头,倚在墙边的柜子上,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两个侍女照着孟有田的话去做。她现在连话也懒得说,似乎刚才的打斗已经消耗了她全身的力气。

大夫也上来帮忙,将两片药研碎,用水化开,给肖广和灌进嘴里。

一直折腾了三四个小时,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孟有田听到外间屋那架老式钟表敲点。由于他使劲放蛆,伤口清理的速度还是很快的,已经能看见红嫩干净的皮下组织了。蛆已经没了食物,向旁边爬。孟有田将蛆都扫掉,又用旁边的烈酒洗了洗手,轻轻触摸伤口,上面干干薄薄的一层,好象颇有效果。他默不作声地将地上的蛆虫扫起来,转身出了里屋。

在充满药味和腐臭味的屋里呆的时间长了,孟有田来到外面,大口呼吸着清冷的空气,小全跟在他身后,试探着问道:“咋样?咱俩不会有事儿吧?”

孟有田自失地一笑,活动着胳膊腿,说道:“放心,不会砍咱俩的脑袋。累了,到厅里歇一会儿吧!”

“那个,你别再惹那个凤姐了。”小全有些担心地小声说道:“俺听说她杀人不眨眼呢,你,你把她的脸都打青了。”

“俺没惹她,俺,俺是正当防卫。”孟有田苦笑着解释道:“你没看俺被打得更惨嘛?”

小全看了看孟有田,有些想笑,又笑不出来。

坐在大厅里的太师椅上,孟有田不知不觉竟打了个盹,直到柳凤叫醒他,已经是四点多钟了。

“跟我进去,四叔醒了。”柳凤脸上的表情还是冷冰冰,但说话的语气已经大见缓和,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

醒了?孟有田揉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进了里屋。

肖广和确实醒了,但还虚弱得很,看见孟有田只是勉强笑了笑,嘶哑而低声地说了几个字,抬了抬手。

“四爷您别劳神,好好休息。”孟有田也没听清是什么话,赶紧上前握住肖广和的手,感觉还是烧,但已经降下来不少,安慰道:“您的身体底子好,这点小病不算啥,几天就好,咱们就又能在一块儿喝酒了。”

肖广和轻轻点了点头,转脸冲着柳凤,柳凤赶忙凑过来,这回孟有田说清了,肖广和是问啥时离开土门村。

“四叔,您病成这样,外面又下了大雪,咱缓两天再去老营吧!”柳凤细声说道:“其他受伤的弟兄昨晚已经走了,您不用担心。”

肖广和的表情有些焦急,额头上的青筋都迸起来了,声音很微弱嘶哑,但却是很严厉地催促着。

“好吧,俺这就去准备车马。”柳凤很无奈地站直了身子,说道:“天亮就走,四叔您再休息一会儿。”说着,冲孟有田打了个眼色。…,

肖广和刚才的激动消耗了不少体力,说话更费力气,孟有田又安慰了肖广和几句,方才转身出屋。

“昨天四叔清醒的时候突然担心起来,说这里不保险。”见孟有田出来,柳凤瞅了他一眼,略微偏转了头,缓缓说道:“四叔的感觉一向很准,俺就把这里受伤的弟兄们都送到山里的老营去了。本来寻思这里条件好,让四叔再养养,可他这么坚持,也只好就这么赶路了。”

肖广和肯定琢磨明白了什么事情,叫自己来,也未必是想见最后一面那么简单。想到这里,孟有田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大小姐,你是想让俺跟着,万一四爷有什么情况,也好照应一下,是吧?”

“是啊,是想再麻烦你。”柳凤很佩服地看了孟有田一眼,语气也缓和下来,心想:这家伙咋这么聪明,话说一半,他便能猜到全部。

“没问题,你去准备吧,天亮了咱们一起出发。”孟有田很干脆地答应着,心里浮起一丝不安,肖广和在担心什么,这里为什么不保险了?看着柳凤走了,孟有田在厅里转了两圈,又进了里屋。肖广和身体虚弱,喝了点米汤,已经昏昏睡去,孟有田摇了摇头,只能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再说了。

雪渐渐的停了,四周都是白皑皑的一片,地上的积雪足有半尺深,踩上去直往鞋里灌。

天刚蒙蒙亮,一辆三匹马拉的轿车便停在了门口。几个九龙堂的人进进出出,把几床棉被都塞进了车里,垫得厚厚的,又加了一个炭火盆,才把裹得严严实实的肖四爷抬进车里,柳凤的两个侍女随车护理。

“呯,呯,呯!”就在一行人马要出发的时候,东北方向响起了三声枪响,众人都悚然一惊,这是外围哨探的报警,什么样的敌人会突然出现,来操九龙堂的老窝呢?

“刘二炮,你带人护送四爷先走。”柳凤勒住了马头,指点着几个人发号施令,“雪里飞,你带三个人守在东村口,准备接应俺们,抵挡一下;何老海,你带三个人去村西大道旁的破土地庙;赵老四,你带人跟俺去看看……”

“孟小子,你跟着四爷的车。”柳凤最后还没忘了孟有田,孟有田确实被这意外的情形弄得有些晕。

“走啊!”“走啊!”……不过二十多人的队伍呼喝着,纵马各自行动起来。

大车出了土门村,急着向西行驶,车旁有四个九龙堂的人护送,包括那个大夫,再加上孟有田和小全,都骑着马。

第一百四十二章 鬼子,鬼子

“啪勾,啪勾!”远处的枪声密集起来,一个穿着羊皮袄的家伙皱起了眉头,对旁边的刘二炮说道:“他娘×的,听这枪声,象是鬼子呀!”

刘二炮脸色也凝重起来,回头看了看,说道:“没事儿,鬼子的两条腿跑不过咱们的四条腿。看看这雪,就让他们慢慢爬吧!”说完他催着赶车人加快速度,显然他也认同敌人是鬼子的说法。

枪声?孟有田侧起耳朵仔细分辨,确实有分别,一种是比较低沉的,和他听过的护村团训练时的声音相仿;另一种显得很清脆的“啪勾”难道就是传说中三八大盖的声音。

枪声越来越响,即便是孟有田没有太多的战场经验,也听出距离近了,这样的移动速度绝不是刘二炮所说的“爬”。

“快,快些赶。”刘二炮也听出了不对,紧着催促赶车的同伴,并且不停地回头张望。

一行人离开村子已经有三四里地了,便听到“哒哒哒……”的机关枪响,轰,轰!两股黑烟在村子里升腾而起,敌人来的速度还真快,已经在村子里与九龙堂的人交火了。

土门村的百姓要遭殃了,孟有田一想到此,心中一惊,这里离十里村说远不远,会不会也受到牵累?他皱着眉头低头沉思片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多预备一手总是有利无害。

“小全,你赶紧回咱村报信儿。”孟有田思索已定,开口叫道:“把自卫队都拉出来,守住东面的道路,让村里的乡亲们也藏一藏。”

小全愣怔着两眼,还未意识到情况的严重。孟有田已经跳下马,招呼着他下来,连比划带讲地给他说着。

刘二炮有些奇怪地回头看了看这个瘸子,断断续续地听到几个字,什么“手榴弹”、“四角钉”、“白被单”之类的。

“听明白了?”孟有田焦急地问道。

“明白了,那你呢?”小全担心地说道:“你和俺一起走吧,回了村就算打不过,咱还能钻地洞呢!”

“不行。”孟有田很坚决地摇了摇头,伸手摘下小全替他背着的“水连珠”,又摘下子弹带,低声说道:“这个时候咱俩得留下一个,一来证明咱不是贪生怕死的怂包;二来也得防着九龙堂的人恼怒咱逃跑,不放咱们走。”

“可,可是——”小全还等分辩,孟有田已经将“一只耳”的缰绳塞到他手里,催促道:“你骑着马走,那样还能快点。甭废话了,快走。”

小全咬了咬牙,翻身上马,一鞭子抽下去,马嘶叫一声,扬蹄飞奔。

孟有田骑上黑骡子,跟上了前面的人马,看见刘二炮的手正扶着腰里的盒子炮,脸色不善地看着自己。

“你咋不走?”刘二炮阴阴地问道。

孟有田淡淡一笑,说道:“报信儿嘛,一个人就够了。俺老听别人说鬼子鬼子的,长得啥模样还真没见过。今儿倒是有了机会,俺咋舍得走哩!”

刘二炮咧了咧嘴,好象是想笑,另几个人倒是先笑了起来,纷纷说道:“好小子,有种!”“好样的,是个爷们儿。”

孟有田从肩上摘下枪,看了看标尺,又打开弹仓检查了一下,哗啦一声推弹上膛,刷地一下顶在了肩膀上,动作挺利索。

刘二炮的脸色缓和下来,说道:“还真是玩儿过枪,这姿势不赖嘛!鬼子也不是铁打的,挨了枪子照样死,只要心别慌,手别抖——哎,你杀过人没?”…,

“嘿嘿,倒是杀过几个。”孟有田笑了笑,蓦然回身,后边几个骑手呼喝着赶了上来,从身形看,当头的是铁蛋。

“凤姐让你们快着点,弟兄们正拖着鬼子四处乱跑呢!”铁蛋喷着浓重的白雾,喘息着说道:“进山时脚干净点,抬着四爷走,那车往西赶,别让鬼子顺着印儿端了咱老营。”

“鬼子咋跑这么快?”刘二炮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是骑兵,别大意呀!”铁蛋大声回答。

“快,再快点。”刘二炮脸色变得难看起来,鬼子骑兵,那他们的速度和机动优势已经不存在了,后面的弟兄们正拖着鬼子乱跑,说起来轻松,那可是个随时都要没命的活儿。

孟有田没吭声,他猜中了,按照那样的速度,果然不是普通的鬼子步兵。可柳凤是什么意思,让他们抬着肖四爷进山,再让马车向西跑,那岂不是可能把鬼子引到十里村?

铁蛋和几个骑手并没有跟上来,而是在附近找着有利地形,看起来柳凤是要采取分段阻击骚扰的战术,以迟滞鬼子的追击,保护肖四爷安全进山。这附近已经靠近山区,林子很多,他们完成任务就钻进去,鬼子还真是不太好挨个搜抓。

身后枪声不断,有沉闷的,有清脆的,一行人谁也不说话,只是加紧赶路。又走了三四里,入山的一条路已经出现在众人面前。刘二炮指挥着手下将肖四爷抬了出来,肖四爷此时却清醒着,声音虽低弱,却很执拗地要用马驮。刘二炮无奈,将包裹成一个大粽子似的肖四爷放上马背,用绳子绑上,便要进山了。

“老吴,这赶车的活儿就交给你了。”刘二炮交代着车老板。

老吴微微点了点头,被寒风吹得通红的脸上并没有什么畏难的表情,飞快地解下一匹马给两个侍女合骑,他跳上车辕,打了个漂亮的响鞭,马车直向西疾驰而去。

“走啊,傻愣着干啥?”刘二炮横了坐在骡背上不动地方的孟有田,不耐烦地催促道。

“那边是俺的村子。”孟有田面无表情,伸手指了指,淡淡地说道:“俺要跟着马车走。”

“你傻啊,这个时候要回家。”刘二炮骂道:“你不知道——”

“俺知道。”孟有田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鬼子要追,也是顺着车印追,进山才是最安全的。但村里有俺的老娘和乡亲,俺不能让鬼子去祸害。”说完他拱了拱手,笑着说道:“二炮头领,咱们后会有期,可别打俺的黑枪哈!”

“你——”刘二炮手伸在半空,还想要阻拦,孟有田已经骑着骡子跑开,向着马车追去。

“这傻子——”刘二炮跺了跺脚,猛地一挥手,没好气地命令道:“走,咱们进山,张瞎子、李三坏,你俩在后面收拾痕迹。”

……………

第一百四十三章 阻击

寒风扑面,孟有田催打着黑骡子,听着后面的枪声,脑子急速转动着。鬼子骑兵,应该不会太多吧,九龙堂那些人能拖这么长时间,应该能证明这一点。但鬼子到底是鬼子,和打过的那些杂碎土匪不可同日而语,村里的自卫队能挡住吗?

因为不了解而感到担心,孟有田自然不会相信后世电影电视里把鬼了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事情,如果真是那样,为何还会有八年血火熔炉般的抗战?但孟有田也没有当时很多人闻鬼子而色变胆战的心理,刘二炮说得对,鬼子也不是铁打的,挨了枪子也会去见天照大婶,关键是如何打。

得拖时间,让村里人多作些准备。孟有田不由自主地放慢了速度,留心观察起周围的地形地势,土匪能把鬼子引开,我为什么不照着学?入山的路不止一条,前面就是自己进山打猎时曾走过的路。孟有田打定主意,拍打着骡子拐上了这条斜对着大道的山路。

…………

风在耳旁呼啸,树木在飞速掠过,柳凤鬓边的头发飞舞,身后反穿的斗篷迎风飘扬,好一位巾帼红颜的飒爽英姿。但这不是闲暇时的纵马驰骋,而是在生与死之间的亡命追逐。和她一起奔驰的同伴已经倒下了三个,只剩下她自己引着几骑追兵在狂奔。

鬼子骑的马是引入国外品种进行马种改良的产物,俗称东洋大马,在体格和能力上都超过了柳凤所骑的,甚至九龙堂所骑乘的所有马匹。但这支鬼子的骑兵小队是远道奔袭,在风雪中跋涉了很长时间,消耗了不少马力,而九龙堂的这些马则没有经过劳累。所以,两相抵消之下,竟然拼了个不相上下。

柳凤不时回头瞅着追兵,脸上寒霜笼罩,凤目含威。眼见追兵距离自己已经不足七十米,柳凤右脚离蹬,刷地翻身,来了个蹬里藏身,手里的驳壳枪啪啪啪一个点射。不管是打中了鬼子,还是打中了马,离得最近的追兵算是歇菜了。

在那个时代,毛瑟手枪实在是一款非常使用的装备。它的子弹的初速很高,枪管远远长于其他手枪,使得其有效射程较其它手枪大,能达到七十米。如果将木制枪盒在枪尾作为枪托抵肩射击,有效射程则可达一百五十米。由于长期使用,许多人都把毛瑟手枪的威力发挥到极至。据说东北的胡子能在五十米内一枪击中高梁杆,甚至有人能在一百米内枪枪击中蜡烛。

柳凤虽然达不到这些神人的程度,但也不愧是用盒子炮的好手,那可是用子弹喂出来的本事。一路上,已经有四个鬼子骑兵人仰马翻。

鬼子不是不还击,但在快速驰进的马上很难完成持枪上膛瞄准射击等一系列动作,不只是腾不出手、马背颠簸等因素,还有极难掌握的瞄准的提前量,即便是轻便的马枪也得在静止或较慢速度中实现较准确的射击。

“追,让你们追,姑奶奶把你们一个个都收拾了。”柳凤咬着嘴唇,贴伏在马背上,枪在大腿上一擦,又顶上了子弹。

几骑鬼子认准了这个年轻狠辣的女人,以间距约为十米的纵列,穷追不舍,也不时地开枪射击。再不准,再颠簸,也有打中的时候,不管是人是马,打中了就要命。

“啪勾!”一声枪响,柳凤的马一个前栽,摔倒在地,把猝不及防的柳凤一下子甩了出去,雪地松软,倒是没摔坏,可手里的枪飞了,晕乎乎地再想去捡,身后的第一个鬼子已经飞驰而至,狞笑的面孔似乎都能看清了。

“呯!”远处山坡上响了一枪,鬼子的大洋马表演了同样的动作,一个前栽把鬼子甩了出去,离柳凤也就四五十米。

柳凤不愧是在枪林弹雨中打着滚过来的,趁着这个空当,向前一扑,就地翻滚,将脱手的盒子炮又捡了起来,冲着其余追近的鬼子就是几枪,减缓他们的追速。

“向山上跑。”孟有田扯着脖子喊了一嗓子,再次端枪瞄准,心中反复叮嘱着自己“提前量,提前量,别急,别慌”,第一枪就打偏了,令人有些懊丧。

柳凤听见了,虽然暂时没听出是谁的声音,但刚才那一枪救了自己还是知道的。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她拔腿向山上跑,还不时回头打上两枪。

“呯!”孟有田再次扣动了板机,一个继续追击的鬼子骑兵一头栽下马来,大洋马继续扬蹄狂奔,顺着大路跑了下去。

这是第一个,第一个自己亲手打中的鬼子,孟有田脸上浮现了一丝喜悦,只要心不慌,手不抖,杀鬼子也不是那么难嘛!

孟有田在不知不觉中又进步了,在实战中才会证明他还没意识到的这些长进,他的眼力,他的计算,他的稳定,他的调整……四百多米的距离,已经是一个相当了不起的成绩。当然,他还比不上那位不用瞄准镜的世界第一狙击神人——西蒙·海耶,人家可是能在七百米外狙杀苏军的“白色死神”。

孟有田在射击,柳凤在逃跑。她很有经验,绕着山坡边缘的小树弯腰曲折前进,有时手足并用向上爬,尽管付出了大量的体力,但还是安全地到达了孟有田的藏身地——几块大石头的后面。石头缝间的雪被孟有田捅掉了不少,形成了一个个天然的射击孔,象是一个封锁大道的碉堡。

先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或者是找到相对来说最安全的所在,孟有田的这个谨慎习惯总也改不掉。或许也与他的跛腿有关,心理上总有些担忧。

呼,呼,柳凤粗重的呼吸象拉风箱,倚坐在一块大石上,认出了孟有田,却喘得连话也说不出。

在孟有田的阻击下,鬼子骑兵已经下了马,纷纷隐蔽起来开枪射击,这样的袭击骚扰他们已经碰上了好几回,并不认为很难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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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杀鬼子

但这次不同,孟有田选的这个地方实在是刁钻,只有一条狭窄的山坡路,不能包抄迂回;他居高临下,坡上又有半尺深的积雪,马匹的冲击力和速度也无法施展。慢慢向上爬,速度缓慢的鬼子可就成了孟有田的靶子。

“孟,孟小子,你咋,咋跑这儿来了?你,穿得怪模怪样的?”柳凤稍微喘匀了气息,断断续续地问道。

“俺怕鬼子到了十里村祸害人,就在这儿拦着他们。”孟有田脑袋上包了块白汗巾,身上的衣服倒没变,只是原来穿在里面的白褂子现在勉强套在了外面,枪身上也缠了些白色点缀,竟然是他把袜子脱下来撕开弄的。孟有田嘴里应着,头也没回,用肖四爷送他的单筒望远镜观察着下面的敌人。

柳凤皱起了眉头,她当然不是故意要把鬼子引到十里村,只是情急之下的一种应对,听孟有田这话,好象在责怪她似的。但她有她的骄傲,她不会象认错般地向孟有田解释。

鬼子也意识到了击破败此次袭击有些棘手,山坡上的敌人不多,但藏得很好,在这个距离根本看不到人影,只知道他躲在几块大石头后面。但眼看到手的猎物跑了,这让他们既愤怒又不甘。

“来,你帮俺看着鬼子,俺再掏几个洞。”孟有田转头招呼着柳凤,反穿斗篷,也是白色的伪装,看来,人家在关东冰天雪地里的战斗中也学会了不少东西。

柳凤默不作声地蹭过来,接过望远镜,趴在地上,透过一条石缝向外了望。

孟有田拿起自己的工具,一根拳头粗的树枝,在一块岩石的根底又掏又掘,两条缝隙又被他鼓捣出来。

“鬼子要向上冲了!”柳凤喊了一声,伸手拔出腰里的驳壳枪。

孟有田赶紧抓起枪,从石缝中轻轻伸出枪口,向外瞄准。

四个鬼子骑着马,分成两个梯队,身体紧紧贴在马背上,沿着大路向着山坡冲过来,其他的鬼子则向孟有田的藏身处不停射击加以掩护。

石屑、积雪不断从头顶落下,孟有田却眼都不眨,透过刚掘出的石缝死死地瞄着越来越近的鬼子。柳凤歪头看了看他,这家伙还真沉稳,不是被鬼子吓傻了吧?

“呯!”随着枪响,子弹离膛而出,一匹大洋马两腿一屈,摔倒在地,马上的鬼子摔了下来,在地上翻滚着,显是摔得不轻。

咦,柳凤发出了轻微的讶声,歪头看了孟有田一眼,孟有田没有觉察,推弹上膛,再次瞄准。

鬼子骑兵的速度在大路上已经起来了,但到了爬坡,速度便骤然减慢,孟有田的枪再次击发,一个鬼子骑兵连人带马摔在地上,腿被马压住,动弹不得。

另两个鬼子骑兵见已经冲过了比较开阔的大路,需要爬坡了,便飞身跳下马,各找隐蔽,向上射击。

“枪法不赖呀!”柳凤禁不住夸奖道。

九龙堂的特点是马快枪急,机动性高,冲击力强。但又要马快,又要枪急,自然更青睐于威力和射速都很好的盒子炮。所以,盒子炮使得好的人不在少数,这些好手在五六十米之内,甩手一枪,指哪打哪。相对而言,对于长枪,虽然也有几个猎户出身的打得不错,但到底表现的时候不多,并不是那么显眼。因此,柳凤见孟有田在这样的距离内几乎是弹无虚发,感到挺惊奇。…,

“嘿嘿。”孟有田淡淡一笑,转移了阵地,把枪从另一个石缝里悄悄伸出来。

从马上摔下来的鬼子并没被子弹击中,虽然有些晕头胀脑,但还是爬了起来,端着枪跟在两个同伴后面向上冲来。呯,一声枪响,这个鬼子如遭电击,身子一顿,扑倒在雪地上。

柳凤抿了抿嘴角,把再次夸奖的话咽进了肚里。在这个距离,她的盒子枪是不起作用的,只能趴在雪地里,透过一条石缝欣赏孟有田的表现。

“大姐,你上那边,向外胡乱打几枪,吸引下鬼子的注意力,行不?”孟有田用商量的语气对柳凤说道。

柳凤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爬到另一边,用盒子炮胡乱开了几枪,然后立刻缩了回来。

正在依靠着小树、雪包、枯草作掩护向上爬坡的两个鬼子立刻还击,交替着向上前进。

鬼子的单兵技能确实优秀,孟有田从另一个石缝里探出了枪口,暗自赞叹人家干净利索的技战术动作。同时,他也感到了射击的困难,好久没有射击。

提前量,提前量,不仅是要估测敌人移动的速度,还要根据地形地貌提前判断出敌人有可能要利用的隐蔽处,以及将要采取什么样的战术动作。孟有田在几次瞄准失败后,有所感悟,不再心急地追着鬼子移动的身影,而是用头脑去捕捉鬼子可能要作出的动作。

那棵树,鬼子很可能会隐身其后,孟有田将枪口瞄准了鬼子和小树的空当,耐心地等待着。

已经接近二百米了,怎么还不开枪,柳凤有些心急,翻滚到一旁,向外观察。

前面的鬼子一会儿匍匐前进,一会儿弯腰急跑,然后一个漂亮的跃进动作,向小树后闪去。久候的孟有田扣动了板机,鬼子就象是自己撞上飞来的子弹一样,跃进动作戛然而止,带着前进的惯性脸朝下扑倒在雪地上,疼得扭曲翻滚。

果然应该是这样打的,孟有田精神一振。打移动目标你把枪口跟着影子猛追并不是好办法,得估测出猎物的速度,以及猎物将在什么样的地形地势作出什么样的反应,是爬高还是伏低。其实这也是一种谋略,军事家能大致判断出敌人在哪宿营,在哪设置阵地,而狙击手的枪法是重要的,更重要的还是头脑的分析和预判。

瞄准腰部位置最容易击中目标,因为偏上偏下只要不偏得太大,击中敌人的概率便很大,现在的孟有田当然不敢奢望自己能枪枪爆头,而是打中就成。

第一百四十五章 入山林

还有一个能活动的鬼子,失去了交替掩护的条件,而且也看出了敌人枪法很好,又占据了有利的地形,不太敢轻举妄动,躲在一个雪包后半天不露头。

“还剩一个。”柳凤掩饰不住赞赏,露出了些许笑意,“孟小子,咱们就在这儿跟鬼子耗上了?”

孟有田轻轻摇了摇头,枪口突然移动,好半晌才冷静击发。

趁着山坡战斗,靠近路上被马压住的同伴的两个鬼子正用力掀动死马,一颗子弹飞速袭来,一个鬼子的后背冒出了一朵血花,一头栽倒在地。另一个鬼子慌忙趴在死马后面,端枪向上射击。

孟有田收起了枪,用单筒望远镜观察了一会儿,赶紧招呼着柳凤,“咱俩从这里爬过去,到上面的树丛里。”

“这里不是挺好的嘛?”柳凤不解地问道:“干嘛费事换地方。咦,你的脸上出血了。”

“没事儿,擦破点皮。”孟有田已经开始爬着撤退,姿势有些不正规,象是小狗爬,边爬边说道:“鬼子不是白痴,他们又来了十几个。一会儿都往上冲,咱们挡不住的。往山里走,路越来越难走,林子越来越密,鬼子才真正抓瞎呢!”

柳凤停顿了一下,也跟着孟有田往前爬,在积雪的山林中战斗,她比孟有田更有经验。鬼子既然在聚集,死守在一个地方确实危险。机关枪、掷弹筒,可不是她和孟有田能够抵挡的。

有这么好的掩护,占据了这么有利的地形,鬼子的战斗技能依然让孟有田感到心惊肉跳。脸上的伤是被鬼子的子弹迸溅的石屑所击伤的,差一点就要了他的命。要知道,他可是躲在象碉堡般的岩石后面,能把子弹从石缝射进来,鬼子的射击精准度令人惊讶。

一九三八年的鬼子呀,那可都是训练有素的老兵,孟有田能有这样的战果,已经是天时、地利都占全的原因。他可不敢有太大的奢望,依靠自卫队挡住鬼子,更是他一厢情愿的设想。也亏了他在这里吸引了鬼子的注意力,十里村的自卫队才避免了遭受重大损失的后果。

进山,靠着熟悉地形地势与鬼子周旋,这才是最有效的手段。按照肖广和的话说,咱就打他个人生地不熟。

“大姐,你们都干了啥,咋把鬼子惹毛了,竟然出动了骑兵。”孟有田边爬边好奇地问道。

柳凤很不喜欢“大姐”这个称呼,翻了翻眼睛,没好气地说道:“打鬼子嘛,还能干啥。你不能爬得快点,象个乌龟。”

孟有田撇了撇嘴,这速度是提不起来了,但也不想再追问下去。。

柳凤说的也没错,见过鬼子残杀中国人的惨状,九龙堂对付鬼子的手段在她眼里确实算不了什么。也就是砍头挖心,大卸大块之类的,再有就是把一个日本洋行的老板一家满门全灭,不管是日本婊子还是日本崽子,统统地送他们回老家。可她不知道那个日本洋行老板有个在军队中任高级将领的兄弟,如果她细说一下,孟有田大概也就明白了鬼子为何在兵力不充裕的情况下,还抽调骑兵对九龙堂的老窝进行了奇袭。

除了土门村,还设有山里老营,肖广和还真是狡兔三窟。不过,这招儿在关键时刻显示出了作用,鬼子的这次风雪奇袭没能完全成功,肖广和、柳凤这两个关键人物都逃脱了。…,

孟有田和柳凤刚爬进村丛,还没等直起身子,哒哒哒……,机关枪已经响了起来,接着“轰!”的一声爆炸,鬼子开始组织进攻了。

“咱俩只能一起骑着跑了。”孟有田解开拴在树上的黑骡子,也不客气,先骑了上去,转头对柳凤说道:“来,快上来,鬼子的马可比这牲口快多了。”

柳凤眨了眨眼睛,皱着眉头翻上骡背,和孟有田同乘一骑,向山里奔去。

孟有田对这里是比较熟悉的,他曾经在这一带打过猎。驾着黑骡子,他拣没路的地方,往山林里钻,并不怎么担心迷路的问题。

“你来过这里?”柳凤身子僵硬了一会儿,终于把手放在了孟有田的后背上,这样比较舒服,坐得也比较稳当。

“嗯,来过几回。”孟有田一边辨识着方向,一边回答道:“如果俺没记错的话,穿过这片林子应该能看到一道小溪,咱们再拐上山路向西走。翻过一道山脊,有一条算不上是路的小道能下山。鬼子是远道奔袭,待不了太长时间,不到天黑可能就要撤走了。他们的兵力不足,不可能浪费人力占着这里。”

“俺只担心他们现在顺着蹄印追上来?”柳凤伸手拂了拂眼前的头发,低沉地说道:“要是时间长一些,风刮的雪尘倒是能把痕迹全盖了。”

“有这种可能。”孟有田思索着说道:“可俺想他们应该不会这么做,他们不熟悉这里,沿着路走倒还不害怕,要钻山林,他们不怕迷路?当然,他们要是真追上来,咱们也只好和他们拼到底了。”

柳凤“嗯”了一声,拍了拍孟有田肩上的枪,说道:“等俺给你换条好枪,鬼子的,用起来不错。”

孟有田笑了笑,说道:“那赶情好,不过这枪俺用着挺顺手,换了新枪怕是还得再适应段时间。”

“用熟了的东西当然顺手。”柳凤摸了摸腰里的手枪,说道:“这支盒子炮跟了俺好几年了,掉了很多漆,可俺还舍不得换。”

“你的枪玩得真不错,动作很漂亮。就这么——”孟有田做了个姿势,“一甩,瞄都不用瞄。”

“也没啥,就是打得多,用子弹喂出来的。”柳凤抿起嘴角,心中洋洋自得,但还故作谦虚,随后又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在关东的时候,俺们九龙堂的炮手里神枪手可多了,现在这些人哪,比以前差远了。”

那是,在关东的胡子可都是惯匪,新招的人手再怎么训练,也时日尚短。

第一百四十六章 山中伏杀

孟有田倒是很理解柳凤的惆怅,他安慰道:“慢慢练吧,你看俺的枪法咋样,不说手枪,就说长枪,跟鬼子有得一比吧?”

“还凑和吧!”柳凤口是心非地偏不说孟有田好话,停顿了一下,她有些纳闷地问道:“那么远,你能看清人哪?”

“能啊,你看不清吗?”孟有田奇怪地反问道。

柳凤吭哧了一下,简短地说道:“费劲。”

俺的视力比一般人好?孟有田摸着下巴,有些迷惑,这个事情自己是感觉不到的,除非特意问别人。

“破袜子绑枪上,熏死人了。”柳凤抽了抽鼻子,很不满地推了孟有田一下。

嘿嘿,孟有田讪讪一笑,回头望了望,突然脸色凝重起来,沉声说道:“鬼子在后面追呢!”

柳凤眯起眼睛,看着远处空中久不落下的群鸟,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在这林子里,鬼子的速度快不起来,想追上咱们,还得一段时间。”

孟有田双腿一夹,黑骡子继续前进。虽然柳凤说得有道理,但孟有田知道骡子不比马力,何况还驮了两个人,如果光是逃跑,鬼子又铁了心追赶,早晚被追上。必须想其它的应对之策,这样被动不是个办法。

走出了一片林子,视野顿时开阔,周围是高高低低的盖着雪的巨石,前面出现了一条溪涧,水面一层薄冰,冰下水流依旧,骡子踩上去,哗啦哗啦直响。孟有田驾着骡子小溪里趟着水向上游走了二百多米,轻轻勒住了牲口,若有所思地四下望着。

“怎么了?”柳凤不解地问道。

“咱们不能这么光跑。”孟有田皱着眉头说道:“这骡子的速度越来越慢了,显然是有些吃力。你看——”他伸手一指不远处长着几棵大树的小山包,“俺准备在这里跟鬼子干一仗。”

柳凤四下瞅了瞅,说道:“这道溪涧前后都无遮拦,那个小土包前还有个大坑吧,嗯,鬼子想冲过去,确实有些困难。主要是没有给马加速的足够距离,在树林里是跑不开的。”

“还有你的帮忙呢!”孟有田微微笑道:“鬼子不大可能用大队人马进山林追赶咱两个人,你再向上游走一段,反向绕回去,就能抄鬼子的后路。当然,如果鬼子来的是大队人马,咱们就放弃这个计划。你看那边,是一个陡坡,现在雪厚,人能顺着滑下去,应该没有大碍。而马,可就不行了。鬼子要用两条腿追咱们,可就不怕他们了。”

柳凤想了想,二话不说,翻身跳了下来,整理整理衣服,就准备按照孟有田说的去干。

“你骑着牲口走。”孟有田也跳了下来,把缰绳递给柳凤,说道:“趟着溪水走,这样鬼子就看不出地上的足迹了。”

柳凤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骑上了骡子,突然回头笑道:“孟小子,你咋那么坏哩,脚底冒脓了吧?”说完,驾着骡子趟着溪水一路跑去。

“哎,鬼子多了就跑哈,别傻干哪!”孟有田在后面不放心地喊着,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这丫头,笑起来还是满好看的,干嘛要成天冷着个脸装酷哩!

……………

虽然风不断地吹落树上的积雪,但地上的骡子蹄印还是很明显的,要是耽误时间长了,可就不好找了。

七八骑鬼子在树林里踏雪追踪,浓密的树木,乱伸过来的枝条影响了他们的速度,已经走了很远的距离,但领头的鬼子军曹却阴沉着脸一语不发。虽然给他们的命令是简单搜索一下便返回,但没有鬼子兵敢对现在的长官提出不同的意见。…,

这次奇袭土门村的鬼子是一个五十多人的骑兵小队,训练有素,装备精良,战斗经验丰富,这是他们的优势。但鬼子的劣势在于人数少,而且不适合长时间滞留在非占领区。夜里的风雪已经耽误了他们的时间,指挥官计划在中午便要开始返回,在今天夜幕来临前回到驻地。

可这位负责简单搜索的鬼子军曹心头满是刚刚失去好友的痛苦,脑子被怒火烧得失去了理智。抓住前面的支那人,将他们碎尸万段,这是他现在唯一的念头。敌人只骑了一头牲口,只要再坚持一下,他们跑不了的。鬼子军曹伸手扫了扫落在头上的雪团,望着前面越来越稀疏的树木,希望浮现出来。

天空晴好起来,附近的山峦、树木都浸沉在恬静和明朗的寒冷中,浸没在光亮和阴影里,一切都似乎雪白、松软和洁净。

走出树林,鬼子军曹吐出了一口闷气,勒马站在溪涧边,举目四望,两个鬼子尖兵失去了追踪的痕迹,赶过来报告。

鬼子军曹冷笑着脱下手套,信手一指,“沿着溪涧上下搜索,自作聪明的家伙,玩这套小把戏,哼哼。”

鬼子尖兵立刻分头行动起来,马蹄在溪涧中溅起银亮的水花,踏碎了薄冰和山中的宁静。

“这里,这里有脚印。”一个鬼子很快发现了百米外孟有田留下的足迹,大声喊叫着。

鬼子军曹略有些自得地挥了挥手,雕虫小技,想瞒过自己这样经验丰富的帝国军官,实在是痴心妄想。敌人想必认为这个小花招会奏效,会对身后的追兵掉以轻心吧,支那人,要让你们知道帝国皇军的威严是不容触犯的,所付出的代价不是你们所能承受的。

来了,来了!孟有田使劲搓了搓手,指头屈伸几下,握住了“水连珠”,先打谁,对,那个趾高气扬的大胡子,谁让他一副领导的派头,娘*的,老子最恨这样的家伙。

嗯,怎么只有一行脚印,牲口的痕迹哪去了?鬼子军曹皱起了眉头,抬头四望,分开逃窜了?

呯!孟有田的枪响了,打静止的目标他还是相当有把握的,子弹带着热量扎进了鬼子军曹的胸膛,翻滚着将他的狼心狗肺搅得稀巴烂。

几个鬼子骑兵一阵骚乱,骑马的优势是速度快,机动性强,不用累两条腿,但也其弱点。象现在这样,遇到突然的情况,想就地卧倒却是办不到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 全歼追敌

呯!孟有田再发一枪,放倒了一个鬼子尖兵,这么近的距离,他的枪法已经非常准确,平时搜集来的那些子弹可不是打着玩儿的。算起来,前前后后他已经用掉了五十多发子弹,这在当时的国军中来说,已经是非常令人瞠目的数字了,更不用说“三枪八路”了。

“敌人!”有鬼子发现了孟有田隐蔽的地方,纵马径直冲杀过来,另几个鬼子也纷纷呼喝着战马,加入了战团。

孟有田没理冲在最前面的鬼子,反正在马上的射击准确度是够瞧的。他瞄准起动慢,还坐在马上的鬼子骑兵,不管是人是马,快速地射出枪膛里的子弹。两个鬼子的战马受伤,嘶叫着卧倒在地。

土包上的树丛和积雪给孟有田提供了很好的掩护,他又提前做了准备,有好几个射击位置可以利用。有些笨拙地翻滚到旁边的阵位,孟有田忙着向枪膛里压着子弹。

冲在最前面的鬼子的速度已经起来了,但他并不了解前面的地形,更无暇看孟有田绕过洼地的脚印。土包前看似一个洼地,实际上却是一个乱石坑,天上下的雪,再加上风刮来的雪尘,完全把平时看起来嶙峋的石块盖住。

战马不是雪上飞,刚下的雪也没硬,刚进洼地,马蹄子便陷了进去,被石缝一卡,一下子停了下来。鬼子从高速到静止,就象一个杂技演员似的从马背上飞了出去,在空中翻滚着,一头扎进了雪里。

紧跟在这个鬼子后面的骑兵偏了下方向,绕开摔倒的战马,速度放缓了一些,但还继续向前奔驰。然而,它很快也重蹈覆辙,摔倒下去,他也一头栽了下去。也是倒霉,有一块突起的大石相当的高,上面只盖了一层薄雪,这家伙的脸正好与石头来了个亲密接触,立时将鼻梁子撞折,趴在地上昏了过去。

后面的两个鬼子这才知道看起来安全的直线道路其实是暗藏陷阱,在高速中猛拉缰绳,马嘶叫着,前蹄高高扬起,终于还是停了下来,焦躁地在雪地上刨着蹄子。

停下来好啊!孟有田已经换好了子弹,伸出了枪口,向着鬼子开枪射击,一个鬼子翻身落马,战马拖着尸体小跑着转了方向。

另一个鬼子情急之下滚下马来,想利用马匹作掩护,开枪射击。可孟有田不管是人是马,有目标就开枪。打不着人,一枪却把马打伤了,战马疼痛难忍,嘶叫一声,猛地蹿了出去。鬼子的一只手上还缠着缰绳,被马带得跌跌撞撞,连滚带爬,他嘴里吆喝着,想让马安静下来。马却不再听令,拖着他越跑越远,连枪都掉在了地上。

八个鬼子剩下了三个有战斗力的,洼地里的一个,两个躲在死马后面的,与孟有田对射起来。孟有田感到了吃力,一来是鬼子隐蔽得不错,他还做不到露头就秒杀的程度;二来鬼子的枪法精准,他也不敢粗心大意。

柳凤,大姐,你咋还没动静哩?孟有田有些着急起来,子弹不断飞来,打得树枝直掉,雪屑乱飞。洼地里的鬼子在两个同伴的火力掩护下,正向这里不断地靠近。

孟有田在最后一个阵位上悄悄伸出了枪,这是一棵大树隆起的根须部,一个小盆粗细的空洞。洼地里的鬼子距离他已经近了,此时正匍匐前进,动作熟练而快速。

原来应该是这么爬呀,孟有田将枪口瞄准了鬼子,轻轻扣动了板机。子弹由上而下斜着射入了鬼子的背部,鬼子抽搐几下,颓然不动了。…,

孟有田立刻离开了这个阵位,几秒钟过后,鬼子的子弹便射了过来,打在树根上,木屑乱飞。

原来这枪是有缺点的,射击时容易暴露目标,孟有田已经有所觉察。一是射击时产生的少量烟雾;二是枪口的火光,而对面的鬼子射击时好象看不到这种现象。当然,还有枪声的差别,如果使用与鬼子相同的枪枝,开枪的声音混杂,鬼子也未必就会很快觉察出自己的位置吧?

消灭了最近的威胁,孟有田开始谨慎起来,与鬼子耗下去,他所在的地形地势是有优势的。所以,他出枪更小心,射击更稳重,移动更频繁,完全把战斗当成了不可多得的实战锻炼机会。

好啊,柳大姐终于移动到位了,孟有田看见溪涧对面的树林里人影的闪动。从那里到两个顽抗的鬼子的距离不过四五十米,把后背全部暴露给柳凤的鬼子已经注定了死亡的命运。

啪啪啪!柳凤稳稳地用长管盒子炮打出了一个点射,跪在死马后面的鬼子刚要射击,身子猛然向前一扑,倒在了马身上。

另一个鬼子吃了一惊,慌忙转身。还没等他把枪口对准目标,啪啪啪,柳凤又是一个三发点射,这个鬼子胸口迸出血花,大瞪着双眼,向后一仰,软倒下去。

结束了?孟有田看见柳凤已经迫不及待地趟过溪涧,向着逡巡在鬼子军曹尸体旁的大洋马跑去,他还是比较谨慎地搜寻着战场,防备有没死的鬼子偷袭。然后,孟有田看见一个鬼子动了起来,是那个摔塌鼻子昏迷过去的倒霉蛋儿。昏迷的不是时候,醒来的也不是时候,这个鬼子的脑子还没完全清醒,有些迷迷糊糊的爬起来,抬着头缓慢打量着周围。

呯,鬼子听见了一声枪响,带着他的迷糊,他迷迷糊糊地去见天照大婶了。

真是一匹好马,柳凤的眼中射出了热切的光,脸上挤出和善的笑容,放慢了脚步,靠近那匹恋主的大洋马。大洋马炸起鼻头,呼哧,呼哧地喷了几口气,对这个靠近自己的陌生人发出了警告。

“好马,乖马哟,别乱动哈。”柳凤用极温柔的话语安慰着,暂时停下脚步,减轻马的敌意,观察着战马的反应。

第一百四十八章 洋马骑枪

孟有田滑下了山包,来到了被卡住蹄子的大洋马前,抓住缰绳拉了拉,战马嘶叫了一声,还是动弹不得。

“你他娘×的肯定听不懂中国话,可也该知道俺是来救你的吧?”孟有田皱着眉头说道:“别踢俺啊,可千万别学鬼子,他们可是连你都不如的畜生。”

一边说着,孟有田一边小心地来到被卡住的马蹄处,把手伸进雪里,抠摸着、扳动着。好一会儿,他终于把马蹄子拔了出来。

大洋马嘶叫着得到了解放,踢打踢打地缓缓走开,腿虽然有些跛,但看起来好象没有什么大碍。

孟有田又走到另一匹马前,不由得摇了摇头,这匹马的腿被别折了,已经无法站立,他无能为力了。带着一丝怜悯之情,孟有田摘下马鞍桥上挂着的鞍囊和旅囊,放在地上,挨个打开看了看。

按照日军作战骑兵的要求,通常战马携带的装备以及行李的重量被限制在战马体重的三分之一以内,鞍囊中装的是骑兵们用的必需品,而旅囊中装的则是战马的必需品。防寒外套、雨衣、水囊、小型帐篷、缰绳、马蹄铁、燕麦、食盐、豆子等相当齐全。这样,即便后方的后勤部队不能及时给骑兵部队实施补给,骑兵部队也有能力长时间独立行动。

踢打踢打,那匹被救出来的大洋马并未远离,而是在孟有田周围缓缓走动着。

“你要知恩图报,别象鬼子那样忘恩负义。”孟有田掏出一把豆子,伸直手臂,慢慢走近大洋马。

大洋马犹豫着,迟疑着,向后几步,又向前两步,乍着鼻子闻闻嗅嗅,轻轻打了个响鼻,将头低下,嚼吃起孟有田手里的豆子来。

孟有田试着腾出一只手,轻轻抚摸了马头一下,大洋马歪头瞅了他一眼,没发火,继续吃着豆子。孟有田点了点头,继续抚摸着马头、马脖子、马鬃,然后将马缰绳抓在了手里。

枪枝、弹药、马刀、皮带、钢盔、马靴……孟有田牵着这匹被食物驯服的跛脚大洋马,开始了大搜刮,豆子、燕麦不能白吃,这些战利品统统被战马驮了起来。

“大姐,你还没搞定哪?”孟有田走了过来,蹲下身子开始搜刮鬼子军曹的物品。

“俺要让它心服口服。”柳凤几次伸手,大洋马都闪开了,她既有些焦躁,又担心过于急迫吓跑了这匹战马,说话的口气便有些气急败坏。

“口服就行了,你上俺那匹马的鞍袋里抓几把豆子试试。”孟有田将鬼子军曹的手表戴在了自己腕上,催促道:“这都中午十二点半了,咱们得快点走了。”

柳凤眨了眨眼睛,她的注意力全在这匹马上,而孟有田只注意搜刮东西,反倒找着了捷径。虽然现在骑乘可能有些勉强,但只要使马能跟着走,就是一个不小的收获,以后再慢慢驯服呗!

……………

空气冷得令人愉快,太阳照在头上,雪在暗暗融化,虽然看不见滴水,却有冰凌条垂挂在树的树条上。更远处,向阳的山头冒着乳白色的烟雾,缭绕、蒸腾,汇集成云朵,在蓝色的天海中向远处飘去。

黑骡子背上还坐着孟有田和柳凤,经过劝说,柳凤放弃了马上就骑乘大洋马的想法,能牵着两匹马一起走就不错了,等到了平地再驯服它们不迟。

“那个鬼子不知被马带着跑哪去了?”柳凤不时回头看和骡子拴在一起的两匹大洋马,略有些遗憾地说道:“还有那匹拖着死鬼的马,这要是在平地上,俺要是有马,肯定能追回来。”…,

孟有田一直摆弄着刚刚到手的四四骑步枪,这是三八大盖的派生品,机构特征与三八大盖基本相同,只是枪管缩短为四百八十七毫米,在枪身的正下方还增加了可以折叠的三棱锥形枪刺,在其弹膛部位上表面,刻有日本皇花和“四四式”铭文。

“跟你说话呢?别摆弄那小枪了,俺们有大的,你想要不?”柳凤拍了孟有田一下。

“哦!”孟有田这才回过神来,笑道:“人别太贪心,现在想起来,俺还不相信打死了好几个鬼子呢!这要跟别人说,肯定说俺吹牛。”

“这几个鬼子算啥,俺们前前后后也打死了——让俺算算哈!”柳凤一时语塞。

“是啊,这就是抗日。”孟有田深有感触地说道:“不求一下子把鬼子打败,就是别让鬼子消停,一天打死个仨俩的,时间长了,加起来的数字就会让你自己都感到惊讶。”说着,他把枪挂上,从兜里掏出小烟斗,装上烟叶,惬意地吸了一口。

柳凤吸了吸鼻子,烟瘾也被勾了起来,伸手向后腰里摸。哎,没了,一路上连滚带爬,连跑带颠的,她的小烟袋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你答应俺的大枪可别忘了。”孟有田悠闲地抽着烟,还没忘了多捞点好处,“俺仔细想了想,这枪的枪管短,射程肯定不如长的,射击时也能看到火光,不利于隐蔽。”

“嗯,忘不了。”柳凤干看着孟有田在过瘾,翻了翻眼睛,没好气地说道。

“你要想骑这大洋马,俺看得费点时间。”孟有田看不到柳凤的表情,自顾自地说道:“要让马听懂命令,得重新来吧!你们骑兵驾马的命令和俺们吆喝牲口的想必不同,要是一样,可容易出笑话。路上碰上赶驴的,他喊‘驾’,你的战马也跑起来了。呵呵,想想就有点搞笑。”说着,孟有田不由笑了起来。

“哪有你说的这样麻烦?”柳凤也笑了,说道:“俺们可没你想的这样多,平常和使唤牲口也差不多。”

“要是正规骑兵,估计就不一样。”孟有田抬脚磕掉烟灰,把烟斗放进了兜里。

柳凤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你会卷烟嘛?”

“会呀!”孟有田想都没想地说道。

“那你给俺卷一根。”柳凤说道:“就用刚才捡的那本带日本字的小破书,俺的烟袋不知道丢在哪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并骑同行

孟有田犹豫了一下,劝说人家戒烟,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刚才还抽得起劲呢!算了,各人有各人的爱好,何必强求别人呢!他伸手从兜里掏出烟斗和烟荷包,反手递给柳凤,“你用这个吧,俺还没用过,你也不用嫌乎。”

柳凤接过来看了看,确实与孟有田刚才用过的不大一样,她从烟荷包里挖了烟叶,点着抽了起来。

“这烟荷包挺好看的,你那姓宋的小情人给做的?”柳凤看了看绣着凤求凰花样的烟荷包,揶揄着说道。

“嘿嘿,你说对了。”孟有田倒不掩饰,大大方方地说道:“咋样,手艺还行吧?”

“凑和吧!”柳凤的情绪突然有些低沉下来,好半天没吭声,直到抽完烟,才有些闷闷地说道:“你来九龙堂吧,等四叔的伤好了,你想走就走。”

“上回你不是说了,九龙堂不要有家有业的?”孟有田奇怪地问道:“再说,为啥要等四爷伤好?”

“因为你脑瓜够灵,坏心眼够多。”柳凤发泄似的大声说了一句,然后又象是自言自语般地低声说道:“兴许能斗过那个摇扇子的家伙。”

摇扇子的家伙?孟有田皱起了眉头,他隐约觉得这可能涉及到九龙堂内部的事情,肖广和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想法,才会在伤重的时候去叫他。

“你把话说清楚啊,要不,等见到四爷再说吧!”孟有田谨慎地选择了推脱,趟混水,还是稀里糊涂的情况下,他可不干。

“也好。”柳凤吐出了一口长气,淡淡地说道:“俺不勉强你,你那个蛆疗的法子,到底能不能把四叔的伤治好?”

“当时的效果你也看到了,至于最后能不能好,这其中还有别的因素呢!”孟有田油滑地说道:“比如说四爷的体质,上的什么药,还——”

“得了,得了。”柳凤不耐烦地打断了孟有田,“你也算尽力了,出什么事情也不会赖到你头上,这下放心了吧?”

“嘿嘿,不愧是明理又豪爽的柳大小姐。”孟有田适时地恭维了一句。

“你为啥不愿叫俺凤姐?不好听吗?”柳凤忽然觉察到了这个问题,好象孟有田从来没吐出过这两个字。

“这个——”孟有田不能说自己有那点小小的心理障碍,挠着头想理由。

“算了,你也甭说了,说出来的也是假话。”柳凤踢了孟有田的小腿一下,气道:“你就是个祸害,偏偏老天爷不长眼,让你生得又精又灵,一肚子坏水,小嘴还吧吧的贼会说。”

“又打俺,你就不能少动拳脚?”孟有田很不满地回肘一击,没效果,不仅被挡住了,后背还又挨了一拳。

“打你怎么的,俺手下可留了情,要不一拳就打你个满地找牙,万朵桃花开。”柳凤瞪着眼睛说道。

“俺也留了情。”孟有田晃了晃脑袋,没好气地说道:“看你是个女的,俺都不知道往哪里招呼?你说,让俺打你哪儿合适?”

柳凤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脸上浮起一片红云,又是一拳打过去,大声道:“哪儿也不合适。”

“你还打,俺可还手了。”

“还手啊,这回俺可来真的,打得连你的小情人儿都不认识你。”

“切,吹牛吧!想让俺再抱你呀,偏不来哩!”

“你,你这个混蛋!”

“哎呀,咋又动手呢,下去,都下去,咱俩非见个高低不成。”…,

“偏不,你想骗俺下去,自己骑着骡子跑啊,想得美。”

……………

二虎子吸溜着大鼻涕,嘴里直嘟囔,“鬼子咋还不来,快冻成冰棍了,还不让生火。”

“忍一忍吧,这冻好挨,鬼子来了可难办。”强子呵着手,在地上不停跺着脚,说道:“没听古大哥说,鬼子的枪法准着哩,生火冒烟还不是找死。”

“有那么邪乎?”二虎子不太相信,毕竟只是听说,没亲眼见过。

“国军成千上万,是咋被打败的。”小全皱着眉头,望着前方,说道:“咱这两个村的自卫队加起来也不一定打得过人家,还得看那些歪招儿管不管用哩!”

“这倒是实话。”古庆山走了过来,络腮胡子上满是白霜,脸色凝重地说道:“听败退下来的国军伤兵说,鬼子不仅是飞机大炮厉害,枪也打得准。个子矮矮的,可拼刺刀一个顶仨。咱们这些人哪,就是挡一挡,给村里人报个警。”

“村里已经鸡飞狗跳了。”二虎子咧着嘴说道:“一个个怕得要死,都往南山背里跑呢!”

“不跑等着挨刀哇?”小全冷笑道:“象咱几个,家里挖了地洞,倒还好说。那些平常没把挖洞当回事的,这下子可遭罪了。东西舍不得丢下,冻天冻地的还得往山里跑。”

“不经事,不长记性。”强子说道:“平常把一些家什藏进去,现在可省了事儿。有田说得对,有些人是不见血不知道痛,屎不到屁股门上不知道憋得慌。”

老古眨着眼睛,琢磨着地洞的事情,别说,这玩艺平常看不出什么,这到逃难的时候还真有些作用。藏东西是不用说了,急了人躲进去也行啊!

“嗨,嗨,路上来人了。”小全隐身在树后,使劲张望着。

“是鬼子吗?”二虎子端起了枪,“俺马上回去让那帮小子准备好。”

“等等。”小全眯缝起眼睛,仔细辨认,“好象是老黑,可后面还有两匹大马,比老黑高了一头还多呢!”

“鬼子的大洋马?”老古拎着盒子炮,紧张地说道。

就在这几个人猜测的时候,孟有田已经放慢了速度,喊道:“喂,俺是孟有田,有没有人在啊?”

“你鬼叫什么?”柳凤东张西望,数落道:“离村子还有段路呢?”

“俺让小全回来报信儿,在这路上设机关的。”孟有田解释道:“你看,这一路上啥痕迹都没有,说明鬼子应该没到这儿。咱瞎跑,万一碰响炸弹可毁了。”

第一百五十章 回村

“炸弹?”柳凤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满地说道:“你就是好搞这些歪门邪道,咋样,自己都害怕了吧?”

拌了一路嘴,两人的关系在不知不觉中起着微妙的变化,非但不见疏远,反而亲近了不少。当然,这是孟有田和柳凤并没意识到的,最少是现在没意识到。

“自己害怕不算什么,要让鬼子害怕才行。”孟有田勒住了缰绳,笑着伸手一指,说道:“看,这不来人了。”

小全和二虎子从树林里跑了出来,喊叫着挥手,看到孟有田安全回来,都放下了心。

“这边,这边。”小全上前牵住缰绳,牵着牲口在前引路,看了一眼坐在孟有田身后的柳凤,心里挺纳闷。

二虎子也心中疑惑,但很快便被后面马背上驮的东西吸引住了,在马旁边摸这摸地,嘴里啧啧赞叹:“这都是鬼子的东西?这枪,真新哈!还有这铁帽子……”

孟有田笑着回头道:“别乱碰,那里还有鬼子的手雷呢,小心碰炸了。回去有你稀罕的,别急在这一会儿。”说完,他又不放心地对小全说道:“得留人看着路哈,别炸着旁人。”

“放心,林子里还有人呢!”小全牵着牲口在路右边走了二三十米,在一棵被砍掉块树皮的地方又拐到路左边,如此反复,直走了二百多米,才松开了缰绳。

真够绝的,一会儿是这边,一会儿是那边,这么埋炸弹够阴,够损。懂门道的能畅通无阻,不明究竟的可要倒霉了。柳凤旁若无人地坐在孟有田身后,模样大大咧咧,可心中却暗自佩服。

这半天多的工夫,十里村和良岗庄的自卫队已经会合到了一起,除了设置了绊弦手榴弹外,还在路上堆起了三道雪墙,再加上道沟,组成的防线倒也象模象样。只是这些“兵”差了太多,真要和鬼子打起来,能手不哆嗦把枪放出去就很不错了。要是有了死伤,见了血,这军心士气就不知道会咋样了。从这方面来说,猎户这个职业还真就是当兵的好材料,见血腥的时候多,经历的危险多,在恶劣环境中受的考验多。有这三多,就起码比新兵菜鸟要强。

“有田,现在是啥情况,鬼子还来不?”强子也跟了上来,急着问道。

“俺也不知道。”孟有田下了骡子,双手一摊,说道:“咱们还是戒备着吧,虽然辛苦一些,可有备无患哪!”

“有田兄弟,这马,还有这些枪弹,是咋弄来的?”老古看着战利品,眼睛里射出了热切的目光,馋得直咽唾沫。

“这是俺——”孟有田伸手指了指柳凤,说道:“俺和九龙堂的柳女侠合作打鬼子,缴获的战利品。”

哦,众人有些恍然。九龙堂,柳凤,在这一带还是有一号的。马骑得好,枪也打得准,肯定是人家带着九龙堂的好手出的力,孟有田捡了个便宜。

“好家伙,这打死了——七八个鬼子呢!”老古看着缴获直咂嘴。

“不止。”柳凤在一旁只顾和马培养感情,此时冷冷的插言,“孟小子还打死了四五个,只是鬼子多,没法去捡东西。”

臭小子,人家姑娘给你脸上贴金哩!众人差不多都是同样的想法,并不太相信柳凤的话。

“村里咋样,乡亲们都通知到了吧?”孟有田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岔开了话。…,

“有的跑南山背,有的钻地洞,有的藏地窖,还有的在家等着挨刀。”二虎子说道:“反正都有了法子,你不用太担心。”

“你把话说清楚,在家等着挨刀是咋回事?”孟有田皱着眉头问道。

“还不是那两三个老顽固。”小全解释道:“他们说,日本人打杀的是成天喊抗日的人,不关他们的事。他们还说,天寒地冻的,跑出去还不是个冻死,闹不好叫日本人抓住,就更倒血霉了。”

孟有田有些生气地摆了摆手,说道:“算了,他们相信日本人是仁义之军,要坐在家里自证清白,咱们管不着。真他娘×的,啥人都有,让他们自己后悔去吧!”

“有田,你先家去吃点饭吧!”强子关切地说道:“这里有俺们守着,你家里又有地洞,应该没事儿。婶子担心你,可没往南山跑呢!”

孟有田有点打怵,下意识地摸了摸脑袋,不知道这回是打后脑勺,还是揪耳朵。可还是得回家呀,那里有他要保护的亲人,更得让他们放心才是。

“那个,柳侠女,跟俺回村休息一下吧!”孟有田招呼着柳凤,这里是他的地头,可他的这些人好象都挺怕柳凤,或者是近而远之的心态,也没个人上前照顾。

柳凤点了点头,倒是不客气,牵着她的宝贝就要跟着孟有田走。

正在这时,路上又来了一个骑手,被躲在林子里的占富引领了过来。孟有田和柳凤一看,不是外人,是铁蛋。

铁蛋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不知道是如何躲藏被刮破的,脸上还有两道擦伤。尽管狼狈,但见到柳凤却高兴异常,直接跑了过来。

“凤姐,你没事吧?”铁蛋抹了下眼睛,声音有些变调,“鬼子退下去了,俺们分头到处找你,有兄弟看见你往这边跑了,俺就一路找过来。咱们,咱们这下可吃了大亏,有好多兄弟都,都——”

柳凤的脸色阴沉下来,抬手制止铁蛋继续说下去,右手把缰绳握得死死的,显是心中愤恨异常。

“鬼子退下去了?”孟有田在旁询问道:“你们亲眼看见的?”

“是退下去了。”铁蛋再次确定地重复,“有两个躲在林子里的兄弟看见的,鬼子还驮着好几具尸体呢!”

“那俺回去了。”柳凤抬起了头,望着孟有田说道:“也不知道四叔咋样了,要是需要,还得麻烦你。”

孟有田摸着下巴想了想,说道:“你先别急着回去,万一鬼子再杀个回马枪呢,不得不防啊!还是再等等,多派人侦察清楚再说。四爷那边应该没事,你急吼吼地回去,也没啥作用。再说,你的马还不大听使唤。”

第一百五十一章 驯马

“那俺回去再看看。”铁蛋主动请缨,说道:“凤姐,你可别再冒险了,找不到你,差点把俺们急死。”

柳凤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说道:“你吃点热乎饭再走,俺得抓紧时间把这马驯服了。”

孟有田转头对强子和老古说道:“鬼子退了是好事,可还不知是真是假,咱们再辛苦辛苦。俺看大家伙都冻得够呛,不如把火生起来吧,应该没有大碍。”

老古点了点头,说道:“再等等也好,俺估摸着鬼子是真退下去了,毕竟这里还不算是他们的地界。”

“你放心回去吧!”强子说道:“让小全和有新陪你,把这些东西都搬村公所地洞里。对了,再到俺家叫上你嫂子,让她到村公所做饭。”

这就有地洞的好处吗?不用冒着寒冷去钻山。孟有田不知道有多少人家的地洞已经初具规模,有多少人相信地洞能保险,但现在也不便细问。他招呼了一声,带着柳凤等人向村里走去。

村里静悄悄的,人都走得七七八八,显得很空旷。孟有田先把柳凤、铁蛋安置在村公所,卸完东西,又让小全把强子嫂找来,生火做饭。等都安排妥当,他才回了家。

到了家,少不了被正担心受怕的娘狠狠数落一通,耳朵是躲过一劫,后脑勺倒是多挨了几巴掌。幸好小全回来报信儿时便撒了个谎,可没敢说孟有田正在土门村,只说他去良岗庄搬兵去了。至于脸上的伤,孟有田只说走得急,掉下牲口碰的,倒也蒙混过关了。

数落归数落,巴掌归巴掌,热乎乎的饭菜可是象变魔术般一会儿便端了上来。嗯,这就有家的好处,有惦记关心自己的亲人,在外奔波的疲劳和不顺心时的郁闷,在温暖和关怀下都烟消云散了。

如果说对地洞最有信心的,还是孟有田和他的家人,从这里能通到根保家,还能通到关帝庙,就不信鬼子能把他们咋样。

吃过饭,孟有田陪着母亲唠了会儿磕,因为有近在咫尺的地洞,听见枪声再钻都赶趟,所以一家人显得挺从容。孟有田是自卫队副队长,便用这个借口又离开了家,有田娘心中不愿意,可也不好阻拦。她知道儿子要强,手下都在外面,当头儿的倒躲在家里,怎么也说不过去。出门的时候,有田娘又嘱咐了一番,要儿子机灵着点,见势不妙就先跑,可不要象以前那样硬撑出头。

带着时刻准备临阵脱逃的叮嘱,孟有田又回到了村公所,却看到柳凤正把院子当场地,进行着一场驯马表演。

院子当中临时钉了根木桩,被抓了劳工的有新擦着汗在傻笑。一根长绳子把马拴在木桩上,柳凤先是把手里的豆子喂给大洋马,然后趁着大洋马吃得来劲儿的时候,突然跳起来,一脚踩着马蹬,一腿飞跨,骑上了马背。

大洋马“呼儿“地叫了一声,掉过大屁股,尥起了蹄子,暴叫着又踢又刨,围着木桩子快跑,想把骑在背上的人甩下来。柳凤紧抓着嚼环,猛力勒马,双腿死死夹住马腹,有几次很危险,但都挺过去了。

马奔跑的速度有所减缓,虽然时不时地喂些豆子、燕麦,但量并不多,马肚子里的食物有限,体力并不是很充沛。

柳凤按照以往的经验,抱着马脖子,夹着马肚子,只要赖在马背上,这马就总有筋疲力尽的时候,等到马没力气了,也就算是被驯服了一半。…,

又跑了一会儿,大洋马终于被勒停了,大概体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柳凤跳下马,冲着在旁边观摩欣赏的孟有田点了点头,将拴马的绳子收短,退开来,拿起一根准备好的棍子,上前猛揍起来。

大洋马被打得嘶嘶鸣叫,乱挣乱撞,但绳子太短,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只能被动挨揍。这顿暴揍,打得柳凤头上冒汗,打得大洋马求饶似的低下头,咴咴叫着,尿了一摊尿才算结束。

“就这么驯吗?”孟有田看得目瞪口呆,好奇地问道。

“各人有各人的法子。”柳凤喘息着将棍子扔到一旁,说道:“俺爱用这招儿,管用。”说着,她又取来一把豆子,走到马前,伸手递过去。

等大洋马吃完豆子,柳凤故伎重施,再次跳上马背,大洋马又蹦跳起来,这次折腾的时间更短。等它消停了,柳凤跳下马,把棍子递给孟有田,说道:“你来替俺揍它。”

孟有田觉得挺有意思,没有推辞地当起了打手。打了一会儿,孟有田才知道这是个累活,比抡大镐还累呢!等到他也冒汗的时候,柳凤才坏笑着喊了停止。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吃,对付这马也跟对付人一样啊!孟有田见大洋马这回可老实了,心中又有感悟。驯马就如同跟一个厉害的对手较量一样,服了就给点甜头尝,不服就揍,狠命揍,揍到他服为止。

“能骑了。”柳凤骑在马上,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虽说它还听不懂吆喝,但控马的动作是相仿的,俺能治住它。你看——”

男女之间产生好感,有时候连本人也不知道。这种感觉也许只是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的打量他几眼,心中也会感到满足和喜悦;也许爱在他面前大声的说话和做一些很夸张的事情,只是为了引起他对自己的注意,如果看到他不在乎的表情,就会有些失落;也许会希望在他面前永远保持着一种积极和明朗的动力,希望和他一起见证你的能力和本事,希望自己会被他记着;也许就是你喜欢着他喜欢的东西,憎恶着他憎恶的东西,并且在不知不觉改变着自身,习惯着他的习惯。

柳凤看到孟有田在旁边,做出表现自己的举动,在她看来是自然而然,一点也没有想过是为什么。孟有田更没有深想,只是认为她是好出风头的表现而已。

第一百五十二章 屠村血证

“嘿嘿,你真厉害。”孟有田随口夸奖着,转而问道:“铁蛋走了?”

“吃过饭就走了。”柳凤跳下马拴好,说道:“鬼子远道而来,想必是真退下去了。”

“鬼子咋突然就杀过来了?”孟有田疑惑地问道:“你们九龙堂的大队人马呢,也不能棋胜不顾家呀!”

“不是你想的那样。”柳凤微微皱起了眉头,用马鞭轻轻抽打着靴子,猜测着说道:“俺估摸着是哪路人马故意放了水,想借鬼子的手杀杀俺们的锐气。”

“你们周围有很多路人马?”孟有田伸手示意柳凤屋里坐,边走边继续问道。

“现在遍地是军头,到处是司令。”柳凤撇着嘴,很不屑地说道:“肯定是西面的周国权搞的鬼,老早就听说他挂羊头卖狗肉,和鬼子勾勾搭搭。”

“周国权的人马很多吗?”孟有田说道。

“嗯,听说有一千五六呢!”柳凤转而又冷笑道:“别看他人多,俺们九龙堂不怕他,这个仇一定要报。”

“还是先弄清楚了再说。”孟有田进了屋,坐在椅子上,想了一会儿,有些担心地说道:“土门村的老百姓也不知道咋样了,鬼子可全是杀人不眨眼的畜生。”

柳凤皱起眉头,土门村的几十户人家大概是凶多吉少。由于风雪,鬼子的偷袭行动晚了几个小时,由于人困马乏,追杀的效果也不是很理想。加上又有了死伤,拿老百姓泄愤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你在怪俺们?怪俺们惹恼了鬼子,给老百姓招来了大祸。”柳凤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在意孟有田的想法,她抬头盯着孟有田脸上的表情。

“你咋会有这样想法?”孟有田被问得愣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俺只是担心,还在想以后如何防止这种事情。打鬼子当然是没错的,老百姓受些牵连,俺看也难以避免,但咱们可以在将来把这样的损失降到最底。”

柳凤眨了眨眼睛,暗自松了口气,扭开了头,温声说道:“你脑瓜儿灵,就好好想想办法吧!在关东的时候,鬼子也用过这招儿,弄得老百姓见了俺们就躲,背地里还埋怨俺们招灾惹祸,有的还给鬼子通风报信儿。唉,这事儿麻烦哪!”

“是很麻烦哪!”孟有田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打鬼子就怕心不齐,就说俺们村吧,你在村外也听到了,各人有各人的心思,鬼子要真来了,还不知道咋样呢?算了,土门村兴许没事儿呢,鬼子来得快,退得也快,没准来不及下毒手。”

柳凤撇了撇嘴,这话就是个自我安慰,但她不想给孟有田泼冷水。

孟有田存着侥幸心理暂时把这话题抛开,又询问起土门村东面的具体情况。柳凤用手指沾了点水,在桌子给孟有田说说划划,这个庄,那个镇,这个武装,那个队伍,说得挺详细。

孟有田一一记在心里,不由暗自叹了口气,打着抗日旗号的队伍不少,可葫芦里到底卖的啥药还是弄不清楚。但这些队伍中跟鬼子有勾结或是不想跟鬼子打仗的肯定有,九龙堂这次老窝遭袭便能很好的说明这一点。

想着想着,孟有田心中蓦然一惊,九龙堂会不会也有内鬼。肖广和、柳凤,这可是柳无双最亲近的人,对他的影响也是最大。欲断其人,先断其爱,这是谁说的来着。柳无双能成为龙头老大,靠的是豪爽、勇猛和义气,但九龙堂的决策应该是出于文武双全的肖广和之手。难道……孟有田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柳凤。…,

……………

文字的表述永远也比不上看在眼中的现实,当太阳将要西落的时候,得到鬼子退走的确切消息的孟有田等人来到了土门村。虽然知道鬼子残忍,虽然在后世看过很多鬼子屠杀的描述,但眼前的惨景却让孟有田如临地狱,侥幸的心理烟消云散,一股极度沉郁的感觉梗在他的胸口,使他艰于呼吸。

离着村子还有好远,就嗅到了潮湿的糊焦气味。整个村庄少有完整的房屋,到处都是熏得焦黑的残垣断壁,残灰烂木还有不少冒着袅袅的青烟。然而这都不算什么,走进村里,入目的各种死尸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一具男人的尸体被绑在树上,铁钎子透过脑袋直扎进树里,身上的肉被割得七零八落,几乎成了一副血淋淋的骨架,树下扔着一把染血的镰刀;一具赤裸的女人的尸体被绑在长凳上,两个乳×房被割掉,只剩下了血肉模糊的两个洞,下身还插着一根粗大的木棍;一个老太太躺在地上,浑身上下都是血窟窿,不知道被捅了多少刀;一具尸体已经被烧得不成人形,蜷缩成一团……

刀砍、枪打、挖心、破腹、火烧……种种死状,难以名状,手段残忍之极,令人目不卒睹。

几个自卫队员已经受不了这种刺激,跑开大吐起来,即便是猛愣的二虎子和见过世面的强子也是脸色煞白。

孟有田强忍着,随着柳凤和几个九龙堂的人一直来到村中的场院,这里更象是修罗地狱。被驱赶集合的村民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是被鬼子用机关枪扫射屠杀的,流出的鲜血把雪融化了一大片,又冻成了红色的冰。一棵大树下放着一张大桌子,上面摆着十几颗人头,桌前倒着几具无头的尸首。

柳凤的眼更红了,被砍头的是九龙堂的人,鬼子用这种方式发泄愤怒,更是一种对九龙堂的污辱和警告。

孟有田拔转“一只耳”,疾驰出了土门村,在雪地里吐了一阵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强子、二虎子等五六个自卫队员慢慢围拢过来,一个个都不说话,眼中有害怕,有愤怒,有茫然……

“看到了吧?”孟有田深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抹了把脸,一手全是眼泪、鼻涕,“这他娘×的就是鬼子干的,比畜生都不如。咱中国人的命,在他们眼里和蝼蚁一样,说杀就杀。”

第一百五十三章 无题

“把,把整个村都屠了,真他,真他娘×的太狠了。”二虎子说话都有些结巴,“要让俺逮着狗日的,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才,才解恨。”

“回去把这些都告诉乡亲们,让他们都知道鬼子是个什么揍性。”强子阴沉着脸大声说道:“娘×的,不豁出命跟他们干,就是这么个死法。”

孟有田缓过来一些,脑子也清醒了不少,激愤地说道:“杀猪还叫唤两声呢,俺就不信,五尺高的汉子非胆小如鼠,象绵羊似的任人打杀。谁都想平安无事,谁都想好好活着,可赶上这世道,不豁出命跟鬼子干,行吗?”

停顿了一下,孟有田伸手一指土门村,继续说道:“那些老人、妇女和孩子,碍着鬼子什么了,非要赶尽杀绝?今天是土门村,明天就可能是咱十里村,为了咱们的父母亲人,咱们也得把这条命拼上。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要是中国人都有这劲头儿,鬼子有多少人也不够赔的,他也得害怕。”

“娘×的,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老子还是条好汉。”二虎子想顺着孟有田的话说,可一张嘴却把江湖匪盗上刑场时的套词儿给说出来了。

话粗理不粗,孟有田也不想细辩。他摆了摆手,说道:“回去后把这里的事儿,还有俺说的话都传给旁人,你们也好好琢磨琢磨。咱们检查下村子,兴许还有侥幸活着的,带上一起回去。明天多来些人,咱把这些死难的百姓都埋了,算是尽点中国人的本分吧!”

“那咱现在就开始吧!”强子开始分派人手,两人一组,一共分成了三组,进了村子,沿着街道挨家搜索起来。

孟有田再见到柳凤时,她已经指挥着几个手下把遇难兄弟们的尸体都搬上了老吴的大车。孟有田把自己的安排说了一遍,柳凤轻轻点了点头,告诉孟有田,她准备带人先回山里老营,一切等柳无双带领大队人马回来后再说。然后她领着孟有田进了那座烧得只剩下一半的大宅院,打开后院的地窖,让孟有田但取所需,算是这次相助的感谢。

地窖里储存了一些粮食、枪枝、弹药,孟有田心情不佳,只拿了一枝柳凤答应送他的三八大盖,附带一百多发子弹,便和柳凤爬了出来。

“这个村子算是彻底毁了。”柳凤神情寡寡的叹了口气。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淡淡地说道:“那也未必,俺有点想法,可还不确定。”

“你不是要搬到这里来住吧?”柳凤诧异地问道。

“说不准哪!”孟有田轻轻摇了摇头。

柳凤犹豫了一下,说道:“那,那这地窖就留给你吧,知道这事儿的现在只剩俺和四叔了。”接着,她又补充道:“俺们的大库虽然被烧了,可凭俺们老营的储备应该够了。”

“俺暂时先不动,你们若需要,尽管来拿。”孟有田感激地看了柳凤一眼,说道:“至于俺的想法,怎么也得等开春了再说。”

“说送给你就送给你了。”柳凤的样子好象有些生气,“什么尽管来拿,你不相信俺说的话,还是你觉得俺们九龙堂穷得就剩这点东西?”

“俺没那意思。”孟有田有些没精打采的摆了摆手,说道:“好吧,这份大礼俺收下了,谢谢你啊!”

“这点东西与你救了四叔的功劳比,算不了什么。四叔的伤应该没有大碍了,只需要再休养些日子。”柳凤心中有些许失落,但还是把老营来寻找她的手下带来的消息告诉了孟有田,虽然这样就没有理由让孟有田随她一起走。…,

“这真是个好消息。”孟有田抿了抿嘴,说道:“你先不要把俺打死好几个鬼子的事情告诉别人,对了,俺抽空要带人进山,看看那几个鬼子尸体还在不在了。”

“干嘛?让那些畜生被狼吃狗刨了多好。”柳凤不解地问道。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说道:“从心理上讲,希望是超过恐惧的动力,俺要让大家知道,鬼子也不过如此,挨了枪子照样死,死的样子也恶心得很。”

“希望是超过恐惧的动力?”柳凤重复了一遍,陷入了沉默和思考。

……………

土门村比十里村还小,只有六十多户人家,二百多人口,经此浩劫,侥幸不死的只有七八个人。而在祠堂旁边的大地窖里,横七竖八都是尸体,是被鬼子扔下来的手榴弹炸死的,只有两个被母亲护在身子底下的小孩幸免于难。在其他的百姓家里,凡是被发现的地洞菜窖,不管里面有人没人,也都被扔了手榴弹。

一直忙呼到晚上八点多钟,一行人才坐上大车,向着十里村行去。柳凤带着人一直在帮忙,一同出发,和孟有田等人同行了一段路,才各自分道而行。

“要是他们把地窖挖深一些,兴许还能多活些人。”二虎子听着后面大车上哭哭啼啼的声音,紧紧皱着眉头。

孟有田的“一只耳”已经去拉大车了,他坐在二虎子旁边,叹了口气,说道:“谁想得那么长远,谁能想到鬼子会突然杀过来。”

“你不是想到了?”强子紧了紧衣领,说道:“要是换成咱村,呸,呸,不说这晦气话。”

“说不说的总是要来。”孟有田苦笑了一下,说道:“土门村的事情或许能让乡亲们警醒起来,想当太平百姓,只有一条路,就是把鬼子打出去。唉,非要等鬼子杀到自己头上,才知道后悔,发出那可怜的悲鸣。杀了别人,跟自己就没关系,就用那可怜的侥幸象狗一样的活着?”

强子挠了挠脑袋,说道:“有田,你肯定知道老百姓爱说的一句话,‘好死不如赖活着’。其实,那个,你也别太生气,各人有各人的想法,这实在是很难改的。”

孟有田眨了眨眼睛,无奈地点了点头,回首望着土门村的方向,心中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

第一百五十四章 觉悟

众人回到十里村的时候,已经快半夜了,但村公所里老古、赵村长等人还没睡,而杨荆云和李佩玲也在场,都在等着孟有田他们。听到土门村被鬼子屠了的消息,众人都惊呆了,屋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还是先把土门村幸免的百姓安置下来吧!”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孟有田显然比这些人恢复得快一些,他指了指窗外,低沉地说道:“有男有女,他们可还在外面哭呢!”

老赵头默默地站起身,摇头叹息着向外走,李佩玲的眼圈有些红,也跟了出去。

杨荆云摘下眼镜,抹了抹眼睛,沉痛的情绪控制着全身,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死去的人为咱们做出了榜样,为所有老百姓做出了榜样,要想保住家乡,要想护卫家人,就必须战斗!死去的人不是要咱们活着的人为他们哭,他们不需要眼泪,他们要咱们来报仇!”

“毫无人性,令人切齿。”老古的拳头握得紧紧的,激愤地说道:“要把这件事情告诉所有人,让他们知道鬼子的凶残,也给我们敲响了警钟。以后,我们要尽力避免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是啊,我们对日本鬼子的凶残还是估计不足的。”杨荆云轻轻叩击着桌案,似乎在思索着以后的工作,一抬头正看见孟有田,忙伸手招呼道:“有田,听说你这次打死了好几个鬼子,真令人刮目相看哪!”

“只是碰巧罢了,主要还是人家九龙堂柳大小姐的本事。明天俺准备带着人去土门村把百姓的遗体都收殓埋葬了,算是尽些活人的本分。”孟有田模棱两可地说道。

“嗯,应该如此。”杨荆云点了点头,说道:“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八路军一二九师派出了以陈ZD为司令员的东进纵队,挺进冀南,正在向南宫县城进发。冀西游击队一部与一二九师先遣支队已经进入路西地区的沙河、邢台一带,进行创建冀西抗日根据地的工作。而且,冀西抗日军政干部学校不久就要开学招生,培训大批适应抗日根据地形势发展的干部,咱们这里的抗日局面必将会有一个崭新的变化。”

孟有田点了点头,从杨荆云的介绍来看,八路军已经开始实行敌后的战略展开,开展游击战争,建立根据地。而他的思想在这段时间,特别是土门村事件之后,也正发生着变化。要想不当亡国奴,抗日救亡工作就一定要展开,不管是什么党派,现在只应该有一个心思,那就是抗日,打鬼子。

在目前的乱局中,民团、土匪、会道门、溃兵、汉奸各自割据一方,称雄称霸。被扔下的老百姓渴望有政府作主,渴望有纪律严明的军队,八路军可谓顺应了形势,顺应了老百姓的心理。勿庸讳言,单只从纪律来讲,八路军便独占鳌头,无人能比。

“只要是打鬼子的军队,只要不祸害老百姓,俺衷心支持,热烈欢迎。”孟有田淡淡一笑,说道:“需要俺做什么,你们尽管开口。当然,老赵伯是村长,由他负责更合适。”

“你有这个态度就好。”杨荆云始终不明白孟有田为何对他们象有一种隔阂似的,但从各个方面来讲,你又挑不出他的大毛病,而且这十里村,甚至良岗庄的局面开辟,他也是功不可没。

“你又闹了杆好枪哈。”老古看了看孟有田背着的三八大盖,犹豫着说道:“对了,那几杆好枪,还有那几把马刀——”老古对孟有田的缴获是垂涎欲滴,但又有些不好开这个口。。…,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说道:“这次良岗庄的自卫队也出了力,虽然鬼子没来,也有苦劳。三杆枪,三把马刀,俺就做主送给良岗庄的兄弟们了,算是感谢吧!”

这小子,一点就透,还挺大方。老古使劲点了点头,说道:“受之有愧,可不收又扫了你面子,那俺就在此多谢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孟有田苦笑了一下,经历了土门村大屠杀,又不愿听外边的哭啼,他实在提不起精神再交谈下去,推说身体疲累,告辞回家了。

抗日,打鬼子,这是时代的主题,压倒一切的工作。孟有田终于能够抛开各种各样的私心杂念,抛开后世的不满和偏激,全身心地投入到这场血与火的民族洗礼中。只有亲身处在那个悲惨的年代,站在民族存亡的岔道口上。睁着眼睛,他就会看到一个民族最深的伤口:阴沉的天空下,家园被孽火焚烧?女人被兽兵追逐污辱?同胞被无情的杀戮?父老乡亲在淫威下被迫屈下双膝?

当这些在历史上都切实的发生过的事情,现在活生生的在他眼前重映时,能让孟有田做出的选择还有什么?来自最本能的召唤,发自最切身的感受,使他很难低头去作行尸走肉,浑浑噩噩地苟延残喘。

他爱这个国家,这个生他养他,这个苦难深重的国家。不管是哪个政府执政,都改变不了这一点。他所做的,是为这个国家,为这个民族。尽管他时不时地感到痛心,感到不满,感到无力,但他已经不能逃避自己的责任,也不想逃避属于自己的责任。

多杀一个鬼子,多救一个同胞,多奉献一份力量,在祖国这块饱经蹂躏的古老大地上,在全民抗战的悲壮大潮中,书写出一段值得永远回忆的个人历史。只有当人生的目标真正确定,并决心为此奋斗、拼搏后,人就会充满巨大的力量。正如孟有田所说的,希望是超过恐惧的动力,没有希望,就会被艰难困苦、恐惧害怕所击倒,成为一具得过且过,苟且偷生的行尸走肉。

土门村被屠的消息传得是如此之快,当然这也有孟有田刻意要传播的因素。被折腾到南山背逃难的村民百姓再没人发牢骚了,和土门村被屠杀的百姓相比,累些腿脚,挨饿受冻又算得了什么呢?

第一百五十五章 埋葬的分歧

沉痛、愤恨、恐惧、积郁等复杂的情绪在村民的心中升腾,十几里外的屠村惨剧或许打碎了某些人的幻想,激起了人们奋起一击的血性;也或许让胆小鬼更加害怕,只剩下了瑟瑟发抖,引颈受戮。什么时候都是这样,一件事情造成的影响不会是单一的,而是有好有坏,或大或小多方面的,只是有些被忽略了而已。

“咣,咣,咣……”挂在村中的大铜锣被敲响了,这是新规矩,要村民到村公所开会,每家至少要去一个主事的。

“造孽呀!这是什么世道,坐在家里也有塌天大祸。”有田娘摇着头,脸上带着凄容,对孟有田说道:“你去吧,把那些可怜人都埋得好好的,别让狼叼狗刨了。”

“嗯!”孟有田闷闷地应了一声,起身对阿秀说道:“那枪你先摆弄摆弄,等俺回来了再拿子弹教你。”

阿秀点了点头,将做好的一副棉手套递给孟有田。手套这东西早就有,但农村人却不习惯用,而依旧用那种老式的袖拢子,干活行走都不方便。看着母亲和阿秀手上冻出了裂口子,孟有田特意让阿秀做了好几副,家里人都有,手套里面还塞进了铰碎的兔皮,甭提多暖活了。

孟有田走出家门,街道上已经有了不少向村公所走去的村民,大多都失去了往日笑着互相打招呼的劲头儿,点点头便算是问候了。

来到村公所,孟有田先进去和村长老赵头和杨荆云等人简单商量了一下。虽然定下来今天去埋葬土门村的遇难者,但老赵头等人也有些发愁,天寒地冻的,打坑很费劲,死的又不是少数,近二百个坑啊,得干到啥时候。杨荆云的想法是挖一个大坑,把死难者都埋进去,再立块石碑,刻上名字,既是警示,又能起到教育作用。但外面还有些幸存者,按照传统习惯,他们持反对态度。

“难道还要棺椁齐全,大操大办不成?”孟有田很不满地说道:“我同意杨先生的办法,既让死者入土为安,又能警示后人。他们不同意,就让他们自己安置各自的亲人,咱们不管了。”

“这是气话。”老赵头把烟袋锅磕了磕,往腰带上一插,说道:“俺先和乡亲们把这事说了,让他们回家准备工具,再从村上按去的人头发些粮食,至于他们……”

“我再去做做工作吧!”杨荆云起身说道:“咱们做的本来是好事,可不要让人家心生怨恨才好。”

可怜之人也有可恨之处,孟有田苦笑了一下,坐在椅子上,有些闷闷不乐。不来外患,还暴露不出这许许多多的毛病,但凡事都怪老百姓吗,倒也不尽然。民智不开,愚昧落后,谁之过?百姓生活贫困,只为衣食奔波,谁之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明哲保身,又是怎样成为中国人信奉的真经?没有原则,没有血性,甚至没有良心的中国人为何那么多?

“孟大哥——孟大哥——”呼唤让孟有田抬起了头,是秦怜芳、王维光等人走了进来。

“是你们哪,刚刚回来的?”孟有田勉强笑了笑,估计笑得很难看。

“嗯,杨先生夜里便派人去了良岗庄,让我们今天来这里。”秦怜芳眨着猫眼说道:“土门村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杨先生让我们去亲眼看看,宣传起来才真实可信,更好地唤起民众。”…,

孟有田点了点头,杨荆云的做法是对的,唤起民众确实需要血淋淋的事实,尽管这令人难过。但这些小年轻的不会被血腥的场面吓傻了吧,他对此有些怀疑。

“孟大哥,听说你看见了鬼子,还打死了好几个,缴获了七八条枪。”王维光瞪着眼睛问道。

“哪有那么夸张。”孟有田淡淡地说道:“主要还是人家九龙堂的功劳,俺不过是碰巧赶上了,兴许打死了一个半个的吧?”

“谦虚。”白俊婷在旁说道:“听古大哥说,是你和九龙堂的柳大小姐一起杀的鬼子,柳大小姐对你可挺服贴哩!”

八卦,这老古长得黑不溜秋的,嘴巴可不老实。孟有田翻了翻眼睛,指指自己的脸,没好气的说道:“看,这就是那位挺服贴的柳大小姐给俺留的纪念,你们谁想让她服贴,就去领教领教好了。”

众人的表情都有些怪异,要不是时间不对,就该有人笑出来了。

“孟大哥,那日本鬼子长啥样啊?”王维光好奇地问道:“老百姓都说是青面獠牙的怪物,我们没见过,只知道是矮子居多。”

“嗯,武大郎的后代能长成啥样?吃了中国饭也长不高。”孟有田说完才意识到这个后世的笑话有些太超前了。

“日本鬼,矮矬矬,矮鬼心肝大如锣,抢了朝鲜抢台湾,抢了东北想黄河;

日本鬼,矮矬矬,矮鬼不如咱人多,大家团结一条心,鬼子难把咱奈何;

日本鬼,矮矬矬,不揍他不知道错,消灭日本侵略鬼,争得太平安乐窝。”

秦怜芳和白俊婷抑扬顿地唱着,孟有田微微抿起了嘴角,听过,谁让咱在网上读的书多哩!

“我们准备去安平镇宣传,那里是三不管地带,有很多征兵的,可他们并不是真心要打鬼子,而是借国难当头之际,扩充势力,鱼肉乡里。”王维光在旁解释道:“真正抗日打鬼子的队伍就要来了,那时候咱们就有了底气,老百姓也不受祸害了。”

孟有田点了点头,说道:“抗日宣传是好事,可别太冒失了。要不,等你们去的时候,俺们出些人枪保护一下吧!”

“那赶情是好。”秦怜芳急着说道:“孟大哥,你也去,带上缴获日本鬼子的东西,让大家伙看看杀鬼子的英雄。”

“嗯,嗯,俺形象不行,找旁人吧!”孟有田赶紧摆手,“找个符合老百姓心目中英雄形象的,比如说身高丈二,那个血盆大口,总之就是要凶一点的,老百姓才信呢!”

“凶一点的不把老百姓吓跑了?”王维光挠着脑袋有点反对。

“好了,以后再讨论这事,咱们该出发了。”孟有田站起身,走出门去,算是暂时摆脱了这伙愤青。

第一百五十六章 鬼村之说

经过老赵村长的号召,以及杨荆云的工作,十里村共出动了五六十人去收殓死难者的遗体。这些人都是自带干粮、工具,坐着五六辆大车赶到了土门村。

整个埋葬过程是悲伤的,有人哭得泪水不断、眼睛红肿;有人自始至终阴沉着脸、一言不发;有人忿恨得身体发抖、边干边骂;也有人吓得面色煞白、目光呆滞。

回来会做恶梦吧?孟有田看了看不远处的几个愤青,尽管开始时有人迈不动步,有人连胆汁都吐出来了,有人不时地掉下眼泪,但还都在勉力工作着。当然,杨荆云也做了些安排,大概让他们看了一下,便让他们干比较轻松的活。男的挨家搜集一些没被破坏和烧毁的物品,什么破旧被褥,锅碗瓢盆,粮食衣物等等。女生则负责整理记录,准备留给那些幸存下来的土门村人。

直干到太阳变红,懒洋洋地向西斜的时候,整个收殓工作才算完成。即便有些潦草,这个时候也没人再来没事儿找事儿了。但令孟有田和杨荆云等人意外的是,那些幸存的土门村人竟然不敢再在残破的村子里住,虽然没烧的房子足够他们使用。

事情的缘由出在三个土门村的年轻人身上,他们当时自告奋勇地留下来呆了一夜,看护亲人的遗体不受野物的糟害。可一夜过后,他们都受了惊吓。有的说夜里看见有人影在飘,有的说听见了哭声和惨叫,有的说看见鬼火在闪。

迷信是根深蒂固的,这三个家伙这么一说,连十里村的人都觉得这里阴风凄凄,脖子后面冒凉气,恨不得马上离开这里。

杨荆云自然是不信,但这三个人的说辞已经产生了效果,什么冤鬼找替身,屈死鬼魂魄不散,没头鬼在找自己脑袋的种种猜测在低声议论中传播开来。另外那些幸存者显然也感到了惶恐不安,原来说好的重新定居的想法一下子被恐惧所代替了。

疑心生暗鬼,呆在遍地尸体的地方难免因为恐惧而产生幻觉,一个人有了幻觉便会起到心理暗示的作用,风声、树枝响、破门忽扇……甚至自己的脚步声也会变了样,向自己的恐怖想象靠拢。孟有田也不信这神鬼的事情,抗日战争中有多少百姓被无辜杀戮,如果真有鬼,那也该找日本鬼子索命报仇,日本鬼子岂会那么嚣张?

但现在的解释对那些迷信思想深扎于心中的老百姓不起作用,那些人说什么也不肯留下来。按照他们的说法,这地方冤气、杀气太大,不找高僧或道士做道场超度亡魂,谁也呆不了。

算了,孟有田不想给他们开一堂科普知识课,嗯,估计上了也白扯。老赵头和杨荆云商量了一下,决定暂时由十里村和良岗庄收留这些人,等他们心绪平静后再作计较。

“这村子的冤魂太多,阴气太重,怕是要成鬼村了。”不知道是谁在低声嘀咕着,更加重了人们的心理紧张,接着是一阵窃窃私语的议论。

孟有田回头望着渐行渐远的土门村,在暮霭中变得毫无生气,甚至有些阴森。心理的暗示,连我也受了影响?孟有田轻轻摇了摇头,什么冤魂,什么阴气,全是自己吓唬自己,若真是有冤鬼索命,世界上还会有坏人吗,还会有象鬼子这样的人形畜生作恶吗?扯淡!

“咱们得继续努力呢,埋头苦干的,拼命硬干的,好象都不够格。”另一辆大车上,几个热血青年在低声议论着,“你说孟大哥算哪个,两个好象都沾着点。”…,

“嗯,嗯,我也想扛枪去打鬼子,一个大男人整天扭来跳去的搞宣传,没意思透了。孟大哥都能打死鬼子,我肯定也不差。”

“你,刚才吐了几回?还吹大气。”

……………

孟有田眯起了眼睛,耳边似乎响起了一个声音:“我们自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这就是中国的脊梁。”

中国的脊梁,我算是其中的一分子吗?孟有田抬起头,缓缓吐出一口长气。尽管在抗日战争时期出现过这样那样的令人愤慨、痛心、沮丧的事情,中国百姓有懦弱的、自私的、麻木的,但也有无数留下名字的、没留下名字的人在浴血拼杀,在全力奉献,在谱写着可歌可泣的悲壮交响乐。自己何必过于纠结一小部分人的表现,而忽略了那些真正的中国脊梁。

“二虎子,跟俺进山一趟。”孟有田想通了,立时觉得身体象从大石重压下解脱出来,轻松而充实,他一夹马腹,高声对二虎子说道:“看看那些被打死的鬼子还在不在,拖回来两个,让大家看看鬼子是个啥熊样。”

二虎子原本情绪不高,蔫头耷拉脑地坐在大车上,孟有田这一喊,他立刻来了精神头儿,嗖地从车上蹦了下来,大声应道:“走,去拖日本鬼,俺和你去。”

“有田,明天再去吧,这天快黑了。”老赵头在旁说道:“别冒失。”

孟有田咧了咧嘴,挥手示意二虎子重新上车,刚才不过是一时思路通畅后的冲动。天黑了还在山林里跋涉,也确实有些异想天开,又不是被追得没法,平白冒什么险呢!

………………

时间是冲淡悲伤最有效的手段,经过了土门村被屠事件一个多星期了,十里村人也渐渐回复了自己正常的生活。十八九里的距离,虽说不算远,但“鬼村”的名声却令老百姓望而却步。

神神鬼鬼的东西就是这样,道听途说,经过一次次的人为夸大,便会越传越离奇。说的人活灵活现,如同亲眼所见一样,听的人先是目瞪口呆,转脸又会进行一下艺术加工,再讲给别人听。

发挥想象,自己吓自己,孟有田对此是这样下的结论。对此他有切身体会,看过类似《血咒》、《午夜凶铃》的恐怖片,总会害怕一段时间,特别在特定的环境中,更容易产生想象中的恐怖。但他没法解释这个东西,别说是心理层面了,就是普通的自然现象,比如风、雨、雷、电等,老百姓又有谁知道其中的原理。

第一百五十七章 旧恨新仇

孟有田对土门村变得令人闻之色变,怀着一种复杂的心理,有一个还未明确的想法在他脑海里翻腾。或许,那里可以成为……

天空中传来了一种嗡嗡的声音,起先就象一只马蝇在叫,声音渐渐大了,远远的天空上出现一只“大鸟”,冲着这里飞来了。

“看,看呀,那是飞艇吧?”

“什么飞艇,那是飞鸡!”

“会飞的鸡?哦,那是要急着找窝下蛋哩!”

正在村外柳树林里练习瞄准、射击的自卫队队员纷纷议论,孟有田却心中一跳,放下手里的三八大盖,皱着眉头大声叫道:“都别乱动,呆在林子里别出去。”

伸头探脑正看稀奇的自卫队员们都被孟有田的大声喊叫弄愣了,不解地望着他。

“鬼子的飞机,会扔炸弹,会打机枪的。”孟有田简短地解释道:“不准开枪射击,都老实呆着。”说完,他紧张地注视着天空,又担心地回头看了看村子,回去报信儿显然是来不及了,鬼子的飞机大概不会对这个没有什么战略价值的目标进行攻击吧?但日本鬼子的残暴是难以理喻的,也不是孟有田所能预料的。

天空中飞来的是一架迷航的日军立川九八式侦察机,这是一种对陆军前线部队进行直接支援的多用途侦察机。这种飞机采用了全金属、下单翼的布局,在机翼上安装了开缝襟翼和翼尖开缝,提高了驾驶员座椅的高度。为了减轻飞机重量,还采用了固定式起落架。它不仅能执行侦察、照相等任务,还能进行轰炸和对地支援,是立川公司在战时生产最多和最受日本陆军欢迎的一个机型。

十里村的百姓此时正象自卫队员一样,只是没有了孟有田的提醒和警告,都奔出来看稀罕物件。屋里的跑到院里来,院里的上到墙上,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飞机在村子上空转了一圈,然后急速俯冲下来,在人们不解的注视下,丢下几颗炸弹。轰,轰,轰,爆炸声过后,村里房倒屋塌,砖瓦乱飞。

虽然立川九八式侦察机能够进行轰炸,但到底载弹量不多,几颗炸弹转眼便投掷一空。这个杀人恶魔晃了晃翅膀,得意洋洋地向北飞去。

“快,快回村救人。”他喊叫着解开一只耳的缰绳,以异乎寻常的迅速跳上马背,疯了似的向村子里奔去。

………………

夜色昏沉黑暗,象举行葬礼一般的凄惨。十里村的百姓,担着惊惶和恐怖,长久不能安眠。

“鬼子!日本鬼子!”在每一个小窗口里,都能听到人们在用牙齿咬嚼着这几个字。

宋家大院的火已经被扑灭,但空气中还弥漫着焦糊味。在东挎院的屋子里,烛光闪烁,孟有田和瞎老元沉痛的望着弥留之际的宋老先生,紫鹃在一旁已经哭成了泪人。

鬼子侦察机带来的损失是很大的,村里好几间屋子被炸塌起火,三个村民被炸死,受伤的还有五六个。而宋家一下子便将失去两条生命,宋氏夫妇被倒塌的屋顶砸到里面,被扒出来时宋老太太已经血肉模糊,抢救不及,宋老先生则陷入了昏迷,到现在才苏醒过来。

“我是不行了。”一颗浊泪从宋老先生的眼角滚落,他用微弱的声音说道:“留下鹃儿这个可怜,可怜的孩子,可,可就全托付给你们了。”

“宋先生,别说这话,你能挺过去的。已经让人去请孙大拿了,只要他——”瞎老元有些无力地安慰着,但宋先生无力地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语。…,

“老元,你我相处二十多年了,若是我有什么不是,让你受了委屈,你千万别记恨。”宋老先生抓住了瞎老元的手,“你是看着鹃儿长大的,你——”

“宋大哥,您放心,俺把鹃儿当亲闺女看,绝不让人欺负她。”瞎老元无声地叹了口气。

“好,好。”宋老先生的目光慢慢转向了孟有田,说道:“有田,你过来。”

孟有田走了过去,无声地看着宋老先生的眼睛。

“你,和鹃儿的心思,我,都知道。”宋老先生的眼中有种复杂的情绪,孟有田懂得,“是我固执,耽误了你俩的事情,你,你不要怪我。”

“宋老先生,俺怎么会怪您。”孟有田缓缓说道:“俺和紫鹃确实是,是真心相爱的。”

“你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她若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你多担待着。”宋先生的眼中露出了求恳,“你是个有,有本事儿的好孩子,鹃儿跟了你,我就放心了。”

“我会好好对她的。”孟有田看了一眼旁边的紫鹃,说道:“有我在,没人敢欺负她。”

宋先生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微弱的声音说道:“让我和鹃儿说说话,我要嘱咐嘱咐她。”

瞎老元和孟有田点了点头,从宋先生的床前离开,一直走出了屋子,在门外静静等候。

夜已经深了,一切景物都默默地躺在黑暗里,模糊的罩在头顶的天空,稀稀疏疏有几颗星星,仿佛一些光明的泪珠。

孟有田和瞎老元的目光碰到了一起,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两人又将目光投注到不同的地方。

突然,紫鹃在屋内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嚎,两人心中一沉,不幸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

孟有田的耳朵里响起一片嗡嗡声,仿佛一面铜锣在他的头脑里轰鸣。鬼子,万恶的日本鬼子,又欠下了一笔血债,新仇旧恨在他体内发疯似的悸动,脑袋象给什么东西压着,快要破裂开来,他紧紧握住了拳头,嘴里有一股咸腥,他把嘴唇咬破了。

旧恨添新仇,对于十里村人来说,如果说土门村的屠杀还不关自己,还可以用是九龙堂招惹的来安慰和麻木自身的话,无缘无故的飞机轰炸却向百姓们昭示了鬼子的残忍和暴虐。这完全是没道理的、随心所欲的杀戮,把中国人的命当草芥一样。而觉醒和觉悟往往就是在这种强烈的刺激,以及不断的逼迫下产生的。

第一百五十八章 八路来了

缩头是一刀,伸头也是一刀,既然躲不过去,那就只有拼上这条命了。连续出了这两件惨事,各村的自卫队的人员再次增多,已经有五个村庄加入了联防,宣传队的影响也扩大了。这些都是在血淋淋的、无情的事实教育下的结果,谁敢再说日本人来了不会随便杀人放火,起码在十里村便会被人狠揍一顿。

地道的挖掘进度出乎意料的加快了,在冻土层之下进行施工并不受寒冷的影响。看到了土门村的惨状,百姓们才知道这地洞的好处,哪怕是把自家菜窖挖得深一些、长一些,在危急时刻兴许也能保住一命。

而孟有田也有了些新的想法,那就是在电影里看过的威力无穷的地道战有些夸大其辞了。什么高房工事、街心火力点、交叉射击孔等等,在日本鬼子的炮火下变得有些纸上谈兵了。连炸带烧的情况下,村子的地面建筑很可能就是一堆堆瓦砾,你总不能把地面捅成筛子网,用枪向上打鬼子的脚丫吧?

地雷作为一种价格低廉、简单易造的穷人武器,越来越得到了孟有田的重视。给聘请来的良岗庄烟花高手孙起花很好的待遇,提高其研制地雷的积极性。孟有田分析过,虽然烈性炸药不足,但用黑火药制成的地雷也有杀伤力。况且地雷也不一定非要置敌人于死命,在某些战斗中,使用致残性武器会更有效果,炸伤一个人需要几个人照顾,使敌人整体作战能力更快下降。

地雷的研制已经见到了曙光,而作为地雷的衍生品——子弹雷,已经搞了出来。这个东西只需要一个比子弹直径大点的竹筒或木盒,一块带着钉子的底板,准头不佳的复装子弹,甚至装上枣核和木制弹头一样有杀伤力。如果子弹再在人屎马尿中浸泡一段时间,如果被打中脚底板,截肢都算是好的结果。

子弹雷对付敌人的巡逻队,或者在在山地作战中应该很有效果。由于子弹射击距离非常近,徒步行军的敌人就算有防护作战鞋也是抵挡不住。而在复杂地形条件下作战,伤员的后送对哪一方来说都是一个非常大的难题。而这正是子弹雷最终的用意所在:脚掌受伤的人很难再继续承担山地进攻作战任务,而为了将这样的伤员后撤下去,又会有更多的士兵不得不从作战一线被抽调下来。

而且,这种地雷的心理杀伤力更大,同伴被这种地雷暗算必然会在其他官兵心理投下阴影,又因其体积小,结构简单,能够自制,还可以随处布设,故而比一般的地雷更加难防。

杀鬼子,杀鬼子,见过了同胞被屠杀,见过了血淋淋的惨景,孟有田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或许地道、地雷、子弹雷、四角钉等东西都是他的小聪明,但这种小聪明推广开来,便会汇集成杀伤杀死日本鬼子的大杀器。想想吧,在被日寇侵占的祖国大地上,如果到处都有这些反抗侵略者的小玩艺儿,日本鬼子会丢掉多少狗命,又会如何惶恐地度过在侵略土地上的每一天。

多尽一分力,多发一分光,多想一个点子,或许就会多杀几个鬼子,多挽救几个同胞。孟有田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他不仅要把脑子里的东西付诸于实际,还要把这些东西变成文字的资料,推广普及开来。

精神的变化免不了影响到孟有田的情绪和表相,深沉、忧郁、冷厉在平常更多地表现出来。当然,宋氏夫妇双亡的变故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孟有田现在很为紫鹃担心,她不仅变得形容憔悴,而且有些神情恍惚,易惊悸,爱哭泣,常拿着双亲的遗物喃喃自语。…,

唉,在父母精心呵护下长大的她,就象一朵温室里的鲜花,在突然的狂风暴雨中最易受摧折。从这点来看,受过苦难,尝过艰辛,未必不是一种磨炼和财富,坚韧的神经不是凭空就有的。

劝解、安慰,孟有田几乎每天都去看望紫鹃,陪她一会儿,希望用自己的温情和关怀尽快使她恢复过来。现在,虽然还没结婚,孟有田也是紫鹃最亲近的人了,他责无旁贷。

连番的变故,使十里村的春节是在一种压抑和沉郁的气氛中过去的。而一股清新而振奋的空气在此时吹了过来,杨荆云等人盼望的、期待的抗日队伍终于开过来了,一二九师先遣支队长途跋涉,在地方党的接应下来到了这里,分头驻扎在几个情况较好的村子里。

十里村一下子热闹起来,八路军一进村,提前得到消息的杨荆云等人已经布置下去,自卫队队员各家都烧好了开水,一桶一锅的端了出来。开始村子里人们还有点发慌着怕,虽然杨荆云等人说得好,没见过心里还是不托底儿,可是一看这兵和别的兵不同,一不拉差抢牲口,二不入民房进家户,一伙儿穿军装的外乡人,见面就喊“大叔”、“大娘”、“大哥”、“大姐”,这心也就慢慢安定下来。

阿秀早就烧开了一锅水,可她咋也没勇气送出去,端起又放下,放下又端起来,目光只往坐在炕桌前正写得入神的孟有田身上瞟。直到孟有田收起了纸笔,才发现在地上直转磨磨的阿秀。

“你咋啦,水还没送出去呀?”孟有田有些疑惑地问道。

“俺,俺可不敢出去。”阿秀轻轻咬着嘴唇,低着头小声说道:“还是你,你送出去吧!”

“娘呢,她上哪去了?”孟有田四下看了看。

“和小嫚在给你收拾屋子,你不是要把那边的房子让出来让当兵的住吗?”阿秀回答道。

孟有田笑了笑,说道:“这样啊,那俺送出去,你也跟着看看。外面又不是鬼子,人家驻的又不是一天两天,你还藏在家里不出门了?”

阿秀看着孟有田端起锅向外走,犹豫了一下,伸手抓起自己的枪背在身上,紧紧跟着他走出了院门。

第一百五十九章 顿生感慨

孟有田把锅放在门前的石条上,直起腰,还笑呵呵的招呼了一声,“同志们,这里有开水!”这套话,咱熟啊!

十几个年轻的战士立刻笑着围拢上来,不等孟有田回去取碗,一锅开水就被他们用洋磁杯舀了个光。

“阿秀,再去烧一锅。”孟有田吩咐阿秀,他一直打量着这支在记忆中和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队伍,士兵们都是草黄色军装,直筒加围的圆顶帽上佩有青天白日的小帽徽,身后还有顶竹皮大草帽,左胳膊上有豆腐块大的方布,蓝底白字,写的是“八路”。

“这位大哥,你是自卫队上的吧?”一个实红脸儿的士兵手里端着一碗水,对孟有田笑着说道:“说实话,走过这些地方,就数你们村里的枪枝齐整。刚才那位大姐,背的是三八骑步枪吧?比俺们的都好。”

“你们和鬼子打过仗啊?”另一个小战士好奇地瞪大了眼睛,说道:“俺刚参军没两天,日本人啥样还没看见哩!”

“打仗倒是算不上,就是碰了个面对面,开了那么几枪。”孟有田有些含糊地敷衍着。

“你娃别急,日本鬼子啷个龟儿子没啥可怕滴,矮得啷个象三寸钉。”

“你想要好枪不咯,那得从鬼子手里抢咧!”

几个八路一开口,孟有田有些犯晕,都是中国人,咋说话的差距这么大哩,各地的方言都有,太不标准了。

正想着,二虎子急三火四地跑了过来,看见孟有田狠狠一跺脚,说道:“看你不紧不慢的样子,还怪轻松哩!快跑俺走,村公所里还等着你商量正经事儿呢!”

“事情不都安排好了?”孟有田忙跟着二虎子向村公所走,不解地问道。

“哎,你去就得了。”二虎子也说不出有啥正经事儿,只是一个劲儿的催。

走到街上,才发现十里村真是热闹起来。八战军战士们扫街、除土、担水、背柴,正忙活着,街上的粪便、烂柴草,都收拾打扫干净,几个战士手提洋铁小桶在墙上写标语,贴告示。村中的场院里,一些兵在搭戏台,那伙热血青年在帮着挂幕布,一个个笑得畅快,说得欢实。

孟有田微微笑了笑,电影里这样的情景看过,现实中再看到不由得心生感慨。历史的选择有它的道理,平心而论,单只看精神面貌和军纪亲民,八路军确实要远远超过其他的部队。

老百姓是实在的,谁好谁差,总是通过亲身的感受去判断。而在敌后战场的艰苦环境中,军队没有极强的凝聚力,没有老百姓的支持,是很难生存下去的。希望和信仰,人的心中有了这两种东西在激励,就能焕发出超强的力量,极强的决心,才能与武士道精神灌输的日本鬼子拼杀血战吧!

阿秀烧好了一锅水,人已经端着走到了院门,再看孟有田已经不在了,探头探脑的好不为难。

“大姐,你别害怕,小心烫着。”外边的兵又多了几个,竟然还有两个女的,隔着院门笑着招呼道。

阿秀只好磨蹭着迈步走了出来,将锅放下,向后退了退,手绞在一起,偷眼瞧着,心里稀罕:还有女兵哩,不会是哪个老总的太太吧?

两个女兵都是新军装,剪着短头发,脚上穿着结带的鞋子,腰里扎着皮带,皮带上还挂着一个用布罩套着的洋瓷碗。跟她说话的那个女兵约有十八九岁的样子,雪白的脸,大大的眼,看上去有股天真憨气劲儿。另一个女兵中等个儿,红扑扑的脸上两只秀气的大眼睛,显得很干净、麻利、精神。…,

“谢谢你啊,大姐。”两个女兵掏出洋瓷缸子,舀着热水喝,又有几个兵笑着过来。

“大姐,你背的这枪可真漂亮。”雪白脸的女兵饶有兴趣的看着阿秀背的枪,问道:“这是啥枪,刺刀好象可以折起来呢!”

“这是日本鬼子的骑步枪,俺也只见过一回。”带着四川口音的老兵在旁介绍道:“那次是打死了个鬼子的通讯员,啷个是把好枪。”

“大姐,你打过鬼子?真了不起。”显得很干净的女兵那秀气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俺没,没打过。”阿秀赶紧摇头,嗫嚅着说道:“是有田哥给俺的,他跟鬼子打过仗。”

哦,是这样啊,众人有些恍然,但心中也很惊讶,跟鬼子干过仗,还有缴获,那可真是不容易。一个年轻的小兵摸着自己的汉阳造,看着阿秀背后的枪直咽口水。

一个小脑袋从院门处探了出来,黑黑的眼珠转啊转,好奇地看着门外的人。

“嘿,你们看,这小妹妹长得多好看。”雪白脸的女兵看着小嫚,笑着说道。

小嫚见有人看她,嗖地缩回了头,跑开了。时间不大,有田娘带着一脸稀罕走了出来,小嫚藏在她身后,不时探头看看。

“呀,真是女兵哩!”有田娘上上下下打量着两个女兵,有些唏嘘地说道:“女孩子也能从军打日本,可真是难得。”

“婶子,现在是全民抗战,可不分男的,女的。”女兵笑道:“这就是这小妹妹,以后也可以参加儿童团的。”

有田娘点了点头,儿子说过这来的军头不祸害老百姓,还把根保家的房腾出来让大兵住,看着这两个嘴甜面笑的女兵,还有旁边那些和蔼的老总,她信了。

“快进屋来暖和暖和,这大冷的天咋能老在外面。”有田娘打开院门,热情地招呼着。

“不麻烦了,婶子。”雪白脸的女兵摆着手,“房子已经号好了,一会儿就分派,俺们住那边的有棵大槐树的院子,等房东来开了门就有地方呆了。”

“嗨,那是一回事。”有田娘笑道:“那是俺儿子的房子,阿秀,你拿钥匙送她们过去,把炕烧得暖暖和和的,别冻着这两个闺女。嫚儿,你也跟着帮帮忙。”

哎,阿秀答应着进屋取了钥匙,领着小嫚和两个女兵向根保家走去。

第一百六十章 交谈

再说孟有田,跟着二虎子进了村公所,正房里的杨荆云和老赵头陪着三个官长模样的八路军在唠磕。孟有田一进来,杨荆云便起身给做了介绍,王连长三十多岁的年纪,面目清建,身穿黄绿色新军装,腰带上挎着盒子炮,扬眉带笑地和孟有田握手寒喧。

“王连长,您叫俺小孟就行。”孟有田和王大山握了握手,很自然地说道。

老赵头、强子和二虎子一下子见到军队里的大人物,都有些拘谨。孟有田却没有这种局促,虽然腿脚不好,但却显得落落大方。

“嗯,老杨同志刚才可一直在夸你,我们也亲眼看到了,在这么个山沟,工作搞的确实不简单呀!”

王大山湖南口音很重重,老赵头把不简单听成了没碱矾,在旁笑笑说道:“数俺们村里水好吃,一点碱性矾性不带。”

指导员方国斌一听,嘴里的水喷了一大口,赶紧把王大山的话翻了一下,老赵头有些不好意思,找了个借口,转身出去张罗别的事情了。

“看看,这鬼子的骑步枪,还有后院的东洋大马,你们自卫队的装备可比俺们正规军还要好,连我看着都眼红哩!”王大山是个直率人,操着浓重的湖南口音笑着说道:“可我们最需要的不是这个,也没那脸皮向自卫队要东西,我们最需要的是了解这附近的情况。刚才杨荆云同志已经把县里的情形大致介绍完了,这十里村南面和东面的情况还是不太清楚,所以还要请小孟你来讲说讲说。”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说道:“南面的情形俺也不了解,东面的多少知道一些,是听九龙堂的柳凤告诉俺的。要是不嫌俺罗嗦的话,俺就给你们介绍介绍。”

“呵呵,这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王大山爽朗的一笑,挥手让人拿过地图。

“这里是周国权的地盘,有一千五六百人马,打着是国军的旗号;这里是大地主张玉新的势力范围;这里是红枪会……”孟有田在地图上仔细辨别了下方位,按照记忆,把柳凤说过的又复述了一遍。

“情况还很复杂哩!”王大山和方国斌对视了一眼,笑着说道。

“是有些复杂。”孟有田说道:“都是打着抗日的大旗,可骨子里在想什么,要干什么,谁也不知道,不过肯定少不了野心家,想趁此机会大捞一笔的。可得小心着点,别被他们的外表和言谈给骗了。”

“受益匪浅哪!”方国斌点头笑道:“经你这么一说,我们心里就有数了。只是不知道这九龙堂能否跟我们合作对敌,使我们东进的战略得以顺利实施。”

孟有田想了想,说道:“九龙堂现在的当家柳无双跟鬼子是有大仇的,在关东的时候便和鬼子血拼作战,现在也没让鬼子消停。合作抗日呢,倒也有可能。只是他们江湖习气很浓,向来是独来独往,就是天王老子惹着他们,他们也不会罢休。所以,起初与他们合作要有诚意,千万别让他们觉得是要抢他们的地盘,并他们的人枪。”

王大山和方国斌互相交换了下眼色,心里明白孟有田话中的意思,九龙堂是可以合作的对象,或许将来也是可以争取的对象,但绝不可急于求成,先一步一步慢慢影响,以后再谈其他。

“九龙堂在土门村遭到了挫折,现在他们有什么动向?”王大山询问道。…,

“那俺就不知道了。”孟有田摇了摇头,说道:“俺也是机缘巧合,与他们有些来往,也不是很熟。”

“呵呵,你和九龙堂的事情,我已经给他们介绍过了。”杨荆云笑着说道:“你救过柳大小姐,还救过九龙堂的四爷,来龙去脉可比书里的故事还精彩呢!”

孟有田有些无奈地苦笑一下,这个时候避嫌是没有用的,或许以后,唉,再说吧,现在还不是考虑某某罪名的时候。

“小孟啊,能跟九龙堂说得上话的只有你,希望你能充当我们和九龙堂沟通的桥梁,将这支抗日的草莽武装争取过来。”方国斌在旁很期盼地说道:“据我们所掌握的情况,九龙堂的战斗力还是很强的,抗日也很坚决,并不同于那些借国难之机野心膨胀的家伙。”

孟有田淡淡一笑,说道:“好吧,如果九龙堂再来找俺,俺就当一回说客,只是他们听不听,俺可不敢保证。”

“不要你保证什么,只要你尽力就好。”王大山性子直爽,拍了拍孟有田的肩膀,亲热地说道:“老杨刚才介绍说你打死过好几个鬼子,这可是非常了不起,要不是——,我一定把你收进队伍,让你有更多的机会去消灭敌人。”

“俺只是碰巧,瞎蒙的。”孟有田谦虚道:“不怕你们笑话,其实俺更擅长拿锄把子。”

“战斗和生产同样重要。”方国斌在旁鼓励道:“要知道,抗战是持久性的,我们不仅要打鬼子,还要注意开展生产。我们的战士们虽然勇猛,也得吃饱了肚子才有精神头儿啊!这就需要广大民众的支持和帮助,就需要把生产搞上去,人民群众的生活改善了,支持抗日才会更有劲头儿。”

“日本鬼子就怕长期抗日,他们住在哪个村里,便把水旱车及农业家具都付于烟火,连妇女的纺织工具亦皆焚烧。占据车站后,凡都市所产日常生活用品,如食盐、火柴等,也不卖给一般群众,只有亲日派能买到。”王大山补充道:“所以,无论前方、后方,都要把工作搞好,可不能只顾一头儿。”

鬼子不是以战养战吗?孟有田心中有些疑惑,难道是等到短期灭亡中国的美梦破灭后,才改变的策略?不过,既然提到了生产,他便可以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借着别人的力,达到自己的目的。

“说到生产,俺倒是想说说土门村。”孟有田缓缓说道:“不知道你们怕不怕鬼呀神呀的东西?”

第一百六十一章 新局面

王大山和方国斌相视一笑,方国斌开口说道:“我们都是唯物主义者,鬼神是封建迷信,我们当然不信,也不怕。”

孟有田看了看杨荆云,杨荆云鼓励性地点了点头,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俺们这里的土地很少,可比不了平原,百姓们的生活也都不富裕。土门村因为封建迷信而荒废,实在是有些可惜。况且那里可以作为向南拓展的前哨,离涉县的县境只有二三十里地。”

王大山和方国斌不约而同地把目光移到地图上,仔细看了一会儿,王大山点了点头,说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移驻到土门村,加以修葺重建,然后呢?”

“然后就是组织群众去那里耕种定居。”孟有田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俺早就有这样的想法,可大家伙都吓得够呛,没人手去干。现在说出来,倒象是把你们当成劳力使唤似的。”

“我们是老百姓的队伍,为老百姓出些力是应该的。”方国斌很郑重地说道:“而且,重建土门村还具有另一层意义。日本鬼子不是想用屠杀来吓倒中国人民吗,我们偏要向他们证明中国人民的顽强和决心。土门村没有消失,也没有荒废,又一群中国人在此顽强的生活,顽强地与鬼子战斗拼搏。”

“老方,你说得太好了。”王大山有些激动,拍着大腿说道:“我就说不出这么深,这么让人振奋的道理来。”

想得有点多了吧,孟有田眨着眼睛,俺只是觉得土地荒了很可惜,你这一发挥,倒是上纲上线,使重建土门村具有了极高的政治意义。厉害,做政治工作的人就是厉害,什么事情都能加以联想并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来认识。

……………

八路军的这个连在十里村歇息了两天,立刻又分头下到各个村子里,有杨荆云和老古等地方党同志的先期工作,又有主力部队撑腰,抗日救亡运动在几个有自卫队的村庄搞得相当顺利,呈现出一片红火场面。

没过几天,另一支队伍也开了过来。冀西游击队第三区队穿过平汉路,来到这一带进行游击活动,扩大冀游的影响,发展组织部队。

冀西游击队是冀西民训处辖下的队伍,而冀西民训处名义上是以国共两党合作为基础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产物,实际上是GCD领导的国民政府半军事半政权性质的权力派出机构。其领导人杨XF在大革命时期参加国民党(后来退出),抗战前是平知名红色教授。抗战开始后,他投笔从戎,到河北组织游击战争。身份既是国民政府委任的河北省民军总指挥部冀西民训指导特派员,又是中共平汉线省委委员。

这样一支表里不一的队伍的到来,对于打开所在县的抗日局面极为有利。大地主赵坤一组织的民团既受到另一大武装杜世雄的威逼,有被吞并之忧;又有六离会一伙“刀枪不入”的家伙的侵扰;还怕新到的八路军对他们共产,缴了他们的械。

打着国府旗号的冀游一来,赵坤一算是找到了靠山,主动派人找冀游要求联合。经过商讨,赵坤一同意把民团编为冀西游击队,但也提出了几个条件:民团的人不要编散,要编成一个队;枪支不能都带走,要留下一部分护村用;队伍不能远离家乡;编入冀游后,还要保护他们这一带村庄的安全。冀游请示上级后,条件全部答应,并确定将民团编为冀西游击司令部特务区队。…,

如此一来,在全县便形成了四足鼎立的形势,八路军和冀游、杜世雄、六离会和县城的日伪军,其它的游杂武装或被消灭,或另找靠山,逐渐融于这四大股武装之中。

冀游声势扩大,立即配合八路军在县城外伏击了出来征粮的日伪军,迫使兵力不多的守敌决多暂时弃城而走,向铁路沿线集中。由此,抗日局面算是彻底打开,呈现出一片红火的景象。

趁着日军大举南下进攻武汉,无暇顾及后方之际,八路军的战略展开大获成功。冀西、冀南先后有获鹿、临城、高邑、元氏、井陉、赞皇等十多个县成立了抗日县政府,太行山根据地的建立已经初具规模。

今年的春天降临得早,刚有一丝春意,气候马上就变暖了。冬雪消融了,只有在洼地里,在枝条茂密的小树丛中,还剩下发黑的残雪。光裸、潮湿、温暖的土地从雪衣下面袒露出来,它休养了整整一个冬天,现在正饱含着新鲜的汁液,满怀着再一次做母亲的渴望。

万物复苏的季节,曾经阴气森森、死气沉沉的土门村也热闹起来。两百多八路军开进了这里,开始了重建土门村的工作。其实由于大雪,土门村的房屋被全部烧毁得并不算太多,也没有全部推倒重盖的打算,修修补补倒也并不算多大的工程。

只一天的工夫,荒废的土门村便有了个新样子,起码这两百多人都有了房子住,挤是挤了点,但比驻扎在别的村庄,跟老百姓挤住处却是宽绰了许多。

村外的耕地里,孟有田一手扶着犁把,向外倾斜着身子,断续的吆喝着牲口。两匹大骡子并排走着,明亮的铧板上翻起的潮湿的泥土,齐整的象春天小河的浪头,雕匠刻出的纹路。

“这小子,干起农活真是一把好手,耕出的地,比墨线打着还直哩!”已经升任为独立支队第一大队大队长的王大山放下镐,望着孟有田不由得夸奖道:“枪法也要得,昨天我才偶然看见这小子打枪,天上飞的鸟一下就打下来了,咱们队伍里好象真没谁能比得过他。”

方国斌用力扔出一块黑湿的土块,他已经一并排连挖十二个大沟,挖得深,铲得平,沟的边缘上培起高高的土墙,象城墙的垛口。停下铁锹,他呼出了一口热汽,汗气从头顶升起,围绕着就像云雾笼罩着山峰。

第一百六十二章 扫荡

“这是个人才,只是可惜了他的腿脚。”方国斌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说道:“你看过他给十里村民兵编写的那个打鬼子的办法了?我看满够个地方部队的教材,县上不是马上要开抗日军政训练班吗,我觉得咱俩有必要向上面推荐推荐。”

“光是一个县推广还不够,应该让根据地的所有地方部队都来学习。”王大山说道:“就是咱们正规部队,有些东西也大有帮助。比如说地雷,四角钉,虽说是小招术,可在关键时候能救命哩!”

“呵呵,咱正规部队要搞就搞大的,用铁地雷,用新炸药,弄得惊天动地,才象个样子嘛!”方国斌畅快地笑了起来。

“搞大的恐怕来不及了。”王大山有些惋惜地用脚蹭去镐上沾的泥巴,有些深沉地说道:“鬼子最近可能有大动作,咱们可能要向东调动,堵截从邢台方向来的日军。”

方国斌皱了皱眉,说道:“光是冀游和民兵,如果鬼子从南面进犯,恐怕抵挡不住吧?”

“上面应该有安排。”王大山不太确定地说道:“所以咱们现在就多出点力,给他们多创造些条件吧!”

“可惜九龙堂行动飘忽,一直联络不上。”方国斌若有所思地说道:“听古庆山同志说,那个柳大小姐和小孟挺近乎的,好象……”

“不行,不行,小孟可降不住那个骑马打枪的泼辣女人。”王大山一个劲儿的摇头,“老杨不是说小孟和十里村的宋家小姐相好吗,等人家姑娘的丧期过了,就要拜堂成亲。那个柳家的丫头呀,没戏。除非把小孟给抢到山上当押寨……呵呵,这个名字还真不好起哩!”

“押寨郎君。”方国斌也笑了起来,说道:“还是老杨说的比较靠谱,宋家小姐现在是孤苦伶仃,虽然还没成亲,小孟已经能当一半家了,咱们吃的粮食有大半是宋家的呢!”

孟有田自然不知道有人在议论他,他把手里的缰绳轻轻一顿,轰着牲口耕到地头。小全跑过来接班,他便坐在地边上的小柳树下面抽着烟歇口气。

此时的十里村,减租减息运动正在进行。方国斌说的没错,孟有田确实能做宋家的主,减租法令一下来,他便让紫鹃主动减了租。因为他知道这是大势所趋,潮流不可抗拒。

在孟有田看来,减租减息就是“挤牛奶”,今天挤一点,明天挤一点,贫苦农民的生活可以得到改善,对封建剥削势力也暂时没有根本消灭,农民高兴,地主、富农也可以接受。而且,他是从苦日子过来的,对此政策是拥护和支持的。原来地租五成、六成,甚至达到七成,对于佃户来说,确实过于沉重。

其实,减租减息的政策最早提出来的并不是GCD,而是国民政府。当时国民党政府也意识到了农民和地主的紧张关系,在粮食部的施政报告中表明:“农民终日辛苦所得,大部分要供给地主,这是最不公平的,就四川来说,成都附近一带,农民所纳田租,最高的竟达收获量的七成三。其他各地大概有六成归地主。”

所以,早在一九二七年南京国民政府便发布训令,强令在全境推行二五减租,将地租的上限设定为总收入的37.5%,并限定借款年利不得超过本金的20%。而二五减租,当时只有广东,湖南,湖北,江苏,浙江五省政府发布这一命令,五省中则只有浙江真正试行过,而最终却以失败告终。…,

制定了好的法令,却不能贯彻实施,只是一个画饼,不能不说是国民政府的无能和失败。而GCD能将这个政策推行下去,最主要的原因是能将组织建立到最基层,认真地监督、宣传、实行。而且,与地主阶层利益的先天距离,也是GCD能够将减租减息政策充分落实的一个根本原因。

吐出一口烟雾,孟有田转头望着曾经的“鬼村”,微微抿起了嘴角。我的村庄我作主,没有意见纷繁的困扰,没有面对懦弱、麻木者的郁闷,几户或十几户勇敢的、完全信服他的人家在此居住,无论男女老少,都敢拿起武器,与前来进犯的敌人厮拼。这就是孟有田的想法,如今正一步步接近现实。

或许有些理想化,但也未必会失败。人的一生中不就是在不停追逐着一个个目标,实现着自己的一个个梦想吗?不去想,不去做,就只能永远停滞不前。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在坚定着孟有田的想法,那就是紫鹃。在他的安慰和呵护下,紫鹃的精神状态本来已经有了好转,但她的本家亲戚却觊觎宋家的财产,前来吵嚷取闹,纠缠于葬礼时谁当孝子,谁打灵幡。其实就是想依着封建传统的女子没有继承权的老规矩,把宋家的财产瓜分干净。

十里村是孟有田的地头,手底下有一帮人,自然不会让紫鹃吃亏,再加上有瞎老元这个义父的相助,算是把这些见利忘义的王八蛋给赶跑了。但经此一闹,紫鹃的性情变得有些喜怒无常,甚至有一天叫着闹着要把宋家宅院烧个干净。

唉,孟有田叹了口气,磕了磕烟斗。或许把宋家的浮财处理干净,再给紫鹃换个环境才是最好的办法。一来让那些红眼睛的家伙死了心;二来也让紫鹃不会老是睹物思人,心情郁郁。

正想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孟有田的思绪,从大路上奔来一个骑士,看服装是个八路军的通讯员。怎么了,有情况?孟有田疑惑地张望着,猜测着。

时间不大,王大山和方国斌脸色凝重地走了过来,王大山先开口说道:“小孟啊,我们马上要出发了,你也得回去好好准备,鬼子的扫荡要开始了。”

“扫荡?是扫荡这里吗?”孟有田有些紧张地问道。

第一百六十三章 扫荡之前

方国斌说道:“初步了解的情况是鬼子兵分数路,从东、西、北三面大举入侵。元氏、赞皇有一路,邢台有一路,涉县有一路,这三路虽然都有我们的队伍阻截,但你们也不能掉以轻心,要做好坚壁抗敌的准备。消息已经送到了各村各镇,你应该马上回十里村进行组织。”

来势汹汹,去也匆匆。据孟有田的印象,岗村宁次这个老狐狸执掌华北军权之前,鬼子的扫荡通常都是这种模式。打个比方来说,有点象后世的大检查,一阵风似的,只要突击准备一下,并不是很难对付。

“那你们先走,俺在这附近转悠转悠。”孟有田得到了确切消息,反倒镇静下来。

王大山拍了拍孟有田的肩膀,温言提醒道:“可莫要逞强,打仗有军队,你还是带着民兵保护好乡亲们,做好后勤工作吧!”

“是啊,民兵刚刚训练没几天,可不要造成大的损失。”方国斌同样不太放心的样子。

“你们放心,俺不会莽撞的。”孟有田淡淡地笑着。

……………

西北风吹来了阴云,十里村显得雾蒙蒙的。乍暖还寒的天气,鬼子扫荡的消息似乎又给人们增加了几分冷意。

说实话,鬼子要来了,这对孟有田来说也是头一遭,他表面上很镇静,可这心里也有些紧张。如果他光顾自己,鬼子来了,他可以领着家人向山里跑,或者钻地道。要知道,他家的地道已经挖到了村外,那是非常保险的。

可现在不行啊,村里人家虽说也挖了地道,可按他看来,离他的要求还是差得远。万一鬼子用烟熏,用水灌,防护的办法并不保险。当然,虽然说土门村事件促进了村民挖地道的热情,但人们的主观能动性还不是太强。或者说是没逼到份上,大家才没有把它拿到极为重视的高度。

令他欣慰的是,在鬼子扫荡前的日子里,克敌利器——地雷终于制造出来了。虽然是用黑火药装填,但试验的效果不错,崩起来的碎石子把木头假人打出了很多孔洞。

为了尽快赶制出一批使用,孟有田指挥人员利用土窑烧制了厚壁陶罐,有大、小两个型号,有拉发和点火两个种类,里面再装上些碎石子、破锅铁等物,以提高杀伤力。陶雷比铁雷、石雷更容易批量生产,甚至瓶瓶罐罐也可以救急使用,不求威力巨大,只求数量众多,不求沾着就死,崩你个皮破血流也合算。

自卫队已经解散了,严格来说是换了名字,其中有一部分参了军,一部分参加了游击小队,剩下的便是村里的民兵队。人员少了,孟有田的好哥们二虎子、有新、锁柱都成了正规军,披红挂花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想起来,孟有田还有一种复杂的心情。从公来讲,年轻人多参军打鬼子这是他所希望的,但从私心来说,抗日战争的残酷他是知道的,八年抗战,最后能安然无恙的十存二三就算是不错了。

孟有田没有阻拦好哥们怀着“精忠报国”的火热之心奔向抗日的前线,也正是这一茬一茬觉醒了的百姓的前仆后继,流血牺牲,才使民族祭坛上的火焰经久不熄。他所能做的,就是照顾好他们的家人,尽一个好哥们的本分,并在心里祈祷他们能够在最后的胜利之时凯旋而归。

十里村现在有民兵二十多个,因为孟有田的踢腾,这些人管他什么“三八枪”、“天门盖”、“老毛瑟”、“汉阳造”,已经做到的人手一把,又有几个原来的老自卫队员打底,素质说不上如何高,比别的村倒是强着不是一点半点。…,

但孟有田知道,这个时候日本鬼子的素质很高,村里的民兵,十个打一个也够呛。也只有搞点歪门邪道,才能让民兵发挥点作用,否则,那拉出去也是白给。但如果出现意外情况,这些民兵却是村里最后的保护,等正规部队赶过来,什么事情都晚了。

“咱们倚仗的是熟悉地形、地势,而日、伪军则人地生疏,只能在大道周围转。”孟有田站在小山顶,指着下面的地形给民兵讲解着:“那片树林就是一个好的隐蔽场所,打几枪,就可以顺着后面的小沟撤到那个小土丘。敌人要是追上来,正好钻进咱们的地雷阵。”

“打了就跑?”占富疑惑的说道:“这地形挺好,咱就大胆守着呗?”

“胆大死得快。”孟有田没好气的说道:“别说咱们,就是正规军,能跟鬼子面对面硬磕的也没多少。小鬼子的枪法可准了,跟他们对着干,脑袋有毛病啊?”

“嘿嘿,你不是跟鬼子干过,还弄了几枝好枪,也没那么邪乎吧?”另一个民兵脸上有些不服气。

“俺是实话实说,让你们心理有个准备。”孟有田严肃地说道:“现在的日本鬼子都是国内受过严格训练的一流部队,加上日军素以武士道精神训练部队。而武士道精神其中一条就是注重个人的苦练,最大程度的提高自身的技能,所以日本鬼子射击技术普遍都很优秀。在实战中,日本鬼子的老兵一般可以在三百到四百米,甚至五六百米的距离内准确杀伤对手。那是什么概念?你们看,就是这里到对面树林那么远。”

民兵们抬头仔细看了一下,咋舌不已。

“有田,你点子多,大家伙都听你的。”民兵队长强子是全力支持孟有田,其他人也随声附和。

孟有田扫视了一下,点了点头,笑道:“紧张了吧,害怕了吧,呵呵,其实鬼子虽然厉害,咱们也有优势啊!咱们土生土长,每一条沟坎,每一个山包,咱们都熟悉,再动动脑筋,鬼子也是要吃苦头滴。刚才俺说的打了就跑的办法叫麻雀战,主要的还是要靠地雷,让鬼子看不着咱们,咱却能打着他们。”

“那玩艺还能离得远远的由人控制,其实和拉手榴弹也差不了多少,打土匪时咱们就用过。”小全笑着说道:“鬼子来了,咱就用这招,既安全,又有效。”

“还有别的办法呢!”孟有田启发道:“拉根绊绳,做个踏板……”

“还有老鼠夹子,俺看也可以。”

“用绳拴成一串,连着炸,给鬼子来个厉害的。”

……

第一百六十四章 虚惊

思路一旦被打开,就能看出中国老百姓其实都不笨,反而很聪明,只是环境所然,缺乏了一把开启智慧的钥匙。

“这地雷不仅可以埋在路上,还可以藏在村子里。”孟有田继续启发道:“在门上拴一颗,鬼子一踢门,就是轰的一下;弄个假包袱扔在地上,贪财的上去一拿,又是轰的一下。”

“柜子盖上也可以。”“街上扔点破凳子什么的,鬼子一踢,就炸狗日的。”…….

思路如泉涌一般,你一言我一语的汇集起来,一个遍处地雷的场景渐渐展现在众人面前。要说别的,可能中国人不行。要论使坏,谁不会呀。现在还是正大光明,还是突显聪明的时候。对日本鬼子使坏光荣,对日本鬼子老实可耻,坏点子想得多光荣,想不出来可耻。

孟有田笑眯眯的听着,看着一帮人在冒坏水,比自己一个人冒那是欣慰多了。

“这鬼子来不来的还两说,但咱们得提前做好准备。”孟有田等众人说得差不多了,才开口说道:“埋地雷既要快,又要好,不能让鬼子轻易看出来。其实这地雷不是埋得越多越好,而是让鬼子知道有这么个东西,让他们心理紧张,不敢乱闯乱动。”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强子点头道:“大概是这个理儿,鬼子又不知道咱埋了多少,都埋在了哪里。轰的一下子,王八蛋想不害怕都难哩!”

“对呀,俺要是知道前面路难走,自己便加了小心。”占富笑道:“这要是在村口埋上几颗,狗日的兴许连村都不敢进。”

“好啦,咱话就说到这儿。”孟有田摆了摆手,说道:“现在咱们就开始练习埋雷,鬼子要来,咱就让他们尝尝厉害。”

……………

经过了几天紧张的准备之后,因为鬼子还没有什么动静,空气反倒比一开始显得松弛了。村里各家的东西都搬得差不多了,屋子里都显得空空的。

路上不断有机关干部和学生模样的来来往往,他们有的是向山里转移,有的是分散到各处坚持工作的。偶尔也有到各村检查工作的区干部,或者派到下面侦察的民兵在路上走。他们总是老远就被人们看见,被山头或者高处放哨的仔细的研究着。

这一天,孟有田刚出了家门,便看见村子里一片大乱。一群老弱和妇女,抱着啼哭的孩子,提着鸡,背着包袱,惊惶的向村外跑。

“大伯,你跑什么?”孟有田一把拉住一个老汉,紧着问道。

老汉慌慌张张的说道:“山上的树倒了,鬼子来啦!”说完又跑。

太突然了,区上刚派人说鬼子还没进根据地,这怎么转眼就到了?也正因为出人意料,就引起了村上人的恐慌。

街口上人们赶着牲口你挤我碰的乱跑,其中还有民兵,孟有田立时觉得心烦意乱,血直往头上涌。他跑过去堵住路口,吼起来,“是民兵的都留下,瞧瞧你们,象什么样子,都吓破胆了。”

“快跑吧,来不及啦!”

“再不跑就叫鬼子连人带牲口都堵住了。”

“鬼子马上就到了,还不跑?”

人们七嘴八舌的说道。

“谁说马上就到了?谁看见了?”孟有田一把拉住一个低着头的青年,训斥道:“前面还有咱们的队伍,要真来了鬼子,枪响了再跑都来得及,亏你还是民兵,几时变得这样胆小,以前的劲头儿哪去了?”…,

小六子不好意思的抬头笑了笑,辩解道:“可他们都跑嘛!”

“你看着别人跑,别人还看着你跑呢!”孟有田生气的说道:“民兵都不许走,带好武器地雷,跟俺去看看。”

老百姓还纷纷乱乱的跑,民兵在孟有田的指挥下,向村北口走去,因为是那边的消息树倒了,如果情况属实,鬼子应该是从那边过来的。

刚来到村口,小六子突然笑着跳了起来,“看哪,山上的小树又竖起来了,没事啦!没事啦!”

大家仰头去看,果然见远处山上的两棵假树又都立了起来,不由得松快地吐了口气,擦起满头的汗来。

孟有田脸色发青,转身气呼呼的继续向村外走去。他走出村子不太远的距离,就遇见了有些气急败坏的强子和几个民兵。

原来这场虚惊是因为前面的村庄出了错误,他们派了个老头当山头哨,老头儿嫌站着没事,就在山上下套子抓野兔,猛抬头看见一队人马转过来,他也不去细看,就放倒了小树,后来才弄清是自己的军队。

“俺冲他们发了脾气,山头哨是耳目,咋派个老头儿?又不负责任!”强子气得直翻眼睛。

“咱们的哨也够呛。”孟有田生气的说道:“就知道看前面的山头,把两棵树都放倒,也得看见鬼子的影儿啊!”

“这帮小子,可比二虎子他们差远了。”强子狠狠瞪了旁边的几个民兵一眼,余怒未息的说道。

“唉!”孟有田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缓和了语气说道:“也别太窝火了,都是庄稼汉,哪能拿起枪就是兵。鬼子凶恶,可大家都没见过,一紧张容易做错事,让他们以后多注意就是了。”

………………………

第一百六十五章 这人不简单

经过这一场虚惊,孟有田的心情不太好。虽然各项工作都基本完成,但却始终觉得不踏实。对于军事训练来说,他没那两把刷子,什么齐步走、正步走也没有太大的意义。就算是八路军的新兵,他们的训练也是时间很短,甚至刚学会打枪便上战场的也不少见。

对于射击,孟有田虽然技艺已经很高超,但却得益于他的先天能力,能精确计算的头脑,超出常人的视力等等。但这些他不能传给别人,甚至说也说不清楚。那些民兵只能依靠自己的练习进行提高,也就是说,只能用子弹去喂。除了阿秀得到了比较大量的子弹,又因为三八骑步枪的后座力比较小,比较容易掌握,使她的射击水平有很大长进外,其他民兵的射击技能都进步颇小,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天已经擦黑,孟有田才从地雷作坊走出来。地雷是个危险的东西,虽然发火装置没安,但黑火药可是易燃易爆的,所以把地雷作坊建在了村外,而且大部分的东西已经搬到了南山背的矿洞里。

虚惊或许也有好处,就当是一场演习,还是找到了不足和缺陷。孟有田自己安慰着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有微弱灯光的草屋前。那是魏青山一家曾经住过的破窝棚,现在是……

日本鬼子的飞机轰炸不仅使宋家遭受了损失,李家大院也挨了一颗,砸伤的不是别人,偏偏是李大怀请来的保镖安猛。要说安猛,虽然没保住李大怀的命,但那是李大怀自己作的,他对自己的保镖工作还是很敬业。李大怀死后,李家的亲戚来争财产,也是他一个人一把枪暂时稳住了局面,使七里香能够找来娘家人来挡住这次夺产风波。

但七里香和李大怀没学到别的,这敲骨吸髓的本领是一点不差,眼看李家已经牢牢握在了自己手里,安猛又伤得挺重,久治不见大起色,已经是皮鞭抽死都爬不起来的驴了,李家可不能白养着。

安猛听到主家的风凉话,倒也硬气,算了账,拄着两条拐便出了李家大院。可惜他伤重难远行,便住进了这个没人住的破窝棚。村里人大多都恨李大怀,连带着对他也不待见,平常都偷偷地骂他狗腿子,现在见他落难,更是幸灾乐祸,不肯去帮他。

破窝棚里传来了低低的说话声,引起了孟有田的好奇,他放轻了脚步,靠近破窝棚那个草帘子门。

“你不要再来看我了,让李家人知道,少不了挨打受气。说不定还会被赶出来,离了李家,你怕是没处安身,没法生活了。”安猛歪了歪头,避开王翠递过来的水碗。

“别那么说。”王翠皱着眉头,长叹了一声,呆了一会儿才有气无力地说道:“要不是为了救俺,你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现在李家大院是七里香得势,有没有这档子事,俺也早晚会被赶出来。其实赶出来倒好,俺也是从穷家长大的,提篮挖菜,上场下地,甚活儿也会干。要不是家里欠了高利贷,俺也到不了李家。十几年了,关在那个阎王殿里,过着鬼吹灯的日子,别提多难熬了。”

安猛有些怜悯地看了王翠一眼,沉默了半晌,低沉地说道:“今天外面乱哄哄的,吵嚷着鬼子来了,后来怎又没了动静?”

“听说是放哨的搞错了,害得大家伙虚惊了一场。”王翠说道:“要是鬼子真来了,俺来背你吧,到南山背的洞里躲一躲。”…,

“不用了,村里人见你背我,说不定要骂你、难为你。”安猛摇了摇头,说道:“你自己个跑吧,鬼子,嘿嘿,俺也不是没杀过,有身上这把枪在,少不了拉几个垫背的。”

“你杀过鬼子?”王翠睁大了惊奇的眼睛,半晌才眨了眨,有些惋惜地说道:“要是你没沾上招人恨的李家的边,兴许能在村子里落脚,那些民兵踢腾得挺欢实,可他们连鬼子面儿都没见着哩!”

“他们还毛嫩着呢,站个岗,放个哨都让人不放心。学会了放枪就想着打仗,这不是闹着玩儿吗?弄不好,见着鬼子就麻爪,连大栓都拉不开了。”安猛撇了撇嘴说道:“你可别指望着他们,有了风声赶紧往山里跑。”

嘿,这家伙敢瞧不起俺们。孟有田翻了翻眼睛,不过心里也挺惊讶,杀过鬼子的家伙,还真不简单。他已经听出了里面那个女人是谁,便缓缓挪动脚步,离开了窝棚。边想边走,他又慢慢停了下来。

窝棚里的女人叫王翠,名义上算是李大怀的小妾,来到李家也有十几年了。别的村民因为她是李家人,也不待见她,孟有田和她接触也不多,感觉就是个沉默寡言的粗笨女人。自从七里香跟了李大怀,那个小狐狸精可把李大怀给抓得牢牢的,王翠便降格到了佣人或者丫环的境地。听给李家打长工的哥们说,王翠经常挨打受气,连娘家也不让回,挺可怜的。

原来安猛是为了救王翠受的伤,也不知道是之前便有一腿,还是受伤后王翠心中歉疚,再加上李大怀已死,才对安猛生了情份的,孟有田有些恶意地想着。话说回来,安猛虽然是李大怀的保镖,跟胡青还是大有区别的,细数一下,还真没干过啥坏事。这个人到底可不可用呢?他有些拿不定主意。

就在孟有田站在那里,若有所思的时候,一阵脚步声在身后越来越近,他一回头,正是王翠匆匆忙忙地走了过来。

王翠抬头看清是孟有田,两人本来就不太熟,见了面也不用打招呼,她赶紧低头想从边上绕过去。

“等等,我有话要问你。”孟有田犹豫了一下,伸手叫住了王翠。

……………

第一百六十六章 九路围攻

又过了两天,形势骤然紧张起来,冀游的队伍紧着向南开,区上也派人送来了紧急消息:鬼子出动了好几万人马,分九路大举进攻,南面的一路已经过了县境,要各村群众赶紧转移躲避。

一九三八年四月四日,日军第108师团主力,第16、第20、第109师团及酒井旅团各一部共三万余人,南自邯长公路(邯郸至长治),北自正太路(下定至太原),西自同蒲路(大同至风陵渡),东至干汉路(此平至汉口),分九路向晋东南地区中国军队大举围攻,历史上称为晋东南地区反击日军九路围攻的战役。

国共双方的军队顽强抗击相继侵入抗日根据地的各路日军,分别在阔郊、马坊一带、东西团城地区、沁源地区、九龙关以东、浆水镇以东、麻田地区将六路日军成功阻滞,另三路日军则深入了根据地腹地。

枪炮声已经隐约可闻,十里村的群众开始全部向外转移了。顿时,村子里响动起来,按照事先的安排。人们结成小组,你替我背,我替你拿,互相扶持着,走向山里隐蔽的山洞、暗沟,虽然紧张,但已经不象前几天那样的混乱。

“娘,您甭担心,俺们只监视鬼子,不和他们开兵见仗。”孟有田笑着安慰依依不舍的母亲,“鬼子呆不长,几天就下去了,到时候俺去接您。”

“别逞能,要小心,要是你——”有田娘一手抹着眼角,一手抓着儿子的胳膊。

“放心吧,娘,俺肯定没事儿,可得好好活着,还没让您抱大胖孙子呢!”孟有田握着娘的手,开着玩笑舒缓气氛。

“嗯,嗯,得好好活着。”有田娘强笑了笑,松开了手,又转头对小全等人嘱咐道:“你们好好照顾着点俺家有田,他腿脚不好,你们可别光顾自己跑哇!”

“婶子,您看俺们是那样人吗?”小全笑道:“别说有黑骡子,就是俺们哥几个,背也把有田背跑了,您放心,俺们咋样也落不下他。”

“阿秀,山沟不比家里,好好照顾俺娘,还有小嫚。背上枪了,就帮强子哥做些工作。”孟有田在一旁叮嘱着阿秀,“紫鹃那儿,你也多走动着点,反正,这里里外外的,你就多费心了。”

“有田哥,你也要多加小心。”阿秀将准备好的干粮包塞进孟有田手里,“你嘱咐的事儿,俺都记下了,你就放心吧!”

“嗯,有你照顾家里,俺放心。”孟有田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向不远处的紫鹃走去。

紫鹃骑着头毛驴,脸色阴晴不定地望着孟有田,孟有田刚走到跟前,她便劈头发问:“你跟她说啥呢,她给你手里塞的啥?”

孟有田平和地说道:“俺嘱咐她好好照顾俺娘,喏——”他扬了扬手里的干粮包,“这是给俺准备的干粮。”

紫鹃脸不带笑,垂下了眼睑,嘴唇微动,象是在自言自语着什么。

“紫鹃,到了山里要听元伯和张嫂的话,别乱跑。”孟有田心中叹了口气,柔声说道:“俺和阿秀说了,让她多找你说话,省得闷得慌。”

“俺不要她来。”紫鹃歪转了头,停顿了一下又望着孟有田说道:“有田,你也一起走吧,咱俩呆在一块多好。”

“俺得带着民兵看着鬼子,别让他们去祸害你们。”孟有田耐着性子解释道:“也就几天的时间,然后俺就去接你。”…,

紫鹃柔和下来的脸色又阴沉下来,低着头不说话了。

“元伯,张嫂,您们多费心,照顾好紫鹃。”孟有田有些无奈地转过头,看着瞎老元和张嫂。

“放心,有俺这把老骨头在,铁定没事。”瞎老元拍了拍孟有田的肩膀,说道:“你小子把那机灵劲儿都使出来,可别和鬼子硬干啊!”

孟有田笑着点头答应,还想嘱咐紫鹃几句,那丫头已经催促着上路了。孟有田有些怅然地望着亲人们渐渐走远,紫鹃在驴背上突然回过头,向孟有田挥了挥手。一抹笑容出现在了孟有田的脸上,好象身上卸下了一个包袱。

……………

东山顶上横着一片红霞,四周起起伏伏的山峰上微微地抹上了一层红光,四下里静静的什么声音也没有,寒冷的空气让人呼吸起来都感到稍微困难。高山顶上的红光渐渐变成了白色,不久大地也亮了起来。

冀游的队伍昨晚便退了下来,临城新败,新兵众多,他们抵挡不住这一路鬼子。说起来,这一路鬼子也就一个大队,八百多人。但当时日军在战术、训练和武器装备上处于优势,气焰很盛。有的国民党军队一个师遇到日军一个大队,也往往招架不住,因此,日军在制定军事计划时常以一个大队抗衡一个中国师为标准。而且,得到骑兵或炮兵加强的鬼子大队在根据地内孤军深入,横冲直撞,在抗战时期也是屡见不鲜。

孟有田带着十几个精干的民兵晚上便出来了,在山上睡了一宿,早早就起来,只管眼巴巴的望着通往土门村的大道,因为敌人随时会从大路上出现。所谓的精干,也就是胆子大一些的家伙。其他的民兵则由强子率领,负责在南山背警戒放哨,必要时保护一下村民。

根据实际情况,孟有田和强子等人改变了原来的计划,那就是放鬼子大队过去,甚至地雷也不多埋,只相机骚扰一下鬼子,或者对鬼子的巡逻队、辎重队和民伕队展开袭击。地雷是个好东西,但只凭地雷就能挡住一个大队的鬼子,孟有田可没那么天真。但要让鬼子知道有这么个东西,心里打怵,不敢随便乱钻。

过了很久,什么动静也没有。孟有田看出大家有点不耐烦,不想叫大家过于紧张,就想象平时一样和人们谈笑谈笑,舒缓一下气氛。

第一百六十七章 地雷初显威

“初次上阵,要紧的是别慌,别把手榴弹不拉弦当捣蒜锤扔出去就行了。”孟有田笑着说道:“马小五,你咋样?见了鬼子,能拉开枪栓吗?”

他故意开着玩笑,马小五却认真的说道:“看你把人说成个啥,鬼子挨了枪子不也出血吗,还能刀枪不入?”

“对,鬼子和咱长得差不多。”孟有田站起来学着可笑的动作,说道:“还都是三寸丁,罗圈腿,走起路来这样,这样。”

哈哈哈哈,民兵们都笑了起来,紧张的情绪缓解了不少。

“我说四秃子,你昨晚偷吃什么了?”孟有田转脸问道:“半夜放屁,那叫一个臭,弄得我直到早上都没睡好。”

“没,我和大家伙吃得一样。”四秃子不好意思的挠着脑袋。

“待会儿让四秃子再给日本人来一个臭屁,保险他们不敢再前进。”小全笑着说道。

孟有田和众人笑了一阵,正色说道:“别的村的民兵也就能抬抬担架,站站岗,运运公粮。咱们这回要真能弄死,哪怕弄伤几个鬼子,那可就出了名了。而且乡亲们都躲在南山背,咱们只能在这附近转悠,打死也不能把鬼子引去祸害乡亲们。什么样,大家伙能做到吗?”

“放心吧,有田。”王仁义拍着胸脯说道:“昨晚你都和大家讲明白了,这个道理谁不懂,大不了豁出这百十斤跟鬼子拼了,也绝不让鬼子祸害咱的亲人。”

“全村人都看着咱们哩!”四秃子哗啦一声拉着枪栓,说道:“让他们看看咱们可不是孬种,非得打住鬼子不可。”

“好,好。”孟有田连连点头,欣慰的说道:“鬼子来了,咱们就按商量好的办法干,既要打狼,又不能让狼咬着,这才是高明的猎人。”

突然前面山顶上的小树倒了,孟有田赶紧作了一个手势,小全向下面负责挂弦的民兵挥动了红布。空气紧张起来,孟有田又简短了交代了几句,民兵们都找好位置,趴在山坡上的工事里望着大道。

又过了一顿饭的工夫,两个民兵挂好弦,跑了上来,趴在孟有田的身边。就在同一时间,敌人的身影出现在远处的大路上。

“都沉住气,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开枪。”孟有田低沉的再一次重复着,这里他很熟悉,是上一回打鬼子救柳凤的地方,可民兵们毕竟是头一次见着真鬼子,说不紧张,那才是假的。

道路完全破坏了,汽车已经派不上用场,填平沟坎,鬼子也等不了那么长的时间,所以鬼子这回真的变成了步兵大队。当先是几个鬼子骑兵,既是侦察,又是尖兵,后面的大队鬼子则沿着道沟沿前进。

鬼子还真是骄横,除了尖兵比较警惕外,后面的鬼子排着队伍大模大样地走着,好象根本不担心会遭到攻击。

走吧,走吧,快到地雷区了,快了,民兵们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眨也不眨,只等地雷响。

鬼子的尖兵走进了地雷区,负责挂弦的民兵大勇不由得抬起上身,忍不住就要喊声:“响!”可是嘴巴张开了,却没有喊出声,只见鬼子仍旧大摇大摆地向前走着。他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喉咙里象堵了块东西,脸涨得通红直想哭。

孟有田的心也缩得紧紧的,眼见着鬼子大队走进了雷区,他立刻下着命令,“准备射击。”只听得民兵们一阵粗重的呼吸,夹杂着拉动枪栓的声音。…,

半晌,他稳稳地扣动了板机,一个骑马的鬼子军官栽了下去。紧接着,其他民兵的枪也都响了起来。但在这个距离,民兵们打不中是正常,打中了才有些意外。

枪声一响,敌人的队形立刻乱了,鬼子四处寻找着掩蔽物,乱跑乱蹦的鬼子终于踏响了地雷,几股浓烟冒起,然后听到“轰,轰,轰!”的爆炸声。

大勇好象把压在肩膀上的大山一下子掀掉似的,忘情的叫起好来,其他民兵眼瞅着鬼子倒下去不少,也是喜色满面。

骄横的鬼子没想到会遭到打击,但反应还是很快的,迅速地向路右边的沟里跑,可没想到那里也按照孟有田的主意,埋了地雷,片刻后,又是几声巨响。

“有田神机妙算,炸得准啊!”小全叫着好,都忘了射击。

孟有田淡淡一笑,爬起来大声说道:“快,大家向山上撤。”

虽然是早已经计划好的事情,但有些民兵却不愿往后撤,几个“土包子”民兵还在兴奋的扣动扳机,孟有田只好一人一脚给踹了起来。

“快撤,这是打仗,不是闹着玩。”孟有田铁青着脸大声说道。

孟有田领着民兵离开了阵地,刚钻进树林,鬼子已经用迫击炮轰击了起来,阵地上碎石土屑横飞,连几棵小树也被连根掀起。

众民兵这才知道孟有田的决定是正确的,佩服之余,也十分惭愧,看着刚才阵地上不断腾起的烟柱,暗骂自己经验太少,要是还留在那里,这炮弹就要落在脑袋上了。

孟有田骑在黑骡子背上,边走边笑着对几个民兵说道:“你们乒乒乓乓打得倒挺热闹,战果如何?谁能肯定打着鬼子了?”

“俺光顾着向人群里打枪,也不知道打没打着。”一个民兵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

“俺也是。”另一个民兵附和道。

“俺光想着地雷响不响了,就开了一枪。”大勇说道:“有田,你打中了一个骑马的,俺看见他掉下去了。对了,地雷倒是炸倒一片哩,俺看得挺真的。”

“俺也看见了。”一个民兵比划着说道:“轰的一声,周围的几个鬼子都倒下了。”

“哪有那么大的威力。”孟有田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可能是鬼子自己卧倒,也可能是被震倒,不过,就算一个地雷炸伤一个,那也是七、八个了,很了不起的成绩了。”

“对呀,对呀。”大勇兴奋的说道:“一共响了八个地雷,俺数着哩,这玩艺管用,有田,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怎么办?”小全牵着头毛驴,回头看了看驴背上驮着的几十颗地雷,说道:再找个地方把这些玩艺儿都用上呗!”

“咱们向村子那边走,跟着鬼子的尾巴,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机会。”孟有田说道:“鬼子是挨了打,可咱们也没捞着啥东西呀!这回咱到大路边守着,专收拾落单的鬼子。”

“别的俺不稀罕,就想再弄匹大洋马。”小全边走边嘟囔道:“俺好容易给驯熟了,你就送给二虎子参军。”

“咱都是好兄弟,送给他也别有怨言。”孟有田解释道:“那是战马,咱们养不起,拉犁耕地又白瞎了,让二虎子骑着它多杀几个鬼子多好。”

“俺看到了部队也轮上到他骑。”小全依旧有些不满,“那样高大的战马,还不是得给大官儿骑。”

“不管谁骑,也别在咱村把好马给埋没了。”孟有田继续劝说道:“那马太扎眼,让鬼子看见,少不了麻烦。”

小全挠了挠头,不吭声了。孟有田说的这些道理他都懂,今天把不满发泄出来,倒不是埋怨孟有田,只是说出来心里能舒服一些。

……………

第一百六十八章 避难南山背

十里村的群众都转移到南山背隐蔽起来,这里有现成的矿洞,还有一条横沟,沟里到处都是纵横的怪石,曲曲折折的岩洞,在一块矗立的岩石缝里流出一股清澈的泉水,直流到山下的小溪里。

现在这里便住着三十几户人家,因为这里离水源近,所以住的多是些老人、妇女。在这里,各家找好了洞穴,在洞里铺上柴草、被褥,支上锅灶,就这样暂时生活下来。

孟有田家和紫鹃家合占着一个葫芦形的山洞,山洞中间有一个细腰把洞分成前后两个部分,洞口有一块大石头挡着,出入要侧着身子爬。地势也低,沟里的小道正在石洞的上面,人就是走在道上也不会想到下面会有石洞。

阿秀把东西都安置好,又把棉被盖在正坐着想儿子的有田娘身上。

“把炭盆点着吧,你别冻着。”有田娘看了看阿秀和小嫚,勉强笑了笑。

“俺还抗得住,炭不多,省着点吧,也不知鬼子啥时走哩!”阿秀搓着手,和小嫚往柴草上一缩,也裹上被子,笑着说道。

“有田哥想得周到,提前让大家伙准备些木炭。”有田娘抿了抿嘴角,提起儿子,心里就觉得美滋滋的,“可有人不听,那就遭罪了。”

“他们现在和鬼子打仗了吗?”阿秀的思绪立刻飞到孟有田身上,幽幽的说道:“鬼子可是凶得很,连正经军队也打不过呢!”

有田娘沉默了一会儿,宽慰道:“有田机灵,又有别人照应,打不过就跑,不会有事的。”

“嗯,有田哥肯定不会有事。”阿秀或是自我安慰,或是肯定的点了点头。

正说着话,外来突然传来了一阵吵闹,阿秀和有田娘互相看了一眼,转身钻出了岩洞。

谷雨和留守的民兵赵顺子站在一棵树下,红着脸向一个女人嚷着,那个女人也不甘示弱,抢天呼地的和他们对吵。旁边引来了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说着。村长老赵头、瞎老元和铁匠王明义三个老人这时也走出了合住的岩洞,来到近前。

赵顺子一见老赵头,就转向他嚷道:“村长,你看这人,俺不让她点火,她就问俺负啥责任!”

谷雨也气得满脸涨红,嘴里嘟囔道:“俺也只说了一句,就骂俺仗着别人的势力,有田哥是民兵队副队长不假,可俺就该不说话了?”

老赵头一看,这女人正是李怀忠家的姑娘小金牙,不仅是个烂货,而且惯于撒泼。

小金牙一见老赵关出来,紧着分辩道:“村长,赵伯,俺也不是跟他们吵,你看他们看俺是个女的,就欺负人。”

“谁欺负你了?”赵顺子喊起来,“你白天要搂柴生火,把鬼子引来,不是要害大家吗?”

王明义止住赵顺子,瞪着小金牙问道:“是这样吗?没出来的时候,村长就告诉大家白天不要生火,冒出的烟会把鬼子引来,要各家准备些木炭。”

“这,这不是冷得受不了,就,就想烤烤。”小金牙有些心虚,声音也低了下去,嗫嚅着说道:“木炭家里没准备。”

“为什么不准备?”老赵头质问道:“光为了自己暖和,这沟里几十口人的安全你就不在乎了,还是你跟鬼子有勾连,想把鬼子引来。”

“村长,您,您可别扣大帽子,俺可不是汉奸。”小金牙紧着辩解道。

周围的乡亲们弄清了事情的原委,你一言我一语的数落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了,乡亲们。”李怀忠缩头缩脑的从岩洞里钻出来,陪着笑脸,说着好话,“孩子不懂事,看俺冻得慌,心急触犯了律条,是俺们不对,大家伙原谅了吧!”

老赵头狠狠瞪了他一眼,虽然心里厌恶,但现在也不好再说什么,摆了摆手说道:“俺匀些木炭给你家,再不要想着在白天生火了。”

王明义说道:“谷雨,去洞里取些木炭,乡里乡亲的,看着别人挨冻,咱还没那么硬的心肠。”

“俺不。”谷雨生气的一扭头,转身就走。

“你干什么去?”老赵头招呼道。

“俺到山上放哨,看着鬼子。”谷雨头也不回,顺着小道走远了。

人群渐渐的散了,赵顺子余怒未息的向李怀忠父女的背影啐了一口,骂道:“都不是好货,再这样就不叫他们在沟里住!”

“不叫他们在沟里住,让他们上哪去?”瞎老元摇头道:“让他们去投鬼子,来这里抓人?”

“鬼子的枪子不认人,他也一样怕死。”赵顺子不服气的说道。

“正因为他怕死,就会坏事情。”老赵头解释道:“为甚要把他和李大怀家的人分开,就是怕他们合在一起捣乱。你要负起责任,帮俺,帮大家伙看紧他。”

哦,赵顺子这才有些恍然大悟,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的笑了。

“这种人真是祸害。”有田娘和阿秀又回了岩洞,依然在发泄着心中的不满,“李大怀在的时候,就是他老出坏主意,现在表面倒是老实了,可骨子还是没变。”

阿秀点了点头,说道:“有田哥说过,村里的几个坏蛋早早晚晚要把大家伙给连累了,得找个机会狠狠收拾他们一下。”

有田娘看见裹在被子里眨着黑眼睛的小嫚儿,立刻满面笑容,溺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把她搂在怀里,“来,俺的好闺女,咱俩挤在一起暖和暖和。”

阿秀笑得抿起了嘴,忽然看见紫鹃正隔着岩洞的葫芦腰探头看着被宠得直撒娇的小嫚,看着腻在一起亲热耳语的有田娘和小嫚,眼里闪动着羡慕的神情。发现阿秀在看着她,紫鹃立刻缩回了头。

………………

第一百六十九章 村子被占(拜求收藏)

卑鄙无耻的支那人,只会用这些见不得人的伎俩,不敢与帝国勇士面对面的战斗。鬼子中队长忿恨地望着山上,气哼哼地收起了军刀。

一个被地雷炸坏脸面的鬼子倒在地上,呻吟着“探,眼睛看不见了!”在不远处一个被激射的石块击断脖子动脉的鬼子,血流如注,眼瞅着是活不成了。另外七八个伤员或者头破血流,或者身上带伤,倒是没有生命危险。

突然而来的冷枪倒是没让鬼子受到什么伤害,但地雷的袭击对鬼子影响是很大的,因为他们还没有尝过这样的滋味。连敌人的影子都没看清,便遭到了这样的损失,无论如何都是一件令人愤怒的事情。

但现在没有多余的时间搜剿敌人,鬼子的目标是冀西军政学校的所在地浆水,他们在执行作战计划时,往往是很执着和倔强,当然也是死板和僵硬的。鬼子是狠毒的,他们把队伍后面强抓来的民伕押上来十几个,民伕在身后雪亮的刺刀和阴狠的目光逼迫下,硬着头皮向前进。

好在一直来到十里村,再没遇到地雷的轰鸣,这愈发让鬼子确认刚才的袭击不过是“小小的游击队”的骚扰,根本无法阻碍他们的行动。

但十里村鬼子们还是要进入的,他们不想带着伤号赶路,又想占领这里作为一个据点,保证退路以及补给线的安全。因为道路被破坏得很严重,完全出乎了鬼子的预料,汽车不能使用,依靠临时抓来的驮子的民伕,使鬼子的机动性以及后勤补给都面临着不小的困难。

鬼子大队继续前进,一个小队的鬼子开始进攻十里村,先是机关枪的射击,村子里没有任何反应。鬼子们这才试探性的进入了村子,一顿饭的工夫后,鬼子小队长接到了报告:村子里什么人也没有,部队可以进去了。

日本鬼子进入了村子,穿着草黄色的军服,发红的眼睛象饥饿的野兽,在狭窄的村子的街道上和屋顶下到处蠢动着。啪,啪!打碎了门板,咔嚓,咔嚓!夹杂着皮靴踩在地面的声音,哈哈哈哈,不时还爆发出一阵阵狼嚎似的笑声。

鬼子在村子里乱窜着,破坏着一切能破坏的东西,虽然村里剩下的能砸碎的东西已经不多,但这多少能发泄他们兽性的心理和遭遇袭击的郁闷。

……………

山林中,孟有田带着民兵越来越接近自己的家园。他微微皱着眉头,很担心看见远处的浓烟和火光。

“隐蔽,快隐蔽。”孟有田突然焦急的挥舞双手,并催动骡子向树林里跑去。

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都面面相觑,紧张的端起了枪,跟着孟有田钻进了林子。

嗡嗡嗡,随着声音越来越大,一架飞机从山顶上飞了过来,在周围盘旋了一阵,又飞走了。

孟有田指着飞机消失的方向说道:“日本鬼子的飞机,俺以前就告诉过你们,以后见到了,就躲进树林或别的什么地方,在空地里没处藏,那就原地卧地。”

忽然有几片白纸顺着风从头顶飘过来,孟有田奇怪的看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有一片一直飘到王仁义脚边,他拾起来奇怪的说道:“咦,这是哪来的,是鬼子飞机扔的吗?”

众人围过来一看,是一张两寸宽三寸长的纸片,正面写着“归顺票”三个字,再看反面,画着一个中国人哈着腰,双手捧着张“归顺票”,一个日本鬼子翘着大拇指,嘴里吐出个圆圈,圆圈里写着“大大的良民”。…,

王仁义被这丑恶的画面激恼了,顺着画上的鬼子脑袋把票撕成两半,又叠起来左一把右一把撕成碎片,扔在了地上,不解恨的又踩上几脚。

孟有田淡淡笑了笑,鬼子还知道搞政治攻势呢,可惜他们在老百姓心里已经是妖魔鬼怪的形象,不容易改变了。

天快擦黑的时候,孟有田带的这股民兵和强子他们会合到了一起,村里情况了解了不少,知道大概有十多个鬼子占领了十里村,也就是一个班的兵力。另外,应该还有些鬼子伤兵。

十几个鬼子,孟有田眯起了眼睛。对日本鬼子仇恨归仇恨,但对他们的军事技术,却不能不承认。鬼子这一个班的兵力,要是在野战中可能很厉害,正规军一个排、一个连想吃掉它也很困难。但孟有田虽然重视鬼子的军事技术,但对鬼子的畏惧心理却没有当时人们浓厚。他要玩的是阴招,可不会傻到去硬攻村子。

为了更具体的了解情况,孟有田让小全带两个人靠近村子,再仔细观察一下,并且按照自己的想法,交代了观察的重点。

鬼子在十里村四周砍了不少树木,用这些树在树庄的入口成半圆形的鹿砦,就是把整棵树放倒,树身向里,树枝子向外,并排摆着,形成一道难以越过的障碍。中间的进口有哨兵把守着,夜里远远的就可以看到哨兵在那里笼起的篝火。

鬼子都缩到村里去了,小全带着两个人来到离村子很近的地方,甚至能看到街上闪耀的火光。仗着路熟,他们一直来到村东南的那片树林里。这片树林是他们熟悉的地方,夏天的时候经常到这里休息乘凉,也在这里训练过。

可现在这里成了鬼子的控制区,白天鬼子还在这里砍树、驮柴火,天黑的时候,鬼子才离开这里。因此,民兵在警戒的时候,心里有一种神秘的感觉。

小全象个猴子似的爬上了一棵大树,坐在高高的枝丫上,他从怀里取出孟有田的单筒望远镜向村子里瞭望,默默地记下村里有光亮的地方,他甚至看见鬼子哨兵缩着脖子在村口的火堆旁边踱着步子。

侦察完毕,小全和两个民兵悄悄地溜了回来,赶去向孟有田报告情况。

第一百七十章 诱杀(拜求收藏)

李家大院,嗯,村公所的屋子也有灯光,还有两个村口旁边的屋子。孟有田听完小全的讲述,眯着眼睛陷入了沉思。通过地道偷入村子是可以做到的,但鬼子分散在各处,偷袭若是失败,这些民兵能抵挡得住鬼子的反扑吗?在村落街巷战斗里,白刃战肯定不是鬼子的对手,近战的利器——手枪,也就自己有一把,撅把子一发不中,可能就没机会再装子弹了。最好先削弱一下鬼子,然后再行动就把握多了。

想着想着,孟有田脸上露出了一丝坏笑,凑近强子,低声说了几句。强子的表情很怪异,有些想笑,忍得挺辛苦,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鬼子不是能打吗,可俺偏跟你们来巧的,斗力不行咱就斗智。孟有田伸手叫过几个民兵,把自己的计策讲述一遍。众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不知谁先忍不住笑了起来,立刻传染了其他人,山洞里充满了开心的笑声。

……………

太阳从苍苍的山巅后面跳跃而出,光芒的温暖和消逝的黑夜的清凉交织在一起,使人感到一种淡淡的倦意。

“花姑娘的!”一个站在高房上的鬼子哨兵突然指着村北哈哈淫笑着说道。

三、四个日本鬼子就象闻到了肉味的饿狼,从村里几步跑了出来。果然,远处有两个穿着花色衣服的女人,头上包着头巾,背着包袱,似乎不知道这个村子已经被鬼子占领,正慢慢的向村子走来。

这时,两个女人猛然抬头,似乎发现情况不对,停下了脚步,伸手指指点点,然后转身就向不远处的小沟里跑,还尖着嗓子叫了几声。

女人和尖叫似乎激起了鬼子的兽欲,几个家伙哈哈淫笑着,喊道:“花姑娘的别跑,皇军顶好顶好的。”边喊边追了上去。

这道干涸的小沟曲曲折折,化了的积雪和乱草很是湿滑。两个女人没命的跑,鬼子拼命的追,几个鬼子还有些纳闷,这两个支那女人怎么跑得这么快,但这个想法稍瞬即逝,便被涌上来的大量荷尔蒙激素给吞没了。

七拐八拐,眼看是快要追上了,两个女人突然向右一拐,又不见了身影。鬼子也跟着拐进来,见花姑娘坐在不远处似乎跑不动了,便咧开嘴淫笑着一齐扑了过来。忽然,火光一闪,沟上两支抬杆接连喷出炽烈的火焰,密集的碎铁片迎面向鬼子射去,象死神张开了血盆大口。紧接着,两边的沟顶几颗手榴弹迎头砸了下来。轰隆,轰隆,轰隆,火光迸现,硝烟弥漫,几个鬼子来不及反抗,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便被打得死伤一地,被炸得血肉横飞。

王仁义领头,民兵们打着呼哨一齐扑上去抢胜利品。孟有田扯开嗓子叫喊,叫留下一些人作掩护,民兵们哪里还听得见,紧叫慢叫早已扑下沟底来了,孟有田只好一个人在沟上监视村里的敌人。

民兵们扑到沟底,满沟里是火药气,四个鬼子,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有炸烂脑袋的,有炸破肚子的,有被打成筛子的,缺腿的,没胳膊的,红血白脑浆这里一滩那里一滩,好象进了屠宰房一样。还有一个没死的敌人,趴在那里哼哼。王仁义睁圆眼,抡起枪托,“砰砰”几下,把鬼子脑袋打成个烂西瓜,转身便又去挨个找还有没有喘气的敌人。

其他民兵们,却一窝蜂似的扑过去收拾东西。有拾钢盔的,有脱皮鞋的……大勇早拣起一支三八大盖和一支自来水笔,四秃子拣起一个钢盔扣在头上,又捡了个哨子,高兴地吹着跳着。…,

“快,收拾东西撤退,村里又有鬼子出来了。”孟有田站在高处大声催促道。

民兵们打扫完战场,又聚集到孟有田身边,两个反穿棉袄装花姑娘的民兵也都恢复了原貌。孟有田对这次大家不听指挥,乱哄哄的去捡战利品很不满意,但现在却不是耽误的时候,他一挥手,领着大家向沟里撤退了。

村里听见爆炸声,又派出了几个鬼子。等他们到了沟里,却只看见一派凄惨的景象,几个皇军士兵被扒得精光,血肉模糊的倒在雪地里,袭击者早跑远了。鬼子们只好怒骂着,向四面乱打了一阵枪,抬着尸体回去了。

经过几次小战斗,特别是面对面解决了鬼子,民兵们原来对鬼子的恐惧心理消除了大半,一路撤退,一路笑得合不拢嘴。人就是这样,不经历风雨,见不到彩虹,不经历实战,兵永远是菜鸟。

来到事先定好的会合地点,一个山坡上的破窑洞,另一组民兵正等着他们,见到孟有田他们拿着几支三八大盖,还有不少战利品,高兴之余也有些眼红。

得胜的民兵们都坐在背风处,有的抽着烟袋,有的吃着缴获的饼干糖果,兴高采烈的描述着战斗的经过。

孟有田咳嗽一声,看了大家一眼,严肃的说道:“来,大家把缴获的东西都拿出来,放到一起。”

民兵们愣了一下,看着孟有田的脸色,尽管有人不情愿,磨蹭了一会儿,还是都交了出来,堆了一小堆。

“咱们是打仗,是保家卫民,不是来发洋财的。”孟有田语重心长的说道:“怪俺事先没给大家讲清楚,你们不遵守战场纪律,不听指挥,不管敌人打垮没打垮,抢着拣胜利品,俺应该负责任。你们想想,都跑下去拣战利品,不留掩护,不留监视,万一敌人追上来,或者有没死的鬼子拉响了手榴弹,咱们要受多大损失!”

王仁义低下了头,脸上的表情很不自然,好象见了生人的大姑娘,其他的民兵也悄悄地把烟袋弄熄了。

“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应该是这样的。”孟有田讲述道:“先留下监视哨,还有负责掩护的,然后逐个搜杀残敌,收缴战利品,这样就又安全,又快捷,你们说是不是这样?”

“俺今天带头冲,这是毛病,有田说得对,俺以后一定改。”王仁义抬起头,红着脸说道。

第一百七十一章 潜入(拜求收藏)

呵呵,看气氛太严肃了,孟有田又笑着说道:“有错就改,才能进步。这战利品以后全部缴公,统一按需要分配,俺和强子哥最后拿,以后就这个规矩,咋样?”

“好,俺信得过强子哥和有田。”

“这个办法好,省得争抢伤和气。”

“打了胜仗,强子哥和有田功劳最大,应该先拿。”

……………………

孟有田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什么功劳不功劳,都是大家伙勇敢。那好,俺现在就开始分配战利品了。有意见当面提,可不许背后说怪话,搞不团结。”

孟有田上前检查了一下物品,首先把四支完好的步枪挑了出来,说道:“强子哥和俺的小组各发两支新枪,由俺和强子哥分配,这样大家没意见吧?”

“没意见,这是应该的,强子哥,有田,你们就看着分吧,谁敢不服气,看他还有没有良心。”几个民兵吵吵嚷嚷地支持道。

孟有田把两支枪发给了大勇和四秃子,笑道:“你俩装女人装得很象,不怕危险把鬼子引来,这两支枪这次就发给你们。”

哈哈哈哈,民兵们想起刚才两个人穿着花衣服,一扭一扭走路的样子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强子则把枪发给了王仁义和占富,以表彰他们刚才打鬼子时的勇敢。接下来,孟有田把水壶、饭盒、子弹、皮带都分了分,自己一样东西也没要。虽然不是每个人都有,但他以身作则,倒也没人表示意见。

“有田,这个…这个给你吧,你识字,又会写,最用得着。”大勇红着脸把藏在身上的自来水笔掏了出来。

“好,这个俺收下了。”孟有田笑着收好,开玩笑道:“以后你们谁想写个家信,写个情书的,就来找俺,俺赔上纸墨。”

“先给大勇写封情书吧,看着他和四丫那磨蹭劲儿,俺都着急。”一个民兵推了大勇一把,“把那小荷包拿出来看看,让大家辨认辨认,看到底是不是水鸭子。”

“去,去。”大勇不好意思的退到一旁,低着头摆弄起新枪来。

“这还有两块手表。”孟有田把手里的东西举了举,这可算是里面最贵重的东西了,说道:“俺作主,一块有强子哥,一块给老赵伯,以后打仗啦,召集大家伙开会啦,都需要看时间,可就不用估摸着来了。”

孟有田自己有手表,是上一次缴获来的,虽然大家伙都很稀罕这东西,但孟有田的分配讲得出道理,有眼馋的也不出说出来。

“来,大家看看这小甜瓜,俺来教大家使用。”孟有田蹲在十几个日式手雷面前,把民兵召集到一起,示范起来,“先把拉环拔掉,然后在硬东西上使劲磕一下这里,再扔出去,就爆炸了。就这样……”

“麻烦,不如咱的好用。”王仁义摇着头说道:“还没有弦,不能当地雷使。”

“咱们的手榴弹是有数的,这玩艺虽然麻烦,有总比没有强。”小全边摆弄手雷边说道:“你不要,就给俺们。”

“不给,你想得倒美。”王仁义翻了翻眼睛,鄙视道。

孟有田开口说道:“这样,把手榴弹和手雷重新分配一下,一个人身上最好携带一样,两种东西交替的使,难免出现问题。”

“俺用手雷。”强子主动把身上的手榴弹拿了出来,手雷是新东西,大家伙用得不熟,谁拿着就多一分风险。…,

“俺也用手雷吧,有田刚才讲得明白,俺都学会了。”小全咧嘴一笑,也给孟有田捧着场。

“俺也不笨哩,学会了。”魏青山也主动摘下了手榴弹。

“匀一匀,这就差不多够了。”孟有田点了点头,拿出一张划好的纸来,示意大家伙围拢过来,指点着讲解道:“今晚咱们就给村里的鬼子来个更狠的,强子哥,小全,仁义,你们各带一组人,从地道钻到村里去,看有没有机会打鬼子一个晕头转向。鬼子的防守俺看是外紧内松,他们绝不会想到有人会突然出现在村里。”

停顿了一下,孟有田继续说道:“当然,要是进去了还得看具体情况,有机会就动手,没机会就快撤出来。俺只是担心大家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到时手忙脚乱。所以,已经让人去请元伯了。若论杀人的干净利索,咱们这些人可比元伯差远了。”

“不是吧,元伯那么大岁数,能比咱们强?”一个后加入的民兵并不清楚瞎老元的真实本事,有些怀疑。

“你小子刚来几天,哪知道元伯的厉害。”小全摆出老资格教训道:“元伯一伸手,就能让你哭爹叫娘地躺上几天。”

“好了,咱们说正经的。”孟有田用笔在纸上划着,“强子哥,你和元伯一起,从村公所的地洞里钻出来,等俺在村外打枪后,看着鬼子的动静,如果里面住的是鬼子伤兵,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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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风,还带着寒气,吹起一阵,连月亮似乎也感到了冷,躲进了云朵后。

凌晨两点多钟,正是人感觉最迟钝、最困倦的时候,也是最容易麻痹的时候。加上村口、房顶都有哨兵监视,村子里的鬼子们的警惕性很低,多数都进入了梦乡。

地道口被慢慢推开,积雪、碎草料还有几块冻硬的牲口粪掉了强子一脑袋,他苦着脸晃了晃脑袋,嘴里咬着短棍,慢慢爬了出来。

这是村公所的牲口棚,两头骡子和一匹驽马听见动静,起了骚动,又慢慢安静下来。强子伸手将瞎老元拉出洞口,两个人躲在暗影里听了一会儿,四处静悄悄的,只有正房里还亮着灯光。

第一百七十二章 杀戮(拜求收藏)

时间差不多了,就等村外的枪声,只要鬼子一动,虚实情况便一目了然。村公所里如果驻着伤兵,那就大开杀戒。如果是完好的鬼子兵,那就看有没有机会,前提是要尽量安全,宁肯白来一趟,也不冒险硬来。

吱扭一声,正房的门开了,一个拄着单拐的鬼子慢慢走了出来,向着东南角的厕所走去。不一会儿,这个鬼子方便完毕,走回了屋内。

强子和瞎老元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瞎老元握紧了手里的单刀,强子将盒子炮插在腰间,推开地道挡板,将其余两个民兵拉了上来。

与此同时,小全和王仁义两组民兵已经分别钻出了孟有田家和根保家的地洞,悄悄打开了院门,在街道上布置了绊线地雷,封锁了前往村口的通路。

白天损失了四个士兵,说起来不多,但对于只有一个班十三个鬼子的守卫力量来说,却等于减少了三分之一的人马。这使得村里的鬼子兵力越发捉襟见肘,只得把防守的重点放在两个村口的哨卡上,而村子内部则变得很空虚。当然,鬼子做梦也不会想到,有人会从地下轻而易举地潜入进来。

而担负着发出战斗信号的孟有田现在已经潜伏到了离村口五百多米的地方,陪着他的是魏青山等三个民兵。这三个人的作用与其说是配合他,倒不如说是准备背着他快些逃跑。

村口的篝火闪烁着,照亮了鬼子哨兵的身影,这个家伙缩着脖子来回走动着,不时跺一跺冻得麻木的脚。

孟有田冷冷地瞄准了目标,他已经完全掌握了手中这杆三八大盖的性能。瞄准基线长,射击精度较好,而且后座力很小,易于控制和调整。虽然子弹的杀伤力不足,但可通过将子弹改造而进行弥补。特别是在夜里射击时,由于弹药在枪管内燃烧十分充分,几乎不会产生枪口炽焰和白烟,鬼子非常难以从枪口火光或白烟发现他潜伏的位置。

“啪勾!”孟有田瞄准良久,在鬼子哨兵转身之际,轻轻扣动了板机,枪声在寂静的夜里分外刺耳,鬼子哨兵捂着肚子倒了下去。

枪声刚落,村里的嘈杂声便响了起来,在后面负责接应的民兵也闹腾起来,鞭炮在铁桶里爆豆似的响着,他们还向村里打着枪。一场进攻的假象做得很逼真,引得架在李家大院高房上的鬼子机枪也开始射击起来。

“有田,咱们撤吧?”魏青山有些担心地催促道。

“等一会儿。”孟有田沉声说道:“鬼子并没发现咱们,而且在晚上,鬼子兵力又少,轻易不敢出来,呆在这里反倒更安全。等鬼子的机枪停了,咱再慢慢撤退不迟。”

魏青山点了点头,示意另两个民兵隐蔽好,别乱动。

村外闹腾得厉害,为村公所的强子他们创造了有利的条件。两个鬼子卫生兵跑出了屋子,议论着、商量着,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也不知该如何行动。随后拄单拐的鬼子也蹦了出来,大声询问着。

“看来就这三个能动弹的鬼子。”瞎老元猜测着低声说道:“要有别人,也该跑出来看个究竟,咱们动手吧!”

强子点了点头,将毛巾在枪口上缠了缠,和瞎老元贴着墙根摸了过去,大勇和四秃子握着武器,紧随而上。

“谁?”一个鬼子卫生兵发现了大勇手里刺刀的反光,立刻警觉地叫了一声。…,

“呯!”强子在近在咫尺的距离开枪就射,一声稍显沉闷的枪声过后,这个鬼子捂着胸口仰面摔倒。

“嗖”的一声,瞎老元几乎在同时射出了一支袖箭,鬼子端枪的胳膊立刻垂了下来。紧接着,瞎老元飞身跃起,大刀在空中划了个漂亮的弧形,狠狠地砍在鬼子的脖子上。刀一收,只连着一点的鬼子脑袋诡异地耷拉下来,鲜血汹涌地喷溅而出。

呯!拄拐的鬼子惊怒的叫声被堵了回去,沉重地摔倒在地。

“跟俺上。”强子转身撞开房门,冲了进去。

屋里点着一盏汽灯,照得明亮。七八个鬼子伤兵躺在大炕上,有几个已经睁开了眼睛,听着外面的动静,四个杀神突然冲了进来,使他们目瞪口呆。

“呯,呯……”强子举枪就射,在沉闷的枪声中,鬼子发出了惊呼和中弹的惨叫。

瞎老元此时根本不象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他一步便纵到土炕上,眼睛象要冒火一样,刀光闪闪,劈砍凌厉,每一刀下去都带起一片血光。大勇和四秃子也扑了上去,挥舞着刺刀,又刺又捅,喉咙里不断发出低吼,迸溅了一身的为。

时间不长,屋里的鬼子伤兵只有一两个进行了徒劳而微弱的反抗,便被全部屠戮一光,空气中充满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撤,快撤。”强子记着孟有田的嘱咐,有机会就打,还要快打快撤,不得贪图战利品而耽搁。趁着外面鬼子的注意力被吸引到村外,以及枪声混杂不易发现他们的奇袭,要尽快钻地道撤退。

大勇和四秃子胡乱背起竖立在墙上的几支大枪,又抓起几个子弹盒,转身跑了出去。强子则出屋持枪监视着村公所大门,瞎老元将单刀背在身后,用脚尖利索地挑起地上两个鬼子卫生兵的武器,一手拎一支,紧跟在大勇和四秃子身后,向牲口棚跑去。

枪声还在继续,有真有假,热闹而嘈杂,掩盖了村公所的杀戮。强子见人都下了地道,点燃了一支起花,才跳下地道,拉上了盖板。这枝起花又直又高地飞了起来,一声脆响,五个小火球儿在天空极高的地方飘下来,象分开下垂的花瓣儿。

“进洞,撤退。”看见信号,小全和王仁义几乎同时向自己的组员下达了命令。村里、村外,哪里发信号都是撤退的意思,在村里则表示强子他们找到了收拾鬼子的机会,这更令人感到兴奋和高兴。

第一百七十三章 思维方式(拜求收藏)

清新凉爽的空气迎面吹来,强子的精神一振,爬出了洞口,这里已经是村外了。满天的星斗眨着喜悦的眼睛,辽阔的田野似乎也从沉睡中醒来。几个人望了望乱糟糟的村子,相视一笑,脚步轻快地向会合地点跑去。

孟有田等人也已经撤了下来,正在那里焦急地等待。计划虽好,但总归是要人来执行的。民兵的素质在那儿摆着,孟有田可不敢指望他们能有特种兵的本事。不过,强子这一组人还是精心挑选组合起来的。瞎老元不用说了,杀人眼都不眨;强子也不怕血腥,打土匪时便显现出了他的勇敢;大勇比较象已经参军的二虎子,傻大胆,跟人打赌敢到坟圈子里过夜;四秃子则是屠户世家,经常跟着父亲走街串巷,杀猪宰羊。

观察,孟有田一直在观察着、了解着民兵们的脾气禀性、喜好特点。人尽其才,物尽其用,细心有细心的好处,勇敢也有勇敢的优势,按照特点合理使用,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力量。

这边担心着急,强子和小全等人却是说笑着,一身轻松地赶来会合。

“看,看,又闹了几枝好枪哩!”大勇远远的便兴高采烈地举起了手里的枪,向着孟有田他们炫耀着。

四秃子脸上、身上还有血迹,却笑得合不拢嘴,白话得欢实,“敢情杀鬼子比杀猪还容易,俺左一刀,噗,右一刀,噗,挨个给狗日的放血……”

见人员没有损伤,孟有田松了一口气,还没等他开口询问,村子里突然响起了爆炸声,轰,轰,众人立时安静下来,不约而同地望着村子。

“嘿,地雷炸了,炸了。”小全突然跳了起来,高兴得手舞足蹈,“定是俺们弄的,双响,双响。”

“没准是俺们弄的呢!”王仁义那组的民兵不乐意了,指着村子说道:“俺们也是弄的双响,两个双响,你听那个方向,鬼子肯定是碰了俺们的地雷。”

“去,你往哪指,分明是那边在响。”一个民兵不服气地纠正道。

“好了,好了,这有啥好争的。”孟有田赶紧摆手,劝解道:“管他是谁弄的,炸了鬼子就是好家伙。咱们赶紧继续下一步,把路用雷封了,可别让这几个鬼子跑喽!”

“小全,你们去南面;仁义,你们去北面。”强子立即指挥道:“埋完雷,就地隐蔽防守……”

轰,轰!村里又响起了两声爆炸,打断了强子的话,却让民兵们欢呼雀跃。

“这下不用争了,快去守着大路,没准鬼子天亮就要跑路了。”强子笑了起来,挥手催促着。

两组民兵领命而去,几次胜利使得他们心气挺足,对鬼子的畏惧也打消了大半,对地雷的信心陡增。

孟有田眯起眼睛望着村子,鬼子会逃吗?十有八九不会。他们得到的命令应该是据守村子,在没有得到新命令前,哪怕剩一个鬼子也不会为了逃命而违犯命令。

“嘿,你小子又琢磨啥坏道道儿哩?”强子拍了孟有田一下,笑着说道:“也不知道你那脑瓜子咋想的,大家伙都说你神机妙算呢!”

“什么神机妙算,扯淡。”孟有田不在意地摇了摇头,说道:“其实这叫换位思考,也就是说咱们咋想的不主要,关键是要猜出鬼子是咋想的。好比俺就是鬼子,村子本来守得挺严实,村口、高房都有哨兵,可敌人不知道从哪钻进来了,还杀了伤兵。你说,俺不带上人把藏在村里的敌人搜出来,能安心吗?”…,

强子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地一拍大腿,笑道:“是啊,俺要是鬼子,也得满村找杀人凶手。那碰上咱布的地雷,也就很正常了。原来是这样,嗯,这招儿不错,不错。”

其实所谓的兵法,也就是差不多的道理。坐在地图前按自己的想法排兵布阵,想当然地以为敌人会这样,会那样,也是纸上谈兵的一种。斗智就是要揣摸对手的心理,再用假象加以诱导,最后达到自己的目的。给你本兵书,你倒背如流,那也只是菜鸟水平,跟别人胡侃乱吹行,真到了应用的时候,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制定计划如果不从敌人的思维特点出发,自己看来再精妙的布置也要落空。所谓用兵如神,说白了就是琢磨透了对方的心性、习惯、思维方式,要是靠书本就能打胜仗,那名将也就太不值钱了。

孟有田或许说不出自己搞的这些名堂应该叫做什么计,但他有两世的记忆,有后世丰富的处世经验,有在山中打猎的经历,所以能不知不觉地运用这一套“换位思考”的思维来制定战术。

听说一个班的鬼子能占一个县城,可老子要让你们连个村子都呆不住。孟有田望着村子,冷笑着眯起了眼睛。

……………

枪声和爆炸声早传到了南山背,逃难的村民们多数都被惊醒,遥遥望着村子的方向,议论纷纷。民兵的家属们更是为亲人们担着心,一个个面色凝重,少言寡语,焦急地等待着确切的消息。

沟里的人也都闻声而起,有田娘和阿秀走出岩洞,望着枪声阵阵的村子,默默无语,不时轻轻叹气。

“婶子,您别担心,有田哥一定没事儿的。”阿秀低声劝慰着。

有田娘点了点头,寻求着自我安慰,“一定没事儿,俺求过菩萨了,一定保佑他好好的。”

紫鹃也出了岩洞,张望了一会儿,却看不到什么,她便向沟上爬,张嫂叫了几声,她也不理。紫鹃一直爬到了沟中间,站在一块青石上,隐隐约约好象能看见村里的火光。张望了一会儿,紫鹃坐在青石上,沉默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嘴里象是自言自语,口唇不断翕动着。

“小姐呀,这里风凉,咱们回去吧!”张嫂缩了缩脖子,轻声劝道:“有田那小子多机灵呀,肯定没事儿的,说不定天亮便来接咱们回村了呢!”

第一百七十三章 心智崩溃

紫鹃抬头看了张嫂一眼,轻轻摇了摇头,垂下了眼睑,默然无语。

“这么冷,你坐在石头上会冻出病来的。”张嫂再次劝说,见紫鹃还是执拗不走,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俺去洞里给你取两件衣服,你就呆在这儿别动啊!”说完,张嫂顺着小道慢慢向沟里走去。

紫鹃坐在青石上默默出神,思绪翻转,一会儿想起了故去的父母,难过得直想流泪;一会儿又想起了孟有田,替他担心,又埋怨他腿脚不好,却非要逞能;一会儿又想起了在父母膝下的幸福时光,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一去不再……

此时云朵飘移,月光惨淡,黑森森的松树林里发出低沉的涛声,好象人在压低着嗓子嚎叫。忽然,阿秀听见背后“啾——”的一声怪叫,回头看去,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双手高举地蹦跳着,脸上看不见眼耳口鼻,只是白森森的一片。

深夜荒山,阴风阵阵,突然跳出个这么吓人的鬼怪,紫鹃纵有天大的胆子,也是受不了的。她指着女鬼,发出凄厉的叫声“鬼,鬼呀……”话才出口,人已被吓得晕了过去。

张嫂回去取了衣服出了岩洞,正好被阿秀看见。这个丫头心眼好,看张嫂的小脚走山道有些蹒跚,便让小嫚陪着有田娘,自己上来帮忙。两人相扶相携着刚走上沟来,便听见紫鹃凄厉的尖叫,被吓了一大跳。这也幸好是两个人,要是张嫂自己,估计就吓得坐地上了。

阿秀慌慌张张地从肩上摘下枪,一只手臂却被张嫂抓着,手指哆哆嗦嗦的指着大青石。

“鬼,鬼——快,快打——”张嫂颤抖着声音说道。

阿秀也看见了,女鬼离她们有二十多米,望了她们一眼,转头就跑。女鬼一跑,阿秀的胆子倒大了一些,再说手里有枪,多少也起了点壮胆的作用。她端起枪略微瞄了瞄,“啪勾!”枪声在寂静的山林里分外刺耳,女鬼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鬼也怕枪?阿秀和张嫂对视了一眼,心中诧异,但胆子可大了起来,向倒在青石上的紫鹃奔去。沟下的人们也被惊动了,人声嘈杂,顺着山道向沟上赶来。

“紫鹃,小姐——”张嫂和阿秀扶起紫鹃,连声呼唤,紫鹃的面容在月光下显得异常苍白,任凭呼唤,却昏迷不醒。

“咋回事,为啥打枪?”赵顺子年轻灵活,第一个奔了过来,急着问道。

“鬼,女鬼。听,她还叫唤呢!”阿秀指了指女鬼倒下的地方,神情还有些惊惶。

赵顺子立刻紧张地端起了枪,对于鬼神之类的东西,当时的老百姓普遍都很恐惧,他一个人还真有点不敢靠前。

这时,沟里的人们又赶上来不少,有田娘眼看着紫鹃象死了似的,也心疼得不行,抱着紫鹃又唤又捏。有田娘也认为紫鹃是个好姑娘,只是门第让她不敢高攀。现在宋家二老走了,也就没了什么倒插门的顾虑。儿子看来又是铁了心要娶紫鹃,当娘的虽然不太愿意,也只有顺着儿子的心思,这可是未来的儿媳妇,要给老孟家传宗接代的呢!

老赵头和王明义赶了过来,这俩老人走南闯北,经历的事儿多,胆子倒比年轻人更大。一个拿棒子,一个握斧头,带着赵顺子等人来到了女鬼的跟前。

女鬼还在地上痛得直扭动,爹呀娘呀的叫着,不等众人动手,蒙在脸上的白手帕已经滚落下来,竟然是李怀忠家的小金牙。…,

“你还叫,坏心肠的骚货。”赵顺子气得够呛,也兴许是为刚才的畏缩害怕感到脸红,用枪杵了小金牙一下。

“叔叔大爷,快救救俺吧!”小金牙的左肩被子弹穿了个窟窿,疼得眼泪鼻涕一齐流,“俺,俺是闹着玩儿,咋,咋真用枪打呀?”

“咋不打死你。”王明义啐了一口,骂道:“要是紫鹃有个三长两短,让有田灭了你们全家,给村上除了祸害。”

那一边的紫鹃缓缓苏醒过来,原来那双灵活的大眼睛,失去了昔日的光彩,竟象是有些痴呆。她的目光缓缓从眼前的众人脸上扫过,以前熟悉的人似乎都变成了陌生人。终于,她眨了眨眼睛,定定地望着有田娘,一头扎进了有田娘的怀里,身体瑟瑟发抖,哭叫道:“娘,娘,带鹃儿回家,带鹃儿回家吧,俺害怕,俺害怕。”

…………….

人生活在这个世上,不可能都是一帆风顺的,或者遇到困难,或者遇到挫折,或者遇到变故,或者遇到不顺心的人和事,这些都是人生前进中的正常现象。然而,有的人遇到这些现象时,或心烦意乱,或痛苦不堪,或萎靡消沉,或悲观失望,甚至失去面对生活的勇气。

因为人是会思维的高级感情动物,这也是区别于一切低级动物的根本。但这些表现不能过而极之,否则你会活的很累,活的很不开心,活的很不幸福。

人在生活中,要学会用阳光般心态面对生活。所谓阳光心态,就是一种积极的、向上的、宽容的、开朗的健康心理状态。因为,它会让你开心,它会催你前进,它会让你忘掉劳累和忧虑。

当你遇到不顺时,它会让你的头脑更加理性;当你遇到委屈时,它会给你安慰,会给你容人之度,它让你的心胸像大海一样宽阔,志向像天空一样高远;当你遇到变故时,它会让你化悲痛为力量;它会让你的眼光更加深邃,洞察社会的能力更加敏锐,对待生活的态度更加自然,面对人生的道路更加自信。

紫鹃这个温室里的花朵,在迭遭惨变之后终于没有振作起来,脆弱的心智在突然的惊吓后彻底崩溃了。

她不知道人生本就是是一条漫长的旅途。有平坦的大道,也有崎岖的小路;有灿烂的鲜花,也有密布的荆棘。在这旅途上每个人都会遭受挫折,而生命的价值就是坚强的闯过挫折,冲出坎坷!

你跌倒了,不要乞求别人把你扶起;你失去了,不要乞求别人替你找回。失败的终点往往是成功。只要你敢于正视失败,敢于拼搏,你才会采摘到成功的鲜花——那朵远在天边的奇葩。

第一章 进退两难的鬼子(求收藏)

太阳慢慢升了起来,光芒徐徐照遍整个天空。澄蓝的天上有几片极薄的晴云,折得象新摘下来的棉花。

对于十里村的民兵来说,这是一个美好的早晨,胜利的心情使他们看什么景物都觉得美好。空气是那样新鲜,野花是那样艳丽,连田地里的青苗也似乎又长高了几寸。

而对于十里村里的鬼子来说,则是另外一种心情,压抑而沉闷,令人愤恨又无计可施。一个班十三个鬼子,被“花姑娘”诱杀了四个,被冷枪打死了一个哨兵,又在晚上的搜捕行动中被地雷炸死了一个,炸伤了两个,完好无损的只剩下了五个鬼子。

如果再加上被杀的伤员和两个卫生兵,鬼子可谓是折损了大半。更令人感到郁闷的是,直到现在,只是偶尔看见了袭击者的影子,连袭击者的人数、装备,甚至他们是如何潜入村子的,都还是一无所知。

跟看不见、摸不着的敌人作战,这对于习惯正规作战的鬼子来说,简直是太陌生了。这些鬼子经历过很多战斗,但象这样找不到敌人,无法施展武力的模式,却完全摸不着头脑。他们感觉象掉进了一个烦躁、神秘的世界,村庄里空荡荡的,不但没有一个人影,连一声狗咬,一声鸡叫也听不到。百姓的房屋里找不到一件象样的家具、陈设,有的连门窗也不见了。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地方,突然会响起地雷,会飞来子弹,很诡异地夺走帝国勇士的生命。几个鬼子感觉到了恐惧,对于未知模式的、不知道何时又会再来的袭击的恐惧。

鬼子班长是一个大胡子,他阴沉着脸,看着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从屋子里被抬出来,在院子里摆成一排。都是帝国的勇士,能以一当十与支那军队作战的勇士,却这样不明不白地丢了性命,想起来就令人心中发堵。更重要的是,现在该怎么办,是继续固守,还是撤出这个村子,两难的选择让他头痛欲裂。

继续固守,坚决执行长官的命令,这当然是正常的决定。但只有五个人,占据一个村子倒不如说是龟缩在一个院子里。而且,敌人的潜入路线还没搞清,昨晚的搜杀行动又因为地雷半途而废,说不定敌人正藏在某处房子里,窥探着皇军的行动,准备再用卑鄙的手段进行袭击。一想到这个可怕的情景,鬼子班长便觉得不寒而栗。

撤退,到土门村与另一支友军会合,前景也不乐观。虽然只有不到二十里路,但敌人的地雷却令人防不胜防,举步维艰。也许路只走了一半,自己这些人便会全部被卑鄙的支那人所埋设的下流东西给干掉。

真是卑鄙无耻,恶毒下流,支那人打不过皇军士兵,在皇军面前没命地跑,但他们玩这些下流的东西玩得多好啊!鬼子班长脸上的肌肉有些扭曲,已经找不到更多的词汇来咒骂那些看不见的敌人。

再骂再恨也得想办法,尽快做出决定,这静悄悄的村子,在老鬼子眼里象个死寂的棺材,每个院落,每扇窗户,每寸土地,都可能射出子弹,都可能地雷轰响。想到这里,他挥了挥手,叫过一个士兵,冷冷地下达了命令。

…………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令人顿生倦意。孟有田却不敢稍有懈怠,他遥遥望着村子,陷入了沉思。现在做出确定的计划是不合实际的,但并不妨碍他多想几个应对的办法。换班的民兵已经走了,他在等着昨晚留在地道内观察动静的民兵前来报告情况,才能做出最后的判断。…,

其实孟有田并没有全部消灭村里鬼子的打算,只想有机会便打,不断地削弱鬼子,使他们不能消停地驻在村子里。而最理想的结果是逼迫鬼子弃村而逃,在地雷和冷枪的袭击下,再干掉他几个畜生。

时间,鬼子的扫荡能持续多长时间呢,孟有田虽然不能确切地知道,但据他的记忆,少则一周,多则十天,误差不会太大。

在抗战时期,主要是岗村宁次接任华北指挥权之前,鬼子的扫荡由于战术问题,并未造成太大的影响而且持续时间不长。日寇方面的问题是:由于在根据地内作战,不熟悉道路环境,失去主要目标后重新组织侦察和采取新的攻击行动,都有一定难度,部队经过数日的开进行军和作战(不断受到袭扰)后,疲劳和士气下降都会产生。

而更重要的是,日寇作战部队自身携带的弹药和粮草有限,根据地内的民众“跑反”和坚壁清野,造成他们很难就地取得足够维持作战的物资,而依赖后方进行物资运送,在当时的运输和道路条件下,运输队非常容易成为我军的打击目标。派一定数量的部队掩护,又面临减弱攻击力量的两难。

所以,日寇初期的大规模“扫荡”,基本都是争取速战,一旦捕捉不到攻击的目标,往往在七八天之内就会结束撤回。这与孟有田形容的“来势汹汹,去也匆匆”倒也贴切,很象后世的大检查,一阵风似的。

这样一算,扫荡的鬼子大队如果不遭到毁灭性打击,从原路撤回来的时间也就剩下几天了。而扫荡失败的鬼子在撤退途中会极疯狂,在强烈的报复心理下,见人杀人,遇村烧村。为了减少村子的损失,孟有田极想将村里的鬼子赶跑,仔细布置一番,即便无法彻底阻止鬼子的曾行,也要让烧杀的鬼子付出不小的代价。

第二章 鬼子的决定

村里的鬼子剩下的不会太多,可具体数字孟有田猜测不出。地雷埋好了就不用管,听响就行,但准确的杀伤却难以掌握,可谓是有利有弊。

正在左右琢磨着,三个昨晚留在地道里的民兵跑了过来,各自把掌握的情况跟孟有田说了一遍,其中一个民兵讲述的情况让孟有田的眼睛眯了起来。

显然,鬼子还没发现地道口,地雷也使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主要是人数太少,再也折损不起。那臭哄哄的烧肉味是什么?难道是……不行,俺得进村去看看。

……………

日军在作战中,对战死者的遗体收容十分重视。其实这一点对各国军队来说也都很重要,想想战死后尸体被丢弃在那儿慢慢腐烂,再勇敢的士兵也会心中忐忑。

抗战中便有这样的例子,九江之战张发奎几天就败下阵来,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战区仓促应战,没有安排好伤兵和阵亡人员的处理,士兵在战壕里看到身边战友被打死没人管,负伤了只能慢慢死去,导致士气一落千丈,这个仗能打好才怪。

而日军重视收集士兵遗体,还有一个独特的原因。那就是日军中封建迷信比较流行是真的。因为这个原因,日军战死后多火葬,并有相当隆重的祭祀仪式。可是战场上往往形势瞬息万变,也有来不及带整个尸体下来的情况,这时候日军也有相应的权变之法。

参加衡阳会战的日军对此曾有记录。最初在前方战死的日军尸体都是完整带回,在后方火化装殓。然而,到第二次衡阳攻击战,湖南公路多被中国方面预先破坏,日军运输补给能力已近极限,没有多余的运力从前线运送尸体下来,于是只能砍一只手带回来。再后来,条件更加恶劣,就只能砍一根手指,甚至只能是一节手指了。之所以坚持这个仪式,是考虑日本战死官兵的灵魂,可以通过这一只手或者一根手指返回故里。

悲哀、静谧,气氛极度压抑。鬼子班长铁青着脸,眼睛泛起了血丝,紧盯着熊熊烈火中不断蜷曲的帝国士兵的尸体,浓烈的焦臭味也不能使他有所反应。

带着尸体顺利出逃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只能带着骨灰,显然这对鬼子的士气是一个打击。活着的士兵的心头都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为帝国战死,为天皇尽忠,可家里人收到并为之哭泣的骨灰却不知是谁的。

“……胸中自有百万兵,死去飘散万朵樱!腐旧尸骸跨越过,此身飘摇共浮云。忧国挺身立向前,男儿放歌从此始……”鬼子班长的破嗓子发出了象鬼嚎似的歌声,其他鬼子也开始低沉地附和,包括在高房上监视情况的哨兵,群鬼低嚎,煞是难听。

太阳火辣辣地悬在当空,加热着周围的温度,一只不知何时溜进村子的野狗从一堆瓦砾后探出头,不舍地张望着。美餐被付之一炬,可它还饿着肚子,可能是心存怨恨。突然,它的目光和鬼子班长的目光对视在了一处,同样是怨恨而凶狠。

“开枪,打死这畜牲。”鬼子班长突然狰狞地对身旁的士兵吼叫道,这是他唯一能找到的发泄方法。

几个士兵急忙端枪射击,野狗惨叫了一声,晃了下身子便隐没不见,但地下却留下了血迹。

“啊——”鬼子班长转身冲着天空大声嚎叫起来,他要憋得爆炸了,“滚出来,胆小鬼,支那懦夫,混蛋,滚出来——”…,

回答侵略者的是可怕的沉寂,以及无声无息扑袭而来的杀意。孟有田单腿跪在炕上,从破碎的窗户纸里悄悄伸出了枪口。“啪勾”,与鬼子的枪声混杂着,子弹激射而出,钻进了高房上鬼子哨兵的后背,打断了他的脊椎。

“扑通”,鬼子哨兵从房上脸朝下重重地摔在地面,激起了一团尘土。在众鬼子的眼皮子底下,一个同伴就这样被射杀。极度的愤怒之下,也夹杂着极度的恐惧,敌人在哪?敌人就在附近,就在村子里,就在这些房屋和院落里,正等着再施杀手,把他们一个一个地干掉。

在鬼子班长发狂般的嚎叫下,鬼子开始使用掷弹筒向村子里胡乱轰炸,爆炸、黑烟、火光立时在周围冒了出来。一个已经被愤怒冲昏头脑的鬼子顺着梯子几步爬上屋顶,端起上面的机关枪四处扫射着,他脸上的肉也随着枪身在颤动,狰狞的面目分外可怖。但这种发泄愤怒的方式非但于事无补,甚至可以说是愚蠢之极。

“啪勾”,在枪声和爆炸声中,不经意的一声枪响,一颗子弹同样带着愤怒疾飞而至,在鬼子的胸口迸溅出一朵血花,机枪扫射戛然而止,这个鬼子带着愤怒和不甘大瞪着眼睛倒了下去。

三八大盖的子弹杀伤力不够,但孟有田通过刻十字,将弹头磨短,有效的弥补了这个缺陷。当然,这样处理过的子弹精准度会有影响,但在比较近的距离内,依旧不影响他的发挥。

从“水连珠”到三八大盖,从摸索掌握到运用娴熟,孟有田依靠着上天赋予自己的能力,正在成长为令人生畏的狙击手。他只打出了两颗子弹,便让鬼子不敢再轻易登房露头,也让鬼子班长下定了尽快逃出村的决心。

继续呆在村子里,面对不知藏在何处的敌人,还是个神枪手,绝对是脑子有毛病,而且还病得不轻。人不能象冬眠的动物那样一动不动,不吃不喝吧?打水、扛柴、放哨、站岗……你只要动弹,只要露头,就要小心突然射来的子弹。随时都有危险的环境,你能呆得住吗,反正鬼子班长是不想受这种痛苦的煎熬,不想窝窝囊囊地丢了性命。

到了野外,敌人就无所遁形,发挥帝国士兵训练有素的长处,就要与敌人进行面对面的战斗。地雷是很恶毒,很难防备,但敌人总不可能遍地都埋上吧?不走大路,走农田,走野地,走树林,不走直线走曲线,敌人又不能未卜先知,提前预测出该在哪里埋雷。

第二卷 悲欢跌宕 第三章 烧村逃跑

孟有田和小全、大勇钻进了地道,从自家地窖里又钻了出来,刚才鬼子掷弹筒乱轰乱炸,现在已经停了下来,但浓烟更加猛烈,火光也冒得更凶。

“他娘×的!”孟有田恨恨地骂了一句,他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鬼子点着了房子,很可能是想制造混乱,要在浓烟和烈火的掩护下出村逃窜。

果然,枪声在村南响了起来,那是村外的民兵在指示鬼子出逃的方向。

孟有田咬了咬牙,对小全和大勇说道:“你俩从地道钻到村公所看看情况,要小心,万一有鬼子藏着——”

“放心,俺俩绝不冒失。”小全晃了晃手里的盒子炮,孟有田的这把枪可是个宝贝,强子用完又给了小全,谁最需要就让谁用。

“好,俺从地道出村,看看外面什么情况?”孟有田转身跳进了地道。

……………

强子咬着嘴唇,望着村子里的火光,恨恨地一跺脚,对着围拢过来的民兵说道:“大家伙先别乱动,刚才只跑出了三、四个鬼子,没准村里还藏着别的鬼子,就等咱上去挨枪子呢!”

“大家伙听有田的,他不是说过,啥也没人重要,只要人没事儿,房子烧了能再盖,东西没了咱再添,可人没了,可是再活不过来了。”瞎老元眨着独眼,帮着强子安抚众人。

民兵们虽然心急,有强子和瞎老元镇着。也只好眼巴巴地望着村里的大火,明明知道可能是烧自己家的房子,此时也不敢贸然回去抢救。

“看,那不是有田。”一个民兵抬手一指。众人转头去看,果然是孟有田骑着黑骡子急急忙忙地奔了过来,后面还有几个跑得气喘吁吁的民兵。

来到近前,孟有田跳下骡子,急着问道:“鬼子呢,跑了吗?”

“跑了。”强子伸手一指南面,说道:“三个鬼子,不。不,牲口背上还驮了两个,出了村就钻进了野地,还拐着弯的跑。俺们听你的嘱咐。只远远的放了几枪,没去追赶。”

没追就对了。凭你们的枪法,追上去打不着鬼子,反倒会被鬼子一个个撂倒。孟有田稍微松了口气,看了看旁边民兵们焦急的神情。忙安慰道:“大家伙别着急,等小全他们看清状况再进村救火。救火的时候也别全上去,得有人放哨警戒。”

见民兵们依旧不甘心的样子,孟有田暗暗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房子没了不要紧,大家伙一齐动手。两、三天便盖起来了。南山背有的是木头,挖地道有的是泥土。土坯、木料啥也不缺,俺再和老赵伯说说,从义仓里补贴些粮食,各家也就损失不了多少。咱们打跑了鬼子,还都囫囵个的没事儿,那才是最重要的。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嘿嘿,俺家的房子都快塌了,这回烧了倒能住新房了。”王仁义适时地附和着孟有田。

“呵呵,咱不如开窑烧砖,等鬼子退了,都盖砖瓦的。”占富的调侃也冲淡着人们焦急的情绪。

“烧了就烧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强子转移了话题,望着南方骂道:“可惜让那几个鬼子跑了,可看他们夹着尾巴的惨样儿,这心里也痛快。”

“要是抓个活的就好了,俺给他们剥皮抽筋,大卸八块,那才解恨呢!”四秃子的话里还带着屠夫的本性,血淋淋的。

孟有田微微眯起了眼睛,突然冷冷一笑,说道:“想跑,没那么容易,你们谁敢跟俺追上去,兴许再收拾他们一回哩!”

众人愣了一下,开始不让追,这怎么又变了主意,他们一时不知道孟有田是在说笑,还是真要去追。

“要真追的话,俺陪你去。”魏青山第一个站了出来。

“俺也去。”四秃子笑道:“跟有田干事儿,肯定没亏吃,还能得洋落。”

“胡说,这可是冒险掉脑袋的事儿。”孟有田翻了翻眼睛,说道:“也不要人多,三个就够了,元伯赶车,俺骑骡子,带上地雷赶紧走。强子哥,你带些人到大路上埋雷,准备接应俺们。对了,派两个人去南山背,告诉乡亲们千万别瞎跑出来救火抢房,就说——嗯,就说鬼子还没走,村里不要紧,鬼子只烧了些柴草,几间破房,引咱们出去呢!”

………………

孟有田决定追击鬼子,是因为他突然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个小说,是关于战争方面的。其中一方要在敌人撤退时打埋伏,这埋伏的地点便选在了敌人大本营的附近,等着敌人以为快到家门口了,警惕心懈怠,队伍放松之时,才猛然出击,打敌人个措手不及。

现在孟有田要照葫芦画瓢。因为鬼子从野地里逃窜,不仅坑洼、泥泞难行,还是绕了远的。加上鬼子还带着伤员,而道沟的尺寸是挡鬼子汽车的,却不妨碍瞎老元赶车疾驰。种种因素合起来,孟有田算计着如果从相对平坦的大路追击,赶到鬼子前头是很有把握的事情。

……………

终于逃出来了,鬼子班长口焦舌干,脸上的汗水滚滚的往下流。其他两个鬼子也是狼狈不堪,衣服被树枝刮破了,鞋上满是泥巴,重得象灌了铅,张着嘴喘得象拉风箱。

“敌人不敢与皇军勇士正面交锋,连追上来也不敢。”鬼子班长觉得可以松口气了,他坐在一块石头上,捡起根树枝刮着军靴底下沾着的污泥。

“支那人只,只能耍下流卑鄙的,招数。”一个鬼子抹着汗水喘息着附和道:“那个村子有,有古怪,敌人有潜入进来的,秘密通道。”

鬼子班长赞同地点了点头,一定是这样的。占领后是搜索过全村,而且警戒措施很完整,哨兵也很尽责,如果没有秘密通道,敌人不可能来去自如。

“长官,咱们是不是可以上大道了。”另一个鬼子辨别了下方向,指着树林的另一边说道:“敌人绝不会跑到这里来吧,估计已经离土门村很近了。”

鬼子班长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你去大道侦察一下,看离土门村还有多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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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悲欢跌宕 第四章 意料之外的袭杀

在他想来,虽然自己这个班损失惨重,但敌人并不是强大,而是靠着卑鄙诡计,胆量小小的。偷偷摸摸的袭击,以及在他们逃出村的时候不追赶,都很明显地说明了这一点。如果离土门村的友军已经很近了,敌人是绝对不敢跑到这里来阻截的。何况在山野里实在是太难走了,又是泥,又是水,又是杂草树枝,深一脚浅一脚地极耗费体力。

这个鬼子端着枪,警惕地向前搜索前进,直到隐没在树林里。另一个鬼子摘下水壶喝了两口,又喂牲口背上的两个轻伤员。

过了约有半个小时,侦察的鬼子回来了,与离开时的小心翼翼相比,现在的神情明显放松了不少。来到近前,他向鬼子班长报告道:“长官,出了树林就是大道,离土门村大概只有三公里的距离。”

鬼子班长松了口气,三公里呀,在大道上走是转眼就到,那些支那胆小鬼绝不敢跑到这里来找死。能够活着回来,可不是自己胆小怕死,而是要把支那人的新诡计、新招数告诉别人,以免英勇的帝国勇士再重蹈覆辙,糊里糊涂地送了性命。这或许是借口,也或许是自我安慰,恐怕连鬼子班长也不知道哪个是真的。

……………

三公里,距离很近吗?孟有田他们已经在距离土门村不到四里的地方设下了埋伏,不是一处是两处,在三百多米的距离内布了两个地雷阵,一是伏击逃敌。二是阻击可能的追敌。

当然,孟有田不指望用地雷把鬼子全都解决了,最后的杀招还是由他来执行。在一个长着杂草的小土包上选定了阵地,斜对着大道上的地雷阵。如果鬼子走过来,正好形成了前后夹击的态势。瞎老元等人则藏在地雷阵旁边的树林里,等着冲上去捡洋落。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不管你是嫌它慢,还是嫌它快,每个人的心境不同,对它的感觉也就不一样。大战之前,所有人都既紧张。又兴奋,而后又有些焦躁。这就是等的无奈,等的人对于所等的事完全不能支配,对于其他的事又完全没有心思。因而被迫处于无所事事的状态。

存有期待使人兴奋,无所事事又使人无聊,等待便是混合了兴奋和无聊的境界。随着等的时间延长,兴奋转成疲劳,无聊的心境就会占据优势。这个时候等待宛如等候判决。心中焦虑不安,一颗心悬在半空,七上八下,大受颠簸之苦。

孟有田侧躺在地上。又湿又凉,这滋味不好受。闲极无聊。他拿着根草棍拔弄着蚂蚁,算是用无聊打发无聊。

几只鸟儿从远处的树林里飞起。叽喳的鸣叫着,久久不落。孟有田这才放过可怜的小蚂蚊,慢慢地爬到山包上。

三个鬼子牵着牲口出了树林,道沟依然,但与泥泞的野地和枝条横伸的树林相比,视野开阔,心情也陡然改变。

“看看这路,支那人只会玩这些下流的招数。”鬼子班长有些愤怒,又有些鄙视的说道:“可这些小把戏能够改变大局吗,能够阻碍皇军前进的脚步吗?”

“支那人胆小如鼠,可心里却充满了卑鄙和狡猾的伎俩。”一个鬼子深有同感地说道:“这些邪恶的、恶毒的胆小鬼,统统地要杀掉。”

“统统地杀掉,一个不留。”骡子背上的伤员伤口已经在颠簸中迸开,血渗出了绷带,这个家伙忍着痛咬牙说道。

鬼子们走近了,瞎眼老元和魏青山等人躲在小树林里,隔着树,已经能够模糊看见敌人的面貌,甚至还能听到敌人的声音。他们觉得鬼子那小眼睛和短短的胡子特别丑陋,说出的话也简直不象人的声音。几个人嘴里都叨着草棍,趴在地上,紧张地等着地雷的轰响。

放松,稳住,孟有田的食指触到了板机,瞄准了敌人。轰!随着黑烟冒起,他的枪也响了,枪声隐藏在爆炸声中,令鬼子不能立刻发现背后的杀神。

地雷一响就是四颗,碎石、土块飞扬而起,人喊牲口叫,鬼子立刻乱成一团。

孟有田飞快地拉动枪栓,退弹,上膛,再次瞄准。一个鬼子在烟雾中滚爬出来,地雷没要了他的命,但却难逃一死。

“啪勾”一声,子弹激射而至,钻进了他的胸口,处理过的弹头失衡翻滚,立时搅碎了他的内脏。鬼子颓然倒地,鲜血和着气泡从嘴里汩汩涌出。

风吹散了硝烟,场景呈现在眼前。两头牲口被炸翻在地,一头还能发出垂死的嘶叫。幸存的骡子受了伤,叫着跳着,驮着背上的鬼子伤员奔进了树林。鬼子班长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脸上淌着血。剩下的鬼子伤员伤上加伤,痛苦地在地上扭动哀嚎。

孟有田站起身,猛地挥了下手。魏青山、四秃子、马小五欢叫着冲出了树林,直奔战场。又过了一会儿,瞎老元一手拉着马车,一手牵着受伤的骡子出现在大道上。显然,这个老头是不会手下留情的,鬼子伤兵肯定已经丧生在他的快刀之下。

枪枝、弹药、皮带、水壶、皮鞋、钢盔……魏青山这三个家伙一阵忙活,几个鬼子就几乎赤条条地来去无牵挂了。

三个人急着搜捡战利品,想快点离开这里,就没仔细检查地上的鬼子死没死透。鬼子班长被迸起了石头打伤了,但并不致命,他倒在地上是被地雷震昏的。四秃子在他身上又解又摘,把这家伙弄醒了,他冷不丁一睁眼睛,把四秃子吓了一跳,一个屁墩坐在了地上。

“呀,这鬼子还活着。”四秃子一叫,魏青山和马小五立刻停了手,端起了枪。

老鬼子乍醒过来,脑子昏沉沉的还犯迷糊,眨了眨迟钝的眼睛,才算看清了面前的人,瞪起眼睛便要跳起来。

“啪!”不等别人动手,瞎老元手里的长鞭已经甩了过来,狠狠地抽在老鬼子的脸上。老鬼子一声惨叫,从左额到右颊,这一鞭子抽得他皮开肉绽,眼睛差点被抽瞎,捂着脸在地上疼得翻滚不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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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悲欢跌宕 第五章 恶有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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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折他胳膊腿儿,抓回去给乡亲们解恨。”魏青山恨恨地骂道:“让他烧房子,这回要把这王八蛋点天灯。”

三个人一拥而上,枪托象雨点似的猛捣乱砸,老鬼子的惨叫越来越微弱,最后满头满脸都是淋漓鲜血,倒在地上不动弹了。

“快走,快走。”孟有田已经赶了过来,紧着催促道:“这离土门村太近了,咱们得快打快跑。”

“马上就好。”几个人把战利品往车上一扔,老鬼子和两头死了的牲口也没落下。孟有田骑上黑骡子,瞎老元扬鞭一甩,马车轱辘轱辘地越奔越快,顺着道沟向北疾驰而去。

孟有田有意落在后面,不时回头张望,侧耳倾听。从战斗打响到撤离,应该是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土门村的敌人要赶来查看究竟,也应该离得不远了。民兵的素质还有待增强啊,眼皮子太浅,啥东西都是好玩艺儿,虽然自己交代过,可他们还是不舍得丢下任何有用的物品。

合理选择作战地点,快速部署兵力,合理分配兵力,合理选择作战时机,战斗结束迅速撤退,这些游击战的典型作战方式民兵们显然并没有很好地掌握。

不过,凡事都在琢磨,都在学习,以后再遇上这样的情况应该有具体分工才好。比如说有人挨个给倒在地上的鬼子补刀,以免有漏网之鱼:有人专门负责搜捡战利品,先捡枪枝弹药,后拿其他东西。如果时间紧迫,就只拿最重要的…,…

轰!轰!远远的两声爆炸,打断了孟有田的思绪。土门村的敌人果然出动了,不知道那几颗地雷能不能吓退他们?

又走了一段路,身后再次传来了地雷的轰鸣孟有田抿起了嘴角,带着一丝冷笑。鬼子总要经历几次挫折,才会学得乖一些呢?地雷呀这个历史古老而又简陋廉价的东西,以后恐怕会是〖日〗本鬼子难以消除的梦魇了。

在面对强大工业固侵略军(或占领军)时,既想要杀伤敌人又不想被敌人杀伤,最好的武器可能就是那种能自动杀伤敌人而不太需要控制的装置。如在丛林中可以设置的陷阱,就是一种“自动”武器。历史证明这种原始武器的威力并不小,而在没有丛林的平原或山地,地雷(后世更熟悉的名字是路边炸弹)就成为比较好的一种选择。

地雷能得以广泛应用,在于它的优势很多。首先它物美价廉制作时需要的材料不过是火药(黑火药)和铸铁,甚至可以不用铁而用石头陶罐做。当然这种自制的地雷威力不大,很难炸死人。但这好办一在埋地雷的地面上撤一些尖利的碎石头啦,往地雷里加点〖砒〗霜巴豆之类的佐料啦,都是可以考虑的嘛。

其次地雷具有安全高效的特点,对于放地雷的一方来说,埋完地雷以后是不需要派人守在边上的,因此也就不存在地雷被踩爆之后需要赶紧逃离犯罪现场的问题。

而对于被地雷炸的一方来说,地雷的杀伤力是有效的。地雷的杀伤都是抵近杀伤,不挨上则矣挨上的话不可能全身而退。尽管威力有限,多数不会被炸得四分五裂,但不被炸死的话被卸掉一部分四肢,也实在是美不胜收的事情。

地雷最关键的妙处还在于心理上的威慑哪怕只埋一颗,敌人一旦碰响,也会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因为这地雷不是他们埋的,他们根本不知道前面还有多少,哪里有?

据孟有田估计,土门村的鬼子不会很多,在没有情报支持的情况下,也未必敢轻举妄动。这就是侵华日军难以解决的困难,兵力有限,要出动进攻,势必减弱防守力量,造成后方空虚。历史上的“翻边战术”应该就是洞悉了鬼子拆东墙补西墙的弱点而产生的。

土门村的鬼子或许真的被地雷吓住了,也或许没有快速的追击部队,使得孟有田他们顺利地返回十里村,与强子带的民兵会合。一部分民兵已经冲进了村子里,人的喊叫声,火烧柴草的爆裂声,水的拍击声,乱哄哄地响成一片。村里的火势小了许多,但依旧浓烟弥漫。

“烧,让你们烧,让你也尝尝被火烧的滋味。”四秃子和马小五嘴里骂着,拖着被打得半死的老鬼子,连踢带踹,把他捆在了一棵大树上,又拢起了一堆枯柴。

老鬼子伤得很重,脸上血肉模糊,但醒过来便瞪着凶恶的眼睛,闪着怨毒的光,嘴里不停再鸟语咒骂着。

“嘿,还敢骂人?”四秃子虽然听不懂,但看鬼子的表情也知道他没说好话,他点着了火,将一根烧着的木棍伸到了鬼子的两腿之间,恶狠狠的说道:“让你骂,烧了你个王八蛋的命根子。”

衣服烧着了,皮肉烤焦了,老鬼子疼得扭动身子,但还是恶毒的咒骂。武士道精神已经深入他的骨髓,对于死是不怕的,他只希望能用咒骂激怒敌人,给他一个痛快的死法。

皮肉的焦糊味似乎让四秃子感到莫名的〖兴〗奋和报复的快感,他象个偏执狂似的充耳不闻,反正他也听不懂。他只专心地移动着火把,把鬼子胯下的小东西烧得焦黑,直到老鬼子一歪头昏死过去,他才直起身子,心满意足地长出了一口气。

孟有田没做任何阻拦,甚至在四秃子开始残忍的烧烤前,他就已经走开了。重新布置了监视哨,强子等人进村救火,他则在骡车旁用心地摆弄着此战最大的收获,一挺歪把子机关枪。

总的来说“歪把子”是一挺独具特色的机枪,但却不是一挺优秀的机枪。作为在一线步兵班、组中使用最频繁、使用强度也是最高的武器一轻机枪,歪把子可谓是毛病多多。比如装弹程序复杂,动作拖泥带水,对副射手的依赖性大:两脚架过长,火线过高,射手要把上半身探出老高,才能构成瞄准线,容易被对方打掉:没有提把,不便于快速提枪行进等等。

第二卷 悲欢跌宕 第六章 百姓的焦急

孟有田摆弄了一会儿,对〖日〗本人设计出这样一款用着特别扭的机关枪感到有些难以理喻。还真他娘x的独异怪辟,真他娘、的具有大和民族的特色,真好娘x的不太好用。其实,基于固有的传统观念和意识形态,而保留那些战术技术上已经落后甚至陈腐,但却适应〖日〗本军制文化的东西,在二战的〖日〗本军队中并不鲜见。可不只是单单体现在日军的武器装备上面。

但有总比没有强,好歹是自动武器哩,就算是正规军,看见这东西也要眼红心热吧?孟有田试着向漏斗形的装弹机里压子弹,好象不太对劲儿,他又拿起装弹机旁的油壶,琢磨了一会儿,还是不得要领。真怪,这东西到底该咋弄呢?算了,别浪费时间了,找到明白人再请教吧!

明白人?孟有田的脑海里忽然闪现过一个人的名字,娄了想,他轻轻点了点头。问问总没错,反正又不费什么力气,万一他真的会呢!

枪声、爆炸声渐渐停息下来,村子里的火光和浓烟却又揪起了南山背避难百姓的心。房子可是老百姓的“祖业”也是生活的基础,对农村人而言,一是怕没有土地,二是怕没了房子。

“房子烧了,以后可咋办哇?”

“现在去扑火,兴许还有救。”

“鬼子也不知道走没走,出去可别撞枪口上哇!”

“要俺说,就怪咱村的民兵,不去惹〖日〗本人,人家能放火吗?”

王明义猛一回头,瞪着李怀忠,怒斥道:“鬼子是你爹呀,你就知道他们不杀人不放火?土门村的人都是咋死的,你还敢在这放你娘x

的狗臭屁。鬼子那么好,你还躲这山沟里干甚,咋不留在村子里给鬼子溜须舔腚?”

“哎你咋骂人呢?俺,俺说错了,说错了。”李怀忠小眼睛眨巴眨巴,赶紧打着退堂鼓灰溜溜地走了。

因为女儿小金牙被打了”枪,心中怨恨,趁机说着怪话。被王明义一顿臭骂,又见别人的目光不善,知道大家伙心情不好,王明义把土门村的事情说出来,没准这些人就会被煽惑起来狠揍自己一顿出气。

“这就是个祸害,早晚坏事儿。

”老赵头阴沉着脸望着李怀忠的背影啐了一口。然后举起手挥了几下,大声对村民们说道:“大家伙都稳住,别慌神。房子烧了咱还能盖只要人不出事儿就好。鬼子还没退下去,大家可别自作主张地瞎撞,土门村的事1揶没忘吧,鬼子可是杀人不眨眼的畜类。”

有土门村的屠杀作教训,百姓们虽然心焦难待,也只好眼巴巴地望着村子方向,那火就象是着在自己心上一样。

“王八蛋,一家子没个好人看有田回来怎么收拾你个李坏种,把俺未来的儿媳妇吓成甚样。”有田娘从村子方向收回了目光,无奈又心痛地看了一眼挽着自己胳膊,须臾不肯离开的紫鹃。

紫鹃的大眼睛缓慢地眨着,原来明亮的眼神蒙了一层雾气失去了昔日的光彩,有些痴傻呆滞。她,这个温室里的huā朵,在双亲迭遭惨变,又被猛然惊吓后,变得有些疯癫了。她已经不认识旁人唯一认识的有田娘,还是错的。或许在紫鹃的心里,她最怀念儿时围着母亲撤娇、被父母无微不至呵护的幸福时光在不断的回忆和潜意识的暗示下,她把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有田娘迫切地当成了自己的母亲。

或许紫鹃心里还有些明白但潜意识却执拗地不肯承认自己早已经是父母双亡的孤女,她需要家人的爱护,需要家的温暖,需要母亲的宠溺。甚至可能觉得自己还没长大,还是个小孩子,以此来重温儿时那段永远难忘的幸福。…,

“娘,咱家去吧!”紫鹃把脸贴在有田娘的肩膀上,轻轻蹭着。

“可怜的闺女,咱得等几天哇,鬼子还没走呢!”有田娘年中发苦,但善良的本性却不忍数落这个被吓出毛病的孩子。

“鬼,鬼!”紫鹃惊恐地瑟缩着,颤抖着,连头都不敢抬,直往有田娘身上粘。

“不怕,鬼被俺用枪打死了,再不会来了。”阿秀拍了拍手里的枪,温声安慰道。

有田娘无声地叹了口气,这可咋办,儿子咋碰上这种事儿呢,按照儿子的性子,这个时候是绝对不会抛弃紫鹃的。这不同于男女相处闹崩了,一拍两散,各走各的路。原来好的跟蜜糖似的,看人家姑娘成这个样子,就变心,就不管不顾。那外人会怎么说,忘恩负义,绝情绝义,负心无情有田娘几乎把自己看过的戏,听过的书里的词汇都想到了。她轻轻摇着头,带着紫鹃回转了岩洞。

小嫚嘟着嘴,很不满意紫鹃抢走了她的位置,抢走了有田娘对她的宠溺。她把脸转向姐姐,希望得到些安慰。

“唉,紫鹃多可怜。”阿秀轻轻摸着妹妹的头,说道:“你也长大了,别跟小孩子似的,要懂事儿。婶子心里不好受,有田哥回来还不知道怎么难受呢,你可要乖一些,对禀鹃姐也要好,听懂了吗?”

小媒眨着眼睛,使劲点了点头,说道:“俺懂,她有病了,俺要对她好,还要让着她。”

“好妹妹,真是长大了呢!”阿秀贴了贴妹子的脸,说道:“可别在有田哥眼前老说紫鹃有病啊,疯傻啊之类的话哈!紫鹃姐姐只是被吓得厉害,过一阵子就会好的。或者找个好大夫,吃两副药就没事儿了。”

“嗯,俺知道哩!”小馒趁机搂住了姐姐的脖子,亲昵地蹭着小

脸。

老赵头和王明义等人分头劝说避难的百姓,加上孟有田派回来的民兵适时带回来的消息,总算将村民们焦急的情绪安抚下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老百姓对这句古话还是很理解的,鬼子的凶恶残忍从土门村屠杀中已经体现出来,也让他们心有余悸,不得不继续忍耐。

第七章 被“狗”啃的鬼子?

火终干扑灭了,村子里满是难闻的焦糊味,地上尽是水和泥。还有黑黑的灰烬,有的残垣断壁还冒着阵阵青烟。

民兵们流着热汗,喘着粗气,个个灰头土脸,却是骂个不停。鬼子太不是玩艺儿了,烧房子是一宗,还把屎尿拉到百姓家的炕上、锅台上,这他娘x的是两条腿的能干出的事儿吗?

孟有田站在李家大院的房顶上,举着单筒望远镜膘望着,半晌他才垂下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村子里有小一半的房子被烧掉了,老百姓盖的屋子,草顶的居多,着起火来便难以控制。今天若是刮大风,兴许邻街的房子也保不住。

鬼子的扫荡不止这一回,烧了盖,盖了烧,或许能体现出一种顽强的抗争和生存精神,但应该要有一个较好的办法,让损失减小,或者说是烧了能很快盖好,不费太多的力气。

另外便是地道的充分利用,高房工事可能不行,但低矮的射击孔是不是能够借这次重建的机会付诸实施呢?用大青砖砌墙,只要砌起半人高,甚至一尺多高的夹壁墙,再掏出射击孔,鬼子进了村,就能够领教专打下三路黑枪的厉害了。

盖房的时候多费些时间和力气,这应该是值得的,磨刀不误砍柴功嘛!孟有田暗自点了点头,这样的房子还烧不坏框架,房顶没了,修修补补就能再用,应该是个不错的办法。

他正想着,听见下面传来了四秃子的声音,好象在争着要当大师傅,做顿好吃的给大家消消气,败败火。

“四秃子,那个老鬼子呢,你把他弄死了?”孟有田顺着梯子慢慢下来,冲着四秃子说道。

“没弄死,不过也差不多了。”四秃子不粤为意地说道:“俺把他脚筋手筋都挑了,就是把绳子解开,他也爬不走哩!”

孟有田微微皱了皱眉,抓鬼子俘虏本来不是他所希望的。但考虑到提振民兵的士气和胆量,魏青山他们动手时,他便没发表意见。既然已经解了恨了,这个鬼子还是弄死更为稳妥。

四秃子看出孟有田有些不悦,忙推了旁边的马小五一把,说道:“你去瞅瞅,给老鬼子来个痛快得了。俺来做饭,喷香的肉,焦黄的烙饼,保险做得清香美味。”马小五嘟囔了一句,转身走了。其实这小子更愿意出去,而不是留下来象女人似的做饭弄菜。

战利品不光有枪枝弹药,还在村公所里发现了鬼子匆忙扔下的未被烧毁的两袋白面和十几盒罐头,以及用车拉回来的两头死牲口。一头孟有田让报信的民兵送到南山背,让乡亲们改善一下伙食,另一头便是民兵们自己享用了。

四秃子似乎有做大师傅的瘾头,似乎也有嘴谗好吃的癖好,烧火、

添水、切肉、和面,忙忙活活还挺乐呵。

孟有田翻了翻眼睛,个人有个人的爱好,象这位忙碌并快乐的家伙,他也实在很无语。不过,四秃子那屠夫的本色在对〖日〗本鬼子的战斗中越来越明显地显露出来,只此一点,就让孟有田对他刮目相看。再加上他脸不变色地折磨〖日〗本鬼子的表现,简直就让孟有田肃然起敬了。

时间不长,民兵们纷纷回到了这里。这两三天,他们又骚扰,又打击,又跑路,都有些疲累。孟有田也想让他们吃顿好的,再在村子里过一夜,恢复一下体力。当然,除了必要的警戒措施外,孟有田还决定让他们分头睡在有地道入口的房屋里,一旦有情况,便能够快速撤出村子。…,

“有田,这把刀真不错。”瞎老元将手里缴获的〖日〗本军刀向孟有田举了举,说道:“看你们也没人会使,俺就大着脸留下了。”“元伯尽管留下好了,宝刀佩英雄嘛,你拿着正合适。”孟有田笑着点了点头。

二战中的〖日〗本军刀并无严格的等级划分,连士官也配发军刀,称为九五式军刀。这种军刀制作完全为机制,当然与将官所佩的精品,以及贵族出身的军官所佩戴的名刀不可同日而语。孟有田只对枪感兴趣,对这种沾着国人鲜血的凶器避之唯恐不及。

“嘿嘿,什么英雄,只会浪费粮食的老不死罢了。”瞎老元淡淡一笑,收起了军刀,坐下来吧哒吧哒抽着烟,缓缓说道:“吃过饭俺就回南山背吧,这里的事情或许用不到俺了。”“俺倒是想让您一直留下来,多指点俺们这些年轻人。”孟有田笑道:“可又觉得让您老奔波冲杀,有些太不尊老。所以”

“所以就让俺去南山背躲躲清闲。、,瞎老元笑着补充道:“你这臭小子,好话都让你说了。”孟有田讪讪地笑着,一抬头,发现马小五有些惊惶地跑了进来,不禁脸色一肃。

“有田,那个,那个老鬼子死了。、,马小五喘息着说道:“可,可不是俺弄的,这,哎,说不清。你,你还是去看看吧!”孟有田没吭声,既然说不清,那问也是白问。他伸手拿起自己的大枪,转身就向外走。瞎老元抬眼看了看,默不作声地起身跟上。

村外大树上,老鬼子还被绑着,但已经死去多时,凄惨的死状让孟有田等人倒吸了。冷气。

喉咙被咬断,气管都被拽了出来,肚皮被撕开,内脏少了大半,一截肠子拖到地上,尸体下面几乎成了血泊。

“这,这象是被野狗啃的。”瞎老元的独眼眯了起来,猜则着说道。

孟有田点了点头,他的结论和瞎老元差不多。

“不象野狗。”马小五使劲摇着头“俺看见了一个影子,比狗大,它还嚎了一声,不是狗叫。”

“难道是狼?”瞎老元皱起了眉头“离村子这么近,这可少见。”孟有田心中一震,难道是它回来了?他不敢确定,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可能真是它。

“元伯,小五,你们先回去吧,俺在这等一会儿。”孟有田摸了摸腰里的手枪,决定看个究竟。

第八章 回归的狼

“你自已一个人?

马小五不放心地问道。

孟有田点了点头,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说道:“鬼子都不在话下,何况是一只野狗,或者是一只狼。”

瞎老元看了孟有田一眼,眼睛里闪现着疑惑的神情。

“俺就等一会儿,看清楚是什么东西,这人多了可就把它吓跑了。”孟有田解释道:“你们不用担心,回村等着俺就行。”

瞎老元了解孟有田,见他言辞闪烁,断定他肯定有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他点了点头,从车辕上解下黑骡子,把缰绳递给孟有田,又嘱咐了几句,招呼着马小五坐上大车,向村子里驶去。

孟有田把骡子栓好,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瞎老元他们已经进了村子,才将手指含在嘴里,吹了一声唿哨。

唿哨每隔一会儿便吹一次,孟有田将手枪从后腰移到身前,扳开了机头。如果真是“米卡多”当它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能够果断地开枪打死它吗?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孟有田的信心在一点点的动摇。

三个月前,孟有田将“米卡多”带进了山里,赶走了它,然后一个人独自回来,这是他经过了反复的思想斗争所作出的决定。狼和狗有本质的不同,孟有田养不起它。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米卡多”的野性越来越多的显现出来,与狗的差别也越来越大。孟有田担心村民辨认出来,引起恐慌,更担心它伤了村里人。

难道它适应不了山林里的生活,或者是眷恋把它养大的恩人,再或者是别的狼闯到了这里?孟有田思绪翻转,想着各种可能。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他有些失去了耐心。看了看表,他吹了一次唿哨,下了决心,最后再等十分钟。

太阳变成了红色,边缘已经与山峦接触上了。当孟有田站起身子,决定回村时,一道孤独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下出现了,有些犹豫地向他走来。

“米卡多”果然是它。孟有田的心里浮起复杂的情感,他伸手安抚着有些躁动的骡子,冷冷地注视着越走越近的狼。

深深的眼窝显得很阴沉,眼睛象刀子一样又细又长,尾巴又粗又大,垂在地上。“米卡多”停下了脚步,望着孟有田,双眸透露出的信息让孟有田读不懂,但他的眼睛逐渐眯了起来,射出了冷酷无情的光。

一人一狼对视着,当孟有田就要抽出手枪时“米卡多”动了,它向孟有田走了过来,并且稍稍摇了摇尾巴。跟朝主人摇尾乞怜的那些普通的狗不同,它只是缓缓地摇了两下而已。

“趴下。”孟有田握紧了枪把,但最终还是没抽出来,他在等着“米卡多”的反应。

“米卡多”显得很脏,很狼狈,身上多了几道明显的伤痕,它更瘦了,瘦得厉害。这或许就是要适应山林生活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听着熟悉的命令“米卡多”的眼神似乎有些犹豫,有点想抗拒,但它最后还是趴了下来。

孟有田轻轻吐出一口长气,放松了握枪的手,指了指不远处树上绑着的死鬼子。“米卡多”起身奔了过去,孟有田随即转过脸去,他恨鬼子,但也不想看那残忍的情景。

“米卡多”嘴里叼着一条从鬼子大腿上撕下来的肉再次靠近了孟有田,静静地看着自己的主人。

孟有田咬了咬嘴唇,无力地摆了摆手,要他亲手杀死自己养大的东西,他有些下不去手。

“米卡多”低低地嚎叫了一声,跑开几步,回头继续望着孟有田。…,

“你要我跟着你?”孟有田试探着向前走了两步。

“米卡多”再次移动,然后再停,保持着刚才的距离,转头再看孟有田。

孟有田微微皱眉,犹豫了半晌,拉过骡子,翻身上去,跟着“米卡多”向远处奔去。

村西的野地里,几座荒坟在要落山的夕阳下显现出一种凄凉的红黄色。幕账愈伸愈黑,把坟墓中的阴气都密布起来。

“米卡多”在一个坟洞前停下了脚步,放下嘴里的人肉,向着孟有田发出呜呜的低鸣,听起来十分凄怆。

孟有田跳下骡子,手放在枪上,慢慢靠近。一条野狗的尸体横在洞口,身上是枪弹造成的伤口,两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突然在野狗的尸体后面露了出来,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当孟有田怀着复杂的心情,带着“米卡多”及它的两个小崽子回到村子的时候,烙饼、盹肉已经做好,就等着他开饭了。但屋子里多出了一个人,有些孤独落寞地坐在角落,民兵们在闲聊,却没人答理他。

安猛?孟有田有些疑惑,一个去南山背报信儿的民兵赶忙凑到他耳旁,低声说道:“这家伙说是会摆弄鬼子的机关枪,俺们就带他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吹牛,要是骗人,看俺们怎么收拾他。”

原来是这样。孟有田淡淡一笑,说道:“安大哥,咱们先吃饭,机关枪的事情吃完饭再说。来,你就坐俺旁边吧!”

安猛抬头看了孟有田一眼,也不说话,拄起拐杖来到临时拼起的桌子前,坐在了孟有田旁边,拿起张烙饼,大吃起来。

众人都皱起了眉头,李大怀的狗腿子神气什么,有人要张口训斥骂人。孟有田适时地轻轻摆了摆手,笑道:“来,大家开吃吧,这两天都累了,可也把咱村的鬼子都干掉了,今晚算是庆祝一下,多吃啊!”这么一打岔,众人便忍了下来,大口吃喝,但不时地用眼睛白着安猛,以表示心中的不满。

“安大哥,看样子,你的腿好多了,两个拐变成一个了。”孟有田一边吃着饭,一边和蔼地开口问道。

“还好。”安猛惜字如金,只蹦出两个字,便用一块肉堵住了嘴。

别人露出不悦神色,孟有田却不以为意,继续问道:“安大哥,你在哪学会的用〖日〗本鬼子的机关枪,一般人别说用啦,就是看见的也不多呀!”

第九章 好本事儿

’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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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一个大哥的叫着,安猛原来冷漠、孤傲的神情有所缓和,低沉地说道:“陈年旧事不想再提了,你小子有本事儿,能把村里的鬼子灭了,还抢了机关枪。俺也恨鬼子,厚着脸皮跑来,就是想尽点力,教会你们用机枪,俺就回去。”

孟有田轻轻点了点头,不再刨根问底儿,不管怎么样,找到了会用机枪的,算是个意外之喜吧!可这机枪该怎么布置,才能给鬼子狠狠来一下呢?会用和能打到目标,这可不是一码事。

吃过饭,孟有田拿了些残羹剩汤喂饱了那两只非狼非狗的小家伙,这两个小家伙还没断奶,可现在也只能暂时用肉汤来对付一下。

孟有田希望它们身上狗的特性多一些,可别学“米卡多”养都养不起,而且野性令人心悸。

回到屋里,孟有田让人拿来歪把子机枪和子弹,请安猛来教他们如何使用。

因为“歪把子”的结构布局都是以服从于使用步枪弹夹供弹这一陆军的要求出发的,因此其它一切布局问题都围绕装弹机甚至让位于装弹机。本来,〖日〗本陆军坚持采用步枪弹夹供弹的理念,是出于方便战斗使用的初衷。但全面地来看,则颇为牵强。

安猛射手右手握枪颈,左手打开装弹机压弹盖板,拿着五发弹夹装入装弹机(漏斗)中,并使弹夹与装弹机(漏斗)后沿对齐。一共装入六个弹夹,共三十发子弹后,扳回压弹盖板,算是完成了全部装弹动作。

“这是油壶,给枪弹涂油能保持机枪射击时更为可靠。”安猛拿着机枪旁边的油壶解说着他又拉动了下枪栓,用肩抵住“鱼尾”形枪托,做出射击的动作“注意两脚架的稳定瞄准敌人,扣动板机就可以了。”

孟有田翻了翻眼睛,鬼子的歪把子还真是怪得可蜒,看是看会了,用起来还不知道咋样呢?自己手下这帮家伙,连步枪都射不准,何况是这种自动武器。

“安大哥,你先别急着走。”孟有田沉思了一下说道:“俺想了个用机枪打鬼子的办法,一会儿你看行不行。”安猛不置可否地放下了歪把子,坐下来默默地看着民兵们熟悉他刚才的一系列动作。目光闪烁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孟有田和强子安排好了村里村外的哨兵,两个人一个前半夜,一个后半夜,负责在李家高房上监视预警。民兵们则按照各自的小组,分别在四个有地道入口的房屋内休息过夜。

一切都安排妥当,众人纷纷散去,强子上房值岗,屋内只剩下了孟有田和安猛两个人。

“将歪把子机枪压满子弹向着鬼子的行军纵队扫射,你能打中多少鬼子?”孟有田给安猛倒了碗水,笑着问道。

“没有防备的行军纵队?距离多远?”安猛反问道。

“大约四五十米吧,鬼子正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孟有田给出了准确的数据。

安猛沉吟了一下,说道:“三十发子弹呢怎么也得打中十几个吧!”“要是俺们这些人操纵机枪呢?”孟有田笑着问道。

安猛撇了撇嘴,轻轻摇头道:“那就不好说了。”“那你敢不敢充当这个枪手,干掉他几个鬼子?”孟有田意味深长地盯着安猛的脸。…,

安猛垂下了眼睑,四五十米的距离,打完子弹还跑得了吗?自己腿伤还没全好,送命是肯定的事情。这样也好心灰意冷地混了这好几年,能有这样一个英雄似的结局也不错,有脸去见长眠地下的袍泽了。

想到这里安猛抬起头,淡淡地笑道:“你舍得那挺歪把子俺也不在乎这条烂命,这个枪手俺当了。俺只求你一件事,帮着王翠跳出李家,给她找个能活下去的道道儿。”

“呵呵,俺还真舍不得这挺机枪,更舍不得你这条烂命。”孟有田如释重负地把身子向后靠了靠,笑道:“至于王翠,照顾她是你的事尼,俺不管。”

“你在试探我?”安猛皱起了眉头。

“不全是。”孟有田拿出纸笔,低头在上面划着“还是得劳烦你去当枪手,不过可和你想的不一样。鬼子要打,咱还得没损伤,那才叫本事。”

田里的麦苗翠绿,似乎在阳光下微笑,衬托着路边的野huā,鲜艳而幽静。

远处一阵沉闷的马蹄声打破了野地树林的宁静,两匹大洋马疾驰而来。两个鬼子骑手奋力地驱使马匹,以便让马跑得更快一些。长而走起来吃力的大道在他们面前展开,树木在眼前掠过。

突然,跑在前面的马匹被一根在地面松土下埋着,又猛然绷紧的长绳绊倒,在马的嘶叫声中,鬼子骑手带着惯性从马背上飞了出去,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激起了一股烟尘。

吁,后面的鬼子使劲勒住了马,战马前蹄扬得高高的,几乎直立而起,才算停了下来。

“啪勾!”随着一声枪响,这个鬼子身子一震,胸口冒出了血huā,抓着缰绳的手慢慢松开,他向后仰去,摔落下马。

“好枪法!嗯,好本事儿!”孟有田再次推弹上膛,瞄准那个摔下马的鬼子,如果不是枪太长,他很可能要在枪口上吹一下,摆个POSE.

大勇翻了翻眼睛,还带这样的,自己夸自己。不过他还真是自愧1

不如,手里的三八大盖瞄了半天,鬼子已径被枪击落地了。他反应得稍慢,这夸奖的话还没说出口哩!

摔得晕头转向的鬼子晃着脑袋刚坐起来,三四个荷枪实弹的民兵已经从树林里吆喝着围了过来。这个鬼子留着两小撇胡子,满脸灰尘,他慌忙去抓枪,枪已经被一只大脚踩住,几把明晃晃的刺刀捅到了他身上,一把刺刀的刀尖甚至刺进了他的肉里,血渗了出来。鬼子见完全没有反抗和逃跑的希望,就垂头坐在地上。只偶尔偷偷抬起眼望望众人,眼睛里闪射着恐怖和仇恨的光芒。

第十章 截击的准备

“娘X的,还敢瞪人,一会儿挖了你眼珠子。”四秃子端着刺刀在鬼子脸上比划…着。

“绑到大树上喂狗。”王仁义家的房被烧掉了,见到鬼子就恨得直咬牙。

“先捆起来再说。”占富从腰里抻出绳子,几个人一齐上手,把鬼子捆了个结结实实。

优待俘虏,孟有田没那么好心。弄个活的鬼子,让乡亲们出出气,也多少减少点恐惧心理,才是他想达到的目的。

从两个鬼子骑兵的身上搜出了信件,孟有田看不懂,但也猜想出鬼子大队可能要撤退了。这种分进合击式的扫荡效果不大,〖日〗本鬼子象一头蛮牛,横冲直撞,看似难以抵挡,但他们也无法达到既定目标。

所携带的弹药物资消耗殆尽后,〖日〗本鬼子只能黯然撤退,带着伤兵,还带着被糟害的〖中〗国百姓的仇恨。

大道上又恢复了平静,好象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远处高岗上的消息树又立了起来,等着报告下一次预警。

孟有田倚在树干上,把他的射击牟得教给大勇。三八大盖口径小,后座力也小,更易于新手掌握。

不一会儿,小全牵着匹大洋马笑眯眯地走了过来,扬手和孟有田打着招呼,孟有田眼尖,立刻看见了他的手掌被缰绳磨出的血印子。这小子,为了马,连命都不要了。

孟有田站起身,慢慢走下土包,交代了小全和大勇几句,他骑上黑骡子,向村南的大道驶去。

村南,离大道四五十米的野地里突兀地出现了一个象坟包似的小土丘,土丘后有一道一米多深、两尺宽、七八十米长的刚挖好的壕沟。

强子带着一群人正挥舞楸镝,为壕沟进行着最后的覆顶工程。碗口粗的小树连枝带叶被砍成一段一段,铺在壕沟上,再盖上泥土,力争伪装得不露痕迹。

这便是用两天两夜的时间赶工出来的机枪工事土丘里藏人架机枪,而覆顶的壕沟绵延着与通往村里的地道口相连,能打能跑,既安全又有效。

“天黑前指定干完。”强子抹了把头上的汗水笑着对孟有田说道:“俺觉得以后可以在野地里多挖些这种隐蔽沟,钻来钻去的,鬼子连咱的人影儿都摸不着。”举一反三,很好,真的很好。孟有田赞赏地点了点头,打鬼子的招数不管大小,只要普及开来,多保护几个百姓的生命多杀伤几个鬼子,也是令他感到欣慰的事情。

“鬼子要撤退了,咱们得抓紧时间布置。”孟有田说道:“俺要顺着大道向南走一走找几个有利的地方,给鬼子添点麻烦。”

“行,让四秃子跟着你。”强子挥手叫过四秃子,让他骑上牲口跟着孟有田。

孟有田心中感到由衷的温暖,这都是比亲兄弟还亲的好哥们,丝毫也不嫌乎自己腿脚有毛病,丝毫也不在意自己干多干少,总要替自己的安全作出最好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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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荡作为〖日〗本鬼子摧毁抗日武装力量,平定占领区的主要手段,有其一定的规律和模式。比如在时间上一般每年分成春、秋两次进行,春季是为了不让百姓播种,秋季则是因为青纱帐没了更便手日军活动。

日军从一九三八年到一九四零年的扫荡作战,都有一个基本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装备好、火力强,长驱直入,但兵力不足,往往是单线的比较好对付,打也好打,走也好走威胁不大。这种情况一直到八路军百团大战后才有所改变,特别是冈村宁次上任后可以说是huā样翻新,什么“捕捉奇袭”、“反转电击”:“铁壁合围”、“纵横扫荡”、“辗转抉剔,……,而另一个规律则是扫荡失败后的鬼子比扫荡之初的鬼子更凶残,更有破坏性。因为他们总要找些发泄的目标,使他们的愤怒和郁闷有一个渲泄的渠道。…,

太阳高悬在当顶,不时有微风掠过,吹皱了平野,加强着光明。正午正展示着它独特的不可名状的景象,一片静寂,能使得坐在清凉的树荫下的人们沉倦欲睡,同时,又舱勾起人们深幻的梦想。

但此时的孟有田及十里村的民兵们却完全没有这样的心情,他们紧张而焦急,鬼子在今天终于退下来了。

消息树还没倒,但已经能判断出鬼子到了什么地方,这个新标志便是烟。鬼子边撤退,边以破坏和发泄为目的杀人放火。站在山粱上,远处一缕一缕的黑烟不断升起,越来越近,一缕黑烟便意味着一个村子陷入了火海,意味着一些百姓失去了住所。

十里村的民兵已经部置完毕,共分成了四个大组,一个小组:一组在村子里,包括村南机枪工事里的安猛等人:两组人马散成一条线,藏在比较靠近大道的山粱上,准备四处响枪,来个麻雀战:一组在南山背布雷防守,保护避难的乡亲们。孟有田和小全、大勇组成了一个小组,在靠近土门村的地方埋伏,准备趁敌人放松警惕时,寻机干掉他一两个鬼子大官。

鬼子气势汹汹的九路围攻以失败告终,不得不说是八路军的战略战术较为高超。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八路军采取了内线与外线、

广泛的游击战与有利条件下的〖运〗动战相结合的方针,以次要兵力钳制敌之数路,而以主要兵力对付敌之一路。

在长乐村地区,八路军首先选择对粉碎敌之围攻具有决定意义,而且已被削弱的敌之主要一路,适时集中兵力,于〖运〗动中预以歼灭。在悄悄集中了四个团的兵力后,突然夹击日军第1口联队之一部,毙伤日军一千五百余人。一路破,路路破,长乐村战斗是粉碎日军“九路围攻”中具有决定意义的一仗。日军在这里遭到歼灭性打击后,其他各路纷纷撤退。

第十一章 阴险杀招

敌退我追,游击战的四大原则之一被很好的贯彻下去,趁着各路日军撤退之机,中国军队开始乘胜追击,收复失地,扩大战果。

古语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在八路军一个团,及重新组织集结起来的冀游部队的尾随追击和不断骚扰下,从涉县侵入本地的这一路日军来到十里村时,已经有疲兵之像。担任后卫的一个中队,与越追越近的中国军队交火也愈发频繁而激烈。

太阳暖洋洋的照在身上,初春的天气,少了酷暑的那种灼热,倒颇有些凉爽的感觉。

鬼子大队长骑在马上,阴沉着脸,皱着眉头。扫荡无果而终,可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事情。尽管他这一路并未遭到太大的损失,可依然耿耿于怀。

“轰!”一声爆炸毫无征兆地响起,然后一个烟柱接着一个烟柱,一声爆炸接着一声爆炸,在鬼子行军队伍中延伸,碎石、泥土横飞,井然撤退的鬼子队伍一阵混乱。

“八嘎牙鲁,又是这种卑鄙的伎俩。”鬼子大队长响起了第一次经过此地时遇到的袭击,不禁恨意顿生,但敌人在哪,他找不到可以报复的目标,只听到伤兵的惨叫。

鬼子的尖兵被工兵所代替,队伍的前进速度慢了不少。鬼子工兵并没有带着扫雷器,因为地雷的袭击对日军来说是出乎意料,没有心理准备的。一个个用小旗子标记出来的雷区让行进的鬼子心惊肉跳,该死的支那人。竟然设置了如此多的陷阱。

如果靠肉眼观察就能发现地雷,除了批评埋雷者技术不够,行为粗糙,似乎找不到别的理由。而且。在集思广益之下,十里村民兵们的埋雷技术和花样大有增加,新土未必是真雷,陈土下面往往暗藏杀机。

很快,事实就证明,鬼子工兵的眼睛和判断不太靠谱。轰!随着爆炸,一个鬼子工兵被地雷炸翻在地,抱着伤腿在地上翻滚惨嚎。这一幕无疑更加剧了鬼子的恐惧。

人是一种非常奇怪的动物。在安适的环境中人会很容易变得懒惰,因贪图安逸而趋于平庸。但人身处绝境时,往往能够激发自己潜在的力量,一种在平时自己难以想象的力量。或许这话用在鬼子身上不太合适。但经过了地雷爆炸的袭击,他们竟然也想出了一个简单的办法。赶过来几匹骡马在前面趟雷,这样似乎比工兵更加快捷有效。但这也使鬼子只能猬集于大道上,沿着骡马趟出的狭窄的安全通道前进。

这里的支那人,良心大大的坏了。鬼子大队长低头看了看地上遗留的血泊。恨恨地抬头四望,看不见一个敌人,但皇军的英勇士兵却被这卑鄙恶毒的地雷所杀伤。真是令人忿恨而无奈,皇军的武力完全得不到发挥。就象黑夜里被蚊子不断叮咬的壮汉,只听见蚊子叫。却也只能不断的流血。

十里村残破的情景出现在鬼子面前,已经破坏过了。鬼子是这样想的,也不太敢离开大道去踩地雷,便直接开了过去。

村南大道旁的小土丘,既不高也不险要,看上去象是一个新坟,并没有引起鬼子的注意。一块泥巴悄悄地从观察孔被推开,露出了安猛的眼睛。

“打吗?”魏青山看不到外面的情况,轻声问着安猛。

“再等等。”安猛眯起了眼睛,五年了吧,又有了杀鬼子的机会,他只觉得浑身发热,血流加速,“放过鬼子的先头部队,打警惕性最差的中间人马,或许他们会走得更密一些。”…,

这就是经验,安猛要把这一次扫射的机会利用到极致,因为这是唯一的机会,多打死一个鬼子,对他来说,都是激动而畅快的事情。

鬼子的先头部队顺利地走了过去,后面的部队警惕性确实减弱了不少,这也是人的正常思维。确认前后都没有危险,神经自然而然地会放松下来。

安猛将几块泥巴全部推开,观察孔立刻变成了一个射界比较宽阔的射击孔,他深吸了一口气,把稳了机枪,瞄准鬼子的行军队列狠狠地扣动了板机。

“哒哒哒……”机关枪象毒蛇信子般喷射出凶猛的火舌,成一个扇面横扫过去,猝不及防的鬼子象被雷闪电击一般,抽搐着、颤抖着,在血花喷溅中扭曲着倒了下去。

凶狠而短促的扫射几乎打穿了鬼子的两列纵队,毫无防备的鬼子象是排着队挨枪子一般,三十发子弹,不到半分钟的时间,给鬼子造成了惨重的伤亡,引起了一阵不可遏止的混乱。

“走。”魏青山叫了一声,在洞里显得沉闷而焦急。

安猛觉得就是现在死也值了,一种复仇的快感涌遍全身,如果是他自己,他宁愿在这里跟鬼子拼到底,再送几个小鬼子进阴曹地府。但魏青山已经抓住了机枪,他只能咬了咬牙,转身猫着腰顺着覆顶的逃生通道爬进而去。

“杀鸡给给!”一个鬼子军官气急败坏地用指挥刀指向那个阴险的火力点。

混乱只持续了不长的时间,稍稍调整了一下的鬼子开始还击,机关枪、步枪向着空无一人的土包疯狂射击,几发掷弹筒的炮弹准确地落在土包的上面。土包沉寂着,承受着鬼子的疯狂蹂躏。片刻后,日军军官立起身子,一声狼嚎,趴在地上的鬼子们立刻爬起来,弯着腰向土包包围过去。

敌人看来已经没有了反抗能力,冲上去抓住他,将他碎尸万段,鬼子们差不多都是这样的想法,成一个扇面嚎叫着冲了过去。被报仇的念头占据了头脑的鬼子们没有注意到脚步的泥土里多出了很多细碎的石子,这个平常都不太会留意的小现象,竟然有着更恶毒的意味。

离土包还有不到二十米了,冲在前面的一个鬼子突然觉得脚下一空,带着惯性,他一下子抢倒在地,脚陷进了半尺深的坑里。还没等他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踏板雷已经轰然爆炸,在腾起的黑烟和迸溅而起的泥土中,一截残肢飞得高高,呯然落地。

第十二章 急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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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米诺骨牌倒下了第一块,两颗触发雷碰响了一颗,就已经足够了。在土包前的开阔地上,一声声爆炸依次响起,一股股黑烟向外延伸。土里的碎石子被震出来,带着复仇的怒火四下飞舞,狠狠地击打着侵略者的脑袋和躯体,痛饮着侵略者的鲜血。

爆炸声停息下来,枪不响,炮不鸣,只剩下了伤兵的哀嚎和惨叫。弥漫的硝烟渐渐散去,刚才奋勇冲锋的鬼子已经没有了还站立不倒的家伙。有被地雷炸倒的,有被冲击波震倒的,有自己趴下躲避的。

指挥进攻的鬼子军官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右手臂流着鲜血,指挥刀已经掉了地上。他晃了晃被震得发晕的脑袋,望着这凄惨的景象,脸上的肌肉扭曲着,一缕鲜血从额头流下来,进了他的眼睛,红乎乎的象蒙了层雾。不远处的土包被掷弹筒炸开了一个黑乎乎的大洞,倒象是咧着嘴在嘲笑他们这些蛮牛似的傻瓜。

鬼子军官想嚎叫,想把胸中的郁结之气通过喉咙散发出去,但一股寒意从背后突然升起,让他咬住了嘴唇。这是多么阴险的家伙,才能想出如此恶毒的招数,就象是皇军肚里的蛔虫。把皇军的心理和反应全部掌握,才能设计出这连续的陷阱,布置出这巧妙的连环地雷阵。

一念至此,鬼子军官立时觉得有些茫然无措。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行动是否又会落入了敌人的圈套。不远处的土包咧着大嘴,好象不是在嘲笑,而是在等着再次吞噬皇军的生命。

……………

山路上,王大山和方国斌听着南面传来的枪声和爆炸声,不禁愕然相视。那是十里村的方向,除了十里村的民兵,恐怕就没有什么武装了。而那二十多人的地方部队,光凭着步枪和地雷就敢与鬼子作战。声势还不小?

作为迂回穿插,准备截击撤退鬼子的部队,王大山和方国斌自然希望能有人阻挡一下鬼子,拖慢他们退却的脚步。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讲。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担心十里村的民兵伤亡惨重,甚至是全军覆没。

“老古,咱们再快点,十里村的民兵可坚持不了多久。”王大山一想到因为民兵的巨大伤亡,而要面对一群哭哭啼啼的老百姓。便觉得头大如斗。

方国斌大概也是同样的心思,他猛地一挥手,大声喊道:“同志们,甩掉背包水壶。轻装跑步前进,十里村的民兵正在阻击鬼子。追上去,消灭这伙杀人放火的侵略者!”

担任向导的古庆山带着几个良岗庄的民兵在队伍前面加快了脚步。老古皱着眉头,一边为十里村的民兵担心,一边还寻思:孟有田一肚子鬼心眼,不是个莽撞小子呀,这回怎么跟鬼子硬干起来了?

战士们甩掉了身上的累赘,甚至是身上的厚袄,背包、水壶、干粮袋在山路旁散落一地,开始奔跑起来。汗水不断地从脸上流下来,每个人的头上都冒出了热气,耳朵里能听见的都是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和杂乱的脚步声。在急行军中,县大队的一些人马渐渐跟不上正规部队的脚步,越落越远。

十里村的战斗确实偏离了孟有田的想象,安猛等人没有见好就收,从地道退回村子后,在房上架起了机枪,向大道上的鬼子又扫射了一番。这回造成的伤亡不大,但却彻底激怒了鬼子,一群狂化的兽人在掷弹筒、机关枪的掩护下,向着村子发起了进攻。…,

爆炸震撼着大地,烈火浓烟遮蔽了晴空,墙倒屋塌,砖瓦横飞,大火燃烧着浩劫后残留的房舍,硝烟弥漫在大街小巷。

轰炸、扫射过后,鬼子想冲进村子,连着踏响了几个地雷后,他们才知道进村的道路上埋的雷比大道上的可要多不少。情急之下,鬼子绕开进村的南北道路,走野地从村子东面推倒了两堵墙,终于进了村子。

但村子里的民兵一看鬼子发狠了,早就钻进了地道,只是安猛跑得慢一些,又连累着魏青山,两个人都在掷弹筒的轰击下受了不轻的伤。

鬼子冲进村子,逢门便砸,砸开便进,发疯似的寻找可恶的袭击者。找不到人,鬼子便浇油点火,把房子点着。十里村顿时又冒起了熊熊的火焰,黑烟飞卷着,升上高空,和村里别处敌人烧了房子的黑烟,溶成一片,几乎把十里村变成了一片乌烟瘴气的黑暗世界!

孟有田本来想尽量保全十里村百姓的房屋,不在村里摆战场,没想到却被安猛等人初战得胜后想趁热打铁的行动给完全破坏了。但此时孟有田正在选好的阵地上等着大鱼露面,远离十里村的他对此也是无能为力。

枪声不断,分散埋伏在山梁、树林里的民兵也在骚扰着撤退的鬼子。本着安全第一的原则,这些民兵距离大道上的鬼子都挺远,或是隔着山坡上浓密的树林,或是在鬼子难以攀爬的石壁山岩之上。不求能枪法准确,打死多少鬼子,但求让鬼子在子弹不断射来的情况下心惊肉跳,不能好好赶路。

说起来,这也是孟有田让民兵们对麻雀战的一种熟悉和演练,打两枪就跑,换个地方再打。就象麻雀在觅食飞翔,多半是一二只,三五只,十几只,忽东忽西,忽聚忽散,目标小,飞速快,行动灵活。敌人反击时,就立即快速撤离,隐蔽得无影无踪。敌人撤退时,又呼啸而来,枪声再起。

其实,由于民兵们枪法欠佳,这种新式的战法对鬼子的杀伤并不大,但对敌人的心理却是难以摆脱的影响。一会儿趴下,一会儿行走,一会儿还击,间或还有零星的地雷猛然轰响,这一路鬼子算是倒了血霉了。碰上了孟有田这个坏水篓子,想不上火都难。

第十三章 武士的名誉

鬼子大队长现在岂止是上火,简直是火冒三丈,口鼻生烟。他觉得自己的部队就象是凶猛的狮虎碰上了讨厌的蚊子和小咬,空自咆哮怒吼,甩头摆尾,却难以摆脱它们的骚扰和叮咬。

卑鄙无耻,怯懦狡猾,恶毒阴险……他几乎要把自己所能想到的词汇都用上,也无法形容出周围这些支那人的可恶。更令他感到郁闷的是,现在所遇到的情况完全超出了他所学过的军事操典的范围。准确的说,他脑子里的传统正规的军事理论,面对这种非正规的战术,还产生不出有效的应对办法。

“阁下,请您注意安全。”一个幕僚贴近了长官,再次劝说道:“敌人不断施放冷枪,不得不防……”

鬼子大队长猛地抬手打断了幕僚的劝谏,冷然问道:“荣本君,武士的荣耀是不是至高无上的?”

“当然,每一个武士都应该珍惜荣誉。”幕僚对这个问题想都没想便干脆地回答道,随即明白了长官的意思,有些抱歉地低下了头,说道:“阁下,对不起,卑职错了。”

原始的信仰与崇拜往往积淀成为一个民族的深层文化心理,并成为其文化生长和价值选择的制约力量。日本人所崇尚的武士道精神的精髓是“忠义勇武”,简单的说,包括忠诚至上、重名轻死、武勇为本。而重名誉轻死亡,则表示如果面临名誉与生命的两难抉择,武士会毅然选择名誉。

所以,在现在面临危险的时候,武士绝不会退缩。绝不应该害怕,这是对武士名誉的极大污辱。临危向前,置生死于度外,不惜牺牲性命保全名誉,这才是武士本色。也是鬼子大队长反驳幕僚的原因所在。在他看来,死亡并不能阻挡自己保持武士的荣誉!贪生怕死,下马混杂于士兵当中,甚至脱下军官服装,都是不可饶恕的对武士名誉的玷污和侵犯。

驱使于矢石之间。出身于生死之门。禀持着这种武士道的信念,鬼子大队长正一步一步走向死亡而不自知,反倒因为自己坚定的信念而沾沾自喜。

“嗨,嗨,过来一个大官儿,骑马的。”大勇拿着单筒望远镜看得挺来劲,嘴里叫着。

“骑马的小兵都过去好几个了。伱咋知道这回是大官儿?”小全仰脸躺着,看天上的白云,不以为意地说道:“伱把那千里眼给有田,光自己拿着看个没够。”

“俺是怕有田累着。”大勇还是不放下手里的宝贝,说道:“俺估摸着错不了。瞧他那衣服,那神气样……”

“让俺看看。”孟有田伸手拿过望远镜,仔细瞭望,毕竟离得还远,他的眼力虽好,也需要确认一下。

在日本陆军中。大队长多为中佐、少佐军衔,这个鬼子大队长是中佐军衔,金边领章二杠三星。而且在日本步兵中。通常情况下,中队长以下的军官是徒步行军的,而中队长以上的大队长、联队长等都是乘马的。

孟有田虽然不能准确地分辨出鬼子军衔,但望远镜中的这个鬼子军官确实应该是条大鱼。大勇说得不错,从衣服到表情,再到周围鬼子的神态。基本上可以判定这一点。

“有田,就打他吧!”大勇在旁撺掇道:“都等了这么长时间了。最后可别啥也没捞着,也让俺们看看伱的枪法。”

“哪有那么容易。”孟有田嘴上这么说,枪还是伸了出去,他也不想再等下去了,十里村那边又是枪,又是炮,又是烟的,他很想赶去看看什么情况。…,

小全见孟有田有动手的意思,赶忙一骨碌,翻过身来,透过前面的杂草看着鬼子的队列。

近了,越来越近了。孟有田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瞄准了距离五六百米的鬼子大队长。

身后突然枪声大作,鬼子大队长心中不由得一惊,勒住了座马,扭身回头张望。

目标的胸口露出来了,就是现在。孟有田轻轻扣动了板机,苦苦等候多时的子弹迫不及待地飞出枪口,带着蓄积的能量和仇恨射穿了鬼子大队长的胳膊,钻进了他的身体。

三八式步枪射程远,弹丸初速高,质量好,命中精度高,但命中之后往往易于贯通,创口光滑,一打两个眼,对周边组织破坏不大,杀伤力显得不足。可在贯通后,弹丸速度降低,二次击中后弹丸会形成翻滚、变形,造成的创伤则会更为严重。

隔山打牛,嗯,如果用这句话来形容被三八枪子弹穿透射伤的两个人,似乎也很贴切。被贯通的可能并不失去战斗力,还能够反抗;第二个被击中的则可能遭受重伤,倒地不起。

鬼子大队长因为是扭着身子,便意外地赶上了这样的结果。子弹穿出胳膊,钻进他的胸口,翻滚着搅碎了无数的肺泡,他惨叫一声跌下马来,混和着气体的血沫子从口鼻涌了出来。

“打中了,打中了。”大勇乐得象个孩子似的连声说道:“俺咋说的,俺咋说的,准是个大官儿,错不了,错不了!”说完又看看孟有田和小全,好象要找个人好好讲讲似的。

小全抢过望远镜,仔细看着,孟有田则收枪而起,紧着催促道:“别看了,快走。”

“再打一个,再打一个呀!”大勇还赖在那里不想动,嘴里叫着,被孟有田照屁股一脚给踢了起来。

“打个屁,鬼子马上就要报复了。”孟有田知道自己这一枪肯定捅了马蜂窝,不跑等着挨炮轰啊!

突如其来的一枪,长官翻身落马,身负重伤,旁边的鬼子围拢过去一阵忙乱。刚才劝谏的鬼子军官只觉得浑身发热,愤怒的嗥叫一声后,拔出指挥刀对着响枪的方向一指,鬼子兵立刻蜂拥向这个方向的山林扑了过来。

依据枪声只能判断出敌人的大概方向,却无法确定敌人的准确位置。但愤怒的鬼子架起了几挺机枪,开始不断地盲目扫射,就连鬼子的迫击炮也胡乱轰炸起来。

第十四章 阻击

大勇背着孟有田,小全扛着三枝大枪,三个人急急忙忙地跑下杂草和岩石混杂的小山梁,在树林边上跳上骡子和马匹,向北迅速逃去。身后,鬼子的火力渐渐延伸,扫射着、轰炸着一切可以藏身的可疑地方,但这些喧嚣的声音倒象是在给孟有田他们在送行。

“嘿嘿,比过年还热闹哩!”大勇坐在小全身后,嘴还不闲着。

“别乱说话。”小全翻了翻眼睛说道:“这马还没全驯好,不定伱这家伙嘴里蹦出啥声,跟鬼子的口令一样呢!”

“胡扯,俺说的话跟鬼子的狗叫哪能一样?”大勇瞪起了眼睛,好象自己身上的某些东西跟鬼子扯上关系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咱们快点走。”孟有田的表情很凝重,指了指前面,说道:“伱们听,咋打得这么凶呢,俺担心是咱们的人,可听着又不大象。”

小全赞同地点了点头,催动大洋马,这大洋马倒还乖顺,两个人骑在上面,也显得很轻松。

孟有田猜对了,撤退的鬼子确实遭到了突然的截击。如此大的声势,当然不是十里村民兵所能做到的。在山路上急行军的王大山这个营,在十里村南十余里的山梁上顺着山坡突然杀了下来,一阵机关枪加排子手榴弹,将南撤日军的尾巴狠切下来,部队随即冲入敌群,与敌展开搏斗,激战就此展开。

“轰”,一颗迫击炮弹打过来,打得泥土纷飞。“哒哒哒……”的机枪,好似急雨带雹般打过来。火光中,树枝、石片、土块,四处飞溅着,围绕着大道的战场上空尘土飞扬,搅着火药的气味。使人闷得连气也出不出来

鬼子被分成了两段,堵住大道的王大山这个营也被急于会合的鬼子前后夹击,战斗进行得残酷而激烈。

晚霞象火焰一样燃烧,遮掩了半个天空,阵地前。喊杀声伴随着炮火和枪声,肢体、鲜血、泥土不断飞上半空……

与大队隔离开的三百多鬼子被逼上了绝路,前有阻击,身后是顺着大道追赶而来的八路军两个营及冀游的一个支队,他们一面实施侧面迂回,一面发起了越来越凶猛的进攻。如果再冲不开前面的道路,等待鬼子的只能是被包围消灭的命运。

道路狭窄。鬼子的火力、兵力无法展开,被截成两段后当然很不好受,而王大山这一个营在将近一个小时的战斗中也伤亡很大。幸好大道上挖有道沟,在曲折拐弯的地方用土堵住,可以临时充当战壕。高高垒起的沟沿也可以作为临时掩体。否则在光秃秃的大道上,在鬼子占有优势的火力攻击下,早就支撑不住了。

“鬼子要拼命了。”王大山头上绑着绷带,眯起眼睛看了看天边的夕阳。

“一定要坚持住。”方国斌咬了咬牙,说道:“伱听,咱们的主力正在猛攻这股鬼子。鬼子也是腹背受敌,能抽出来进攻的力量越来越小了。”

“对,一定要坚持住。绝不能让这伙鬼子跑掉!”王大山看了一眼躺在身旁的警卫员,刚才就是这个小战士扑到他身上,使他在迫击炮的轰击下只受了轻伤,而这个小战士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只有当伱在硝烟弥漫、枪炮声震耳欲聋的阵地上,艰难地眯起愤怒的眼睛,猛烈地向敌人射击。而在伱的身旁。躺着的是曾和伱一块行军打仗、一块吃饭睡觉、一块吵吵闹闹嘻嘻笑笑的战友的遗体,并且他们的鲜血还没有凝固。正在把伱的军装浸湿时,伱的心情才会和王大山一样。…,

“杀鸡给……”一个鬼子军官瞪着泛红的眼睛,指挥刀一指,但嚎叫突然戛然而止,象根木头似的栽倒在地。

战场上厮杀激烈,谁也没注意孟有田和大勇顺着绳子,在小全的帮助下,攀住山崖的荆条草根,溜下几人高的石崖,在山腰的树木草丛里潜伏下来,就在鬼子阵地的侧前方三百多米的位置。

枪炮声交加,夜幕正在降临,孟有田的黑枪这下可有了施展的机会。鬼子军官一倒,行将发动的进攻为之一滞。等到再一个鬼子军官蹦出来接替,他刚刚拔出指挥刀,一颗子弹又悄然而至,打碎了他的脑袋。

嗯,还是爆头比较爽,跟用铁棍砸碎西瓜似的过瘾。看着鬼子军官的脑袋变成了烂西瓜,孟有田不禁露出了阴冷的笑意。

鬼子还是开始了凶狠而疯狂的进攻,一次出动了四个班,在机枪、掷弹筒的掩护下,向着八路军的阻击阵地发起了波浪式攻击。

孟有田发现鬼子发动步兵冲击的时候,是一边射击一边前进,队形比较松散,士兵前后重叠的概率不高。而且轻机枪基本是布置在一线,这样做的目的应该是增强压制火力吧?这纠正了孟有田脑子里的一个观念,原来鬼子不是只要一准备肉搏,在冲锋的时候就退掉子弹,傻了吧唧地向前猛冲,而是在真正展开近距离格斗的时候,才会执行步兵操典规定。

但这个时候已经容不得他多想,他找到了此时最有价值的目标,鬼子的一挺九二式重机枪。由于九二式重机枪的枪架比较高,射手裸露面积大,成为他比较容易下手的对象。

“啪勾!”,在枪声密集,爆炸声震耳欲聋的战场上,孟有田的射击基本可以忽略。但正握着九二式重机枪“八”字布局的“拐式把手”的鬼子射手却不能忽略这飞来的子弹,他的身子猛然晃了一下,一头趴在了机枪上。

一个候补射手拉开同伴的尸体,又操起了机枪,只射击了几秒钟,又一颗阴险的子弹飞过来,在他的胸前激射出一朵飞溅的血花。

打打停停,不一会儿,九二式重机枪旁边已经倒下了五个鬼子,原本担任火力压制重任的这挺重机枪发挥出的效用大打折扣。

即便如此,八路军的阻击阵地上也是险象环生,在一些地方已经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一连串的惨叫和刀枪的碰撞声响了起来。

第十五章 据村固守

刺刀格斗不同于武术比赛,什么抖枪花等漂亮的招式都用不上,很多时候也就是互相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对冲,在一瞬间的工夫里就解决了对方,或者自己被对方解决,进程血腥而快速。

“杀呀,打鬼子。”随着呐喊和一阵枪声,迟到的县大队终于赶了上来,在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下,两百多人气喘吁吁地冲上大道,依靠着人多势众,以及突如其来的心理震撼,乱枪齐发,一轰而上,挽救了岌岌可危的局面,粉碎了突围鬼子的倾力一击。

北面的喊杀声和枪炮声越来越近,担任阻击的部队派来了通讯兵,他们的防守行将崩溃,请求紧急增援。被围的鬼子指挥官已经无兵可派,再看天色将晚,只得做出了当下最为明智的决定,率领残余士兵向东突击,逃进了十里村,冀求据村顽抗,固守待援。

夜幕降临下来,战场上枪声未息,但逐渐稀疏下来,鬼子大队停止了进攻。

在整个抗战时期,中日二军之间进行过无数场激烈的夜战,规模从上万人的大会战到十多个人不等。作为实力弱的一方,夜战是中国军队一种行之有效的作战方式,大大弥补了火力和战力的不足。

当然,中国军队频繁使用夜战,并不是说自己如何擅长夜战,而主要是为了瓦解日军的火力优势的不得已手段。其实日军士兵也非常擅长拼刺,在近距离作战中。往往还要胜过中国军队一筹。

但是日军很少使用这种战斗形式,主要还是希望以己之长,击敌之短。直到太平洋战争爆发以后,日军面对火力更为强大的美国人。也被迫采用和中国军队一样的夜袭作战了。也就是说,夜战近战是是一种奇袭作战,比较适合实力较弱的一方来完成。

正因为鬼子有飞机大炮,武器又好,所以他们通常都是在白天进攻,将优势发挥到最大程度,用凶猛火力压制住敌人。对于夜战这种方式,日军是比较忽视的。因为这种作战方式。无法发挥日军现有的火力优势,也很容易造成意外伤亡(在东史郎的回忆录中,他的班里面,一个士兵就在夜战中误杀了自己的战友)。所以日军在夜晚。以固守为主,少有主动进攻。

而且,鬼子作出停止进攻这个决定,还有其他的因素。一是在电台联络中,他们知道据村固守的部队还有一百多人。还有比较强的战斗力,又从进攻转入了比较有利的防守,敌人想吃掉这股部队,恐怕并不容易。其二呢。那就是孟有田所造成的影响了。

鬼子大队长被黑枪击中,重伤后送。失去了最高指挥官的日军在行动方向上产生了意见分歧。一个中队长主张继续进攻,直到解救出被围的部队;另一个中队长则认为夜间作战会使皇军的战斗力大打折扣。不仅失去了有利的火力优势,还会增加无谓的伤亡。应该向上峰请求调派飞机,或者增加兵力,明天一早在狂轰滥炸下,一击就可以取得突破。

两个鬼子中队长争执不下,最后在参谋人员的调解下,制定了一个折衷的方案,那就是做好两手准备。如果敌人在夜里进攻被围的友军,并且友军觉得难以抵挡的话,就马上投入进攻;如果敌人的进攻,友军应付有余的话,就等到天亮再发动雷霆一击。

今天的战斗并没有改变鬼子的骄横本性,而且一百多鬼子在村落里采取防守姿态,对于缺乏重武器的八路军来说,也确实是一块难啃的骨头。甚至被围的鬼子中队长也颇为自信地表示,可以坚持到明天天亮,前后夹击,给敌人以沉重的打击。当然,鬼子的自信也不是没有道理,他们主要还是自恃战斗素质高超。在实际的战斗中,曾有一小队日本兵加上一挺机枪,依据有利地形,阻击国军一个团一天的战例。…,

当然,这可能是鬼子中队长的自尊心作祟,不肯象被吓破胆一样求救,更不可能出现哭哭啼啼地“看在什么什么的份上,拉兄弟一把”诸如此类的哀求。

各个军队都有各自的作战特点,根据自身的装备情况、人员素质,制定相应的作战方式。黑夜笼罩下来,被围的鬼子选择固守,如果是八路军被围,那就应该是白天坚守,黑夜突围了。

八路军和冀游支队会合在一起,王大山这个营伤亡过大,被从阵地上撤换下去。接手阵地的部队开始挖掘工事,防备鬼子的突然进攻。冀游支队和王大山营临时补充编制起来的两个连稍事休息,准备围攻十里村,解决这股负隅顽抗的敌人。

孟有田和大勇、小全三人慢慢下了山,东瞅瞅西望望,到处都是忙乱的景象。县大队成了担架队,往下抬着伤员和战士的遗体。可走了半天,十里村的民兵却没见着,不知道这帮家伙都跑哪去了。

“好样的。”一只大手从后面拍了拍小全的肩膀,他回头却不认识这个八路军。

这个八路军指了指小全牵着的大洋马,伸出大拇指晃了晃,夸赞道:“这家伙,真带劲。从鬼子手里抢过来,可不容易哇!”

“嘿嘿,挺,挺容易的。”小全被夸得脸上发烧,讪笑着回答。

“容易?”八路军借着月光再看,这三人都背着三八大盖,小全和大勇还穿着日本皮靴,不禁瞪大了惊奇的眼睛。

“他瞎说呢,同志,别在意哈。”孟有田拉了小全一把,三人继续向前找寻,一直来到了离村子不远的地方。

“放个起花,让咱的人到这里集合吧!”小全说着拿出一根带着木棍的“穿天猴”。

“不好吧?”孟有田有些犹豫,“咱放信号,不会引起什么骚乱,或者引起啥误会?”

“没事儿,咱的东西跟别人的不一样。”大勇满不在乎,抢过起花,插在地上,一根火柴便给点着了。

第十六章 中心开花的建议

起花窜到空中,一声脆响,五个火球儿象分开下垂的花瓣儿,在空中飘下来,煞是醒目,引得很多人都抬头观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孟有田翻了翻眼睛,蔫悄地在块石头上一坐,看着大勇傻呵呵地望着起花笑得开心。这家伙,手太快,脑子也想得简单,说干就干,可别惹出啥麻烦呀!

十里村的上空出现了几颗照明弹,鬼子的机枪向可疑的目标扫射了一番,然后又归于沉寂。

这起花果然放得不是时候,孟有田苦笑着挠了挠头。鬼子大概以为敌人要发动总攻了,闹得怪紧张呢!

时间不长,一个八路军干部在两个警卫员的陪伴下,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还没看清是谁,便气急败坏地劈头就问:“谁在乱放烟花?这都什么时候了,当过年吗?生生把老子刚准备好的一次偷袭搅和了。”

孟有田赶紧站起身,遇见麻烦就躲可不是他的风格,不管怎样,大勇和小全都算是他的马仔,这个时候他得顶上。

“是王营长啊!”孟有田从声音中听出了来人的身份,笑着迎上两步,说道:“俺们在发集合信号,没想到给部队添了麻烦,真是对不住。”

王大山看清是孟有田,把一口粗气咽进了肚里,人家是群众,可不是他的兵,发火也得看看对象。

“唉,算了。”王大山有些无奈地摆了摆手,目光盯住了大洋马,咧嘴苦笑了一下,“伱们干得不赖。要不是拖慢了鬼子的脚步,俺们还截不住这一股鬼子呢!等打完仗,俺打报告,让县上奖励伱们。”说完,他转身要走。

“等一等。”孟有田上前一步。挡住了王大山,说道:“王营长,俺多嘴问一句,伱们是要从村外硬攻进去吗?”

王大山眨了眨眼睛,犹豫着点了点头。说道:“有主攻,有佯攻,或者趁黑潜近,办法不少。可伱说的也差不离,不从外面攻,怎么进得去?”

“能啊,为啥不钻地道哩?”大勇本来见正规军的长官气冲冲地跑来。已经躲到了一旁,此时又犯起了多嘴的毛病。

“钻地道?”王大山疑惑地望着孟有田。

地道的挖掘进度不是王大山等人所了解的,他们是正规军,只是觉得地道对保护老百姓的生命财产很有帮助,却也不会过问太多。这也不是他们的职责范围。而且十里村的地道挖到什么程度,也只有孟有田等人心知肚明,外人知道得不多。

“是这样的。”孟有田凑近了王大山,放低声音说道:“俺们已经把地道挖到了村外,如果伱们从地道钻进去,给鬼子来个中心开花……”

“啪!”的一声。孟有田肩膀上挨了重重一巴掌,弄得他身子一晃,差点来个趔趄。

“好小子。咋不早说呢?”王大山喜得咧开了大嘴,使劲搓着手,“这下可好了,这下可容易了,这下得减少多少死伤啊!啊,伱小子不错。真不错。快跟我走,和政委咱们好好商议一下。”

“等一会儿好吗?”孟有田苦着脸直揉肩膀。这老兄的手真够分量,“俺在村子里留了人,等他们看到信号赶过来,好问情况哇!”

“对,对,得问问情况。”王大山点了点头,有些着急地问道:“咋还没来人呢,哎,这信号发晚了,早发就好了。”

孟有田翻了翻眼睛,刚才还气急败坏,现在又嫌放烟花放晚了。需要就是价值,这句话真是一点不差呀!…,

又等了一会儿,就在王大山急不可待,一个劲儿来回转悠的时候,第一批赶来会合的民兵到了。和孟有田预计得差不多,先到的果然是留在村里的一个小组。只是多了两个伤号,安猛和魏青山是被人背来的,其他人则是灰头土脸。

王大山又瞪大了眼睛,简直是太神奇了,不过几天的时间,十里村的民兵几乎都背着三八大盖,还,还扛着挺歪把子。要知道,他这个成立时间不长的营才有四挺,刚刚装备到连级啊!这,这上哪说理去哩?

孟有田一看自己人受伤了,赶紧上前查看,见安猛和魏青山没有生命危险,才松了一口气。让人背着伤员去救护所包扎上药,他带着几个民兵和王大山急急忙忙地来到了临时指挥所。

“村里的地道口共有九处,分别是在这里,这里……”孟有田在纸上画着示意图,指点着说道:“但现在经鬼子放火轰炸,有些地道口应该被埋住了,重新挖开的话比较浪费时间。”

“重新挖开就不必了。”王大山说道:“那样还容易惊动敌人,失去了偷袭的突然性。只要有那么两三处能够出入,我看就够了。”

“为了稳妥起见,先派人侦察一下。”方国斌的心情不那么紧张了,有了这个快捷的通道,消灭这股鬼子的信心大增,“小孟啊,还得麻烦民兵同志给我们作向导,在地道里做好标记。”

“那是应该的。”孟有田回头看了看,大勇已经挺着胸脯冲他直使眼色。

民兵们带着几个侦察兵走了,孟有田觉得他的作用仅止于此,提供一条快捷取巧的进攻方式,让部队能尽快全歼鬼子。至于剩下的如何分派兵力,如何在偷入村子后配合村外部队消灭敌人,就不是他所应该插嘴的了。可他刚要告辞,王大山已经热情地拉着他坐下,热水递到手里,态度亲切和蔼。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王大山看上了那挺歪把子,又很好奇这些民兵是怎么弄到手的。话里话外,这样的意思很明显,但又有些好面子,正规军向民兵伸手要武器,有点不太好听。

“那挺歪把子俺决定送给正规军使用,多杀些鬼子,留在俺们手里可糟蹋了。”孟有田闻弦知意,主动相送。

正如他所说,民兵用歪把子,确实不是那么回事,看着威风,但能打几仗?还没几个人会用,就算学会了,子弹的消耗也是个问题。与其这样,不如送给正规部队,让其得到充分发挥的机会。

第十七章 大战之前

真大方,可不象有些地方部队老盯着正规军,要这要那,武器弹药都得支援支援。王大山看了方国斌一眼,孟有田答应得如此痛快,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倒让他一下子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

“不过——”孟有田的语气一转,开口说道:“那匹大洋马可不能再送人了,那是小全拼了命拉住的,要送也得他同意才行。”

“那是自然。”方国斌松了一口气,笑道:“八路军不拿百姓一针一线,何况是那样一匹好马。那小子是个爱马的人,我能看得出来。”

“说说,伱们是咋弄的机枪,咋把鬼子拖住的?”王大山得到了歪把子,高兴之余好奇心又起。

“嘿嘿,瞎打呗!”孟有田不想自吹自擂,谦逊地一笑,说道:“有些战斗俺也没参加,等人齐了,才能说得清楚。”

正说着,一个警卫员进来报告,十里村的民兵差不多集合齐了,等着孟有田出去指挥呢!孟有田有了借口,起身告辞,并告诉王大山和方国斌,他们就在外面等候,如果战斗需要他们引路帮忙,随时听候命令。

“这小子,还有点不好意思呢!”王大山的好奇心没得到满足,呲牙咧嘴的有些不自在。

“也不全是这个原因。”方国斌淡淡地笑着,“小孟肚里能藏得住东西,如果没有这个地道,或者地道的事儿谁都知道,想消灭村里的鬼子,恐怕不是那么容易,也多半要付出很大的伤亡。他不说没关系。我让警卫员找几个民兵聊聊,这事情也就清楚了。我看,等战斗结束,咱们让人好好整理下资料,要树立一个地方部队的典型。他们满够了。”

……………

弯弯的一角新月牙在天空垂挂着,一片淡淡清清的月光,洒到整齐肃立的两个排的八路军战士身上、脸上。作为潜入村子的突击部队,他们即将面对的是血火的考验,面对鬼子最后疯狂的爆发。

“勇猛冲杀。尽歼敌人。”在方国斌的战前鼓动下,出征的队伍爆发出压抑的低吼,在口令声中整齐左转,在民兵的引领下跑步离开。

孟有田突然迈上两步,将自己的盒子炮和两条子弹递给了一个脸上还带着些稚气的战士,低沉地说道:“带上它,替俺多杀几个鬼子。”他认得这个小战士。刚来的时候在自家门口喝过水,还垂涎过阿秀背着的好枪。

近战、夜战的有利武器是短枪、白刃和手榴弹,在村落战斗中,短枪的威力更能发挥。在出发之前,王大山和方国斌已经集中了全营的短枪。他们两人现在也是两手空空。胜败在此一举,只有村里的战斗进展顺利,鬼子的防守便会土崩瓦解。好钢用在刀刃上,久历战阵的王、周二人当然懂得这个道理。

“谢谢伱。”小战士接过枪弹,咧嘴露出了两个小虎牙,轻松地笑道:“孟大哥是吧。俺打完这仗便把枪还伱。”

孟有田轻轻点了点头,神情复杂地退开几步,目送着这支就要浴血冲杀的队伍渐渐远去。

一只大手轻轻落在孟有田的肩膀上。王大山赞赏地点了点头,说道:“好样的,两杠两星的鬼子中佐呀,竟让伱一枪给毙了。伱这嘴还真严实,这么大的事情竟能憋在肚子里。”

谁说的?孟有田一愣,立刻想到了大勇那个嘴巴不得闲的家伙。他苦笑了一下,说道:“倒是打中了一枪。可死没死,俺也拿不准。”…,

“是死是活先不去管它,就凭伱能在那么远的距离一枪中的,我看就满够个特等射手。”方国斌走过来,笑着说道:“我和大山还纳闷,鬼子最后进攻的时候,那重机枪咋老停呢,原来是伱干的好事。”

“指导员和我已经决定为伱请功,为伱们十里村的民兵请功。”王大山习惯性地来回摸着腰带,望着孟有田的脸说道:“一个地方部队,二十多个人,能消灭鬼子一个班,这是连正规军都很难做到的事情。若不是看见歪把子,看见伱们身上背的三八大盖,打死我都不信。”

“都是偷偷摸摸搞死的,可别让人家笑话了。”孟有田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神情,说道:“营长,指导员,俺觉得通过地道打鬼子的事儿还是不要太过声张,或者说得模糊一些更好,以后说不定还能用上。”

方国斌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有道理,若是真相大明,鬼子能不知道吗?以后定会提高警惕,老百姓藏在那里,恐怕也会有危险。”

“伱小子,心眼儿太多。”王大山笑着拍了拍孟有田的胳膊,说道:“好了,咱们以后有空再聊,我和指导员要去指挥战斗了。”

孟有田赶忙说道:“让俺也参加战斗吧,只远远的打黑枪,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王大山犹豫了一下,用征询的目光看向方国斌,方国斌想了想,挥手叫过两个警卫员,让他们领着孟有田去村北的进攻阵地,并用严厉的语气命令他们保护好孟有田的人身安全。

孟有田转头叫过大勇,这个满嘴跑火车的家伙,让伱挨点累,嘴巴就能少说一点。

……………

经历几次浩劫的十里村在月光下象是蒙了裹尸布,裹住了占领它的侵略者。享受特殊待遇的孟有田来到了村北的阵地,在别人惊讶疑惑的目光中,潜伏在一块长着杂草的洼地内。没法不引人注目,带着警卫员的民兵,腿脚还不利索,那个身强体壮的民兵好象还背着他走过。

孟有田没工夫理会周围异样的目光,他架起了长枪,眯着眼睛估算距离,调整标尺,一丝不苟地做着战前的准备。

如果十里村是鬼子既定的防守据点,在周围五百米之内应该是寸草不留,以开阔射界的,但现在鬼子显然做不到这一点。一个连的八路军在前,后面是冀游的一百多人,另外的人马包括从其他部队调来的两个连则在村南负责进攻。绞索正在慢慢收紧,村里的鬼子却还在做着固守待援,击破敌人的美梦。

第十八章 潜入奇袭

照明弹不时从村子里升起,将周围的景物照亮。架在高处的机关枪也不时用短点射射击着可疑的目标,这也是一种威慑,警告村外的敌人不要轻举妄动,村里的守军并没有松懈。

孟有田借着射击的火光,将枪口瞄准了目标。歪把子机枪由于两脚架过长,火线过高,而且位置非常靠前,虽然对打仰角射击有利,但对打平射特别是打俯角射击就极为不利,射手往往要把上半身探出老高,才能构成瞄准线。这个缺点使鬼子的机枪射手在战场上的生存能力变弱,同时也给了孟有田狙击的机会。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夜幕下蕴含着浓浓的肃杀之意。枪声、爆炸声突然在村子里响了起来,象雷霆一般,打破了难耐的沉郁。

八路军潜入部队从三个地道口悄悄钻出,集结之后发动了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击,中心开花战术一下子让专注于村外动静的鬼子措手不及。

人影在村里的残垣断壁、街道小巷里奔跑着,呐喊着,射击着,地上、房上、树后处处闪射着爆炸的火光,枪声混杂着呼喊叫骂,子弹乱三绞四地在空中穿射飞鸣。

鬼子还没有来得及组织抵抗,八路军的奇袭部队已经勇猛的冲了过来。他们一声不响,横冲直撞,长枪短枪一个点地猛射,手榴弹一个劲的猛扔,鬼子慌张地躲闪着,盲目地还击着。

标志着进攻的信号弹飞到了空中,村南村北几乎同时响起了枪炮声和喊杀声。内外夹击,主攻佯攻结合,令鬼子处处受到牵制,无法自由使用兵力。

照明弹再次凌空飞起,鬼子的机关枪疯狂地响了起来,扫射着向村子里逼近的敌人。八路军的压制火力也爆发出来,掩护着部队向村里冲击。

“啪勾”。孟有田扣动了板机,鬼子正在射击的一挺机枪戛然而止,枪口的火光一灭。孟有田便失去了目标,只得转向另一挺喷吐火舌的机枪。

十里村内,巷战在激烈的进行着。以班为单位的八路军潜入部队在村里各处与鬼子展开了逐屋逐院的争夺,向李家大院攻击前进。在通往李家大院的街道上,冲得最猛的两股八路军与鬼子的警卫部队狭路相逢。

大约三十多人的鬼子,在一个鬼子军官的指挥下猛烈的反扑过来。鬼子军官扭曲着脸,大声咆哮着。鬼子兵也狰狞着面目,发出凶狠的嘶喊。

刺刀与刺刀的碰撞声,濒死的惨叫声,射击的枪声,响成了一片。双方的狭窄的战场上忘我的拼杀,鲜血和人的肢体洒得到处都是。枪炮声和伤兵撕心裂肺的哀号声,猛烈地撞击着每个人的大脑深处!

敌人已经冲进村子,在生死关头,仓促迎战的日本鬼子疯狂地反扑,他们高喊着“天皇陛下万岁!”的口号。悍不畏死的端着步枪猛冲,受伤倒地者也会弄响身上的手雷进行自杀殉爆!

付出了重大伤亡后,八路军的攻势暂时被遏制,慢慢退出巷子!等鬼子拼凑人马跟随反扑时,又有一些八路军赶到此地,增强了攻击的力量。先是一顿密得令人胆战心惊的手榴弹雨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爆炸的气浪在巷子中来回震荡,肢体和血块满天飞洒!硝烟还没被风吹散,手持短枪、端着刺刀的战士们便再次冲了上来,双方再次猛烈地碰撞在一起。

“轰,轰,轰……”连续的沉闷爆炸从各处响了起来,在日军火力的死角里,或是敌人注意不到的地方,一个个洞口被炸开,几股八路军避开了阻击的鬼子,将互相不通的院落、房屋打通。反扑的鬼子在遭到了前面、侧面、后面的攻击后,虽然拼死抵抗,但已是力不从心,开始步步后退。…,

在内外夹击下,受到干扰和袭击的鬼子防守开始凌乱。村北终于被突破了,八路军和冀游部队冲进了村子,开始展开,与潜入部队一起,将防守的鬼子分割,逐屋逐院与顽抗的鬼子战斗,不断压缩着鬼子的生存空间。

在星星点点的战火照耀下,放眼望去,整个村子几乎到处都在战斗,但胜利的天平已经向中队倾斜,战斗逐渐由北向南推进。

看不到目标了。孟有田的枪久久没有击发,想再狙杀,只有进村子了,但身边的两个八路军一点没有商量余地的予以了拒绝。

潜入奇袭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分守各处的日军发现八路军突袭的时候,很难作出及时的反应,便陷入了混战。专为封锁进村道路和阻敌进攻的机枪火力无法发挥,在极短的时间内,八路军战士已经突进到日军周围,此时日军只能被迫进行肉搏战。

而有备而来的奇袭部队不仅有不少近战利器——手枪,而且每个士兵都多带了两颗手榴弹。在视线不好的夜晚,手榴弹爆炸杀伤面广,远远比步枪单发射击管用的多。村里的鬼子尝到了他们所从来未见过的手榴弹的使用密度,隔着墙壁,双方互相投掷,甚至有捡起还未爆炸的手榴弹再反投回去的非常规做法。

战斗残酷而激烈,这样硬碰硬的打夜战和近战,一般双方伤亡不会差别太大。就算是己方兵力占有绝对优势,损失的士兵一般也不会比对手要小。也就是说,要消灭这一百多鬼子,八路军也将要付出百多人的牺牲。

“怎么会这样?”鬼子中队长阴沉着脸,形势的突然变化让他难以理解,他不明白自己哪里出现了错误,为何在自己布置好防守阵地,并且感觉良好的时候会突然遭到意外而猛烈的打击,为何支那人的战术会让军校毕业的他感到如此困惑。

“如果与皇军堂堂正正作战,这些支那人即使是四比一也未必是对手。”鬼子中队长在心里做着评价,愈发感到迷惑,可敌人是从哪里潜入进来的,一下子便全盘打乱了他的部署。

第十九章 战争不需要眼泪

“阁下,永野参谋阵亡,敌人行将冲破阻拦,进攻这里。”一个满脸血污的鬼子军官跑了上来,焦急的说道。

鬼子中队长忍不住狠狠地对着墙垛砸了一拳头,又铁青着脸转过头,村子里的敌人已经离得不远了,机枪、步枪、掷弹筒开始向这边射击,爆炸的火光中,他甚至能看见街道上敌人跑动的身影。

南面,更为激烈的枪炮声响了起来,友军接到了电报,开始猛攻解救自己了,但时间还来得及吗?鬼子中队长的眼中露出了黯淡的神色,转而又瞪起了凶狠的眼睛,为国捐躯,为天皇陛下尽忠,这是自己的荣耀。现在,该是抖起武士道精神,与敌人血战到最后一刻的时候了。

孟有田侧耳听着南面爆发出来的更为激烈的枪炮声,心中既忧且喜。忧的是阻击部队能否挡住鬼子大队的进攻,为消灭村里的鬼子赢得时间;喜的是鬼子此时发动进攻,说明村里的鬼子已经岌岌可危,开始求救了。

晚了,对于被围的日军来讲,别说坚持一夜,战斗爆发不过一个小时,南北两个方向都已经被敌人所突破,人员还正在不断的涌入,压缩着他们的防守阵地。围绕着房屋、院落、残墙、瓦砾的战斗尽管还很激烈,但防御体系已经被割裂,防守部队在优势敌人的攻击下,陷入了各自为战的困难境地。

而作为指挥部的李家大院更是遭到了八路军的重点围攻,不断有穿插而至的部队与赶来救援的鬼子在大院周围展开激烈的厮杀。枪炮声、喊杀声在院子里都听得清清楚楚。

“职于此役轻估敌情,虑事多有不周,措置亦复失当,致为敌所乘,谨此谢罪……现我军已被分割包围,指挥部外厮杀激烈。职必当拚死一战,属守武士之责。扬厉大和之魂,为天皇陛下效忠。望诸君吸取教训,以利再战。武事方兴。报国有日,临风依依,诸多珍重。”

鬼子中队长紧紧握着指挥刀的刀柄。向报务员口述了最后一封电报,然后下达命令,砸毁电台,烧毁文件,准备最后的血拼。

轰,轰,轰……连续的爆炸声从院子东南角传来,八路军把围墙炸了个缺口,涌了进来。

在迷蒙的夜色中,借着爆炸的闪光。鬼子中队长甚至已经能隐约看到敌人的身影。除了几个贴身警卫,他已经无兵可派,十几个日本伤兵停止了呻吟,或坐或站,咬着牙忍着痛。望着长官,握着手雷等待着自己最后的时刻。

“诸君,就让我们用血肉为天皇陛下效忠,为皇军的尊严最后一战吧!”鬼子中队长抽出了指挥刀,向着血火厮杀的地方一指,率领警卫猛冲了过去。边冲边嚎叫着“天皇陛下万岁!”

“班哉,班哉!”能动弹的鬼子伤兵瘸拐着、嚎叫着,跟在长官身后向前冲去。

“班哉,班哉!”伤重无法移动的鬼子疯狂地哀叫,拉掉手雷的拉环,将撞针在钢盔或地上一磕,紧紧捂在胸前,等待着血肉横飞的一刻。

…………

硝烟还弥漫在空气中,王大山和方国斌便踩着瓦砾和血渍,在警卫员的保护下进了村子。鬼子还在少数的院落、房屋、残墙断壁后拼死顽抗,武士道的顽强令人恶心。

冀游支队和县大队的一部已经上来了,抬尸体、救伤员,在枪炮声中紧张地忙碌着。…,

伤亡不小啊,王大山皱着眉头,这还是有地道,偷袭得手的结果。如果是强攻,这个时候能不能冲进村子,还不好说,而且伤亡也会大上好几倍吧?

李家大院房倒屋塌,围墙破烂,没有了昔日的风貌。忙乱的人们进来出去,或背或抬,甚至来不及跟王大山和方国斌打个招呼。

大院里残砖断木到处都是,血渍残肢随处可见,最后的厮杀场惨烈而血腥。穿两色军装的尸体在一片狭小的区域内交错叠放着,以至于让人没有地方下脚。一些冀游和县大队的人员正在将纠缠搏斗在一起的尸体分开,寻找还活着的战士。

阵亡的八路军战士被小心翼翼地放到一旁,已经排了一溜,尽管已经牺牲,那些收容整理的人员还是轻手轻脚,好象生怕惊醒了他们的熟睡,一些人的眼泪不断流下来。

“等等。”王大山的目光突然停在了一具遗体上,这个小战士身上有好几处弹孔,嘴里还咬着半块耳朵,怒目圆瞪,双臂曲伸,还保持着扼死敌人的姿态。

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样牺牲在了抵御外敌的战场上,王大山蹲下身子,轻轻合上烈士的眼睛,解开拴在他脖子上的枪绳,将染血的驳壳枪拿在手里,起身敬了个庄重的军礼。

满腔热血消失之后,剩下的就只有悲伤和痛苦的回忆。而且,以后的日子里,这种悲伤和痛苦将会不断的出现。

但战争不需要眼泪,特别是对于正规部队。不是冷酷无情,而是见惯了生死的他们,已经是一副钢铁的心肠,只会有短暂的伤感,并且会很快把悲痛化成仇恨,在战场上尽情地发泄给敌人。战争中的任何部队都差不多如此,没有整天愁眉苦脸、哭哭啼啼的军人和队伍。

十里村的枪炮声逐渐稀落下来,电报已经中断,预示着被围的部队凶多吉少。如此短的时间,不仅令正在进攻解围的鬼子感到惊讶和震撼,连八路军的阻击部队都难以置信。本来预计要打大半夜的阻击,现在还不到三个小时便解决了战斗,可以专心对付鬼子的攻击了。

孟有田站在柳树林边上,远远望着几乎没有了完好房屋的村子,心情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鬼子被消灭了,他挺高兴;可原来安居的村庄几乎被夷为平地,又让他感到些郁闷。但他很快便收拾了心情,和强子指挥着基本集合齐整的民兵烧水做饭,照顾一批一批不断抬下来的伤员。

第二十章 谋杀

叽哇呜啦……一阵鸟语引起了孟有田的注意,抬下来的伤员中竟然有个负伤的鬼子,手脚被绑在担架上,嘴里还愤怒地咒骂着。

“娘×的,抬这东西,祖宗都跟着背兴!”一个抬担架的县大队战士忿忿不平地把担架重重一放,嘴里骂道。

“就该抬到山沟里一倒,让狼吃狗刨了。”另一个人骂着转身就走,象避瘟神似的,去村里继续抬人。

周围的人用充满恨意的目光盯着这个不老实的鬼子伤员,如果不是有个八路军押着,肯定上来给鬼子碎尸万段。

“咱们讲宽大政策,他们也是受了军国主义的毒害,治好了,教育教育还有用处呢!”押担架的八路军战士向众人解释道:“老乡们,他们还不是替日本国的垄断军阀卖命。”

最讨厌这样的宣传,而且是长久的、持续的,在人民头脑中造成了一种假象,认为日本人其实跟中国人差不多,他们的暴行只不过是因为受了军国主义的灌输。显然,这种将一切归咎于军国主义的说法颠倒了因果。日本的残暴由来以久,从中国历史看至少可以追索到明朝的倭寇,如果从日本本身的历史来看,嗜杀的血腥特质其实是其文化固有的一部份,军国主义的产生实际上是这种特质发展到高级阶段的必然结果,而不是相反。

孟有田眯起了眼睛,打着坏主意,把战争的责任和罪魁祸首定义在日本少数军国主义分子或是极右分子完全是一种主观臆断。利敌害己。留着这个鬼子伤兵,不仅要使用宝贵的药品,还浪费辛苦种出的粮食。赔本的买卖,赔大发了。

他的目光在旁边几个民兵的身上闪过,挑选着合适的帮手。大勇,不行,这家伙的嘴没把门儿的;四秃子。狠是够狠,可有点变态心理,可能会把谋杀变成凶杀;小全。不错,人够机灵,又是自己的铁哥们儿;强子哥。也行,对自己言听计从,话语又不多,是个能守住秘密的人。

计议已定,孟有田招手将强子和小全叫到身边,低声商议了一番。小全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强子略犹豫了一下,无奈地苦笑了一下,算是默许了。

眼见周围没人注意,小全接到孟有田的暗示。跑到那个八路军士兵跟前,指手划脚地编着瞎话。这个战士想到有民兵会骗他,信以为真地端起枪,跟着小全去查看沟里的动静,想再找个俘虏什么的。

孟有田和强子交换了下眼色。快步走到鬼子的担架前。鬼子受了伤,也骂累了,正有些迷迷糊糊的闭着眼睛。孟有田假装跌倒,一下子用胳膊堵住了鬼子的口鼻。强子抬起大脚,狠狠一下跺在鬼子的下体,蛋蛋破碎的声音似乎都能听见。

鬼子伤员遭此重创。身子猛地弹了一下,两眼翻白,脑袋无力地歪向一旁。孟有田松开鬼子,站起身又不放心地用枪托狠狠捣了鬼子胸口两下子,听到“咯嚓”的肋骨折断声,他才和强子偷偷溜走。

弄死就弄死了,就算那个八路军战士知道有人下黑手,对群众和民兵也没办法处理。只要小全死不承认,这事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了。

孟有田若无其事地继续忙活,不一会儿便听到回来的八路军战士气急败坏的声音,“咋死了呢,打了半天,可就抓到这一个活的,俺咋向上面交代呢?”

“抓住时是活的,可他不是受了伤,死了也不稀罕哪!”小全装模作样的找着鬼子暴毙的原因,“鬼子气性大,跟老家贼似的,说不定骂着骂着,一口气上不来,就完蛋了。俺听过评书,那个金兀术不就是气死的……”…,

孟有田可以想见那个八路军的神情,有火不能发,有气不能撒,听着小全的胡说八道,只能翻着眼睛无可奈何了。

正捂着肚子偷笑,“有田哥——”一声呼唤在孟有田的身旁响起。

“阿秀——”孟有田看清看人,忙起身说道:“咱村的妇女来了多少,这喂水喂饭的事儿,还是你们比较拿手。”

阿秀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说道:“来了总有二三十个,民兵们的家属几乎都来了。这仗打得凶,村子又是烟,又是火的,大家伙都担心着你们的安全呢!”

“没事儿,俺们都没事。”孟有田微笑着说道:“你们在南山背还好吧,明天早上——嗯,不行,明天傍黑差不多就能回来了。”

“俺们——都挺好,只是,只是紫鹃姐……”阿秀无声地叹了口气,虽然不忍见孟有田伤心难过,但还是决定把紫鹃的事情告诉孟有田。这也是有田娘的小心思,让儿子快点离开比较危险的地方,在她眼前才最放心。

孟有田听着阿秀的低声讲述,眉头越皱越紧,脸色越来越沉,心一点点堕入谷底。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脑子有些乱,不等阿秀说完,便转身就走。

看着孟有田骑上黑骡子,急急忙忙地向南山背赶去。阿秀的眼中闪着复杂的情感,既为孟有田感到难过,又有些痛惜紫鹃,遇到了这么好的男人,咋就碰上这种事情呢?在这两种情感之外,却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困扰着阿秀。

喜欢一个人不是无缘无故的,而且有时连本人也不明确的知道,只是在脑子里不时掠过的不很分明的意念,时而在心头渗开的象蚂蚁爬的滋味。

孟有田在外面的时候,阿秀和有田娘一样为他担心,祈祷他早点回来,不要出事儿;孟有田看过她的身子,在窝棚里还迷迷糊糊地又搂又亲,每每想到那些情景,阿秀的便脸红心跳,却生不出半分怨恨之心。

脚扭伤的时候,孟有田抱着她,她只觉得手软身热,竟没有一丝抗拒之力,反倒觉得很舒服,希望能在他的怀里多呆一会儿;她偷偷的跟着小嫚努力识字,不就是想着有一天能得到孟有田的夸奖和高看吗;有田娘的暗示和村里人的闲话,并不让阿秀气恼,反倒有一种羞赧和愉悦的感觉;孟有田手把手教她打枪的时候,近在咫尺的汗味和呼吸,也让她会胡思乱想,为啥有田哥只想着给自己弄把好枪,他的心里还是想着自己的…

第二十一章 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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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恋对于阿秀,或者对于那个时代的大多数人来说是陌生而高深的字眼,但阿秀确确实实已经陷入了这种状态而不自知。暗恋之所以美丽,是因为可以为自己编一个梦吧?她象一只辛勤的小蛛子,结一张晶莹的网,把自己粘在上面。每天每天,任自己在网心中守着、念着、思着、恋着、痛着、甜着,静静地等着,却不知道在等什么。

“阿秀,有田急急忙忙地跑哪去了?”小全用自己的贫嘴打发走了那个八路军战士,转头却看见孟有田骑着骡子飞奔的背影。

“没,没什么。”阿秀收回目光,有些慌乱地说道:“婶子想他了,怕他出事儿,他回去看一眼。”

……………

十里村的枪炮声彻底停息,在意识到被围的部队已经完全没有希望后,鬼子大队停止了进攻。天亮后,日军的侦察飞机又在战区上方进行了最后的确认,鬼子大队才黯然后撤,结束了这次孤军深入的扫荡。

至此,日军对晋东南地区的九路围攻被彻底粉碎。而中队在随后继续乘胜追击,积极扩大战果,先后毙伤日军两千余人,收复县城十九座。此役不仅稳固并扩大了刚刚创建的敌后抗日根据地,而且使部队获得了大发展。并赢得了六个多月的相对平和的时期。

鬼子退了,老百姓又扶老携幼,赶着牲口,拎着家禽回到了各自的村里。接下来的几天,便是军民联合修房盖屋,收拾被鬼子糟蹋得不象样子的家。

孟有田用青砖构筑堡垒村的设想落空了,工程量大。耗时长,老百姓急着要有个遮风挡雨的住处,也只能因陋就简。或用残砖破瓦,或挖土打坯,怎么快怎么来了。

久远的记忆。悲伤的情绪,在马尾与琴弦纤毫的缝隙间生疏艰涩的流移,慢慢变得流畅和清亮,声音象一弯小溪在流淌,让人滋生出一丝隐隐的难过。孟有田双眼微闭,思绪在自己的乐声中越走越远。

开始仿佛是某人一声深沉痛苦的叹息,仿佛在用一种难以抑制的感情讲述他一生的苦难遭遇。在坎坷不平的人生道路上,他徘徊,流浪,而又不甘心向命运屈服。他在倾诉着苦难压迫与心灵上一种无法解脱的哀痛。他在讲述着辛酸悲苦而有又充满坎坷的一生。

乐曲出现了新的节奏,柔中带刚,情绪由平静深沉逐渐转为激动昂扬。那是对命运的挣扎与反抗,也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昂扬的乐曲在饱含不平之鸣的音调中进入了结束,但却给人一种意犹未尽之感。仿佛某人仍在默默地倾诉着,倾诉着,倾诉着……

孟有田长叹一声,将胡琴放下,只有乐声似乎还在袅袅缭绕,给人以“叹人世之凄苦。独怆然而涕下”之感。虽因器物原因,音准有所差误,但奏今日之曲,方真正知道作者当时之心境。触景生情,境由心生,用心而不是用手来体现音乐的精髓,便是如此吧!哀怨不平,让人顿生断肠之感。

阿秀坐在窗前,望着没精打采的孟有田,心中有些隐隐发痛。孟有田高兴的时候,她也心情愉悦;孟有田伤心难过,她也愁眉不展……

身后传来一阵不和谐的轻笑,阿秀回头看去,却是小嫚在炕上玩抓子儿,紫鹃在一旁露出与她年龄不相称的童稚,看得专心,痴痴地笑着。外面那袅袅缭绕的胡琴之声,她充耳不闻,闻而无感。…,

“紫鹃——”阿秀轻声地呼唤。

紫鹃慢慢转过脸,大大的眼睛里,象是弥漫着淡淡的烟雾。她看着阿秀,又好象没看着阿秀,眼睛缓慢地眨着,象是刚刚睡醒。

“今天外头太阳很好,咱们出去走走哇?”阿秀象哄着小孩子,温言说道:“去采几朵花,要不去小河边抓鱼?”

紫鹃好象在思索,又好象没听见阿秀的话,慢慢地又转过头,既不说去,也不说不去。

阿秀苦笑了一下,对小嫚说道:“你在家好好呆着,一步也别离开紫鹃姐姐,等婶子回来。”

“你去干啥?”小嫚问道。

“俺去地里干活。”阿秀看着院里的孟有田犹豫了一会儿,没进来看紫鹃,而是拉出骡子,装上农具。

心爱的女人变成痴痴傻傻的模样,孟有田心里不好受,看到紫鹃,更增忧愁。下地干活儿,也是想舒缓一下心情,特别是不想等娘回来,再在耳边絮叨。其实有田娘也是个善心人,紫鹃落到这个地步,虽然情绪稳定了一些,不再死缠着自己,能和阿秀、小嫚处在一起,但要她把紫鹃赶出去,这事情也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田地上散发出清新的泥土气息,到处都是绿油油的颜色。几朵野花在绿色陪衬下更加艳丽,娇嫩得象刚发育成熟的少女的脸蛋。

孟有田将骡子拴好,拿着锄头在地里劳作起来。麦苗已经挺高,长势很好,但孟有田没精打采地和田里的几个村民打了个招呼,便皱着眉头自己忙碌。遇上了这种事情,他的心情不好,连话也不想多说。

等他锄过一垄,转身再顺着垄沟锄另一垄时,看见阿秀也赶到了田里,低头干得挺带劲儿。阿秀刨地的动作很熟练,她穿着灰布短褂儿,黑粗的辫子随着镢头的一起一落,一忽一闪地晃动着,黑裤儿卷到膝盖上,露出红润坚实的腿干,两只不大不小板正的脚,插在松软潮湿的泥土里,一挺一挺的。刨过一会,她抬起头,把掉到脸上的几缕头发理到耳后去,用胳膊肘拭拭前额上的汗珠。看到孟有田在瞅她,就闪动着眼睛笑笑,吐口唾沫到手心上,两手一搓,又干起来了。

风吹日晒的,阿秀的肤色没有紫鹃的那份柔弱的白皙,红润却里外透着健康,一举一动落落大方,充满了蓬勃的生气。比起高门大户里长大的紫鹃,阿秀有她值得骄傲的地方,当然这不是她所能意识到的,兴许她还羡慕紫鹃呢?

第二十二章 少有的气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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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韧,乐观,象一颗风中的种子,找不到沃土,在石缝中也能生存;只有饱经苦难和风霜,并且心中有着必须要负的责任,她才会如此坚强,有着极强的适应力。

孟有田看到阿秀,又想起紫鹃,不禁顿生感慨。生长的环境不同,造成了紫鹃的柔弱,也造就了阿秀的勤劳和坚强。在这飘摇动荡的乱世之中,阿秀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上的韧性正是她最宝贵的财富。

“把枪摘下放在骡子身上,老背着不沉哇?”孟有田在地垄里与阿秀相遇,温言说道。

“不沉。”阿秀轻轻摇了摇头,微笑着说道:“得了空闲,俺能练习瞄准,也不用着急忙慌的现去拿。”

孟有田点了点头,和阿秀错身而过。

“有田哥。”阿秀开口叫道,等孟有田回过头,指了指拴骡子的小树林,“俺带了一罐水,你要是渴了便去那边喝。”

“好,锄完这一垄,你也歇歇吧!”孟有田勉强笑了笑,转身继续锄地。

…………

阳光透过头上的枝叶,留下斑驳的光影。柳丝在柔和的风中轻飘,草地上散漫地偃卧着几块大石头。令人神清气爽的所在,孟有田却提不起欣赏自然妙趣的兴致。连带着阿秀也沉默寡言。气氛闷闷的。

“有田哥,你,你别难过,紫鹃姐的病会治好的。”阿秀递过去一碗水。有些苍白地劝慰道。

“嗯。”孟有田苦笑一下,接过水慢慢喝着,随后又停了下来,瞅着碗里的水淡淡地问道:“有些酸酸的,水里加了什么东西?”

“是俺昨天采的野果煮的水。”阿秀有些紧张的看着孟有田,“不好喝吗?”

“挺有滋味的,比白水好喝。”孟有田笑了笑,指着阿秀的手说道:“冬天春的手。还没好吗?”

阿秀缩了缩手,似乎这个缺陷让她有些难堪,特别是被孟有田发现,她嗫嚅着说道:“没事儿的。天再暖和点,就好了。”

孟有田将空碗递还给阿秀,说道:“多喝水,注意保温保暖。对了,你脚上的冻疮好了吧?得多注意。天一冷就爱犯。”

阿秀的心头涌出一股暖意,说到脚,她立刻想起了那天夜里扭伤了脚,孟有田又捏又揉。还抱着她的事情,脸上立刻浮起了红云。

“明天到镇上找孙大拿看看紫鹃的病。”孟有田没有注意到阿秀的神态。自顾自地说道:“顺便要个治冻疮的方子,嗯。不如你和小嫚也一起去吧,俺娘一个人照顾紫鹃,怕是有些吃力。”

阿秀沉默了半晌,轻声说道:“婶子给俺弄的偏方很好使,就不要麻烦那个孙神医了,听说他给人看病很贵的。”

“贵不贵的,看病才主要哇!”孟有田不以为然地说道:“小毛病拖成大问题,可就更不合算了。”

阿秀抿了抿嘴,很想问孟有田,要是紫鹃的病治不好咋办,可这话又怎么能说出口。这个时候只能往好里说,可不能让孟有田以为是在咒紫鹃。

远远的大道上传来了唢呐声,是一行送亲的队伍经过。鬼子的扫荡,烧杀淫掠的事实,威胁着百姓们。为了使爹娘放心,很多女孩子都提前出嫁了,挑挑拣拣的也很少,平日难以成就的婚姻现在变得容易了许多。甚至有因陋就简,女孩子换身干净衣裳,便由父亲领着送到了婆家。…,

现在这个年月,男人活得难,一个女孩家活得就更难。年轻、漂亮在乱世中便是罪过,便是惹祸招灾的根由。老百姓的想法便是:给闺女寻个主儿,就是颠颠跑跑,躲躲藏藏,也有个人照管,有个人保护呀!想法不能说不对,但也未免过于天真。

“阿秀,你今年十八了吧?”孟有田将目光从迎亲的队伍移开,转到阿秀的脸上,淡淡地笑着说道。

“嗯,俺只比你小一岁。”阿秀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不知心里在想什么,或者是看到人家送亲,她的心里也泛起了羞人的念头。

“长大了。”孟有田的目光从上到下扫了一遍,有些感慨地说道:“刚见到你的时候,长得又黄又瘦,现在看着也壮实了。”

阿秀在孟有田的目光注视下有些局促,捻着衣角低声说道:“两年多了,要不是遇上你,早被狼吃了。婶子对俺也好,就象亲闺女似的。”

“亲闺女也得嫁人哪!”孟有田轻轻笑了笑,说道:“等俺跟娘说一声,帮你物色个合适的。或者,你要是有相中的也行,俺去给你说合。凭你的相貌和品性……”

“小嫚还没长大,俺离不开她。”阿秀少有的用不悦的语气打断了孟有田的话,将脸扭到一旁。

“同村的也不行?能经常见面儿……”孟有田诧异地问道。

“不行。”阿秀直想哭,说话带了颤音。

孟有田抿了抿嘴,温声说道:“不行就不行,婚姻大事还得你自己说了算。好了,俺以后不提这事儿。其实,哎,算了,不说了。要不你先家去,俺把这几垄锄完就回。”

阿秀没吭声,起身走到地里,象是赌气般锄着杂草,疏着庄稼,不答理孟有田了。

这丫头咋生气了?还真是少见呢!孟有田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难道这种事情不是自己这个男人该掺和的,还是阿秀以为自己嫌乎她,要把她推出这个家。搞不懂,女人家的心思,不明白。

……………

孟有田家正间屋里的大用具已经搬出,门上挂着一口桃木做的“避邪斩妖剑”,墙上、炕上贴着神、灵、巫、圣、天、地的纸片片。屋子里被神婆这么一布置,就显得妖邪鬼怪,阴气森森,没病的人也会为之心寒。紫鹃缩在炕角,瞪着迷茫的大眼睛,望着在屋里乱蹦乱跳的神婆。

屋子里香烟袅袅,香案上供着药王灵官之类的神主牌位,一个升子里装满了小米,小米上面插着香,插着些黄裱纸剪成的纸条儿。香案上还放着些零七八碎的什物,和一根很粗的,用七根柳条拧在一起编成的鞭子。(..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十三章 打“大神”

一个中年妇女搽着厚粉,披头散发,打着赤脚,腰间系着红围裙,头上戴了红头巾,在屋里跳着叫着。这个神婆的眼睛半开半闭,嘴里不断吹着气,咿咿呀呀的胡诌一通,谁也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她的两脚摆成八字形在地上顿着,围着香案跌跌跄跄的走着,浑身抖颤着,象喝醉了酒,又象打着摆子。

相信神婆、神汉能治病,特别是一些比较怪异的病症,在中国古代和近代,尤其在农村是很普遍的事情。即便到了现代,在中国北方,“跳大神”仍然非常普遍。并且,也有很多人以此为职业谋生。

客观地说,一般的神婆、神汉也是希望给人治好病,这倒不是为救人,而是显神灵,保住她们的香火——饭碗。所以不少人把流传在民间的有一定效果的治病土方,加以利用。但她们不是如法炮制,授受于人,而是经过加工——故弄玄虚,涂上迷信彩色,以此证明是神仙的威力。

神婆跳得更欢实了,并且做出种种凄惨的惊人的怪叫和姿势,开始吓唬紫鹃,紫鹃被吓得惊叫起来。

“你说,你是哪里来的妖魔鬼怪,还不快向神仙下跪。”神婆瞪起了眼睛,厉声喝斥道。

“娘,娘,快来,鹃儿害怕,俺害怕。”紫鹃哭叫起来。

有田娘站在屋外,嘴唇颤抖着,既心痛,又不敢乱动,生怕冲撞了神仙,这场神完了,反倒殃及紫鹃及全家人的性命。

“快说!你是谁?不说神鞭无情!”神婆说着举起柳条鞭子。

“好,你不走是吧,神鞭打死你个妖怪。”神婆抡起鞭子。向紫鹃身上抽打,嘴里还威吓着所谓的妖魔鬼怪。

“疼。疼啊!”紫鹃躲闪着,哭着叫着:“娘,娘快来呀,鹃儿疼死了。”

“忍忍哪,闺女。”有田娘听着紫鹃的哭叫,心疼得发慌,抹着眼泪,“赶跑妖怪,病就好了,再忍忍就好了!”

“你个妖怪还敢装可怜。打死你!”神婆一面吆喝。又抽了几鞭子。

孟有田和阿秀回到家门口时,只看见院子里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屋里神婆还在嘶叫道:“你说!你是谁?不说,打死你个妖精。”

听到紫鹃的凄惨哭叫,孟有田的血一下子冲上了脑袋。几步冲到门前,咣咣地砸门,怒骂道:“操×你娘×的,开门,快开门!”

神婆在屋里威胁道:“神仙在此,不得冲撞。放走了妖精,满门遭灾,人畜皆诛。切切……”

“切你娘个头。”孟有田怒骂道,砸得更凶了。

“儿呀。你别……”有田娘抹着眼泪劝着孟有田。

“是啊,是啊,赶走了妖怪,紫鹃的病也就好了。”

“下不得狠心,治不好这邪病啊,你娘也是为了紫鹃好。”

几个老头、老太婆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说着,不让孟有田开门。

“走开,人都快叫她给害死了。”孟有田眼睛都红了,拔出手枪,冲天放了一枪,怒喝道:“狗屁的妖怪,狗屁的神仙,谁再拦着,俺对他不客气。”

众人看着他的凶样子,都吓得退了回去,屋内的神婆听到枪响,也吓了一跳,不敢再装,拉开了门闩,还强作镇静地说道:“眼看妖怪就叫俺治死啦,可被他这一冲犯,妖精跑啦,俺不管了!”

孟有田一眼看见紫鹃瑟缩在墙角,痛苦地呻吟,露在外面的手上几道血棱子,有的地方淌血了,好象疼得已经叫不出声。…,

“不管了,你想得美。”孟有田怒气上撞,一把揪住了已经迈出门槛的神婆的头发,生给她拖了回来,把她抡倒在地,夺过柳条鞭子,哗啦一声把门关了个严实,门闩一上,没头没脑地猛抽下去。

“哎呀,打死人,救命啊!”孟有田力气大,又是含忿出手,鞭子下去便是皮开肉绽,打得神婆左翻右滚,哀叫不停。

“神仙呢,你倒是找来呀!”孟有田鞭子抡得更狠了,咬着牙骂道:“我看你倒是个妖怪,专门害人的老妖婆。打死你,抽死你,看你还敢不敢害人。”

屋外的人拍打着门板,为神婆求着情,劝孟有田别冲犯了神仙,孟有田却充耳不闻,鞭子抡得呼呼带风。

“哎哟,别打了,疼死啦!”神婆哭叫起来。

孟有田又抽了几鞭子,神婆实在忍不住痛,开始胡乱诌说:“我说,我说,我是南山背的野猫精……”

敲门的几个老头子、老太婆停了手,野猫精自己都招了,还不是真的?可这妖怪咋又跑到神婆身上了,他们是一头雾水。

门开了,孟有田抱着紫鹃走了出来,横了外面的人一眼,一声不吭地出了院子,屋里只剩下被打得躺在地上痛苦呻吟、哀叫的倒霉神婆。

……………

孟有田抱着紫鹃气乎乎地回了根保家的房子,铺好褥子,小心地把紫鹃放在上面。紫鹃在他怀里只是抽泣,这时才又哼哼着叫起痛来。

“乖啊,先躺着别动,我去拿药,上了药就不疼了。”孟有田心疼地摸摸紫鹃的头,柔声安慰道。

“疼啊,疼——”紫鹃眼睛里还含着泪,望着孟有田,扁着嘴,“娘不要俺了,娘不要俺了。”

孟有田刚想继续劝慰,门响了,开门一看,却是阿秀。

“俺,俺来帮你照顾紫鹃。”阿秀小心地看着孟有田的脸色,似乎被孟有田刚才发狠的样子给吓着了。

孟有田点了点头,去地洞里取了些伤药,回到屋里,看见阿秀正哄着紫鹃。

“俺给你吹吹哈,吹吹凉气就不那么疼了。”阿秀捧着紫鹃的手,向伤口上吹着,见孟有田拿着伤药回来,又温声说道:“来,紫鹃乖,把衣服脱了,俺给你抹药。抹上药啊,清清凉凉的,可舒服了。”

紫鹃眨了眨眼睛,歪头看看孟有田,轻轻撇了撇嘴,没说话,但孟有田也大概猜出了啥意思。女孩虽然神智有些问题,但羞耻心还在,并不是疯得啥都不管。

“阿秀,麻烦你了,俺出去呆会儿。”孟有田将伤药放在炕边,转身走了出去。(..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十四章 阿秀的宽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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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院子里,孟有田轻轻叹气,连番的变故让他更觉得郁闷。又担心经过这一折腾,紫鹃的病情加重,治愈的希望渺茫。想想以后,直觉得身上压了重担,手脚都被束缚,想干什么也打不起精神。怨谁呢,怨紫鹃太脆弱,怨小金牙使坏吓人,怨娘封建迷信,唉,只怨自己命不好,摊上了这种纠心缠人的事情。

要是紫鹃始终这个样子,那该咋办呢?孟有田实在不愿这样设想,可偏偏遏制不住这个念头在脑海里打转。抛弃她?倒是一身轻松,可心里的歉疚,良心上的谴责,恐怕更令人备受折磨吧!花前月下,海誓山盟,亲热缠绵,虽然两人并没有突破最后的防线,但孟有田却狠不下那个心来。

无论富贵贫穷,无论健康疾病,都将永远爱她,呵护她,决不抛弃。自己没发过誓,但这并不是逃避和抛弃的借口。可要做到这些,特别是在不知道要等待多久的情况下,自己也未必能坚持到最后吧?

胡思乱想着,矛盾挣扎着,孟有田只觉得心乱如麻,头大如斗。良心这个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却能约束一个人的行动,正如佛祖、上帝并不存在,但信奉他们则能使人产生敬畏之心。托尔斯泰说过:一个不信仰神(宗教)的人,是什么样的坏事都能干出来的。而一个没有良心的人,在孟有田眼中看来。还称得上是一个人吗?

过了好半晌,门闩打开了,阿秀在门里叫了一声,“有田哥,药上好了,你进来吧!”

孟有田推门进屋,紫鹃半倚着被袱撂,还是眼泪汪汪。噘着个嘴在吸冷气。鞭伤多在她胡乱挡架的胳膊上,后背上也有两道,亏了孟有田回来的早,她才没落个遍体鳞伤的结果。

“娘不要俺了,让俺被人打。”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哀怨伤感,紫鹃只抬头撩了孟有田一眼,还在嘟嘟囔囔低声说着。

“娘不在家。才让那坏蛋钻了空子。紫鹃好,紫鹃乖,娘咋能不要你哩?”阿秀捂着半边脸,柔声解释着。

“你对俺好,你也对俺好。”紫鹃抬头看看孟有田,又看了看阿秀,喃喃地说着。

“娘也对你好,等她回来了,给你做好吃的哇!”孟有田坐在炕沿上,手伸到一半。想摸摸紫鹃的手,看到上了药的鞭伤,又缩了回来。

紫鹃眼睛眨得很慢,象是困倦,又象是在想事情,嘴里的声音小了,孟有田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有田哥。”阿秀走近两步,轻声对孟有田说道:“你家去看看吧,俺和紫鹃姐呆在一起,俺觉得。俺觉得你刚才太凶了……”

孟有田垂下了头,刚才热血冲头,胡喊乱叫,虽然是救人心切,可也把娘的脸面扫了进去。要让外人说道起来,自己就是个不孝的忤逆子。现在冷静下来,他倒也不十分怨娘。封建迷信。当时是很普遍的事情,从根本的出发点来看,娘也是希望尽快把紫鹃的病治好。况且紫鹃病了以后。有田娘也没嫌乎她,接到家里照顾得很好吗!

“俺这就回去。”孟有田苦笑了一下,站起身,发现阿秀有些不太正常,微皱起眉头问道:“你的脸咋啦?老捂着干啥?”…,

“没事儿,没事儿,你快家去吧!”阿秀赶紧侧转了身子,急着催促道。

阿秀越是这样,越是引起了孟有田的疑惑。他伸手按着姑娘的肩膀,硬把她的身子扭了过来,又拉下她捂脸的手。左颊靠近眼角的地方两道新鲜的划痕俨然,分明是手挠的痕迹。

“紫鹃挠你了?”孟有田诧异地问道。

阿秀轻轻扭转了头,抿了抿嘴角,不在意地笑了笑,说道:“上药的时候弄痛了她,手一划拉,不小心便碰到了。是俺不小心,她又不是特意挠的。”

孟有田转头看了看紫鹃,痴痴傻傻的样子,象是要睡着了。他不禁轻轻叹了口气,虽说是无心之失,可阿秀的宽宏和善良却让他感动,也让他油然而生歉疚之心。

“上点药,委屈你了。”孟有田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直觉得自己的话显得那么空洞,起不到什么补偿作用。

“什么委屈不委屈的。”阿秀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这点儿小事,你别放在心上,快家去吧!”

孟有田点了点头,转身出门,过多的言语现在没用,以后想办法好好报答阿秀吧!

…………

神婆走了,被同伴扶着,骂骂咧咧、卧秽语的走了,想必不会善罢干休;儿子也走了,抱着被打伤的紫鹃,气哼哼的走了,连句话都没跟自己说;看热闹的走了,七言八语,说啥的都有。

有田娘无力地坐在炕沿上,看着屋里的狼籍,伤心、茫然、失落、气恼……也不知道有多少种复杂的情绪轮流转换,也不知道有多少种难言的滋味涌上心头。

自己是对,还是错?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有田娘鼻子发酸,不禁伸手抹了抹眼角。

小嫚眨着黑眼睛,也知道这个时候不是多话的时候,一声不吭的收拾着屋子,不时偷偷瞅瞅有田娘。

“娘,我回来了。”孟有田刚到院门,便高声叫着,一来是告诉娘一声,二来也是让左邻右舍都听着,自己和娘并没有什么隔阂。

有田娘听到儿子的声音,几乎不加思索地站了起来,但身体僵在那里犹豫了一下,又坐了回去。

“嚯,小嫚在干活哩,可真勤快。”孟有田笑着走进屋来,没话找话。

小嫚悄悄吐了吐舌头,冲着有田娘挤了挤眼睛,这小丫头的意思就是你还是赶紧哄娘去吧!

孟有田点头一笑,来到娘的身边,故作轻松地说道:“娘,在想啥呢?”

有田娘狠狠白了儿子一眼,余气未息,低头不语。(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十五章 母亲的设想

“嘿嘿。”孟有田干笑两声,伸手给娘拿捏着肩膀,“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谁给俺做好吃的呢?”

有田娘一扭身子,躲开了儿子的手,气哼哼地说道:“气死了倒好,养儿这么大,就是叫你大了来气我的。”

“娘,看你说的这是甚话。”孟有田知道娘是疼儿子的,说的不过是些气话,当不得真,便坐在娘的身边,搂着娘的肩膀,笑道:“俺刚才做的事有些孟浪,可您也看见了,什么神仙附体,驱妖除怪的,净是瞎说,是骗咱的钱哩!几鞭子下去,连大仙都变成妖怪了,哪能信她们的话。”

有田娘和儿子挨得亲近,一颗心便软了下去,伸手啪的打了儿子一巴掌,算是解了恨,斥骂道:“刚才跟疯魔了似的,对娘也黑着脸,现在咋记起家里还有个老不死的娘啊?”

“您这话说得——”孟有田晒着脸说道:“儿子还没给您娶回来媳妇儿呢,您还没抱上胖孙子呢,这家里没有娘,还象个家样儿哇?”

“就你会说。”有田娘瞪了儿子一眼,口气缓和下来,说道:“娘也是心急了,先跟你商量一下就好了,紫鹃没事儿吧?”

“没事儿,一点皮肉伤,两天就好了。”孟有田装出很随意的样子。

有田娘沉默了片刻,见小嫚不时何时已经不在屋里,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儿呀,娘最大的心事便在你身上呀。不见你成亲,娘死也闭不上眼睛。你,你是咋打算的呀?”

“娘,您别着急呀,现在先给紫鹃治病,别的先撂一撂。”孟有田说道。

有田娘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可要是治不好呢。或是要等个十年八年呢,娘不是咒紫鹃,可这事儿也得想个长远不是?”

“明天到镇上找孙大拿看一看。等结果出来了再说嘛!”孟有田敷衍着。

有田娘拉着儿子的手,压低声音说道:“娘呢,给你想了个办法。要是紫鹃的病治好了。那就啥也别说。要是治不好呢,咱也别丧良心,不管她了。阿秀是个好闺女,模样中看,干活也利擞,俺看她对你也挺有意思的。不如,你把阿秀娶过门,娘帮你们照顾着紫鹃,你俩就好好过日子。”

“娘,您这不是为难人家吗?”孟有田直翻眼睛。不知道娘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哦,您照顾着紫鹃,俺和阿秀关起门来过日子,哪有这样的道理?这要是紫鹃哪天好了。那还不乱套了。再说,阿秀该怎么想,她和妹子在咱家住,您一说这事儿,好象是逼着她答应似的,她不愿意。也说不出口呀!”

“俺还没跟她说,你咋知道她咋想的?”有田娘继续按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讲,“要不这样,你把紫鹃和阿秀都娶进来,咱也别分什么大婆小婆,紫鹃和阿秀平起平坐。你先和阿秀过着,等紫鹃好了,就一起过。你想啊,娘身体好的时候能照顾着紫鹃,可要有个三长两短,你一个人咋弄?阿秀心地好,要是娶进门,她就肯定不会不管紫鹃,你俩就当多个孩子,让紫鹃别受罪就行了。”

“娶两个?”孟有田有些哭笑不得,赶忙摆着手,“您这不是害阿秀嘛?人家嫁过来,不说享福吧,还得吃苦受累,帮着养活俺另一个老婆,这叫什么事儿呀?您快别胡思乱想了。”

“你怕阿秀不愿意,又说不出口。还是怕她对紫鹃不好?”有田娘非得问个明白,盯着儿子问道。…,

“那倒不是。”孟有田摇了摇头,说道:“阿秀是个好姑娘,心地善良,又能吃苦受累,人家应该嫁个好人家,过省心的好日子。俺的命不好,摊上了这事儿,那也别拉着人家一起受罪呀?好了,娘,这事儿呀咱别再提了。”

有田娘皱起了眉头,不说这个想法了,但却并没死心,认真思考着变通的法子。

门外,小嫚支愣着耳朵,把娘俩的话听得一清二楚,眼睛卡巴卡巴,转身不声不响地溜走了。

…………

紫鹃侧卧着身子睡着了,带着伤痕的手露在被外面,薄薄的小嘴唇微微闭着,淡淡弯曲的眉毛微微皱着,在睡梦中偶尔还发出象是抽泣的声音。

唉,真可怜,本来和有田哥是多好的一对,郎有才,女有貌,还都识文断字。阿秀看着紫鹃白红色的脸腮上现出的两个浅显的小酒窝,轻轻叹息了一声。她呆着也有些困倦,便轻轻躺下,枕着胳膊迷糊打盹。

“姐,姐,开门呀!”小嫚轻轻敲着门,低声唤着。

阿秀翻身坐起,揉了揉眼睛,下地开了门。

“姐,你来,俺说给你句话。”小嫚探头看了看睡着的紫鹃,伸手拉着阿秀来到外间屋。

“啥事啊,这么偷偷摸摸的?”阿秀宠溺着揪揪小嫚的辫子,笑着说道。

“俺刚才听见婶子和有田哥说话。”小嫚果真是一副偷偷摸摸的样子,凑近姐姐,低声说道:“婶子让有田哥娶你哩,可有田哥不干呢!”

阿秀的心不由自主地怦怦乱跳起来,不相信地说道:“净瞎说,有田哥是要娶紫鹃姐的,怎么会让有田哥娶,哪有这样的事?”

“不瞎说,是真的。”小嫚急忙把听到的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这小丫头的记性颇好,除了一些不太紧要的字眼外,整件事情讲说得一清二楚。

“这样啊!”阿秀轻轻咬住了嘴唇,心中泛起了难以言说的思绪。

“姐,你乐意嫁给有田哥吗?”小嫚在旁边天真地问道。

阿秀被问得脸红,嗔道:“小孩子,瞎问什么?”

“姐,你要是不乐意,还说不出口,就让俺去跟婶子说。”小嫚十三了,已经是个懂事儿的孩子,从孟有田娘俩的对话中也听出了些道道儿。

“你懂什么,小孩子别乱掺和。”阿秀的心有点乱,想了想,模棱两可地说道:“人家只是这么想想,咱倒忙三火四地去分说,象什么样子?这事儿你别管,也不许乱说,要不俺揍你。”

第二十六章 阿秀的心思

>感谢猪猪培培投的月票……小嫚嘟起了嘴,下意识地摸着脑门,好象姐姐的手指头已经戳过来似的。

阿秀又缓和了语气,轻轻摸摸妹子的脑袋,说道:“听话啊,大人的事儿,小孩听听就得了,可别乱说。”

“那,那婶子和有田哥再说悄悄话,俺听到了,还跟你学说吗?”小嫚有些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俺是不是你姐?”阿秀似笑非笑地看着妹子。

“当然是啦!”小嫚嘿嘿一笑,说道:“俺明白了,有话不跟姐说跟谁说哩?”

“你个小鬼头。”阿秀又好气又好笑地捏了捏妹子的脸蛋,说道:“去吧,玩你的去吧!”

“俺还去偷听哇!”小嫚转身跑了,辫子在背后甩来甩去。

阿秀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又羞又怕。她听见自己的心在呯呯的跳,跳得怪难过。心里乱纷纷的,她有些站立不住,坐在小板凳上把弄着辫梢,想着姑娘家难以启齿的心事。

婶子让有田哥娶俺,阿秀想笑,微微抿起了嘴角,又收敛了。可有田哥不愿意,他嫌乎俺?不是,不是,阿秀轻轻摇了摇头,他说俺是个好姑娘,心地善良,还能吃苦,他是怕拖累俺。他这么说,是不是意味着他也喜欢俺呢?喜欢俺的善良,喜欢俺的能干。

陷入爱河中的男人女人都是这样。会变得异常敏感,所爱的人不经意的言语和行动,都有可能让他(她)向各方面联想。阿秀仔细回忆着小嫚刚才转述过来的孟有田的话,一会儿有些忧愁,一会儿又有些窃喜。

他喜欢大脚丫的女人,还有胸脯大,屁股大。嗯,阿秀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脯,要是把这勒人的奶箍子摘掉。是不是就显得……能让他多看两眼,他好象看过了哩?想到几次和孟有田的近距离接触,阿秀感到快活。温暖,羞涩,与任何别人所不能给她的一种生命的波荡。回味被他抱在怀里的感觉,她觉得就象荷塘里,伏在睡莲叶子上的一个小嫩蛙,周围全是香,美,与温柔和惬意。

感情在相处中一点点加深,阿秀也不知道竟会累积到这样的程度。孟有田的勇敢,孟有田的聪明。孟有田的担当,孟有田的幽默打趣,孟有田的关心爱护,在阿秀的心中的影子不知不觉愈加清晰,她再无法将那个男人的形象从眼前抹走……

爱是甜蜜。也是伤感,有时也是一种煎熬。紫鹃在里屋炕上呢喃了一声,打断了阿秀的胡思乱想。探头看了一下,紫鹃并没醒。她不禁轻轻叹了口气,所有的线都牵在炕上那个痴痴傻傻的紫鹃身上。要是治好了病,自己想得再多。做得再好,也是没有用的吧?

若是治不好,那就……阿秀的脑海里突然浮现起这样的念头,但转而觉得惭愧,觉得自己是坏了心,不禁使劲掐了自己一下,想打消这样不好的想法。但念头一起,却怎么也挥之不去,不由自主地向下想。

若是紫鹃治不好,俺就跟婶子说,不,要跟有田哥说,那才让他信服。俺就说:愿意和他一起养活紫鹃,俺不争大婆小婆,也会一直对紫鹃好。俺吃得苦,受得累,俺啥也会干,俺就想和他好好过日子,以后给他生个胖娃娃,让娘天天笑得合不拢嘴……

阿秀这姑娘,早已经到了常常要胡思乱想一阵子的年龄。今年十八了,在别的人家或许早就嫁了人,甚至连孩子都抱上了。晚上天晴的时候,她喜欢望着天河寻找着织女星,她还找着了落在织女身边的、丈夫扔过去的牛勾槽,和牛郎身边织女投过来的梭。…,

她也常常在想:什么时候才能穿上一身新人的红嫁装?才能坐上娶亲的大花轿,在戏里演的那样,洞房花烛,和心爱的男人两两相对,缠绵亲近。每想到此,她便会想起在窝棚里,孟有田有力的拥抱,喷在耳旁的热气,觉得脸红心跳……家里造得狼籍一片,收拾得费些时间,孟有田也想让紫鹃在别处先休息,平静一下心情,免得触景伤情,再加重她的心病。当然,他不会知道有一个女孩已经被他和娘的对话撩动了心扉,胡思乱想着,喜悦着,伤感着,失落着,憧憬着。

按照以前的习惯,孟有田又独自住在了家里,娘和小嫚都去根保家住,他留下准备随时对付挨了打的神婆一伙。

娘x的,敢来还是打得轻。孟有田不用找人也不怕这装神弄鬼的家伙,但打大神的事情还是在村里传开了,几个相好的哥们闻讯都赶来探望。

作为县上树立的典型,小全、大勇等人作为十里村英勇杀敌的代表,正在县里各村各镇传授经验,讲述战斗经过。但强子、魏青山等人都留在村上,跟孟有田都没啥说的,神婆要是再来,恐怕不会轻易脱身,说不定被打得更重。

赶着这个机会,孟有田和几个好哥们聊到半夜,把自己下一步的想法都说了出来,那就是移居土门村的事情。起初一提到“”,众人都不言语,明显有些打怵。

“什么鬼呀,神的,信之则有,不信则无。”孟有田笑着说道:“作为向邻县扩展的支撑点,现在那里有一个连的八路军驻守,成天操练出操,若有鬼气,也早被驱散了。春上俺和小全他们拣着那里的好地,种了有四十多亩,人家八路军也抽空帮着照管,等搬过去,过两、三个月也该收获了。”

“那些地都是有主的吧?”魏青山是个彻底的无产阶级,最想的便是有自己的土地,不再给人家当长工,吃劳筋。

“原来是,现在说是谁的,就是谁的。”孟有田叼上小烟斗,吐出一口烟雾,说道:“九龙堂占了土门村的时候,姓侯的大财主把地契、细软都拿了出来,才换了他一家老小的性命。那些地契九龙堂也没留着,当着村民的面儿一把火烧了。不管九龙堂是收买人心,还是真劫富济贫,反正那些地现在是无主之地了。”

魏青山很有些动心,土地对农民来说,具有无比的诱惑力。不光是他,强子等人也眨着眼睛,陷入了沉思。(未完待续)RQ

第二十七章 土地的诱 惑

孟有田继续说道:“咱十里村的土地就这么多,还有些坡地、洼地,赶上好年景,打出的粗细粮食加一块,也顶多是混个不饿。重建土门村的事

,俺和杨区长说过,他很赞成,还要俺当村长哩!”

“不过,俺可不是为当这个村长,是想着让大家伙的

子过得松快点。”孟有田微微一笑,“俺也有点私心,就是让紫鹃离开这里,你们看村里的一些人看她的眼神,说的那话,还有那些不懂事的孩子。换个新环境,多带她出来走走,兴许病也好得快些。”

“有田,若是鬼子再来了咋办?那里怕是没有咱这里稳当吧?”王仁义提出了心中的疑问,或许别人也是这么想的,土门村被屠的惨剧,还让人们心有余悸。

“你们是没仔细看过土门村周边的环境。”孟有田取出纸笔,在上面划着解说道:“从土门村要跑上山,看着是要跑很远的路,不如咱村跑到南山背那么便当。其实有个捷径,那就是村后的陡崖,俺和王叔已经商量过,只要在崖上面架个大绞盘,下面做个大笼子,别说人了,就是牲口也上得去。再说咱们现在可不比那时候的土门村,有岗有哨,有大枪有地雷,再加上道沟,鬼子想一下子就扑过来,哪有那么容易。”

“有田既然说出来,定是在心里都核计好了。”强子赞赏地点了点头,“跟咱们说。那是信得过,他咋不跟全村的人说呢?”

“强子哥说得对。”孟有田磕了磕烟斗,略带不满地说道:“俺确实是不想什么人都去,成天鸡毛蒜皮,人心不齐。鬼子来了埋怨;打跑鬼子烧了房子,也埋怨;家里人打鬼子有个损伤,更是哭天嚎地。闹得人不得安生。怕死的别去,不敢跟鬼子干的别去,

嚼老婆舌的别去。还有——算了,今儿就说这么多,你们可别声张。回家自己考虑考虑吧!”

“还考虑啥,俺跟着你去,全家都去。”魏青山觉得犹豫迟疑便是忘恩负义,欠了孟有田天大的人

,还没咋报答,这个时候岂不是个机会。

强子刚要张嘴,孟有田已经伸手制止了他,说道:“强子哥,别人都行,你不能去。道理很简单。你掌着十里村的民兵,俺在土门村踢腾,也能有那么几条人枪,咱们两下以后得互相照应。你走了,换了别人。俺还不放心哩!”

“有啥不放心的。”强子笑着拍了拍孟有田肩膀,说道:“等大勇和小全回来,就让他俩顶上。俺和你搭配着干活儿,这心里有数。若是剩下俺自己,可就要抓瞎了。”

“那等他俩回来再说。”孟有田其实也很舍不得和这个宽厚仁义的大哥分开,大勇粗莽。小全精明,再加上自己已经塑造形成的大框架,两个人搭配起来不错,和自己的关系也很铁,倒也放心。

除了魏青山、强子这两个在家里绝对说了算的大男人当场表态外,其他人或是家有老人,做不得主;或是还没考虑清楚,得好好琢磨。孟有田也不催,他明天还要带紫鹃去镇上看病,然后再跟娘说一声。虽然可能有点阻力,但孟有田相信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还说服不了自己的娘亲?

等众人走后,孟有田没有马上入睡,而是又仔细把自己的思路梳理了一遍。移居土门村的想法,他早就有,从模糊到清晰,这其中经历了不短的时间。紫鹃变得痴傻,李怀忠家人在南山背的捣乱,以及

后抗战的艰难困苦,愈发坚定了他的决心,促使他尽快实施行动。…,

在孟有田看来,土门村被屠,并不是地理上的关系,而是轻忽大意,防备不周的结果。如果加以改造,土门村的便利条件和安全系数还要超过十里村。对于他来说,他最担心的不是自己的生命安全,而是家人的。给家人寻找一个相对来说最安全的避难所,他才能了无牵挂地贡献自己最大的力量。

从表面看来,孟有田打鬼子不含糊,敢豁出命去干,在投机取巧之下也取得了令人惊讶的战果。但从内心来说,孟有田的觉悟并不比那些“送郎打东洋”的妇女强,甚至还远远不如。

换句话说,知道了太多世事沧桑的穿越者,因为有着区别于常人的独立思考的能力,便想得太多太杂。尽管也会努力融入现实的环境,却注定了不能成为被讴歌的“高大全”式的人物。因为他们的理念不会轻易被某种宣传或某个人的话所左右,谁对的听谁的,绝对服从谁谁,哪有那样天经地义的死理儿?

让孟有田任劳任怨,有了委屈不能喊,遭受不平也要忍,丝毫不顾及到个人和亲人的利益,显然是不大可能的。当然,所谓的政治觉悟是落后,但抗

打鬼子,孟有田是铁了心的。只是他要比别人想得多一点,要安排得周到一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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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已经临近了中午,初夏的天气已经让人感觉到了炎

的滋味。太阳高悬在当顶,火

的脸愁苦地等候着风。从孙氏医馆出来,孟有田的脸上也是凝滞的,风不来,也吹不开他脸上的

霾。

紫鹃的病果然很棘手,孙大拿基本上是束手无策,只开了些宁静安神的药,并用“心病还需心药医”这种虚话来敷衍。

孟有田岂能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换句话说,紫鹃这种精神上的疾病就象患了失忆症的病人一样,能不能好全要靠机缘和运气,可遇而不可求,药石针砭是无济于事的。或许明天就好,也或许一辈子也好不了。

“他娘x的,这姓孙的混蛋越来越会装神弄鬼了。”孟有田回头望望孙氏医馆挂着的妙手回

的牌子,不

啐了一口,“有话就直说,还心药,心药在哪?放的没味儿的

。”(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遇同行

“可别乱说话,这儿人来人往的。”有田娘领着紫鹃,低声说道:“人家可是县上最好的名医。”

孟有田张了张嘴,还是无奈地咽回了更难听的话。

“儿呀,你和阿秀去集市上走走,买些应用的物件。”有田娘在瞎老元的车前停下脚步,说道:“那里人来人往,吵吵嚷嚷的,紫鹃怕这个,俺带着紫鹃也不方便,找个清静的地方等着你俩吧!”

这话听起来没大毛病,但有田娘却是有些深意的。作为过来人,有田娘对阿秀这样年纪的女孩的行为有相当准确的判断。阿秀时常发呆,时常在发呆中傻笑,这都说明她确实是和同年龄的女孩一样,开始想男女之情了。紫鹃的病情一经诊断,她的心思又开始活泛起来,有意给孟有田和阿秀制造在一起的机会。

“一起吃了午饭再说吧!”孟有田看了看天色,有些闷闷地建议道。

“你娘说得在理儿,还是别让紫鹃在人多的地方呆了。俺们买点吃食,在车上对付一下就行了。”瞎老元是个男人,对这种事情当然没有过于细腻的心思。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伸手叫着从车里探出脑袋的小嫚,“小嫚,你也一起来吧!”

“小孩子钻来钻去的,你们不嫌麻烦哪?”有田娘赶忙阻止,又哄着小嫚,“嫚儿陪着婶子和紫鹃姐吧,呆会儿给你买好吃的。”

“油炸糕,凉粉儿,芝麻酥饼……”小嫚还想多列举几样。见姐姐用眼瞪她,赶忙闭上了嘴。

“娘,俺也想吃。”紫鹃抱着有田娘的胳膊晃了晃,学舌般地说道:“油炸糕,凉粉儿。芝麻酥饼。”

“好,到车上好好坐着,咱都买,都买啊!”有田娘哄着两个女孩,上了轿车。还不忘嘱咐孟有田一句,“你们也找地方吃一口,别着急,回家还早着呢!”

孟有田点了点头,拿起背筐,带着阿秀向集市走去,要买的东西不少。基本都是为移居土门村做准备的。

集市上的人很多,声音嘈杂。牲口经济人褪袖摸手指的神秘样子,斗房刮粮端斗、边唱边倒的劲头,货摊前面形形色色的主顾。吆喝声、叫卖声在集市上空喧嚣,喷香的诱人食欲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

“阿秀。你想吃啥?”孟有田买了两碗冰水,既是给阿秀解解渴,也是给自己败败心火,边喝边随意地问道。

“俺,俺吃啥都行。”阿秀跟孟有田单独相处,低眉顺眼。甚至有些羞赧和窃喜。

私心嘛,人皆有之,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就算她善良纯朴。可知道了紫鹃的病很不容易治好,或者说是遥遥无期后,心里曾经有过的想法便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

孟有田将碗放下,说道:“一时也想不起吃什么,咱先走走吧!”

“俺也不太饿,先买东西也好。”阿秀立刻表示同意。

越往里走。地摊、柴挑、菜担比别处的更多,还有走街串巷的剃头挑子。卖糖人泥人儿的,卖字画代写书信的。走着看着,孟有田的脸色平和下来。在一书摊前停下了脚步,一个愁眉苦脸的身着长袍的中年男子蹲在地上,面前胡乱摆放着不少书。

孟有田是被一本书的标题所吸引,他蹲下身子,开始只是随便翻看了几下,咦?竟然真是关于农科的,这让他感到很惊异。虽然在他看来都是比较古老的书籍,却让他感到一种熟悉的感觉。

卖书的人看到一个庄稼汉在看书,只是抬起眼皮瞟了瞟,开始并没在意。后来,见孟有田好象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也感到挺奇怪,扬了扬下巴,试探着说道:“小哥,要能看懂就买几本吧,要不是俺让贼偷了,急着回南方家里,可舍不得卖呢!”…,

孟有田抬头打量了他一下,象是个落迫的文化人,便淡淡一笑,“先生,这些书打个包,你说说价钱。”

“你都能看懂?”卖书人这下真吃了一惊,这些书里面有两本是全英文的,还是他留学时在外国买的呢!

“农业科技的嘛,俺是种田人,正合适。”孟有田咧嘴一笑。

卖书人凝视着孟有田,孟有田坦然以对。好半晌,卖书人长出一口气,说道:“我是南京金陵大学派在华北小麦试验场的,这些东西平常都是我的宝贝。现在,嘿嘿,卖给你这识货的也不算糟蹋学问了。就冲这,我只要三块钱,够我路上吃饭就行了。”

南京的金陵大学是最早开展小麦育种的机构。该校于一九一四年在南京郊区的麦田中发现一个表现优异的小麦植株,当即摘回,以后连续八年采用“纯系穗行育种法”对其进行提纯和选择,至一九二二年最终获得了一个符合育种目标的优质小麦良种,取名“金大26”。这是中国近代采用科学育种技术培育成功的第一个小麦良种。受此次成功的鼓舞,金陵大学自一九二五年起,先后在华北地区各省设立了八处小麦试验场,先后培育出一批小麦良种。

原来是同行,孟有田点了点头,从兜里掏出十块钱,放在卖书人的手里,说道:“拿着,早点回去,继续研究,这是造福后代的大事,可别荒废了。书呢,俺只拿这三本,其余的你都留着。”

“谢谢,谢谢。”卖书人很感动,抽了抽鼻子,拿出根绳子,将孟有田挑出来的书捆好,“这些书你好好看,好好看,很有用,很有用。”

孟有田淡淡一笑,说实话,这些书对他来说,实际用处并不大,但在另一些方面却又用处极大,这是他的长远考虑。

“有田哥,你真厉害,那么厚的书也能看懂。俺,俺现在却只认识一百多个字。”阿秀半是夸赞孟有田,半是想表明自己也认字,不是睁眼瞎。

“一百多个字,嗯,再努努力,差不多就能看报了。”孟有田鼓励道:“你又得干活儿,还要识字,很不简单了。”

第二十九章 人活的就是坚强

“咋啦,你嫌俺腿瘸,不雅观。”孟有田随口问道。

“不,不,俺,俺一点也不嫌。”阿秀冷不丁被问得不知如何回答,紧着摆手。

“呵呵,逗你玩儿的,看你咋吓成那样子?”孟有田有些好笑地看着阿秀,说道:“走,那边有间大席棚,人好象不多,咱吃了饭再买东西,要不拎拎背背的,到哪儿也不方便。”

“俺,俺真不嫌。”阿秀唯恐孟有田多心,还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解释。

“俺知道,看你啰嗦的。”孟有田有些哭笑不得,随便的一句话,竟然让这个丫头有些惶恐,这还真是始料不及。

“咱,咱买几个烧饼就行。还坐在里面吃哇?”阿秀很有些局促,显然她没进过馆子,甚至连这大席棚也没来过。

“哎呀,你就来吧!”孟有田实在有些不耐烦了,看也没看,回手就抓住了阿秀的手腕子,拉着她向前走。

连着衣袖握在手里。只碰到了一点皮肤,孟有田没觉得咋样,阿秀的脸却腾地红了。那男性的大手。带着又粗又硬的茧子的手,将温暖送入了她的心房,这是她期待的吗?那好久以来积压在她心上的不敢放开的情感。仿佛忽然化开了,喷射出灿烂而快乐的火花。

孟有田说话自然而然,行动自然,分明没有什么怪异的地方。但是对于阿秀,他的每个声音,嘴唇、眼色和手的每个动作都有着不可言喻的意义。

席棚门口一个小伙计满面春风地迎上前,热情相让:“二位,请里面坐,干净又凉快,山珍海味咱没有。可也有几道招牌菜,做得地道,保您吃得舒服。”

孟有田拉着阿秀坐在靠边的座上,能看见外面的买卖,这才松开手。笑着问阿秀,“你吃啥菜,小黑板上的字应该认得吧?”

阿秀想摇头不点菜,可怕孟有田误会她不识字,只好轻轻舔了舔嘴唇,看着小黑板有些腼腆地挑着念道:“素炒山药丝。溜豆腐……”

“念得不错。”孟有田赞赏地点了点头,说道:“家里能做的菜在这儿吃,还不如不进来。伙计,来个溜三样,再来个焦里脊,切两张饼,再来两碗豆腐素丸子汤。”

“好哩,您用什么酒?”伙计笑着问道。

孟有田犹豫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自己还不是那么没也息,落到以酒浇愁的地步。何况这一路走来,郁闷也消解了不少。生活就是这样,哪有一帆风顺的。看看集市上来来往往的人,扫荡过去的时间不长,他们似乎已经忘记了遭遇的困苦和危险,其中难保没有亲人受害的,可还是要坚强地活着,没有愁苦伤心得成天落泪的。

紫鹃得了病,这不算什么,人不是还活着,跟死去的人比,这就是幸运。人活的就是坚强,就算是有再大、再曲折的苦难、冤屈,只要人还活着,就一定要学会调理好自己,勇敢的面对自己的生活,迈开新的脚步,重新树立定位自己的人生目标,并向着崭新的人生目标发奋进取、付出追求。

阿秀也发现了孟有田的变化,出医馆时阴霾满脸,现在已经有了些笑模样。对于所关心的人的细微变化,女人总是比男人更细心。

“有田哥,你准备啥时跟紫鹃姐成亲?”阿秀再三鼓了鼓勇气,低声地试探道。

孟有田苦笑一下,自嘲似地说道:“等等吧,她这个样子咋成亲哩?成了亲就得住在一起吧,俺的意志又没那么坚强,一来二去的可就麻烦了。”…,

“有啥麻烦的?”阿秀没听明白,好奇地问道。

“呵呵,有啥麻烦的?”孟有田笑了起来,“你想啊,一个痴痴傻傻的女人,再生一个哭闹拉尿的臭娃娃,还让不让俺活了?”

阿秀的脸羞得通红,垂下头轻轻咬着嘴唇,很后悔自己傻傻的问这个问题。

…………

集市上,四个女孩子在东瞅西看的逛着,不同于普遍百姓的穿束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饿了,饿了,咱们先吃饭吧!”秦怜芳不走了,抱怨道:“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俺还想好好歇歇,却让你们给拉出来累腿。”

“就等你这句话呢,不拉你出来,咱们怎么打牙祭呢?”白俊婷狡黠地笑道。

“坏家伙。”秦怜芳笑骂道:“打土豪打到我头上了,你可真没良心。”

“吃顿好的,她的良心就有了。”李月华抿着嘴笑,“也别太浪费了,咱们还得细水长流不是。”

“听着象是好心,原来还想着多吃我两回,也是个坏家伙。”秦怜芳拍了拍只笑不说话的女生,说道:“还是苗苗好,最能吃苦,也不嘴馋。”

“少说废话,我的肚子都咕咕叫了。”白俊婷东张西望找着馆子,正看见席棚里的孟有田,仔细辨认了一下,笑着一拍手,“你感谢我们吧,要不拉你出来,咋能见着老熟人。”

“谁呀?”秦怜芳眨着猫眼还在寻找。

“那儿呢,你天天想见的孟哥哥。”白俊婷伸手一指,取笑道。

秦怜芳也看见了孟有田,打了白俊婷一下,嗔道:“再胡说,缝了你的嘴。”

“走啊,走啊,好长时间不见了,正好聊聊。”李月华笑着迈开脚步,说道:“人家是民兵英雄哩,咱们得好好向人家学习。”

第三十章 比较极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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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有田和阿秀低头正吃着饭,嘻嘻哈哈的进来几个女生,孟大哥,阿秀的叫着,围了过来。

“是你们哪!”孟有田笑着起身,打着招呼,“不是说到冀西抗日军政学校去了吗,怎么都在这里?”

“唉,别提了。”白俊婷老实不客气地推过一张桌子,两张桌子并成了一张,笑着说道:“我们这些日子可辛苦了,孟大哥,你不犒劳犒劳我们哪?”

孟有田笑着点了点头,指了指小黑板上写着的五六样菜,说道:“行,这点小事还不容易,你们点吧!”

四个女孩点了几样菜,也要了豆腐汤和烙饼,叽叽喳喳地说起离开十里村的经历。

冀西抗日军政学校原来设在河北内邱县摩天岭的乔家村,秦怜芳她们算是第二期学员。她们拿着通知书,赶到地方没几天,别的地方的学员还没到齐,日军就开始了九路围攻。学校的师生员工随部队机关人员与敌周旋,先迁至浆水镇,后又将学校解散,将学员们疏散回原单位。等到粉碎了鬼子扫荡,县上也开办了抗日军政训练班,分为民运和军事两部分,校址就在安平镇上。秦怜芳她们便留了下来,在训练班受训。

“你们这嘴咋啦,上火起泡了?”孟有田很纳闷地问道。

秦怜芳自失地一笑,说道:“哪是上火呀。是烫的。训练班上百人,吃饭都分成摊。小米饭,萝卜汤,大家吃得又快,我们赶不上的就给烫出泡来了。”

“烫出泡算啥呀。我们在摩天岭受的罪更厉害。”白俊婷一边往嘴里塞菜,一边说道:“那时候还挺冷,睡得又是凉炕,我们两个人盖一床被,腿肚子冻得直转筋。半夜起来互相转腿肚子。”

“鬼子来了,我们就跟着钻山沟,走了满脚的血泡。”李月华接着补充道:“怜芳都哭了。”

“你不也哭了。”秦怜芳有些挂不住,也揭着李月华的短。

“打鬼子,干革命,哪能不吃苦呢?”叫苗苗的女孩在旁插嘴道,她和孟有田是头一次见面。但好象很感兴趣地紧着打量,“孟大哥打鬼子,那还是豁出命了,咱们差得远了。”

话一说到这,其他人的目光便都移到孟有田身上。白俊婷伸出大拇指,说道:“孟大哥就是厉害,领着民兵就把鬼子打得够呛,听说还打死了一个鬼子大官。”

“是呀,那些战利品在镇上展览时,我们都去看了。”李月华说道:“还以为你也能来。后来都挺失望的。那个大勇,还有那个小全,肯定没有孟大哥说得生动、详细。”

“我们问了小全。听说紫鹃——那个,有病了,都挺难过的。”秦怜芳柔声细气地问道:“现在怎么样了,找过大夫看了吗?”

“好多了,这次俺来就是带她来看病的。”孟有田说道:“她怕人多,怕吵闹。就让她和俺娘找个清静地方等着,俺和阿秀买完东西就回去了。”

“孟大哥。军事分院正拿你写出来的资料当教材,你应该出来传授抗日经验,不应该被家里的一点小事所耽误。”苗苗似乎有些不满,望着孟有田说道:“国难当头之际,个人的私事,如恋爱,如孝悌,都可以不管,自要能有益于抗战,有益于国家,什么都应该放在一旁。”…,

孟有田微微皱了皱眉,道理听起来是崇高而伟大,但为什么听起来有点别扭。

“我不同意你的说法。”李月华停下了筷子,反驳道:“我不反对牺牲一点个人的利益,为国家,为民族多作些事情。但把什么都跟抗日和国家联系起来才有意义,不然就可有可无,都可以忽略,这也太过偏激。孟大哥腿脚不好,却不畏牺牲,勇敢地战斗,已经做得够好的了,又何必要让他抛下心爱的姑娘,变成一个无情无义的人。”

“国难期间,男女间的关系应该是含泪相誓,各自珍重,为国效劳。男儿是兵,女子也是兵。夫不属于妻,妻不属于夫,他与她都属于国家。”苗苗不甘示弱,阐述着自己的观点,“设若国已不国,就是有情人成了眷属,也不过是一对会恋爱的亡国奴。”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秦怜芳正色替孟有田辩护,“难道抗战期间便人人都不结婚了,都不生孩子了,听说连军队中也有‘二五八团’的结婚标准呢!当然,在现在这种极其特殊的历史条件下,在对待婚恋的问题上,也不可能象在和平时期那样温文尔雅地玩味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孟大哥不是军人,又何必要苛责于他,追求个人幸福本就无可厚非嘛!”

“危急的现实没有给个人和作为个人幸福的爱情留下位置。”苗苗很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观点,“个人已经无足轻重,应该拿出一切,或者抛开所有束缚,去报效国家。我是这样想的,也准备去这样做,我的心,包括我的身体,将全部贡献给抗战卫国的伟大事业。试想,干革命是流血的事,讲恋爱是求幸福的事,怎么可以脚踩两只船呢?”

孟有田眨着眼睛,似乎想起了些什么,苗苗的观点似乎与某位名人作家的看法不谋而合。为了救国,男女都须卖命,简直算不了什么。由此推论:女人把身体提供给作为个人的男人是私事,但是,若提供给作为救国战士的男人,那就是为国家服务了,就值得称赞了。

苗苗的思想是古典式的,与孟有田的现代观念相距甚远。按照苗苗的观点发展下去,会进入一种“无自己”的状态,或许是很崇高,但也很容易被误导和利用,变得近于盲目,过分单纯,甚至具有了狂热的宗教色彩。孟有田想到了那充满狂热的年代,根由或许就是从现在这个时候开始的吧?在抗战时期,统一思想是对的,但过分的桎固个人的思考和行为,走上极端便是他所不能接受的了。

第三十一章 初露心迹

“孟大哥,你在想什么?”秦怜芳关切地问道。

孟有田自失地一笑,淡淡地说道:“物无美恶,过则为灾。日本鬼子是用武士道精神熏陶出来的兽人,难道要打败他们,也要训练出一支无情无欲的人形机器部队?婚恋是人的自然需求,到了年龄自然会去想。而一个人有了爱,也就有了牵挂,也就有了保护所爱的人们的责任,要想生活幸福,就要抗日打鬼子,就能加深保卫祖国的感情。”

“呵呵,有点诡辩的意味。”白俊婷笑道:“不过也不是没有道理,如果人人都能负起保护亲人的责任,都能为了生活幸福而战斗,那最后也就集中到了一个目标,抗日打鬼子,卫国保家园。”

苗苗微微一笑,虽然不完全赞同孟有田的说法,但她也知道孟有田腿有残疾,取得现在的成绩非常难得,而且是初次见面,也就不再辩论下去。

“阿秀,等下一期训练班开学,你也来受训吧!”秦怜芳亲热地搂着阿秀的肩膀,说道:“出来见见世面,长长见识。”

“俺,俺不行。”阿秀腆腼地摇了摇头,这几个女孩子的装束让她很不适应,士林布短大衫,下边露着腿,还都留着被有田娘称为秃尾巴的齐耳短发。

“有啥不行,如果是地方上保送,文化程度低一些也没多大关系。”秦怜芳以为阿秀是担心自己的文化水平,便继续劝说道:“受完训,文化也提高了,政治也进步了。回村就是大干部哩!”

阿秀不想谈这个话题,她舍不得家,对,她已经把那里当成了自己的家;她舍不得有田哥,舍不得婶子,舍不得妹子,舍不得家里的物件,甚至舍不得她睡觉的那条炕。

“让俺再想想吧!”阿秀敷衍着。不由自主地偷偷看了一眼孟有田,孟有田没吭声,姑娘定下心来,有田哥也舍不得俺吧?

说说吃吃,这几个女孩确实象是受过苦的样子,肚里缺油水,大概都是这副饿狼相。孟有田对此深有感触,在后世肥肉不吃。现在哪里还有条件挑拣。

看着吃得差不多,孟有田起身会账,秦怜芳还想争,却被孟有田挡了回来。男人买单,孟有田还保持着后世的习惯。然后,几个人在席棚外握手分别,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

“穿衣露着肉儿,见面就拉手。”见秦怜芳等人走远,阿秀嘴里嘟嘟囔囔地表达着自己的看法。

“呵呵,那不叫拉手。叫握手,是新式的礼节。”孟有田笑着说道:“等天再热一热,人家还穿短袖露胳膊的衣服呢!俺还想着买匹淡色的布,给你们一人做一件,夏天穿起来可凉快了。”

“俺不敢穿。”阿秀撇了撇嘴,说道:“婶子也定看不惯,女人家哪有那么随便的。”

“不是随便不随便的事情。”孟有田解释道:“衣帽穿着是随着时代,以及人的思想的变化而变化的,哪能从古至今老是一样的。”

阿秀想了想,红着脸说道:“有田哥。你要让俺穿,俺就穿,你,你是不是喜欢穿成那样的女人?”

阳光下,衬着健康的肤色,阿秀脸上的红晕显得更加鲜艳,说这红象苹果。苹果哪有这般灵活?说象霞彩,霞彩又哪有这样凝炬?只有无可比拟的处女才拥有这独特的色泽,就凭这点色泽。她们已足够骄傲一切。…,

孟有田心中蓦然一动,阿秀的神情和话语他再读不懂就是傻子了。你要俺穿俺就穿,和你想咋的就咋的,从一个女孩口中说出来,意思是基本相同的。当初说这句话的场合和现在又不同,阿秀可以说已经表达出了自己的心意。

伸出手,孟有田有些情不自禁想摸摸这可爱的红脸蛋儿,但又缩了回去。对于一个正常的男人来说,如果没有别的顾虑的话,没有嫌女人多的。何况处在这个时代,有这样的便利,孟有田当然不是没做过娇妻美妾的美梦。

而且,孟有田不是柳下惠,从心理阴暗面来说,也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但紫鹃刚病没多长时间,他就又找了一个,在道德方面有些说不过去。就象丧偶之后,不管你有没有候选,大多都要等一年再结婚一样。不是对自己,而是要对外人有个交代,省得别人戳脊梁骨。

轻轻叹了口气,孟有田含糊地说道:“再等等哇,现在有些不太合适。”说完,转身默默地向前走去。

阿秀微蹙眉头,不是很明白孟有田话里的意思,只好不吭声地跟上。

孟有田和阿秀在集市上买了鸡雏、布匹等应用物品,便赶去镇外,坐上瞎老元的轿车,返回了十里村。

……………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紫鹃的病固然让人有些发愁,但和其他人相比,孟有田倒觉得算不上什么。

被的溃兵抓伕裹挟而走的孙二偷着跑回来了,身上带着磕碰和挨打所受的伤,脚被扎得血肉模糊,到了家里一头栽到炕上,两天没下地。不管怎样,人回来了就好,但孙二带回来的消息却让素珍肝肠寸断,抱着孩子凄惨哭嚎。和孙二一起开小差的还有本村的宝泰,可他运气不好,被追逃兵的军士一枪打死了。

几个民兵参军走了,而最早参军的锁柱子却回来了,被炮弹炸掉了半条手臂,光荣地复员了。如果以服役时间长短来衡量士兵存活的几率,显然是不对的。在战斗中,伤亡率最高的就是新兵,老兵的经验和沉着可是在战火中磨练出来的救命符。

这就是战争年代,死去的,伤残的,悲痛的,哭泣的,仇恨的,软弱的……各种各样的人在你眼前打转。熟悉的远去了,说不定这一面便是永别;陌生的近前了,或许连名字还没记住,又消失不见。

感受着大时代的脉搏,也多少受到了些秦怜芳、苗苗等人的影响,孟有田的心理也在不断发生着变化。不学苗苗的偏激,但要学她们的热情,学她们的献身精神,而这个机会,就这么来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十二章 心动

过了几天,孟有田在家里正忙活着搬家移村的事情时,区长杨荆云前来邀请他去军政训练班介绍战斗经验,并详细讲解教村中取自孟有田手笔的一些游击战术和器材使用。

“小全和大勇都回来了,他们在各处展览战利品并介绍战斗经过,听说很受欢迎啊!”孟有田有些不解地问道。

“他们讲的都是些老庄户土语,说得倒是也挺热闹,对提高老百姓抗日的心气是没啥说的。”杨荆云解释道:“可涉及到具体的战术,就言之无物了。这次请你去,是因为在军政训练班上有学生提出了很多问题,让别人来解说怕是会失去了你的本意,讲得也不透彻。”

“让俺去当老师?俺是个毛头小子,腿又有毛病。”孟有田挠了挠头。

“怎么?又想打退堂鼓?有没有学问跟年纪,跟你的腿脚有什么关系。”杨荆云皱起了眉头。

孟有田沉思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俺去,不过得容俺准备两天,以前写的不过是给村里民兵用的,不够详细,有些问题也涉及不到。既然要上大学堂了,咋也别太丢人是吧?”

“这才象个样子。”杨荆云如释重负地拍了拍孟有田的肩膀,笑道:“放心大胆地去讲,到时候我去给你压场子。”

“那敢情是好,俺还真怕被学生们给哄下场呢!”孟有田笑着说道:“杨区长,等忙完这事儿,俺就搬到土门村去了,您不给封个啥名头啊?”

“联络好了多少人?”杨荆云看着孟有田伸出了两个巴掌。不禁微微一笑,说道:“先由你管着吧,这么点人,村长、副村长、民兵队长、妇救会长、农会会长、工会会长可都成干部了,还要的啥名头?等以后成了大村子再说吧!我这就回去了,三天头上在镇上等你哇!”

“呵呵,倒是这么回事,那就以后再说吧!”孟有田笑着起身相送。



月亮悬挂在深蓝色的夜空。向大地散射着银色的光华。一棵经历过炮火而还顽强活着的大树,向屋顶院子里投下朦胧的荫影。

月高风清,最是让人浮想连翩的时候。阿秀坐在窗前,做着针线活儿,一件新的没有袖子的短褂子,天越来越热了,这是给孟有田做的。

“秀儿,来。婶子跟你说点话。”有田娘看了看已经睡着的两个女孩,轻声唤着阿秀。

阿秀停下手里的活计,把东西放进叵箩里,将油灯调暗,跟着有田娘出了屋子,坐在窗前。

天晴的很好,刮着小风,没有蚊虫。天河从头上斜过,夜深人静,引导着四面八方的相思。阿秀看见了对面窗户上透出的微弱灯光。偶尔还能看见熟悉的人影映在窗上,在地上慢慢走动,似乎在凝神思考。

有田娘轻轻拉住阿秀的手,使阿秀的视线转了过来,月光下,阿秀的眼神里闪着疑惑的光。

“这小子,明天便要去镇上,去那个什么训练班给人讲课呢!”有田娘的语气中掩饰不住的骄傲,但也有些焦虑,“听你说。那个什么训练班有露胳膊、露腿的女人,真,真是不知道害羞。俺不太想让有田去呢!”

阿秀不明所以,眨了眨眼睛说道:“也就两三天就回来了,区长那么大的官来请有田哥,多大的面子呀,不去不好吧?”

这孩子。听不出话音儿呢?有田娘抓着阿秀的手紧了紧,决定再直接些,“有田这孩子心好。可也有自己的主意。你看鹃儿那个样子,他也没丢下她不管。是啊,现在俺能照顾她,可这日子长了,等俺老了,没了,可咋办呢?”…,

“俺也能照顾她呀!”阿秀脱口而出,又顿了一下,安慰道:“婶子,您身体多硬朗啊,可别说那不吉利的话。”

“你还能老留在这个家里?”有田娘说道:“说实话,俺就想着有你这样的儿媳妇,又能干,又能吃苦,知道心疼人。”

阿秀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话来,脸上露出了羞怯的笑容。

有田娘心中暗喜,继续说道:“可有田和紫鹃是打小就认识,他们俩相好,俺也不好说什么。按理说,俺们这穷家小户的,可不敢有娶妻纳妾的心思。但有田这两年踢腾得不错,家里有粮又有钱,再加上紫鹃出了这档子事,俺就有了个想法。给有田先找个媳妇,心地好,能干,既能帮着有田照顾家里,又能容得下紫鹃。”

阿秀认真地听着,对于男人娶两个老婆,那时人们态度,即便是女人的态度显然也并不象孟有田所想的那样反感或反对。对很多人来说,只要条件允许,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有田娘看着阿秀的脸色,继续说道:“这样多好,趁着俺手脚还能活动,能帮着照顾紫鹃,以后还能帮着看看孩子。要是拖呀拖的,到最后啥都耽误了,俺死都闭不上眼。”

阿秀低下了头,低声说道:“可有田哥是咋想的,咱们不知道哇?”

“他的心思俺明白。”有田娘的脸上浮起了笑容,说道:“一呢,他觉得紫鹃刚病,这马上找媳妇呀,有些说不过去;二呢,俺说的话他不太信,怕姑娘是碍于欠下的人情,违心答应,日后再觉得受了委屈。要是那姑娘当面儿对他说,他呀,没个不答应。”

阿秀抬头看了有田娘一眼,虽然心中喜悦,但还有些将信将疑。

“你想啊,他要是心里没那姑娘,人家脚扭了,他能抱着人家?”有田娘开始添料了,“嗯,还想着给人家买治春手的药水,俺年年春手,他也没记着。唉,也是那些年家里穷,有那心思也没那闲钱。俺为啥答应搬家,也是为这事儿考虑。这村里人多嘴杂,可不想听那些闲话。只要那姑娘能把事儿定下来,搬了家稳定稳定,俺就张罗着办亲事。有田不小了,这年月乱腾的,拖下去还不知道怎样呢?”

话说得如此明白,就差把阿秀的名字说出来了,阿秀轻轻咬住了嘴唇,心动了。

第三十三章 爱之初体验

“好事儿就怕拖啊!”有田娘笑着拍了拍阿秀的手,“谁先说都一样,以后夫妻过日子,还计较个谁高谁低?可这窗户纸不捅破,俺就怕别的女人再抢了先。事情定下来,他心里有了你,可就装不下别的女人了。”

阿秀羞怯地点了点头,有田娘才站起身,说道:“俺先去睡了,你给有田端壶热水过去?”

…………

孟有田正在完善着《游击攻略》,嗯,这名字绝对是受他前世打网游的影响,而且正合其时。不要以为知道“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的原则,就能在游击战中大显身手,屡战屡胜,任何理论都要灵活的运用,以及周密的部署。

简单的以传统伏击为例,游击战便和正规野战在兵力分配和袭击目的上有着明显的区别。过分固守传统野战战术的思想,往往是造成游击武装损失过重的一个原因。

组织、根据地、政治工作、战斗、命令等等,一旦深入到某种理论当中,便会发现要详尽地阐述它,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光是几个大问题,孟有田想到的就有民心问题、训练方式问题、藏身问题、胜负观问题、集中与分散等问题。

对于生活在前世信息大爆炸的时代,本身还特地为写小说查阅准备了大量的军事资料,孟有田是能够写得面面俱到,非常详尽的。但这可能会引起别人的怀疑,他不能畅所欲言。而只能挑挑拣拣,并尽量结合自己的经历和实际,使这些东西看起来确有根源,确是他在实践中总结出来的理论。这样别人只能说他聪明,说他勤奋好学,有些怀疑他也能自圆其说。

唉,这真的有些难。孟有田放下笔,轻抚着额头。但他并不准备放弃,这些都是在战争中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宝贵经验。他有责任,有义务将之贡献出来。不为别的,为了多消灭一些敌人。为了多保存一些鲜活的生命。

门轻轻一响,阿秀拎着壶开水走了进来,偷偷看了孟有田一眼,走到桌前,换上了新的、滚热的枣茶。

“这么晚了还没睡呢?”孟有田点了点头表示感谢,说道:“把水壶放那,早点休息吧!”

阿秀把水壶放下,又向前走了两步。她的脸忽然红了起来,抿着嘴唇,可是话没能说出来。她是个纯朴的女孩。不能丢掉羞怯的心理,虽然在外面是鼓足了勇气,但向异性示爱,即便是一个勇敢的人,也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

“俺想……”阿秀飞快地瞄了孟有田一眼。只说出这么点来,她的话本来很多,可脸红心跳,那些话全忽然的跑散,再也想不起来。

人间的真话本来不多,一个女子的脸红胜过一大片话。孟有田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在他的眼里,阿秀是个很好的女子,美在年轻,美在健康,美在坚韧,美在要强,美在勤俭,美在能干,美在具有了中国妇女的传统美德……

“俺,俺想和你,和你一起养活紫鹃。”阿秀低着头,终于把这句她认为足以表示她的心意和感情的话说了出来。

屋子里一片寂静,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似乎也能听到。孟有田在镇上回来后,不是没有想过这件事情。的确,他需要一个女人来帮他,帮他照顾紫鹃,照顾家里的事情,他背负着难以推卸的责任,注定要经常在外,甚至出生入死。阿秀是个理想的人选,是能与他努力同心往下苦奔的女人,只是他的目的有些自私,有些愧于开口。…,

但现在,孟有田似乎没有办法拒绝这个纯朴的少女的表白,她本人是那么好,已经帮了他很多的忙,以后还准备为他付出,而且毫无怨言。

阿秀心里害怕、忐忑,心扑通扑通地跳动着,象是个等待审判结果的犯人。

一只温暖的大手伸了过来,牵住阿秀有些潮湿的手,她象个机器人似的,迷迷糊糊地被轻轻拉了过去,进入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现在用不着说什么,话语是多余的。

阿秀的感官昏蒙了,思虑被带走了,眼睛闭拢着,幸福的感觉是不可抗拒的…而她不想抵制它,她陶醉在一生中最富诗意的时刻。

一旦爱情发生在男女之间,使其超脱于之上就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两个人的距离如此之近,身体的触碰,气息的交换,姿势的暧昧,让人不得不产生遐想。孟有田坐了下来,凝视着阿秀红红的脸庞,听着她急促的呼吸,手慢慢抬起,轻轻滑过她的脸蛋、脖颈、耳朵……然后,俯身下去,吻上了那温热的嘴唇。

爱情的全部魅力,它的全部热情,它的狂喜,它的甜蜜,在两个人身上勃力了,涌入了他们的心灵。阿秀觉得自己被溶化了,她不记得嘴唇是怎样相遇的,只记得那么长久,那么心醉的深吻。她的头往后仰着,眼睛微闭,身体懒洋洋的,心里有点昏迷……

含情娇不语,相依诉衷情。阿秀飘飘然地回到了自己的屋里,摸着黑上炕睡觉。在黑暗中,她痴笑着望着天棚,那令人心醉的热吻,紧得令人窒息的拥抱,耳旁亲热甜蜜的话语,已经把近些日子缠绕她的——疑虑、恐惧、郁闷、烦恼全部排除,今夜她将难以入眠。

…………

这是一个清新的早晨,苍白的太阳刚刚跳出来,不知名的小鸟便掉弄着丫叉的舌头,在院里的大树上鸣叫起来。

有田娘睁开眼的时候,阿秀已经在外间屋的灶上忙活起来。烙饼、煮鸡蛋,这是给孟有田准备的干粮。有田娘偷偷看着丫头的脸色,不禁会心地乐了起来。

笑啊,笑,阿秀的眼睛里透露出少女的喜悦。她的心情,象万里星空悬着的一轮圆大的月亮,看着世界上的一切,觉得什么都是美好的。

这一宿,她几乎是美着想事,笑着入睡的。窗户纸捅破了,她才感到人生无边的幸福:以后做起活儿来,不再孤单;睡起觉来,有个人陪伴;等有了娃娃的时候,婶子和有田一定高兴得不得了……(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十四章 经验交流会

“阿秀,婶子来忙活这些,你去把有田叫起来,帮他收拾下铺盖。”有田娘笑眯眯地走出来,对着阿秀说道。

阿秀有些害羞的点了点头,转身去了孟有田的屋子。

孟有田睡得很晚,此时还没醒。阿秀走进屋子,犹豫了一下,轻轻坐在炕沿上,让他多睡会儿吧,昨晚点灯熬油写到那么晚,还和俺亲近了不短的工夫。阿秀脸红了起来,眼光投到孟有田身上,专注地端详着。在曙光的沐浴下,孟有田仰着身子躺着,一条腿还伸出被外,胸脯一起一伏,发出轻微的鼾声。

阿秀呆呆地看了一会,心想,他那只露在外面的腿一定冷了,可受不得凉哦!想到这里,她轻轻地用手一摸,真个是凉的,就拉了拉被子,给孟有田盖好。她一触动孟有田,孟有田的眼睛便睁开了,一看是她,立刻笑了。

“起得这样早,什么时辰了?”孟有田打了个呵欠,光着膀子翻身坐起,揉着惺忪的睡眼。

“还能睡一会儿。”阿秀在孟有田身上溜了一眼,赶紧拿起旁边的衣服给他,“快穿上吧,别着凉了。”

“哪有那么娇气。”孟有田穿上小褂子,蹬上裤子,见阿秀侧背着身子不看他,不禁笑了起来,这女孩子真是纯洁得可爱,拉拉手,亲个嘴,就浑身软得象面条,思维停止。

“好了,俺穿好了。”孟有田说着拿起牙刷、牙粉,笑着问道:“昨晚睡得好吗?”

“还。还好。”阿秀红着脸转过身,伸手叠着被子,说道:“婶子让俺给你收拾铺盖,走时带上。”

“一、两天的事儿,带铺盖干什么?”孟有田说道:“你别忙活了,俺要带的就一沓纸,可别带那么多的东西。象搬家似的,让人笑话。”

“可,可你的腿受不得凉。还是带上吧,也不沉。”阿秀好心地劝道。

“不用,俺又不是小孩子。还照顾不了自己?”孟有田走过阿秀的身旁,用胳膊肘拱了阿秀一下,揶揄道:“带上你得了,昨晚抱着也不沉哪!”

阿秀轻轻咬了咬嘴唇,含羞带嗔地抬头看孟有田,孟有田笑着冲她挤了挤眼睛,迈步走出了屋子。

………………

抗日军政训练学院的告示牌上,早就贴出了通知,县大队和区小队的干部已经提前来到这里,还有各村各庄的民兵正副队长。这是出于杨荆云的重视。也是由于王大山、方国斌等人的大力推荐,而且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九路围攻虽然胜利了,但暴露出来的问题也是明显的,那就是除了十里村以外,本地的游击队和各村民兵没起到应有的作用。特别是与正太路以北、平汉路两侧的地方部队相比。可谓是差距明显。

工作落后了,便要赶上去,加强对地方武装的领导,加强地方武装的训练和组织,提高战斗力,在此大前提下。孟有田才有机会登堂入室,跑到抗日军政学校来卖弄一下。当然,杨荆云说的委婉,等孟有田来了,才知道事情并不象自己想的那样。

“十里村战斗经验交流会”,孟有田看着大牌子有些发蒙,合着不是让自己当什么老师呀?当然不是,孟有田想得有些简单了。抗日军政学校自然有正规渠道来的各科教官,八路军,嗯,应该说它的前身——老红军,那都是打游击的老手,吸收一些新东西,比如地雷、地道还有些勉强,岂能让个毛头小子来指手划脚。…,

“在这次大扫荡中,也就你们十里村的民兵取得的成绩还拿得出手。”杨荆云略带抱歉地说道:“县里决定加强地方武装,你先来讲一讲十里村战斗的经验和经过,这对鼓舞士气是很有用处的。然后呢,由正规部队派来的经验丰富的老教官便要正式开始讲授《游击战术》,我希望你能留下来好好听听,开卷有益嘛!”

原来事情起了变化,孟有田沉吟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老游击瞧不上小年轻,也是挺正常的事情,为了照顾老教官的面子,改成了这样的名目,倒也算不了什么。要是按照他以前合则留、不合则走的脾气……算了,自己是为了啥,为了国家少死些人,少受些损失,这些名义上的东西可以忽略。

但孟有田却不准备皮毛潦草地胡混一通便拍屁股走人,他有自己的傲气。咋的,从井岗山开始,你们是打游击出身。可现在面对的是新敌人,新的武器装备,而且正规部队的游击战术和游击队或地方部队的游击战术是不能等同运用的。别以为会那“十六字方针”便可以瞧不起人了,哼,咱还不如连飞机、轮船,甚至火车都没坐过土包子有见识?

会场是军政学校的大席棚,前面坐的是刚来不久的各村民兵队的正副队长,以及县大队、区小队的几个队长。中间坐的是军事院的学生,后面的是来旁听的民运院的学生。

因为是交流的名义,不是什么必修课,很多学生即使来了,也打着听一会儿就走的念头。他们多数是原来北平、保定的大学和中学里的学生,自恃文化水平高,对孟有田这个庄稼脚子,当然不会放在眼里。

“孟大哥,好好讲,我们来给你加油助威了。”孟有田坐在前面,正有些郁闷的挠头,便听到一声清脆的女声。

原来是秦怜芳、白俊婷、李月华、苗苗等人跑来捧场了,几个姑娘穿着短袖漂白上衣,露着胳膊,向他挥手打着招呼。年轻漂亮,大方得体,她们的出现立时吸引了不少男学生的目光。

孟有田苦笑着挥了挥手,自己快成打把式卖艺的了,还需要人家来帮个“人场”。而且这大席棚,能坐三百多人,却连个麦克风也没有,那得扯脖子喊吧?怪不得歌星是在音响设备发达的情况下产生的,没有硬件支持,开个演唱会,那还不得喊得嘶声力竭,严重缺氧啊!(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十五章 不同看法

乐怎的怎的,人多人少,俺就这么大嗓门,听到了算你幸运,听不到是你损失。孟有田想开了,也就放松了。

交流会在杨荆云的主持下开始了,在掌声中,由孟有田这个民兵英雄先介绍十里村战斗的经过,以及经验教训。

“十里村的战斗经过,我待会儿再讲,在这之前,我要说一下自己的心得体会。”孟有田沉吟了一下,并没有按照正常的顺序来讲,而是选择了一个比较特殊的开头,“大家可能不知道,我以前随着父亲经常进山打猎,这段经历对我来说是非常宝贵的。可以说,打鬼子与打猎有着非常相似的地方,这可能不取决于具体的手段和方法,关键是在思维方式的运用。”

停顿了一下,孟有田笑着说道:“既然是交流会,我觉得一个人在这里讲也实在有些枯躁,再说我拙嘴笨腮的,也没有说书人的口才,恐怕听一会儿,便有人昏昏欲睡了。不如这样,大家有什么问题,咱们互相交流探讨,这样时间过得快一些,我也好受一些。”

席棚里发出了轻微的笑声,但还没有人贸然提问。

“我提一个问题。”秦怜芳站起来,笑着问道:“你刚才所说的打猎和打鬼子的思维方式的运用,能不能说得详细一些?”

好姐妹,就知道你们不会让冷场的。孟有田差点感激得要行个礼,终于可以借题发挥了。

“关于思维方式的运用。我觉得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关键是不要弄错了角色,否则就会失败。”孟有田说道:“打猎的时候要琢磨猎物的行动规律和它们大概的想法,打鬼子的时候也是一样。你要象一只会打洞的小动物那样,找到一个能够进入猎物头脑中的方法,捕捉对方的思维方式,而不是他的思想。当你找到这种东西以后。你就可以走捷径——你可以沿着猎物的思维轨迹一路追寻下去,在合适的地方,合适的时间收获你的猎物。”

席棚里很安静。这种新颖奇特的说法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倾听着孟有田的讲述。

“举个例子吧,扫荡开始。鬼子从土门村沿着大道向十里村前进的时候,也就是我们村里民兵的第一次战斗。”孟有田很巧妙地把战斗经过和理论阐述结合到了一起,“要说地雷,真是个好东西,埋完以后不用守在边上,很安全。当然,喜欢听响和看热闹的除外……”

席棚里发出了一阵轻笑,孟有田的小幽默又给自己加了不少分。

“我们在大道上埋了几颗雷,目的是什么呢?很简单,迟滞鬼子的前进速度。能不能达到这个目的,就要使用刚才的思维技巧。假如我是鬼子,轰地一下踩响了地雷,那我就会想,前面有地雷。走路要小心小心的。也就是说,埋的地雷不在多少,反正鬼子不知道具体的数量,只要踩响了,按照正常思维,他们就会变得小心翼翼。前进缓慢,我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你们的地雷确实为县里转移群众,隐蔽物资赢得了时间,如果鬼子途经的其他村子也这样做,鬼子前进的速度就和乌龟爬没什么两样了。”杨荆云在一旁笑着说道,也是变相地鼓励着孟有田。

孟有田感激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们在大道埋雷的时候,又在想,鬼子踩响了地雷或是遇到了冷枪的袭击,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嗯,本能的反应便是就近寻找隐蔽,旁边的沟啊坎啊,草丛树林都是很好的选择。我们就又在这些地方埋了不少地雷,没想到效果出其的好。枪声一响,敌人的队形立刻乱了,鬼子果然四处寻找着掩蔽物,乱跑乱蹦的鬼子差不多踏响了所有的地雷,一下子炸死炸伤足有七八个呢!”…,

“炸得好,炸得好。”白俊婷使劲拍着手,乐得眉开眼笑,好象这事是她干的一样。

席棚里响起了掌声,虽然不算太热烈,对孟有田来说,也是很大的鼓励。

“……等到十来个鬼子占了十里村,我们就琢磨着怎么能再收拾他们。”孟有田讲得越来越顺溜,脸上也带着轻松的笑容,“可鬼子聚在一块儿,又呆在村子里,不太好弄。想来想去,我们就想出了一个花招儿……小鬼子一拐过弯来,那手榴弹就扔到他们脑袋上了,炸得他们血肉横飞,连枪都没来及打一下。还花姑娘,花姑娘呢,到阎王殿找女鬼去吧!”

席棚里发出一阵哄笑,学生们把巴掌拍得山响,气氛更加热烈起来。

“说到底,咱们既要打狼,又不能让狼咬着,这才是高明的猎人。”孟有田的脸色凝重起来,开始进入自己更加独特的观点,“作为地方部队,无论是战斗素质,还是武器装备,都比不上正规军,更比不上日本鬼子。所以,游击战术的运用也要有所不同,要根据自身的能力来制定具体的战术。比如说,正规部队喜欢打歼灭战,因为那样才能打扫战场缴获武器。但地方部队就不要有那么大的胃口,打伪军还可能,对付鬼子可能就要招致重大的伤亡。”

“事情没有绝对的,在有利的条件下,还是要有打歼灭战的心理准备。”杨荆云旁边的一个人开口说话了。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说道:“当然,我们从村里诱出了鬼子,一举消灭,也算是一场小小的歼灭战。但我认为,作为地方部队,无论情况多么诱人,尽量不要急于求成,不要妄图打大仗。”

“零敲碎打是一种战术,如果过于依赖这种战术,敌人的损失不会很大吧?”那个有些黑胡茬的人反问道。

“不错,一次一次小规模的袭击,只会给侵略者造成一点点小小的伤口。”孟有田口风一转,说道:“但是这许许多多的小小的伤口会让敌人慢慢的失血,并很容易感染、发炎、化脓,直到磨光敌人的意志,最终要了敌人的命。这个过程可能很长,但抗战本身便是一场持久战,我觉得应该有这样的心理准备。”(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十六章 具体而微的战术

感谢蓝天卫士歼十,慢慢闲闲,伤逝-拒决再玩,我是文青等朋友投的月票,祝朋友们工作顺利,家庭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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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险主义害人不浅,但保守主义也要不得。”还是刚才那个人提出了反对的意见,“小规模的袭击,慢慢的让敌人失血,但敌人的扫荡不被打破,人民群众便无法回复正常的生活,藏在荒郊野外,能坚持多久?如果是数天寒天,那更是要命的事情。”

孟有田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什么这个主义,那个主义,他对乱扣帽子特别的反感。沉思了一下,他缓缓说道:“地方部队,嗯,应该换个名称,叫游击队,以便区别于正规部队。打破扫荡不是游击队所能胜任的,或者说不是游击队所能直接打破的。消灭敌人和保存自己,这本来便是矛盾的,我们要做的不是走某个极端,而是根据实际情况将其最合理地结合起来。对拥有兵力和装备优势的敌人来说,在很大程度上,他们可能巴不得游击队人马都集中起来直接前来袭击,否则还真找不着神出鬼没的游击队。”

“请问,游击队要长期坚持,有什么决窍吗?”秦怜芳眨着猫眼抢先问道,她很不满坐着的那个人跟孟有田唱反调。

“决窍谈不上,只是说几点我个人的想法。”孟有田说道:“第一,形势不妙时要果断地勇于撤退,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溜;第二,无论情况多么困难。必须经常性地保持一定的战斗数量显示自己的存在,这样才能让老百姓相信游击队还没有被消灭,才能避免敌人将局势稳定下来;第三,隐蔽、分散、机动,用较少的人掌控较大的游击区域;第四,要有尽量多的藏身地,贮藏武器弹药,进行休息补充。地道是个不错的选择;第五,切实做好保护民众的措施,避免因为游击战招致敌军对民众实施疯狂的报复……”

……………

不知不觉间,席棚里的人都在往前挤,板凳间、过道里都是认真听讲,记着笔记和不断提高的学生,民兵骨干抓耳挠腮,头顶冒汗。直恨自己文化水平太浅,只能拼命用脑子来记。

要知道,在毛ZD的《论抗日游击战争的基本战术——袭击》出来之前,象孟有田所讲的具体而微的东西还是空白。人们对游击战的理解只是局限于十六字方针,具体实施中,完全要靠个人的理解和发挥。

“……民众是敌我争夺的最终目标,游击队若得以藏身民众之中将是敌人最头疼的事情。无论对于游击队一方还是反游击战的一方,可以说失去民心就失去了一切……”

“……为了便于进行村落战斗,我想可以把家家户户的院墙都打开一个小洞口,平时用一些杂物挡住,战斗的时候便可以院连院。户通户,通行无阻,隐蔽潜行,掌握主动,打击了敌人……”

“……如果水皮浅,不能挖过深的地道,可以进行一下变通。在前次扫荡的时候,我们在野外紧急挖了一条壕沟,上面用整棵的树木覆顶,上面再盖上尺把深的泥土。效果也是不错……”

“……这是我们村刚刚造出来的新式地雷,和过年放的二踢脚差不多。一根竹筒或者木桶,底部安装少量火药,顶部放一颗或几颗手榴弹,或者放个地雷,中间用锯末填充,引爆火药后就会将手榴弹弹到半空爆炸。卧倒也找不到死角……”…,

“……还有这个陷马坑,碗口大的洞,一尺多深。上面盖块席子,撒点土,对付鬼子的骑兵很不错。马蹄子踩进去,多半就能把马腿拗折……”

“……平常多烧些炭预备着,乡亲们躲避扫荡的时候可以烧水取暖,没有烟雾,鬼子就发现不了……”

“……上次扫荡时俺看见鬼子好象还带着狗,那东西跑得快,鼻子还灵。以后大家多备点胡椒粉,在路上一撒,管保叫狗东西不但找不着人,还几天闻不着味儿。俺打猎的时候,也怕野兽闻着味,要么往下风躲,要么在小河的中间走……”

“……新土下面啥也没有,陈土下面才是地雷,让小鬼子摸不着头脑。嗯,俺听人说过,鬼子有能找出铁东西的玩艺儿,埋在土里也找得准。所以这用陶罐、石头做的雷最保险,再在土里埋点碎锅铁,鬼子可就分不清了……”

小而巧的花招,听得懂容易做的方法,你一言我一语的热烈气氛,谁也没想到一个算是走走形式的交流会竟然会开成这个样子。

“撒手啊,孟大哥。”

孟有田讲得口干舌燥,手里的文字资料还在被人拉扯,抬头一看,秦怜芳和白俊婷挤得汗流满面,正伸手抢夺。

“别撕坏了,快松手。”秦怜芳的猫眼眨呀眨的直使眼色。

孟有田咧了咧嘴,无奈地松开了手,就这些东西了,你让俺再讲也暂时没料儿了。

“咱快走,这下不用辛苦抄笔记了。”白俊婷冲着孟有田挤了挤眼睛,伸出大拇指比量了一下,笑道:“孟大哥,你讲得真好,呵呵,你也真够坏的,啥招都能想出来哈。”

孟有田苦笑,这丫头得了便宜还卖乖。

“小秦,拿回去抄完马上一张不少地交给王教官。”杨荆云看得清楚,高声说道。

秦怜芳立刻苦了脸,旁边几个眼馋的学生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好了,经验交流会今天就到这儿。”杨荆云继续说道:“明天上午——啊,具体的安排,大家看通知板吧!”

……………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孟有田的嗓子有些嘶哑,头一回说这么多的话,还得提高声音,他还真不适应,“俺肚子里就这么些料儿,再问也说不出啥了。让大家开动脑筋,集思广益,比俺一个人想可强百套。”

杨荆云点了点头,拍着孟有田肩膀笑道:“真不错,连王教官都觉得新鲜,开始他可是没太当回事的。”

孟有田笑了笑,说道:“那俺明天就走,现在这天色,好象还能买到东西。”

“也不知道你急的什么劲。”杨荆云有些不舍地摇了摇头,说道:“那就明天吃过午饭再走,天黑前怎么也到家了。上午和学生们再交流探讨一下,他们的脑子活,对你说不定也有启发。”

“这样也好。”孟有田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下来。(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十七章 拾人牙慧,提前推出

不管怎么样,孟有田算是获得了成功,学院里的学生们对这位依靠自己的聪明才智,从庄稼地里走来的、身有残疾的民兵英雄刮目相看了。是的,他几乎没有渲染个人以及民兵的勇敢和无畏,更多的语言都用在了思维方式和具体细致的战斗方法上。结合着实际的例子,这种奇特的思维方式和新鲜的战斗方法,便显得言之有物,显得生动鲜活。

探讨和争论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有赞成的,当然也有个别的意见。吃过晚饭,军政学院的学生们便聚成一堆一伙,或是交换笔记,或是发表看法,或是展示自己的创意。直到熄灯号吹响,学生们才意犹未尽地回屋,在黑暗中还不忘争论几句。

孟有田的目的达到了,虽然不知道他弄的这些东西会有多大范围的传播,最终的效果如何?但他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责任,为抗战事业贡献出了自己的心力。

第二天刚吃过早饭,学生们已经争着来到席棚里,抢先占座,都想靠前一些,听得清楚。这与昨天的召集,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孟有田也作好了准备,在一块黑板上画好了图示,抬进了席棚。不同于昨天,还要摆出作报告的架势,今天完全是同等的讨论。

当然,孟有田很巧妙地通过被他改动过的战斗经过,将抗日战争时期民兵们最常用的麻雀战、地雷战、地道战、围困战、破袭战、伏击战、联庄战等都抖落出来。这些东西都写在了他带来的资料上,并不详细,留下了给别人发挥想象的空间。可昨天没来得及讲,便被秦怜芳等人抢跑了。

一种战术理论必须结合实际。才能立得住脚,才能令人信服。自然而然的战术行动被赋予了名称和规范,才会被人们记住,被广泛地推行。

八年抗战,艰苦卓绝。历史上,各根据地的广大民兵和自卫队,活跃在敌后广阔的战场上,依托高山密林、江河湖泊、平原地道和青纱帐。到处摆开了杀敌的战场。

原始的大刀、梭标、斧头,自然界的水、火、石头,都变成了他们杀敌的武器。这些曾经纯朴懦弱的庄稼人,以惊人的胆略和无穷的智慧,在抵抗外敌入侵的舞台上,演出了一幕幕生动活泼的活剧,创造了许多灵活巧妙、神出鬼没的独特战法,使日本侵略者日夜不宁、心惊胆战。打得侵略者晕头转向、疲于应付。孟有田不过是拾人牙慧,提前将之归纳总结出来,公之于众罢了。

“无论从武器装备,还是从战斗素质上来看,我觉得伪军才是咱们要重点打击的对象。”孟有田最后作了总结性的发言,笑着说道:“一呢,可以给咱们练练手,有利于提高部队的战斗素养和胜利信心;二呢,给咱们提供物资,没枪没弹。就管他们要了;三呢,还可以帮咱们提供情报,提供方便,使游击队的作战压力大大减轻;四呢,伪军还能给游击队攒人品,给日本鬼子散德性,使游击队争取民心的工作大大减轻了。”

“有这四点就差不多够了。”秦怜芳等人早早就跑来,说不定连饭都来不及吃,终于占了靠前的座位,她眨着猫眼笑道:“柿子先捡软的捏。等壮大了再收拾日本鬼子。伪军大多都是被强迫的,稍有良心的也不会心安理得。无论是打击,还是做政治工作,我想应该比较容易。”…,

孟有田微微一笑,没有吭声,别人以为是默许,但他对伪军却另有自己的看法。比较偏激,不适合当众说出来。

“这两天的探讨和交流,我是大有收获呀!”杨荆云起身笑道:“以后我看可以多组织这样的活动。大家开动脑筋,多想办法。所谓一人智短,众人智长。民间还有句俗话: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一次想出一个法子,那也了不得,也会让侵略者寝食难安。来,我们感谢小孟,感谢他费心劳神想出来的好办法。”

孟有田在掌声中,在众人的注视下连连拱手,谦逊道:“我要感谢大家,感谢大家的捧场。与大家的交流,也让我获益匪浅,真心期望咱们下一次再聚首,真心希望咱们能在最后的胜利之时畅饮欢呼。”

军政学院是军事体制,管理很严格,可不允许随便出校。眼见活动结束了,秦怜芳等人纷纷伸手,与孟有田握手,就算是道别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孟有田甚至婉拒了午饭的邀请,骑上骡子,驮着昨天买好的东西,在集市上略走了走,买了些吃食便向十里村赶路。

走得这样急,孟有田不只是想家,想娘,想紫鹃,想阿秀的原因。杨荆云昨天和他谈过话,让他更积极的工作,向党靠拢。孟有田哼哼哈哈地混过去了,今天他害怕杨荆云再来唠叨。

里紧外松,孟有田可知道GCD的特点。自己以群众的身份,虽然不是想说啥就说啥,但到底不会被扣上什么左呀右呀的帽子,来个什么批评和自我批评,直到痛哭流涕还不放过。而且他搞不懂,对于穷凶极恶的日本鬼子都能讲宽大,为何对自己的同志,出现了不同意见和观点,会整得那么狠。

日头很热,孟有田戴上草帽,一路回了村子。这段时间所闻所见,老百姓似乎已经适应了战争年月。鬼子来了,便跑反躲避;鬼子不来,便劳动,便生活。就象那生长的大树,冬季叶落萧瑟,到了春天便吐绿,到了夏天又会郁郁葱葱。

顽强,是一种忍耐,也是一种可贵的本质,体现着不气馁,不屈服的精神。正是靠着这种本质和精神,在艰难困苦、兵荒马乱的年代,人们才会鼓起勇气,去适应、习惯那不同于和平时期的生活,并不放过短暂的、来之不易的快乐。

人哪,就是这样,可不能多想,一想多了就会觉得身在水深火热之中,活着都没多大意思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十八章 火热的心

令孟有田感到欣慰的是,他的努力正在逐渐被接受,被推广。能看在眼里的:道沟在不断延伸,象是阻挡侵略者的长城,渐渐成形;田地里,有农人在从沤肥池挖取肥料,给农作物追肥。

持久战啊,打的是什么,最后不外乎落到钱粮上。肚子不饥,才能坚持;三顿不吃,钢铁的队伍也会垮。孟有田比别人更知道“打仗打的就是后勤”这句话的含意,还没有到最困难的时候,“精兵简政”恐怕根本就没有人想过。

离村子还有几里地,孟有田便下了牲口,边走边仔细观察着道旁农作物的长势,虽然这已经不是他所要耕种的土地。

搬家的事情已经定了下来,紫鹃的监护人——瞎老元去过土门村,对土门村现在的条件还算满意,也同意换个环境,有利于紫鹃的恢复。宋家在十里村的土地都租给了和孟有田关系亲近的人家,租子只收两成,在当时算非常低的数额。

孟有田本来是想把地全卖了,但他和紫鹃到底没成亲,瞎老元也不同意,也就不好全部作主。留着这些土地,可是惹祸的根苗,孟有田对此是心知肚明,但又不能敞开了乱说。瞎老元也是为了紫鹃考虑,有了这些土地,起码能供养得起她,不会为了吃穿发愁。

而租子定得低,孟有田一是不想沾上靠女人家养活的名声,二也是拉近一些人的关系,闹个好人缘。反正他能靠双手养活家里。那些租子够紫鹃花用,再有点富余也就行了。

正是青纱帐茂盛的时候,微风过处,叶子摇拂,用青纱的色彩作比,谁能说是不对?茎干高高独立,昂首在烈日的灼热之下。周身碧绿,满布着新鲜的生机。

孟有田不喜欢吃高粱,但却建议别人去种。特别是在大道两旁。身个儿高,叶子长大,不到晒米的日子。早已在其中可以藏住人。因为鬼子害怕它,所以就要种,理由就是这么简单。

前面是一条小河,或许还算不上河,水只有尺把深,村里的女人们经常结伴到这里洗衣说笑。而现在正是天热歇晌的时候,清清静静的只有一个女人蹲在河边的石头上洗着衣服。

啪,一颗小石子落在水里,水花溅到了阿秀的脸上。这姑娘气恼地转过头,想斥责哪家淘气的孩子。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向她走来。她揉了揉眼睛,还以为是阳光把眼睛耀花了哩!定神一看,她的心猛然加快了跳速,甚至让她感到了撞击在胸膛上的力量。

走到近前,孟有田看着阿秀红着脸发呆的样子不由得笑了。将草帽戴在她的头上,柔声说道:“日头正毒的时候,咋不在家歇歇?几件衣服嘛,又不是着急穿。”

“俺,俺闲着也没事。这,这就洗好了。”阿秀嗫嚅着说道。不见了想得紧,见了又心慌,连话也说不利索。

“走,到树荫下凉快凉快吧,看看俺给你买的东西。”孟有田笑着点了点头,先迈步走开,阿秀将衣服放在篮子里,低着头跟了过去。

树林里静悄悄的,远处传来不清楚的犬吠,越发让这里显得静谧。偶尔有风吹过来,树叶子就哗啦啦地响一阵子,让人身上油然轻快起来。

孟有田找个块平坦些的大石头,坐在上面,笑着伸手招呼阿秀。阿秀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地坐了下来,并不好意思紧挨着孟有田。孟有田却不含蓄,拉过阿秀的手,捏摸着。…,

由于季节的原因,阿秀春了的手已经好了,不再粗糙得象小锉刀。但手掌上的茧子却依旧,提醒着孟有田,这个纯朴、能干的女人付出了多少辛勤的劳动。

孟有田心中有些感动,从兜里掏出金镏子,戴在阿秀的中指上,笑着说道:“看看,喜欢不,成亲的事儿还得等段时间,俺怕你跑了,就买个金圈把你套住。”

对于恋爱,孟有田有着后世的记忆,显然会比现在的人更有手段,更有办法,更会哄女人。这个金镏子其实并不是他刚刚买的,而是在打鬼子的时候搜出来的缴获。上面刻着朵梅花,不知道是鬼子从哪里抢掠来的。孟有田拖到现在给阿秀,并说是特地买来的,可就更把单纯的阿秀的心给拢了过来。

少女的纯洁并不等于廉价的爱情,即便没有什么金银首饰,阿秀对孟有田也是倾心相与的。但有了特地为她买的礼物,心境当然更加不同。她垂下头,轻轻摸着手上的金镏子,低声说道:“俺不跑,你以后别乱花钱,过日子还得精打细算,细水长流不是。”

“呵呵,俺就喜欢你这点。”孟有田笑着搂住阿秀,“嗯,长得越来越足实了,看着你我就馋得慌。”

阿秀脸上泛着红晕,象征性地挣了一下,羞涩地将头倚在孟有田的肩上,轻轻的声音说道:“人家又不能吃,可有啥让你馋的?“

“能吃,谁说不能吃。”孟有田侧头吧唧亲了阿秀的脸蛋一下,坏笑道:“你让不让我吃你?”

阿秀又有些迷离了,她脸上泛着红晕,粗粗的黑发辫拖在肩上,轻倚在孟有田怀里的姿势很放松,女孩很自然地以为自己的身体就该在那里一样。她象刚刚揭下盖头的新娘看着自己的小女婿一样,眼里充满着幸福。

孟有田含笑看着阿秀,十七八岁的大姑娘,正是充满了青春气息的年纪,即便是长得不太好看,这个时候也会露出诱人的色彩。阿秀说不上很漂亮,但此时眼睛里饱含着温情,鸭蛋形脸上的红晕,两个时隐时现的酒窝,好看而诱人。杨柳一样清秀,鲜花一样娇媚,泉水一样澄清,羊羔一样温顺。

被温暖的大手轻抚着脸蛋、耳朵、脖颈,阿秀身上发热,小心儿砰砰的乱跳起来,还感到有些哆嗦,不由得轻轻闭上了眼睛。两颗年轻火热的心紧贴在一起,感觉着彼此的热情和体温。心醉的热吻过后,阿秀突然睁大了眼睛,伸手抓住了孟有田伸到她胸脯的咸猪手,可怜的求恳道:“有田哥,别,不能这样。”

孟有田又给阿秀来了个长长的湿吻,弄得小丫头气喘吁吁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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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新村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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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逝的岁月或许会荡去战争的烟云。但青山幽谷、大江两岸,即便历经沧桑,仍然会记得那悲壮而铿锵的喊杀之声。为国家,为民族献出了生命的英灵们更不会消逝,他们会世世代代守卫着自己洒下热血的土地,仍然会沉浸在驰骋疆场、奋勇拼杀的英雄梦里。

从七七事变开始,中国这块饱经蹂躏的古老大地,又经历了一场空前规模的战争洗礼。在国难当头之际,各民族、各党派捐弃前嫌,携手合作,共同对敌,与侵略者展开了空前悲壮的浴血厮杀。尸山血海、忠勇无畏,使日军太阳旗失去了炫日的光芒,雪亮的战刀钝锉于长江两岸青山碧水之间。

一九三八年的盛夏,抗日战争战略防御阶段规模最大,时间最长,歼敌最多的一次战役——武汉会战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但日军速战速决的战略已近破产,战争之初叫嚣的“三个月灭亡中国”的狂论在中队的英勇抗击下,已经沦为了笑柄,日本人正在陷入他们所最不希望进行的持久战的泥淖之中。

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在被外敌压迫到最后一刻时,是最容易动员、唤起的。一年多来,中队在战场上是败了。而且败得挺惨,尽管其间也有台儿庄、平型关的几缕辉煌。可中国作为一个保种保国的被侵略民族,无论胜败,她的最终意志都是不会改变的。

而且不管怎么说,中队已从战争初期的仓惶失措中镇定下来,仗在越打越好。几百年来,遍体创伤的中国对外敌人侵似乎已经麻木了。这是一个弱国、一个闭关自守的悲剧所必然付出的沉重代价。

所幸的是,中国人几千年“大国梦”所激起的民族意识并未泯灭。他们以令世人无不为之惊叹的承受力,默默地忍受着战争带来的一切苦痛。一次次失败后。他们仍能站起来,舔抚着身体创口中涌出的鲜血,继续在沉默中希冀着、期盼着、战斗着。

……………

静寂的热气在大地上蒸腾。闪着光,闲散而轻柔地晃动着,俨如在溪里游动的鱼。远处,那些挡住了视野的山崖不停地闪着或青或白的反光。

“有田哥,都说故土难离,你是咋说服婶子搬到这里来的?”锁柱子走在土门村外的地垄里,左边的半条袖子甩嗒甩嗒,空荡荡的。

“娘得跟着儿子,这还用咋说服。”孟有田拉了拉草帽,很平静地说道:“离着不到二十里地。转眼就到,又不是隔着千山万水,哪能说离了故土。你看这里咋样,要不也搬过来吧,你这胳膊——”

“嘿嘿。俺那老爹——”锁柱子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甭担心俺,俺是残废军人,有残废金、救济费,还可以不参加繁重的劳动,村里都安排好了。有人给俺家代耕。”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说道:“得把民兵训练好,这可是乡亲们最后的依靠。俺已经和小全说了,让他回去帮你。”

“那可太好了。”锁柱子开心地笑了起来,“你走了,就属小全机灵,俺这个实心眼的,还真缺不了他。”

“嗯,小全有鬼心眼,有他帮着你,别人想耍坏也得小心着点。”孟有田笑道:“咱们离得也近,来来去去的,也就象串门。”…,

“话是这么说,可有人在村里不好过呀!”锁柱子看了一眼孟有田,话里有话地说道。

“谁呀?咱哥俩说话还拐来拐去的,你就直说呗!”

“还有谁,素珍哪!”锁柱子讪讪地一笑,说道:“宝泰没了,她孤儿寡妇的日子好过得了?村上不三不四的家伙老在她家附近转悠,闹得她直啼哭。听她的口气,想躲躲麻烦,可让她上哪去?”

“要是她敢打枪,那就让她搬来吧!”孟有田伸手折了片草叶,放在嘴里吹着响,“俺说的那些个条件只是个幌子,素珍变了好多,也挺能干的,这里没人嫌乎她的过去。”

“打枪容易,俺教她,这下她可能清静了。”锁柱子笑道:“好了,俺这就回去,你们这一走,村里的事情可真够忙的。”

“吃了饭再走哇,这眼看就晌午头儿了。”孟有田伸手婉留道。

“不了,今天区上派的干部就到村里,俺得去欢迎欢迎。记着啊,后天去参加全区民兵比武大会。”锁柱子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吃饭呢,以后有的是机会,俺还等着喝你的喜酒呢!”

孟有田一直送到地头,看着锁柱子骑上牲口,还嘱咐他慢点赶路,直到望不见他的背影才缓缓向村里走去。

土门村在这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已经完全变了样。先是损失惨重的王大山这个营驻在这里招兵休整,顺便把房屋盖起来很多,道沟也挖得更深更好,连村里的地道也帮着挖了不少。

歪把子机枪不是白送的,而且由于孟有田的指点,王大山的部队通过地道先攻进村里,虽然损失大不小,但打了鬼子一个措手不及,缴获还是很多。除了上缴团里的重机枪、迫击炮,王大山这个营的装备水平提高了不少。

这可都是人情啊,看不见,摸不着,孟有田也不明说要什么补偿,但王大山和方国斌却尽量在还。

等到孟有田、王明义、强子、魏青山等人阖家搬来,留给他们的活计就是补种土门村的山峦地,再按照自己的心意改动一下家里院落的布置了。农户庄稼人最喜欢的便是土地,一寸也不想浪费。住没住人的院落里都种上了蔬菜,挂满丝瓜、豆荚的篱笆上,绿油油的叶子淋浴在阳光下,炊烟慢慢从几个屋顶上轻袅飘起,给人一种幽美、恬静的感觉。

为了纪念七七事变一周年,王大山这个营虽然新兵多,训练时间尚短,也被调走参加军事行动。但村子里还保持得相当整洁,这也是人少的好处,加上要来住的素珍,总共才十家,孟有田甚至在想是不是把村名给改掉。北有十里村,南有十家村,嗯,这才搭调。(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十章 短暂的“希望无穷”

当然,孟有田不是希望这个村子始终只有这十户人家。先纯后广,先使所有村里人都基本上没有二心,说打就打,说走就走,在统一意志下才不会出事。

要知道,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十里村有象李怀忠、小金牙、段大根那样自私自利、贪生怕死的人,整个村子里的人都会受到潜在的威胁。既然孟有田不能把十里村那些不安全的因素拔除,自然要将家搬到土门村以躲避可能的风险。这可能有点自私,但在现实情况下,却是无奈的选择。

准备着,准备着,孟有田以先知先觉的优势,提前为武汉会战之后,日益艰难困苦的敌后作战做着尽可能充分的准备。武汉会战是抗日战争战略防御和战略相持的转折点,也是国共两党由合作的蜜月期向分歧摩擦的转折点。对此,孟有田作为后来人,深深为此感到遗憾。

武汉会战时期,尽管国共之间的摩擦也有发生,但从总体上看,这个时期是中华民族团结抗日的黄金时期。孙中山先生毕生为之奋斗的民主共和政体,在这时得到了一定的体现。

当时,中国的主要政党——国民党和gcd是一致抗日的,各党各派也均可坚持自己的政治主张。历史在这里出现了崭新的、也是非常奇怪的现象:即各党各派都坚持自己不同的政治观点和主张,但却出现了全国空前的民族大团结。

国民党在武昌珞加山武汉大学内举行了该党临时全国代表大会,适应国内政治形势,制走了抗战路线。最重要的是决定组织民意机关,制定《国民参政会组织法》。实行国民参政大会制。

国民参政会的人选由各党派、文化团体、经济团体和生产者几方面产生。该会的性质为咨询机关,规定凡国家大政方针,都须由参政会讨论通过。毛zd、周el等人都入选为参政委员。

gcd在武汉创办的《新华日报》,公开在全国发行。国民党元老于右任为该报书写报头,题了词。国民党高级将领和领导人,知名人士纷纷为该报题词祝贺。计有冯玉祥、白崇禧、孔祥熙、邵力子、陈铭枢、张治中、石瑛等。各民主党派和无党派知名人士,也可公开支持该报,纷纷题词相庆。

这个时期。连毛zd的《论持久战》著作,也可以在武汉印成小册子,在长江方面战场的军队中发行,一些部队还可自由选择《论持久战》为政治教材,组织官兵学习。

武汉时期的民主共和局面,虽然短暂,且还很不完善,但它是永远值得回忆和深思的。那是“希望无穷”的……

在中国的历史中,总有些相似的片段。在最危险的时候,各势力、各集团往往能够精诚团结,一致对外;而一旦危险解除,或者有所缓解,内部的争斗和算计便会激烈起来。宋亡于蒙元时,有过类似事情;明亡于满清时,也有过类似桥段;现在……孟有田想到此,也只能是摇头苦笑。

别想得太多,那不是自己能够影响的事情。尽自己的力。干好自己的本分,问心无愧就行了。而且自己做的工作也不少,粮食打得多了,能供养更多的军队;地雷、地道提前弄出来了,怎么也能多杀些鬼子吧?何况自己涉足到这段浸透鲜血的悲壮史河中,不仅积极出谋划策,还勇敢作战,亲手打死过好几个鬼子哩,这总算没白来这个时代一回吧?…,

“有田,来家吃饭哇?”强子光着个膀子。正在院子里冲凉,看见孟有田走过,便笑着招呼。

“不了,家里都做好了。”孟有田婉拒着,冲着走出房门的强子媳妇点了点头,“嫂子今天做得啥好吃的?”

强子媳妇的样子看起来已经不那么瘦弱了,可她从小饿出来的病。好象不能生育。虽然强子从没埋怨过她,甚至尽量不提起关于孩子的事情,但她总觉得歉疚。也就事事依从强子,从来没说过半个不字。甚至她与旁人相处时,也觉得矮人一头,说话底气不足。

“也没啥好吃的,你强子哥早上下地,弄了条长虫。”强子媳妇笑着说道:“你来一起尝尝吧!”

“那可是好东西,煮汤鲜着哪!”孟有田笑道:“可家里人等着俺呢,就不进去了。对了,强子哥,后天全区民兵大比武,你带两个人去吧!”

“嘿,你不去,俺们还不是要丢人。”强子接过媳妇手里的毛巾,擦着身上的水,摇头道:“咱村就这些人,除了你的枪法,哪还有舀得出手的东西?”

“也不是那样吧?”孟有田挠了挠头,说道:“你把咱刚弄好的那个飞雷炮舀去,让他们开开眼界,管饱露脸儿。”

强子想了想,点头笑道:“好吧,让你这懒小子得个清闲,俺带两个人去走一遭。”

历史上的飞雷是一种解放战争时期创造出来的自制武器,就是用汽油桶做炮管的炸药包发射器。这种又称炸药抛射筒的武器的主体就是一个空汽油桶,在其内填充发射药后,把捆扎成圆盘形的炸药包放进去,然后点燃发射药,就能把十公斤的炸药包抛射到一百至二百米的距离。

而孟有田所说的飞雷炮在原理是一样的,只不过他们没有炸药包可抛射,“炮弹”变通为点火线的地雷。还有一种用火药包抛射拉弦手榴弹的小口径“飞弹炮”,近似于日本鬼子的掷弹筒,只是射程和准头都有差距。不过,土制的飞雷炮和飞弹炮能把地雷和手榴弹抛到一百三四十米的距离,比手扔的可远多了。

孟有田已经找到了发挥自己能力的快捷途径,很多时候他不必做得很到位,只要舀出个似是而非的模型,或者是一个想法。相信并不缺乏智慧的民众,就会将其逐步完善,从而达到他的目的。

离开了强子家,孟有田径自向家里走去,还没到院门,便听到了蝈蝈叫,还夹杂着清脆的笑声,他很容易便分辨出是紫鹃和嫚儿这两个丫头的。(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十一章 峭壁通途

院子里,有两株大枣树,再有不到一个月便成熟了。树上缀满了红玛瑙似的枣颗,红晶闪亮的枣儿颤乎乎地压弯了枝头,低的枝条伸手使可以摘到。别人家的院子里种的是蔬菜,孟有田家院子里栽的是两行鲜花,红花鸀叶,煞是好看。营造这样的环境,都是为了紫鹃,让她开心,让她高兴,希望她能快点恢复。效果是有的,紫鹃的心情开朗了许多,在别人的陪伴下也经常出来走动。

枣树下摆着桌椅,紫鹃和小嫚正趴在桌子上,用草棍逗弄着笼子里的蝈蝈,喜笑颜开地听着蝈蝈的鸣叫。

“好玩嘛?鹃儿。”孟有田凑过去,看着紫鹃的眼睛笑着问道。

紫鹃皱了皱眉,伸手将他拔拉开,嫌他挡住了自己的视线,又聚精会神地玩耍起来。

孟有田苦笑着叹了口气,一抬头正看见阿秀从屋里出来,在围裙上擦着手,冲着孟有田露出了和熙的笑容。

“饭做好了,等娘回来再一起吃吧?”阿秀柔声征询着孟有田的意见。

虽然还没成亲,但阿秀的称呼已经改了,有田娘听着高兴,孟有田倒是无所谓。

“娘上哪儿去了?”孟有田随口问道,接过阿秀递过来的手巾擦着脸。

“大概是给土地爷上香了吧,今儿是初一。”阿秀猜测着答道。

孟有田点了点头,那个土地爷的小庙是土门村浩劫后的遗留。说是庙,不过是个石头刻出来的窑窝。里面有尊泥像,占地不过一搂方圆。不过,这可是土门村唯一的“神仙”,有田娘和村上的几个女人还是很敬神的。初一、十五的总要意思一下。对此孟有田也没强拦,有个精神寄托也好,那泥像又不能教人干坏事儿。

“锁柱子走了?俺还多预备了饭呢!”阿秀关心地问道:“他来找你,是不是又要出门了?”

“这回俺就不去了。”孟有田往炕沿上一坐,掏出烟斗烟叶,阿秀立刻从灶里舀着根带火苗的柴禾进来,给他点上。

“坐下歇歇吧!”孟有田拉着阿秀的手坐在旁边,停顿了一下说道:“事情忙得都差不多了。俺想着进山一趟。”

“去干啥?”阿秀疑惑地问道:“打猎?你要是馋了,就杀只鸡,咱别冒那个风险了。”

“不是馋了,是有别的重要的事情。”孟有田轻轻抚着阿秀的手。解释道:“居安思危呀,现在过得清静,可还得防备着以后呢,你以为鬼子再不会来了?这村挨着山,地道挖得浅。可不保险。要是鬼子来了,咱还得钻山躲避哇!”

阿秀眨着大眼睛,孟有田说的她不是很相信,但也不表示反对。这是她遵守的美德。

“那你和谁一起去?一个人可不让人放心。”阿秀说道:“要不,带上俺吧。俺以前也和你进过山的。”

孟有田淡淡一笑,沉思起来。狡兔三窟。在日后敌我拉锯战中,扫荡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寻找一处或几处临时的避难所,才能最大限度的保证安全。九龙堂的山中老营也给他提了个醒,在鬼子最嚣张,扫荡最残酷的时期,一般的山林都不保险,必须事先寻找并建设一个更隐秘的所在。

本来他是想带着四秃子和大勇一起进山探寻的,但村子里人手本来就少,强子又要带人去参加民兵大比武,人手就更显得紧张。带上阿秀,再带上头脑简单、力气却大的根保,未尝不是一个选择。…,

“让俺再想想,兴许会带上你吧?”孟有田并没有立刻决定,有些模棱两可地说道。

阿秀有了希望,虽然还没确定,但已经很高兴。两人正说着话,有田娘回来了,阿秀立刻起身张罗着开饭。

……………

土门村西面一里多地便是山,可惜都是陡峭的石壁,正常进山的路是在土门村和十里村之间,离土门村总有七八里路。在别人看来,这是一个不方便跑反的弊端,但孟有田的思维总有些异于常人之处,能想到的办法也特别多。

如果将陡峭的石壁变为通行的坦途,不仅逃离危险的速度加快,另一方面也成为阻挡敌人追击的障碍。而将弊端变成优势,除了多费些力气,并不那么困难。

在陡峭石壁的一个拐弯处,几条粗大的绳索吊着个木制的大笼子,笼子的面积挺大,能一下子进去四个人而不拥挤,孟有田估计载重量肯定超过了五百斤。

孟有田摇动笼子内的铜铃,不一会儿,绳索便开始收紧,笼子缓缓上升,离开了地面,象一架电梯似的贴着峭壁移动起来。这就是孟有田设计的带绞盘的土电梯,崖上用牲口作动力,象拉磨似的将绳索缠在绞盘上,使人或重物可以自由上下这陡峭的石崖。

而且这还只是初步工程,孟有田正搜买材料,由王明义打造铁链,力争使土电梯的载重量超过一千斤,象骡子、毛驴等小牲畜也可以尝尝坐电梯的滋味。

“这玩艺儿可真好玩。”阿秀透过木笼的空隙,看着外面的景色,笑道:“紫鹃和小嫚坐过两回,可是忘不了,老惦记着呢!”

“有田的脑袋就是灵,你说这东西吧,跟井上的辘轳差不多的道理,可就没人想得出来。”四秃子说道:“不过俺一般不坐这个,俺更喜欢爬绳梯,锻炼腿脚,还长力气。有田不是让俺们有空儿的时候多结伴儿进山打打猎吗,俺和大勇是一伙。”

“进山打猎一来能改善一下伙食,二来也是让你们练练枪法。”孟有田说道:“以前从这里上山的人几乎没有,也很少有人到过这里,野物可不少呢!”

“那是,别说用枪打,就是下套子,一天下来,也没空手的时候。”四秃子有些羡慕地吧哒了下嘴,“根保和王叔在上面呆着,口福可不小哩!元伯不也搬上去住了。”

“别老看着人家吃肉,王叔和根保可没少出力。”孟有田说道:“既打铁,还给咱们放哨,山上风大夜冷,你当是那么容易的。过一阵子,咱们大家伙轮流上来值班,别光累着人家。”

“俺也没说啥呀?”四秃子嘿嘿一笑,见笼子停了下来,便住了嘴。(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十二章 入山探寻

悬在空中的笼子转了方向,横向移动了几米,落在了地上。孟有田等人推开笼门,拿着东西,走了出去。

这是崖顶一小块经过修整的平坦之地,崖边几棵顽强扎根于石缝的松柏不知生长了多少年,枝叶繁茂,恰好将绞盘等机关遮掩起来。一座用木头搭建的小屋子既是操纵土电梯人的住处,也是负责瞭望的哨所。再往前走,过了崖顶便低洼下去,两座小木屋耸立其间,一座席棚里家什俱全,俨然是一个铁匠铺。

王明义从绞盘前解下牲口,笑眯眯地和孟有田等人打着招呼。瞭望所外的木凳上,瞎老元正坐着摆弄他的鸟笼子。

“王叔,元伯。”孟有田上前笑着说道:“山上风大,平时可得多穿点衣服。”

“就你小子会说话。”瞎老元把鸟笼子放到一旁,笑道:“都准备好了?进山找地儿不是个简单事,可别走得太远。先找个落脚的地方,一次一次慢慢来。”

“是这个理儿。”王明义拴好牲口,走了过来,说道:“从这地方往山里走,连人走过的路都少见,你们可不要着急莽撞,想着一下子就成功。”

孟有田使劲点头,老人家的话既有道理,又是关怀和提醒,他也知道凡事不能急于求成,要稳扎稳打。

“两三天就回来哇!”王明义继续说道:“材料跟不上,就让根保跟着你们,俺清闲清闲。”

“俺也是这么想的。”孟有田笑着点头答应。和四秃子把要带的东西放在昨天便运上来的小毛驴身上。

王明义招呼了一声,傻根保才从木屋里憨笑着走出来,紧跟在孟有田身后。四个人向王明义、瞎老元挥手告别,向山里走去。

直到看不见孟有田等人消失在山林之中,王明义才收回目光,走到瞎老元跟前,坐在凳子上。开口说道:“老元哪,你看有田和阿秀是不是在相好呢?”

瞎老元眨了眨独眼,闷声闷气地说道:“俺还没全瞎。连这事儿也看不出来。”

“看出来就好,那你是个啥章程?”王明义继续问道:“你也算是紫鹃的亲人和长辈,这心里得有个谱哇!”

瞎老元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有个啥章程哟?紫鹃的病是个没准儿的事,往后再等等吧!”

王明义沉吟了一下,说道:“俺看有田不是无情无义的人,阿秀也是个善心的好姑娘。紫鹃虽然没病得耍屎弄尿,疯打乱磨,可也够让人操心费力的。这快有半年工夫了吧,有田一家可没亏待了紫鹃。你以为有田是稀罕紫鹃的家业,还是那些个田地?”

“俺能那样想吗?”瞎老元摇了摇头,说道:“有田是个有本事儿的,心气也高。他能背那坏名声?那小子,手里有点钱,在县上有了名气,和几个当官的又处得好,以后还不知道踢腾成啥样呢?”

“那阿秀呢?”王明义语意深长地问道:“紫鹃离得了有田娘。离得了阿秀,离得了小嫚?”

“离不了。”瞎老元很干脆地说道:“阿秀能干,心地也好,她照顾紫鹃是真心实意的,俺这段时间已经看清楚了。”

“紫鹃离不了人照顾,有田得在外面踢腾。他和阿秀相好呀,不是让人家姑娘享福,是给人家添累添苦哇!”王明义叼上了烟袋锅,用火镰啪啪地打着火石。

瞎老元沉默着,思索着,半晌才长叹一声,说道:“老兄弟,俺不是没想过这事,也明白你的意思,可总觉得有些对不住宋先生。唉,这都是命啊!等他们回来,就让有田把紫鹃和阿秀一起娶了吧,有了名义,有田应该不能做出绝情的事情,阿秀和有田娘遂了心意,也更会好好地待紫鹃。是这个理儿不?”…,

王明义点了点头,说道:“都说醉鬼疯子心里明,紫鹃还没疯得不省人事,谁对她好,她心里结记着呢!老哥,你看着,她和有田的缘法还长着哪!”

“嘿嘿,那俺可得好好活着,不看着紫鹃和有田修成缘法,到了地下,俺可没脸儿去见宋先生。”瞎老元苦笑着说道。

“咱都好好活着,俺的话要不应验,你就拿那刀——”

“别说那赌咒发誓的话,咱们活着看着罢。”瞎老元伸手拿过孟有田留下的一瓶酒,“来,咱老哥俩喝两盅。”

……………

太行山在天之偶地之角逶迤连绵,岿然屹立已是千年。静守千年斗转星移的历史变迁,笑看风起云涌的沧桑过往。在看似不可能有人居住的山涧、山崖往往散落着村庄和住户,人们在这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繁衍生息,日积月累充实着年轮的内涵,也在演绎着世俗间的悲喜人生。

但孟有田等人不是去领略山里人家那种世外桃源般的生活,而是寻找隐秘的避难之所,为亲人们的生存增加安全系数。所以,孟有田并不沿着别人走过的路前进,而是向更深更远的地方探寻。

山峦起伏,沟壑纵横,四个人时而爬上高山,时而走下低谷,时而走在峰前,时而绕到峰后,若不是空中太阳的指示,几乎迷失了方向。孟有田边走边不时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不时在走过的路上做着标记,一块长满野草的山间小地也会让他驻足片刻,或许将来那便是养命糊口的希望所在。

第一天傍晚,孟有田他们在一处高山的凹里宿营。山峰环抱,四面的山坡上尽是高大浓密的树木,一个小瀑布挂在石壁上,向下哗哗倾泻着明净的水流,最后汇成了一条小溪向前流淌。

篝火燃烧着,映得围坐的四人脸上忽明忽暗,一只野山羊被烤得滋滋冒油,香气弥漫开来,勾引着几个疲惫之人的馋涎。

“有田哥,这里不错,咱们也走了一天了,就选这里吧!”四秃子割下一块烤好的肉,先递给眼睛瞪得溜圆的根保。

“慢点吃,别烫着了。”阿秀好心地提醒狼吞虎咽的傻根保,根保鼓着嘴,嗯啊点了点头,却是一点也没改。(..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十三章 十里村的女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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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这一天走走停停,因为找路还走了不少冤枉道,其实算起来并没走太远。”孟有田沉吟着说道:“俺是这样想的,明儿再走一天,找到找不到都往回赶,去路艰难回时易,估计咱们一天也就到家了。”

四秃子嘴里也塞满了肉,唔唔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孟有田淡淡一笑,这时候的人们很少能吃到肉,他的努力,多少改变了一些这样的状况。用蝇蛆养鸡已经在土门村推广开了,靠着他的资金买来鸡雏,家家都养了个十只八只。等素珍来了,孟有田决定让她专职管理蛆房,活儿不累,就是有些琐碎,还需要点细心。回去后,孟有田还想着把村旁的小水洼进行改造,挖出淤泥肥田,扩建成池塘养鱼养虾养鸭子。

生活嘛,总要尽力往好里奔,即便是战乱纷繁,能多吃口好的,也会让脸上多些笑容吧?

……………

红缨枪,红缨枪,

枪缨红似人,

枪尖发银光,

拿起红缨枪,

去打小东洋,

小东洋,是个横行霸道的恶魔王,

他的野心比天大,

想要把中国来灭亡。

老乡,老乡。

拿起红缨枪,

去打小东洋……

秦怜芳穿着一件天蓝色的带大襟的女式便服,看去颇像一个乡下姑娘。不过她腰里仍然紧紧煞着皮带,显出她与老百姓的不同。军政训练班结束,她身上那种文弱之气已经减去不少,显得更加大方洒脱了。

一群小孩子奶声奶气地跟着她大声唱歌,儿童团,这是她来到十里村组织起来的又一个团体。只有一个雏形,但她的脸上还是挂满了开心的笑容。

本来训练班毕业后,分配她去县上办的一个剧社,要她到那里去发挥特长。但秦怜芳却嫌单调,要求做群众工作,用在训练班学到的名词就是“到群众的大海里去游泳”。

经过反复商量,再加上秦怜芳的强烈要求,她被派到了十里村工作。暂任副村长兼妇救会主任。组织上说了,十里村的民兵挺厉害,但政治工作却是相对落后,军政工作要两手抓,哪头也不得落下。而且减租减息工作虽然已经实行,但是有些地方水过地皮湿,贯彻得并不彻底,她还肩负着减租减息的复查工作。

能到十里村工作,这对秦怜芳来说是个意外之喜。那里有她太多的回忆,人头也熟。比去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可方便多了。而且,那里有孟大哥,他肯定会全力支持她的工作。再说,常和孟大哥在一起,还会学到很多新鲜的东西哩!

带着憧憬和激情,秦怜芳到了十里村,却得知孟有田已经搬到土门村住了。有些失落是难免的,但秦怜芳很快便收拾了心情,将脑海里那个模糊的影子抛开,以全部的热情投入到工作当中。

妇救会扩大了。秦怜芳又动员参军,又分派各家各户做鞋支前,帮着老赵村长核实地亩,复查减租减息的落实情况,组织儿童团……人都有七情六欲,象她这样的年纪,青春的苦恼也时时刻刻在心里腾起。她努力把它克服,象春雨打掉浮在天空的尘埃。她把自己的思绪转到那在前方奋勇拼杀的人们身上,她必须拿他们做自己的榜样;她把精力全都放在工作上。这样她会忘记烦恼,心中充满了高尚的希望。…,

歌唱完了,孩子们舞着木刀木枪笑着离去,秦怜芳抿着嘴乐,转身回到了屋里。这是孟有田的家,也是村上给她安排的,她自己也愿意住的地方。

“秦主任,秦主任——”

秦怜芳刚刚在小炕桌前坐下,民兵队长锁柱子便来了,肩上背着个口袋,那是给她送的口粮。

“张队长,快放下。”秦怜芳赶忙起身接下口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让俺自己去拿就行了,你那胳膊——咋还亲自给背来了。”

“少了只手,这点活儿也难不倒俺。”锁柱子笑着扬了扬空荡荡的袖子,说道:“刚大比武回来,正赶上老赵伯要给你送口粮,俺也是顺道儿。”

“大比武?咋样,咱村得了第几?”秦怜芳有些期盼地睁大了猫眼。

“当然得第一喽!”锁柱子笑着挺了挺胸脯,说道:“谁不知道咱村的民兵枪枝最齐整,地雷又是咱们先发明使用的,埋雷的速度、质量、花样,没人比得上。”

“太棒了。”秦怜芳由衷地感到高兴,笑得猫眼都眯眯了起来。

“说起来,这都是有田的功劳。”锁柱子挠了挠头,有些遗憾地说道:“这次土门村只去了三个人,有田又弄出了新武器,可抢了不少风头。要不是他们人少,咱这第一还真有点悬哪!”

“孟大哥的脑袋就是好使。”秦怜芳压抑的失落又有些翻腾起来,停顿了一下,勉强笑道:“张队长,你坐哇!我想呢,土门村就那么几户人家,咱村人多地少,能不能向那边再搬去些人家?”

锁柱子坐在炕沿上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这恐怕不容易,非有田点头不可。他可是有要求的,胆小怕死的不要,不听话的不要。连素珍搬过去,也是俺教会了她打枪,才敢去的。”

“土门村又不是孟大哥一个人的,他会有那么自私?”秦怜芳有些惊奇地眨着猫眼,说道:“由上面下个通知,把人搬去不就行了。”

“嘿嘿,上面下通知,也得村里人敢去哇!”锁柱子苦笑道:“有田不乐意,谁敢去找罪受?多少年骑在村里人头上的李大怀咋死的;远近闻名的大仙儿是咋被有田打得胡说八道的;李怀忠一家是咋被打骂得窝里吃窝里拉,连门都不敢出。有田看不顺眼的,去了也呆不住,明的暗的,有田的招儿可多着呢!”

“怎么会是这样呢?”秦怜芳有些不太相信地说道:“那孟大哥岂不成了恶霸了?”

“恶霸不恶霸的,也不能这样说。”锁柱子笑道:“有田为村里可做了很多好事,大家伙都心里有数。他收拾的也是乡亲们恨着的家伙,还真没欺负过哪个本分老实的。”(..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十四章 洞外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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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怜芳抿起了嘴角,微皱着眉头,孟大哥给她的印象是笑眯眯的,挺和善的样子,没想到他还有这样令人生畏的一面呢?

“其实,霸道也有霸道的好处。”锁柱子的脸色阴沉下来,说道:“有田搬走了,李怀忠,还有那几个坏蛋,不又缓过魂儿来了?俺看就得狠狠收拾他们,不然早晚要坏事儿。”

“不把封建、落后脑袋往矮里按按,咱村子的抗日工作就不能抬头!”秦怜芳比较支持锁柱子的看法,“还有那个小金牙,就是一个屎蜣螂,带着臭气一路嗡嗡着,给咱村妇女工作的开展制造障碍。减租减息的复查已经有了眉目,就找这个借口收拾他们。还有合理负担,敢不完成,或完成的不好,也是个理由。”

“到底是受过训的,啥事都按政策。”锁柱子起身笑道:“要是有田……呵呵,那俺先走了,咱们抽空儿聚在一起商量商量。”

“往土门村移民的事情我去和孟大哥说。”秦怜芳起身相送,说道:“我不信他是个自私自利的人,道理讲明白了,我想他会听的。”

“也好,你和他也是熟人,说起话来,他也不好呛你这个女同志。”锁柱子点了点头,说道:“等几天。咱们搜集够破锅烂铁就给土门村送去,换他们那新式的武器,你正好顺道跟着车去。”

“新武器咋还得用东西换?”秦怜芳有些不满的说道:“打鬼子最重要,还分什么你的我的。”

“他们缺材料哇!”锁柱子说道:“东西拿出来了,也演示过了,有能耐就自己造,图省事儿就拿东西换呗!再说人家也没说非换不可。只是说材料不够,想要就等一等,咱不是着急嘛!”

“你老替他们说话。”秦怜芳翻了翻眼睛。说道:“别人不知道,我可知道孟大哥的鬼心眼,把别人卖了。别人还得傻笑着帮他数钱哩!”

“哪有你说的那样。”锁柱子不以为意地笑着,“有田心眼是多,可也分对谁用。你实实称称的,他也就不会耍你;你要是玩弯弯儿绕,嘿嘿,就等着吃亏吧!”

“呵呵,你倒是了解他。”秦怜芳也笑了起来。

“打小的玩伴儿,谁不知道谁呀!”锁柱子扬了扬手,说道:“甭送了,还得生火做饭呢!要俺说。就找户差不多的人家,咱给口粮和菜金,你连吃带住,多省事儿。”

“做个饭有啥。”秦怜芳笑道:“再说,自己住也清静。人来人往的也不给别人添麻烦。”

锁柱子走后,秦怜芳抱了捆秸杆,点着了灶火,开始煮饭。坐在灶前,火光映亮了她似笑非笑的脸庞。

今儿是怎么了,为啥说孟大哥是恶霸。还说他自私,可心里又急盼着有人替他分辩。哪怕锁柱子不解释,自己难道就相信他是个坏蛋?不,自己在心里是绝不会那么认为的,只是孟大哥做的事情有些不依常理,自己没想到而已。想到这里,秦怜芳觉得轻松起来,期待着和孟有田的即将会面。

……………

太行山北起北京西山,南达豫北黄河北崖,西接山西高原,东临华北平原,绵延四百余公里,由多种岩石结构组成。中段出露部分为片麻岩,南段和北段主要为石灰岩。…,

好几个小时,孟有田他们都是在一个石灰岩地区常见的大溶洞里蜿蜒而行,按照走向,孟有田相信这个大溶洞应该能通到从山顶无法攀援而下的山谷之内。

溶洞里景色奇特,在火把的映照下,千姿百态的钟乳和石笋让人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溶洞内宽的地方象个小广场,窄的地方象长廊,高的地方竟有十多米高,垂向上可分出两层。

扑到脸上的风大了起来,孟有田知道快走出溶洞了,借着火把的光看了下手表,已经走了三个小时。当然,这是第一次探寻,难免缓慢,难免小心翼翼,如果沿着路标不走弯路的话,顶多两个小时便足够了。

孟有田停下了脚步,脸上露出了笑容,一条仅容单人而过的石缝出现在眼前,风从外面刮进来,从袖口里衣襟里猛灌进去。

“让俺先过去看看。”四秃子抢前一步,侧着身子蹭了过去,挥舞斧头将挡在洞口的杂草藤蔓砍开,举目一望,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留下根保看着驴,孟有田和阿秀也蹭出了洞口,眼前的景色让他俩也张大了嘴巴。周围是葱绿的树木,即将落山的太阳,照耀着对面的山坡,山坡上是一丛丛丰润的灌木,中间夹杂着一片片黄色的野花,这有他们熟悉的草虫噪叫,有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鸟儿飞掠。谷底有一条清亮的小溪,叮咚唱着欢快的歌。

“哇,这里是神仙住的地方吧?”连四秃子这种不知道观光赏景为何物的家伙也发出了惊叹。

“俺想这里肯定没人来过。”阿秀捋着被山风吹乱的耳旁头发,望着孟有田说道。

“俺看也是这样,除非另有路能到对面的山坡。”孟有田微笑着握住了阿秀的手。

“咱们这真叫走进深山老峪里来了。”四秃子站在前面张望着说道:“俺保险这里除了咱们,没有旁的人。这是什么地方,谁的肉痒痒得受不了,跑这老远来喂狼?”

孟有田拿出望远镜,借着夕阳的光四下观察着,这里确实没有人烟。但四秃子说得并不全对,狼哪有日本鬼子可怕,被烧杀得没处可去时,这里就是最好的世外桃源。书里不是有个课文叫苛政猛于虎吗,人们为了生活,在没有选择的时候,是哪里也会去的。

洞里传出了根保不耐烦的叫嚷,孟有田苦笑了一下,招呼着四秃子。三个人又钻回了洞里,举着火把顺着留下的路标向外面走去。

可以说,孟有田的目的基本达到了。虽然要在这荒野之地居住生活,还需要建设,但有了这样一个保险的地方,在迫于无奈的时候,不至于心里没底,张惶无依。(..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十五章 夜深沉(一)

等他们走出位于接近山顶的洞口时,天上的星星正眨着眼睛,山林沐浴在一片皎洁柔和的银光里。

“阿秀,若是你自己来,能再找到这里吗?”孟有田停下了脚步,笑着问阿秀。

“应该行吧?”阿秀伸手一指山顶,说道:“远远看着,这座山就象背着篓子的老头儿。”

“嗯,是有些象。”四秃子在旁插嘴道:“咱们一路上都留下了标记,相信不会走差。”

“那就好。”孟有田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咱们再在外面住一宿,明天晚上就能睡到家里的炕上了。”

“这一趟没白走,鬼子再厉害,能找到这里?”四秃子利擞地爬上旁边的树,挥动斧子向下砍着枝杈,说道:“就是在山里太费鞋,两天的工夫,鞋底都磨出窟窿来了。”

“回家俺给你做一双吧!”阿秀将树枝拢起,笑着说道:“等以后有人给你做了,俺就不管了。”

“啥时能有人给俺缝缝补补哩?”四秃子将斧子别在腰上,爬了下来,挠了挠头说道:“有田哥,你那章程是好,可咱村人太少了,有些不方便呢!”

“不方便你找媳妇?”孟有田点起了火堆,揶揄着说道:“俺只是不轻易让不知根底的人家来村里,可没说不让你从外面娶新娘吧,你眼皮子咋就那么浅?”

“俺哪有你那能耐,进山打个猎也能领回——嘿嘿。俺不说了。”四秃子看了阿秀一眼,讪笑着走到一旁。

孟有田摇头苦笑,阿秀蹲在地上偷偷看了他一眼,不知是羞涩,还是火光映照之故,脸红红的。

……………

夜色沉静,远在几十里外的邢台县新固镇陷入了沉寂。天上挂着一弯月牙。树木的黑影动也不动,象怪物摆着阵势。地上仿佛笼起了一片轻烟,朦朦胧胧。如同坠入了梦境。

上百匹马隐藏在镇外的青纱帐里,骑手们紧靠着马,不时安抚一下马匹躁动的情绪。免得马叫出声来。为了达成最佳的偷袭效果,马蹄子上都缠上了棉布。在骑兵后面则是九龙堂新组建的步兵,也都做好了冲锋的准备。

柳凤叼着根草茎,不时眯起眼睛望着远处的镇子。大洋马突然从她身后探过头来,柳凤微微一笑,伸手轻轻抚着马头,“别着急,别着急!”她象是对自己说,又象是对马儿说,大洋马似乎听懂了。轻轻打了个响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就在人们越来越焦急的时候,一支火把在新固镇的炮台上燃烧起来,枪声响了起来。

柳凤和骑手们翻身上马,如一阵风般冲出树林。顺着大道,直向新固镇冲去。马蹄声笃笃,象敲响的急促的军鼓。他们把身子压低,紧贴在马背上,象一股洪峰直扑镇子。

枪声如爆豆,马蹄踏夜风。依靠提前潜进镇子的内应。以及骑兵的速度,九龙堂的人马从西北南三面冲进了新固镇,打了驻守此地的伪军一个措手不及。原来倚为泰山的炮台,此刻却居高临下向闻声而出的伪军们喷出了死神的火舌,手炮也一发一发的轰击着试图聚集起来反击的伪军。

伪军在睡梦中遭到突如其来的打击,有的衣衫不整,有的还没醒过味,加上九龙堂的人马枪准马快,来势凶猛,他们很难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只是凭着本能各自为战,混乱中各处都在叫喊着,射击着。…,

一个伪军军官带着十几个贴身护卫,冲出了住处,对着满街筒子乱跑乱叫的手下大声吼叫道:“不许后退,给我冲上去,拿下炮台。”

伪军们鼓起余勇,在军官的督战中,叫喊着杀了回去。但是此时已经太晚了,九龙堂的大队人马已经冲进了镇子,在炮台火力的协助下,将反扑的伪军们击退,并开始向镇子里推进。

前面的伪军慌忙往后退,后面停不下脚步,结果和前面的人猛烈的撞在一起,伪军中弹后的惨叫声和惊慌失措的怒骂声响成了一片。九龙堂有备而来,又是奇袭作战,占据了优势,压得伪军们步步后退。

“不许退,谁退我崩了谁。”伪军大队长发疯似的挥舞着手枪,但兵败如山倒,见势不妙的伪军们跑起路来,那绝对是专业加职业。

“大队长,大队长。”一个小军官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满身的泥土,惊惶地说道:“这么顶下去不行啊,咱们还是快撤吧!”

“胡说,扰乱军心,我崩了你。”伪军大队长一挥手枪,怒斥道。

“大队长,我的大哥啊!”小军官继续苦劝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把人都拼光了,哪还有当官儿的资本。暂且忍耐一下,有了日本人的支持,还怕没有报仇的机会吗?大哥,三思啊!”

这下可说到了伪军大队长的心里,是啊,敌人现在占了优势,自己的人马心思都散了,再带着人硬顶下去,也起不到大的作用。而且死伤一人,自己的实力就减弱一分,到最后,自己光杆一个,日本人还尿你?

“唉!”伪军大队长狠狠一拳砸在土墙上,咬着牙下令道:“告诉弟兄们,边打边退,在东面县城会合。”

命令一下,伪军大队长便翻身上马,带着些亲信逃出了村子。兵败如山倒,当官儿的一跑,伪军是人人争先四散逃命,恨不得多生出几条腿来,谁会犯傻来阻击敌人?

这一仗打了约两个小时,新固镇的伪军溃败逃窜,九龙堂大获全胜,缴获各种武器一百余件,马二、三十匹,以及各类物资。

柳凤在一处大宅院前勒住了马,九龙堂的人踢打着、咒骂着,将一群老弱妇孺赶了出来,推搡到墙边。

“凤姐,这混蛋就是吕应生的老子。”一个小头目用马鞭子抽打着吕应生的老爹,一个花白头发的胖子。

“饶命,饶命啊!”胖子被打得顺着脸流血,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磕头打揖,吕氏一家老小也匍伏哀求。(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十六章 夜深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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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心情受环境所影响,这是确定无疑的事实。冲杀进来时怒火满胸,但看着这些人的可怜相,柳凤又有些犹豫了。

“饶命?妈x的,你儿子带着日本人追俺们,俺们十多个兄弟的命要你们偿,。”小头目一脚将吕应生的老爹踢得滚翻在地,鼻口冒血。

柳凤身子一震,眼睛里射出了凌厉的光。时间并不长,那一幅惨景她又怎会忘记,夕阳残照,荒郊野外,被开膛破肚、砍去头颅的九龙堂弟兄尸体横陈……

“杀!灭了姓吕的满门。”柳凤从牙缝里冷冷迸出一句话,勒转马头,离开了这里,在她的身后,传来了枪声和惨叫。

来去如风,快打快走,是九龙堂的作战特点,在吕家大宅的熊熊火光中,柳凤带着人马退出了镇子,向西退去。

一阵凉风从田野里吹来,马耳朵挓挲着,柳凤划着的火柴被吹灭了。她又重新划了一根,点着了小烟斗。在这沉寂的夜里,在冲杀后的激情消逝之后,手里的烟斗不由得让她泛起了别样的思绪。

孟小子在干嘛?自己一个女孩家在枪林弹雨中拼杀,夜里也不能安眠,他却可能正在家里搂着姓宋的丫头睡得香甜。吐出一口烟雾。寂寞和萧瑟在夜色中袭来,带着凉意,柳凤不由得将大氅裹了裹。

…………

迷蒙的月光笼罩着村庄、树丛、农田和茅封草长的田塍路,也照出了急速移动的人影。脚步沙沙地响,战士们紧张、低声地转述着命令:“跟上!”“不要跑,迈大步跟上!”接下来,便是长时间的沉寂。偶尔能听见远处村庄的犬吠和田里的蛙鸣。

王大山解开了领扣,大步走着。夜风清凉,吹进他的衣服。让他躁热的身体觉得很舒服。新固镇,三百多人的一个伪军大队,是他们今夜的目标。收拾战斗力低下的伪军。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相反,王大山为即将到手的缴获而感到高兴和欢喜。

与打鬼子不同,收拾伪军可以说是最好的补充机会,枪弹粮秣,对于已经连续作战的王大山营来说,正是急需的物资。为纪念七七事变一周年而展开的军事行动已经接近了尾声,这样的机会可是不多了,。

前面的队伍突然停了下来,王大山不明所以,有些想发火。方国斌带着两个警卫队和一个陌生人从前面快步走了过来,脸色不太好。

“新固镇不必去打了。”方国斌将王大山拉到一旁。直截了当地说道:“这位是新固镇地下党的同志,特地赶来报信儿,九龙堂抢先咱们一步,已经收拾了那里的伪军。”

王大山瞪大了眼睛,好象一盆凉水浇到头上似的。半晌才缓慢地眨了一下,“嘿,合着咱们白辛苦了?”

方国斌苦笑了一下,无奈地说道:“咱们还得迅速撤退呀,县城的鬼子要是来增援,弄不好会咬上咱们呢!”

“这。没打着狐狸,倒要惹一身臊。”王大山摘下军帽,用力挠着头发,然后恨恨地一跺脚,“撤,他娘x的,这事儿弄的,唉,没法儿说。”

“撤吧,以后还有机会。”方国斌心情也不大好,但还尽量平和地劝慰着王大山。

王大山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心情挺郁闷,边摇着头,边没精打采地转身而去。…,

……………

月亮发出懦怯的光辉,犹如一块透明的面纱,轻轻地张在大地上,散播着烟雾。透过窗棂和窗纸的月光,朦胧地洒在合衣斜倚着睡熟的秦怜芳脸上,象是在爱怜地轻抚着女孩的肌肤。

小炕桌上的日记本半开着,上面是她今晚未写完的日记,“这是我们应该献身的时候,爱情和生命都要放在背后,所有奔上战场的人,不是都把爱情和生命放在背后了吗?谈到死,谈到牺牲,这是一个不可能不想到的问题。我也想到了,我想那些参军的青年和他们的亲人们,他们都会想到的。然而,我们的鲜血和生命都会化作芬芳的花朵,开在通向我们建设的乐园的路上。当然,我现在还不想死,我还要做很多很多的工作,。过两天就能看见孟大哥了,很期待,我想和他好好谈一谈……”

秦怜芳睡得香甜,似乎正沉浸在美好的梦里。她薄薄的小嘴唇微微张开,嘴角有一丝涎水流在下颚上。白红色的脸腮上,出现两个浅显的小酒窝。淡淡弯曲的眉毛下,眼睛象在微笑似的闭着。黑亮的短头发,散乱在枕头上。钢笔已经从她的手中脱落,她的袖角被浸湿了一小块。

月光在缓缓移动,秦怜芳似乎感到身上有一种象亲人抚摸的轻轻的舒快,嘴唇动了动,发出了娇声的呢喃。

……………

夜的寂静笼罩在山林的上空,偶尔听到野兽的嚎叫,以及不知名的夜鸟的啼鸣,然后又是昏昏沉沉的寂静。

值夜的孟有田向火堆里扔了一把柴,迸溅起几星火花,在这柔软的夜的寂静中,他的思绪却并不平静。处在这个特殊的历史时期,无时不在的危机感让他比别人要付出更多的心神。

想得多,看得远,他面临的问题就多,就要时常与别人觉察不到的恐惧和徬徨进行斗争。这种滋味也只有他自己品尝,无法让人分担。“每个人最大的敌人就是他自己”。要想战胜一切,战胜自己是必要的前提,如果一个人连自己都战胜不了,又如何能去战胜一切?对这句名言的理解,相信孟有田是比大多数人要深刻许多。

根保翻了个身,发出含糊的呓语;四秃子吧哒着嘴,发出鼾声。孟有田轻轻吐出一口长气,冷不丁却发现阿秀似乎睁开了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自己。

…………

就在这样一个普通而平凡的、没有丝毫特殊意义的夜晚,有人在征途上奔波,有人在战场上拼杀,有人在酣睡入梦,也有人在辗转难眠……众生像汇聚在一起,凝成了历史,一段段个人的微不足道的历史又汇成了汹涌的长河,波涛滚滚,永往直前。(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故人来

烈日当头,道路两旁即将成熟的谷物在炎热下弯着腰,低着头。天气很热,阳光很足,树叶在阳光下轻轻颤动,一层淡薄的水汽在空气中飘过。

地里的麦子已经开始变黄,在绿色的庄稼地里有了好些黄灿灿的小块。麦子身手高大,刀劈斧砍一样整齐,站在地这头一推,那头就动,好象湖面上起了风。

“这麦子好象没咱村长得好哩!”秦怜芳坐在车上,双脚甩打甩打,看着地里的庄稼,对赶车的锁柱子说道。

“这是头一年,有田已经弄得不赖了。”锁柱子笑着虚挥了下鞭子,说道:“咱村不也全靠着有田的点子,起先他说多用沤的肥料,最少能多打三成粮,谁信哩?打秋收麦,四成也不止。今年看哇,都照他的法子弄了,俺看今年能多打五成不止。”

“那家家都能吃上白面馍馍了吧?”秦怜芳也为农民增产感到高兴,笑着说道。

“是能多吃上几顿,可也不敢天天吃呀!”锁柱子说道:“麦子、小米、高梁、玉茭、甘薯,咱们这地界种的庄稼,就数麦子产量少,光吃麦子,得有大半年有饿肚子了。”

“麦子产量少,那为啥还种得这样多呢?”秦怜芳疑惑地问道:“好点的地好象都种着麦子。”

锁柱子有些想笑,又忍住了,显然秦怜芳并不了解农民的情况,才问出这样没有常识的问题,他停顿了一下。耐心解释道:“麦子收得少,可价格高,也容易卖出去。咱农民种了麦子一般不是自己吃的,而是粜精籴粗,用麦子换高梁、玉茭、谷子,再对付些瓜瓜菜菜,这一年才能勉强过下来。而且这麦秸、麦秆能喂牲口。还能编了草帽辫拿到集上去卖,也是个进项。”

当时的情况确实如此,种麦子的农田面积不小。但农民种麦自己不吃,而是卖掉,以杂粮糊口。将生活需求维持到最低限度。粜精籴粗,以较少量的小麦换大量的粗粮,成为农民生存的一种主要手段。能否吃到白面馍馍,那可是身份和财富的象征。

秦怜芳脸有些红,为自己并不了解农村的实际情况而感到惭愧,沉默了一下,才开口说道:“回去就把给我的白面拿走,换成谷子或高粱吧,大家都这么苦,我哪能光吃好的。”

“看你。这么计较,咱村还缺了你那十几斤麦子?”锁柱子挠了挠头,也不知道再说啥好,有些后悔把话说得太直了。

“不是缺不缺的事情,而是脱离群众的问题。”秦怜芳挺严肃地说道:“这样。以后我不开伙了,就上你家吃。”

“啊,上俺家吃?”锁柱子张大了嘴巴。

“咋,不欢迎?”秦怜芳笑道:“我吃得不多,看把你给吓得。”

“没,没害怕。俺是怕招待不好,让你笑话。”锁柱子不好意思地说道。

“笑话啥,你可别光弄好的,把家底给吃空了。”秦怜芳呵呵笑着,四下看了看,有些疑惑地问道:“这土门村咋连个放哨的都没有,咱都快到村口了。”

“放哨的有,只是咱们看不见,也不知道藏在哪。”锁柱子说道:“有田愿意放暗哨,俺敢说这附近最少有俩,要不是认识俺,早就给卡住了。”

“放暗哨,这倒是不错,记得良岗庄的土匪也是放的暗哨……”秦怜芳突然想起了她扮成新嫁娘,和孟有田去搭救同学们的事情,轻轻咬住了嘴唇,心头浮起复杂的情感。…,

锁柱子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吆喝着牲口小心地拐过村口的几堵参差的工事墙,驶进了土门村。

大勇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笑呵呵地打着招呼。锁柱子和秦怜芳跳下车,和大勇攀谈了几句,便分道而行。锁柱子赶车去送废铁,秦怜芳顺着街道向前走,寻找有枣树的孟有田的家。

枣树看见了,也听见了孩子们的读书声,秦怜芳走在这清静的村子里,有种很怪异的感觉。当初来收殓死难者的时候,阴森恐怖的气氛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恬适的田园风情。

“谷雨,你又迟到了。”来了土门村,小嫚便成了“小先生”,晚上孟有田教她,白天她又教五、六个村里的儿童,她特别喜欢这个在孩子们中比较有权威的工作。

谷雨装出一副可怜相,指了指身后的两条狗,说道:“有田哥让俺照看大黑和小白,耽误了些工夫,小嫚妹子,你别——”

“什么妹子,叫先生。”小嫚瞪着乌溜溜的眼睛,用力晃着手里的教鞭。

“对,对,小嫚先生。俺下回保证不迟到,你继续讲,俺站着听。”谷雨很知趣地没坐板凳,两条狗趴在他脚下吐着舌头。

秦怜芳捂着嘴没发出笑声,拐过篱笆墙,便到了孟有田的家。

院子里挺安静,有田娘在翻拣着晾晒的大枣,紫鹃倚坐在枣树下的靠椅上,有些昏昏欲睡。

一只小母鸡把脸憋得通红,瞪着两只滴溜圆的金黄色小眼睛,身子微微一动,从院墙边的窝里跑出来,接着就“咕咕哒,咕咕哒”地叫起来。

紫鹃一下子从靠椅上坐了起来,几步跑到鸡窝前,从鸡窝里拾起温热的鸡蛋,双手捧着象献宝似的递到有田娘眼前,呵呵笑得开心。

“又下蛋啦,好,留给鹃儿吃哈。”有田娘笑着接过来,说道:“鹃儿饿不饿,渴不渴,有事儿就对娘说啊!”

紫鹃歪头想了想,说道:“鹃儿要出去,去摘花,去抓虫儿。”

“等阿秀或有田回来,让他们领你去呀!自己可不敢乱跑,有老虎哦!”有田娘哄着紫鹃,伸手指了指院里的花草,说道:“咱家里也有花,你先摘几朵玩儿。”

紫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跑到花前,连枝带花折了下来,痴笑着在手中把玩。

“婶子。”秦怜芳站在院门前,脆生生地叫着,打断了有田娘的叹气。

“哟,这不是秦姑娘吗?”有田娘有些惊讶,但马上笑着上前打开了院门,将秦怜芳拉进院,“这可有日子没见了,你咋来的,看着可瘦了。”(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十八章 争秋夺麦后的闲适

“呵呵,那不是瘦,是结实了。”秦怜芳笑道:“婶子的身子骨看着可更硬朗了。”

“唉,老了,没看这头发又白了不少。”有田娘热情地给秦怜芳拿板凳,说道:“你等着,俺去给你倒水拿扇子,看你热得这汗。”

“婶子,您别忙了——”秦怜芳来不及阻止,有田娘已经转身进了屋子。

天气确实很热,秦怜芳的脸红浥浥的,汗把鬓角的头发都浸湿了。她摘下草帽,一面扇着风,一面笑着对紫鹃说道:“紫鹃,你拿的是啥huā,真好看呢!”

紫鹃秀眉轻颦,歪着脑袋打量秦怜芳。秦怜芳发现紫鹃原来灵动的目光,现在竟蒙着一层迷惘,一层朦胧,她就这样痴痴的瞧了一会儿,然后不言不语地转身走进了屋里。

有田娘端着水,挟着蒲扇走了出来,看了一眼紫鹃的背影,把水和扇子递给秦怜芳。

“紫鹃她——”秦怜芳欲言又止地问道。

有田娘轻轻摇头,低声道:“别说关于她的事儿,咱还得大声说话,她疑心重着哩!”

秦怜芳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说道:“孟大哥呢,我是来找他的,想和他商量点事儿。”

“他呀,成天忙得不着家。”有田娘有些埋怨的说道:“前两天进山去了。说是三四天便回来。你好不容易来了,就住下。跟俺做个伴儿。”

“这样啊!”秦怜芳低头不语,心里觉得很失望,在这住下是不可能的,她的工作很忙,可没那个闲暇。

这时,小嫚蹦蹦跳跳的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只白狗。进了院,和秦怜芳打着招呼。秦怜芳拉过她的手,亲着她的脸蛋儿,喜欢得不得了。

“瞧这时辰。该做饭了。”有田娘笑着起身。“秦姑娘你坐着,这饭一会儿就得,强子他们昨个挖泥塘,捞的鱼虾还在大盆里养着哩,让你尝个新鲜。”

“婶子。您别忙了,有热水就行,我带着干粮呢!”秦怜芳赶紧推让着。

“那成什么话了,你就坐着吧!”有田娘转身进了屋。

这么一会儿工夫,紫鹃便隔着窗户招手,把她的玩伴儿小嫚叫了进去,院子里只剩下了秦怜芳一人。

秦怜芳想了想,取出挎包里的笔记本,摘下钢笔。刷刷点点地写着。既然不能等孟有田回来,那就留个纸条,把要谈的事情大概说一下,他也许会来十里村找自己吧!

……………

人的美好想象在很多时候都未必会实现,也许是老天故意为之,来显示他才是命运的主宰。秦怜芳想和孟有田见面。可偏偏扑了个空。等她回到十里村,区上又下来了通知,要村干部动员民众去拆城墙,还要组织做好麦收工作。

任务,任务,一样接着一样,战争年月总会使人忙碌,使人不得空闲。秦怜芳立刻投入到这两项顶重要的工作当中,和孟有田要谈的几件事情便暂时放下了。

同样忙碌的还有孟有田,进山回来便开始争秋夺麦,还要出几个人去参加拆城。尽管因为土门村人口少,区上派下来的出差并不多,但孟有田觉得那厚重的大青砖很有用,土门村种了麦子的地也不算多,便多派了几个人,外加两辆骡车。

麦收的工作,就在平常年月也是短促紧张。所害怕的,不只是一场狂风,麦子就会躺在地里,几天阴雨,麦粒就会发霉;还担心地里拾掇不清,耽误了晚田的下种。

连着三天,孟有田带着人鸡刚叫的时候便起来,拿着镰刀在村外集合。他们穿着破衣烂裳,戴一顶草帽,顶着天边下垂的新月在地里收割。等到太阳出来的时候,三辆大车便开始在村外的大道上,摇着鞭子飞跑。三股禾叉,在太阳光里闪耀着,把麦子装上大车,运到村里。…,

村里的打麦场上,阿秀领着妇女队在撒晒着麦穗。几次翻过摊平,到起晌的时候,牵来牲口,套上大碌碡。鞭子挥动,牲口飞跑,碌碡跳跃。她们拿起杈子,挑走麦秸,拉起推板,堆好麦粒。又用簸箕扬,用扇车扇,然后用口袋将麦子装起。

有田娘和几个老年妇女则在家里做饭、烧水、看顾孩子,中午由阿秀等人担着瓦罐茅篮把饭送到田间地头。

忙碌而有序,全村人各司其职,显示出了协调团结的力量。两天的工夫,场院中间便出现了几个夜晚也在闪着银光的、发散着香味的高大的麦秸垛。

晒麦子的天气,白天焦热,一到夜晚,天空是清朗的,星星是繁密的,风吹过来是凉爽的。三天的忙碌过后,平整光亮的打麦场又成了村民们夏季夜晚的休息场所。一吃过夜饭,人们就提着小木凳,或是用新麦秸编制的小蒲墩来了。在习习凉风中,一面恢复白天的疲劳,一面体味着收获的喜悦。

这是阖村欢乐的时候,邻居畅谈的时候,妇女们刷洗了锅碗,挂上大门,也跑来了。她们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扯着宽大的麦秸垫子,聚在一起,或是说笑,或聊家常。大点的孩子们在疯跑打闹,小点的孩子躺在母亲怀里,女人们拍打着,哼哈着,什么时候孩子睡实了,就把他放到草垫上去。

小烟斗一红一暗,飘出袅袅烟雾,孟有田和强子等人坐在一起,聊着日后的安排。在外表,孟有田象是胸有成竹,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但实际上他比别人更累,更紧张。别人当然不知道再过些日子,武汉会战一结束,鬼子的注意力和兵力便会转到沦陷区,频繁的扫荡和战斗将打破这难得的恬适。

“池塘再有几天也就挖成了,等上秋播完麦子,咱们差不多就可以猫冬清闲了。”强子摸着胡子茬憧憬着“进山打打猎,然后去赶赶集,过年能吃上一个肉丸,咬上满嘴流油的饺子喽!”

孟有田淡淡的笑着,不忍说丧气话,给高兴的气氛泼冷水。这个冬天,恐怕会更加寒冷啊!

“炭得多备点,地道再扩扩,咱们哪,恐怕得不了那么多清闲。”安猛已经成了土门村的一员,经过十里村的战斗,他才算是被大家所接受,和跳出李家的王翠组成了家庭,一起搬了过来。

“安大哥说得在理儿,这年月的清闲都让鬼子给搅和了。”孟有田笑道:“咱们得多辛苦辛苦,只能是忙里偷闲,可不敢彻底放松下来。”

“唉,这年月,不能多想,想多了觉都睡不着喽!”占富吧哒着烟袋,摇着头说道:“咱们沾了有田的光,住得宽敞,粮食也够饱,能乐呵一天就乐呵一天吧!”

“哎,你爹呢?”四秃子正和大勇在地上玩老虎吃娃,天色渐暗,有些看不清了,索性站起身,将几块小石头踢开,开口问道:“俺说今儿咋这么清静,原来是没了说书的。”

“俺爹找王叔和元伯喝酒去了。”占富磕了磕烟袋锅,说道:“去年剩下的孬地瓜、坏山药,俺爹没舍得扔,都酿了酒。”

孟有田不由得伸出了大拇指,人民群众的智慧和技巧真是没的说,废物都能变成宝贝。

“闲呆着就犯困,要不有田你来讲点啥?要不给你取胡琴?”大勇很期盼地看着孟有田。

“俺可不会说书,除非照着书念。”孟有田连忙摆手。

“照着念也成,那个,让谁去家取书,取灯。”强子笑着四下环顾。…,

孟有田还待推却,转头之际正看见谷雨头上戴着个以前缴获的鬼子防毒面具,因为拿它吓唬人,正被小嫚追打着跑过来。

“也别那么麻烦了,咱就讲点现成的吧!”孟有田灵机一动,笑着一把拉住了谷雨,伸手摘下防毒面具,说道:“你这臭小子,从哪把这玩艺儿翻出来的?活该挨揍。”

小嫚跑得脸红红的,上前恨恨地用小拳头打谷雨“让你吓人,捶死你。”

“好了,别打了,咱听有田讲故事了。”强子笑着拉开小嫚,谷雨皮糙肉厚,却是满不在乎地吐了吐舌头。

“有田讲故事了,大家围拢点。”大勇高声张罗着。

听书长智,看戏乱心,乡村的文化生活向来枯躁,或者说是基本上没有。占富爹虽然不是专业,可大家伙还是愿意听。今天没啥节目,都觉得没意思,一听孟有田要讲故事,便兴致勃勃地围了过来。

孟有田见众人都靠近了,举了举手里的防毒面具,笑着说道:“大家伙知道这是什么吗?你们看——”说着,他戴上防毒面具四下转着头,晃动着猪嘴形状的过滤筒,发出了哼哼的声音。

哈哈哈哈,众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嫚拍着手笑道:“有田哥变成猪八戒喽!”

孟有田摘下防毒面具,笑道:“还真没错,这东西就是根据猪的特性造出来,是防毒气的玩艺儿。这其中的缘故,俺给你们细细讲来……”(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讲书增智

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德国为了扭转不利的战局,出其不意地向英法军队集结的阵地上,施放了氯气,这是世界军事史上次大规模的毒气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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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此役后蒙受重大损失的英法联军,立即敦促本国政府尽快制造防毒器具。不久,两国派出十数名最优秀的科学家,到曾被德方用氯气熏袭过的地段,进行考察取证研究。他们惊奇地发现,阵地上大量野生动物,包括树林中的雀鸟及蛰伏的蛙类与裸露的昆虫,都相继中毒死亡。唯独当地的庞然大物——野猪,却安然无恙地活下来。

经研究和实验,科学家发现野猪特别喜欢用强有力的长嘴巴,拱动泥土寻觅地里植物的根茎及一些小动物。当它们嗅到强烈的刺激气味时,常用拱地来躲避。当德军施放毒气突袭联军时,聪明的野猪把嘴鼻子拱进泥土里,躲过了灾祸。再经进一步的科学分析,得出结论:由于野猪用嘴拱地,松软的土壤颗粒吸附和过滤了毒气,使它们幸免于难。

两国科学家从中得到启示,根据泥土能滤毒的原理,选中了既能吸附有毒物质,又能使空气畅通的木炭,很快设计制造出世界上批仿照野猪嘴形状的防毒面具。

“哇,这猪看着笨笨的,原来还挺聪明哩!”谷雨抢过防毒面具,戴在脸上,闻闻嗅嗅,发出逼真的猪哼声,又引起了一阵哄笑。

“说一战的事情,大家都陌生。咱再讲一个就近发生的事情吧!”孟有田掏出了烟斗,点着吸了一口,在缓缓飘散的烟雾中,他胡编乱造的事情又开始了。

随着故事的讲述,场内鸦雀无声,众人都为被鬼子堵在山洞里的一对小夫妻揪着心。

“……一个鬼子试着向洞里钻了一下,只听一声惨叫不动了。等被拉出来,脑袋被斧子砸开了瓢。洞口很窄,里面又是曲折拐弯的。鬼子不敢再往里爬,便点着了柴禾,往里面扔。年轻的小夫妻被呛得直咳嗽。男人拿着斧子守在洞口,小媳妇急中生智,拿起剪子,挟起烧着的柴禾往外扔。不一会儿,剪子已经烫手了,她的手上烧出了泡,脸上热辣辣的疼,头发也焦了,嗓子呛得象着了火……”

孟有田有意停顿了下来,吧哒吧哒抽着烟。众人眼巴巴地看着他,等着下文。

“鬼子眼瞅着天黑了,又看洞里冒着滚滚的浓烟,一点声音也没有,认为里面的人肯定被熏死了。便撤兵回去。”孟有田低沉地说道:“逃难的人们见鬼子走了,才从各藏身处出来,来到这个山洞。等烟散了些,便有人爬进洞寻找。人们都在想,这对小夫妻可是完了,那洞口冒的烟比烟囱还大。人咋活的了?”

“定是还活着,象猪似的把嘴拱进土里,哎,好象不行啊?”小嫚天真的话把孟有田逗笑了。

“人哪确实还活着,虽然被呛昏迷了,可却没什么大碍。”孟有田笑道:“原来那小媳妇很聪明,也是被逼得没法了。她用洞里存的一瓮水浸湿了衣服,和男人捂住口鼻,又在地上扒开石头,弄了两个小坑,趴在上面喘气。这烟是往上飘的,下面要稀薄,这才捡了一条命。”

呼,众人不由自主地出了口长气,好人得免灾难,总是令人感到欣慰。

“要是洞里没水咋办?”谷雨皱着眉头说道:“那不就毁了?”…,

“没水呀,那你还没有尿了?”孟有田拔拉着谷雨的脑袋,笑骂道:“保住小命最重要,你就不会动动脑子?”

呵呵,哈哈,众人笑了起来,但在笑声中却不知不觉地学到了宝贵的求生经验。

别人听得兴致盎然,在人群后面的紫鹃却倚着有田娘睡着了。阿秀见孟有田讲完了,便侧着身子半蹲下来,一只膝盖跪在地上,等有田娘把紫鹃扶到她背上,她一闪斜身子站起来,和有田娘在月色中向家里走去。

……………

快乐总是短暂的,形势的变化比孟有田估计得要来得快,来得早。历史上的时间已经出现了偏差,武汉会战尚未结束,日军便对边区根据地发动了大规模的扫荡,这也是被逼无奈的军事行动。

抗战之初,日军虽长驱直进,但用他们自己的话说,其占领的“所谓治安恢复地区,实际上仅限于主要交通线两侧数公里地区之内”。而即便是铁路沿线的地区,由于日军兵力分散守卫,也被迅速发展壮大的八路军频繁破袭。

武汉地区国军在浴血拼杀,八路军在敌后战场予以大力配合。为阻止日军向武汉、地区及洛阳、潼关运送部队和物资,八路军在八九月份大力破击平汉、道清两路,拆铁轨,锯电线杆,炸火车,使日军的铁路运输经常处于瘫痪之中。其中道清线破坏尤其严重,在九月份总共才通过两次车。

“铁路两侧,八路军大大的有,为了警备,昼夜不得安静,作战的事情,可说没有一天没有,我能够保存着生命活到现在,也实在是不可思议的。”、“到了夜间,电线和铁路就被破坏,离开兵营半里就是大量的敌人蟠居之所,五个人、下个人是不敢出去的。”、“敌人真是可恶啊!他们不管你怎么讨厌都要来打。”、“一周内一定会有一次、两次受敌袭击。在我们所警备的铁路上,一夜之中不知要破坏几次,实在恼人。”、“一切没有不叫你痛苦的,除了喝酒没有办法!”……

在这些被缴获的日军家信中,可以看出破坏的成效,以及日军兵力不足,捉襟见肘的困难。在伪军数量还未大量增加,在日军主力正在华中、华南与国军硬磕的时候,出现这种情况并不意外,甚至可以说是侵略者在中国大地上难以解决的问题。

日军虽在一年半的时间里占领了大半个中国,但战争初期日军参谋本部在三四个月内征服中国,至迟要在一年内征服中国的狂妄战争计划已经象肥皂泡一样地破灭了。

第五十章 他要成亲?

在此鞠躬感谢陈逸楚,我家的糊总XX,⊙坠落の星辰⊙等朋友的打赏和月票。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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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的将军、大臣们所犯的一个战略性错误是,他们的眼睛只盯在了军力和装备的对比上,仅仅从军力和装备对比上来看,占领中国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只是他们全然没有意识到,挡住日军去路的,绝不仅仅是中国的军队,还有四万万五千万不屈不挠的中国人民。

七七事变爆发后,主张不扩大,就地解决,竭力促成签订停战协定的日本参谋本部中国班中国课课长今井武夫,对中国战场的形势看得比较清楚。他对日本国内部分人士认为可以迅速解决中国问题的想法是不屑一顾的,他觉得幻想只经过一两回合,就可使中队订立城下之盟,犹如白日做梦一般,国民有些急躁还情有可原,但日本政府有时也表现得相当急躁。

随着时间的推移,以抗战情绪日益旺盛的中华民族为对手,在辽阔无垠的大陆上,以日本派遣军有限的兵力,欲期急速结束事变的美梦几乎已被认为是不可能的事了。

反之,拥有庞大人口作为后盾的中,却作出不懈的努力,进行无限的补充,逐渐恢复了战斗力。正面和敌后两个战场已经形成,前阻日军手臂,后拖日军腿脚。以尚未进行全部动员的日本兵力来说,战线拉长造成的顾此失彼的格局已经形成。

为了保证交通线的安全,日军紧急抽调了津浦线上的第三混成旅团和第114师团各一部共五千八百余人,附庸伪军两千多人,膺惩破路最为积极的一二九师,一路针对冀南根据地,一路直指刚刚创建的边区根据地。这也是针对边区根据地所进行的第一次全面扫荡。

鬼子的大扫荡来势汹汹,而由于实力的差距,八路军基本上无法正面击破敌人的进攻。所谓的粉碎鬼子扫荡实质上一是拖。二是袭扰,使敌人无法稳定所占之地,最后因为粮弹匮乏而自行撤退。

随着边区外围县城的陆续失守。气氛逐渐紧张起来。县上区上陆续发下通知,要各基层干部指导群众做好坚壁清野工作,并加强盘查,注意防特,做好迎击鬼子扫荡的准备。而土门村因为人口少,为了方便,暂时与十里村划到一起,由十里村的基层政权领导。

入秋的阳光变得柔和起来,植物的枝叶还绿着,只是这种绿色不太自然。象一层薄薄的破网似的一块一块出现在原野和田垅上。

秦怜芳早晨起来安排好本村的工作,便煞上她的皮腰带,挎着小挎包出发了。她穿的是便装,走起路来已经不太费难,不到二十里路的土门村。她象玩儿似的就赶到了。

和上一次来的时间相隔并不长,但土门村又有了些变化,村口的阻隔工事加厚了,沿街的一些房屋向外拱了几尺,新墙壁一半是厚实的大青砖或刚烧制的红砖,足有一米高。上面才是土坯。秦怜芳不知道,这是刚刚赶工出来的有地道出口的夹壁墙,推开隐蔽的射击孔,便可以射杀外面的敌人。

在村口值岗的是大勇和四秃子,都认识秦怜芳,大勇引着秦怜芳向村里走,在秦怜芳问到孟有田的时候,他的话痨的毛病又犯了。

“有田兴许去往山里运粮食,也兴许在家里忙活,明天他就要成亲了。”大勇很随意地说着孟有田的事情。…,

“成亲?”秦怜芳停下了脚步,猛然听到这个消息,脑子有点乱,心里也不知是啥滋味,下意识地问道:“和紫鹃吗?”

“还有阿秀。”大勇没有注意到秦怜芳的异样,自顾自地说道:“元伯是紫鹃的干爹,紫鹃病得痴傻,也不知啥时能好,他这是怕有田变心,给紫鹃争个名儿,以后好和阿秀平起平坐。只是有点苦了阿秀,成亲后既要侍候有田娘,还要照顾紫鹃。可人家乐意呀,见天都笑着哩!”

秦怜芳有些大脑短路,机械地迈步跟着大勇,脑子里似乎想着很多事情,乱得象一团麻;又似乎什么也没想,是一片空白。当事情没发生时,总会有些幻想和安慰;当发生得出乎意料,或者非常突然时,人往往会不知所措。

“到了,你看窗上刚贴了纸花。”大勇停下了脚步,伸手一指,“有田婶的病还没好利索,咱小点声,别惊扰了她。”

秦怜芳用最大的努力定了定神,跟着大勇进了院子,恰巧小嫚从屋里出来,笑着打招呼,拉着秦怜芳的手进了屋。

有田娘瘦了一圈,脸色腊黄,但精神却不错,倚着被袱撂笑眯眯地看着阿秀在缝新衣服。紫鹃坐在炕上,面朝窗户,背对着门,正痴痴地看着一盆结着红果的花。

“婶子,您的病好些了吗?”秦怜芳挤出一丝笑容,上前问候道。

“哟,是秦姑娘啊,快坐。”有田娘笑着拍了拍炕,说道:“俺的病不要紧了,都能下地走动了,前些日子可重着哩。多亏了阿秀,端屎端尿,还——”有田娘指了指紫鹃的背影,苦笑着摇了摇头。

秦怜芳看了眼阿秀,确实瘦了不少,但脸上却是欢喜的,冲着她笑,只是她手里的大红衣服有些刺痛了她的眼睛。

“孟大哥呢,怎么没在家忙,听大勇说,他明天要成亲了。”秦怜芳转移了视线,强笑着说道。

“他呀,去运粮了,这鬼子不是又要来了吗!”有田娘笑着说道:“成亲这事儿也不用他忙,也不想大办,村里乡亲们凑一起喝顿酒,热闹一下就行了。真是的,按年岁他早该成亲了,让俺也用用媳妇,享享福。”

“那可真好。”秦怜芳起身说道:“我去找孟大哥,问问村里反扫荡的事情准备得咋样了?”

有田娘点了点头,脸上是没法掩饰的发自内心的欢喜,“去吧,从村西头出去,兴许就能碰上他。秦姑娘,晌午记得家来吃饭啊!”

秦怜芳胡乱答应了一声,逃似的出了屋子,站在外面冷静了一会儿,才向村西头慢慢走去。(文昌书院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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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恼人的冲突

粮食或藏进地洞,或是通过土电梯运进山里,易燃的秸杆也都搬出村子,在野地里分散堆放。做这些工作或许能使村子少受些损失,但未必能阻挡鬼子的放火破坏。

孟有田微皱着眉头,轻轻挥动着鞭子,赶着驴车向村子里行驶,脑子里还在思索着如何对付鬼子。在村子里摆地雷阵,或许会激怒鬼子,但鬼子并不会因为村子不设防而不烧杀。既然如此,那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毁我的家园,我就要狗日的多扔下几条狗命。

而且,依据现在日军的装备水平,在村里使用密集的地雷阵,在理论上是可行的。因为日军的轰炸能力并不是那么强,工兵也不是那么多。如果在后世,有导弹、多管火箭炮,甚至集束炸弹,能一次性引爆大多数地雷,孟有田当然不会使用这个招术。

还有地道战可以使用,有了半青砖的夹壁墙,尽管空间较狭窄,但用独一撅也能在近距离杀伤敌人。土门村,嘿嘿,已经不是那个任人屠杀的村子,而是讨还血债的战场。孟有田想着想着,露出了冷冷的微笑。

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孟有田的视线中,秦怜芳有些孤零零的站在不远处的大树下,用带有复杂情绪的眼神在望着孟有田。

吁,孟有田勒住了牲口,跳下车,笑着说道:“呵呵,秦村长啊,大驾光临,是来检查工作的吧?”

秦怜芳轻轻咬了咬嘴唇。神情有些寡寡的说道:“是啊,鬼子的扫荡来势汹汹,说不准就能打到这里,反扫荡的工作可不能有疏漏。”

“那是,不管鬼子来不来,咱都得做好准备,有备无患嘛!”孟有田伸手示意秦怜上车。“咱们进村坐下谈吧!”

秦怜芳摇了摇头,说道:“就在这里说吧,你办事精细。应该不会有疏漏。主要就三项工作:坚壁清野,群众避难,打击敌人。”

孟有田将牲口拴在树上。很随意地坐在一块石头上,汇报着土门村的工作情况。

秦怜芳打开笔记本,边听边记,一直等到孟有田说完,才开口问道:“嗯,易燃的秸杆木柴都搬到村外,你想得比我们周到,我回去后也要组织村民尽快实施。”沉吟了一下,她抬头望着孟有田说道:“明天就要成亲了,还是娶两个女人。你觉得这合适吗?”

孟有田愣了一下,挠着头说道:“你是指时间不对?鬼子要来扫荡,俺却成亲娶媳妇。还是说俺娶两个媳妇,做得不对?”

秦怜芳心里一阵烦躁,脱口而出。“两者都有吧!”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缓缓解释道:“时间或许不是时候,可俺也没准备大办,连十里村的好朋友都没通知,更没耽误正事。俺敢说,全县的村庄。若论反扫荡的准备,数俺们这里最充分。至于说到娶两个媳妇,俺其实也很无奈。老娘病了,这么做一是为了让老人家安心高兴,病好得好一些……”

“真是个孝顺儿子。”秦怜芳口气中带着一丝嘲讽。

孟有田冷不丁没听出来,继续说着理由,“紫鹃需要人照顾,俺娘也一天天变老,家里没人操持,可就把俺给拴住了,啥也干不成。阿秀是个好姑娘,心地善良,又勤劳能干,对俺也是真心实意。说到这儿,俺就觉得有点对不住她,俺娶了她,可能不会让她享福,却是给她增加了一个负担,让她更辛苦,更操劳。”…,

“这就是你的理由?”秦怜芳冷淡地反问,抿了抿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意说道:“原来你不仅是个孝顺儿子,还是个多情种子。”

这回孟有田可听出秦怜芳的话意不对,脸上的表情怪异了。他也皱起了眉头,压着心中的不快,淡淡地说道:“你听得进去就是理由,听不进去就是狡辩。其实,这是俺个人的事情,没有向别人解释的必要,也不想得到每个人的赞成。”

秦怜芳抿紧了嘴唇,心中的沉郁和不满向上奔涌,令她难以冷静,使她不吐不快,她尽量耐着性子说道:“孟大哥,边区政府正在筹备召开临时参议会,讨论关于发布婚姻暂行条例的事项。男女婚姻平等、自愿和一夫一妻制是大的原则,重婚、早婚、纳妾、蓄婢、童养媳、租妻等封建婚姻陋习都要一并废除。你这样做,是妨害婚姻的行为,可能是要治罪的。”

“亏你还是受过教育的,罪刑法定原则都不懂?”孟有田不慌不忙地说道:“即便法律有溯及力,那也是刑法,民法吗,恐怕还治不了俺的罪。”

“不是要治你罪的问题。”秦怜芳胸脯急剧起伏,有些气急地说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不能光想着老娘,光想着家里。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在国难当头之际,你应该把孝悌和亲情抛在一旁,为抗战事业用尽全力。你,你家里还养的花花草草,现在正在打仗呀,枪炮砰拍响,这种享乐……”

孟有田挥手打断了秦怜芳的说教,看着秦怜芳的眼神变得疏远而冷淡,个人的幸福远没有国家的前途和社会责任那么重要,但两者是不是就那样水火不容呢?即使是一个一心为国的人,也不可能一天到头都在想着伟大的事业吧?

精金似的英雄有没有?即便有,孟有田也是佩服之至而不想与之亲近,因为这样的人单调而枯燥,死板而固执。而为了神圣的目的抑制和否定个人,事实上潜伏着一种危险,可能成为反人性×思潮和政治×专×制的温床。历史上的事实,让孟有田很反感秦怜芳所说的话,他默默地解开牲口的缰绳,坐上车。

“孟大哥,你——”秦怜芳瞪大了猫眼,孟有田的眼神让她感到浑身发冷。

“俺要回家了。”孟有田沉闷地说道:“要谈工作,请秦村长去找强子或者安猛,俺一个平头百姓,自私自利,贪图享乐,实在不佩与您这样高尚而伟大的人物说话,以后更不敢劳您叫大哥。”说完,他一鞭子抽在牲口身上,向村里奔去。

秦怜芳呆愣在当场,猫眼里罩上了雾气,在朦胧中看着孟有田的背影消失不见,一滴泪珠落在了地上,被干燥的泥土瞬间吸收。刚才那一鞭子好象抽在了她的身上,孟有田挟枪带棒的话象钢针似的扎着她的心。

…………

天还是那样蓝,田野还是那样绿,但看在秦怜芳的眼里,一切都变得有些灰暗。寂寞、萧索地走在路上,她既感到委屈,更感到难过。平常的时候,秦怜芳并不怎么觉得和孟有田之间友谊的重要,可是一旦一方要失去另一方的危险存在时,就会痛切地感到这种丧失的巨大和友谊的可贵,而已经失去了,就会懊悔为什么不好好珍贵它。

只是友谊吗?秦怜芳渐渐冷静下来,扪心自问,自己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真的是自己的内心想法吗?或许不全是吧?为啥一听到他要成亲,还是娶两个媳妇,自己就方寸大乱,打心眼里想破坏这件事情,这样的行为又是什么意思呢?难道………,

秦怜芳用力摇着头,把自己的想法抛开。轻轻踢开脚旁的小石子,她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孟大哥所说的未尝没有道理,若论贡献,他超出了自己太多,如果没有家庭和母亲等后顾之忧,他会焕发出更多的热情和精力吧?既便他的做法有些不妥,但并无大错,自己的说辞和行为既干扰了孟大哥的心境,又损害了自己同孟大哥的友谊。嗯,就是友谊,秦怜芳倔强地不想把心中的感情换成另一个更亲近的字眼。

应该再找孟大哥平心静气地谈一谈,秦怜芳停下了脚步,回头望着已经远远的土门村。犹豫着,又慢慢地向前走去。孟大哥正在气头上,或许换个时间效果更好些。在他大喜的日子,别去让他不高兴。既然已经不能改变,自己就不应该再和他就这个问题争论不休,而应该祝他幸福。

想着,走着,已经过了中午吃饭的时间,秦怜芳却不觉得丝毫的饥饿。只是心思百转千回,一会儿烦躁,一会儿后悔,一会儿又自我安慰。

身后似乎传来了大车的轱辘声和一声响鞭,秦怜芳回头看着,却看不齐全。大车在曲折的道沟里行驶,她只能看见偶尔露出来的一截拴着红布条的鞭子。

等大车转过弯,秦怜芳的心猛地怦怦跳了起来,孟有田坐在车上,正挥鞭驱车而行。她心里急着想迎前几步,可脚却挪不动窝,有些呆愣地站在那里。

“上车。”孟有田驶到近前,勒停了牲口,面无表情地淡淡说道。

秦怜芳犹豫了一下,上了车,她特意坐在前面,和孟有田并排坐在前车辕上。

走了一小段路,两个人都没说话,可都在找打破尴尬和隔阂的话头儿。孟有田抿起嘴角,苦笑了一下,自己何必跟这个女孩子较真儿。(..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五十二章 汉奸特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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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怜芳讲的大道理是对的,只是太高尚,太伟大了,逆了他的耳,干涉了他的自由。当时甩袖子一走,后来想想也颇后悔。这段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个女孩子孤孤单单地走来走去的并不安全,还没带什么武器。

“喏,给你带的午饭。”孟有田将一个手巾包塞给秦怜芳,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似笑非笑地说道:“可不敢得罪秦村长哈,以后要给俺小鞋穿的,说不定还要派人来抓俺哩!”

秦怜芳轻轻咬了咬嘴唇,也笑了,打开手巾包,四枚煮熟的鸡蛋出现在她的眼里。

“你也吃一颗吧!”秦怜芳递过来一枚鸡蛋,有来有往的小举动算是将两人那场冲突给冲淡了。

“家里吃过了。”孟有田摆了摆手,调侃般地说道:“这么大个干部,咋还自己一个人跑来跑去,手上连个打狗的棒子也没有。不说遇上坏人特务吧,碰上狼也把你给叼走了。”

“还打狗的棒子,你当我是讨饭的。”秦怜芳开怀一笑,轻轻磕着鸡蛋皮,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两个人闲聊着,都绝口不提刚才的不愉快,好象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土门村人少心齐,你不要担心。十里村才是你工作的重点。”孟有田轻轻摇着鞭子说道:“象李怀忠那些人,得看好了,一些机密的事情,比如地道口啥的,千万别让他们知道太多。鬼子来了,就把他们都圈进南山背,免得坏事。”

“锁柱子跟我说过这事儿。还是孟大哥想得周到。”秦怜芳点着头说道:“土门村有你筹划,我是顶放心的。”

“若是鬼子从南来,俺会派人给你送信儿。”孟有田说道:“不说能挡住鬼子吧。要想平平安安地通过俺们村,不死几个怕是不成。若是鬼子从北面来,危险的时候你可以带着人上山向土门村靠拢。”

“嗯。我知道了。”秦怜芳点了点头,说道:“虽然是两个村,但咱们要紧密联防,力量才更大。”

心情变好,秦怜芳胃口也好了起来,片刻间四颗鸡蛋便进了肚,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笑道:“这鸡蛋好吃,蛋黄的颜色深,象是含着油。”

孟有田微微一笑。用蛆虫养鸡,已经在土门村很普遍,虽然时日尚短,鸡蛋还不是特别多,但已经日益见到了成效。

“上次到土门村。婶子请我吃的鱼虾,稀罕得很。”秦怜芳笑道:“这回你请我吃红黄鸡蛋,又是你搞出来的新办法吗?”

“算是吧!”孟有田说道:“在十里村便这么做了,可村里人不懂这个,嫌脏,便没推广开来。”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带枪套的小左轮,递给秦怜芳,“这是俺最早用过的枪,子弹不多,你留着防身吧!”

秦怜芳接过来,轻声说道:“谢谢你,孟大哥。”

“谢什么。”孟有田轻轻抽了一鞭,道沟到了一处宽敞的地方,是供车辆转弯的,这里地势较高,牲口走得比较吃力。

秦怜芳偷偷看了孟有田一眼,赶紧把目光转向别处,前方不远处的小树林边有一个挎着篮子的妇女,向他们看了一眼,蹲下身子象是在挖野菜。…,

许多人都知道春天挖野菜,其实秋天也是挖野菜的好季节,甚至比春天挖野菜还好。春天挖野菜的人多,那时的野菜小而少,很难挖到。

而秋天的野菜长得鲜嫩,丝毫不逊于春天的野菜。

“不知道有没有苣苣菜,俺娘想吃了。”孟有田笑着说道,驱车行到近前,勒住了牲口,直起身子隔着道沟沿向那个妇女高声喊道:“大嫂,可挖了苣苣菜,俺拿钱买两把。”

挖野菜的妇女摇了摇头,含糊地说了一句什么,转身背对着他们。

“她说什么?是没有啊,还是不用钱买?”孟有田讪讪地一笑。

“应该是没有吧?”秦怜芳猜测着说道:“若是有,人家就送你了,哪还要你的钱。”

“是吗,让俺再问一句。”孟有田笑着点了点头。

那妇女站起身,向一棵树后走去,手上象是解着裤带,在树后重新蹲下了身子。

“切!”孟有田有些尴尬地转过了头。

“咱们走吧,想要苣苣菜,一会儿到了十里村,我帮你要一些。”秦怜芳也有些脸红,赶紧催促着。

孟有田继续赶车前行,可心里老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若是普通的百姓,不是什么地痞流氓的话,碰见这事儿肯定要骂声“丧气”,然后扭头走人。可他刚才看到秦怜芳的红脸,便感到了这个妇女的可疑。

“刚才那个女人肯定是看到咱俩了,对吧?”孟有田眯起了眼睛,伸手到了腰间,掏出了那把曾经染上烈士鲜血的盒子炮,扳开机头,检查着子弹。

“嗯,看到了,还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话呢!”秦怜芳有些纳闷,不知道孟有田是什么意思。

“你见过敢在男人面前脱裤子撒尿的女人?”孟有田勒停了牲口,跳下车,说道:“拿出枪来,咱们悄悄绕回去看看。”

秦怜芳开始还被问得脸红,见孟有田如临大敌的模样,脑筋一转,立刻明白了孟有田话里的含意,不由得佩服孟有田心细如发。

…………

“微哉,微哉!无所不用间也。相守数年,以争一日之胜,而爱爵禄百金,不知敌之情者,不仁之至也……”

战争最直接的目的,就是在军事上致敌于死地,彻底消灭敌人。为了制胜,则必须事先了解敌情,靠谁?靠间,即细作、特工、间谍。早在春秋时代的军事家孙子,就深谙细作在战争中的作用,得出了极为精僻的理论。

而连文字也是从中国引进,整天高唱“同文同种”的日本侵略者,也是深得中国文化的奥秘。他们研究《孙子兵法》绵延不绝,运用中国古代这一军事智慧,反转用来侵略中国。

自九一八事变后,日军的侵略目标便指向了华北。在这块土地上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制造汉奸,便是具体活动的任务之一,或金钱勾引,或私利相诱,或武力危逼,各种手段应有尽有。一些人或为钱财,或为利欲,或为怨恨,而忘却了国家、民族的利益,卖国求荣,丧心病狂。

日军利用汉奸是费了心神的,在七七事变之后,国共两军都尝到了汉奸造成的巨大危害。汉奸活动之猖狂,可谓触目惊心。抗战部队走到哪里,汉奸特务就跟到哪里。

负责保定战役的将领刘峙失败之后便哀叹:“这仗没法打了,遍地都是汉奸。”而关麟征、郑洞国、覃异之等百战骁将,当年在长城抗战时尚与日军精锐打得难解难分,虽败犹荣。可在保定之役中,本是在自己的人民中间作战,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却反而左右支绌,被动挨打,仰天痛骂汉奸。…,

新四军挺进江南,便在文件中不无忧虑地指出:“汉奸密探密布,对我军事情况颇为详悉。”一九三八年,八路军进入华北时,也感叹道:“华北汉奸遍地都是,真是不得了。”

刺探,暗杀,下毒,收买,色诱……花样百出的手段,形形色色的特务,这绝不是耸人听闻,在艰若的抗战中,这些民族败类造成的危害是极其巨大的。

现在说说那个被孟有田怀疑的挖野菜的女人,见孟有田赶着车走远,才从树后慢慢转了出来,脸上露出了嘲讽的冷笑。这招儿很好用,已经两次赶跑了要靠近过来的人。他当然不知道表演过了头,反倒弄巧成拙,引起了孟有田的怀疑。

站在林子边上,这个家伙望着连绵延伸的道沟,不禁皱眉叹气。别处也破路掘沟,可没这里的人弄的绝。大道都掘成了深深的沟渠,大车在沟里走,连坐在车厢上的人都露不出头来,只偶尔能看见高高举起的鞭苗上飘着的红缨。这样的道路,别说汽车了,怕是连坦克也不太容易走吧?或许汽车可以从道沟旁边的地里走,这个家伙张望了片刻,迈开步子在道沟上面走走站站,观察着地形地势。

“看那样子,原来真不是个好东西。”秦怜芳悄悄探头看了一下,恨恨地说道:“差点让他给蒙混过去。”

根据地建立之初,一来是工作太忙,二来也还没意识到敌特的危害,让坏蛋钻了空子也很正常。

孟有田沉思了一下,说道:“咱俩悄悄的靠近,若被他发现了,两支枪也不怕他。”

“我怕打不准哩!”秦怜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只在训练班打过一次。”

“还有我呢!”孟有田笑了笑,说道:“远了不行,三四十米还是有把握的。你从沟里走,俺从上面走,咱们来个上下夹击。”

孟有田顺着道沟沿,贴着边从后面靠了过去。离着还有二十多米的距离,“妇女”发觉了异样的声响,猛然回过头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五十三章 失误——没有活口

“把手举起来,乱动就打死你。网..”孟有田见被发现了,立刻举起了枪,高声喊着继续向前接近。

“别,别开枪,俺是老百姓。”妇女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向着孟有田举了举篮子,“俺就挖了些野菜,身上可没钱哪!”

孟有田不吭声,紧盯着这个家伙的举动,向前移动得并不快,尽量保持着枪口的稳定,瞄准着目标的腿部,随时可以击发。

“妇女”眨着眼睛,突然哎哟了一声,装作失足的样子,扔了篮子,向道沟里滑去。

“呯!”孟有田扣动了板机,只听得一声惨叫,这个家伙扑通一下重重地摔在道沟里。

强忍着疼痛,这个家伙翻身坐起,伸手去怀里掏枪。秦怜芳已经跑了过来,举着枪喝斥道:“别动,动就打死你。”

见是个年轻女人,手里虽然拿着枪,可姿势并不是那么熟练和正规,这个家伙咬了咬牙,猛地掏出了枪,指向秦怜芳。

“呯,呯,呯!”连着响了三枪,两枪是秦怜芳慌乱的打的,另一枪是赶过来的孟有田从道沟上方打的。

同样是开枪想制服这个特务,但效果却是不同,孟有田那一枪打在了特务的胳膊上,秦怜芳那两枪,一枪打空了,一枪碰巧打在了特务的胸口上。

嘿,好象没活口儿了。孟有田滑下道沟,看了看那个特务,血流如注。已经死了。

“死了?”秦怜芳慢慢蹭过来,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失误。

孟有田也不想过多的责备,能把枪打响,并且打中目标,已经不错了。生死攸关的时候,哪还考虑那么多。他扯掉特务的花头巾,不禁愣了一下。等他看清特务的喉结,不禁嘲讽地笑道:“原来真是假扮的女人,还留了半长的头发。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哩!”说着,他拉开特务的外衣,便要伸手搜身。

“让我来。”秦怜芳抢上一步。她没看清特务的喉结,反倒看清了特务胸前的两个大突起,有些嗔恼地说道:“你个大男人,乱摸什么。”

“你没看出他是个男的呀?”孟有田有些好笑地退开一步,笑眯眯地看着秦怜芳。

倒不怪秦怜芳生疑心,而是这个特务原来的职业对于扮起女人来是得心应手,如果不只细观察,很能迷惑一些人。每座城市县城都有肮脏之地,除了妓院之外,兴许还有被叫做“公子窑”的地方。男不男、女不女的青年男子。留着乌光油亮的大辫子,尽管穿着男装,但不是小桃红,便是苹果绿线绨长袍。这些人个个眉清目秀,施起粉黛来。几能以假乱真。

“这——”秦怜芳掏出两个用布包裹的馍馍,左看右看,既哭笑不得,又羞恼交加。

“呵呵,这家伙挺有创意。”孟有田笑得很坏,“放在衣服里好看。饿了还能当干粮吃,真是一举两得。”

“你还笑?”秦怜芳将两个馍馍一下扔在地上,脸羞得通红。

“不笑了,不笑了,还是让俺来吧!”孟有田憋着笑,不由得瞟了一眼秦怜芳因为勒着皮带而显得挺耸的胸部,上前蹲下身子只细搜捡。

一支小手枪,一个笔记本,一把匕首,还有通行证。证据确凿,肯定是特务无疑。孟有田翻了翻笔记本,上面画着一些地形地势的图,还有几个村镇的干部名单。

“你看。”孟有田招呼着秦怜芳,指着笔记本说道:“根据地有内奸啊,这个干部名单外人是搞不到的。”…,

“这家伙搞了不少情报呢!”秦怜芳突然皱起了眉头,失声道:“哎呀,我咋把他给打死了,要是抓了活的,内奸可就查出来了。”

“抓活的自然是好,可哪有那么容易。”孟有田安慰道:“你不拿枪打他,他就要打你,生死之间,谁能把握得那么准确?”

“话是这么说,可到底失去了一个清除内奸的好机会。”秦怜芳有些懊悔地跺了跺脚。

“还是有收获的。”孟有田点了点笔记本,说道:“哪个村的名单列的详细,哪个村就差不多有内奸。你看,安平镇,小王庄,还有——十里村。”

秦怜芳赶紧凑过去看,十里村的名单果然挺详细,甚至连孟有田的名字都有,后面还有标注,“现居土门村,屡次杀害皇军,招数恶毒,乃一大祸害”。

“村里果然有内奸,好象还特恨你,这下子就能大大地缩小范围。”秦怜芳乌亮的猫眼忽闪忽闪地放着光彩,望着孟有田,似乎在询问:你不觉得是这样的吗?

孟有田赞许地点了点头,将笔记本和手枪等物包在一起,递给了秦怜芳,说道:“向上报告吧,让锄奸部门处理,你们协助调查,相信会把内奸清除出来的。”

秦怜芳郑重地收起证据,眼见孟有田将地上的馍馍捡了起来,吹了吹上面的灰收起来,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挺耸的胸部,又羞又恼地翻了翻猫眼。

尽管秦怜芳不愿意承认孟有田成亲对她是个多么沉重的打击,但她总得试着说服自己,所有的烦恼和不安只是因为抗日期间个人观念的冲突,和其他一切都无关。

…………

抓住一个汉奸特务,虽然不算特别大的事情,但却透露出了危险的信号,说明鬼子极可能盯着这里,扫荡的可能性变得大了起来。再者,根据地有内奸是确定无疑的事情,扫荡可能马上就来了,内部的隐患可得尽量清除。而且,根据地内的锄奸保卫工作暴露出了缺陷,民众的警惕性也差,这些都是需要加以改进和加强的。

侦察,走访,调查,下达防奸通知,制定识奸防奸的措施……根据地内的干部又多了工作,在扫荡之前的紧张气氛中忙碌起来。

而孟有田也渡过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大事——洞房花烛夜,带着满足和幸福,继续在本能的召唤下努力奋斗。在那个历史时段,一个人所做的一切,其实也只有最本能的,才是最真实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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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那个时代的洞房花烛

雄鸡刚刚鸣叫,阿秀便睁开了眼睛,悄悄坐了起来,象前两天一样,她不想打扰孟有田的沉睡。但孟有田却伸过手来,将她搂在怀里,在凹凸有致的身体上轻轻摸着,迷迷糊糊地说道:“娘不是说不用起那么早嘛,再多睡会儿。”

“娘的病还没全好,咱起得晚,她便要起来做饭了。”阿秀似嗔似笑的看了孟有田一眼,已经不是第一夜了,可还带着初为人妇的甜蜜和一丝姑娘家的羞意,和那些后世嗲声娇柔的做作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让你一个人受累,俺也睡不好了。”孟有田睁开了眼睛。

“那有啥累的。”阿秀轻轻将孟有田的手拿开,笑道:“你再躺一会儿,做饭还用你伸手?”

看着阿秀穿好衣裤走出去,孟有田也坐了起来,慢慢穿着衣服。已经成亲三天了吧,梳起了圆髻的阿秀还没褪尽姑娘的心理。想到她在同床时的被动模样,孟有田就不禁想起了那一夜的缠绵,令人终身难忘的洞房花烛。

只恨今夜苦短,切盼次夜重来。蒲松龄所描写的洞房花烛可与“金榜题名时”相提并论,稳居人生四大乐事之王牌地位。

……又喜又羞,又喜又羞,冤家和俺睡一头。轻轻舒下手,解开俺的鸳鸯扣。委实害羞;委实害羞,事到其间不自由。勉强脱衣裳,半推还半就。一头睡着不肯闲。摸了头来又摸脚,百样方法鬼混人。轻轻把我腮来咬,俺的手儿只一松,裤带早又解开了。

把俺温存,把俺温存,灯下看着十分真。搂定奴身,搂定奴身,低声不住叫亲亲。他只叫一声。我就麻一阵。浑身衣服脱个净,两手搂定没点缝儿,腿压腰来手搂脖。就有力气也难挣。

搂一搂,叫一声,不觉连我也动兴。不惯交情。不惯交情,心窝里不住乱扑登。十分受熬煎,只是强扎挣。汗湿酥胸,汗湿酥胸,相依相抱诉衷情,低声央及他,你且轻轻动。

如此诱人、销魂的新婚之夜,怎不叫人生死相随浮想连连,怎不叫人前仆后继跳入婚姻的“火坑”。

孟有田觉得自己是最幸运的,因为后世还有几人在甜蜜蜜期待新婚初夜的那一刻?一个个性急得早早就行了“好事”。哪还有什么新婚初夜?哪还有什么新婚蜜意?哪还有什么期待与惊喜?婚礼要周全,要排场,要热闹,更要虚荣,却只是纯粹的秀场和表演。忙碌之后是疲累,洞房还是洞房,只是没有了花烛,新人也早已是旧人,完全没有那份对新人的新鲜与刺激。

推开房门,孟有田深深呼吸着带着破晓时寒意的空气。孤远的天际,一颗巨大的最后的星星正凝视着他。

阿秀出来抱烧柴,冲着自己的男人嫣然一笑,进了屋,不大一会儿工夫,给孟有田端出盆洗脸水,将毛巾搭在孟有田肩上,又进屋忙活去了。

她是幸福的,浑身上下都看得出来,脸上带笑,脚步轻盈。她有了男人,有了依靠,以后还会有可爱的娃娃。这是一辈子的事情,她的男人便是她的福气,是她的将来。她是满足的,虽然忙一些,累一些,可这种忙碌和劳累并不使她感到厌烦。她是有主儿的人了,有人跟她说知心话儿,有人疼她爱她,照顾她,保护她。晚上贴着男人宽厚的胸膛,被有力的臂膀搂抱着,身上有多么累,也就松快了,心里有什么抱屈的事儿,也就痛快了。…,

孟有田也是满足的,他有了妻子和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他劳累,他烦心,可当躺在炕上,他的手轻轻抚摸着身边的妻子,听着女人轻轻的话语。他紧绷的身心能放松下来,知道原来在天地之间,还有如此可爱的声调和欢喜温柔的眼色。

这时候的女人真好,勤俭、贤惠、温柔、善良,具有了东方女性的所有传统美德。但孟有田不是个大男子主义者,他比这个时候的男人更懂得珍惜和呵护,而不是利用女人的顺从和贤淑。

有老娘,又有了妻子,或许以后还会有孩子,这丝丝缕缕的牵连,正在转化成保卫她们的责任。这种责任,是面对恐惧的时候,也无法放弃的责任。

男人的勇气不在于能爬多高,不在于能有多么不怕死,有多么好勇斗狠。而是在面对恐惧时依然肩负责任不言放弃。恐惧谁都有,而当责任感大于恐惧时,人就会无所畏惧的直面所有威胁,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一个勇士!

所以,当鬼子的扫荡日益逼近时,当需要他挺身出来战斗时,他握紧了枪,用比以往更勇敢,更凶猛的态度去与一切安乐美好的破坏者——鬼子去厮杀。

……………

灰暗的云块,缓缓地从南向北移动,阳光暗淡,一小块一小块好象是在沉思的冷冷的晴空,不时从云缝里向下窥视。大地沉浸在泥泞和潮湿的空气里,雨后的深秋给人们一种荒凉寥落的感觉。

孟有田收拾了刚送走亲人的难舍心情,以全部的心智和精力投入到迎击鬼子的准备当中。这次的准备比上次更充分,道沟深了,地雷多了,地道改进了,人员的经验丰富了,而且中国的老天也在帮着他们。

中国人常说“天意”,就象外国人常说“上帝”一样,当巧合无法解释时,都会被冠以“天意”来应付。甚至连贫穷、富贵、刮风、下雨等等,都会被老百姓称之为天意。天意不可违抗,就象上帝掷骰子,你不可能知道是几点。

但冥冥之中,总有只神秘的手在拔弄着人世间的一切,难道说,凡事都在神的掌握之中,没有一件是偶然的。连绵三天的秋雨,使道路变得潮湿,野地变得泥泞,鬼子的行动必将受到影响。

扫荡边区的鬼子兵分两路,一路日军从邢台出动,将目标指向县城,另一路日军则从邯郸出发,以期形成两面夹击之势。

第五十五章 地雷战

又是一个大队左右的兵力,鬼子还真是嚣狂,而且此次还算上伪军,真实实力比上一次要弱一些。尽管如此,孟有田也知道凭八路军的力量,想要聚歼这股鬼子,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上次打的也不是全歼,而是趁着鬼子粮弹匮乏,疲惫后退之时,消灭了鬼子的尾巴而已。如果没有地道的奇袭,退守十里村的鬼子很有可能坚持到天亮,那时候八路军也只能撤围后退了。

后世电影电视剧中把日本鬼子打得落花流水,只是一种美好的想象,或是过分的意淫。一寸江山一寸血,才能真正诠释那场付出巨大牺牲的民族解放战争。中国人在战斗中往往是以一比三,一比五,一比十的比例与日本鬼子死磕,呈现在孟有田面前的只有悲壮和惨烈。

正因为如此,与鬼子面对面的PK,孟有田连想都没想过。以智取胜,以巧制敌,这才是他的优势所在。而对鬼子来说,倒在阴损毒辣的陷阱下,死在看不见的敌人手里,更会打击他们的士气,增加他们的恐惧吧?

一道烟柱从远方升了起来,狼烟报警,鬼子要来了。孟有田冷冷一笑,举起望远镜瞭望。收割后的田野寂静无声,一片凄凉。在这个充满肃杀之气的季节,这片熟悉而亲近的土地马上就会成为侵略者的坟墓。

大道上空空荡荡的,人、车辆、骡马都绝了迹,只有那道边的树木无奈地迎接着侵略者的到来。风中。枯枝残叶摇曳着,发出唏嘘的叹息。

如果从高空鸟瞰,可以看见黄色行军队伍象两条丑陋的毒蛇,蜿蜒着向前行进。日本鬼子穿着黄军服,戴着微微隆起的令人恶心的黄军帽,背着赤红色的牛皮背包,扛着三八大盖和歪把子机枪。咔嚓咔嚓地走着。

在行军的队列前面的伸翼,鬼子的侦骑来回侦察巡视。走在前面的侦骑和鬼子大队拉开了足有五百多米的距离,担任着尖兵的任务。

“啪勾!”突如其来的一声枪响。打破了寂静,一个鬼子侦骑栽下了马背。

“敌袭!”随着示警,几个鬼子侦骑将身子压低。一边操纵着马匹,一边寻找着袭击者。

“啪勾!”又是一声清脆的枪响,一匹战马惨嘶着倒在了地上。

“那边的!”鬼子判断出了枪响的地方,远处的树林,只是这个距离实在是有些令人吃惊。鬼子侦骑将身体更紧地贴在马背上,催动马匹向着树林猛冲过去。

孟有田骑在黑骡子背上,半边身子隐在树后,不慌不忙地拉动枪栓,瞄准鬼子冷静击发,又一个鬼子连人带马倒了下去。

四百米、三百米……孟有田三发三中。带着冷笑望着越来越近的鬼子。

地上出现了薄薄的一层草,鬼子根本没注意到这个小小的异样,继续高速奔驰。突然,一匹战马猛地前仆摔倒,将马背上的鬼子甩出老远。接着。又是一匹,相同的动作,相同的结果。

“啪勾!”枪声又悠闲地响了起来,一个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鬼子如遭电击,仰面摔倒。

“扑通!”又一个鬼子骑兵被摔下马来,伸手在地上一拔拉。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在草层下面竟是碗口粗、尺来深的陷马坑。

“啪勾!”孟有田再发一枪,将最后一个鬼子打落下马,然后催动黑骡子出了树林,拐进道沟扬长而去。

道沟曲折,孟有田骑着骡子在能行大车的道沟里也是忽左忽右的前进,速度不敢跑快。因为道沟里陷阱密布,有陷马坑,有地雷,还有子弹雷。这就是他敢胆大的原因,即便鬼子的侦骑人数多,他也可以见机打两枪便在道沟里逃之夭夭,让追兵在道沟里人仰马翻。…,

战斗短暂,收获是次要的,激怒鬼子才是孟有田的主要目的。

鬼子的大队赶了上来。损失了尖兵,袭击者已经逃之夭夭,留给他们的是恶毒的陷马坑,以及几匹拗折腿哀嘶的战马。

“太君,您看。”一个汉奸凑过来,对着面色阴沉的鬼子军官说道:“这就是他们挖的道沟,多阴险,皇军的汽车、坦克根本没法通过。”显然,刺探本地情况的特务并不是一个两个,总会有漏网之鱼。

鬼子军官没说话,冷着脸望着出现在面前的、绵延伸向远方的道沟。尽管事先获得了些情报,但亲眼看见的时候依然感到头痛不已。头痛归头痛,还是要继续前进,命令更要坚决的执行。

“开路!”鬼子军官摆了摆手,下达了命令。

鬼子的两列纵队沿着道沟沿行走,拉着辎重的驮子在道沟里前进,道路的状况再差,也挡不住皇军的脚步。鬼子军官举着望远镜向前瞭望,对支那人的狡猾感到厌恶,但却并不认为这样的小伎俩会对既定的军事行动产生决定性的影响。

“轰!”道沟沿上腾起了一股黑烟,然后是次第的延伸爆炸,一组连环雷在鬼子的行军队列中炸响,伤兵和尸体在烟雾中纷纷摔下道沟。而最毒辣的还是最后一颗雷,孟有田设计的“非常八加一”,八颗手榴弹飞到空中左一颗,右一颗地炸开来,金属碎片在空中飞舞,横扫着猝不及防的鬼子兵。

鬼了军官狼狈地趴在地上,一块弹片击飞了他的帽子,在他的头上划了一道沟,血流了下来,进了他的眼睛,看东西象是蒙了块红玻璃。

土造地雷的杀伤力有限,虽然也能使狗日的挂花流血,但致伤的比率高;可手榴弹的凌空爆炸所造成的伤亡却是惨重的,爆炸结束了,听到耳中的便是不断的惨叫和哀嚎。

“八嗄,你的情报——”鬼子军官抹了把脸上的血,愤怒地要找那个汉奸算账,但那个汉奸已经倒在地上,没法让他发泄怒火了。一块弹片击中了他的脑袋,红的血、白的脑浆正混杂着流淌。

“啪勾!”一声枪响,鬼子军官的胸前迸出一朵血花,瞪着不甘的眼睛,颓然扑到在地,激起了一片尘土。

曲折的道沟是现在的战壕,孟有田悄悄地从道沟里爬上来,远远的又给了鬼子一个打击。然后,他滑进道沟,骑着骡子再次和鬼子拉开了距离。还是骡子好啊,既骑熟了,又跑得不是那么快。要换成马,速度一起来,没准一步走错,就要自食其果了。

枪声大作,鬼子猛烈的射击着,这种发泄式的报复,根本没有什么作用。敌人太狡猾了,太恶毒了,太那个什么了,贫乏的岛国语言已经无法表达鬼子的愤恨和咒骂。

其实地雷对于日军来说并不算太陌生,在“一.二八”淞沪抗战和热河战役中便领教过中国守军布设的地雷。但鬼子显然没有预料到会在扫荡中品尝地雷的滋味,而且还是这么有创意的地雷。

遭到意外打击的日军变得小心翼翼,工兵上场了,手里拿着“高科技”探雷器材——地雷探知棒。嗯,这东西听着挺玄乎,挺厉害,其实就是一根长木柄前部装上金属探针。使用时士兵躬身将地雷探棒以斜四十五度插入地面,通过接触找寻地雷。这种探雷方式的优点是较为简单,士兵一学就会。但缺点也是明显的,那就是效率低,精度差,即便大批士兵排成密集队形扫过雷场,也不能保证找到所有地雷。…,

那么日本鬼子有没有更高技术的探雷装置呢?回答是肯定的,有!金属探测扫雷器的工作原理并不复杂,日本在一九三五年便研制出了九八式地雷探知机。可这东西质量奇差,可靠性很低,而且个头太大。虽然号称单人可背负,但是参与测试的官兵认为这东西马驮着都嫌太重,“皇军”士兵那小体格还真承受不了。所以,那个大家伙此时还在研究所里进行“减肥减负”呢!

作为一种简易探雷装备,地雷探知棒看着简单易行,用起来却不容易。理想状态下,只要插点足够密集,地雷探棒完整的覆盖扫过的区域,雷区便会变为坦途。但实战中人总有失手,尤其是非专业的普通士兵,使用不够熟练,心里还有对地雷的恐惧,手一抖就可能会漏过去几颗,这些漏网之雷对之后放心通行的日军总会造成不少的伤害。

而且,还有重要的一点,孟有田带着民兵埋雷的路数根本不是正规的陆军地雷阵。东一颗西一颗,你在地下戳戳捅捅一两个钟头也不见得能找到几颗雷,但你要是敢大步前进,没准地雷还会找上他们。

结果,扫荡的鬼子便陷入了这样一种两难的境地:不扫雷吧,会被地雷炸;慢吞吞的扫雷,一米米的前进,乌龟爬的速度还想合击谁,还能抓到谁呢?

况且,你想消消停停地扫雷前进,可有人就是要来烦你。孟有田多坏呀,他在曲折的道沟里时而潜行,时而悄悄露头出枪,狙杀个把鬼子工兵,给鬼子添着堵,折磨着鬼子的神经。

第五十六章 花样不断的战斗

日军不敢再走沟沿,而是钻进了道沟,以躲避冷枪的袭击。..离开大路走野地是困难的事情,几十米的距离便会使你的鞋上沾满了泥,变得沉重不堪。而且拉着辎重的大车在坑洼不平、松软泥泞的野地里难以行驶,非靠人推肩扛不能移动。

“啪!”的一声,鬼子工兵的探雷棒触发了土下的夹子,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道沟的侧壁轰的爆发,然后五颗连环雷在沟壁上次第炸响。相对狭小的空间,掺杂在地雷中的碎石破铁象一支支大号的铁铳,将几个鬼子工兵打成了筛子。鬼子再次领教到了支那人的狡猾和恶毒,原来,地雷不单单是可以埋在地下的。

一个鬼子军官看着死状凄惨的工兵,象牲口似的从鼻孔里喷着粗气,狠狠地一挥手,向着传令兵下达了命令。

时间不长,原本负责后勤辎重的伪军被调了上来,这回他们被鬼子委以重任,负责开路前进。

伪军,中国人的耻辱,屈膝为侵略者效劳,甚至屠杀自己同胞。此时却被当成炮灰走在了队伍前面,后面不断传来鬼子严厉的督促,加快速度,加快速度。真是悲哀啊,替侵略者卖命,侵略者却根本没拿他们当人看。象是一块破抹布,随时可以抛弃。

“呯!”的一声,一个伪军扑通坐在地上,捂着被击穿的流血的脚惨叫不已。

什么新式武器?打脚枪?伪军们有些目瞪口呆,甚至怀疑敌人是不是在道沟下挖了地洞。可以向上面打枪。

鬼子不耐烦的催促又来了,伪军只能无奈而又胆战心惊地前进。脚下的每一点异样都会让他们心惊肉跳,一个个白圈向前延伸,黄色的长蛇移动得缓慢异常。

鬼子大队长山本次郎现在很后悔,早知道这样,实在不应该走这条路,看着前面绵延不绝的道沟。掺杂着无奈和忿恨的情绪萦绕不散。烦躁,越来越烦躁,照这样的速度。合击的计划什么时候能够完成?

伸出两根手指,山本次郎象叫狗一样把不远处的一个汉奸叫到跟前,沉着脸问道:“这样的道路。有多长,难道在到目的地之前都是这个样子吗?”

“报告太君,从这里到土门村,再到十里村,再到通往良岗庄的岔道,至少有五十多里的大道都被挖成了这样。”汉奸点头哈腰的说道:“根据情报,最先挖路的是十里村,他们从去年就开始挖,是最积极、最卖力、最坏的。”

山本次郎皱起了眉头,五十多里呀。象乌龟爬一样,可恶的支那人真的要耗尽皇军的耐心吗?

“还有别的路可以绕行吗?”前方又轰的响了一声,一股黑色的烟柱腾空而起,山本次郎举起望远镜瞭望着,开口问道。

汉奸小心翼翼地说道:“绕行的路也有。我们得退回去,在县境的交界处还有一条路可以到达目的地。”

山本次郎放下望远镜,恶狠狠地瞪了这个汉奸一眼,那条路在地图上标示着,是另一路人马的扫荡路线,这个混蛋说得是废话。现在也只有硬着头皮努力向前了。为了赶时间,就让伪军多死一些,反正以后有很多补充的机会。象这样软骨头的支那人多的是,山本次郎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了阴冷的,还有几分嘲讽轻篾的笑意。

在身后鬼子不顾死活的催促威逼下,伪军只能加快脚步,草草地进行探雷,这样便不可避免地增加了伤亡。大概这个时候他们才会后悔为虎作伥,屈膝为侵略者效力吧?但现在为时已晚,何况宁肯丢掉性命也不敢反抗的极度懦弱,活在世上也只是浪费粮食而已。…,

踩着同伴流出的鲜血,听着同伴受伤发出的哀嚎,伪军们面色凄惨,如丧考妣地用血肉之躯为侵略者趟出了一条通路。土门村已经出现在面前,村子里静悄悄的,鸡不鸣狗不叫,死寂沉沉。只见村口当路,有两块石头,挟着一块木牌牌,上面写着:村里是坟墓,小心地雷。

伪军们聚到村口上了,好象一条毒蛇似的,盘成一团,眼巴巴地望着村子,却不敢前进半步。他们已经被五花八门的陷阱弄得高度紧张,草木皆兵。

土门村进行了改造,只留下了一个对着大道的入口,另外一个则是村后通往峭壁的后路。对着大道的入口处交错着筑起了几道一人多高的墙壁,从外面看不见村里的情形。

“啪勾!”从村里射出一颗准确的子弹,一个伪军军官仰面摔倒,其他伪军趴倒了一片。

“马队长,太君命令你们马上进村搜杀敌人,然后将这个村子放火烧掉。”一个特务赶了上来,对着伪军吼叫道。

姓马的伪军队长很无奈地挥舞着手枪,督促伪军们进村。心中却暗骂:操你×妈的,坏主意都是你们这帮家伙出的,有机会老子非打黑枪要了你的命不可。

伪军们虽然害怕,但命令下来了,军官们又虎视眈眈的挥舞着手枪,只好磨蹭着向村子里摸去。过了交错的工事墙,便是村子里的大街,只见左右两旁家家的大门都锁着,零星的柴草麦秸,被风吹着,在地上旋舞,正对着村口的石碾子象是咧着大嘴在嘲笑这伙胆小如鼠的侵入者。

五六十个伪军进了村子,战战兢兢地分成两列,沿着街道两旁搜索前进,不知道这个死寂的村子又有什么埋伏。

“轰!”的一声,一颗黑乎乎的地雷从地上破土弹起,在一米多高的空中猛烈迸射出耀眼的亮光,石头、碎铁、陶瓷片四下飞射,横扫着挡在面前的一切生物。

村子里藏身处多,空间狭窄,使用由人控制的拉线地雷,准确性更高。这颗土制跳雷在街心爆炸,给两旁的伪军带来的伤亡极为惨重。爆炸过后,足有十几个伪军连死带伤,连哭带叫。

这爆炸好似一根导火线,点燃了护村保家的热血之战。两道火舌从石碾子下面喷出,一片铁雨,披头盖脸的向敌人射去,无数的铁砂子让人难以躲避。民间的土枪大抬杆在特定的环境下,发挥出了极强的威力。夹壁墙的射击孔也突然显现出来,向着敌人射出了仇恨的子弹。

伪军们慌了,急了,向着两旁的院落房屋躲去。但陷阱已经布好,正等着他们去钻。震天动地的地雷爆炸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院门、台阶、篱笆……,到处都发出了压抑已久的怒吼。曾经被蹂躏的土门村,好象变成了一只凶猛的老虎,愤怒的嚎叫起来。

尖厉的哨声响了起来,灰头土脸或身上带伤的伪军们跌跌撞撞的跑出了村子,连死带伤足有近三十个家伙留在了村里。马队长捂着脸上流血的伤口,跑到山本次郎马前,哭嚎道:“太君,村子里到处都是地雷,碰啥啥炸,寸步难行啊!”

山本次郎有些心烦意乱的摆了摆手,没有占领这个村子的计划,他只是想放把火把村子烧了,发泄一下积郁的怒气。但在这个小村子遭到顽强的抵抗,却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轰、轰、轰……”鬼子的迫击炮开始轰击土门村,在爆炸的火光和烟尘中,房屋在垮塌,在冒烟。

几分钟的炮火急袭完毕后,伪军们再次小心翼翼的进入土门村。开始还算顺利,可鬼子既然达不到地毯式轰炸,就总有漏网之雷,况且被拉线控制的地雷并不是那么容易被引爆。

“轰,轰,轰!”三个地雷在伪军脚下几乎一齐响了,红光,黑烟,山崩地裂一般,瓦砾、废墟、墙壁上马上沾满了血肉。

“呯,呯,呯!”从未被堵塞的射击孔里再次射出不屈的子弹,给伪军增加着伤亡,增添着慌乱和恐惧。

随着从两个院落里发出的土制飞弹炮“通,通!”的沉闷响声,空中出现了六枚手榴弹,飞舞着、翻滚着、呼啸着,带着青烟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恐怖的轨迹,然后又纷纷坠落下来,爆炸开来,迸射出死亡的弹片。

伪军们再次丢下死尸和伤员,狼狈地退出了村子。这次马队长大难不死,却是被勤务兵背出来的,他的脚板被子弹雷击穿了。

“阁下,再给卑职些时间,让卑职把这个村子完全摧毁吧!”鬼子的炮兵军官向着山本次郎请命。

山本次郎阴沉着脸想了想,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在这个没有任何军事意义的村子里继续浪费炮弹?你听见了枪声,村子里藏着多少人应该能判断清楚吧?”

“是的,阁下,卑职判断村子里应该不超过二十人。”炮兵军官谨慎地回答道。

“我们没有时间在这里进行毫无意义的战斗,耗费过多的精力,那样做正中了敌人的诡计。”山本次郎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却恨得要命,“就让这些可恶的支那人多活几天吧,我们继续前进,执行既定的军事计划。”(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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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无题

谁是最后的顽强者,谁就是最后的胜利者。即便力有未逮,也要向敌人显示顽强抵抗的决心和不屈的意志,让敌人重新估计所要付出的代价,重新衡量战斗的价值的意义。

是的,鬼子再来一次猛烈轰炸,就可以占领土门村。但鬼子选择了退却,在这个顽强而充满杀机,但却毫无军事意义的小村子里,敌人已经流了太多的血。应该说,山本次郎的决定是理智的。前面的路还很长,即便是炮灰,也要用到最合理的地方。

相反,对于孟有田和土门村的保卫者来说,鬼子再进攻又怎样,他们已经做好了全村尽毁的心理准备。鬼子占领了村子,他们可以躲进地道,或者悄悄地溜出村子,从峭壁的后路安全撤离。

“鬼子走了?”大勇有些难以置信地张望着,转而咧开大嘴,满是灰尘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说道:“娘x的,老子还没过瘾呢,咋就跑了呢?”

“别吹了。”孟有田举着望远镜瞭望,低沉地说道:“鬼子不是打不过咱们,是觉得不值当。半个村子都毁了,你还笑得出来?”

“毁了再盖呗!”大勇满不在乎地转身就走“剩下的房子也够咱们住了,愁啥?”

村子里零星的枪声响了起来,强子等人一个个灰头土脸地从地道里钻出来,结果着村子里的伪军伤兵。

孟有田顺着梯子爬下了被炸了个大窟窿的房顶,他不会去制止强子等人的杀戮。因为,他认为任何理由也不能成为帮助侵略者〖镇〗压抵抗力量,甚至杀害自己同胞的借口。

或许伪军们没有亲手为之。但正是因为他们的顺从和协助,兵力不足的鬼子才能腾出手进行一次次扫荡,制造一起起骇人听闻的惨案。而且,在鬼子杀戮自己的同胞时,伪军在干什么?他们在冷漠旁观,他们在驱赶抓捕百姓,他们在做〖日〗本鬼子的帮凶。就说现在,如果不是这帮不值得可怜的家伙趟路。鬼子的伤亡要大很多。既然能为鬼子赴死,这样的烂命便死不足惜。

十二个人,依靠地雷和地道,勇敢地与敌人进行了不是面对面的战斗。嗯,发挥智慧,咱就不让敌人看见,咱就在暗处下黑手。只是有三个人钻地道躲避轰炸时慢了点,被砖头瓦块砸伤。但并没有大碍。对这样的结果,孟有田还是感到满意和欣慰的。

“强子哥,安大哥,你们留在村里,带着人重新埋雷,修整工事,俺去十里村看看。”孟有田扛起枪,准备去参加新的战斗。

“你要去,就让大勇跟着。”强子有些不放心地说道:“其实十里村的地道比咱们村挖得更早更长,还有野外壕沟。民兵也多。再说,他们也算是你带出来的,又有小全在,鬼子应该讨不了好。”

“设施完善,可关键还在如何运用,十里村谁象有田有那么多的鬼心眼?”安猛倒是赞成孟有田的做法“鬼子在大道上走得慢,你们骑着牲口从山梁上走,没准能赶到他们头里,帮着十里村的民兵好好布置一下。”

“三村联防啊。咱们只派了谷雨和四秃子去报信儿,有点说不过去。”孟有田说道:“俺去帮帮忙,算是有个交代。”说着,他招呼了大勇,向着西面的村口走去。

来到峭壁下,孟有田摇动了铜铃,时间不长。被隐蔽在山崖上的土电梯缓缓落了下来。他们坐上去,直抵崖顶。…,

“好家伙,叮叮咣咣干得可真过瘾。”土电梯刚刚停稳。占富便〖兴〗奋地迎了上来“咋样,咱的人都没事儿吧?”

“大家都好着呢,受点儿小伤也没啥事。”大勇笑着抢先回答,显摆道:“咋样?够劲儿吧,那么多鬼子愣是没敢再进村。你是没看到,俺拉响的那个大地雷,可把炸惨了。”

崖上的退路安排了四个人看守,占富一家子就占了三口,连英子也扛着枪留了下来。村子里人少,能使用上的人手都不浪费。王明义正和占富爹修理着小木屋,见孟有田他们过来,伸手打着招呼。

孟有田简单介绍了下现在的情况,便和大勇骑上崖顶的牲口。土电梯已经换上了铁链子,再经过加固,载重量达到了千斤,一般的骡子和马都能由此上下。

“米卡多?”孟有田和大勇骑上牲口,刚刚走出一段距离,便停了下来,米卡多从昏暗的树林里慢慢走出来,双眸森森地闪着寒光。两头牲口一阵躁动,要全力安抚才安静下来。

自从搬到土门村,孟有田便将其放到了山崖上,那里有米卡多的窝,有时会让谷雨带着两条狼和狗的后代大黑和小白去和它嬉戏玩闹一番。平常的时候米卡多总是自己进山里觅食,不需要喂养。如今,很长时间没见的从小抚养长大的狼就站立在孟有田面前,怎能不让孟有田心生感慨。

孟有田下了骡子,慢慢向米卡多走去。看着孟有田走近,米卡多跟从前一样,它的粗状的尾巴只极不灵活地摇了两下。如苍穹一般泛着蓝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孟有田,眼窝显得更深,相貌也愈加凶险。几个月的山林生活确实给它平添了不少威严,身体虽然还有点瘦,却显得很有重量感。

“米卡多。”孟有田伸出手招呼道。

米卡多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闪动了一下,似乎是情感在涌动。孟有田轻轻地拍拍它的头,它默然承受,一动不动。对孟有田,它所做的唯一的表示是它摇动了一下尾巴以及它双眸当中一掠而过的细微的情感变化。

孟有田骑上了骡子,回头招了招手,试探着叫道:“米卡多,跟着我走。”说完,他抖了抖缰绳,骡子重新迈开了脚步。

直到跑出了一小段距离,孟有田回头看时,一个孤独的身影正若隐若现地跟在后面。米卡多,它正在身后不紧不慢的追随。

……………

第五十八章 暗狙

“轰”的一颗迫击炮弹打过来,打得碎石纷飞。接着“轰轰轰……”的炮声,“哒哒哒……”的机枪声,好似急雨带雹般打过来,火光中,树枝、石片、泥土,四处飞溅着,山坡和山梁的阵地上刹那间变成座烟雾世界,尘土搅着火药气味,离得老远也使人呛得连气也出不来。

嘿嘿,还是这一套,小全自鸣得意地一笑。这个场面他和孟有田经历过,打完就跑,让鬼子的怒火倾泻在这石头和树木上吧!但战术是相似的,但结果却是不同的。几十名鬼子顺着山坡爬了上来,开始追赶这可恶的袭击者。

子弹嗖嗖地飞来,被击断的树枝不断落下来。小全带着十几个民兵在山林里用力奔跑,尽管不是第一次战斗,但在孟有田的指挥下,都是投机取巧似的打法,鬼子紧追不舍,令民兵们都有些慌了。

“手榴弹,布陷阱。”小全急中生智,掏出一颗手榴弹,在脚下布着诡雷,其他民兵也有样学样,只是紧张之下,心跳得厉害,手有些抖,动作已经不利索了。

“啪勾,啪勾……”三八大盖特有的清脆枪声越来越近,似乎都能听到鬼子的嚎叫。

“撤,快撤。”小全也有些着急,如果提前布置陷阱就好了,他到底还是没有孟有田谨慎,或者说是胆小,孟有田是宁肯白费力气布置可能用不上的陷阱,也要尽量规避风险。

民兵们相对熟悉这片山林。又长着一双善于奔跑蹬爬的“中国农民”脚,在小全的带领下专走难行的路,猛钻浓密的树林,使得鬼子的追赶很难拉近距离。

轰,身后传来了一声爆炸,诡雷使鬼子不得不更加小心。但领头的鬼子军官怒火满胸,却并不想收兵。地上遗留着两滩血迹,敌人已经有了损伤,只要坚持不懈地追下去。一定能把袭击者抓获,然后让狼狗将他们慢慢撕成碎片。鬼子军官看了一眼脚下的两条大狼犬,这是德牧种的军犬。性情凶猛,残害过很多中国人的生命,变得更加嗜血残忍。

这是日本军官最珍爱的伙伴,轻易不让其涉险。他几次冲动地想将军犬放出去,却最后还是放弃了。前面的支那匪徒人数看来不少,体力也还充沛,等一会儿再说。

“大家分开跑。”小全喘息着停下了脚步,他隐约听到了身后的狗叫声,不由得心中一凛,孟有田和他讲过的军犬的事情引起了他的警觉。“李田,你们六个轮流背着伤员蹚过溪水向山里走,我带着三个人把鬼子引开。”

“你们要小心啊!”李田倒也没客气,带着人背着两名伤员蹚着溪水向山林的深处逃去。

“咱们从这边走,谁带了胡椒面儿?”小全一边带着人跑。一边问道,然而他失望了,而且这该死的风向对他们很不利。

鬼子追了过来,在军犬的指引下,向着小全等人逃走的方向继续追赶,另一路逃跑的民兵算是暂时摆脱了鬼子的纠缠。

追击的队伍渐渐拉长了。鬼子的体力也有差距,体力好的追在前面,体力差的慢慢落后。啪勾,啪勾……枪声在山林里不断激起回声,鬼子没想到,杀机已经从背后毫无声息地侵袭而来。

孟有田和大勇已经在鬼子身后四五百米的距离跟了一段时间,风向对小全他们不利,但却隐藏了他们的行踪,连军犬也没有发现。眼见鬼子拉开了距离,孟有田意识到机会来了,立刻让大勇停止前进,顺着原路向回走,用手榴弹布设诡雷,并且做好标记,以免自己将鬼子吸引过来时误踩误碰。…,

“啪勾!”孟有田在山石树林的掩护下又接近了一百多米的距离,开始了阴险狙击。同样的枪声,使鬼子暂时无法觉察。而且他从落在后面的鬼子选择目标,距离同伴较远的家伙便稀里糊涂地丢了狗命,倒在了阴暗的树下草中。

是的,趁毫无准备的时候,选择时机偷偷地开枪,用事先处理过的子弹打爆他们的脑袋,或者搅碎他们的狼心狗肺,随着倒下去的声音,那个可怜虫气绝身亡。

“趁你毫无准备的时候下手。”孟有田低声地念叨着,他很欣赏自己的嗓音,冷笑着拉动枪栓,再次推弹上膛,他瞄准了第四个可怜虫。这个家伙喘得跟牛似的,穿着厚重皮鞋的脚步有些蹒跚。啪勾,很精准的一枪,他能看见这个鬼子的脑袋上爆出的血雾,他又默默地自语:“趁你毫无准备的时候下手。”

但这种偷偷的狙杀迟早会被鬼子发现,鬼子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孟有田有些不好下手了。他微皱着眉头换了一个弹夹,间隔着其他鬼子,瞄准了一个冲在前面不断挥舞着手枪的鬼子军官。

啪勾,几乎在枪响的同时,鬼子军官突然低头歪身细看军犬嗅探的地面的一处异样,子弹恰在此时飞了过来,击中了他的肩膀。

枪声大作,鬼子发现了身后的阴险袭击者,立刻开着枪返身杀回来。鬼子军官疼得脸部肌肉扭曲变形,“八嘎!八嘎!”地痛骂着。这一枪虽然没要了他的命,却很可能葬送他的军人生涯,疼痛和愤怒占据了他的头脑,原来的目标变得次要了。

孟有田催动黑骡子,在树木的掩护下顺着原路逃路,不断拉开着和已经相当疲惫的鬼子的距离。然后,在树林的边缘他又勒转牲口,在一棵树后伸出了枪口。

一个鬼子端着刺刀猛地拔开挡在面前的树枝,刚迈前了一下,一颗子弹呼啸着迎面飞过来,钻进了他的胸口。后面又一个鬼子跟了上来,弯下腰去检查同伴的伤势,眼见是没救了,愤怒地瞪着眼睛刚站起来,又一颗子弹飞了过来,正击中了他的嘴巴。牙齿迸飞而出,他喷着满口鲜血去找同伴了。

孟有田勒转牲口,窜出树林,加速奔跑了一段距离,再次拐进去,在树木的遮掩下瞄准了后面若隐若现的追兵。

第五十九章 人狼组合

“八嘎!八嘎牙鲁!”鬼子军官吊着胳膊望着倒毙在地的帝国勇士,是从背后打的黑枪,袭击者是如此卑鄙无耻,如此狡猾阴险。而且这个家伙似乎并不急于逃跑,而是不断停停走走,勾引着皇军的怒火,视皇军于无物。

不可饶恕,不可原谅。鬼子军官咬紧了牙齿,挥手示意身旁的士兵放开了军犬的绳索。然后,他恶狠狠地向前一指,从牙齿缝里迸出简短而充满杀气的口令,两条军犬箭一般冲了出去。

孟有田和鬼子的距离又拉开了不少,他有牲口代步,而鬼子已经累得直喘。前方的树枝上又出现了白布条,他小心地绕了过去。身后传来了狗叫,孟有田的眼睛眯了起来,他不再停留,而是专心向树林外逃跑,并抽出了盒子炮。

眼前开朗起来,孟有田冲出了树林,来到了山路上,在较空旷的地方对付军犬的攻击,比在树林里更有把握吧!他边跑边回头张望,树林里两道快速移动的小身影已经隐约可见,他不由得握紧了手里的枪。

在一块更为宽阔的山间空地孟有田勒住了骡子,距离已经拉开很远,鬼子的威胁暂时解除了。而军犬已经逼近,他深吸了一口气,下了骡子,准备在此地迎击两条畜牲的进攻。

突然,孟有田听到树林里传出了一阵狗叫,叫声听起十分杂乱,声音虽然不高,但听起来十分骇人、急迫。不一会儿。一声悲鸣,一声尖厉的、行将断气的狗叫传了出来。

寂静,眼前的寂静,远处轰隆的响了一声。孟有田的眼皮跳了一下,一个熟悉的褐色的身影走出了树林……

在遭遇了两次诡雷的爆炸后,鬼子终于追了上来。鬼子军官皱着眉头,不是为死去的士兵。而是为他心爱的两条军犬感到了担心。这么长时间了,怎么听不到它们的叫声,也没听到袭击者被嘶咬的惨叫。甚至连枪声也没有,袭击者不可能坐以待毙呀?

前面的鬼子停了下来,呆立着。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鬼子军官心中浮起了不祥的感觉,推开几个士兵走上前去。

“浩泷——”鬼子军官只叫出爱犬的名字,便噎住了。

眼前的惨景触目惊心。叫浩泷的军犬倒在一片血泊之中,已经死了。棕色的皮毛上沾满了鲜血,被咬断了的脖子上,撕裂的肉拖拉在地。它刚断气不久,血还在往外流淌。

鬼子军官从军犬的尸体上移开视线,搜索了一下四周,怒赤现在处境十分危险,浩泷的尸体就是证明。他闹不懂是什么东西咬死了浩泷。但这东西的凶猛是无可置疑的。

“怒赤!”鬼子军官放声大叫。

“回来,怒赤!”鬼子军官对着周围声嘶力竭地叫着,边叫边搜索着。

终于,他发现了地上的足印,顺着足迹走去。他感到了绝望。每次追捕猎物,只要不迷失目标,怒赤就决不返回,这是它的脾气。即使是面对强敌,只要一息尚存也要战斗到底。为了给死了的浩泷报仇,怒赤一定义无反顾地跟在敌人的后面穷追不舍。鬼子军官深知它的心情。

叫着找着,鬼子军官忍不住大放悲声。他拨开灌木丛,不由得面色大变,体中的血好象凝固了,失去了热力,浑身的肌肉直发紧。动作越来越不灵活,手脚好象也在抽筋。只有脑袋在发热。血管由于愤怒都快要胀破了。…,

透过树枝缝隙的阳光照出了横卧在地上的尸骸。倒在枯叶上面的尸体,象一块破布片一样。是怒赤的尸体,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它的脖子被咬断了,凄惨地歪在一旁,肚子也被咬开,内脏流了一地。惨白的牙齿牙齿露在外面,已经完全失去了生气。

鬼子军官屈膝跪倒在地。他的腿在不停地发抖,怎么也站立不稳,瞩望着爱犬那失去内脏的尸骸。

“怒赤——”终于,鬼子军官叫了一声,很快便泣不成声。“你怎么死了,老伙计,你这是怎么了?”

鬼子军官好象没看见慢慢围拢过来的士兵,他声泪俱下,一把抱起了怒赤的尸体。

随着军犬尸体的挪动,地上突然冒起了丝丝青烟,鬼子军官的泪眼突然瞪大,可喉头因为发哽一下子竟发不出声音。

轰隆,轰隆,两声爆炸在树林里响了起来,巨大的回声在山林里经久不息。

……………

这就是狼的实力和智慧?孟有田在远远的地方听到了爆炸声,面无表情地转头看着趴在树下阴暗处舔着伤口的米卡多。

隐入树林,埋伏起来,等两条军犬追过来,米卡多从暗中一跃而起,先发制人。跑在前面的军犬绝难料到袭击会从天而降,等它意识到时已经被扑倒在地。

在第一条军犬倒下的周围,足印凌乱不堪,那是军犬和米卡多搏斗的痕迹。然后米卡多跑过灌木丛,再次利用自己令人瞠目的跳跃能力反扑过去……

情景历历如在眼前,虽然孟有田不是亲见,但猎户的生涯使他能读懂大自然留下的文字。正因为如此,他的心被震憾了。从包里掏出两块肉干,孟有田平伸出手臂,叫着米卡多的名字。米卡多慢慢的起身,走过来,只几口便一扫而光。然后只晃了下尾巴,便又走回到阴暗之处。对咬死了两头日本军犬的米卡多,孟有田产生了一种敬慕之心,而且狼的骄傲也使他很有感慨。

但留给孟有田感慨的时间并不多,大勇已经布置完毕,顺着山坡跑了下来。还剩两颗手榴弹,希望会让鬼子再付出些代价吧?

太阳西斜,晚霞象火焰般燃烧。在小树林里的孟有田的眼睛微微眯着,战斗的青春,杀戮的年代,带着伤兵的疲惫的鬼子想安然撤退,对自己来说,是不是一种耻辱呢?

时间在缓缓流逝,当山顶被涂上了一层灿烂的金边时,丑陋的黄色的军帽慢慢露了出来。不出所料,随着天色变晚,想走出山林,而又不熟悉地形道路的鬼子还是要从原路撤退,从这里上的山,又从这里要下到大道上。这是最方便快捷的出山之路。

原来气势汹汹的三十多个鬼子在冷枪狙击和诡雷陷阱的算计下,阵亡了十多个,包括他们的指挥官,还有七八个伤员。不仅人员损失近半,连体力和士气也跌入谷底,垂头丧气,或背或扶,慢腾腾地顺着山坡走下来。

其实孟有田没有全歼鬼子的奢望,但冒着生命危险打了半天,总要有所收获吧!枪枝弹药,伤兵尸体,不留下些什么,孟有田这个地主之谊就算是没尽到本分。

“啪勾!”枪响了,扛着歪把子机枪的鬼子猛然摔倒,带着带枪顺着坡翻滚了下去。

鬼子正走到光秃秃的半山坡上,面对袭击可以隐蔽的地方屈指可数,左边的稀疏树木,右边的草丛,或是就地卧倒。下意识的反应,根本没有时间认真考虑。…,

孟有田迅速拉动枪栓,瞄准搀扶或背着伤员的鬼子,他们行动迟缓,隐蔽得慢,正好是下手的对象。

啪勾,一个搀扶着伤员正在躲避的鬼子身子一震,带着伤员倒了下去。其他鬼子立刻放弃了伤员同伴,连滚带爬地寻找隐蔽。

轰隆,草丛里腾起一股黑烟,血肉、枪枝零件被抛到空中,陷阱还是发挥了它的作用。

居高临下本来是个优势,但处在半山坡的鬼子却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比较开阔的视野使对面的敌人很容易击中山坡上暴露的目标,而树林又给敌人提供了极好的隐蔽,他可以方便地移动,不断地更换射击阵位。

首先倒霉的是被抛下的鬼子伤员,没伤的可以迅速隐蔽,他们爬着叫着,向就近的隐蔽处移动。

“啪勾,啪勾……”孟有田拉动枪栓,射击着暴露在山坡上的鬼子伤员。他的想法很简单,伤员都死光了,剩下的鬼子没啥惦记的了,就该乖乖逃跑了吧?

“啪勾,啪勾……”鬼子们开始还击,子弹打得枝叶乱飞,孟有田停止了射击,伏身在一个小洼地里,透过树木和杂草的缝隙监视敌人。

夕阳已经被远山挡住了半边,还努力发出红如鲜血的光辉,照耀着山坡、树林、大道、枯草,以及倒毙在地的侵略者的丑陋尸体。

枪声渐渐停息,寂静得可怕,这种寂静更令日本鬼子感到心惊胆战。敌人,那个枪法精准的家伙,是否还隐藏在道沟对面的小树林里?是否还在冷冷地等着结果他们的性命?

大勇举着根树枝在道沟里走动起来,树枝上的草帽立刻引起了鬼子的一阵乱枪齐发。

“啪勾!”树林里的枪声不慌不忙地响了起来,一个鬼子因为暴露了身形被击中,倚着树干软瘫了下去。

又是一阵乱枪,然后又归于寂静,充满杀机的寂静。对敌人的憎恶和恐惧,象毒素一样在日本鬼子的身上扩散开来。如果是堂堂正正的拼杀,以身殉国还可以忍受。但这种看不见敌人的战斗,窝窝囊囊的死亡,极大的挫伤了鬼子的士气。(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十章 嚎叫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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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怎样的家伙啊?他要与皇军耗到什么时候啊?死缠烂打,不屈不挠,精准的枪法,再加上阴险的陷阱,好整似睱地戏耍着帝国勇士。

晚霞的色彩不停地衰减,星星亮了起来,它们在打颤,好象让地上的沉寂和杀气吓坏了似的。

在凄冷的月光下,鬼子开始撤退了,他们没敢下坡走大道,而是在杂草和树林间趟着路。他们想平行的与大道走上一段,再找路下去,以此来摆脱敌人的狙击。

树林里昏沉黑暗,象举行葬礼一样凄惨。月亮和星星只有一点点的光透下来,树枝在风中摆动,象妖魔鬼怪在挥舞着手臂,要择人而噬。

枯叶踩在脚下沙沙作响,夹杂着树枝折断的脆响,前面不是荆棘杂草,便是挡脸的树枝,几个鬼子用刺刀拔开障碍,艰难地前进。

“嗯?”走在后面的鬼子突然感到肩上落下了象是手臂似的东西,他下意识地转头,并没有立刻意识到他已经是走在最后的一个。

一张带着血腥味的狼嘴猛地咬住了他的喉咙,有力的撕咬将鬼子拖倒在地。血流如注,他发出了漏气的、变调的哀鸣,手刨脚蹬,但已不过是最后的垂死挣扎。

鬼子们愕然回头,只见一个黑糊糊的东西正在撕咬着同伴。天黑,影影绰绰地看不太清。但黑暗中,这个东西抬起了头,两只绿萤萤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们。看上去就象是鬼魂出世了一样,令人心惊胆寒。

“狼,狼啊——”一个鬼子惊叫着端枪,引起了一阵混乱。狼却似乎很熟悉这种武器的厉害,嗖的一下飞快地逃跑了。

“啪勾,啪勾……”鬼子乱枪射击着,但矮小的身影在黑暗的树林和草丛中若隐若现,异常灵活敏捷地不见了踪影。

一个鬼子扔下了枪。跪在地上喃喃地祷告着。其他鬼子也一时不知所措,呆呆地站立在当场。

在世界上任何地方,人们对狼总持有一种恐惧的心理,无论是什么种类的狼,在一般状态下,袭击人类的可能性是有的。许多国家都和狼有着较深的渊源,有的国家是崇拜狼,有的国家是鄙视狼。日本就是个崇拜狼的国家,因为在日本这个狭长的小岛上最凶猛的动物就是狼!日本人的祖先崇拜狼,学习狼的习性。学习狼的攻击战术,学习狼的生存之道。

日本是个崇拜狼的国家,甚至有人说日本人是狼人的后代。特别是在千年以前(中国宋代以前)日本人把狼当作自己的祖先,有的地方还建造了专门祭奠场所,当时几乎家家户户在自己大堂里挂着一幅狼的画像,就好比古代中国百姓在自己大堂墙上挂者一幅老虎一样。

在日本,还流传着许多关于狼的民间故事。其中,有一个故事中讲到:有一个出外卖艺的盲人,不小心在山中迷了路。后来,他是依靠一只狼带路才回到村庄里的。

狼被视为凶恶无比的动物是在日本的贵重家畜或马被狼袭击以后。人们怕它,猎杀它,同时又尊敬它,祭拜它。狼成为了日本的自然和文化中的一部分,在一些山区,还有一些祭奉狼的神社。甚至狼在日本还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叫做“在远方长声嚎叫之神”。在北部地方长长的冬夜里。狼的嚎叫声会唤起人们心中的某种信仰。…,

“八嘎,给我爬起来继续前进。不过是一头狼而已,大和民族的勇士。怎么会被畜牲吓倒?”一个鬼子伍长现在是军衔最高的官儿,自然成了这几个残兵败将的指挥。他有些醒过味儿来,知道这种低迷颓废的情绪绝不可任其滋长,怒喝着踢打着跪在地上的日本士兵。

乱枪惊动了孟有田,他本来是想任由鬼子逃跑,但此时环顾四周,专心战斗的他竟然不知道米卡多是何时离开的,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呜——呜噢——突然,对面响起了一阵吼叫声。吼声在山林的上空回荡,声量之大震得大气都似乎在颤抖。

孟有田握紧了枪,是米卡多,它在召唤自己吗?悠长的咆哮,尖厉地划过夜空,回荡在寒月下无边的旷野山林之上,给人一种异样的力量之感。

日本鬼子停下了脚步,惊惧地望向咆哮发出的地方。一个鬼子颤抖着声音喃喃自语道:“嚎叫之神,真的是嚎叫之神。请放过我们吧,是我们不好,请别见怪。求您了,放我们走吧!”

“八嘎牙鲁!”日本伍长被嘀咕得后脖子直冒凉气,上前愤怒地抽着这个鬼子的耳光,骂道:“什么嚎叫之神,野兽再凶猛,也不是枪的对手。闭上你的臭嘴,闭上你的臭嘴。”

这个鬼子被打得鼻口冒血,但死灰色的脸,微微颤抖的身体显示他并没有消除对“嚎叫之神”的恐惧。

“前进,戒备着前进。”鬼子伍长呼呼喘着粗气,挥动了下枪上的刺刀,当先迈步走去。

惊惶和恐惧象传染病一样,已经笼罩在这几个鬼子的身上。他们边走着,边四下张望搜索,被风吹动的草丛也会让他们如临大敌,一场虚惊。

鬼子们停下了脚步,前方没有路了,而且他们本来也走的便不是路。裸露的岩石,光秃秃的石壁。足有两三米的高度,他们必须跳下去,才能继续前进。

“解下绑腿,拴在树上滑下去。”日本伍长下达着命令,已经走了不远的距离,回头是不可能的,只能硬着头皮向前闯了。

几个鬼子迅速行动,将绑腿顺了下去。一个鬼子率先抓着这简易绳索爬了下去。持枪躲在一块石头后戒备着。然后鬼子一个个地滑了下去,只剩最后一个鬼子了,他把枪背好,刚弯下身子,异变突然发生了。

一道悄悄接近过来的黑影突然从草丛中一跃而起,发动了迅雷不及掩耳的偷袭。这个鬼子慌乱中用手护住头颈,尖利的牙齿撕裂了鬼子的手腕,他发出了惨叫。被米卡多扑倒在地。血肉横飞,鬼子在地上翻滚,徒劳地招架着,凄惨地哀鸣着。

滑下了石壁的鬼子听着同伴骇人的惨叫,脸上变色,想举枪打,却不够高。鬼子伍长咒骂着,掏出一颗卵形手雷,他要除掉阴魂不散的“嚎叫之神”,不惜连自己的同样一起炸死。

“啪勾!”一声清脆的枪响。子弹毫不费力地穿透了鬼子伍长的胸膛,打在他身后的石头上,迸起了几块碎片。

狼的勇猛顽强,紧追不放,影响了孟有田的想法。自己难道还不如一头狼吗,放这些狗日的逃跑。这几个日本鬼子已经疲惫不堪,只要再坚持一下,完胜并不是没有希望。他和大勇骑着牲口在道沟里潜行,追上了逃跑的鬼子,并看好了这块鬼子必经的暴露之地。…,

鬼子惊惶地四散躲避。他们没想到除了锲而不舍的狼之外,还追来了死缠烂打的家伙。他们的处境变得极为不利,没有了树木和草丛的掩护,在月亮怯懦的光辉下,隐蔽处屈指可数,稍微大些的石头都成了保命之处。

“啪勾!”孟有田再发一枪,一个举枪还击的鬼子向后一仰。脸上血肉模糊,仰倒在嶙峋的碎石上。

孟有田缩了缩头,扶着道沟壁。大勇在下面小心地牵着骡子移动了几步。站在骡子上的孟有田从道沟沿上再度伸出了枪口。

扑通,被米卡多撕咬的鬼子翻滚下来,重重地摔在石头上。他的脸上被撕掉了一块肉,两只手血肉模糊,喉咙被咬开,“皮管”向外胡乱翻着,向外喷涌着鲜血。他摔在地上,只剩下了颤抖和倒气。

“嚎叫之神,嚎叫之神!”一个日本鬼子抬头望着上面,失神地自语着。

米卡多的身影在石壁上面现了出来,两只眼睛寒星一样,阴冷地俯视着下面的日本鬼子。日本鬼子终于在月光下看清了它的真容,面目狰狞,唇吻很长,眼窝深陷,一副凶恶残暴的样子。

“不敢了,再不敢了。”喃喃自语的日本鬼子突然发出一声骇人的尖叫,从石头后蹦了出来,脚步踉跄地向下奔去,“饶了我吧,嚎叫之神,求求您,请饶了我吧……”

在起伏不定的石头上,这个鬼子跌倒了又爬起来,没跑两步又跌倒,腿和膝盖出了血,他却象是已不知道了疼痛,继续喊叫着、跌爬着,直到一头栽倒,再也不动弹了。

米卡多一跃而下,跳跃时,身下似乎卷起了一溜烟尘。它落地后咆哮了一声,向仅存的两个鬼子呲起了白森森的尖牙。

惊叫着、咒骂着,两个鬼子端起枪与狼搏斗,米卡多狡猾得很,仗着身体的敏捷和迅速,围着石头打转。

“啪勾!”被狼逼得暴露出身体的一个鬼子在枪声中轰然倒地。

“啊,畜牲,畜牲,杀死你呀!”最后一个鬼子疯狂了,一枪打空,也不上子弹,挥舞起刺刀猛捅狂刺,追着米卡多。

“啪勾!”枪声再次响起,鬼子缓缓软倒,嘴里还发出了越来越微弱的咒骂,“畜牲,杀死你……”

结束了,孟有田舔了舔嘴唇,轻轻呼出一口长气。远处,米卡多跳上了一块巨石,仰起头,发出了一声咆哮,声音穿云裂石,似乎是胜利者的宣告。

……………(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人狼离别

月亮在天空里闪耀,夜间的清凉中藏有一种柔和的温暖,天空,山,树林,溪谷,一切都象是睁着眼睛在睡觉。

三村联防的民兵收到了孟有田发的信号,在锁柱和小全的带领下赶了过来。意外的惊喜和收获,使人们沉浸在喜悦和亢奋之中。火把燃了起来,小全带着人不顾林密夜深,进山重走一遍逃跑之路,生怕漏掉什么战利品。锁柱子则带人打扫着山坡和石壁下的战场。

谷雨带来的大黑正和米卡多在嬉戏玩耍,这对父子其实长得并不是很象。大黑身上狗的特性更多一些,差不多已经快一年了,大黑已经跟成年狗差不多大了。但身体发育则要持续将近两年时间,才会最后成熟。真是那样的话,大黑会长成一条体格高大的狗。

孟有田坐在山梁上的石头上,看着它们,烟斗的光亮一明一暗,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大黑象平常的狗一样,喜欢打闹,见什么咬什么,还叼在嘴里到处乱跑,或者挖个坑藏起来。但米卡多却不是这样,它不喜欢阳光,不喜欢叫,总象是一个孤独而忧郁的思考者。

也许是天性使然,孟有田这样想着。大黑有着野狗的血统,而且生长在人类保护之下,具有先天的乐天血统。这一点从它无忧无虑地玩耍的礀态里便可看出来。而米卡多身上流着的是狼的血液,生存的艰难已经溶进了它的血肉里面。在那个世界里面稍有不慎,便会送命。

大黑撒着欢。围着米卡多转悠,甚至去咬它的尾巴和腿。米卡多则显示了少有的父亲般的宽容和慈爱,甚至有些难舍的情愫在内。

狼就是狼,孟有田已经意识到米卡多迟早要离开。山林和野外才是它的家,狼的社会是一个群体,它最终必将会和同类生活在一起。

经过互相配合的这一战,孟有田望着米卡多的眼神已经减少了戒意和寒冷。如果扪心自问。同样生活在大自然中,同样是为了生存,而即便是最凶残的食肉动物也不会在已经吃饱的情况下还去袭击猎物。而人类呢。仅仅是为了取乐或纯粹无聊就要大量杀死其他生物,甚至同类相残,乐此不疲。

在自然界。任何生命都是高贵的,没有好坏之分。而所谓的有益有害只是人类的主观论断。即只要影响到了人类的利益,就是有害的,这也是世界上基本没有动物喜欢人类的原因。

远远的山林里传来了一声狼嚎,米卡多蓦然抬头,细长的眸子里放出了异样的光芒,它慢步向孟有田走来。

孟有田磕掉了烟灰,缓缓站起身,紧盯着米卡多的眸子,难道离别会来得这么快?

米卡多看了看跟在旁边的大黑。向着孟有田摇了下尾巴,它那象刀子一样长长的眸子里似乎浮上一丝淡淡的乡愁。

轻轻叹了口气,孟有田舀起绳子拴在大黑的脖子上。大黑伸出舌头舔着他的手,使劲摇着尾巴,并很舒服地享受着孟有田的抚摸。

米卡多的眸子闪了一下。转身迅速离开,没有丝毫的犹豫,似乎已经对自己的孩子完全放了心,义无反顾地追寻属于自己的生活了。

孟有田直到米卡多的身影跳跃着隐入山林,才收回了目光,牵着大黑缓缓坐下。轻轻抚摸着狗儿的头。

呜——呜噢——

孟有田眯起了眼睛,遥望远方。远处的咆哮声哀切悲凉,令人心悸,别有一番哀婉凄绝的韵味。尤其是结尾的那一声咆哮,听起来十分凄怆。…,

叫声过后,余韵,经久不息。紧接着,又传来了一声咆哮,声调如前一样悲凉。这声音在夜空中久久回荡,最后终于归于沉寂。

孟有田坐在那里没动地方,轻轻拍着听到咆哮有些躁动的大黑的脑袋。米卡多是在用咆哮向他辞行,他能读懂其中的含意。——别了!孟有田轻声自语道。

十里村悄然无声,房屋毁了不少,但并没有成为废墟,几间房子里透出了隐隐的灯光。

“吃饭吧,这么晚了,早该饿了。”秦怜芳端着饭走进屋里,正看到孟有田坐在炕上,揉搓着腿脚,不禁又关心地问道:“又着凉了?炕已经烧上了,一会儿就能上来热气。”

“嘿嘿,可能要下雨了,老天爷给俺先提个醒儿。”孟有田很随意地笑了笑,看了看香喷喷的烙饼卷鸡蛋,还有一碗红薯小米粥,便开口问道:“大家都吃了?还是你特意——”

“想什么呢,我还特意给你做小灶。”秦怜芳脸有些发热,但却矢口否认道:“他们都吃过了,你就别扭捏推让了。”

孟有田也确实是饿了,便不客气地大口吃了起来。

秦怜芳坐在炕沿上,猫眼忽闪忽闪地眨着,看着孟有田。孟有田的衣服和裤子在摸爬滚打中沾了很多泥土,有几处被荆棘和树枝刮破了,头发也乱篷篷的。但在秦怜芳眼里却不显狼狈,三十多个鬼子呀,他是怎么做到的?或者说是他冒了多少次生命危险,拼死厮杀,才会有这样的结果。骑着骡子跑,听着很安全,可万一骡了被打死了,就他那腿脚,可咋跑呢?

外面隐约传来了日语的嘶声叫喊,孟有田皱了皱眉,咽下嘴里的烙饼,说道:“瞎叫唤什么?弄死得了,省得浪费粮食。”

“那可不行。”秦怜芳断然否决道:“杀俘是违反政策的。”

孟有田抿了抿嘴角,被吓得精神错乱的鬼子,或许有点用吧?谁让自己没早发现那个昏迷的家伙,现在恐怕是不好找机会下黑手了。

“一会儿把外衣脱了,我给你缝缝。顺便给我说说,你是咋把这些鬼子打死的。”秦怜芳笑着说道。

孟有田摇了摇头,含糊地说道:“穿着也没露肉,哪还用你动针动线的?”

“有了两个巧手媳妇儿,就看不起我的手艺喽?”秦怜芳脸上带着笑,心里却有一丝莫名的她不愿承认的酸楚之感。(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十二章 经验之谈

“嗯,嗯?”孟有田苦笑着摇头,不想接这话茬,三口两口把粥喝进肚里,把碗一放,说道:“鬼子看来是没进村,要不定然毁得不成样子。”

“听锁柱子说,鬼子在村口碰响了两颗地雷,便胡乱轰了一阵子走了。”秦怜芳猜测道:“大概是急着赶路吧!不过,这一路上冷枪地雷的也没他们消停了。”

“那村里布了地雷阵没有?”孟有田问道。

“倒是,倒是布了一些。”秦怜芳有些吞吞吐吐,转而又叹了口气,说道:“孟大哥,我现在倒是理解你为啥搬到土门村另立门户了。这人多就是心不齐,埋雷打鬼子,也是保护大家的财产。可有人就是顽固,说什么埋雷会惹恼了鬼子,烧杀得更厉害。”

孟有田淡淡笑了笑,说道:“俺搬走是没那个耐心做思想工作,你们可别学俺。人嘛,有不同的想法是正常的,如果用事实来统一思想,效果会更好一些。”

“事实?那你说一个呗!”秦怜芳期盼地望着孟有田。

“远的不说,就说土门村吧!”孟有田说道:“十几户人家,布了地雷阵,鬼子想进来放火可就没得逞。要是不埋地雷,可就不是只炸塌几间房子那么简单了。寄希望于日本鬼子发善心,嘿嘿,让那些顽固脑袋去问问土门村被屠杀的冤魂。当然,工作光来软的还不行,得软硬兼施,抓住个典型,找个理由狠狠收拾他一通,工作的阻力就会减少。”

秦怜芳轻轻点了点头。虽然孟有田的主意并不算高明,也不是她一点没想过的,但她却不想和孟有田争辩。

“村里的内奸还没找到吧?”孟有田把身子向后一倚,微微眯着眼睛说道:“隐患不除,总是不让人安心哪!”

“几个可疑的家伙已经被监视起来了。”秦怜芳说道:“赶上鬼子扫荡,这继续追查的事情便耽搁了。”

“特务被打死了,内奸必然不敢活动,要蜇伏起来。”孟有田若有所思地说道:“关键还是平时要多注意。特务汉奸应该会有些反常的举动,只要细心观察分析,嗯,依靠群众,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那你说说平时要注意些什么呢?”秦怜芳好奇地问道。

“我这些日子也想过,因为土门村不可能总是那些人。”孟有田说道:“遇上鬼子扫荡,来了逃难的,总不能拒之门外吧?所以。我琢磨出了一些道道儿,和你随便说说,兴许有用。”

“肯定有用,我是最相信你的。”秦怜芳笑着舀出了笔记本,很认真的样子。

孟有田微微一笑,思索着说了起来。他想的这些办法并不深奥,无需多少专门的反奸技术,但在锄奸斗争中却很管用。

比如某人平常是一个穷光蛋,现在生活忽然阔起来了,吃穿有明显的改善;平日不常和外界交往。现在家中常有宿客,而且大多是陌生人,有时又晚来夜走,飘忽不定;平时不大接近人,现在忽然对邻居街坊特别好起来了,见面满面春风,有时还无故请客;时常出门不在家,朝出晚归,抛弃以往的职业,在街上总好多打听军队方面的消息;敌人来了不害怕。别人家坚壁清野藏东西,他偏不理;敌机来了别人去防空,他却舀着目标清楚的东西,在街上乱跑;在谈话时,无意中露出亲日的口气,如说什么咱们的军队不行,不能打仗之类的话;对地痞流氓大烟鬼之类的人要特别加以注意。因为他们最容易被敌收买…………,

秦怜芳听得很入迷,在笔记本做了记录,没听清的地方又要孟有田重复了一遍。

“很好呀。都是一些简单的办法,并不复杂,我们完全可以自己开展这方面的工作。”秦怜芳放下笔记本很钦佩地说道:“我想把这些东西向上汇报,形成更具体细致的防奸防特办法,推广开来。”

“别说是俺的主意。”孟有田轻轻摆了摆手,说道:“人怕出名猪怕壮,俺怕牵连到土门村的人。”

“可你想不出名也难哪!”秦怜芳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说道:“打死了那么多鬼子,这消息怕是封不住吧?”

孟有田有些苦恼地抚着额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外面门一响,带着人们说话的声音,锁柱和小全兴冲冲地走了进来,边走边笑着说着。

“有田,这下子可赚大了。”锁柱一屁股坐在炕沿上,咧着嘴笑道:“二十多条三八大盖,再加一挺歪把子,还有一门小炮,咱们都快赶上正规部队了。”

孟有田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我已经让大勇和谷雨回村赶着车来,这些枪枝先紧着俺们用。呵呵,这有点那个,不过,我们不是白要,是换,用俺们村的枪换。嗯,大概有三十来条吧!”

“那有什么,一来这全是你出的力,再说你们村的那些枪也是好家伙,发下去也会让那些舀火铳土枪的乐得合不拢嘴。”锁柱子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关于战利品的分配,当然要看孟有田的意思,给你是人情,不给是本分,谁也说不出什么。

小全从兜里掏出一支王八盒子,向着孟有田显示了一下,说道:“这东西就归俺了,你可不许要回去。”

日本南部14式手枪,在中国俗称“王八盒子”。

外形似乎模渀德国卢格p08手枪,但设计得相当失败,比如撞针硬度不够且较脆,容易折断,甚至有时连自杀也无法保证(美国大兵语)。卡壳频繁,由于弹匣卡笋设计上的失误导致射击时弹夹易脱落(好可怕),容易走火。距离一远子弹就乱飞,穿透力极差,连厚一点的木板门都无法击穿。

孟有田撇了撇嘴,这破东西还当个宝,故障率奇高,他可一点不稀罕。

“鬼子虽然过去了,可谁也保不准还会不会再来。”孟有田轻轻推开炕桌上的碗筷,向秦怜芳要了纸笔,在上面划着写着,“咱们还得做好布置,你们看,这是俺们村打鬼子的招数,有些不新鲜,有些却是第一次用,效果不错哩!”

秦怜芳收拾了碗筷,本来要送到外间灶房,但却被孟有田的讲述所吸引,站在那里挪不动步了,乌亮的猫眼闪着异样的光彩。(未完待续)rq

第六十三章 难以承受的热情

“……鬼子探雷有个特点,注意要走的路面,忽略象沟边这样的角落。”孟有田用笔划着图示,解说道:“我们在路上埋了夹子雷,又在道沟壁上埋了雷,连起来后,便成了改进版的连环雷……村里呢,可以躲藏隐蔽的地方多,便多数用大地雷,由人拉绳控制,一炸一个准儿……”

锁柱和小全听得连连点头,地雷看起来简单,但要玩出huā样儿,让鬼子防不胜防,却需要大智慧。

“还有啊——”孟有田抬头望着小全,说道:“麻雀战啊,不光是骚扰敌人,更要杀伤敌人。靠民兵的枪法是不行,但可以用陷阱啊,把鬼子引过来踩地雷。吃几次亏,鬼子就不敢轻易追击了。凡事都要想得周全,不能存着侥幸心理。”

“明白了,今天是俺疏忽了。”小全不好意思地挠着头。

“善于学习,并付诸实践,是好事。”孟有田笑着鼓励道:“可照葫芦画瓢永远不会进步,要勤思考,争取在原来所学的基础上加进新东西,这样才能不断进步。鬼子不是傻子,这次吃了亏,下次就学乖了,咱们得不断变换huā样儿才行。论装备,论素质,咱们比不上鬼子。可这头脑,一定要比鬼子转得快,想得多,要以智取胜。”

锁柱子和小全连连点头,又讨论了一会儿村落防御和互相联络的事情,便起身出去招呼民兵连夜改造工事。暂时的平安掩盖不住整个形势的紧张,谁知道鬼子啥时再来,多做一些准备便会少流一些鲜血。

孟有田觉得有些东西并没有完全表达清楚,便坐在炕上边写边画。十里村的地形地势,他非常熟悉。完全可以纸上谈兵地设计防御工事。

秦怜芳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招呼道:“来。烫烫脚,兴许腿就不那么酸痛了。”

孟有田愣住了,端洗脚水呀,这可是农村人家的媳妇儿为男人做的事情,阿秀就是这么说的,这是做媳妇儿的本……

“发啥愣呀?杀敌英雄,还要我给你脱袜子?”秦怜芳眯着猫眼开着玩笑。

“别,俺自己来。”孟有田象被蜜蜂蜇了似的下了炕,穿上鞋子,抓过倚在墙上的大枪。讪讪地笑道:“洗脚就不用了。俺等大勇他们来了就一起回村。那个,俺出去看看锁柱和小全他们忙得咋样了?那个,啊——俺先走了。”说着,他扛起枪,逃似的跑了出去。

咋啦?秦怜芳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己没干什么呀?只是关心一下,爱护一下,看把他吓得,简直是落荒而逃。是自己太热情了?也不是吧!如果自己去侍候照顾受伤的战士,别说洗脸洗脚,就是端屎端尿,也没啥说的呀!

孟有田来到街上,呼地吐出了一口长气。太热情了,热情得让自己不敢接受。不管秦怜芳是出于朴素的对同志的关怀。还是对自己真有那么点意思,自己都应该躲避开。现在可不是玩什么一夜情,两夜情的时候了,不能娶她就别碰她。

直到半夜时分,大勇和四秃子赶着车回来了,不是一辆。而是两辆,除了枪枝弹药,还有一匹死马。

“嘿嘿,鬼子把死马埋了,强子哥带人又给掘出来,俺回去的时候正赶上大锅炖肉,可吃了个饱。”大勇拍着肚皮笑着向孟有田解释道:“明天天亮再找,兴许还能找到几匹。”

孟有田笑着点了点头,上前和锁柱子等人清点枪枝,缴获伪军的,再加上原来手里的,完好的就有三十多枝。这下子大家都高兴了,有用的,还有肉吃,心中或许有些不满的民兵也没啥可说的了。…,

把车卸完,孟有田婉拒了锁柱等人留宿的邀请,便要告辞回村。

“有田,下回可别单枪匹马跟鬼子干了,多危险。”锁柱子握着孟有田的手,浓厚的兄弟情谊在话语表露无遗“你那腿脚,万一骑的牲口被打倒了,看你咋跑?”

“知道,知道了,下回一定注意。”孟有田点着头。

“有田哥,以后再碰上俺们被追,你可别冒险了。”小全还觉得有些歉疚。

“嗯,俺就当没看见,让你们被鬼子象撵兔子那样追。”孟有田笑着拍了拍小全的肩膀,开着玩笑。

“好了,快上车走吧,回去还能睡上一觉。”锁柱子晃着空荡荡的袖管笑着扶了孟有田一把,拍了拍黑骡子“好家伙,你也立了大功,以后不吃你了。”

孟有田笑着招了招手,跟在大勇和四秃子的身后向村外走去,刚到村口,便听到后面有人在叫他。

“俺们在前面等你。”大勇回头看了一眼,笑得很怪异,招呼着四秃子继续前行。

孟有田抚了抚额头,有些无奈地下了骡子,挤出笑容。

“就这么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秦怜芳跑了上来,有些嗔怒地说道。

“俺以为你睡了,没敢去打扰。”孟有田找着借口,说道:“都挺熟了,还迎来送去的不是见外了。”

秦怜芳顿了顿,笑了一下,说道:“说不过你,这理由找得,让人没法再生气。”

“嘿嘿,本来就是那样想的,怎么叫理由?”孟有田笑着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说道:“早点回去休息,明天吃肉的时候别斯文,得和那些男人抢哈。”

“把我说成那没出息样儿。”秦怜芳那双乌亮的猫眼忽闪忽闪地眨着,从兜里取出两样东西递给孟有田,说道:“你成亲的时候,正赶上清查内奸,既没去祝贺,也没送婚礼。今儿给补上,阿秀和紫鹃一人一件,以后就不用老惦记着这回事了。”

“看,你还这么客气。”孟有田伸手接过来,是一面小圆镜子,还有一把摸起来滑溜溜的梳子,他笑着说道:“那俺先代阿秀和紫鹃谢谢你了。”

秦怜芳抿了抿嘴,大大方方地伸出手,笑道:“那就这样了,告个别,你不会连手也不敢握了吧?”

“看你说的。”孟有田让秦怜芳这么一弄,倒觉得自己很矫情,他握了握温软的小手,翻身骑上骡子,招手道:“回去吧,多保重啊!”

“多保重。”秦怜芳挥着手告别。

走出了一段距离,孟有田情不自禁地回头张望了一下。月光下,秦怜芳还在那里站着,腰里紧紧扎着皮带,曲线纤柔,头发在轻轻飘动,再次抬手向他挥了挥。

…………

秋雨带着寒意落了下来,一堆堆深灰色的迷云,低低地压着大地。老树阴郁地、枯秃地站着,让褐色的苔藓掩住它身上的皱纹。

一场秋雨一场寒,冬天的脚步正在走近。孟有田拉了拉雨衣的领口,瘸着腿爬上屋顶,用望远镜尽力瞭望着周围的动静。

扫荡已经接近尾声,分进合击式的战术并不能消灭游动中的正规军的主力。但对老百姓的伤害却是难以避免,不幸的消息已经传了过来。并不是每个村子都象十里村、土门村那样,不仅有能打的民兵,坚壁清野也做得干净彻底。

虽然各级干部反复做工作,动员群众坚壁清野。但是由于一些干部缺乏经验,加上一些群众不听政府劝告,认为“谁家来了他也不会不要百姓”“〖日〗本人来了我们也不过交粮纳税就是了”不肯转移,结果在日军的屠刀下遭受了惨重损失。…,

而且由于工作贯彻程度,以及群众思想的关系,很多群众的防御知识又少得可怜,想得狭隘,以为躲就可以避免灾难。

面对扫荡,相当一部分群众总是躲到小庄、古庙、煤窑里。有的年龄大,行动不便的人,只从街中心住处,躲到村边僻静的房里。有时在小庄户人家炕上就要坐几十个人,坐的还有一定次序,炕沿边是老太太,中间是年龄稍大的或者小孩,最后就是年轻媳妇和大点的姑娘,这些年轻人的脸上都用锅底灰抹得乌黑,头上包的黑布头巾。

当然,这种幼稚、顽固、狭隘的观念不可避免地招致了生命的损失,付出了鲜血的代价。尽管八路军在敌人侧后频频出击,继续破袭铁路,使占领县城的敌人开始准备撤退。但借助于群众情绪受到了打击,一些谣言开始散布“八路军不打〖日〗本光会躲”“八路军游而不击”这些〖言〗论使受害群众因而埋怨政府和军队没有保护他们,甚至群众有不自觉地“怨八路”掩盖了“恨日军”的思想。

“游击战”是一种持久战,的确会增强战争的残酷性。但这是否会成为缴出武器、放弃抵抗的理由。不,绝不,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也要抗争到底,抵抗到底。〖日〗本鬼子不仅要亡国,还要灭种,认识不到这一点,就不会有血战的勇气和动力。杀,杀,无论老幼男女都应该出来厮杀,即使惨败,也是光荣的,伟大的人民是可杀而不可辱的!

如果大家都去当亡国奴、老顺民,〖日〗本鬼子便可以顺顺当当地统治、压榨、欺辱占领区的人民,可以用极小的兵力稳定占领区,可以用占领区的物资支持他们调兵遣将继续进行灭亡整个〖中〗国的军事行动。

第六十四章 小别胜新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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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可笑又可悲呀,后世有些“砖家”“叫兽”竟然会以投降日军而减少了百姓的伤害为由,为大汉奸汪精卫翻案叫屈,似乎他倒成了百姓的救星。孟有田放下了望远镜,也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中国咋净出这号人呢,战争时期,和平时期,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搞不懂。

“大哥,进屋暖和暖和,俺来站这班岗。”谷雨穿着稍嫌肥大的雨衣,扛着枪爬了上来。

“你呀,能让人放心不?”孟有田调侃道:“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你小瞧俺哪!”谷雨走过来伸手来拿望远镜,说道:“快下去吧,腿脚着了凉才不是闹着玩儿呢!”

“嘿嘿,那你可得睁大眼睛。”孟有田笑了笑,转身爬下了屋顶。

屋子里暖乎乎的,因为是孟有田值岗,人们总是在不声不响地关心着他,爱护着他。带着无须表达的感激,孟有田脱下雨衣,坐在炕头上,烙着酸痛的腿,发出了舒服的哼声。

门一开。四秃子和大勇闯了进来,嗞嗞哈哈地坐到炕上,捂着手脚。

“山里的乡亲们咋样了?”孟有田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

“挺好,都挺好的。”四秃子搓着手说道:“窝棚都搭起来了,遮风挡雨没问题,烧柴和炭,还有粮食也够,冻不着饿不着。”

孟有田放心地点了点头。鬼子的扫荡马上就结束了,再走这条路撤退的可能不大。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等一等再让乡亲们回来吧!

“有田,你那腿咋样了?婶子一个劲儿地问呢!”大勇指了指孟有田有老伤的腿。

“没事儿,老毛病了,你们是按俺教的话说的吗?”孟有田反问道。

“当然了,还能叫婶子老担心哪!”四秃子的脸色有些怪异,和大勇递了个眼色。说道:“有田哥,家去吧,这班岗俺替你值。”

“回家干啥,冷冰冰的,哪有这里暖和。”孟有田低头揉着腿,没看见四秃子的小动作。

“让你回去就回去,俺们还能害你不成?”大勇笑道:“有俺们在这儿就行了,你还不放心咋的?”

孟有田疑惑地打量着两个人的表情,心中一动,难道是她回来了?

…………

柴有些潮。阿秀将窗扇支起,让烟飘散。一阵带着潮气的凉风吹过,她觉得挺舒畅。走进屋里,她打开背回来的小包袱,取出针线想给孟有田做鞋。帮和底早纳好了,因为最近老是惦记,心事多得做不下活去了,今天她想做两针。

院门一响,阿秀放下针线,张嘴问道:“是谁呀?”。

半晌。她没有听到回答,却听到一阵激动的喘息的声音,她惊愕的转过身子。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她面前,冲她咧嘴一笑,然后她的身子就被紧紧的搂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阿秀全身的血液仿佛一下子全凝住了,只有一颗心,在猛烈的跳动着。突如其来的快乐使她有些发晕。这一刻,好象很长,又好象很短。她慢慢伸出两只手,只快活的叫了一声,小嘴便被一股温热堵住了。

热吻、拥抱、抚摸,嗯,都是孟有田一个人在忙活,他狂热地吻着阿秀的脖颈,耳朵,脸蛋,眼睛,还有那温热的嘴唇。阿秀的头发乱了,衣襟被解开了怀。她迷离着眼睛,喘息着,手搂着孟有田的头,任自己的男人在胸脯上吮吸着、轻咬着,胡子茬摩擦过皮肤,让她有异样的、满足的、甜蜜的感觉。在山里的辛苦和担心,此刻完全得到了补偿。一种强烈的冲动和幸福的感觉,一种醉人的快乐,一种无限的柔情浸透了她的身体。她仿佛飞了起来。…,

爱情的全部魅力,它的全部热情,它的狂喜,它的甜蜜,在两个人身上勃发了,涌入了他们的心灵。

“晚上,晚上好吗?”阿秀轻声央求着,孟有田的手正去解她的裤带,闻声停了下来。

“晚上?”孟有田坏笑着伸出手指,抚弄着阿秀的下巴。

嗯!阿秀轻轻咬了下嘴唇,伸拳娇嗔地捶了孟有田一下。然后她挣脱开孟有田的搂抱,把孟有田按坐在炕上,想绷着脸,却还带着笑说道:“坐着别动啊!”

孟有田含笑看着阿秀匆匆出去,外屋一阵响动之后,她端着一盆散发着怪味的热水走了进来。

“咱娘可担心你的腿呢,就知道你瞎忙起来,定是忘了熏洗。”阿秀嗔怪地脱下孟有田的鞋袜,将他的脚放在盆里,熏洗着他的旧伤处。

孟有田满足地吐出一口长气,烫得舒服,洗得细心。有人惦记,有人心疼,真好啊!

“咱娘,还有乡亲们都好吧?”孟有田有意不提紫鹃,但话中却都包括到了,在这些细小的地方,他说起话还是很让人心里舒服的。

“嗯,咱娘挺好,紫鹃也好,乡亲们都好。”阿秀揉搓着孟有田的伤腿,微笑着说道:“就是怪想家的,亏了你让人去送马肉,又带来了消息,大家才有些安心。”

“顶多再有两三天,就可以回来团聚了。”孟有田说道:“对了,有人送了婚礼,你看喜欢哪样,你和紫鹃都有。”

“俺也不缺啥,等紫鹃回来让她先挑吧!”阿秀并没有特别欢喜的表情,还有什么比和自己的男人在一起更快乐安心的事情呢!

“紫鹃有镜子,你还没有,就挑这样吧!”孟有田帮阿秀拿着主意,“平时家里家外的够你累的,趁着只咱两个人在家,你睡睡懒觉,少做些活计,多休息休息。”

一句关心的话语,让阿秀心里暖暖的,对小礼物倒不是那么上心,那时候的女人就是这么容易满足。她柔柔地笑着说道:“看你说的,家里家外哪有什么活儿,还能累到哪去?可不敢睡懒觉,习惯了就不好改了。”

“有田——”屋外传来了强子的声音,很细心的家伙,没直接进屋,而是先打着招呼。

“强子哥,你进来哇!”孟有田提高声音叫道。

院门响,屋门响,强子拎着块马肉走了进来,看了看正在熏洗的孟有田,笑道:“嗯,可是得有个人照顾你,干别的事儿心细得象头发丝,可对自己,粗枝大叶,皮实胡混。才几天,就破衣烂裳的象个叫花子。”

“哪有?”孟有田讪讪地笑着,“下雨阴天就有那么点酸痛,其实啥事儿也不耽误的。”

“得了,这回阿秀回来了,你就听她的吧!”强子把手里的肉晃了晃,说道:“你们小两口儿自己开伙,别和俺们吃大锅饭了。晚上踏实睡觉,值岗查夜的还轮不到你。成天踞嗒踞嗒的,还怪有劲儿呢!”

“那就辛苦强子哥了,还有其他的兄弟。”阿秀笑着从包袱里取出一双袜子,说道:“这是嫂子做好让俺带回来的,天冷了,怕你凉着呢!”

“这女人,当俺那么娇气呢!”强子嘴里数落着,脸上却抑制不住的欢喜,接过袜子摆了摆手,说道:“那俺走了。”

“强子哥慢走啊!”孟有田说道,心中浮起温暖的感觉,有这样贤惠能干的妻子,有这样知心实在的兄弟,真是自己最大的幸运。…,

……………

雨悉悉索索地下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有了停的迹象,只剩下了飞在空气中的雨丝。

不见太阳,没有鸡叫,也或许是晚上过于激情,孟有田和阿秀睡了一个难得的大懒觉。而且两人睁开眼睛也不想马上起来,依偎着低声说着话。

阿秀把脸贴在孟有田的胸膛上,那熟悉的味道,呯呯的心跳,让她感到了踏实的安全感,以及欢愉的放松。

孟有田轻轻抚着妻子的脊背,还回味着昨晚的翻云覆雨。难得的两人世界,他本来很期待阿秀能有不同的反应,可最终还是没有看到。无论他是狂猛,还是温柔,阿秀在大多的时候都强忍着不出声,甚至在快感涌遍全身,意识飘飞上天时还记得咬着被角,只发出低低的娇哼。

“下回咱不咬着被角行不?你不出声,咋显出俺的本事儿。”孟有田捻着阿秀的耳垂。

阿秀不吭声,用手指头在孟有田胸前划着圈,半晌才轻声说道:“人家不是坏女人,要是弄得那么大声音,丢死人了。”

原来是这样的想法,孟有田想解释一下,又不知道如何措辞。根深蒂固的思维,不是一句两句能说通的。

“你,你以后别使那么大的劲儿。”阿秀羞涩地垂下眼睑,规劝道:“看把你累的,又流汗,又喘气的。”

孟有田哭笑不得,心疼自己有些过分了,这种事情哪能不卖力气,“那个,不使大劲儿可不行。俺不使大劲儿……”往下他不知道该咋说了。

阿秀歪着脑袋看着孟有田,似乎在问:不使大劲咋不行呢?

“俺,俺使大劲儿才舒服。”孟有田坏笑着说道:“那个,你也舒服,是吧?”

阿秀脸红了,将脸埋在温暖的胸膛上轻轻摩擦着,用行动回答了孟有田的问题。

…………(..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十五章 冲突

细雨变成了雾气,远处的景物包上了模糊昏晕的外壳,一切都失去了鲜明的轮廓,一切都在模糊中变形了。

柳凤全身都裹在披风里,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下刨坑,将一捆手榴弹埋好,又将拉线远远地直顺到一个长满枯草的洼地里。

指挥埋雷的是个穿着服装的青年军官,一副很精明干练的样子,高高的鼻梁,剑锋般扬起的黑眉,只是长着一双鹰眼。见工作完成,他跑到柳凤跟前,笑着说道:“凤姐,都布置好了,你看咋样?”

柳凤眼珠一轮,轻轻点了点头,便将目光转向远处的细雾之中,伸手轻轻捋了捋额前被沾湿的头发。

不施粉黛,象花一般半放花瓣似的微展,自有一种可爱的姿态和色泽,青春的年龄正好把柳凤蕴藏着的美表现出来。胡晨东望着柳凤的侧影不由得舔了下嘴唇。

柳凤似乎在凝思,睫毛微动,端正的鼻子仿佛含着神秘,想到明澈时,眼皮开幕一般倏地抬起,晶光的黑眼瞳一耀。

“凤姐,一会儿我亲自操纵地雷,定让鬼子的汽车飞上天。”胡晨东抑制不住地想在柳凤面前表现自己,哪怕是柳凤的一颦一笑,或是说句话,他也感到欣喜。

柳凤上下打量了下胡晨东,揶揄道:“爬在草窠里,再滚一身泥,你舍得身上这套衣服?”

“衣服算什么,打鬼子连死都不怕。”胡晨东挺了挺胸膛,一副慷慨英武的样子。

柳凤轻轻抿了抿嘴角,笑意还未绽开。一个人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她立刻恢复了冷酷的神情,微微皱起了眉头。

来的是铁蛋,许久不见,长得更壮实,脸上多了道疤,年纪不大已经带了彪悍的味道。

“凤姐,后面来了一支队伍。人数不少,和咱们顶上了,报号是八路军。”铁蛋来到近前,面色不善地报告道。

“他们要干什么?想打仗吗?”柳凤伸展开了披风,手放在了腰里的枪上。

“他们说要与咱们商量共同对敌,协同作战的事情。”铁蛋说道:“根据他们的情报,这次鬼子的车队临时加了一个小队的人马押运,咱们人少。怕是吃不掉鬼子。”

“他们管咱们能不能吃掉?”柳凤不悦地立起了眼睛,但心中却是微微一惊,一个小队的鬼子押运,这个情报是她所不知道的。

“凤姐,还是尽量不要动武才好。”胡晨东一直在思索,此时开口说道:“咱们人少,不一定能打得过八路军。而且一开打,鬼子也有了防备,东西谁也捞不到。”

柳凤轻轻咬了咬嘴唇,冲着铁蛋挥了挥手。说道:“走,带我去看看,看他们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细雾笼罩的树林里,王大山在地上焦躁地走来走去,等着九龙堂的回音。鬼子的运输车队呀,非常难得的机会,对物资匮乏的八路有着极大的诱惑力。但巧就巧在九龙堂也盯上了这笔买卖,虽然由于情报有误,出动的人马不多,但与九龙堂冲突起来是不可想象的。枪声一响。不仅便宜了鬼子,而且添了个对手。

“喂,对面的八路听着,俺们当家的来了,说说你们的章程吧!”一个声音恰在此时响了起来。

王大山蓦然抬起头,方国斌已经先答上了话,“久仰柳大当家的嫉恶如仇。除暴安良,与鬼子势不两立。只是一直未能谋面,未能拜访。还请柳大当家的见谅。今日要从此经过的鬼子力量不小,咱们不妨携手对敌,干净彻底地把鬼子全部消灭。至于战利品的分配,这都是小事,凭柳大当家的处置。”…,

“你们白拼命,我们把缴获全拿走,你们干哪?携手对敌,说得好听,打完鬼子是不是想再对我们下手啊?”柳凤提高声音说道。

“是个女的?会不会是那个柳凤,一点也不招人稀罕。”王大山低声嘀咕着。

方国斌被噎了一下,苦笑着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们GCD八路军一向光明磊落,主张也是为国为民,毫无私心。大敌当前,协同作战也是本着一片至诚,想在加强友军合作上,首先起到表率作用。”

“大道理我不想听,说了也没用,没有来往,我们信不过你们。可江湖上的规矩你们懂不懂?”柳凤沉吟了一下,大声说道:“先到先得,你们想横插一杠子,分一杯羹,办不到?”

“这女人,太不讲理。”王大山烦躁地直挠头,这时间耽误下去,还互相猜忌,谁也别想打了,就让鬼子从眼皮底下跑掉吧!

方国斌叹了口气,低声说道:“老王,我看咱们先撤吧,为了顾全大局,别便宜了鬼子。好话说了千千万,她信不过咱们,这也没办法。”

“信不过咱们?可惜没有能和九龙堂说得上话的人。”王大山垂头丧气,不甘心地嘟囔着,突然眼睛一亮,说道:“谁说没有,孟有田不是和九龙堂有点交情,还和这个不讲理的女人关系不错嘛!”

“可小孟不在这儿呀!”方国斌无奈地摊了摊手。

“嘿,你们知识分子的脑袋就是木。”王大山眼珠子乱转,坏笑道:“让我来,试试总没坏处,没准还就说成了呢!”

柳凤站在小土包的后面,说得虽强硬,心里也没底。八路军就是不动武,九龙堂能毫无顾虑地和鬼子开仗吗,这在关键时候,八路军在背后捅一刀,可就坏事儿了。

“对面可是九龙堂的柳大小姐?”对面又传来了喊声,“马快枪急,巾帼英雄,着实令人钦佩呀!”

柳凤翻了翻眼睛,这是改换招数,恭维起自己来了。

铁蛋不耐烦地喊道:“既然知道俺们柳大小姐的威名,就别说废话,赶紧撤退吧!拍马屁也没用。”

对面停顿了一下,继续喊道:“我们这就撤退,中国人不打中国人,八路军不会做有利于鬼子的事情。不过,有位朋友托我给柳大小姐捎了样儿东西,一直没机会送到,今儿赶巧碰上了,也算是对朋友有个交代。”

第六十六章 朋友之托?

“什么朋友?俺们柳大小姐不认识。”铁蛋喊道。

“这位朋友姓孟,叫孟有田。”王大山大声说道:“我说他是吹牛嘛,人家柳大小姐是什么人物,怎么会认识一个种地的瘸子,就算认识,也不会当他是朋友吗!既然如此,那我们这就撤退,你们放心打鬼子吧,我们八路军绝不做背后捅刀子的勾当。”

铁蛋张了张嘴,转头望向柳凤,这事儿还得大小姐说了算,他可不敢多话。

柳凤眉毛一挑,沉吟了一下,冲着铁蛋摆了摆手,说道:“让他们把东西送过来。”停顿了一下,又有些多余地解释道:“小孟救过四叔,咱不能落下忘恩负义的名声。”

铁蛋点了点头,大声说道:“我们柳大小姐说了,九龙堂欠小孟的人情,不能忘恩负义,你们派个人把东西送过来吧!”

另一头,方国斌瞪圆了眼睛,对着王大山急道:“看你,瞎说什么,拿啥给人家呀?这要胡乱对付,惹恼了人家,不是更坏事儿吗?”

“你别急,我有办法。”王大山拍拍方国斌的肩膀,挥手叫过警卫员,从警卫员的挎包里拿出一副女式皮手套来。

“这,这不是你要送给——”方国斌还没说完,就被王大山打断了。

“我想过了,她呀,戴不了这个,太小资了。”王大山拿着手套便向外走。

“你别亲自去呀,太危险了。”方国斌上前阻拦。

“没事儿,当官儿的还不打送礼的呢!”王大山轻轻推开方国斌,笑道:“去个能拿主意的。既显得郑重,又能消除他们的戒惧,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柳凤似乎有些不耐烦等待,用腕上拴着的小皮鞭轻轻抽打着马靴,皱起了眉头。

胡晨东不知道孟有田是谁,想问又觉得不是时候,只听救过四爷肖广和。便以为是个瘸腿医生。

“各位九龙堂的好汉,我过来了。”王大山边走边很轻松地说道:“放心,我连枪都没带。”

“搜搜他?”铁蛋试探着问道。

“不必了。”柳凤淡淡地说道:“不过是一个人,别蝎蝎唬唬的,堕了咱九龙堂的名声。你去把他领过来吧!”

铁蛋迎上前去,把王大山领了过来,柳凤上下打量了一番。王大山穿着有些陈旧的军装,皮带上挎着空枪套。方前额,宽下颌,态度不温不火,显得挺亲切。

“这位便是柳大小姐吧,幸会,幸会。”王大山按着江湖规矩拱了拱手。

柳凤淡淡地说道:“客气话就免了,把东西搁下,你就回去吧!”

王大山点了点头,将手套递给柳凤,笑道:“现在小孟搬家住在土门村了。他说了,如果柳大小姐和肖四爷有空儿,请去家里做客。”

柳凤接过手套轻轻摆弄着,目光闪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东西送到了,话也捎到了,那我就走了。”王大山也不多说话,耍了个欲擒故纵的计策,可心里忐忑,不知道这招儿好不好使。

“等等。”柳凤开了口。王大山暗自松了口气,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过身来。

柳凤挑了挑眉毛,说道:“你说话算数儿不,要是个小兵,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王大山微微一笑,说道:“我叫王大山,是这一个营的八路军的营长。柳大小姐有什么话,尽可以对我说。”

柳凤眯起了眼睛,有些出乎意料。停顿了一下,才沉声说道:“你的胆子倒不小,好吧,今儿两军既然碰到一起,让你们空手而归也有些说不过去。咱们就合作一把,你们到前面埋伏,负责拦腰掐尾,我们在这里迎头痛击鬼子。怎么样,有这个胆量和实力吗?”…,

王大山想了想,笑道:“好,为了体现我们的诚意,就按柳大小姐的办法干。等你们这里堵住了鬼子的头车,我们就封鬼子的退路。咱们精诚团结,今儿就把这些鬼子一个不落地全部消灭掉。”

柳凤点了点头,露出一丝笑意,说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王营长是吧,今天就让你们八路军看看,我们九龙堂打鬼子也是不含糊的。请回去马上布置吧,这时间可快到了。”

“那我就告辞了。”王大山拱了拱手,转身快步离开了这里。

柳凤垂下眼睑,用力挥了下鞭子,说道:“让开道路,让八路军过去。”

“凤姐,咱们真要与八路军合作?”铁蛋有些不解地问道。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柳凤解释道:“让八路军过去,咱们能避免两面受敌的危险。打仗呢,各打各的,多留个心眼儿。若是就这么耗下去,谁也没法安心打鬼子了。”

“凤姐真是好计谋。”胡晨东适时地恭维道:“这里地势较平坦,咱们有马,打也好打,撤也好撤。”

柳凤看了胡晨东一眼,严肃地说道:“鬼子的头车定然最有威胁,你多埋几捆手榴弹,叫鬼子还没下车,先死一半。咱们人少,跟鬼子拼不起。”

“凤姐,你放心,我这去布置,一会儿定让鬼子飞上天。”胡晨东拍着胸脯说道。

……………

太阳升高了,阳光透过不断游走的云朵的缝隙射到大地上。大路上,十几辆汽车的残骸东倒西歪,有的还在冒着黑烟。汽车周围,散布着战死者的尸体,有鬼子的,也有八路军和九龙堂的。

战斗在一个小时内结束了,押车的一个小队七十多名鬼子分乘三辆汽车,分别是头、中间和尾部。伏击开始后,八路军消灭了其中的三分之二,九龙堂打死了三分之一。相对来讲,九龙堂占了很大的便宜。因为八路军要看他们的信号,便不能随心所欲地使用地雷。而九龙堂的急造地雷还是很管用,头车整个被炸翻,二十多个鬼子连炸带摔报销了一大半,架在车顶上的歪把子机枪根本就没发挥作用。

不过,日本鬼子的武士道精神让他们拼死顽抗,不死不歇气。即使被翻倒的汽车压住不能动,或者是受伤无法战斗,也会拉响手雷玩同归于尽的把戏。

战斗结束,双方都在打扫战场,收缴战利品,但也都互相戒备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古老的信条,深深影响着一代一代的中国人。

“这样不是办法。”方国斌摇着头说道:“双方在战场上没有具体的分界线,抢着收缴战利品很容易擦枪走火。这一起冲突,好容易建立起来的那点信任就全完了。”

王大山点了点头,说道:“我再去会会柳大小姐,说话不中听,倒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咱们宁可少得点物资,也争取和九龙堂搞好关系,省得以后再坏咱们的事情。”

“换个人吧,你别老冒风险。”方国斌劝道。

“别,我刚混个脸熟,说话能方便一些。”说着,王大山摘下佩枪交给警卫员,大步走了过去。

柳凤正在指挥手下把战利品驮上马背,铁蛋跑过来报告道:“凤姐,那个姓王的营长又来了。”

“让他过来吧!你去告诉弟兄们,动作快点,零七八碎的就不要了。”柳凤略微沉吟了一下,以为王大山是来索要战利品的,毕竟在战斗中八路军出得力多。…,

“柳大小姐,这次我们的合作非常愉快。”王大山走过来,笑着打了个拱手。

柳凤抱拳还了个礼,语气很生硬地说道:“王营长,你亲自过来,不光是说客气话的吧?”

“当然不是。”王大山笑着指了指八路军这边,说道:“我们得的战利品甚多,如果九龙堂有需要的,尽可以去取。同是打鬼子的队伍,互相支援是应尽的本分。”

柳凤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地看着王大山的脸,似乎在分辨他说的是真是假。

“如果柳大小姐信不过,我们留下你们需要的东西先行撤走,这样总行了吧?”王大山真诚地说道:“日本鬼子进兵中原,国家民族危难之际,九龙堂的各位好汉与鬼子与敌,也无非是为了保护乡里、不是贪图升官发财。在这点上,我们还是有共同之处的。求同存异,共御外侮,我想柳大小姐对此肯定是没有意见的吧?”

柳凤的脸色缓和下来,说道:“多谢你们的好意,出多大力,得多少利,我们九龙堂不做那丢人的事情。咱们合作愉快,也好说好散。”

王大山赶忙说道:“既是共同抗日的队伍,我们之间应该建立起联络机制,省得以后出现误会,还可以互通情报消息,更有力地打击鬼子。”

柳凤沉思了一下,摇头道:“这个事情我作不了主,以后再说吧!对了,土门村是你们管辖着吧?”

王大山知道这是推托之辞,有些失望,但还是客气地回答道:“土门村是在我们的根据地内,如果柳大小姐想去走走看看,我们会提供方便的。”

柳凤垂下眼睑,停顿了一下,开口说道:“麻烦你给小孟带个话,让他得闲的时候来一趟会宁镇。那个,那个养蛆的事情,还得他指点教授。”

“好,这话我一定带到。”王大山笑着点了点头,心中又浮起了些希望,抱拳拱手道:“你们抓紧撤退吧,鬼子的援兵可能很快就到,我们已经埋了地雷进行阻挡。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柳凤拱手道别,脸上也有了些许笑容。(..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十七章 小姨子的疑惑

初冬,田地里已经没有庄稼,眼界很宽。百姓因为担心敌人进村放火,秫秸、棒子秸、谷草和豆蔓都分散的垛在地里,不往家拉。道路上很少行人,地里跑着很多野兔。抗战以来,硝磺贵重,就是在这样的好季节,也再看不见有人在漫地里踢跶着打猎了。野兔们变得胆子很大,可以沿着道旁,和人面对面的行走,等到你伸手去捉,它一闪就窜到柴火垛后面去了。

大黑和小白在野地里闻闻嗅嗅,突然汪汪叫了起来。两只兔子被惊起,从草窠里钻出来,没命地逃跑。雄兔跑在了前面,雌兔扒拉着肥胖的后腿,渐渐落在后面。

“啪勾!”随着一声枪响,雄兔飞奔中翻了几个跟头不动弹了。雌兔还在奔跑,不过速度已经减慢了不少。大黑喘着粗气,带起一股凉风斜着堵在了它的前面,小白则在后面追了上去。大黑与野兔的距离越来越近,一下扑倒野兔,咬住了野兔的后腿。

“抓住了,抓住了。”小嫚发出一声欢呼,从柴火垛里跑出来,身后跟着不紧不慢的孟有田。

小白叼着雄兔跑了回来,兔子的嘴里还流着血,已经没有了气息。孟有田把野免放进皮搭子里,小嫚喜笑颜开地用手抚摸着小白的头。小白讨好似地摇着尾巴,抬头祈求的目光看着主人。小嫚在孟有田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块玉米窝头,向空中一扔,小白机敏的一跃跳起,准确无误地在空中把窝头叼在嘴里。然后低下头贪婪地吃起来。

大黑叼着猎物也回来了,雌兔还在扑腾。孟有田揪着它的耳朵提起来,仔细看了看,只是一只后腿被咬坏了。他微微一笑,掏出一根小绳子把兔子腿捆好,也放进了皮搭子。

“你可真贪吃。”小嫚皱着眉头看着讨到食的大黑,因为皮色的关系,这小丫头只喜欢小白。对大黑有些看不上眼。

“立了功嘛,咱得奖罚分明不是。”孟有田笑道:“现在已经抓了六只活的了吧?”

“是七只。”小嫚郑重地纠正道。

“嗯,咱们好好养着,以后不用打猎,也有兔子肉吃。”孟有田看了看手表,说道:“走吧,该回家了。”

小嫚跟着孟有田往村里走着,歪头拧眉似乎有什么事情不好说出口。好半天才吭吭哧哧地说道:“姐夫。那个,你和俺姐经常打架吗?”

“打架?”孟有田有些愕然,反问道:“你听谁说的,哪有这回事儿?”

小嫚眨了眨眼睛,说道:“村里人呀,他们说你俩在夜半里常打架。可俺看着又不象,姐姐见天笑眯眯的,不象挨揍的样子。俺还偷偷地看姐姐擦身子,,也没见哪里有伤痕。俺就想。大概你俩打架是一人手里拿着一块棉花打的。”

“呵呵,这帮人,净瞎说。”孟有田有些哭笑不得,想了想说道:“他们是逗你玩的,这种事情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俺哪里小了?”小嫚有些不服气地嘟起了嘴巴,“老把俺当小孩子,俺都会打枪了,下回鬼子来了,俺也帮着你们打。”

“嗯,再过两年。等你比枪高的时候,就让你跟着打鬼子。”孟有田停下了脚步,大道上来了辆车,鞭子在道沟里露出半截,响鞭他都听到了。

“姐夫,俺先家去了。”小嫚招呼着小白,伸手从皮搭子里揪出那只活兔子。笑呵呵地跑了。…,

孟有田看清楚来人,才松驰下来,将枪重新背好。笑着扬手打着招呼。

锁柱子勒住了牲口,秦怜芳、白俊婷等几个年轻女子叽叽喳喳地跳下了车。孟有田有些迷糊,不知道都跑这儿来干什么。

“看你那样子,犯晕了。”秦怜芳笑着走过来,说道:“给你们演大戏来了,高兴不?”

“欢迎,欢迎。”孟有田笑得有些不自然。

秦怜芳的猫眼闪烁着喜悦的光彩,说道:“主力部队在外线连续作战,马上就要回来休整。你们村呢,要住一个营的人马,抗日剧团是来演出慰荣他们的。”

“嘿嘿,俺说没那么大面子吗!”孟有田释然地笑道:“啥时回来,俺们好准备准备。”

“就这两天吧!”秦怜芳说道:“倒也没什么要准备的,你们村的公粮还没往区上送,部队要是缺粮食,就先从那里出。至于别的,你看着办吧!”

“明白了。”孟有田点了点头,说道:“你还有啥要交代的?”

“剧团的其他人一会儿也就到了,有一个需要特殊照顾一下。”秦怜芳向旁边走了几步,等孟有田跟过来,才放低了声音说道:“是主力团赵政委的爱人,有了身孕,需要个地方休养。别的村子人口多,情况复杂,还就你们村最安全。而且你们村的生活水平也要稍好一些,所以,就要你多费心了。”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说道:“这应该没啥问题,就安排她住素珍家吧,俺再送些好吃的过去。”

“也别太那个了,人家可是吃过苦的,听说参加过长征呢!”秦怜芳带着钦羡的神情说道:“嗯,可能住的时间不能短了,说不定要在你们村生完孩子呢!”

“知道了,俺办事你放心。”孟有田笑着摆了摆手,说道:“进村吧,赶上饭口了,就别客气了。”

“嗨,你俩说啥悄悄话呢,都不理我们。”白俊婷笑着跑过来,说道:“孟大哥,听说你成亲了,还娶了俩,真不象话。”

“毛丫头懂什么?”孟有田翻了翻眼睛,说道:“知道一个茶壶为啥配好几个茶杯不?俺可警告你,别到俺家乱说乱闹,紫鹃的病需要安静休养。”

白俊婷吐了下舌头,然后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唉,俺就是说说罢了。紫鹃多好的姑娘,咋摊上这事儿呢,俺们知道后都挺难过的。”

“那可得谢谢你了,走吧,进村自己找屋子住。”孟有田苦笑了一下,说道:“虽然被鬼子炸塌的还没全盖起来,可还是有富余。等部队回来了,就又有人帮俺们盖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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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演戏?没门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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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有田安排完抗日剧团的人,又把什么政委夫人安排到素珍家,又安排人把藏在地洞里的粮食取出来一些送去,直到天黑了才回到家里。可家里已经有人在等候,又有差事要他办了。

“我们要把你和秦怜芳同志智捉特务汉奸的故事,编成一个剧本,真人上台,在慰劳大会上表演。”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充满创作热情的抗日剧团的李团长直接说明来意。

“捉特务?不是打死了吗?”孟有田迷惑地问道。

“艺术并不是照抄现实,导演有独自选择取舍的方便!”李团长说道:“要搬上舞台,就需要有一段艺术加工的创作过程。总之,我是导演,你听我的指挥就行了。”

“嗯,嗯?”孟有田把脑袋摇得跟拔浪鼓似的,说道:“艺术加工俺不反对,可让俺演戏,那可不行。”

“有啥不行的,孟同志,这是一件光荣的任务呀!你既然实际上做过这样一件工作,难道你就不希望把你的英雄行动,再用艺术的形象表演出来,教育更多的群众吗?”李团长推了推眼镜,很严肃地说道。

“你看,是这样的。”孟有田眨了眨眼睛,不慌不忙地说道:“英雄形象啊。那得要高大,要英武,要让观众一看,就油然而生崇敬之情吧?”

李团长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有些发晕。

“那你再看俺。哪有什么英雄形象?”孟有田在屋里走了两步,苦笑道:“这个样子一上场,观众不得全乐了。既然要经过艺术加工,不妨换个人,换个大家一看就觉得象英雄的。气宇轩昂,英明神武,这样不是更有感染力。剧团里有没有,要是不好找,俺们村里的那些小伙子,还有十里村的年轻后生,紧着你挑。”

李团长皱着眉头想了想。这回是真的点头了,“嗯,你说的也有道理,剧情可以进行艺术加工,这演员嘛。倒也不必拘泥于真人表演。”

“看,您到底是专业人士,一句话就说到点子上了。”孟有田用很钦敬的眼神望着李团长,继续戴着高帽,“秦怜芳同志全程参与了这个杀,不。抓特务的行动,而且她很有艺术才能,在您的巧妙策划下。一定能把这个戏演好。”

“嗯,嗯,那就用一半真人,一半演员。既有真实,又有艺术的升华。”李团长的情绪高涨起来,说道:“那我先走了。得抓紧排练,时间很紧哪!”

“那您快忙去。俺就不留您吃饭了,俺可是很期待地等着看这部新戏呢!”孟有田堆着笑脸,将李团长送了出去。

切,让俺演戏,开什么玩笑?孟有田忽悠走了李团长,坐到炕上。阿秀把饭菜收拾上来,在旁边做着针线活,不时笑着瞅一眼自己的男人。

“唉,你咋老不得闲呢,那鞋又不着急穿,歇会儿吧!”孟有田吃着饭,对阿秀说道。

“这又不累,闲下来俺倒觉得没意思,手脚都没处放。”阿秀不以为意地笑道:“再说,女人不干活儿,那成什么样子。”

“不干活啊,可晚上得打架呀!”孟有田有些好笑地说道:“村上人也够促狭的,告诉小嫚说咱俩夜半常打架。小丫头偷看你洗身子,又没见伤,心里纳闷得很哪!”

阿秀眨了眨眼睛,明白了打架的含意,脸上不禁浮起了红晕,啐道:“这些人,也不怕教坏了孩子。小嫚这丫头,还偷看俺,看俺怎么收拾她。”…,

“可别。”孟有田赶紧摇头,说道:“她不是好奇吗,偷看你洗身子也没什么。要是让你收拾急了,偷看咱俩打架,可就丢死人了。”

阿秀咬了咬嘴唇,脸红得更厉害了,轻轻拍打了孟有田一下,嗔道:“还不都怪你,以后可得小心着点。”

“小心啥,咱是夫妻,把炕滚塌了也正常。”孟有田不以为意地说道:“小嫚这个年纪,也该知道点生理卫生知识了。”

“知道啥卫生知识?”阿秀没听太明白新名词,但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说道:“太早了,等她嫁人时再告诉她也不迟。”

孟有田无奈地一笑,不传之秘啊,这就是传统的教育办法,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后世初中生就啥都明白,有些男女搞得让大人都脸红。算了,这种事情不是他应该管的,顺其自然吧!

“对了。”阿秀又想起一件事情,开口说道:“娘让俺告诉你,有钱别乱花,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日本鬼子一半时看来是打不跑了,得往长远里考虑。”

孟有田点了点头,说道:“没乱花,买几头毛驴是为了在山里行走运输方便,用的是从死鬼子和伪军身上搜刮出来的黄白之物。以后越来越困难,想买也不好买了。”

观念是随着环境和条件而不断变化的,发死人财,对于现代人的观念来说,是很恶心的事情,死人的东西怎么能用?但现在,别说搜刮死人身上的东西,就是让孟有田穿上死人的衣服,他也不会皱下眉头的。

“等俺跟娘说一声,她就怕你大手大脚,胡花乱造。”阿秀起身收拾碗筷,笑着说道:“嘴巴还挺严实,有那么多钱还装出没事儿的样子,俺要是不过门,你就打算一直瞒下去喽?”

既然成了夫妻,孟有田便没隐瞒自己手里的真实财产。从黑豹手里得来的金条一点没花,大洋也还剩下些。当阿秀知道的时候,嘴大得能塞进去鸡蛋,傻姑娘可没想到,自己竟然嫁了个薄有家资的小财主。当然,孟有田喜欢她的这个样子,人家姑娘可不是图自己的什么身外之物,对自己那可是很纯很真的爱。

孟有田伸手在阿秀结实的臀部上捏了两下,笑道:“谁让你不早问的,俺要巴巴的去告诉你,你没准会害怕得睡不着觉。再说这也证明咱俩的感情是纯洁的,没有那么多的花哨。”

阿秀噘了噘嘴,似嗔非笑的白了孟有田一眼,为人妇的甜蜜之中还带有一丝羞意。

……………

第六十九章 不一样的村庄

一轮旭日从东山顶上蒙蒙升了起来,澄蓝的天上淡洒着数方极薄的晴云,有的白得象新摘的棉花,有的微红似美人脸上醉酡的颜色。

宋玉敏从酣睡中醒来,满足地伸了个懒腰,好久没有这么沉,这么放松地睡在暖暖的热炕上了。听着外面已经有了响动,她赶紧穿好衣服,走出了房门。

素珍正在生火做饭,女儿已经四岁了,起得倒早,梳着个小歪辫,正蹲在院角的笼子边上舀草逗弄着兔子,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小妮。”宋玉敏有些费力地屈下身子,笑着拔弄孩子的小歪辫,说道:“你可真勤快,这么早就起了。”

女孩只是昨晚见了宋玉敏一面儿,还有些怕生,眨了眨又黑又圆的眼睛,跑进了东屋,嘴里边跑边叫:“娘,娘,姨起来了。”

素珍擦着手走出来,笑着和宋玉敏打着招呼,“宋同志,你咋不多睡会儿,身子沉,就该多休息。饭一会儿就好,俺先给你冲碗鸡蛋水吧!”

宋玉敏笑着理理头发说道:“素珍妹子,别这么客气,你千万别把鸡蛋都留给我,你给小妮吃吧。”

“够,鸡蛋两三个人吃也够了。”素珍把宋玉敏让进里屋,不大一会儿又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鸡蛋水走出来,递到宋玉敏手里,说道:“鸡蛋都是自家的鸡下的,没啥稀罕。孟兄弟说了,一天保证让你吃两个。等坐月子的时候。你想吃几个都成。”

宋玉敏微显憔悴的脸上泛起一层红晕,感激地看着素珍说道:“妹子,真得多谢你啊!本来我想自己是生第一个,岁数也大些了,有些怕——”

“怕就多吃,身体壮实了,生娃娃才有力气。”素珍笑着安慰道:“俺们村别的不好说。可这鸡蛋是不大缺的,谁家一天不添几个。”

“天冷了,这鸡怕是就不下了。”宋玉敏慢慢喝着鸡蛋水。说道:“再说还得舀去换钱呢,我在百姓家住过,知道这鸡蛋的金贵。”

“那是别的村。俺村这养鸡的法子不同。”素珍欲言又止,用蛆养鸡的事情还是先不说,吃饭前不太合适,她笑了笑,转身出去继续做饭。

时间不长,热乎乎的饭菜便端了上来。汤面,上面浮着油花,宋玉敏轻轻一捞,竟然还有肉。

“这,素珍妹子。别把我当客人似的招待呀!”宋玉敏停下了筷子,有些嗔怪地说道:“我又不是住一天两天,这样不是赶我走吗?我也是受过苦的,粗茶淡饭就觉得很好了,到你们村想图个清静。哪想到竟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

“不是这么说,俺们平常吃的也不差。”素珍赶紧解释道:“这肉呢,是打的野地里的兔子。麦子,今年收成也不错。”

宋玉敏有些迷惑,不知道素珍说的是真是假,但确实不大了解情况。便转而问道:“妹子,你一个人,还带着个孩子,多不容易。以后别把我当外人,我也没那么娇气,有啥活儿也能帮你干点。”

“有啥活儿还得劳驾你?”素珍摇头道:“就说俺吧,拔麦子手痛,背口袋不动,赶车牲口夹套,扶犁沟垄不平。说得不好听,就是个废物,该舀着棍儿讨饭吃。可孟兄弟他们不嫌乎,让俺干点力所能及的,还吃喝不愁。把你安排到俺家,要是照顾不周到,那,那——”

“这样吧,也不让你为难,我去找小孟说说。”宋玉敏说道:“嗯,吃过饭我到村子里转转,看看到底是啥情况。”…,

“宋同志啊,你是不了解俺们村子的情况,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素珍轻轻打了小妞一下,说道:“快吃饭,东瞅西望的干啥?”

宋玉敏看着小丫头,打心眼里喜欢,挟起块肉放到孩子碗里,笑道:“小妮,叫啥名字呀,长得可真招人喜欢。”

小孩子没应声,笑着低下头吃饭。

“唉,还没个大名哩!”素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俺没读过书,可想起个好点的名字,就一直拖着。乡下的闺女,不是这花那叶,就是珍儿啊秀儿的,俺不喜欢。以前住的村子里,光叫玉兰的就有三个闺女。大家伙没法子分别,就只好叫大玉兰,小玉兰,还有一个烧饼家玉兰!”

“怎么叫烧饼家玉兰,她家卖烧饼?”宋玉敏好奇地问道。

“不是。”素珍笑道:“她哥叫烧饼,因为她娘喜欢吃烧饼。”

宋玉敏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也不都是那样啊,你的名字就很好听。”

素珍摇了摇头,说道:“你是念过书的,就麻烦帮俺给小妮想个好名字吧!”

“好啊!”宋玉敏笑着答应下来,“要是觉得不好听,你再找别人,我读的书也不多哩!”

“啪勾!”外面突然响起了枪声,宋玉敏条件反射似的便要下炕。

“没事儿,没事儿。”素珍赶紧按住她,解释道:“这是俺村的人在打兔子呢,要是鬼子来了,就有人敲锣了。”

“你们村的民兵有很多子弹吗?”宋玉敏诧异地问道:“为啥不留着打鬼子,这不是浪费吗?”

素珍眨了眨眼睛,说道:“这是孟兄弟让的,说是磨刀不误砍柴功。打猎既能改善生活,又能练习枪法。以后都练成神枪手,要一枪消灭一个敌人。俺们女的也要抽空练端枪,练瞄准,还定时集合起来打两枪哩!”

宋玉敏微微皱起了眉头,这道理听起来是对的,可跟她见惯的事情起着冲突,她只觉得这村子和别处大不一样,心中充满了好奇和疑惑。

……………

尽管孟有田不能把自己射击时那种奇妙的感觉说出来,也不能让大家都具备他特殊的说不清楚的射击本能,但有些东西还是可以传授的。比如说伸出大拇指对着远处景物简单估测距离,以便调整标尺;用纸、草等轻东西的飘飞,估测风向风速;移动物体的提前量估计;射击时的呼吸要领等等。

“野兔直着向前跑时,枪口要对准野兔的耳朵梢向下打;野兔横着跑时,枪口要对着兔子的胡须前的地方打,这样兔子一跑,才会打准它的头或身子。还有,野兔斜着跑时,往右边斜就打右耳朵,往左边斜就打左耳朵。”孟有田有一套打野兔的理论,都来自于他自己的实践。

“怪不得你一枪一个准儿,原来都琢磨出道道儿来了。”强子笑道:“也不知道你那脑子咋长的,什么事儿都想得比别人多,比别人深。”

“呵呵,世上的事儿就怕琢磨。”孟有田笑了一下,郑重地说道:“不琢磨就不会进步,一枪打歪了,你就得想,这是哪里出现了问题,是瞄的不准,还是俺端枪不稳,喘气喘得重了。琢磨清楚了就多注意,这样一枪一枪打下来,离神枪手也就不远了。”

“大哥,那你说说俺那一枪为啥打偏了?”谷雨挠着头,还为刚才那一枪感到懊丧。…,

“你没屏住呼吸,而且扣板机的劲儿太大了。”孟有田笑道:“那么狠狠地一勾手指头,枪口偏一分,子弹就差一尺,打得中才怪哩!”

“臭小子,你还差得远呢!”大勇装出老资格,拔拉了一下谷雨的脑袋,惹来一个白眼。

孟有田继续说道:“再说这打兔子,和打人的道理也是相通的。首先主要是打兔子的身体,那样目标大,容易打中;其次,就是打不动的和奔跑的兔子的差别。若是把兔子换成人,这道理也就简单了。瞄准敌人的身体开枪,因为躯干的面积最大,有些小偏差,打中的可能也大。敌人若是正在走路或奔跑,就要把枪口适当地向前移动一点,让敌人正好碰到子弹上。”

安猛赞赏地一竖大拇指,说道:“琢磨得够透,可这枪法不是一天两天练出来的,你这么弄,会有人说你在浪费子弹哩!”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说道:“现在浪费一点,不比打仗的时候浪费强?在战场上可是你死我活的事情,你一枪打不中敌人,敌人就可能一枪撩倒你。手上没准儿,心里就发慌,越慌越打不中,乒乒乓乓就是凑个热闹。”

“听说要给咱村派个新民兵队长?”四秃子皱着眉头说道:“咱们咋办?合起伙来不听他的,把他挤跑吧!”

“谁来也不怕他。”强子不在意地说道:“要是瞎叫唤,咱们就不尿他。”

“有田给咱村打出了名声,咱村倒成了香饽饽哩!”大勇说道:“来了就当队长,也得照量照量,他有没有强子哥的义气,赶不赶得上有田的脑瓜儿。”

“别考虑那么多,咱们练好本事儿才最重要。”孟有田笑着端起了枪,说道:“看俺打一个,忙活了一早上,别空着手回去呀!”

必须坚持党对民兵的绝对领导,孟有田早就想到了会有这样的事情,民兵建设是根据地军事建设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土门村竟然没有一个党员,这本身便不正常。当然,土门村算是初建,人口少,暂时还看不出毛病。但早早晚晚会被注意到,而且已经有了这样的迹象。

希望来一个比较开明的,比较平易近人的,可不要死板的家伙。孟有田轻轻扣动了板机,大黑和小白争抢着蹿了出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章 推不掉的差事

村子里热闹起来,从外线出击返回休整的王大山这个营住了进来。嗯,孟有田又有了免费劳力,趁着刚入初冬,还未上冻,在土门村外约两里的地方盖起了二十多间土坯房子。

土门村里有很多秘密,地道的入口出口只有村里人知道,而且还不是全部。一旦住进外人,秘密早晚会泄漏出去,而战乱之时,不收容逃难的百姓,又于情于理说不出去。汉奸特务是无孔不入的,为了尽量减少泄密的可能,孟有田早就有建个村外村的想法。

现在好了,土门村经过鬼子的轰炸进攻,房子有些不够住,正好让部队建个营地,这个理由并不牵强。当然,孟有田的做事原则也不会白使唤人,缴获的那挺歪把子就当作交换了。

但孟有田不知道的是,王大山这个营来土门村休整,还有另外的意思,即便没有歪把子,对他的建议或者说是要求,王大山和方国斌也会尽量满足。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只是这个所求,有些让孟有田很是为难。

“还记得当初咱们说过九龙堂的事情吧,那时候希望你能充当我们和九龙堂沟通的桥梁,将这支抗日的草莽武装争取过来。”王大山笑眯眯地提醒着孟有田。

孟有田觉察到一股异样的气息,谨慎地说道:“记得,可九龙堂一直没找过俺,俺想当说客也没机会不是。”

“你要主动一些嘛!”王大山拍了拍孟有田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九龙堂纵横飘忽。很容易跟我们的队伍遇上,并且产生冲突。我们就碰上过两回,不仅打乱了原定的行动计划,还差一点擦枪走火。”

“还多亏了你呢!”方国斌在旁边笑着插话道:“九龙堂的人恩怨分明,还记得你的帮助。我们提起了你,这才化解了互相的敌视。”

“是吗?”孟有田摸了摸鼻子,有些怀疑这两个人是不是在忽悠自己。

“不仅化解了敌视。还共同对敌,消灭了鬼子的运输车队,缴获不少物资呢!”王大山接着说道:“柳大小姐还是很通情答理。很念朋友之情的。她邀请你去会宁镇传授养蛆治伤的手段。”

“这可是个接触九龙堂的好机会呀!”方国斌指了指桌上的地图,笑道:“你看,现在到会宁镇相对来说还比较安全。以后要是形势变化,或是九龙堂游动到其他地方作战,还真就不好找了。”

你们俩以前是说相声的吗?孟有田垂下眼睑,不无恶意地揣测着,一唱一和,倒是配合得很好。

“九龙堂柳大小姐亲口相邀,谁有这么大的面子?”王大山见孟有田的反应并不热烈,继续鼓动三寸不烂之舌,“也不要求一下子就把九龙堂的人马拉过来,他们江湖习气很浓。对参加八路军受人管束想必会很反感。但合作抗日,共同对敌还是应该能接受的。最起码也不要使他们与我们为敌,老是破坏我们的军事行动啊!”

“最好能建立起一种联络机制,划定活动范围,省得在军事行动上发生重叠和冲突。”方国斌说道:“那里的情况比较复杂。有豪强地主的护乡团,有会道门的红枪会,还有未能撤到后方的队伍。九龙堂恐怕也想有个盟友,免得四处受敌。”

孟有田脸色变来变去,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这趟差事看来是推不掉了。想来想去他很勉强地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吧,俺就抽空儿去一趟。不过,合作抗日可能还有希望,想收编可是太难。九龙堂的人野惯了,怕是受不了咱八路军的严格纪律。”…,

“一步一步来嘛!”见孟有田答应了,王大山咧开大嘴笑得畅快,“还抽啥空儿,这两天准备准备就去吧!对了,去时别空手哇,去看看俺们的缴获,看好啥就拿。嗯,要花钱买也行,从老方那里拿。喏,这是小日本的饼干和糖果,拿家去吃。”

方国斌翻了翻眼睛,倒不是心疼孟有田拿东西要钱,而是想起了王大山搞鬼送柳凤手套的事情。这事儿还不能跟孟有田说,看这小子勉勉强强的样子,一说没准就不去了呢!

孟有田没精打采地拎着一小布袋饼干和糖果回了家,一路上就琢磨去九龙堂的事情。从他心里来讲,他并不愿意把九龙堂的人马拉过来。肖广和,柳凤等直来直去的豪爽之人,挺对他的脾气。自由自在,快意恩仇,如果条件允许,他也很想过那样的生活。而且,先欢迎,再收编,最后算账。历史上对这些杂牌武装,特别是江湖草莽,这样的事儿似乎并不少见。

唉,先谈合作的事情,以后再说以后的吧!多个朋友多条路,九龙堂想必不会有太大的反感。可要自己舌绽莲花,把那些人真给拉过来,不仅有出卖朋友之嫌,说不定反倒是害了他们,自己的良心难安哪!

自家的小院清清静静的,孟有田推开院门刚走进去,窗户上映出一个人脸,巴望了一下,阿秀从正房走了出来,笑着招呼道:“来,上这屋来看看,咱村上了报了,还有你的名字呢!”

孟有田勉强一笑,迈步走了进去。屋里不光是他的家人,宋玉敏和秦怜芳也在,坐在炕上正聊得热乎。有田娘身体已经大好,精神头儿不错,笑眯眯地拉着宋玉敏倚在被袱摞上。

“孟大哥,你回来了,快看报纸,你和咱村民兵的英雄事迹全都登上了。”秦怜芳正温柔地给紫鹃编着辫子,见孟有田进来,抬头笑着说道。

孟有田跟众人打了招呼,一手拿过印刷粗糙的《边区抗日报》,先不急着看,其实根本也没想看,一手把布袋放到桌上,说道:“来,大家吃糖果,还有饼干。”

“呵呵,先给鹃儿来一颗,她就爱吃这小东西。”有田娘伸手剥开糖果,紫鹃已经象小孩子似的笑着凑过嘴来。

“小孟把这村弄得可不是一般的好。”宋玉敏吃了颗糖果,笑着说道:“我看不光够个战斗英雄,生产能手也跑不了你的。”

“宋大姐说笑了,俺也就是瞎弄,还是大家伙出的力,这生活才有了点提高。”孟有田谦虚着,眼睛在报纸上扫了扫,看了个大概便放下了。

秦怜芳编好了辫子,紫鹃凑到炕桌旁,用手挑拣着花花绿绿的糖果,又往嘴里塞了块饼干。看着紫鹃的样子,秦怜芳的眼中怜悯的神色闪了一下,开口对孟有田说道:“明天我和锁柱子就要到区上开会,讨论开展全民爆炸运动。孟大哥,这方面你的经验多,我想向区上提个建议,在土门村办个民兵爆炸训练班。”

全民爆炸,好,终于提前掀起地雷战的热潮了。孟有田没有犹豫便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说道:“恐怕不行,这几天俺可能要出去一趟。要不这样,俺写个材料,明早给你送去,不耽误你们去开会。那个,你们聊着,一会儿就在家里吃饭,俺现在就去整材料。”

“呵呵,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宋玉敏笑道:“刚到的时候还以为你们是特意为我安排的伙食,后来才知道家家都差不多。虽然不是每天都吃麦子,可这生活水平比别的村子可是好的不是一点半点。”…,

“嗯,今年收成不错。”有田娘笑着说道:“一亩麦子打了快两百斤,再加上玉茭、谷子、甘薯,比往年要多收了七八成。”

孟有田赶紧溜走,免得话题又扯到自己身上。那时候的麦子亩产不过一百多斤,跟后世七八百斤,甚至上千斤相比,简单差距太大了。因为庄稼收成的基数低,使用积造的农家肥,再加上科学管理,合理间作套种,起初的收效相当大。但以后再想提高,可就不那么容易了,没有良种,没有农药,没有灌溉工具,这些都是制约粮食生产,并且比较难取得突破的因素。

刚回到自己的屋里坐下,阿秀便跟了进来,提着壶热水,给孟有田泡上枣叶茶。

“中午做点啥呢,你给拿个主意。”阿秀有话没话地搭讪着。

“家常便饭就行。”孟有田随口说道:“嗯,还是再加个菜吧!就从地洞里摘点鲜蘑菇,把还没全风干的兔肉切点,就着干辣椒一炒,让她们尝个新鲜。”

阿秀点了点头,嗫嚅着说道:“你看咱娘的眼神,老盯着宋大姐的肚子。”

孟有田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笑道:“俺明白了,老人家嘛,娶了媳妇就想抱孙子。可咱俩才成亲多久,再说这生孩子的事哪有那么简单,碰上了一次就有,碰不上也没辙不是。咱娘没有怪你的意思,咱们年纪轻轻的,更不用着急。”

阿秀轻轻抿了抿嘴角,轻轻点了点头。

“别想那么多,你是个顶好的媳妇,啥毛病也挑不出来。”孟有田继续开解道:“那个晚上,俺多卖卖力气,咱俩打一宿的架,天天晚上不歇着,还就不信弄不出个小人儿来了。”

阿秀轻啐了一口,白了孟有田一眼,红着脸转身走了。

唉,生孩子这事儿,那就是破表——没准儿。凭你怎么折腾,该没有的时候就是没有。可不定什么时候,不经意的一枪,还就正中红心了。孟有田苦笑着摇了摇头,拿过纸笔,边想边写画起来。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一章 女大王发飚

鞠躬感谢Fusin,不吃斋的蚊子,专为曹小民等朋友的打赏和月票,祝朋友们工作顺意,生活开心。

大地覆上了白霜,干燥而坚硬。晚落的树叶经了霜,每吹过一阵寒风,便猝然脱离树枝,象一群飞鸟一般,在风中飞舞。

在这严冬即将来临的日子里,孟有田来到了张庄,这是几方势力的交界处和缓冲地,也就相当于空白或三不管地区。

“啥?王营长送给柳凤一副皮手套,还说是俺送的?”孟有田吃了一惊,瞪着冯志叫道。

“这有什么,你们是朋友,互相送点东西不是很正常。”冯志是王大山的贴身警卫员,据说身手相当了得,而且这脸皮也不薄,面不改色地说道:“别大惊小怪的,这不是告诉你了吗?免得见了柳凤,再说两岔去。”

孟有田眼珠子差点翻过去,是,现在说了不算晚,可自己都到这儿了,再不乐意还能回去咋的?这王大山看着笑眯眯的人畜无害,搞小动作倒还是真在行,到底把自己给忽悠进来了。

“你看,咱们是不是继续赶路?”冯志看了看天色,若无其事地说道:“再磨蹭,可就赶不上夜宿的地方了。”

孟有田好半晌才无力地叹了口气,嘟囔道:“不带这样的。等俺回去找你们王营长算账。”

“应该,太应该了。”冯志假模假样地点着头,“我也觉得不大合适,可当时真的是没法子,你说是不?”

是个屁,孟有田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说道:“咱们快点走吧。天不黑就能到会宁镇了。”他心中还真有些忐忑,出了边区,身上只是带了短枪。这安全方面到底是不太好保证。

“要是路上有危险,你先跑,我在后面掩护。”冯志拍了拍腰里的手枪。

“要是有长枪在手。算了,咱们见机行事吧!”孟有田苦笑了一下,催动骡子,上了大道。

两人走了没多长的距离,便看见远远的走过来两乘小轿,象是接亲的。一会儿,花轿便走了过来,孟有田和冯志听见轿子里一个女人在呜呜噎噎的哭着,旁边一个送姑娘的男子也攀着轿杆直掉眼泪。

孟有田和冯志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轻轻摇头。抑制住上前管闲事的冲动。虽然有两个背大枪的护院模样的人跟着,他们可不是害怕,而是不想在不明情况的时候招惹是非。

远处突然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烟尘起处,十几骑狂奔而来。隐隐约约还听到有人喊叫着,可能是看到花轿不停,又砰,砰的打了两枪。

这下子可乱了,接亲的队伍炸了营,“土匪来抢亲了。快跑呀!”,人们乱喊着四下奔逃,两个拿长枪的护院刚才还挺胸抬头,现在就象穿了兔子鞋似的,一溜烟似的跑进了村子。

“咱也躲一躲。”冯志张望了一下,招呼了一声,和孟有田勒转牲口,离了大道,进了旁边的灌木丛,跳下来,吆喝着牲口卧倒,两人半蹲下身子向外面张望。

只是一转眼的工夫,路上便只剩下孤零零的两顶花轿,那个流泪的送亲男子,正忙着去拉轿里的新娘子。一个瘦弱的十七、八岁的女孩,红色的婚服胸前,染满了紫色斑点,手里拿着一条被揉成蛋的手帕,头发乱散,腮边的几缕还向下滴着水珠。兴许是体力不支,或是悲伤过度,她头贴在肩上,昏昏沉沉的样子。要不是那个男子扶着,马上就要倒下。…,

快马如飞,转眼间,十几骑便赶到了跟前,一个粗豪的声音说道:“散开了找,俺看得真真儿的,穿喜服的胖子钻到道边草里去了。”

脚下悉悉嗦嗦的声音传来,孟有田仔细一看,一个穿着喜服的胖猪正慢慢爬行过来,满身满脸的草棍尘土,帽子也掉了,稀疏的几根头发还白了一半,脸上流着汗,冲得是一道黑,一道白,真象猪八戒下凡。

“去,去,死胖子,爬一边去,别连累我们。”孟有田低声斥责道,他们这个藏身之地是个小洼,很是隐蔽,难怪这老胖猪要来。

老胖猪斜着眼睛瞪了孟有田一下,没理会,继续向这里爬来。

“这头肥猪在这儿呢!”随着喊声,一个汉子用手里的棍子哗啦哗啦拔开枯草,快步追了上来,照着胖子的屁股就是狠狠一脚,“爬,我看你能爬到哪去。”

“爷,饶命啊!”胖子翻身坐在地下,苦着脸哀求道。

“少废话,跟我走。”这个汉子用棍子指着胖子的鼻子,很厉害的说道。

胖子张张嘴,无可奈何的爬起来,慢腾腾的向外走去。

柳凤见胖子被押了出来,斜着眼睛打量着他,不住的冷哼,手里的马鞭子啪啪的打着响,吓得胖子直哆嗦,脸上的肥肉不住的颤动,天挺冷,但汗珠子却哗哗直掉。

“女大王,您,您是要,要钱,还,还是要粮,俺这就让人去家里取。”胖子不停作揖打躬,嘴上说着好话。

“闭嘴。”柳凤一瞪眼睛,转头问旁边的新娘子,“为啥哭,说,我给你做主。”

新娘子扑倒在地,抱头大哭,柳凤皱了皱眉,又问扶着新娘子的男子,“你说,为啥哭?”

那个男子嘴张了张,也呜咽起来,哭道:“妹呀,哥对不起你呀,哥穷,哥无能。”

孟有田躲在地里,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心想:这哪是成亲,简直是活人出殡。

“嗨,我说胖子,你叫什么名儿?”一个大汉看起来还稳重些,扬了扬下巴对胖子说道。

“贱姓赵,草字文斌。”

“多大年纪了?”

“嗯……唔……啊!”赵文斌从嗓子里挤出些声音,咽了两口唾沫,吞吞吐吐的说道:“也就,也就是刚过四十吧!”

“就是?你他妈×的别就是,到底多大岁数?”大汉厉声问道。

“……”赵文斌咧咧嘴,吭吭哧哧,到底没说出来到底多大了。

“你娶了几个媳妇了?”柳凤上前一步,大声问道,鞭子差点杵到赵文斌脸上。

“也就,也就……”

“我妹子是做他的四房小妾。”那个哭泣的男子在旁插嘴道。(..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二章 相见欢



柳凤一听,顿时有暴走的迹象,“你这个老家伙,娶人家这么年轻个小姑娘,你怎么不娶你孙女做媳妇,你也不看看你头上还剩几根毛儿。”

赵文斌吓得后退了一下,轻声自辩道:“女大王,俺这,这也是明媒正娶,她家图的是花红彩礼。”

柳凤转身两步走到新娘子面前,大声问道:“是你甘心情愿吗?说明白。”

新娘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呜呜咽咽的讲述了一遍,果然是一个穷得吃不上饭,父母有病,弟妹又多,只好为了两亩地,三石彩礼便委身下嫁的悲惨故事。

“老混蛋,你听见了。”柳凤咆哮着挥舞鞭子就是一顿抽,打得赵文斌爹呀娘呀的一通乱叫。

“你这个当哥的,尽办混帐事,瞪着眼睛把妹子送火坑里去。”那个稳重的汉子对新娘的哥哥说道。

那个男子又害怕,又后悔,又惭愧,使劲一跺脚,对赵文斌说道:“赵老爷,我明天就把三石彩礼退还给你,三亩地也还是你的,我妹子是不能进你家门了,这事就算了吧!”

“听见了吗?”柳凤收住鞭子,厉声问道。

“听见了,听见了。”赵文斌带着哭音答应道。

“听见了就滚蛋,再敢做缺德事,我撕碎了你。”柳凤又是没头没脑的一鞭子下去。

赵文斌抱头鼠窜,狼狈的逃了回去。柳凤掏出点钱,把新娘子和她哥打发走。便要骑马离去。

眼见没旁人了,孟有田赶紧站起身,喊了一声,“柳大小姐,等俺一会儿啊!”

柳凤皱着眉头转过脸来,认出是孟有田后有些愕然,然后不由得抿嘴一笑。招呼手下上马先走,她则站在原地没动。九龙堂的人在几十米外又停下来,等着柳凤。

见众人都走得远了。柳凤似笑非笑的冲着走过来的孟有田说道:“都是熟人了,怎么见面儿还躲着?”

“哪有。”孟有田笑着解释道:“远远的只看见灰尘滚滚,枪声如雷。又听得别人喊‘土匪来了’,俺哪知道是你呀,跟着大溜跑呗,等看清是你,又怕耽搁你教训坏蛋,就暂时没出来。”

“这还差不多。”柳凤微微一笑,上下瞅了瞅孟有田,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冯志,说道:“还以为你是怕沾上俺们这江湖草莽的边儿,故意躲起来的呢?”

“看。还是不自信吧!”孟有田先是撇了撇嘴,然后语重心长的说道:“要想别人看得起自己,首先自己要挺直腰杆,自己看得起自己。你这么疑心有什么用,难道你没底气吗?”

“当然有底气。”柳凤一瞪眼睛。理直气壮的说道:“我们劫富济贫,打抱不平,那在水浒传里,可都是英雄好汉的作为。刚才你也看见了,要不是我们遇到这事横插一脚,那个可怜的女孩就掉进火坑了。”

“那不就结了。”孟有田笑道:“就是要这样理直气壮。行得正,做得直,干嘛老怕别人瞧不起呢!”

“小嘴挺会说的。”柳凤笑得很畅快,跟刚才横眉立目痛揍赵文斌的样子是判若两人,“你可是稀客,四叔常念叼呢,见了定会高兴。”

“又见到你们,俺也高兴。”孟有田骑上了骡子,笑着指了指冯志,“这是俺村的,叫冯志,陪着俺一起来的。”

柳凤看了冯志一眼,好象点了点头,又好象没啥表示,勒转马头招呼道:“走吧,这一路上包你没事儿。别看就这二十几号人马,在这地面上,敢挡我们九龙堂的还真就没有。”…,

“多亏碰上了,要不这一路还真有点不放心。”孟有田说道:“柳爷好吧,四爷好吧,你看起来也不错,就是好象瘦了些。”

“是吗?”柳凤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但随即又恢复了正常,白了孟有田一眼,说道:“哪有你这么问话的,不会一个一个的问哪?”

孟有田一笑,说道:“那你不会一个一个的说给俺听啊,见了面儿光挑俺的毛病了,你咋变得有点疑神疑鬼,不是俺的错觉吧?”

柳凤轻轻蹙起了眉头,瞟了冯志一眼,说道:“你去和前面的弟兄们亲近亲近,就说是小孟的朋友,二炮会招呼你的。”

冯志点了点头,他也是个见多识广的家伙,和生人打交道并不打怵,一纵马头,赶上了前面的人马。

“怎么啦?”孟有田觉得柳凤有些难言之隐,见冯志走远了,赶了下骡子,和柳凤并马而行,疑惑地问道:“九龙堂不是打得不错嘛,听说官庄、寨营,都是你们的地盘了,人马也扩充了不少,看你倒不象开心的样子。”

“那只是表面。”柳凤用马鞭子抽了抽靴子,苦笑道:“还是那句话,人多了乱营,可人少了又踢腾不开。新加入的人马,到底还不摸底,面上都是忠心耿耿,谁知道心里有没有小算盘。要没有这支亲信的骑兵震着,哼,哼……”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劝慰道:“那也很正常,人心隔肚皮,没有小算盘那不成傻子了。日久见人心嘛,说到底还是要长时间的观察,才能看出这小算盘是咋打的,才能判断出一个人的好坏。”

柳凤轻轻把风帽摘掉,深深地吸了口清冷的空气,垂下眼睑,神情有些萧索。

“人活在世上,就得要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孟有田有意将语气放轻松,说道:“与人斗,其乐无穷哇!透过现象看本质,剥开外表看内心,这是一门学问,学好了就能无往而不利,而且还会很有趣。你想,如果把鸟儿的毛羽都拔个干净,到那时候,大家光着身子,看真正的孔雀、天鹅等跟乌鸦又有何分别?”

柳凤歪着头看着孟有田,噗卟笑了起来,“看把你会说的,人家大伤脑筋的事情,你倒说得这样轻松。”

“不是轻松,而是要装出轻松的样子。”孟有田笑道:“用深沉的,充满自信的目光看人,就好象你已经看透了他的心里。当然,俺只这么一说,其实是没什么高深的本事儿。”

柳凤笑着点了点头,说道:“瞧你那样,胡子刚冒出来,还想学人算卦相面?告诉你吧,四叔正在教我相人识人之术,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我学得还不错。一看你就是个偷奸耍滑的家伙,一点都不实在。”

“呵呵,这真是关公门前耍大刀,在柳大仙姑面前献丑卖乖了。”孟有田自嘲地笑道:“等碰到四爷,俺也得请教请教。”

柳凤嗔怒地瞪了眼睛,鞭子冲着孟有田虚抽一下,转而又有些疑惑地问道:“你为啥不愿叫我‘凤姐’,别人都叫得好好的,你却总是乱叫。”

“这个——”孟有田一时语塞,眨着眼睛想了想,讪讪地笑道:“反正就是不愿叫,从俺嘴里说出这两个字,俺就浑身麻痒。那咱们商量一下,以后俺也不乱叫了,你让俺叫啥俺就叫啥。”

柳凤翻了翻眼睛,轻轻皱起眉头,似乎真的在想自己的新称呼。…,

“那个,那个谁呀!”孟有田刚招呼柳凤,便惹来一个白眼,只好苦笑着说道:“俺想问你,以后是咋打算的?这以后的形势会越来越严峻,你们打算如何坚持下去?”

柳凤抿了抿嘴角,揶揄着说道:“在人家辖管的地面儿就得听人家的使唤,我猜想着八路军就不会让你白来。怎么?见了面儿就开始当说客了。形势越来越严峻,是他们教你说的吧?”

“你这话只说对了一半,他们确实跟俺谈过要争取你们九龙堂的事情,俺来也有这样的目的。”孟有田不慌不忙地说道:“但可不是全部,也不是象你想的那样,要把你们全都拉过去。”

柳凤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说道:“穷八路,不干正事儿净开会,男男女女一炕睡。再说,我们九龙堂的人都是野性子,服不了那个管束。”

“你听谁瞎说的,别信那些胡说八道的东西。”孟有田翻了翻眼睛,说道:“你后一句话算是说对了,俺也是这么想的。要是入了八路军,你的那些手下定然少惹不了事儿,把你牵连上是肯定的。所以,俺并不主张你们马上就加入八路军。”

“还算你有点良心。”柳凤听到孟有田怕牵连到她,心里浮起一丝暖意。

“但不加入是不加入,也没必要变成敌人不是。”孟有田继续说道:“按江湖上的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少个怨家少堵墙。都是中国人,日本鬼子才是咱们的死敌,合作抗日对双方都有好处。”

“要说好处,我们不是更应该和的队伍合作吗?”柳凤似乎在不经意间扬了扬手,笑道:“他们装备好,又有钱,我们背靠大树好乘凉,难道不应该吗?”

孟有田看着柳凤戴着的手套,心中叫苦,还不得不敷衍几句,“嗯,这手套戴着还合适?”

“凑和吧!”柳凤引出了孟有田的话,可脸上非要摆出一副不甚满意,不甚在意的表情。(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初识红枪会

孟有田暗自咧了咧嘴,不想就这个手套继续深谈,而是就着柳凤刚才话题讲了起来,“的条件比八路要好,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这只是表面现象,装备好不等于战斗力强,若是与八路打起来,俺说的是华北地区哈,未必是八路的对手。所以——”

“所以我们九龙堂哪边也不靠。”柳凤得意地说道:“鬼子汉奸,地主劣绅,鸀林败类,我们都打。政治嘛,管他是国民党,还是gcd,我们才不管呢!”

“哪边也不靠,是不是哪边也不得罪?”孟有田微笑着说道。

“说对了。”柳凤笑得畅快,“怪不得四叔老说你是顶聪明的家伙,脑子果然不笨。我们已经商量过了,哪边想并我们的人枪,吞我们的地盘,那就刀枪上见高低。可要是让我们帮帮忙,在打鬼子的事情上小小的合作合作,也不是不行。”

游离于政治势力之外,或许也是一种选择,但恐怕时间并不会长久。孟有田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武汉、广州会战后,中日交战的双方都进入了一个短暂喘息阶段,中国的抗日战争也从战略防御阶段进入到战略相持阶段。但是,在各方喘息之余,华北敌后战场不仅没有得到暂时的平静,反而成了各方力量的关注中心,成了激流中的一个漩涡。

gcd八路军的敌后抗日活动仍然持续不断;日本人却要稳定占领区,确保华北的治安;蒋介石则要利用暂时的安定。腾出手来,收拾一下不断“膨胀”的八路军。

华北即将成为各方力量纷纷登场的重要舞台,孟有田是深知这些事情的。一九三九年就要到了,一种不仔细琢磨还难以理解的新的斗争——“磨擦”与反“磨擦”将愈演愈烈。所谓“磨擦”,顾名思义就是没有全力以赴地去打,但又充满了敌意,既包含着挑衅。又有试探对方的意图。总之,它是一个很复杂的东西。

而摩擦的复杂性还表现在一方与另一方对峙时,又要担心第三方“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当国共“磨擦”时,日本鬼子正站在旁边虎视眈眈,稍有不慎。日本鬼子就会扑上来,大打出手。这种情况在双方身上都发生过。国共在石家庄以西娘子关发生“磨擦”时,日军从石家庄出发,从背后打了国民党一下子;当八路军准备打石友三时,日军又从八路军背后袭来。当然,每次出现这种情况,被打的一方总要指责对方勾结日本人,破坏统一抗战的局面。

在孟有田看来,一个巴掌拍不响,都有各自的理由。都为各自的党派和集团利益而争夺。幸好在整个抗战期间,虽然摩擦不断,但国共双方在大局上还维持着共同对敌的立场,并没有彻底决裂,乃至大打出手。否则。抗日战争不知会是什么样子,而日本鬼子,恐怕就要额手相庆,欢呼雀跃了。

“喂,想啥呢?”柳凤见孟有田半晌没说话,以为他是因为九龙堂的立场而感到为难。侧过头来问道:“是不是觉得我们不够意思,回去了没法交代。”

孟有田自失地一笑,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俺一个平头百姓,有啥交代不交代的。你们能保持中立,甚至能进行小小的合作抗日,已经能让俺满意了。毕竟九龙堂几百号人马,你们也不好做出太令内部反对的决定。”…,

柳凤这才放下心来,笑道:“这样就好,要说呢,你还真是个通情答理,比较够朋友的家伙。说的话也中听,不象日本人派来的那个,没说三句话,就让弟兄们给拖出去砍了。”

孟有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苦笑道:“俺胆小,那个,那个谁呀,你可别吓唬俺了。”

“什么那个谁,那个谁的,信不信我抽你。”柳凤嗔怪地一扬鞭子,抽在黑骡子的屁股上,黑骡子一惊,猛然加快了速度,孟有田猝不及防,身体晃了两下,有些狼狈,柳凤却是开心的大笑起来。

说话唠磕,看似很平常的事情,但与个人的性格和阅历有很大关系。就如同人的字体笔迹,能从其中分辨出分别和差异。语言、口气、抑扬顿挫、表情等等,在说话过程中也充分显示出各人的特点。孟有田本身已经养成了习惯,而且没有特别注意到这些,但柳凤在心里却是喜欢他的风格,愿意与他交流。他的幽默,他的同等相视,他的不卑不亢,他的字词组织,给这个外表高傲、蛮横,内心却孤独、沉郁的女子一种清新、自然、亲切、轻松的感受。

前面是一个岔路口,也是几方势力的交界处,向东是吴村,九龙堂的势力范围,向北是六离会的地盘,向西是大地主刘坤一的护乡团控制的地界。一行人来到路口,刚要转弯,一阵枪声从西面远远传了过来。

“估计是护乡团和硬肚会又打起来了。”一个汉子猜测着说道。

“硬肚会?不是红枪会?”孟有田有些奇怪地问道。

“原来好象都叫红枪会,后来分帮结伙,就成了什么硬肚会、铁板会、杆子会。”柳凤轻篾地解释道:“论打仗,他们不是对手,我们也懒得理他们。怎么,想去看看?”

孟有田沉吟着,冯志已经接上了嘴,说道:“有田兄弟,咱们去看看也好,多了解下情况吗!”

“那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柳凤兴致挺高,率先打马而行。

又走了一段路,喊杀声和枪声越来越近,伴随着鼓声和锣声。几个人纵马上了一座小土山,举目眺望。

孟有田嘴巴张得能装下一个大鸡蛋,这场面不是让他感到热血沸腾,也不是恐惧害怕,而是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几百的什么硬肚会会众,舀着红缨枪、大刀片儿,正如痴如狂的呐喊着冲向一座庄子的寨墙,寨墙那边枪如爆豆,虽然没有什么机关枪,但子弹依然密集。而且不时还有土炮在轰的一声,喷出死亡的铁雨。寨墙前面已经倒下了不少人,但其他人就象没看到一样,依旧疯狂的向前冲。(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四章 横枪狙杀

鞠躬感谢我是文青,拂袖剑吹沙等朋友的打赏和月票。

听说是听说,当看到这样的惨景时,孟有田的胸口还是发堵。在国难当头之际,受封建迷信桎梏哄骗的老百姓不是真的为国为家而战,而是被某些人利用,毫无价值的去白白送死,他感到异常愤慨和痛心。

“没见过这样打仗的,跟送死一个样。”冯志大概也是头一次见这情景,有些发愣,喃喃的说道。

“他们喊得什么?”孟有田侧耳细听。

“是玉皇大帝、关圣帝君、达摩老祖一类的神仙。”柳凤冷笑道:“这硬肚会是红枪会里最差劲的一支,铁板会和杆子会的快枪都不少,不象这帮傻瓜,差不多都是大刀片、红樱枪。可硬肚会也最混蛋,听说总坛主‘鲍小辫’和日本人勾勾搭搭,若是抓住他的把柄,我就带人平了他们这个狗屁会。”

红枪会是民国时期出现的会门组织,它最早在山东与河南地区发展起来,兴盛于20世纪20年代。七七事变后再度兴盛于华北、东北各地,是当时民间规模比较大、影响比较深远的秘密会门组织。如果追根溯源,红枪会应该是白莲教的支裔,近则为义和团的流派。

红枪会在各地的名称不一,对外以称“大刀会”或者“硬肚”者为多。而红枪会承继义和团之下,自然有许多相似之处。比如都是借助类巫术的神灵附体宣扬刀枪不入的神话。信仰的神灵也多为来自民间戏剧小说的天神地祇和英雄好汉,当年活跃在义和团拳坛上的猪八戒、孙悟空以及关张赵马之类的戏剧影像,同样是红枪会的成员顶礼膜拜的对象。甚至连打仗时冲锋也与义和团类似,喝符念咒之后,袒露上身挥舞刀枪集团猛扑。

但红枪会并不是义和团的简单再现。虽然参加红枪会的农民同样会感受到外国侵略的压力。但他们对于西方的基督教却远没有他们的前辈那样反感和敌视,而且,他们的组织力和武力都比义和团要强。义和团虽然也不排斥西方的先进武器,但由于存在着对现代化兵器根深蒂固的陌生感,因而他们根本不会使用。所以实战只能靠刀枪不入的神话加上一点武功来应急。

而对于红枪会来说,军阀的连年混战已经消除了农民对西式快枪的陌生感,而且将现代化兵器撒满乡野。况且,红枪会里做过军阀士兵或者其他武装人员的人比比皆是。所以,红枪会不仅有快枪,甚至有的集团还有机枪和少量的大炮。当然,红枪会的队伍里冷兵器的比重还是不小。这是因为农民的经济力量有限。获取现代兵器的能力较弱,因此不得不采取的一种补偿措施。

七七事变以后,国土沦陷,地方行政混乱,兵匪群起。形成了日伪、国民党与GCD各派势力并存的局面。复杂多变的政治局势一方面为红枪会的兴起提供了有利的社会背景,同时也决定了红枪会兴起后在政治上呈多元化发展趋势。

有的红枪会组织积极配合八路军,成为抗日武装;有的红枪会组织虽然积极抗日,但于政治势力之外,同国民党、GCD都没有瓜葛;有的红枪会组织,成立之初积极抗日。但后来因为被敌伪势力拉拢收买,投靠日伪;还有一些红枪会组织的首领,起初便立意不纯。将拉起来的会门组织当成谋取私利的资本,或争夺土地财富,或报私仇,或向日伪待价而沽。…,

孟有田看着硬肚会会众的胡打乱冲,轻轻摇头,指了指被围攻的庄子问道:“这个庄子是哪家的势力。打得还挺有章法。”

“那是大地主张玉新的地盘。”刘二炮说道:“那老家伙也不是什么好饼,和鲍小辫更是死对头。只是听说他儿子倒象是个人物。听说在里当过军官。”

“哒哒哒……”庄子里突然响起了机关枪,将硬肚会一次势在必得的进攻击退了。

孟有田叹了口气,愚民愚妇,白白牺牲,他却无能为力,意兴阑珊地便要转身而去。

“嗨,他娘×的,硬肚子冲咱们来了。”一个九龙堂的兄弟生气地骂道。

果然,有上百号人挥舞着刀枪,喊叫着向这里冲了过来。似乎这伙观战的人让吃了败仗的硬肚子很来气,也或者哪个装神弄鬼的家伙要把失败的责任推卸出去。

真是找死啊!孟有田皱起了眉头,偷眼看了看柳凤,顺着风传来的“阴人作祟”、“铲除女妖”的喊声让柳凤的眼睛瞪了起来,面如寒霜,杀机迸现。别看九龙堂人少,可随柳凤出来的可都是精锐。就凭这些人,孟有田可以预见到那些气势汹汹冲上来的硬肚子的下场。

硬肚子要变成肠穿肚烂了,孟有田有些不忍。如果面对的是鬼子或伪军,哪怕是作恶的土匪,他也不会起恻隐之心。然而,当被裹协、被哄骗的愚昧的老百姓喊着“刀枪不入,天尊庇佑”等口号冲过来时,他却没有那么狠的心来看一场一边倒的杀戮。

打死一个人,或许就多一个失去丈夫的寡妇,就多一个失去儿子的父母,就多一个无人抚养的孤儿。对这些人,那是打死一个,得罪一家,伤害一片,解决封建帮会的难点也正在于此。

“凤姐,俺要是惹了祸,得罪了硬肚子,你可得负责呀!”孟有田装作没看见柳凤马上要爆发怒火的样子,笑着对她说道。

柳凤愣了一下,孟有田把从来不肯称呼的字眼说了出来,让她一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眨着眼睛望着孟有田。

“孟兄弟,你尽管来。”刘二炮在旁大声说道:“什么硬肚子,铁肚子,你就是捅了天大的娄子,凤姐也给你兜着。”

孟有田不待柳凤答应,便笑着对一个背着三八大盖的九龙堂弟兄说道:“这位兄弟,麻烦借枪一用。”

背枪的家伙略一犹豫,刘二炮已经不耐烦地催促道:“马大下巴,你发啥愣哪,快把枪给孟兄弟。”

孟有田接过大枪,熟练地拔弄标尺,干净利索地拉动枪栓,唰地一下顶在了肩上,向着冲过来的硬肚子会众瞄准。

不到四百米的距离,孟有田现在已经能非常轻松的击中目标,但他要选择。找到目标后,他轻轻扣动了板机。

正在队前挥舞的红枪会大旗摇晃着倒了下去,旗手抱着腿在地上痛得翻滚。孟有田迅速推弹上膛,稍稍瞄准,又是一枪。

“堂主死了,堂主被打死了。”硬肚会会众发出一阵惊呼。

啪勾,孟有田再次扣动板机,一个想再举起旗帜的家伙又倒了下去。

立马横枪,先声夺人,硬肚会冲击的气势为之一滞,特别是督战的堂主被击毙,对他们的影响更大。

“好,孟兄弟管够直(枪法好),干得漂亮。”刘二炮带头喝彩。

“好枪法,再来几响。”九龙堂的弟兄起着哄,柳凤的脸色也缓和下来。…,

孟有田淡淡一笑,再次连发两枪,硬肚会的大旗起来又倒下,四个要举旗的家伙不是捂着胳膊叫唤,便是腿上中枪,在地上打滚。

“真是一群草鸡,和他们较劲儿好没意思。”孟有田也不上子弹,把大枪还给了叫马大下巴的家伙,笑着对柳凤说道:“咱们走吧,和他们一般见识,让人以为咱欺负人似的。”

柳凤哼了一声,说道:“你那点儿小心眼,还想瞒过我?不就是怕我们多杀人吗,拐弯抹角的,以为我不知道?”

“哪能呢,您目光如炬,火眼金睛,明察秋毫,洞若观火,小子一撅屁股——嘿嘿,呵呵。”孟有田一通高帽送上。

柳凤的脸上有了些笑意,轻啐了一口,一拔马头,招呼道:“走啦,不跟那些傻瓜乡下佬窝火窒气。”

“走喽,走喽!”刘二炮冲着孟有田挤了下眼睛,伸出大拇指晃了晃,那意思好象是说:小子,有你的,能让凤姐听话的可真没几个。

一路平安,但这队人马却不是来到会宁镇,而是到了官庄,在一个大宅院前停了下来。

高大的瓦房,一排九间,一共三排;正房是三进三出,四周群厢环抱,屋里更加阔绰。一进门是两头卷须、乌黑闪亮、一丈多长的硬木大香几,上面摆着半人来高的细瓷花瓶,里面插着两把开屏式的孔雀翎古扇。中间供着文武财神,两边分列两个神龛。左边是大肚子弥勒佛,右边是观世音菩萨。玻璃窗上吊挂着红底黄穗的织锦窗帘,床头摆着漆雕金花的烟酒具。

“怎么样?没住过吧?”柳凤指点着屋里的摆设,炫耀着说道。

孟有田却只是淡淡的笑着,这些东西说是古色古香还差不多,要论豪华,那可比后世要逊色多了。这九龙堂不知把哪个大户的宅院抢了过来,当成了自己的住宅。

柳凤瞅了瞅孟有田,见他不动声色,还以为他定力十足,心里很钦佩,可她夸耀了半天,孟有田也没发出惊叹的声音,又觉得有些不给她面子。

第七十五章 再会肖四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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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现和炫耀的心思每个人都有,特别是在有好感的异性之间。

“嗨,你倒是吱一声啊!”柳凤冷不防推了孟有田一把。

孟有田晃了一下,有些好笑,这柳凤怎么有时象个小孩子,现在就象拿了个新玩具,非要显摆显摆,听听好话。不过他还是连忙称赞道:“好,真好,俺这土包子,沾那个谁的光,这几天也要好好受用一下。”

“口是心非。”柳凤撇了撇嘴,但虚荣心还是得到些许满足,接着说道:“光打野食,不立灶伙,脚下无根,象片浮云。我们九龙堂占了官庄、会宁镇、寨营,算是立稳脚跟了。看到庄口的炮台了吧,上面有手炮和机枪,怎么样,厉害吧!”

“厉害,真厉害。”孟有田点头称赞着,又疑惑地问道:“不是说的会宁镇吗,怎么又到了这里?”

“最近红枪会、杜世雄、护乡团老闹冲突。”柳凤解释道:“前些日子,我和四叔便带着一支人马扎在这里,防备着他们。”

“鬼子刚退下去,这帮家伙又瞎闹腾。”孟有田对中国人打中国人的事情特别反感,摇了摇头,说道:“带俺去见见四爷?也不知道他忙不忙。”

柳凤点了点头,转过身正看见冯志背着个筐站在那里,便说道:“你这位朋友就让二炮头领和铁蛋负责招呼吧,看他也还爽快,吃喝上委屈不了。”

“呵呵,不用管俺。俺和二炮头领他们唠得挺对脾气,还约俺去练武场切蹉切蹉呢!”冯志很会看脸色,主动开口,给孟有田提供方便。

“那你就和九龙堂的好汉们多多相处,有事儿就来找俺。”孟有田伸手接过背筐,有些抱歉地说道。

“不用惦记俺,有啥事儿咱们晚上睡觉的时候再唠扯。”冯志笑着说道。

柳凤对铁蛋交代了几句。带着孟有田向后宅走去。在庭院里碰见一个胖胖的秃头,见到柳凤,立刻躬身站着。露出一副谄媚的笑容。

“下去安排酒菜,晚上我要招待客人,要是吃得不满意。小心你的皮。”柳凤看也不看这个秃头,用对奴才的口吻,很威严的发号施令。

“是,是,我这就去安排。”秃头胖子象条哈巴狗似的点头哈腰答应着,转身走了。

“这家伙是吴家大院的管家,以前对穷人很蛮横的。”柳凤轻篾的说道:“被我抽了一顿鞭子,就象条癞皮狗,伺候得很周到。我便暂且留着他。每天看着他一语三鞠躬,三语九点头。这心里就觉得舒服。”

孟有田淡淡一笑,这是一种报复的心理,当然还有一点自卑感在作怪,折辱曾经骑在自己头上,或者某方面比自己强的人。能在心里产生一种强烈的满足感。

举个例子,贫穷的百姓就喜欢打土豪分田地,看着昔日扬头挺胸、不可一世的富人地主被戴上高帽游街,颜面扫地。而且,不光中国人如此,连日本人也有这种心理倾向。在二战中东南亚被俘虏的英、美士兵。惨受虐待,很多的原因就是日本鬼子个头矮小,对人高马大的白种人看不顺眼,非要把他们踩在脚下,听着他们呻吟求饶才会减轻心中的自卑感。

“要俺说,你还是趁早把这秃头打发了。”孟有田跟着柳凤边走边说道:“俗话说:进山不怕伤人虎,就怕人情两面刀。能媚你者,必能害你;能谏你者,必肯帮你。这个秃头被你如此斥骂,面不改色,甚至连笑容都没变,可见是个阴沉的家伙。你还是不要留在身边,打发走了才是上策。”…,

“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害我。”柳凤的表情很自信,停顿了一下,又点了点头,说道:“也好,这些天那张臭脸也看够了,呼来喝去的也过了瘾,就留条命让他滚蛋吧!”

两人说着话,来到了一座幽静的东跨院,过了月亮门可以看到院内宽宽敞敞,如果是夏天的话,绿槐成荫,石榴树葱茏地掩映着窗台,藤萝葡萄搭成花架凉棚,应该很是讲究。只是时至冬天,树木光秃秃的,枯藤缠着花架,透出一种萧瑟之意。

“凤姐,你回来了。”房门一开,一个身材矮小的干瘦男子匆匆走了出来,笑着和柳凤打着招呼,看了孟有田一眼,虽然不认识,肯定心中疑惑,但他脸上的笑容却一点没变。

“肖三哥,这是新到的客人,叫孟有田。”柳凤简单做了介绍。

“久仰,久仰。”肖三的笑容更盛了,拱了拱手,说道:“四爷的救命恩人,不想今日才见到尊容。改天,改天咱们再多亲近。”

“肖三哥客气了。”孟有田赶忙回礼,说道:“您忙您的,别耽误了正事。”

“失礼了。”肖三冲着柳凤点了点头,说道:“四爷在屋里,你领着孟兄弟进去吧,我先走了。”

柳凤答应一声,和孟有田推门走进屋去。

屋子里有股药味,柳凤的侍女灵儿正在外间屋守着一个煮药的小泥炉,见柳凤进来,刚要张嘴说话,柳凤竖起食指,轻轻嘘了一声。小丫头心领神会,笑嘻嘻地指了指屋里。

柳凤推开房门,看了一眼,笑着冲孟有田招了招手,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里屋。

肖广和半倚半卧在睡榻上,屋子并不冷,可他穿得挺厚,手里拿着本书,正看得入神。

“四叔。”柳凤轻声叫道:“您看谁来了?”

肖广和抬起头,先看了看柳凤。柳凤轻轻闪开,肖广和的视线便落到了孟有田身上,初时一愣,转而便翻身坐了起来,眼睛亮了,睁大了。

“孟兄弟,快过来。”肖广和伸出了手,笑得畅快,似乎想站起来。

“四爷,您坐着。”孟有田紧走了两步,握住了肖广和的手。

“哈哈,可算又见着了。”肖广和拉着孟有田坐在榻上,他侧转着身子不停打量着孟有田,用力地拍着孟有田的手和胳膊,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八路军的规矩大,我们又是江湖游杂,要不是怕连累你,我早就派人去找你了。救命之恩哪,我可是一直记着,一直想着怎么报答呢!”(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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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暗流汹涌

感谢我家的糊总XX,,我起的名都被人用了,萧澜如我等朋友的打赏和月票。谨此献上最诚挚的祝福,无论你们已拥有着多少快乐,我都依然为你们默默的祈祷。

“呵呵,四爷言重了。”肖广和的喜悦发自内心,孟有田也挺感动,他笑着说道:“什么救命之恩哪,瞎打误撞碰上了,是四爷吉人天相,可不是俺的功劳。”

“话可不是这么说。”肖广和摇了摇头,又望着孟有田不断点头,“嗯,小胡子浓了,脸也胖了些——”

“坏心眼儿也更多了。”柳凤在旁笑着插嘴道:“四叔,人家可是来当说客的,说得好,回去能升官发财哩!”

“俺和你四叔说话,你咋在旁边楔橛子呢?”孟有田不以为意地笑道:“你是不是给俺倒碗水喝呀,大侄女。”

“孟小子,你敢占我便宜。”柳凤上来作势要打。

“哈哈,开心,好久没这么高兴了。”肖广和笑得眼睛都眯到了一起,说道:“阿凤,你不怕把小孟给打跑哇?这个辈份儿哪,我们论我们的,你们论你们的,两不相干!”

“对,对,肖大哥说得对。”孟有田笑着对柳凤说道:“阿凤啊,你得听四叔的话哦!”

……………

月亮渐渐的升高了,大地沐浴在一片皎洁柔和的银光里,宁静而又深远。不知是被什么响声惊起的小鸟,扑愣了几下翅膀。啁啾了几声,又缩回巢里。所有这些声响。并没有破坏夜的宁静,反而使月夜显得更加宁静、深沉。

厅堂里,摇曳的烛光,暖暖的火盆,酒香菜丰,孟有田等三个人谈得投机,聊得热乎。

柳凤的脸上浮起了酒后的红晕,眼睛眯了起来,笑得有点傻乎乎的,还不忘了和孟有田打嘴仗。略带不屑地说道:“小孟。你,你就吹吧,还和狼一起打鬼子,狼咋没把你给叼走?”

“一点不认真听,俺不是说了那狼是从小养大的。”孟有田解开了两个领扣。喝得也是浑身发热,有些兴奋,“可惜狼就是狼,总要回到山林里。”

“咋样?说,说了半天就是不让我们看见。”柳凤撇着嘴,伸手点了点孟有田,“你咋不说从小养的老虎呢?”

“不信拉倒。”孟有田伸筷子点了点炒的鲜蘑,“看看,你啥时冬天吃过新鲜蘑菇。俺不是也弄出来了,再说俺的枪法你也见到了,狙杀鬼子也不是瞎吹呀!”

“嗯,嗯,这个算,算你本事儿。挺好吃,以后常,常送啊!”柳凤趴在桌子上,眼睛有点睁不开了,还不忘嘲笑孟有田,“狙,狙杀,倒会编词儿,就,就是打黑枪嘛!”

肖广和轻轻招了招手,在一旁侍奉的灵儿赶忙上前来扶柳凤去休息。柳凤迷迷糊糊的直拔拉,嘟嘟囔囔地说着酒话。眼见灵儿摆弄不了这个醉丫头,孟有田只好上前帮忙,连哄带扶帮着灵儿把柳凤弄到房间里躺下,才转身回来。

厅堂的残席已经撤下,孟有田随着肖广和来到了内室,不一会儿,清茶、点心又摆了上来,室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阿凤这孩子心里闷啊!”肖广和斜倚在榻上,和孟有田对面而坐,叹息一声,缓缓说道:“从小到大,跌爬滚打,风里雨里,干的哪是女人该干的事儿,又有谁把她看作女人。就连柳老大,也将她看作男孩子。”…,

孟有田怔了怔,点头道:“一个女人被当成男人,的确是件痛苦的事!威风凛凛的背后,辛酸苦闷也只有自己才知晓。”

“正因为你有这样的见识,阿凤才会当你是朋友,很要好的朋友。”肖广和赞赏地微微颌首,“人的感觉是很微妙的,你或许不必说出心里的想法,但你的言语和行动却会不知不觉地表露出来。”

应该是这样吧?孟有田歪着脑袋想了想,倒也想不出什么特别。

“好不容易来了,就多住几天。”肖广和端起茶杯慢慢喝着,“与八路军合作的事情呢,咱一步一步来,总会让你回去有个交代。”

“俺倒不用什么交代,只是想尽朋友的心意,让九龙堂少个敌人,多个朋友而已。”孟有田淡淡一笑,整理了下思路,说道:“四爷,明年的形势将会有很大的变化,可不比现在。”

肖广和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孟有田继续往下说。

“从八路军那里得来的情报,日本人正从华中华南向华北抽调兵力。”孟有田有些低沉地说道:“他们拉的战线太长,已是强弩之末,急切之间想灭亡中国显然已不可能,战争长期相持的局面难以避免。日本这个小岛国,物产匮乏,要想长期作战,就必须实现其以战养战的策略,稳定占领区,使之能够供给日军物资。”

肖广和沉吟了一下,说道:“你继续说,说得详细些。”

孟有田点了点头,说道:“鬼子的兵力向华北抽调,实现以战养战的意图,就意味着他们的战略战术将有很大的变化。鬼子之前的扫荡是以消灭抗日力量为主,因为兵力有限,无法确保所占领的地区,找不到目标便会自行撤退;而以后的军事行动,鬼子是既要占地,又要消灭敌对势力。”

肖广和思索了片刻,说道:“来了就不走,确实是令人头痛的事情。在关东的时候,鬼子是先占城市,后据大镇店,再派兵到乡村山林清剿。我想,他们还会使用这招儿。”

“四爷说得很对。”孟有田说道:“敌后的各支抗日武装都无法与鬼子正面抗衡,鬼子兵力增加,可就不只是盘踞在铁路沿线了。在鬼子的大规模进攻下,恐怕又有很多队伍投降日本,去当汉奸了。”

“硬肚会的鲍小辫怕是第一个要去抱日本人的大腿。”肖广和眯起了眼睛,“张玉新多半也撑不住,有身家的人,想要他毁家纾难,难哪!还有——嗯,不说别人,九龙堂怕也要不稳。”

“不至于吧?”孟有田不了解情况,自然不象肖广和想的那样严重。

“怎么不至于?”肖广和的脸阴郁下来,沉声说道:“你以为九龙堂是铁板一块,那你可想错了。”

孟有田眨着眼睛没说话,不打听九龙堂内部的事情,他也有避嫌的意思。

肖广和思索了片刻,苦笑一下,说道:“孟兄弟,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可今儿我想跟你交个实底儿,只盼你日后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在危急的时候帮阿凤一把。”

“四爷,您这是——”孟有田不敢轻易答应了,这似乎有托孤的意思,从他心里来说,也并不想过多地牵扯进九龙堂的事情中去。

“你先别急。”肖广和抬手打断了孟有田要说出口的话,“听我说完再做决定,你答应不答应都没关系,我不勉强你,更不会让你为难。”…,

孟有田苦笑起来,这就跟后世精明的小贩卖东西似的,紧着让你尝,还紧着说尝不好不要钱,可事情哪有那么简单。那是吃到嘴里没法吐出来还人家,现在是听到耳朵里也不能无动于衷吧?

……………

田野被明亮的阳光照耀着,没有炊烟,没有云朵,一切都象刚洗过一样的清新明朗。一望无际的空旷田垄,脱尽的秃树,一切都十分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柳凤突然轻叫一声,纵马追赶着一只受了惊乱跑的野兔,直向旁边的树林冲去,砰的一枪,将野兔打死在树林边上。然后一个蹬里藏身,贴着地皮将野兔抓起来,返回大道,惹来手下一片喝彩。

孟有田挤出笑容,冲着柳凤伸出了大拇指。虽然他一直在努力装出镇静的样子,但心里却是难以平静。九龙堂,暗流汹涌,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让他连觉都没睡好。

“人生啊,真不是个玩艺儿。”望着初冬的萧瑟景色,孟有田不禁有感而发地嘟囔道。

“什么不是玩艺儿?”柳凤的耳朵贼尖,歪着头问道。

“嘿嘿。”孟有田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俺说人生不是个玩艺儿。想去做的事儿,总不让你如意;可不想去做的事儿,却老缠着你,让你不做都不行。”

柳凤微微眯起了眼睛,咀嚼着孟有田的话,半晌猛地甩了下鞭子,深有同感地说道:“没错,人生还真他娘×的不是个玩艺儿,不是个好玩艺儿。”

唉,对这位出口成“脏”的大小姐,孟有田只有暗自叹了口气。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古人诚不欺我。

会宁镇已经在望,孟有田不由眯起了眼睛。吴元成,柳凤曾提起过的摇扇子的家伙,肖广和昨夜谈起也有三分戒惧的阴险小人,到底是什么样子呢,今儿倒要见识见识。对了,还有肖广和口中要毁了柳老大和九龙堂的女人,又有何种风情,何等美貌呢,还真是有几分期待呢!

会宁镇确实是个大镇店,一进镇子,便能听到集市上骚动嚣乱的声音。有头顶木盘,破着嗓子叫卖麻花杠子头;有肩挑箩筐,沿街叫卖青菜大萝卜;有操刀卖猪肉,看锅卖豆腐脑,铺摊子卖海带粉条子的……再走过去,又听见了大粮食市那里的过斗的呼喊,牲口市那里的对蹄腿快慢的褒贬评价。(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七章 伶牙利齿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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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华,但也混乱,孟有田沉静地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鼎天小说居

.dtxsj.)玻璃窗的绸缎铺;百叶门的布匹商;高高大大的包买包销粉丝庄;那里有花花绿绿的冥车冥马裱糊行;或许还有妓院、赌场、鸦片馆……穿皮戴帽的商人;上下披麻袋的贫汉;两片大分发的新打扮;一条小毛辨的老古董……世间百态,人之种种,不一而足。

众人一直来到了一所雕梁画栋的大宅,从外表看便气势非凡,今天更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大小姐,您来了。”肖三穿得崭新,带着雷动不动的笑容在门口迎客,见柳凤带人到了,赶忙迎上前来。

“肖三哥,辛苦了。”柳凤轻轻点了点头,把马缰绳甩给下人,驻足等着马车停稳,上前扶着肖广和下了车。

“四爷,您慢着点。”肖三殷勤地上前扶着肖广和的另一支胳膊,“大堂乱哄哄的,您先去挎院歇着。”

“今儿人多,忙你的吧!”肖广和一副病怏怏的样子,与昨晚的状态大相径庭,他向孟有田招了招手,“孟兄弟,过来扶老哥一把。”

孟有田知道这是肖广和故意要他跟在身边,忙走过去扶住肖广和。

柳凤抿了下嘴角,放开了肖广和的手臂,当先向前走去。

一行人进了大门,便拐进挎院,走过一个天井,进了桥厅,桥厅摆设很简单,一张大桌子,周围摆放着几把椅子。墙上挂着一幅墨竹,两旁的联句是:可能盛会无今昔,暂取春怀寄管弦。

肖广和落座之后,冲着柳凤说道:“你去后面见见大龙头,当女儿的总该先行拜寿,那个,你不叫她什么。随随便便打个招呼也好。”

柳凤皱着眉头,在厅里来回走着,犹豫和气恼的情绪交替浮现在脸上。好一会儿才无奈地哼了一声。抬腿便要向外走。

“阿凤来了。”随着一声呼唤,一个年轻女人走了进来。她的年纪约摸有二十七倣岁,薄薄的粉白面皮。细高鼻梁,潦下颏,配着微翘的娇气嘴巴,两道经过修饰的细长眉毛,一双带有几分媚态的眼睛,腰身纤细,笑容满面。

柳凤垂下眼睑,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嫂子。”肖广和要站起来,这个年轻女人赶忙上前虚让了一下。伶牙利齿地说道:“四弟快坐着,自家人闹这些虚礼儿干什么?看样子,你的身子还没大好吧,可请了大夫,本地的不行。那就派人去远地方请,可别硬挺着。”

就是这个女人哪,长得还算有几分人才,可这小嘴吧吧的真会说呀!孟有田在旁看着,听着,观察着。思索着。

顾秀珍嘴上不停,肖广和简直没有插话的余地,只好勉强笑着听着。

“阿凤啊,这次回来就别走了,在家里好好歇歇。”顾秀珍又转向了柳凤,笑得亲切,说得关心,“和你爹窒的什么气呀,父女俩还有啥解不开的疙瘩?在外面打打杀杀的,让我们这心都悬着,没有一天不惦记的。”

柳凤眨着眼睛,对这个后妈爱搭不希理,敷衍着说道:“嗯,这个事儿再说吧!我爹呢,在后面?”

“我已经让人去告诉他了,估计一会儿就到。”顾秀珍对柳凤的冷淡毫不在意,脸上的笑容依旧,“他早上起来就不停地念叨,你来了,他不知有多高兴呢!”说着,她转头看了孟有田一眼,有些疑惑地问道:“这位兄弟是——”…,

“夫人你好,在下姓孟——”孟有田笑着拱手抱拳。

“孟有田,四叔的救命恩人。”柳凤看不惯孟有田的恭敬,也听不惯这个夫人的称呼,在旁翻了翻眼睛,有些不悦地介绍道。

“原来是孟兄弟,听过,听过。”顾秀珍似乎对谁都那么热情,笑着连连点头,“把四弟从鬼门关拉回来的神医,这回可算是见着了。哎,阿凤的病也是你治好的吧,你看看,这可真是,可得好好谢谢你哩!”

“夫人过誉了,小子就是瞎打误撞,可不敢当神医这个称呼。”孟有田谦逊地说道:“俺就是个泥脚杆子,土里刨食儿吃的没出息的庄稼巴子。”

“呵呵,看你说的。”顾秀珍笑得开心,眼睛都眯了起来,说道:“但凡有本事儿的人都这么谦虚,只有那半吊子才胡吹乱擂,可见孟兄弟的确是有个人才哟!”

孟有田本来也自恃伶牙利齿,可与顾秀珍一比,不觉汗颜,只好笑着不语。

外面蹬蹬蹬的脚步声响,门一开,柳无双大步闯了进来,嘴里还叫道:“凤儿,凤儿,臭丫头呢?”

“爹!”柳凤叫了一声,停顿了一下,亲情消弥了心中的纠结,上前欲跪,“女儿给您拜寿了,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哈哈哈哈。”柳无双一把扶起了女儿,开心地说道:“不生爹的气了,唉,你这丫头,脾气太坏。嗯,这也随我,真是没招儿。”

“大哥,兄弟给您拜寿了,祝您——”肖广和站起身,躬身一礼,话只说了一半便被柳无双打断了。

“自家兄弟,弄这些虚套干嘛?”柳无双一把将兄弟拉起来,笑道:“快坐下,你那身子骨儿呀,老让人惦记。俺已经派人去寻访名医,定要让你硬朗起来。”

“劳大哥挂念了。”肖广和看样子很感动,被柳无双轻轻推坐回椅子,仔细打量着柳无双,眼神里充满了浓浓的兄弟之情。

“当家的,这里还有一位兄弟呢!”顾秀珍打着岔,似乎是特意想把柳无双的注意力从肖广和身上给转开。

柳无双闻声转过头,看着孟有田,一时并没认出来。

“柳爷,小子孟有田祝您福、禄、寿三星高照,生命之泉永远畅流不息。”孟有田躬身一礼。

“是你小子?”柳无双有些想起来了,但还有点不确定。

“是小子我。”孟有田咧了咧嘴,笑得有点难看。

“大哥,孟兄弟是我特意请来看病的。”肖广和笑着说道:“也想就此好好谢谢他。”(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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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寿宴

鼎天小说居

.dtxsj.柳无双点了点头,当然不能驳兄弟的面子,说道:“嗯,你小子有点鬼门道儿,好好给我四弟治病,治好了我重重有赏。艾拉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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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你别吓唬他。”柳凤在旁说道:“老是这个样子,看以前那些请来的大夫,都吓得半死,哆哆嗦嗦的连脉都把不稳,还怎么看病?”

“啊,有这回事?”柳无双挠了挠头,讪讪地一笑,伸手拍了拍孟有田的肩膀,故作亲切地说道:“好小子,那个,给俺四弟好好治病,否则——算了,你就好好治病吧!”

柳凤直翻眼睛,顾秀珍笑得身子颤动,但眼神却在孟有田和柳凤身上转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

大厅里已经摆好了酒席,前来祝寿的客人们推杯换盏,划拳行令,一片热闹的场面。

柳无双坐在正中央,刚刚抽过大烟,他精神十足,眼睛放着光,全身舒服极了。不抽烟,他就会觉得浑身的旧伤陈病一齐涌上来,就会觉得自己老了许多,他怕自己老起来。人在年轻的时候,总是想法使用权自己老成一些;而真到老的时候,又千方百计地让自己年轻。人就是在这种矛盾当中,一天地老下去。

大烟可以麻醉一个人的神经,也能够给一个人带来无法形容的振奋。柳无双在打打杀杀中过了十几年,浑身的伤病,起初也只是为了减轻病痛。但大烟这个东西,你沾上了就难以摆脱。不管你是为了排解忧闷。还是疗伤解痛,或是只为了麻醉自己,结果却是差不多的。

在绿林中,人如果有了资格,那就一定要摆,如果不摆,就没有人能瞧得起他。这个道理。柳无双很明白。所以,他向所有人摆资格。他笑吟吟地坐在那里,等别人来敬酒。等着那些手下来向他拜寿。他有这个资格,而一个人的资格,除了身分、地位。还包括年龄。一个人到了一定的岁数,身份就变了,地位也就不同。

“大龙头,我敬您一碗,祝您寿比南山。”绰号叫“花和尚”的首领面色通红,起身举起了大碗,这家伙年轻时得了鬼剃头病,头发掉个精光,当了土匪索性报号叫花和尚。

“多谢。”柳无双端起酒碗,只是抿了一口。却没干。

“大龙头,我敬您一碗,祝您身体康健,长命百岁。”一个矮个子和同桌的互相使了阵眼色后,站了起来。

柳无双笑着点了点头。举碗又喝了一口。这个首领绰号“矮个子“,因为他矮,连媳妇也没人给。虽然个子小,但此人心眼却多得很。

按照绿林的规矩,凡是上山“吃横饭”的人,都要给自己起个号。这个名不用百家姓的字。免得山里山外混淆,随便叫什么都可以。比如:不服劲,大龙子,二毛子之类的。有了报号,不准再叫从前的名字。因为当土匪的人,都是有仇家的,或者是官府缉捕的,一是怕泄漏,二也是觉得脸上无光,怕亲戚朋友遭牵连。

“爹,女儿给您拜寿,祝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柳凤除去了一身劲装,穿着一身比较随和的衣服从后堂走了出来,郑重其事地给柳无双磕头拜寿。

“哈哈,闺女快起来。”柳无双舒展了眉头,脸上挂满了自豪欣慰的笑容。

“大小姐英气逼人,大龙头后继有人哪!”“大小姐横枪立马,前几日给日本人吃了个大亏,大长绿林之威。”………,

众人为讨柳无双高兴,一片赞颂,柳凤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在柳无双身旁坐下。

顾秀珍坐在柳无双另一侧,微斜着身子,低敛双眉,微抿着嘴,稳重沉静的模样。坐在酒席里的孟有田眯起了眼睛,这个女人不简单,识得进退。刚才热得象一团火,现在又是一副贤妻良母,温婉识礼的模样。突然,顾秀珍眼睑一抬,似乎看了孟有田一眼,嘴角一动,一种意味不明的微笑让孟有田不由心中一凛。

酒宴越来越热闹,借着酒兴,这些草莽慢慢地露出了本来的面目。衣冠不整,举止粗野,猜拳行令,大呼小叫,窃窃私语,什么样的都有。一个身躯粗壮的汉子,敞开了紧身小袄,亮出了那身疙里疙瘩的肌肉;一个瘦皮猴儿,仰靠椅背,架起两条细腿不住抖动,捻着几根胡子,象是向众人暗示,他对一切都胸有成竹;

一个蒜头酒糟鼻子的家伙,捏着鼻子上的酒刺,将一个个小脓塞子挤出来,捻成一团弹向半空;其他的人,也是奇形怪相,不一而足。

这时,水香肖三走进来,说道:“当家的,大成子来了。”水香在土匪中相当于事务长,负责站岗、放哨、接人、待客等事务,这种大排宴席的时候,最忙的就属仓房先生和他两个人了。

柳无双笑着点了点头,柳凤皱了皱眉,脸色略微有些阴沉。

不大一会儿,大成子走了进来。高个子,方脸,方额,穿得整整齐齐,走起路来挺胸抬头,浑身上下都透着帅劲。

“大成子,你这个干儿子怎么当的,客人都到齐了,只等你一个人。”矮个子笑着打趣道。

大成子赶紧拱了拱手,然后先规规矩矩地给许明山问好拜寿,才解释道:“路上遇见一桩买卖,顺便给您老人家多凑份礼物。”

柳无双微微颌首,指了指旁边的座位,笑骂道:“滚来了就好,先招呼众位兄弟,再坐下喝酒。”

大成子是顾秀珍的远房表亲,顾家也曾经是个大户人家,后来被一伙土匪洗劫,家破人亡。顾秀珍倒也不是寻常女子,她慕柳无双的名声,涂面要饭找到了九龙堂,跪了一天一夜,打动了柳无双,平了那股土匪,为她报了毁家之仇。这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后来她先在九龙堂做饭打杂,再后来嫁给柳无双,男男女女之间的事情,就不必细说了。

吴元成是三年前来投奔顾秀珍,借此在九龙堂落下脚的。说起来,这家伙的头脑不简单,据说还上过一年的国民党中央军校,行军打仗有些章法,在九龙堂渐渐也混出了点名声。只是初到时,这家伙的思路有些偏差,以为附庸风雅能讨柳凤欢喜,拿着把扇子乱摇,遂被柳凤厌恶地称为摇扇子的家伙。

而且柳凤讨厌他,还因为他好耍小心眼,有些事情做得不光明正大。人长得倒是人五人六的,也没少巴结她,经常不短地送些小物件讨她欢心,可她看见大成子就心情不悦。

顾秀珍曾经几次劝柳无双收吴元成作义子,不过,柳无双从来没有在人前承认过,但也没说不行。因此,大成子人前人后仍称柳无双为干爹。九龙堂的弟兄都知道他们的关系,也常常抬举大成子,遇事给他几分面子。

这时,大成子挨桌敬完酒,走了过来,亲热地和许凤打着招呼,讨好地说道:“凤姐,我知道你喜欢骑马,一直留着心,过些日子弄几匹好马送给你玩。”…,

许凤翻了翻眼睛,说道:“好马呀?你若是敢从日本人手里夺几匹东洋大马,我倒是还稀罕一些。”

大成子被噎了一下,强笑道:“日本人也没什么了不起,要是撞到我手上,也叫他们讨不得好。”

摇扇子的家伙人五人六,要毁九龙堂的女人热情亲切,这完全颠覆了孟有田心中的预判。闹哄哄的场面他也不太喜欢,有些无聊地看了看同桌的冯志,这家伙倒是甩开腮帮子胡吃猛喝,还和一个胖子聊得热乎。

“冯兄弟,有空儿教教俺那个跪腿德合勒!”胖子和冯志碰碗酒干,抹了下巴豪爽地说道:“摔的吧唧一下,过瘾,带劲。”

冯志连连点头,说道:“肖四兄弟,咱俩对脾气,嗯,以后常切蹉,常亲近。”

这时,肖三走了进来,冲着胖子瞪了瞪眼睛,说道:“酒少喝,喝多了又该撒酒疯,这喜庆的日子,你可别添堵添乱。”

胖子身材魁梧,能把肖三装下还有富余,但肖三一说话,胖子立刻蔫头耷拉脑,低声说道:“知道了,哥。”

嘿,这哥俩差别也这么大?孟有田看得有趣。肖三是一个身材矮小的干瘦男子,与他兄弟肖四的身材大相径庭,似乎吸收的营养都用来长心眼了。他的脸上似乎永远带着人畜无害的笑意,不管是对下人,还是对肖四爷和柳凤。而且,他的另一个特长似乎是自来熟儿,不过三两句话,便能和上至官吏,下至贫民,聊得十分热乎。

“孟兄弟,咱俩喝一个。”肖三又恢复了那副笑脸,走过来说道:“今天人多,怠慢了,改天咱单独畅饮叙谈。”

“肖三哥客气了。”孟有田赶忙站起,和肖三碰了碰杯,一饮而尽。

“爽快,对我的脾气。”肖三笑得畅快,凑近了孟有田,轻轻拍着他的胳膊,低声而短捷地说道:“小心着点,有人要拿你说事儿。”(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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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起风波

孟有田心中一凛,脸上的表情僵了僵,肖三又拍了拍他的胳膊,笑道:“吃好喝好,四爷和凤姐请来的客人,照顾不周之处,还请孟兄弟海涵。”

似是提醒,又象安慰。孟有田笑了起来,是啊,别太害怕,有肖四爷和柳凤撑着呢,拿自己说事儿,不是扫了他们的面子?嗯,或许有些人正是这样想的。

重新坐回酒桌,孟有田脸上笑着,心里却在急速思考:拿自己说事儿,自己可有什么问题呢?或者能给自己扣个什么罪名呢?嗯,最大的可能也就是给自己扣上八路军的帽子,奸细,探子,说客……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大厅,首桌的顾秀珍和大成子不见了影子,难道是他俩要算计自己?

在孟有田的思索中,大厅里安静下来,仓房先生端着一个托盘从厅门口很招摇地直走到柳无双面前。托盘里是一碗酒和一碗鸡蛋,九龙堂的弟兄眼睛都盯了上去。

有一招,吃个饱;有一绝,便作爹。技精一样,顶个官长;人无专长,放屁不响。这是绿林知的道理,有枪便是草头王,绝艺即为王中王。没有本事儿,在绺子里混不出头,还被人瞧不起,只能永远当崽子。

而每当大宴之时,柳无双都要举行这个仪式。谁能一枪打碎他抛在空中的鸡蛋,就会敬他喝下一碗酒,并且会有相当的奖励。能让柳无双喝下满满一碗酒,是件很荣幸的事情。况且。暂不说奖励多少,随之而来的荣誉便足以使人扬眉吐气,傲视同侪了。

“凤儿,你今儿替爹扔彩儿吧!”柳无双站起身,慈爱的看向柳凤,这是看重,以前都是他扔鸡蛋。今儿让柳凤代劳,也就表示他对后继者的确定。柳无双年岁大了,也开始为身后事考虑了。

柳凤点了点头。虚扶着柳无双,若是出手,打中鸡蛋她有七八分把握。但她显然不再屑于争夺这种奖励和荣誉。因为她的本事儿已经不需要再显露炫耀。

厅外的空地本来种着花花草草,但在寒风摧折下早已经枯萎败落。柳凤一手端碗,一手抓着个鸡蛋在手里玩着走到空地中央。赴宴的三十多号人簇拥在柳无双身边,有七八个人走出来,都抽出了手枪,准备接受这次比赛。

孟有田和冯志都是第一次看见这场面,睁大了好奇的眼睛。二十多米的距离,并不算远,但要打中在空中移动的鸡蛋,显然不是易事。

柳凤一扬手。抛出了第一个鸡蛋,鸡蛋刚到半空,便响起了枪声,子弹从鸡蛋的周围划过,鸡蛋从在子弹的间隙中落到了地上。

柳无双微笑摇头。几个枪手红着脸退了下去。停顿了一下,又有三四个枪手站了出来。

“呵呵,这么热闹,怎么不等等我呢!”随着清脆的笑声,顾秀珍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笑语殷殷地走了过来。似有似无地瞄了人群中的孟有田一眼,在柳无双身旁俏然一立。

“开始吧!”柳无双皱着眉头看了看顾秀珍,冲着柳凤做了个预备的手势。

鸡蛋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大的抛物线,几枪过后,很不给面子地吧唧摔在地上。

柳无双摸了摸下巴的胡子,若是一枪不中,在这喜庆的日子里未免有些扫兴,他撩起长袍,便想自己出手,算是添个彩儿。

“当家的,你大喜的日子就别动刀动枪了。”顾秀珍目光流动,轻轻按住了柳无双的手,笑着说道:“不就是添个彩儿吗,宾客里藏龙卧虎的可是有能人,你别冷落了人家呀!”…,

“藏龙卧虎?”柳无双愣了一下,使劲摇头,说道:“你净瞎说,兄弟们是啥本事儿,我还不清楚?今儿这距离是有些远了,不如让凤儿再走近些。”

“自家的兄弟当然一清二楚,可这不是还有外来的客人吗?”顾秀珍的目光扫过人群,终于定在了孟有田身上,笑得灿烂,“孟兄弟,出来露一手啊,八路军的民兵英雄哦,蔫巴悄的可不象话。”

众人发出哄的一声,目光都聚到了孟有田身上,柳无双的眼睛一眯,脸色沉了下来,瞟了肖广和一眼,没吭声。肖广和初时一愣,便旋即恢复了正常,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还是来了!孟有田有心理准备,脸色没变,但心中却是大吃一惊。若说自己是从八路军的地面出来的,倒还不算什么,可竟然能知道自己的底细,这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了。除非……

在几十道聚光灯似的目光注视下,孟有田微微一笑,说道:“夫人的耳目真是灵通啊,说得是真详细,俺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出名哩!”

顾秀珍的目光闪了一下,避开了孟有田暗藏的疑问,直接问道:“孟兄弟,你既是四弟请来的客人,何必要藏头露尾,八路军让你办什么差事,你直接说吗,我们大当家的也是通情答理的人,好话赖话还是分得清的。”

嗯,这个女人真够坏呀,脸上笑得亲切,这一顶一顶的大帽子是重重压来。没事儿,俺不怕,俺顶得住。

“夫人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孟有田以同样亲切的笑容回应,不慌不忙地说道:“藏头露尾?这从何说起呢,难道俺出门在外,还要在胸前挂个牌牌,或者见人就喊:‘俺是八路军辖管的地面——土门村来滴,俺杀了二十多个鬼子,俺是民兵英雄哩!’”

顾秀珍睁大了眼睛,她没想到孟有田被揭穿身份会这么镇静,伶牙利齿毫不相让,刚张嘴要说话,孟有田已经抢着继续说了下去。

“至于八路军让俺办什么差事?倒是有这么一桩。”孟有田眼睛望向了柳无双,淡淡地笑道:“他们让俺睁着眼睛,支着耳朵,仔细看,认真听,摸摸九龙堂的底。看九龙堂的势力大了,人马多了,还是不是原先那支除暴安良,劫富济贫,与鬼子势不两立的队伍。”(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章 神枪渡危

柳无双的脸色稍微缓和下来,柳凤已经跑了过来,瞪着眼睛要上前发火,柳无双侧过头贴着她的耳朵低声说道:“闺女,今儿是爹的喜日子,可别使性子,爹心里有数。”

“真是看不出来呀!”顾秀珍微眯起了眼睛,重新审视孟有田,笑容也向冷笑转变,“民兵英雄?我还以为该是个赳赳武夫,可看你的言谈举止,还真是个当说客的材料。”

“夫人过奖了。”孟有田知道自己越镇静,越沉稳,顾秀珍就越慌张,他依旧有不温不火的口吻说道:“道听途说的传闻,以及自身的想象有些是完全不可靠的。就是凭着一面之缘,短时间的相识,往往也很难判定一个人的真实面目。要不怎么会有笑里藏刀,同床异梦这样的成语呢!”

顾秀珍被深深地刺痛了。同床异梦这话看似随口说出,但对她来说,仿佛揭了心底的伤疤一样。这便是做贼心虚,她淡然自信的神态开始松动。

“民兵不是兵吗?民兵不是八路军的队伍吗?”吴元成不知何时从何地凑了过来,眼见顾秀珍有些退缩,他赶紧接了过来,冷笑着说道:“不要避重就轻,难道你不敢承认。”

“俺啥时候不承认了。”孟有田露出很迷惑的样子,反问道:“民兵是啥意思,你懂吗?让俺给你解释解释吧!民兵呢,既是民,又是兵。鬼子不来。俺们就在家种地种菜。缴粮纳税,做个好老百姓;鬼子打到家门口,那说不得,俺们也得操起家伙跟他干。你说俺们是八路军的队伍,也没错啊,谁打鬼子,谁对老百姓好,俺们就听谁的,就为谁出力。咋啦,不行吗?”

吴元成刚要开口说话。孟有田突然一指自己的脸,一本正经地说道:“你擦擦脸上的鼻屎行不,看着怪恶心的。”吴元成信以为真,赶忙伸手抹脸。眼见周围的人都忍俊不禁,才知道被孟有田给耍了。

孟有田趁这空当,又笑着继续说道:“俗话说:好狗护三邻,好汉护三村。俺们这些庄稼巴子,既能拿枪打仗、护家卫土,又能种出粮食供大家填肚子。咋样,厉害吧?你呢,光知道吃,知道啥时种麦子,啥时种苞米不?麦苗和韭菜分得清吗?”

“少胡扯乱拉的。”吴元成脸上挂不住了。有些气急败坏地提高了声音,“你说,探完我们九龙堂的底,你就要回去冒坏水,让八路军来打我们吧?”

孟有田眼见吴元成被气的那副傻吊样,心理优势明显,愈发言语流畅,笑容可恶,“那可说不准哪!等俺摸完九龙堂的底再说呗!俺是个实在人,不会撒谎骗人。要是九龙堂打着抗日的旗号。跟鬼子勾勾搭搭,要当汉奸;或者乒百姓,烧杀抢掠,坏事做尽,那就没什么说的了。俺回去就向八路军说。九龙堂是个祸害,可千万留不得。为了救民于水火,非得灭了他们不可。否则——”

“哼!”柳无双重重哼了一声,打断了孟有田的话,众人也都禁声不语。

凌厉的目光盯着孟有田,孟有田心里也有些打怵,但这个时候却不能软下来,他和柳无双坦然对视,甚至还抿起嘴角,有些想笑的样子。

“臭小子,你好大的胆子。”柳无双高声喝骂道:“摸我九龙堂的底,还敢大言不惭地要灭了九龙堂?”

“小子有时胆大,有时胆小,柳大龙头这一声狮子吼,俺就害怕得紧呢!”孟有田看见柳凤给他递了个眼色,心里便有点底了,嘻笑着说道:“那您老还让不让小子继续摸底了?俺刚来,碰上的都是好人,象四爷,凤姐,还有您老,俺啥也没拿,还请俺喝寿酒,吃大席。虽然也有不咋的——”孟有田欲言又止,却看了看顾秀珍,又紧盯着吴元成。…,

知父莫若女,柳无双看似生气,但柳凤却从细小的地方看出爹并不是真恼火。有时候,能挨柳无双的训斥和责骂并不是坏事,而是难得的好事。

果然,柳无双从鼻孔里重重地喷出了一口气,骂道:“臭小子,若不让你摸这个底,倒显得俺们心虚,显得俺们九龙堂行事不正。可要便宜了你,别人又会说三道四,说俺们九龙堂怕了什么八路,九路军。你他娘×的不是啥英雄吗,还自吹杀过二十多个鬼子,今儿就显显你的本事儿。否则——”柳无双感觉肋下被轻轻捅了一下,不用看也知道是自己闺女,他有些无奈地翻了翻眼睛,没好气地一跺脚,“你给我打鸡蛋。”

打鸡蛋?没问题呀,反正又没说打不中会咋样。孟有田挠了挠头,有些为难地说道:“小子打鬼子用的是大枪,这短枪很是稀松。”

“给他拿大枪。”柳无双气呼呼地一摆手。

“拿三八大盖。”柳凤在旁边急着补充道。

一杆崭新的三八大盖送到了孟有田手里,他握着枪,仔细检查着标尺,准星。虽然是打兔子高手,可打抛物线的鸡蛋,他没这么练过呀!将枪调校好,孟有田刷地端枪上肩,枪口移动,嗯,有点奥运会打飞碟的架式。

“柳爷,俺以前打的是人,打鸡蛋没练过,是不是让俺试射两发?”孟有田腆着脸笑道。

“随你便吧!”柳无双胡子直翘,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孟有田端枪瞄准院墙上的目标,那是刚才打鸡蛋时留下的弹孔,先打固定的,把枪调整到最佳,这是他的意图。

“啪勾!”子弹在院墙上迸出碎砖和灰尘,别人不知道孟有田打的是什么,但孟有田已经看清楚子弹准确击中了目标,他转头笑着对柳凤说道:“凤姐,麻烦你走到墙边,扔个鸡蛋让俺试试。”

柳凤深深地瞅了孟有田一眼,轻轻点了点头,拿着一碗鸡蛋走到了围墙边上。用大枪打鸡蛋,或许比手枪难度更大,手枪完全是凭着长时间苦练的感觉,甩手一枪,根本不用瞄准。柳凤是知道这些的,她等着孟有田摆好姿势,发出信号,才抛出了鸡蛋,抛得很高。

“啪勾!”孟有田一枪射空,惹来了一阵哄笑。

“狗屁的民兵英雄。”吴元成以为得到了机会,在旁打击着孟有田,“就你这臭枪法,俺们九龙堂个个都他娘×的是英雄了。”

孟有田面如止水,对冷嘲热讽似乎根本没听到。他垂下眼睑思索了片刻,回忆着鸡蛋的抛物线轨迹,上升下降的速度,以及子弹的偏差。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口长气,推弹上膛,调整了下姿势,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向柳凤发出了暗号。

鸡蛋飞了起来,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大的抛物线,就在到达高点,即将下落的时候,孟有田轻轻扣动了板机。

“啪勾!“一声枪响,鸡蛋在空中被打了个满天散花。

这一枪打得非常漂亮,也很出乎意料,观看的人发出轻轻的哄的一声,竟然忘了叫好喝彩。

孟有田神色不动,推弹上膛,信心大增之下他的气势也明显强了起来。别人或许没有觉察,但柳无双却眯起了眼睛,森冷的杀气,必杀的意志,稳如铁铸的姿势,只有见惯生死的人才能感觉得到。

鸡蛋再次在空中飞溅散花,“好枪法,打得漂亮。”人们开始喝起彩来。在绿林里只服有本事儿的,甚至是敌人,也会引起这些草莽的敬重。吴元成张大了嘴巴,脸色忽红忽白。顾秀珍则皱起了眉头,小嘴闭得紧紧的。…,

柳凤抿起了嘴角,带着欣慰的笑意将鸡蛋再次抛到空中。说是迟,那时快。柳无双一撩袍子,抽出腰间手枪,在胯上一擦,子弹已经上膛。枪从他的身边划了个漂亮的圆弧,便举到了身前。前前后后没有两秒钟的时间,一连串的动作做得既干净又利索。

“呯!”、“啪勾!”两声枪响混杂着,几乎在同时响起,鸡蛋在空中开出了更散的花,两人都打中了目标。

孟有田愣了一下,旋即收枪笑道:“柳大龙头枪法绝世,着实让小子钦佩。有些混账东西以为您老了,想欺您骗您,那可真是瞎了眼。”

“我看你这臭小子就挺混账,不让你知道九龙堂的厉害,打了几个鸡蛋便目中无人?”柳无双斥骂着,但却隐隐露出赞赏之意。

“呵呵,小子是瞎蒙的,可不敢小视九龙堂的英雄好汉。”孟有田嘻笑道:“柳大龙头,以后咱别打鸡蛋了,挺贵的,这碎了的都能炒盘菜了。”

“你就这么点出息。”柳无双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嘴上还不肯示弱,骂道:“臭小子,滚回去后就实话实说,有啥招数,俺们九龙堂都接着。”

“是,是,一定实话实说。”孟有田暗自松了口气,却见肖广和冲着他努嘴,他赶紧上前,端起托盘上的那碗酒,双手捧上,恭恭敬敬地说道:“柳爷,入乡随俗,俺敬您一碗,祝您福寿绵长活百岁,身体康健行如风。”(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一章 做不了主就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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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词倒新鲜,好,今儿就喝你这碗酒。”柳无双端过酒碗,一饮而尽,哈哈一笑,“痛快,今儿让你这臭小子一搅和,倒比看大戏还有意思。众位兄弟,进厅继续畅饮啊!”

一天的云雾散了,众人回到厅中继续大吃大喝,但看向孟有田的眼神却是大不相同。这个看着不起眼的瘸子,竟然身怀绝艺,真应了那句话: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瓢舀啊!

金子到哪里都发光啊!其实孟有田相当的无奈,本想低调来去,却感觉被命运之手一步一趟推向自己都感到棘手的事情当中。肖广和的担心是对的,吴元成,或者他身边的人,肯定不一般,最大的可能便是和日本人有勾结。再加上顾秀珍,一个在外,一个在内,要毁掉九龙堂并不是肖广和的凭空臆断。

还有那个今天有事未到的胡晨东,是和吴元成一样的心思,还是在重新进入华北之时重归建制,也是一个未知数。如此看来,九龙堂现在至少分成了三股势力,远比之前人马单薄时错综复杂。

“上礼!”一声高声喝打断了孟有田的沉思,同桌的肖四胖冲他扬了扬眉毛。提醒道:“孟兄弟,上礼了,大当家的叫你呢!”

孟有田虽然不太明白,但还是起身走到首桌,躬身而立。

“无论是谁,只要能打中鸡蛋,就有奖励。这是我们的规矩。便宜你这个臭小子了。”柳无双似笑非笑地摆了摆手,仓房先生将用红绸子包裹的短枪双手捧给孟有田。

“谢柳爷。”孟有田双手接过,连忙称谢。

“坐下。我爹有话要问你。”柳凤指了指旁边的座位,笑眯眯地说道。看起来,柳大小姐心情不错。

孟有田犹豫了一下。吴元成已经不见了踪影,倒是方便了许多。那个家伙,大概是被自己耍了,觉得丢了面子,不好意思继续呆下去了。

“臭小子,别以为有点本事儿就目中无人。”看孟有田坐下,柳无双先摆着老资格教训道:“强中更有强中手,你的枪法还得练哪!每天早点起来,别踏被窝子,也没吃奶的孩子。”

“是。是,柳爷教训得是。”孟有田连连点头,说道:“强中更有强中手,一山还比一山高,这句话小子是记得的。”

“孟兄弟。刚才多有得罪,还请不要见怪。”顾秀珍已经调整好了心态,确实不是个平凡的女人,笑得亲切,“关于八路军的传言很多,什么毁神灭祖、不分尊卑、共产共妻、先甜后苦。我一个妇道人家。没什么见识,人家说什么我就信什么,以为是妖魔鬼怪呢,实在是有些对不起。”

“夫人言重了。”孟有田虽然对这个女人很戒惧,但场面上的话还是要说,“俺们老百姓眼皮子浅,谁对俺们好,俺们就支持谁。至于夫人所说的那些传言,俺敢说是不确实的。流言蜚语不可全信,耳听为虚吗!就象俺们村的一些人,听信了别人的话,相信鬼子不杀老百姓,谁来也是缴粮纳款。结果呢,坐在家里可就丢了命。”

“这话说得倒有几分道理。”柳无双说道:“庄稼巴子老乡熊,一个个拖家带口,指望他们成不了事。嗯,我不是说你啊!”

孟有田不想和柳无双争辩什么“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只是淡淡地笑道:“相信鬼子不杀人当然是愚蠢,可那些投靠鬼子的也未必会有好下场。就说前次鬼子扫荡吧,那些伪军被赶在前面趟地雷,死伤不少。而鬼子急着赶路,又嫌他们拖累,便故意把伤兵放在后面,背着其他伪军全用刺刀挑了,找个坑草草一埋。可见鬼子根本没把咱中国人当人看,用时朝前,不用时或打或杀还不由得他们。”…,

顾秀珍目光闪烁,她老觉得孟有田的话似有所指,心中十分后悔,今天不该听了吴元成的话,仓促发难。不仅碰了一鼻子灰,或许还引起了柳无双的警惕。

“地雷嘛,我们也有。”柳凤在旁插话道:“用手榴弹代替的,上回炸鬼子汽车便很管用。”

“嗯,俺们的地雷不大一样。”孟有田说道:“手榴弹有延时,不大方便。就说炸汽车吧,得估摸好时间,否则要么晚了,要么早了,不好掌握。俺们造的地雷是碰着就炸,连卧倒闪避的时间也不给鬼子留。”

“嗯,你要冒坏水,是够鬼子喝一壶的。”柳凤揶揄着说道。

孟有田嘿嘿一笑,不接话茬,和柳凤随便说话,得看场合。

柳无双颇有深意地看了柳凤一眼,沉吟了一下,对孟有田说道:“你回去告诉八路军,我们九龙堂不会受人管束,可也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更不会忘了祖宗,去投降鬼子。不管谁打鬼子,九龙堂都愿意帮点忙,可要是并我们的人枪,抢我们的地盘,那说不得,就在刀枪上见高低了。”

有这个意思,自己此行的目的也就算达到了。柳无双外表粗豪,也有自己的判断和认识,否则也不可能稳坐大龙头的位置。

孟有田点了点头,说道:“这话俺一定带到。鬼子才是死敌、大敌,中国人打中国人,是最令人痛心的事情。常言说得好:话是开心的钥匙。如果同是抗日打鬼子,尽管各家有各自的政策和章法,也可能出现误解和冲突,但如果能够通过沟通和辩论来解决,总比动用武力好得多。中国人的血,还是最应该流在打鬼子的战场上。”

“话说得好,也说得简单,可实际上并不那么容易。”柳无双似乎想起了什么,微皱起眉头,停顿了半晌,开口转开了话题,“既然要合作,那就得有个沟通的渠道不是。俺们九龙堂准备占了张庄,和八路军的地盘连上。八路军呢,可以派几个人在张庄设个点儿,互相之间通通消息,有什么大事儿就在张庄商议,两家都方便。”

孟有田犹豫了一下,讪笑着说道:“俺就是个平头百姓,带个话儿还行,要拿主意可轮不到俺。”(..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二章 无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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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txsj.“也没让你拿主意,就是让你给八路军带个话儿,俺们九龙堂占地盘还不需要八路军同意。艾拉书屋

.26book.”柳无双沉声说道:“张庄现在是三不管,谁占了就是谁的。就是你不来,俺们也要拿下那个地方。”

这话说得好象不对。三不管地带,可也是敏感地区,牵一发动全身,和八路军有了协调,别人就要忌惮几分吧!孟有田这样想着,也不便表示反对,这事儿跟他似乎没太大关系。不过,他还是要防备着点。

“既然是这样,俺就祝九龙堂马到成功了。”孟有田笑着说道:“只是俺希望柳爷能仔细挑选镇守张庄的人马,别弄得老百姓鸡飞狗跳才好。守土一方,造福民众,这样才能落得个好名声,让老百姓支持拥护。”

“这事儿还用你说。”柳无双瞪了孟有田一眼,说道:“八路军规矩多,俺们九龙堂的堂规家法也不少,谁敢横推立压,俺的子弹不长眼睛。你闻闻,俺柳无双一辈子身上都没有臭味。”

横推立压是土匪的行话,大概有两层意思:横推是指办事出乎常理,太不近人情。比如说“压”在哪家,人家要是告饶,就许打杀,不要做出超乎人俗的恶事来;立压是指用强迫的手段糟蹋女人。在关东,对犯有这样事的绺子,一般被称之为“邪岔子”,多要严惩。

中国大地战乱频繁,土匪众多,各式各样的也就不足为奇。有烧杀抢掠的纯胡子;有杀富济贫的绺子;也有杀富不济贫。只顾自己吃喝玩乐的家伙;甚至还有救国救民的土匪。

九龙堂人多,枪好,打头的心正,一开始便立规定法,一般不扰百姓,只砸大户人家的窑,绑有钱人家的票。一旦民族矛盾起来。他们凭良心觉得应该对付外来的敌人。特别是在东北大地,九一八之后,象这样的土匪不少。出名的便有“黑马”、“老三省”、“江南好”、“包打一面”、“黑星”等绺子。他们没有马占山、李杜、冯占海等部队的装备好,人数多,但他们有其独特的作战方法。也给日军以沉重的打击,引起了社会的震动。

孟有田不太懂这些江湖的行话,也不能去闻柳大龙头身上的味道。不过大概意思听明白了就行,他不再提张庄的事情,反正做不了主,九龙堂又已经作了决定。

酒终宴散,虽然柳无双有些不舍,但柳凤和肖广和还是即刻返回官庄,整顿人马准备进驻张庄。有了地盘,才能招兵。才能扩大势力。柳无双把这件事情交给柳凤,再加上肖广和辅佐,又有孟有田与八路军的沟通,就是期盼着柳凤手下的嫡系人马更强大,自己退下来以后。自己的闺女在九龙堂能支开套。

把柳凤等人送走,柳无双回到了内堂,顾秀珍殷勤地上来替他更衣,象是关心般地提醒道:“阿凤这丫头好象对孟兄弟不错哇!你这当爹的没看出来?”

柳无双怎么会看不出来,装出不在意的样子说道:“难得有个能说得拢的人,阿凤高兴就好。嗯。那个姓孟的小子有点门道儿,以前倒是没看出来。”

“阿凤都老大不小了,这辈子就枪里弹里的过了?”顾秀珍说得更明确了些。

柳无双也处在矛盾之中,既想闺女承继自己的事业,继续支撑九龙堂;又想女儿嫁人生孩子,过过正常女人的生活,远离杀戮和危险。他皱起了眉头,没接顾秀珍的话。…,

顾秀珍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点到为止,绝不深说,让柳无双以为她别有深意。成功地把柳无双的注意力转开,这个女人松了口气,这下大概就不会因为刚才的事情训自己一通了。

………………

自己这是干啥来了?孟有田现在都迷糊了,柳凤和王大山说的是来弄蛆,可到了之后连这茬都不带问的;八路军那面呢,说是谈合作,统一战线,可自己一无职,二无权,充其量是个联络感情的工具。

“小孟,人给你领来了,你好好教哈!”柳凤等到孟有田提起,才出去磨蹭了半天,领来一个显得木讷老实的青年来。这个青年身上沾着不少草料,还带着马粪味,倒象是个马夫。

孟有田仔细瞅着这个家伙,看起来不太灵醒的模样,还没等他开口询问。柳凤已经吸了吸鼻子,皱着眉对那个青年说道:“你好好跟孟先生学,学不好我可抽你。”说完又转脸对孟有田笑道:“他以后就跟着你了,有什么东西你就教给他,要是他不听话,你告诉我,我来收拾他。哦,对了,他叫吴结巴。”

“哎,咋叫个这名儿,他不是真——”孟有田急着问道,柳凤已经一招手,快步走出了屋子。

孟有田苦笑着摇了摇头,对垂手站在一旁的吴结巴问道:“兄弟,你那个是以前干啥的?”

“呜呜,俺原来给吴家大院打长工喂牲口,九龙堂的爷来了就还让俺继续干这个。”吴结巴说道。

这家伙够能对付的,竟找来个结巴顶缸。孟有田再次苦笑,没招儿,教教看吧,别把自己累死就行。

等到孟有田一教吴结巴东西,才发出了人不可貌相的感慨。这个家伙挺聪明,而且手脚麻利,干起活真象那么回事。两个人来到一个偏僻小屋,忙乎了半天,总算把养蛆的地方弄得象个样子。

“呜呜,先生,您坐这歇会儿。”吴结巴用袖子给孟有田擦擦小板凳,请他坐下。

“呵呵,听你说话也不结巴呀,就是有点大舌头。”孟有田笑着坐下说道:“阿凤经常抽你吗,看你挺怕她的样子。”

“呜呜,大小姐虽然凶一点,可对人还是不错的,也没怎么抽过俺。可她不喜欢给地主家干活的人,她说了:吃谁的饭给谁干,窝囊废没出息。”吴结巴说道。

孟有田皱了皱眉,疑惑的问道:“那佃户呢,不都是给地主种地干活吗?”

“呜呜,那也有区别,柳爷最恨马屁佃,象俺这样天天给主家干活的,牲口养得好,也是罪过。”吴结巴蹲在地上,用小草棍拔拉着地。

孟有田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柳凤恩怨分明,豪爽直率,但有时的恨也是盲目的,一篙打翻一船人。

“大小姐是个好人,从来不向穷人筹款要粮,她还说:对老肥猪大财主,要吃孙,喝孙,住孙,不谢孙。说一个‘不’字,就叫他脑袋滚蛋轱辘孙。”吴结巴见孟有田不说话,赶紧又补充了几句,这个时候,他的脸上露出了快意的笑,看来对原来的吴家大院没有什么好感。

“那个秃头胖子是吴家大院的管家,平时为人怎么样?”孟有田问道。

“呜呜,狗仗人势。”吴结巴说着捋起袖子,露出胳膊上面的鞭痕,恨道:“还抽过俺好几回呢!”

经过进一步的攀谈,孟有田知道吴结巴大名叫吴升,因为家贫,九岁就到吴家大院当猪倌,后来层次高了,才升级为马倌、牛倌。可以说,吴结巴和牲畜是结下了不解之缘,整天和骡马打交道,深悉马性。…,

而且他还发现吴结巴虽然有些吐字不清,但却挺爱说话的。其实这也是有原因的,别看吴结巴说话呜呜的,但人却挺聪明,干活也勤快,在官庄的人缘还挺不错呢。所以大家伙总爱拿他开心解闷,听他大舌头啷唧的白话。他自己也觉得挺有趣,便把从说书人那里学来的《三国演义》啦,《水浒传》啦,说上几段,有时甚至还唱上两句小戏。唱的时候可不“呜呜”的了,还有点板眼哩。因此经常有些长工、杂工围在他身边,听他说话或唱戏来消愁解闷。

和个大舌头竟然聊得投机,孟有田是怎么也没想到,越聊他越喜欢这个有意思的家伙,便把这养蛆的道理讲得挺明白,又说了用蛆养鸡的好处,当然就是长得快,下蛋多,不生病。

吴结巴听得很认真,不明白的地方还呜呜的问上几句。说着说着,又聊到了牲口身上。当听说喂战马有时要在草料中拌生鸡蛋的时候,孟有田有些吃惊。其实,这是他对战马不太了解,喂战马吃鸡蛋拌的草料,或者吃豆子、油渣,这些法子古来有之,是为让战马有足够营养,战马不比耕地的驽马牛骡,光吃粗料是不行的。

“鸡蛋里富含蛋白质,这蛆里也有啊!”孟有田思索着说道:“如果马不吃荤腥,可以烘烤、焙干,再制成高蛋白粉拌到草料里。”

“呜呜,这能行吗?”吴结巴对孟有田的奇思妙想明显产生了疑问。

“当然行了。”孟有田肯定地点了点头,蝇蛆可用于直接投喂鸡、鸭、猪、鱼、蛙、鳝等,制成蛋白粉连人都能吃,何况战马了。

“呜呜,俺可不敢。”吴结巴摇头道:“要是出了差错,大小姐还不把俺的皮剥了,那战马在她眼里可是金贵。”

“这事我跟她说。”孟有田拍了拍吴结巴的肩膀,笑道:“喂鸡蛋太糟蹋东西了,不行就先用别人的马试试,等见了效果再喂她的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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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日本人的计较

月亮完全是惨白色的,在天空中显出有气无力的神情,而且象是衰弱得不能走动,向人间散布着一种枯涩暗淡的光。各种景物在月光下各有各的形态,似乎都含着一种不可告人的秘密。

吴元成光着脊梁,象一头牲口发泄着欲望和愤怒,身下的妓女已经被他变态的折腾,弄得有气无力,哀求道:“爷,您,您饶了我吧,您歇歇。”

“娘x的,老子要干死你。”吴元成呲着牙笑着,象一头野兽,妓女的模样在他眼中似乎幻化成了柳凤的面貌,“臭娘们儿,你不是傲吗,你不是瞧不起我吗,你不是被人捧着不可一视吗,还不是被爷干得叫唤求饶。嗯?你个臭娘们。”

吴元生住的院落在相家屯是数一数二的好房舍,一套青堂瓦舍的大四合院,院内宽宽敞敞,几根槐树伸展着光秃秃的枝条。一个人影在树下缓缓地遛着,叼在嘴上烟头忽明忽暗。树阴在悄悄移动着,斑驳的月光偶尔落在这个人的脸上,一双阴沉诡诈的眼睛在闪烁。

“臭婊子,赶紧滚蛋。”吴元成呼呼喘着粗气,把象死狗似的妓女推到一旁,发泄完之后,他对眼前的女人有说不出的厌恶,甚至不想再看她一眼。

草草穿上衣服,吴元成没好气地摔门而出,看见在树下晃悠的人影,心中一惊,赶紧整理了下衣扣,脸上强作镇静,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

“功名只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我很爱岑夫子的诗,比如北风卷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树下的男人轻轻弹飞手中的烟蒂,和风细雨般地说道:“若是再有一场大雪,就更有些塞外‘胡天’雪花纷飞的样子了。吴兄,你说是不是?”

吴元成咧了咧嘴,有些谄媚。又有些苦恼地说道:“何兄真是通今博古,出口成章。只是想马上取功名,想作英雄大丈夫。却非易事啊,难哪!”

“时势造英雄,英雄造时势。”河野浩二汉语说得流利。也很喜欢这种表现知识渊博的机会,笑着说道:“如今正是创业的黄金时代,吴兄岂能愁没有英雄用武之地。”

“兄弟一没有沾到祖先余荫,二没有争得实权在手,只能是寄人篱下,没法子跟命强争啊!”吴元生轻轻摇头,伸手相让,“何兄,咱们内室叙谈。”

进了屋,点上蜡烛。河野浩二坐在椅子上,就着刚才话题继续说道:“吴兄不可妄自菲薄,凡成大事者,必能隐忍待机。些许的挫折算得了什么,何况现在时机未到。操之过急可会适得其反哪!”

吴元成有些烦闷地向椅子上一靠,说道:“操之过急也是被逼出来的,柳无双看着粗鄙,却是个老狐狸。把我的人马弄到这个破村子里,要人没人,要钱没钱。明摆着是起了疑心。再等下去,他的刀就要砍到脖子上的。”

“久闯江湖,能没有几把刷子?”河野淡淡地笑道:“九龙堂里还有老四老五一文一武两个大将撑着,柳凤也有亲信人马,想一下子搞垮他,哪有那么容易。想砍你,还不至于,关键是不能让他抓住把柄。今天呢,你有点草率了。八路军派来的人,岂会是轻与之辈。”

吴元成有些后悔地摇着头,“光记着你以前拿来的情报上有这么个家伙,看着也不起眼,土里土气的,还是个瘸子,就想收拾他。可没想到这家伙伶牙利齿,插科打诨,是一肚子坏水。一不小心倒着了他的道儿,真他娘x的窝火。”

…,

“嗯,这是情报的疏漏。”河野点了点头,说道:“不过,这家伙一肚子坏水倒是真的,不仅用阴谋手段杀害皇军,还向别人传授经验心得。若不是这样,八路军也不会树他这个民兵英雄。”

“这家伙的枪法倒是十分了得。”吴元成皱着眉头说道:“绺子里的人都服有本事儿的,再加上肖广和、柳凤护着他,想在这个地面干掉他很困难。要是放他平平安安地回去,我又实在不甘心。”

河野浩二沉吟了一下,微微一笑说道:“你把他的身份揭了,柳无双肯定有所怀疑,现在不能再轻举妄动。呵呵,就让他多活几天,等皇军集结完毕,他就是钻到老鼠洞里,也要把他抠出来碎尸万段。大事要紧,咱们还须隐忍一时啊!”

吴元成沉默了片刻,阴沉地一笑,说道:“柳无双以为自己安排得稳妥周全,却不会想到最信赖的兄弟会起异心吧?嘿嘿,财帛动人心哪,岳五爷打打杀杀的日子也过够了,想享几天福了。”

“呵呵,人活在世,无非是图个荣华富贵,光前裕后。”河野开心地笑了起来,说道:“人都有弱点,只是看你能不能识破,找到。九龙堂的台柱子算是倒了一根,只要制住柳无双,柳凤的弱点也就被咱们拿住了。那个胡晨东是个见风使舵的主儿,巴结着柳凤,想把九龙堂的人马拿在手。可眼瞅着是没戏儿了,哪还会舍得他那点人马去扶九龙堂。”

“话虽如此,但岳老五还没最后决定,看来胃口不小,咱们还得继续拉拢他啊!”吴元成阴笑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还以为他是个不沾女色的硬汉子,原来他是偷偷的一个人去逛窑子。”

“财色都沾,胃口大也不要紧,只要他收了,可就逃不出咱们的手心了。”河野一拍手,笑得畅快,仿佛九龙堂已经被他轻易摧垮,大大的功劳已经到手……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圣则无徒。人心是最难揣摩的,让人琢磨不透。

所有的人都难以琢磨,所有的人又都设法不让别人琢磨。让人琢磨透的人,往往会成为无意义,无价值的人。伟大的人物直到死后,仍留给人们深深的谜。他们的坟墓不是一个句号,而是一个问号。

琢磨不透的人,往往也是让人琢磨错的人。(未完待续)RQ

第八十四章 细分析与初印象

月光同样静静地流泻在官庄的宅院上,肖广和、孟有田、柳凤三人也在屋内密谈着。

“从正常的角度分析,九龙堂是不大会派人去八路军的地盘打探消息的,况且你们都不知道。”孟有田皱着眉头说道:“能知道俺这个无名小卒的事情,也就是鬼子汉奸的情报工作能有这样细致。”

“可见吴元成已经和鬼子勾搭上了。”柳凤握紧了拳头,“可惜没有真凭实据,要不就灭了他。”

肖广和沉吟着点了点头,说道:“吴元成的身边肯定有不一般的人物,想要打听出来也不难。咱们一边防备着他,一边加紧刺探。九龙堂的人马是扩充了,可并过来的人马也复杂了。不拿住姓吴的手腕子,再被别有用心的家伙一煽惑,反倒会引起混乱。”

队伍建设通常会面临两个难以同时达到的要求。第一个要求是队伍成员“纯”,即确保成员有统一意志,基本上所有成员都没有二心,愿意无条件服从命令;第二个要求是队伍规模要“广”。毕竟打仗嘛,总是希望增加自己人,减少敌人。但是如果要扩大队伍,就不得不放低门槛;要“广”就难以保证“纯”。

这是对立的矛盾,不说九龙堂,就是八路军也出现过叛逃事件,想百分之百的杜绝是不可能的事情。

“脓包出了头儿就不怕他,怕只怕躲在暗处还没暴露的家伙。”孟有田若有所思地说道:“四爷,您还得广布耳目。仔细侦察。随着形势的变化,这人的心思也难保不会动摇。”

“嗯,这是老成之言。”肖广和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思考着有疑的家伙。

“有鬼,胡晨东这家伙靠不住;嗯,姓顾的女人笑里藏刀,有鬼;还有……”柳凤拧紧了眉头。有些疑神疑鬼地乱猜测。

“大姐,你喝口水歇会儿。”孟有田好笑地将茶杯推到柳凤面前,调侃道:“这也有鬼。那也有鬼,合着你整天跟鬼混在一起呀?”

柳凤白了孟有田一眼,没好气地说道:“看你就挺象鬼的。憋着一肚子坏水。对了,你不是会打黑枪吗,去把姓吴的给杀了。”

孟有田想了想,点头道:“嗯,也是个办法。”

“现在不行。”肖广和果断摇头,否决道:“谁都知道你枪法厉害,又和姓吴的结了梁子,这个时候去打黑枪,有脑子的就得怀疑到你头上。再说,江湖上对这种暗施杀手的行径很鄙视。你们就别在那瞎想了。就算要暗杀,也得过段时间。”

“那就让姓吴的多活几天。”孟有田笑道:“对了,那个吴结巴不错,俺走的时候想带上他,让他继续深造。嗯。不光是那个养蛆的事情,俺想教他弄地雷,然后把地雷卖给你们,赚点钱花。”

“一个人怕是不够,阿凤,你再找两个机灵点的弟兄。一起学学。”肖广和笑道:“孟兄弟既然这么相信地雷,肯定是个好玩艺儿,打鬼子的招数嘛,会的越多越好。”

“嗯,不要太机灵的,老实巴交的才好。”孟有田补充道。

“四叔,他想着用破地雷赚咱们的钱呢!”柳凤半真半假地嗔道:“那个大喇叭就白送你了,不拿出点啥东西换哪?”

孟有田挠了挠头,把寿宴得来的奖品掏了出来,“俺拿这个换,看,这枪多新。”

“不要,拿别人送的东西再送人,没见你这么抠门的。”柳凤伸手一推,揶揄道:“再掏掏,弄点有诚意的。”…,

孟有田抓耳挠腮想了想,把袖子挽了起来,说道:“本来是想走时再送你的,谁知道你这么小气,跟讨债似的没完。喏,俺把这个防身利器送给你,天天跟鬼混在一起,没准啥时就用上了。”

“这是——”肖广和看着孟有田从小臂上解下的东西,猜测着说道:“袖箭?”

“四爷真是见多识广。”孟有田抬手一指,“铮”的一声,一枚黑色的短箭射在了门上,“这东西的好处就在于出其不意,就在这屋子里,突然来这么一下子,十有是躲不过去。”

“嗯,这还差不多。”柳凤伸手拿过去摆弄起来,东西不在于贵重便宜,能把自己深藏的防身之物送人,孟有田的心意让她感到欣喜高兴。

“这等偷袭保命之物切不可轻易示之于人。”肖广和语重心长地对柳凤说道:“贴身携带稳妥,无人之时再加练习。即便是灵儿,你也不要告诉她。”

柳凤愣了一下,见肖广和郑重的样子,轻轻点了点头……占领张庄,说得好听,其实就是人马开进去,唾手可得。但九龙堂的这一行动依然引起了各方势力的猜测和不安。西面是八路军,北是护乡团和红枪会,南是打着旗号的杜世雄,东面是不知啥时会再打过来的鬼子,这是缓冲之地,也是四战之地。

其实说起来各方的势力范围并不是那么明确,可以说是犬牙交错。互相之间大打没有,小冲突却是不断。但在此时,各家还都打着“抗日保家”的旗帜,不管是不是表面文章吧,公开和鬼子勾结的还不敢。要有,纯是脑子进水了,平白给其他势力攻打吞并提供正当的理由。

随着庞炳勋、石友三、孙殿英、朱怀冰、于学忠等杂牌部队纷纷返回敌后占领区,华北逐渐将成为各方力量纷纷登场的重要舞台。在这个时候,处于中间的武装力量便成为各方争取的目标,九龙堂因为有孟有田这个桥梁,自然成为八路军的选。当然,对红枪会、护乡团的争取工作也在同时展开。

所以,对于九龙堂的这次扩张,八路军在得到冯志的飞信儿后,并没有采取特别的针对性行动。这也是柳无双和肖广和的狡猾之处,各方势力互相掣肘,都唯恐做当头鸟,引起其他势力的联合进攻。八路军保持沉默,并且迅速向张庄派了联络人员,这种暖昧的表示,使得九龙堂能够暂时安稳地占领张庄。

“八路军被你说得这么好,那么好,今儿我倒要亲眼瞧一瞧。”柳凤扬鞭虚抽两下,眯着眼睛望着前方的小村落,“若是有什么阴谋诡计,小孟啊,我可得拉你垫背。”说着,她扬了扬手臂,“就用你送的玩艺儿射你两个窟窿。”

“俺说不让你来,你偏要来。”孟有田发着牢骚,“就在张庄见见面儿多好,非拉着俺跑这来,你还威胁俺,真是,不知道你咋想的?”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柳凤微微一笑,说道:“我先大面儿上看看,以后还会多派人去打听呢!你摸了我们九龙堂的底儿,我不摸摸八路军的,岂不是吃大亏了?”

八路军的一个连就驻扎在张庄西面二十里外的这个小村落里,事先并没有得到通知,由张庄的联络人员进村,才有人出来带路迎候。柳凤将带来的人马留在村外,带着几个护卫和孟有田进了村子。…,

村里各家的门大都还关着,矮门小户也是门子虚掩。街上除了几个小孩子嘻戏跑跳外,几乎没人来往。只有三两个办公人,领着几个兵,买菜借柴。

打谷场上,有一百多人整齐的坐着。东边的一排人刚唱完,中间的队里站起来一个小司号员,领着大家啦啦了起来:“三排,来一个,该谁唱,三排。”

小司号员伸张着两只胳膊,抢先地喊道:“欢迎:一——二。”底下象一个声音似的啪啪地拍着手。人们哄然一声大笑后,靠西面的一个排便唱了起来:“母亲叫儿打东洋,妻子送郎上战场。我们在太行山上,我们在太行山上,山高林又密,兵强马又壮……

歌声还未全落,东面的一个排啦啦的更上劲:“好不好?”,“好!”,“妙不妙?”,“妙!二排来个要不要?”“要!”。中间连队的小司号员,把胳膊一挥,全排人发出整齐的声音:“来了。”

小司号员定了音,两手往下一划动,大家便齐声唱了起来:“我们都是神枪手,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我们都是飞行军,管他山高水又深……”

柳凤站在那里看得愣住了,她哪里见过这样的军队,过了一会儿,才发现周围的人都在等她,赧然一笑,跟着众人继续走去。

这是座破祠堂,孟有田他们进来时,惊讶地看见方国斌竟然站在屋门口等候他们了。见他们进来使扬眉带笑地打着招呼:“柳小姐,小孟,欢迎欢迎啊!”

“方政委,你啥时来的?”孟有田和方国斌握了握手。

柳凤对握手的礼节不熟悉,只是按江湖规矩抱拳拱手,也客气道:“劳长官远迎,实在是打扰了。”

“不必客气,诸位,快请进。”方国斌伸手相邀,几个人又为谁先谁后客气了一番,方才进屋落座。

“贵军军容整肃,士气高昂,着实让人佩服。”柳凤率先说道:“只是人数有些少了,这装备也照鬼子差得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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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肺腑之语

战斗力的强弱,一个是意志决心,一个是物质装备。柳凤看的只是其中一面,当然,初瞅乍看,也就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战争的伟力之最深厚的根源存在于民众之中,只有发动群众,武装群众,军队就会由弱变强。”方国斌笑着说道。

“民众?那都是墙头草、老顺民,我看是顶不了事的。”柳凤摇头道。

“这种想法可不对头哦!”指导员方国斌带着浓重的江西口音,要很用心才能听清他的话,“三座大山的压迫和剥削使他们受尽了苦难,也使他们积累了满腔的仇恨和不满,只要放手发动群众,让他们迸发出炽烈的热情,那么,一切困难都会被克服,胜利就一定是我们的。要知道,民众的力量是无穷无尽的,他们一旦被唤醒和组织起来,就会形成巨大的洪流,足以淹没一切侵略者。”

柳凤似懂非懂,有些茫然,转头看了看孟有田。

“这个,大概意思就是说没有天生的士兵,老百姓经过训练也能打鬼子。”孟有田挠了挠头,有些牵强地解释道:“军队打仗总会有消耗,不还是得从老百姓当中补充吗?得让他们知道抗日打鬼子的道理,才能不当墙头草和老顺民。”

“呵呵,比较通俗,说得也不算离谱。小孟不错,比我说的容易懂。”方国斌笑着夸奖道。

孟有田嘿嘿一笑,看了看柳凤说道:“九龙堂大多都是一些穷哥们。被官府地主逼得没活路了,才揭竿而起,他们不祸害老百姓,抗日的心气也很足。从东北开始就跟鬼子干,虽然牺牲了不少好兄弟,可依然矢志不改,跟鬼子势不两立。双方现在对于合作。都是比较有诚意的,日后一旦要统一行动,可以互相照应。相互配合。”

“不知道柳小姐是什么意思?”方国斌笑着询问道。

“这个——”柳凤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打鬼子我们不含糊,只是双方还不够了解。而且九龙堂独来独往惯了。具体的合作怕是还要一步一步的深入。”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现在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好的开端,日后的合作相信也会非常愉快。贵客来了,咱们可得好好招待招待。”方国斌岔开了话题,招呼人去炒菜做饭。

“吃饭就不必了,我的人马还在村外等候,让小孟领着我四处走走可以吗?”柳凤抬头问道。

“当然可以。”方国斌爽快的答应下来,并让自己的警卫员陪着。

街道上有了不少行人,士兵们唱完歌后,挑水担柴。打扫卫生,使得这小小村庄显出不一样的气氛。

微风吹过,象是大地发出了幸福的叹息,柳凤停下脚步,抬头看着树上一只晒着羽毛的小鸟在快乐的歌唱。

“八路军能成气候吗?”柳凤见陪着的人离得挺远。开口幽幽的说道。

“你说呢?”孟有田犹豫了一下,回答道:“不是俺归谁辖管,便为谁说好话,你也看到了他们与别的军头的不同。从老百姓的角度来判断,应该还是喜爱这样的军队吧?”

“他们应该属于官军吧?”柳凤抿起嘴角,似笑非笑的说道:“招安?改编?结果最后如何。别忘了水浒里那些好汉的下场。”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委婉的说道:“你的担心也不无道理,我之所以提议双方先小范围的合作,也是想让双方有加深了解的机会。说实话,GCD人应该算是一群理想主义者,他们认为自己掌握了真理,甚至于为捍卫自己的真理而不惜抛头颅洒热血。而且,俺说一句负责任的话,这些理想主义者还拥有着在常人看来无法企及的优秀品德和才华。只是——算了,现在说这个还太早。”…,

柳凤暂时没有说话,似乎在咀嚼孟有田话中的蕴涵,半晌,抬头一笑,“没想到你能说出这么深奥,这么有哲理的话,我读书不多,一下也不能全部参透。”

“又不是禅语,什么参透参不透的。”孟有田笑道:“俺只是按照自己的判断给你们提个建议,你们可以慢慢观察。路是自己走的,俺是真心希望大家都能有个好结果。你,相信吗?”

“不相信。”柳凤斜着眼睛看着孟有田,笑道:“鬼点子太多,可得防着你,别让你把我们卖了。”

“把你卖了兴许还能赚点钱。”孟有田苦笑着说道:“不过我怕九龙堂的人找俺拼命。其实,唉,俺也未尝不希望九龙堂能够一直独来独往,谁也不沾。但大形势使然,墙头草是没法当的。权衡之下,与八路军搞好关系是最有利的选择。”

“防人之心不可无。”柳凤的目光凝视着几个提着灰桶、在土墙上描画抗日标语的八路军战士,思索着说道:“一步一下走着看吧,希望日后有什么变故,不要连累到你才好。”

“那倒不至于。”孟有田自我安慰般地说道:“知道俺为啥不在党,为啥不想当官儿嘛?因为一旦进了那个圈圈,要求便严格得要命,俺估计是受不了。当一个平头百姓,也就没那么多罪名给俺安上。”

“你是个聪明人,做事总有自己的办法。”柳凤有些幽怨地说道:“我就不行了,身不由己地被推着向前闯,有时候啊,真是觉得累。象你说的,人生真不是个玩艺儿。”

孟有田同情地看了柳凤一眼,这个女人坚强的外表下也有着柔弱无助的一面,而且也承担着过重的,本不该属于一个女人的责任。别人光看到她横眉立目、威风凛凛,谁又能知道一个女孩子心中真正的苦楚和寂寞。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孟有田完成了使命,回到张庄又呆了一天,便向肖广和、柳凤告辞回家。

“小孟,这是给你的酬劳。”柳凤送到村外,将一卷大洋扔给孟有田,有些勉强地笑道:“四叔说八路军那边的规矩大,给你太多了,怕添麻烦。”(..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六章 歪理儿

孟有田伸手将钱收下,笑道:“受之有愧,不收又太矫情。”对柳凤就是这样,你要不收,少不了要挨顿臭骂。

柳凤手捻着腰里的枪穗子,沉默了一会儿,展颜一笑,说道:“各人有各人的生活,你回去过你的小日子,我们还得在枪弹里打滚,这就是命哇!”

孟有田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各人有各人的生活,这话你说得对,拿枪的,拿锄的,都为了一个目标,那就是能活着,能好好的活着。或许有一天,俺会走上你那样的道路,而你却厌倦了现在的生活,去过平静的日子,两下掉了个儿。唉,这谁也说不准。”

“对呀,谁也说不准,也不知道啥时是个头儿,就这么一天一天混着过下去吧!”柳凤意兴阑珊地抚着马的额头,“以后常来玩儿,说不准哪天一颗枪子就要了我的命,或者——”

“别说丧气话。”孟有田打断了柳凤,“以后定是会再来的,俺已经答应了四爷,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数。”

“好了,快走吧,别在我面前墨墨叨叨的,还男子汉大丈夫,看你象豆腐。”柳凤觉得刚才的表现有些软弱,便努力装出孤傲、坚强的样子,挥了挥手,催促道。

“那你多注意安全,多保重啊!”孟有田嘱咐着,催动骡子,追赶前面的马车。

人马渐渐远去,消失在视线外。寒风吹来,座下的战马不耐烦的打了个响鼻。柳凤才不舍地收回目光,信马由缰的向村子里走去。

走了,孟有田走了。可自己的生活还得继续,柳凤突然觉得有些厌倦,她羡慕的在马背上直起身子,看着村头的那间院子。平时那里有个妇女,背着孩子。经常干这干那,嘴里还哼唱着。唉,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看她的表情,好象很满足,很幸福的样子。然而。今天她失望了,看了一会儿,并没有看到那个妇女。

………………

各人有各人的生活,但却又无法脱出大时代的主题。战斗,生产,相辅相成,互相渗透掺杂。用当时的话来讲,便是“劳武结合”。

把生产放到与战斗并列的高度,与抗日战争转入持久战有密切的关系。而且敌后根据地在鬼子的封锁包围下要得到物资的接济很困难,这便要求自力更生。多种粮食,发展手工业,以满足军需民用。

太行山区本来就地瘠民穷,比较贫困,抗战爆发后。一下子驻进了大量的抗日部队,吃粮便成为了大问题。边区政府陆续颁布了《奖励生产事业条例》和《垦修滩荒办法》,鼓励群众发展生产,植树造林,兴修水利,改良耕作方法。开垦荒地,多打粮食,支持抗日,改善生活。

当然,这个时候有华北粮仓之称的冀中地区与山区根据地还未被日军严密分割,平原地区的粮食能够不断地运来支撑山区,也就没有人再往深里考虑。八路军正在处于有些盲目的扩编之中,地方武装、游击武装大批正规化,真正的地方武装力量削弱得相当严重。

蓝晶晶的天空象海洋,绚燦的阳光普照在盖着雪的各种物件上,万物象银子般地闪烁着光芒,耀得人眼睛发花。

秦怜芳有些郁闷地来到素珍家的院子外,手已经摸到院门,却又犹豫了。她现在对宋玉敏真是从心眼里佩服。有好多事,她没办法,简直急得要哭,可宋玉敏一指点,就亮堂了。她深深喜爱她那大方、热情、爽快的性情,甚至把宋玉敏当亲姐姐看待。…,

“小秦,快进来,在外愣着干啥?”宋玉敏推开门,伸手招呼着。

秦怜芳有些不好意思地进了屋,主力团的赵政委正坐在小炕桌前写着什么,抬头笑了笑,说道:“不打扰你们谈话吧,要不我换个地方?”

“咱们说咱们的,他呀,赶紧忙完,今天就要走了。”宋玉敏笑着拉着秦怜芳坐到了炕上。

“这才呆了两天,就又要出发了?”秦怜芳诧异地说道。

“战争年月,能休息两天已经是很难得了。”赵政委头也没抬,看来确实很着急手头的工作。

秦怜芳不再打扰赵政委,而是低声地对宋玉敏说道:“臭孟有田,也不知道他是积极还是落后。打鬼子吧,不含糊;搞生产呢,也让人不得不佩服。可就是不响应号召,村里的那些人又都听他的。到现在,连一个参军的都没有。我去找他做工作,他还振振有词,歪理一套一套的,愣是说不过他。宋大姐,你说这有多气人。”

宋玉敏笑了起来,问道:“他都怎么说的,让我听听他的歪理儿。”

秦怜芳眨着猫眼想了想,说道:“他说啊,都去参军,那谁管地里活计儿,谁搞生产支援军队呢?都去当正规军,地方武装就不要了?鬼子要来扫荡,主力兵团一旦转移,地方武装还能独立支撑根据地的武装斗争吗?这不是要使根据地已经取得的胜利成果迅速丧失吗?正规军、游击队、民兵都是支撑战争的重要因素,你光动员着参军,参军,咋就不把目光放长远一些?”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呢?”宋玉敏和蔼地说道:“被他一连串的反问给问住了?”

“才没有呢!”秦怜芳噘了噘嘴,说道:“我就跟他摆事实,讲道理呀!告诉他主力部队才是根据地的擎天之柱,主力部队扩大了,战斗力强了,才更能确保根据地的安全。地方部队自然也不可缺,但地方部队不就是主力部队的后备军吗,主力部队需要,自然要优先考虑。”

“嗯,你说得挺好呀!”宋玉敏笑道:“他又咋反驳的呢?”

“哼。”秦怜芳用鼻子表示自己的生气和不满,说道:“他问我,你说部队扩大了,就代表战斗力变强了?八路军起初只有三个师,可那时一战可以消灭日军好几百人,甚至是一千多人。现在呢,队伍扩大了好几倍,可要再消灭同样多的鬼子,又需要调动多少部队?扩充多,整训少,俺看有些主力部队的战斗力反倒是下降了。”

赵政委的笔不易觉察地停顿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

秦怜芳继续复述着孟有田的话:“军事政治要以经济力量为基础,你算算根据地有多少土地出产,有多少人口,又有多少脱产人员,照这样发展下去,不成了鱼大水少,头重脚轻的格局了?这样吧,看你工作那么辛苦,就把俺招去吧!不过俺腿脚不好,你得给俺找匹马,再找两个身强力壮的,万一没马了,好背着俺爬山越岭的转移呀!唉,你放心,俺虽然要求高了点,可杀鬼子一个顶仨,哪个部队要了俺,可是捡了大便宜,偷着乐去吧!宋大姐,你说,他差点把我给气哭了。”

“哈哈哈哈。”赵政委不由得开怀笑了起来,惹得两个女人不解地转移了目光。

“老赵,你还笑,小秦都快气哭了。”宋玉敏带着丝笑意嗔道。…,

赵政委连连摆手,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声,说道:“这个小孟,确实够气人的。小秦哪,你打他打擂台,真是——。”

“有点自不量力是吧?”秦怜芳垂下眼睑,闷闷地说道。

“也不能那样说。”赵政委沉吟了一下,说道:“因为他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所以你才没法说服他。你们对部队不够了解,小孟说的战斗力下降的问题,确实是存在的,主要是新兵过多,原来老的红军骨干被分散,军队训练也没有跟上的缘故。虽然有很多理由,比如战斗频繁,损耗过大,缺少弹药等,但事实就是事实,容不得回避和推脱。”

“赵政委,我不是——,相信小孟也不是指责谁的意思。”秦怜芳此时又不自觉地为孟有田辩护起来。

“批评得对,就要虚心听取嘛!”赵政委不以为意地说道:“只是计划中的整训,恐怕又要推后了。至于小孟要参军,我看就算了,倒不是不相信他能一个顶仨,置疑他的能力,而是觉得他更适合留在地方部队,充当领头羊。你们可能光知道他的枪法好,可不知道他的枪法好到了什么程度吧?我也是听到不久,委实令人惊讶。”

“老赵,你卖什么关子,把你知道的事儿说一说,我们也能更好地了解小孟啊!”宋玉敏笑着说道。

赵政委沉吟了一下,觉得这并不是什么机密,很多人都知道了,包括九龙堂的人,便娓娓讲述起来。

“怎么样,比听说书的还有意思吧?”赵政委讲完后看了看听得入神的两个女人,笑着说道:“小孟回来后,王大山还有点不服气,拉了两个部队的神枪手跟小孟比试枪法。结果呢,输得是心服口服,只好又派人帮着小孟盖房挖洞。”

“嗯,确实有意思,听起来倒象是编好的故事一样。”宋玉敏笑着点头,“有智有勇,小孟不简单。不仅啥事儿没有,回来的时候还弄了架留声机,定是九龙堂送他的。”(..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七章 黑云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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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txsj.秦怜芳抿紧了嘴巴,半晌才半是生气,半是欣慰地开口说道:“要不是他的腿脚,一定送他去参军,可惜了这好枪法。艾拉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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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用上就不可惜。”赵政委说道:“算算他打死的鬼子,民兵英雄都有些委屈了。再说,还是个生产能手,我看他更适合在地方部队施展才能。给他一匹马,再配两个警卫员,这小子,参军还就要当团长哩!”

“小秦哪,我看在土门村动员参军的事情就不要太勉强了,他们人口少,参军又是自愿的。”宋玉敏说道:“为抗日作贡献,倒不是一定要上战场拼杀。”

秦怜芳无奈地点了点头,嘟囔道:“再去还不得被他给气死。”

赵政委笑了笑,轻轻点了点炕桌,郑重地说道:“你们工作的重点可能马上就要转入反扫荡了,这次扫荡可能与以往不同,要有长期坚持,艰苦奋斗的心理准备。”

宋玉敏脸上平静,心中却有些黯然,这意味着丈夫又要返回炮火纷飞的前线,进行着一场一场生死拼杀。而她再有些日子便要临盆了,女人在这个时候是多么希望自己的男人能在身边,第一眼看到出生的孩子啊!

秦怜芳微皱眉头,平静的时候是如此少,又要进入紧张而危险的工作之中。刚刚重建而起的家园怕是又要遭受战火的摧残,群众百姓又要抛家舍业,拖家带口地跑反了。

………….

扫荡,扫荡,鬼子摧毁抗日武装的主要手段。只是此次与以往不同,鬼子改变了招数,凶狠而毒辣。

武汉会战结束,意味着日本速战速决的战略方针已经破产。为缓和人力、物力不足的矛盾,日军被迫调整战略。将主要兵力转移到占领区,以确保“后院”的稳定,进行这场他们最不愿意进行的持久战。短短的两三个月,日军便从华中、华南战场陆续向华北回调部队,使晋冀鲁豫根据地周围的日军一下增加到了十一个师团。

平原地区人口众多,物产丰富,且便于日军机械化部队的运动,自然成了日军的首要目标。经过短暂的休整,日军于一九三九年一月,开始了大规模行动。

依据先控制平原、后进攻山地的方针。日军采取了东西夹击、稳步推进的战术。西线日军从石家庄、邢台、邯郸、大名等据点于一月上旬开始向东平推,占领一地,建立伪政权。再继续向前推进。东线日军于二月初从泊头、德州、聊城等地向西进攻,与西线日军构成了夹击之势。

对来势汹汹的鬼子,八路军分遣了一些小部队袭扰、迟滞日军,取得了一定的战果,甚至有漂亮的香城固伏击战。但东西两线日军在飞机、坦克的支援和配合下。相继占领了南宫、冀县、枣强、巨鹿、广宗、涉县、武乡等县城。

黑云压城城欲摧,日军的此次扫荡不同以往,他们不断地占领交通要点和县城,扩大占领范围,将抗日部队挤压到乡村和边远地区。当然,这只是第一步。以县城为根据。对周边地区的频繁扫荡和清剿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天空是灰色的,呈着一种混沌的气象,而且还飞着清雪。人们走起路来是快的。嘴里的呼吸,一遇到了寒冷好象冒着烟似的。

“呜呜,孟先生,俺们走了。”吴结巴拉了拉狗皮帽子,大舌头啷唧地跟孟有田告别。…,

“路上小心。”孟有田掏出一封信递给吴结巴。“给柳凤的,她看了以后就不会再让你当马夫了。还能让你当个小头领什么的。”

吴结巴咧嘴笑了一下,留恋地看了看土门村,其实从他心里,并不愿意再去打打杀杀,他更喜欢作个老实过日子的百姓。

孟有田或许猜出了吴结巴的心思,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回去后多教些人,大家都会了,你想不干的时候就来俺们村,咋样?”

“谢谢您,孟先生。”吴结巴感激地点了点头,招呼着两个九龙堂的人赶着大车慢慢走远。

孟有田在寒风站立许久,方才紧了紧衣领,转身慢慢地向村子里走去。北面的县城已经作了放弃的准备,虽然说战争的胜负不拘于一城一地的得失,但鬼子占据县城后,对乡村的扫荡必将频繁起来。这对老百姓意味着什么,惶恐、担惊受怕、颠沛流离、日夕不得安稳。

南面的涉县县城已经失守,东面的邢台县城恐怕也保不住,那些纷杂的势力在日军的压力下,能坚持几时?或者说又有多少人去当汉奸,充当迫害杀戮同胞的帮凶。

以前日本人是猛的一刀捅过来,好躲闪;现在是慢慢收紧绞索,躲无可躲。孟有田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奋力排除身上那种重压的感觉,让自己的头脑清醒起来,精神振奋起来。好在身后还有深山老林,脚下还有地道工事,土里还有地雷陷阱,战斗的青春,紧张的生活,斗争的年月,不正是这个时代的旋律吗?

自己的准备不可说不充分,安排不能说不周到,孟有田抬头看着村口挖出的又深又宽的壕沟,木板一撤,想进村多少要费些力气吧!进了村子,地雷、地道够敌人喝一壶的吧,不死伤个几十人,孟有田都觉得不好意思,对不起远道而来的鬼子。好吧,敌人能占领村子,但有什么用呢,在地道里可以撤退,可以偷袭,空无一人的村子将变成敌人的坟墓,变成为中国人复仇的杀场。

而且,山里的几个避难所一直没有停止修建,粮食、物资也不断地被运过去,连与外界隔绝的山谷里也已经矗立起几座木屋,已经具备了短期居住的条件。孟有田还需要一些人手,一些能够长时间驻留山谷,能耐得住寂寞,只想远离血火,过平静而枯燥的日子的人们。当然,他没有想到,人手很快就有了。只不过,希望的实现却带着苦涩,带着辛酸,带着凄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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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难民与内奸混入

感谢我阿爸,潇湘英杰,委曲求全等朋友的打赏和月票,祝朋友们周末快乐,阖家幸福。

满天的乌云没有月亮

寒风雪花打在身上

两眼遥望出生的故乡

有家难归好悲伤

可恨的鬼子来扫荡

满山遍野是杀人场

可怜同胞无家归

妻子离散泪汪汪

日本鬼子你别猖狂

中国人民你杀不光

…………

日军的冬季大扫荡给群众带到了深重的灾难。房屋被烧,财产被抢,家什被砸,人员被杀。一家、一村、一乡……群众们在天寒地冻中走投无路,只好携家带口盲目地逃向没有鬼子的地区。

乱哄哄的逃难的人群,躲在村外一块稍微避风的空地上。走乏了的人们,有的不顾寒冷躺着;有的坐着;年轻的母亲迎着寒风掀开衣襟把塞在孩子的嘴里;姑娘们怀里抱着臃肿的大包袱候在年老的母亲身旁;老婆子呜呜咽咽地哭着,咒骂着;男人们不时地烦躁地说着话,或者惶恐的张望着土门村村头炮台上持枪戒备的民兵。

“有田,给他们点几堆火吧,看他们冻得受不了了。”强子有些不忍,低声对旁边紧皱眉头的孟有田说道。

孟有田犹豫着。看了看远方,无奈的点了点头,说道:“派两个人弄点柴禾吧,记住,别和他们说话,情况不明,这其中可能混着奸细。”

强子答应一声。招呼大勇和四秃子过壕沟去帮忙。两个人来回几趟背过来几捆秸杆,在人群中点燃,让饥寒交迫的人们多少有了些温暖。

“老乡。能给点热水吗?孩子病得厉害。”一个老婆婆央求道,身边是她的儿媳妇儿,脸冻得发青。怀里抱着一个小孩,畏畏缩缩的低着头挪到火边。

大勇叹了口气,跑去报告孟有田。过了一会儿,拿过一口大锅,拎了几桶水,架在火堆上,让逃难的人自己烧水喝。

“强子哥,咱不是心硬,实在是担心汉奸特务混进来。”孟有田心头泛酸,思索着说道:“前两天县政府的一个通信员不是被杀死在路上了。咱们不得不防啊!可见死不救的事儿也实在,实在做不出来。俺想这样,把老人和带孩子的妇女放进村子,其他人都暂且安排到新村歇息,先让他们喝上碗热粥缓一缓。以后再细细甄别。”

“行,这是最保险的,汉奸特务不大可能是老人,或者是带着孩子的女人。”强子点了点头,招呼着民兵们。

“多带些人,叫上阿秀和英子她们。搜搜那些人的身。”孟有田不放心地嘱咐着,皱着眉头吐出了一口长气,心中暗骂:该死的汉奸特务,弄得俺如此小心谨慎,如此疑神疑鬼。

汉奸,汉奸,你们这些死有余辜的东西。不但刺探我们的军事情报,投毒杀害我们的百姓和士兵,扰乱我们安定的生活秩序,还要带着日本鬼子来烧杀淫掠,把我们重新推入火坑。你们这些没长人心的畜生,你们的主子,日本鬼子我们都不怕,还会怕你们这些无耻的爪牙,躲在阴暗角落的臭虫。

孟有田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在前两天,县政府还向各地发了通知,上面写道:“……据悉:近日敌在各地收买大烟鬼和流氓,进行短期训练,然后派到各地刺探军情、实施破坏。保定日本特务机关开办的‘日华训练队’,为配合大扫荡,已提前毕业。这些汉奸特务化装成商人、难民和学生,潜入各根据地,任务是配合日军的军事扫荡并实施放毒暗杀等破坏……”…,

中国,它的古老,它的悠久,都说明它有着存在的道理和能力。而中人拼死奋战的一幕,视死如归的精神,较之西方军队犹有过之,即使是一些童子军,那种爱国的热情也足以让人感动得落泪。

但就在这些事迹发生的同时,汉奸的数量也达到了惊人、可怕的程度。他们几乎不受良心谴责,不在乎社会舆论。由于国民政府的无力,或者说是庸碌和,造成了巨大的社会矛盾。很多汉奸正是利用这种普遍的不满,为他们的行为找到了辩解的理由。

当然,这样的分析并不够准确、全面、深刻,但也不无道理。草腐虫生,汉奸的疯狂滋生,与政府的统治是否被民众所认同确实存在着某种内在的关连。

“政府之对民众,无事之时,则屏弃之,鱼肉之;有事之时,则掣制之,牺牲之……”这是大汉奸温宗尧所撰《汉奸傀儡顺民说》中的理直气壮之语。但他忘了,在抵御外来侵略的伟大战争中,你或许可以不为没有给过你好处的政府而战,但为国,为民,为家,为尊严,为自由……面对穷凶极恶的日本鬼子,面对要亡国灭种的命运时,反抗难道不是有良心的国人的唯一选择吗?

抛家舍业或许你做不到,视死如归或许要求太高,血火拼杀或许难为你。你可以沉默,可以愤恨,可以忍受。但就是不能昧着良心去当侵略者的帮凶,用同胞的生命和鲜血换取生存的条件。

“俺们是一家子,咋还让分开?”

“没见过你们这样的村子,堵着村口不让进,还用枪吓唬人。”

“都是中国人,还真忍心看着俺们冻死饿死哇?”

……………

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孟有田的意料,强子带着民兵出了村子,刚说了具体的安排,立刻引起了逃难人群的指责和抱怨。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孟有田皱起了眉头,欺软怕硬,蹬鼻子上脸,刚才不过开了一枪,都鼠靡了。现在安排得越来越周到,又要得寸进尺。有这能耐,咋不跟鬼子说理去。哼哼,见了鬼子还不是吓得连个屁都不敢放,任打任杀。

“咣,咣,咣。”铜锣敲了三响,强子等人又气又不忍地跺了跺脚,端着枪戒备着撤过壕沟,木板一抽,再次隔绝了与村外的联系。

逃难的人群渐渐没了议论,大眼瞪小眼,有的人开始互相埋怨,不该纠缠不清惹恼了人家。

“小孟,你下来,我有事找你。”宋玉敏挺着个大肚子,在素珍的搀扶下走到了炮台下。

孟有田下了炮台,来到宋玉敏跟前,勉强笑了笑,说道:“宋大姐,天寒地滑,你怎么还跑出来了?”

宋玉敏摇了摇头,有些焦虑地说道:“小孟,你怎么把逃难的群众挡在村外,你看,这么冷的天,大人哭,孩子叫的,多可怜,你——”

“宋大姐,俺不是没有同情心,可这些人看着可怜,却着实可恨。”孟有田皱着眉头说道:“县上刚发了通知,要大家警惕敌特混入破坏。为了安全考虑,俺要把老人和带孩子的妇女放进村子,其他人到新村挤一挤,他们可好,说三道四,非要可着他们的心思。真是,要饭的还嫌馊,俺又不是欠他们的。”

“话不是这么说。”宋玉敏尽量和缓地说道:“他们吃了很多的苦,心情肯定不好,发些牢骚也有情可原。都是中国人,都是被鬼子糟害的,咱们不能见死不救,总要帮他们一把不是。你的担心也有道理,我看这样,让他们找几个领头儿的过来,还是按你的办法安置,让领头儿的回去跟他们说。”…,

孟有田自失地一笑,说道:“俺的心情不好,也缺乏耐心,宋大姐的办法好,省得人多嘴杂,吵得头痛心烦。”

……………

正在准备反扫荡的县政府面对着这突如其来的逃难潮,短暂的慌乱过后,马上组织人员进行安置,调集物资进行救济。这是道义上的责任,也是涉及到政治影响的大事。

安置和救济的事情,县府派人解决。但人员的甄别,还有安全保卫工作,就显得力不从心和缺乏办法了。接下来,一名区干部在路上遭到暗杀,但他牺牲前与暗杀者进行了英勇搏斗,使之仓惶逃窜。现场留下形似大号自来水笔的小手枪一枝,内装子弹。显然,这是被日军收买的汉奸特务所为,否则,一般人是搞不到类似武器的。

孟有田的谨小慎微绝不是疑神疑鬼,绝不是忋人忧天。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身经百战却死于宵小之手的,从历史到现在,并不鲜见。

因为汉奸特务破坏而造成重大损失的事件在整个抗日战争期间更不胜枚数。淮北宿灵大队所属十个乡小队,没有被敌人消灭,却被汉奸特务搞垮了七支;八路军某部一次就抓获投毒的汉奸二十余名;左权县军角地区十余个村庄曾发生五千余人的集体中毒案;八路军东纵队抓获从天津派来的女间谍十八名;一一五师报告破获从太原派来的汉奸特务十六名,其中五人为女间谍……

这些日特专门训练的汉奸,有的是从伪军中选拔而来;有的是认贼作父,自动投效;有的是被俘变节分子;有的是日特“婊子政策”收买的娼妓、女谍;有的则是为了蝇头小利忘却祖宗的社会渣滓。

而混入根据地和发展内奸的方式也是五花八门,防不胜防。“假帮助”、苦肉计、冒充顶替、伪装进步,“苦大仇深”、金钱收买、欺骗自首……(..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九章 眼睛雪亮

天哪,有鬼,有鬼,俺也要成天跟鬼混在一起了。孟有田刚排好了轮班守卫水井的人员,很头痛地抚着脑门。幸好自己

干净,盖了小房把两口水井遮蔽住,倒是增加了些安全系数。

这里是村头的民兵值班室,本来人就少,一下来涌来这么多难民,都在忙,屋子里显得空的。

“怎么样了?”秦怜芳疲惫地走进屋子,将手里的新的记录扔到炕桌上,躺不是躺,坐不是坐地倚在被袱撂上。

孟有田给她倒了杯

水,低头指点着难民的资料说道:“有点眉目了,虽然不能肯定谁是汉

特务,但来历不明,有疑点的差不多都找出来了。”

秦怜芳捧着茶杯,暖着手,皱着眉头问道:“有疑点的都抓起来?肯定不能那样做。你说下一步该咋办呢?”

孟有田呲牙咧嘴,也觉得很难办。以村子为单位,让同村的互相证明;投亲靠友的,则具保具结。这个办法的确可行,但不敢保证百分之百的过滤成功。而那些自述经历,却没有旁证的可疑人员,更不敢确定就是汉

特务,乱捕乱杀。嗯,用流行的但却比较不靠谱的理论,那也只能将他们置于拥有“雪亮眼睛”的人民群众当中,密切监视,多加注意了。

“哼,你也没招儿了,用这虚的东西嘘弄我。”秦怜芳哂道,她也知道看似高深精僻的理论,解决起实际问题来。却往往有远水不解近渴的毛病。

“随你怎么说,反正可疑的家伙就是不让他进村。”孟有田无所谓地一摊手,“这要进来一条狼,连睡觉都得睁着眼睛。水井里要下了毒,能把这村给弄绝户了。你也知道,土门村是外紧内松,可不敢大意。”

秦怜芳无奈地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倒在被袱撂上,喃喃道:“愁死人了。”

孟有田拿起两本书,冲她晃了晃。说道:“不要愁,俺正在潜心研究肖四爷给的书,等琢磨明白了。汉

特务伪装得再巧妙,装得再象,也难逃俺的火眼金睛。”

秦怜芳精神一振,一骨碌坐起来,等看清两本书的名字,气得嗯了一声,倒在被撂上连眼睛都懒得睁了。

孟有田笑了起来,缓缓说道:“相男看《麻衣相法》,相女看《柳庄神相》,嘿嘿。也不是没有道理。而且你也可以去找老太太学学窍门,她们那眼睛可厉害,连姑娘媳妇儿都能看得出来。”

秦怜芳睁开眼睛,嗔怒地白了孟有田一眼。

“别瞪俺哪,没说你啥。再说,这可是有用的。”孟有田笑着解释道:“就说这两天

积极的那个女学生,帮着你统计难民资料,又勤手快脚照顾难民,可你仔细看她那眼睛。”

“眼睛,眼睛咋了?”秦怜芳不解地问道。

“咋了。勾人呗!”孟有田的脸沉了下来,“四秃子不傻,虽然馋媳妇儿,可人家是大学生,这样的艳福他也不敢要。你再看她的

体,俺让好几个老人帮着瞅了瞅,都说这家伙没个姑娘样儿。”

“真能看出来?”秦怜芳眨着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那也说明不了什么吧?或许——”

“或许不或许的先不去管,可她在说谎。那些老人儿言之凿凿,说那个走路的姿势,还有扭

股…”孟有田有些说不出口了,摆了摆手,说道:“反正这家伙不象个好货,俺已经向上级的锄

部门反映,李科长带着人已经到了村里。准备对那个家伙进行秘密审查,以免打草惊蛇。说不定能通过这家伙,抓出一串坏蛋呢!”…,

“哈,你这个家伙,为啥不早告诉我?”秦怜芳坐起

,直瞪着孟有田。

“早告诉你,你的态度能那么从容?”孟有田笑道:“她自以为得计,狐狸尾巴露出来不好吗?”

秦怜芳抿了抿嘴巴,垂下眼睑,低声说道:“幸亏没早告诉我,否则真坏事儿了。我就是这个样子,讨厌装不出喜欢。”

“好了,你的任务完成得不错。”孟有田穿鞋下了炕,挟起他的两本书,笑道:“那个家伙被诓进村了,现在应该已经被抓到小黑屋,正审着呢!到底是不是特务,很快就会有结果。你呢,在

炕上躺一会儿吧,这两天可累坏了。”

“你存心的。”秦怜芳嗔道:“把这事儿告诉我,我还能安心睡觉吗?”

“心里搁不住事儿,你怪谁?”孟有田说道:“该工作时拼命工作,该休息时便安心休息。你呀,还是缺乏锻炼。好了,把门闩上歇着吧!俺告诉值班的民兵一声,让他们别到这屋来打扰你。”

秦怜芳确实累坏了,也懒得下地闩门,把被子胡乱一盖,疲乏地闭上了眼睛。脑子里却不让她休息,胡思乱想了好半天,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



特务数量多,但却少有意志坚强之士。杨姓女子在村子里被秘密抓捕,审讯并没有花费太大的力气,便招供了。她确实是个学生,在邢台

特机关受训过两个月,此次被派到根据地“探路”,她这个小组共有三人,其中两人已经分赴他地。

秦怜芳黑甜地睡了一觉,直到掌灯时分,孟有田和锄

科科长去叫她,她还不知道事

已经有了结果。

破获一个敌特小组,或许还能顺藤摸瓜,有更大的收获。锄

科长李铁平素板得死死的脸上有了些许笑模样,对秦怜芳和孟有田表扬了一番。

“李科长,俺给你提个意见哈!”孟有田笑着说道:“老百姓本来就胆小,你还成天绷着个脸,让人吓得慌。”

李铁摸了摸脸,疑惑地问道:“真这样吗,小孟,群众都有啥看法?你给说说,可别让俺们脱离群众啊!”

孟有田从兜里掏出几张纸递给李铁,说道:“这是秦同志和俺一起研究总结出来的办法和经验,也不知道能不能用上。至于群众的看法,上面都写着呢!”(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微小的积累

李铁接过纸张,在油灯下仔细阅读着,半晌才苦笑道:“群众说俺们锄奸干部是老虎的眼皮,谁也不敢惹。还有群众认为锄奸工作是杀人的,当着俺们的面儿,千万不要说闲话。这,嘿嘿,看来俺们的锄奸工作带有神秘化和孤立化的倾向,这是一个大问题啊!”

在根据地初建的相当长一段时间里,由于严峻的对敌斗争,锄奸工作主要是由军队锄奸部门和各地公安局来完成的,由一些锄奸专业人员来进行。群众对此存在误解,感到害怕和怀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要编织锄奸的天罗地网,魑魅魍魉无处躲藏,非大力发动群众,使之成为民众所关心的工作不可。”孟有田挠着头说道:“根据地的报纸最好经常刊登锄奸的政策和规定,进行正确的锄奸导向。”

李铁轻轻点了点头,继续向下看,“各区、乡、村设立锄奸委员会和锄奸小组,委员会由不脱产的百姓组成,五至十人为佳。锄奸小组的成员还可以担任乡情报员和政府公安锄奸机关秘密布置的‘网员’之职……”

“很好,很有实践意义。”李铁连声称好,又诉苦道:“如果能照此组织起来,锄奸反特的罗网便会更严密。老实说啊,俺们锄奸部门的人手少,成天忙得焦头烂额,情报来缘又极狭窄。看来,和脱离群众,不信任群众有很大关系。”

“倒也不能这么说。”秦怜芳说道:“在人民群众的锄奸意识和反特观念没有得到很大提高的前提下,也只能依靠专业的锄奸人员进行工作。”

“再专业也有顾不到的角落。”李铁笑了笑。说道:“谢谢你们提供了这么好的材料,我回去好好阅读,切实可行的会尽快落实下来。好了,我也该走了,得连夜抓捕漏网的敌特,保证军队和群众的安全。”

孟有田和秦怜芳送到门外,孟有田示意秦怜芳止步。他拉着李铁走到一旁,两人低声说着话。

“你上次从九龙堂回来反映的情况,情报部门派人认真了解了一下。”李铁皱着眉头说道:“因为那边情况比较复杂。得到的情报不多,只是提到吴元生身边有一个姓何的人,颇得吴元生的器重。至于你的怀疑。在理论上是很可能的,但缺乏真凭实据。”

孟有田微微有些失望,沉吟了一下,说道:“李科长,如果有了新的情报,希望你能告诉俺一声。万一又要俺去九龙堂,老被人这么突然袭击,俺这心里可没底。”

“好,有了相关的最新情报,一定派人告诉你。”李铁和孟有田握手告别。

“对了。以后别在报纸上提俺了。”孟有田苦笑道:“树大招风,要不也惹不出那么多的麻烦。”

“这个嘛,再说吧!”李铁有些好笑地拍了拍孟有田的肩膀,又向秦怜芳招了招手,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孟有田和秦怜芳回了屋子。秦怜芳有些嗔怪地说道:“你写的东西,为什么又拉上我呢,连是啥我都不清楚。”

“你休息的时候才赶出来的,没来得及让你看。”孟有田解释道:“一些小门道,算不了什么。对了,你以后要多注意安全。别一个人跑来跑去的。”

“村长还配警卫员?”秦怜芳轻轻摇了摇头,拍了拍腰里,笑道:“我有枪,不怕的。”

“还是尽量小心,别放松警惕。”孟有田仔细看着秦怜芳的脸,似有所思的样子。

…,

“干嘛,别给我相面啊,不信那个。”秦怜芳被瞅得有些发窘。

“你把头发留起来吧!”孟有田突然没头没脑地说道。

“怎么了,短发不好看?还是——”秦怜芳不解地问道。

“不是好看不好看的问题。”孟有田郑重地说道:“以后的斗争会很残酷,说不定要经常装成老百姓呢。头发长短和进步没啥关系吧,留起头发来,你是披散着,梳辫子,还是留圆髻都方便。嗯,鬼子来了还是留圆髻,脸上再涂点锅灰好些。”

秦怜芳眨着猫眼,撇了撇嘴,有些不以为然,“那不是贪生怕死吗,鬼子还没来,就怕成那样?”

“留个头发至于扯上大道理吗?”孟有田没好气地说道:“你英雄,你勇敢,等鬼子来了,你在脑袋上顶上牌牌,就写‘我是村干部’,那才让人佩服呢!”

秦怜芳气得给了孟有田一拳,“还佩服,那我不成了傻子了……心理学家曾经做过这样一个实验:组织三组人,让他们分别向着十公里以外的三个村子进发。

第一组的人既不知道村庄的名字,也不知道路程有多远,只告诉他们跟着向导走就行了。刚走出两三公里,就开始有人叫苦;走到一半的时候,有人几乎愤怒了,不断抱怨为什么要走这么远,何时才能走到头,有人甚至坐在路边不愿走了;越往后,他们的情绪就越低落。

第二组的人知道村庄的名字和路程有多远,但路边没有里程碑,只能凭经验来估计行程的时间和距离。走到一半的时候,大多数人想知道已经走了多远,比较有经验的人说:“大概走了一半的路程。”于是,大家又簇拥着继续往前走。当走到全程的四分之三的时候,大家情绪开始低落,觉得疲惫不堪,而路程似乎还有很长。当有人说:“快到了!”“快到了!”大家又振作起来,加快了行进的步伐。

第三组的人不仅知道村子的名字、路程,而且公路旁每一公里都有一块里程碑。人们便走边看里程碑,每缩短一公里大家便有一小阵的快乐。行进中他们用歌声和笑声来消除疲劳,情绪一直很高涨,所以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心理学家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当人们的行动有了明确目标的时候,并能把行动与目标不断地加以对照,进而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行进速度与目标之间的距离,人们行动的动机就会得到维持和加强,就会自觉地克服一切困难,努力到达目标。

在艰难困苦的抗日年代,以乎所有人都象第一组人那样,不知道黑暗何时能结束,黎明何时到来;好象前面是悬崖,但又只能往前走。叫苦、抱怨、愤怒、放弃,在这看不到尽头的煎熬中,各人在不同的阶段,不同的时期,有着不同的选择。

只有孟有田,情绪低落只是短暂的,他的行动有着明确的目标,也知道何时会彻底胜利。每过一天,离抗战最艰难的时期进了一步,可又何尝不是向最后的胜利迈进了一步。所以,他会利用短暂的欢乐来消除疲劳,在困境中不断地开动脑筋,渡过难关;在前进的路上他会不断地激励自己,使自己保持高昂乐观的情绪,不屈不挠地向目的地前进。

知识就是力量,知识就是财富,知识就是生命。孟有田头脑中的资料,或许只是一些小来小去的东西,他造不出飞机大炮,造不出坦克机枪。但这些小东西都在潜移默化地起着作用,在胜利的天平上一点一点增加着砝码。

…,

炒面,作为压缩干粮的替代品,有条件的话再加入盐和荤油,对于长途行军的部队,或者跑反躲避鬼子的百姓来说,不失之为一种方便快捷的食品。随时便可以充饥,补充体力,不需生火,不费时间。

如果说炒面的诞生,只是间接提高了生存能力的话,简易防毒口罩的推出可就是实实在在的提高战斗力了。虽然在与日本鬼子的作战中,有所缴获,但数量极少,作战部队都极缺乏,老百姓就更不用说了。

正常防毒面具中的活性碳是用椰子壳制出来的,而孟有田知道用核桃壳也可以烧制出活性碳。将活性碳装进一个个的方形布口袋,再和特制的口罩合在一起使用。孟有田在浓烟的环境下试验过,觉得对付鬼子最常用的毒瓦斯应该有效果。最起码,比湿毛巾捂鼻子强吧!

为了藏拙,孟有田并没有特意把防毒口罩向上面报告表功,而是象不经意的先从土门村,再到十里村这样的扩散推广方式。

有秦怜芳、王大山、方国斌等人的试用推荐,边区政府逐渐重视起这个土发明来。他们一方面让部队进行试验,一方面召集了化学专业方面的人士进行改进。专业人士到底比孟有田这个一知半解,知其然却不知所以然的家伙强,经过酸煮、水洗处理后,活性炭的质量得到了很大提高,实验室的吸附效果令人满意。

就是这样,孟有田只需一个创意的开始,后面自然有专业人士进行改进。防护能力的提高,也就意味着军队战斗力的提升,意味着民众生存能力的增强,意味着日本鬼子将要付出更大的伤亡才能达到目的。

没有惊天动地的创造,只是一点一滴的改变。至于这些改变能具体挽救多少人的生命,能具体杀伤杀死多少鬼子,孟有田不去管它,也不会那么狭隘。做了点事情,便要看到结果,便要听到称赞,那不是他的作风。(未完待续)RQ

第九十一章 快来?

形势一天比一天紧张,伴着寒冷的天气侵袭而来。东面的邢台县城被鬼子占领了,南面的涉县县城被鬼子占领了,北面的本县县城也被鬼子占领了。人们的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象阴沉的苍天,布满了愁云。

“该死的鬼子,就是不让人过消停日子。”有田娘嘟囔着把家什递给地洞里的阿秀,“这冻天冻地的,又要跑山里遭罪了。”

孟有田扛着一袋粮食走过来,笑着安慰道:“娘,咱比那些逃难的不强多了,山里躲避的地方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粮食、木炭预备得足足的。”

“咋的也没家里得劲儿。”有田娘叹了口气,说道:“娘的腿脚一天不如一天了,老这么跑来跑去的,唉!”

“娘,您的身体多硬朗,看俺都出汗了。”阿秀也在旁安慰着,“有田不是说了,等大山里的那个地方置弄好了,咱就在那里安家,再也不用怕鬼子了。”

有田娘勉强笑了笑,拍了拍孟有田肩上的灰尘,说道:“嗯,等着俺儿子给弄个最安心的地方,就不用担惊受怕,东跑西颠了。”

“娘你放心,那地方快置弄好了。”孟有田笑道:“其实啊,鬼子能不能打到咱村,还说不准呢!咱村可不一般,不是儿子吹牛,来个百八十的,连村都进不来。”

“娘就是怕打仗,怕你有个闪失。”有田娘叹了口气,看了眼阿秀。欲言又止地摇了摇头。

阿秀轻轻咬了下嘴唇,她当然知道老人家的心思,可这肚子里老没动静,她难道不急嘛!

孟有田冲着妻子笑着吐了下舌头,对这种可遇不可求的事情,他倒是看得开。这纷乱的年月,多个孩子。也真是累赘。

正房里隐约传来了唱戏的声音,是紫鹃在摆弄留声机。三个人相视苦笑,那里还有一个不知道愁的。把能藏进地道的家什都藏好。有田娘回了正房,孟有田和阿秀才坐下来歇息。

“宋大姐快生了。”阿秀的样子有些不开心,低声说道:“英子也有了。听说。听说强子嫂好象也——”

孟有田咧了咧嘴,拉过妻子的手轻轻抚摸着,“你呀,别老想着这事儿。该有的时候就有了,咱俩都挺卖力气的,也没啥毛病,种不上怪谁哩?”

阿秀被男人温暖的大手握着,心情好了一些,抬起眼睑说道:“娘不是着急吗,她瞅着宋大姐的肚子。那眼神儿。”

“着急也没办法。”孟有田拍了拍阿秀的手,说道:“你们先去山里住一段日子,好几个行动不便的,拖啊拖的,遇到紧急情况可就坏事了。”

“嗯。俺会照顾好大家伙的,你不用担心牵挂。”阿秀犹豫了一下,试探地问道:“紫鹃这个样子不耽误生娃娃吧?”

“瞎想什么?”孟有田不悦地说道:“她病好之前,别再提这个。”

阿秀有些委屈地咬了咬嘴唇,垂下眼睑不吭声。

“你呀——”孟有田将妻子搂在怀里,安慰道:“别把这事当成心病。顺其自然好了。有没有孩子,你也是俺的人,还怕谁赶你出去不成。”

阿秀笑着不语,将头倚在男人的肩膀上,微微闭上眼睛,感受着男人的体贴和爱护。

……………

习惯,什么都在于习惯。就如同孟有田习惯了这没有现代科技的农村生活,习惯了战火纷飞、流血厮杀一样。经历过几次扫荡后,人们也习惯战争的生活环境,如同习惯过贫穷苦难的日子一样。…,

当敌人来时,人们就实行空舍清野,躲到山里去,敌人走了,人们又回来生产。白天有妇救会和儿童团站岗,夜里有民兵放哨。村子不远的山顶上,埋有“消息树”。敌人来了,它就倒下来,人们就按着它倒下的方向跑……顽强的活着,战争年代时百姓的唯一选择。

雪片密密的飘着,象织成了一面白网,周围的一切完全消失于混沌和微黄的云雾中,天地溶成了一体。

孟有田的风帽边和口罩上满是哈气形成的白霜,象长满了白胡子的老人,只有眼睛缓缓眨动,透出他内心的不安和疑惑。

“快来!”柳凤写来的信上只有这两个字,意思也极浅显,但越是简单急促,越给人留下想象的空间,让人心神不宁。

信是由八路军转来的,连送信的人也语焉不详,这更让孟有田迷惑。在这风雪之夜,在这艰难的跋涉中,他的心思百转,却没有丝毫的头绪。

破晓时分,雪小了,前面的小村子出现在视野之内。雪使小村子显得丑陋、荒凉,几幢房子的顶上盖着白毯子,七歪八斜象是马上要坍塌。一切都显得阴暗,没精打采。

在一处院落前下了骡子,孟有田带着一身雪花和寒气,被引进了屋子。方国斌和另一个八路军干部好象刚刚睡醒,招呼着他脱衣除雪,坐在火炉前暖和。

“到底怎么了?九龙堂出了什么事情?”孟有田在火炉前搓着冻得发木的手,跺着快失去知觉的脚。

“具体情况还不清楚。”方国斌说道:“据驻张庄联络组传出来的消息,很可能是九龙堂的肖四爷出了状况。鬼子占了县城,各方势力的态度和行动都很微妙,九龙堂估计也是如此。在这个时候,如果不能稳住柳凤,情况将会很复杂。她急着叫你来,以及联络组的观察,说明她心神大乱,很可能做出什么出乎意料的举动。”

孟有田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肖四爷是柳凤的智囊、军师,更是无微不至的长辈。柳凤对他的依靠很深,如果是他出了状况,柳凤心中惶急是显而易见的。”

“我们也是这样分析的。”敌工部的陈志华说道:“柳凤前些日子带着人马去截击鬼子的运输队,半路中了埋伏。我们的一支小队伍碰巧路过,制造了些混乱,使他们的大部人马突了出来。不过,损失是肯定的。她的人马弱了,九龙堂的形势就可能有变化。那个吴元成,收留了硬肚会的一些部众,而且得到了不明来路的武器支援,势力膨胀起来了。”

第九十二章 内奸?

“吴元成跟日本人有勾结。”孟有田很笃定地说道:“这些估计都是日本人在背后搞的鬼。而且,柳凤的人马里有内奸。”

方国斌赞赏地点了点头,看了陈志华一眼,说道:“随着日军大兵压境,形势变得很复杂。张玉新、红枪会、杜世雄、九龙堂,这几股势力如果投降日寇,对我们是个威胁。部队马上要转至安平镇一带与占领县城的鬼子周旋作战,这里的力量会比较单薄。”

“所以,我们要尽量稳住各方势力,即便不能争取,也最好不要与我们为敌。”陈志华补充道:“在这几股势力当中,现在与我们关系最近的也就是九龙堂了。而且从抗日的决心来看,柳无双和柳凤还是比较坚定的。”

孟有田沉吟不语,情况相当复杂,柳凤的人马不仅有了损失,而且还有内奸。而吴元成势力膨胀,不消说定是日本人的策划,要在九龙堂内形成鼎足之势,施加更大的影响。

“小孟,你有什么想法,或者说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出来。”方国斌亲切地说道:“这次的任务很艰巨,你可不要有畏难情绪呀!”

孟有田苦笑连连,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可别对俺期望过高,耍耍小聪明,或许还将就,这么大的事情——好吧,俺豁出去了。脑袋掉了碗大个疤……”

“呵呵,弄得跟上刑场似的。”陈志华笑着拍了拍孟有田的肩膀,安慰道:“你对柳凤是有影响力的,她这么急着让你来,就说明了她对你的信赖。”

孟有田挠了挠头。想了一会儿说道:“俺想知道,咱们留在这里的部队到底有多少?嗯,如果是军事机密的话,那就别告诉俺了。”

方国斌看了一眼陈志华,陈志华微微点头。方国斌伸出一个指头,说道:“一个营,只有一个营的人马。”

孟有田盘算了一下,说道:“俺想带几个得力的人手,其中最好是有相当级别的干部。可以调动这个营。”

“我跟你去。”陈志华笑着点了点头,说道:“由方政委先打个招呼,这个营便可以全力配合咱们。”

“那就没什么了,去了见机行事吧!”孟有田再次苦笑,“那个,挑两个厉害的同志吧,俺怎么老觉得心里没底呢!”

……………

柳凤有些憔悴。但孟有田能够顶风冒雪连夜赶来,还是让她感到欣慰。不及细说,她便领着孟有田直奔内室,来见肖广和。

相比于肖广和的虚弱,柳凤的憔悴简直不算什么了。孟有田看见的是一张惨白、失去生气的脸。曾几何时,这个躯体让他感到那么亲切,现在却被病魔的长矛刺得千疮百孔。

“怎么会这样,四爷得了什么病?”孟有田紧皱着眉头,开口问道。

“请了好几个大夫,都说不出是什么病。”柳凤有些颓然地坐在椅子里。在这没有外人的房间,她才暴露出内心的无助和软弱,“其实这病在你上次来的时候便有。只是发作得没那么厉害。”

孟有田叹了口气,他也没有办法,束手无策地抚着额头。

“四叔怀疑是中了毒。”柳凤低沉地继续说道:“所以才不住会宁镇,而且自己查书,吃些解毒健体的药。可现在,眼瞅着——”她说不下去了。痛苦地摇着头。

中毒,慢性中毒。日本人干的。孟有田的脑海里急速转动着,慢慢眯起了眼睛,缓缓说道:“如果是普通中毒,那些中医大夫或许还有点办法。但看现在的情形,应该用新的治疗方法。你没请洋大夫来看看?”…,

“哪里有洋大夫?”柳凤摇着头说道:“附近只有一座洋鬼子的教堂,两个洋尼姑顶什么用?”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说道:“请来看看吧,说不定会点医术,就这么干瞅着也不是个办法呀!”

柳凤抬起眼睑看了孟有田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孟有田在跟前,她惶急的心情变得稳定起来,不知不觉把孟有田当成了依靠。或许因为平时都是肖广和在出谋划策,悉心指点,现在一旦病危,她便显得无所适众,而孟有田恰好填补了肖广和在柳凤心目中的位置。

“那我马上派人去把她们请来。”柳凤咬了咬嘴唇,起身说道:“你等我一会儿,还有话要对你说。”

孟有田点了点头,坐在肖广和床头,陷入了沉思。嗯,看着象沉思,他在风雪中马不停蹄地奔波一夜,置身于这暖烘烘的屋内,困倦便袭了上来。

柳凤出去安排完毕,走回屋里,发现孟有田手托着腮帮,眼睛闭着,象是在打盹。她犹豫了一下,轻轻地在孟有田对面坐下。

“嗯!”孟有田感觉到了一丝寒意,特别是腿上象针扎似的疼痛,他一激灵,睁开了眼睛。看着对面的柳凤,孟有田自失地一笑,使劲晃了晃脑袋,说道:“说吧,四爷有啥话交代俺的。”

柳凤眨了眨眼睛,轻轻吐出一口长气,垂下眼睑,“四叔没看错你,脑子果然聪明。他一直对我说,一旦他出了事,务必请你来帮我,否则九龙堂定被宵小所毁。”说着,柳凤掏出两张纸递给孟有田,“前些日子我们中了埋伏,四叔便不再让我们轻举妄动,他怀疑有内奸通风报信儿,但又不想弄得满城风雨,乱了军心,败了士气。这是他列出来的有嫌疑的内奸,刚刚开始暗暗查访,便——”

孟有田接过纸,上面列了七个人名,每个人名下面都有出身来历和职务等简单介绍,应该是所有能知晓作战计划的人员。有三个人名下面还划了粗线,显然是肖广和重点注意的对象。关键是孟有田对这些人都不熟悉,刘二炮也只是几面之缘,并没有深入了解。

“这可有点难办。”孟有田看了半天,也不得要领,这种事情又不能凭空臆断,他有些苦恼地说道:“抓错了倒不要紧,随便安个罪名也就能堵住别人的嘴。可漏了内奸,以后再有行动还是容易被人算计呀!头痛,难办!”

柳凤苦笑了一下,柔声说道:“跑了一夜怪累的,你先去休息休息吧!”

“嗯,俺还真得睡一会儿。”孟有田将纸郑重收好,起身说道:“现在脑子不灵光,睡一觉没准就想出好办法了呢!”

孟有田困倦是真的,但并不是脑子不灵,而是暂时想不出法子。在旁边的屋子里睡了不知多长时间,他被外面的吵闹惊醒了,迷迷糊糊地走了出来。

“你们这伙土匪,敢绑架上帝的仆人,我们是英国公民,是传教士,你们不怕引起外交纠纷吗?快放我们回去。”一个胖乎乎的四十多岁的女传教士正在奋力摆脱抓着她胳膊的九龙堂的人。另一个比较年轻的女传教士则非常害怕,用外语喃喃祈祷着。

“妈×的,这个洋尼姑骂咱们是土匪。”一个九龙堂的人瞪着眼睛,伸手要打。

“别动手。”柳凤的脸也沉了下来,土匪这两个字有点惹恼了她,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道:“还有用得着她们的地方。”…,

孟有田揉着眼睛,暗自苦笑,自己认为的“请”,和九龙堂好汉们的“请”显然不是一回事,绑架啊,估计柳凤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形。

“各位兄弟,放开她们俩吧!”孟有田走上前去,笑着说道:“既然请来了,她们还能折腾到哪去?交给俺们好了。”

几道目光投向了柳凤,柳凤轻轻摆了摆手,说道:“你们先下去吧!”几个人这才放手,慢慢退了出去。

“呵呵,两位上帝的仆人,你们来到这里,也是上帝的安排。”孟有田转过脸笑着对两个传教士说道:“他们粗鲁了一些,救人心切嘛,上帝也会原谅的。请屋里坐。”

两个传教士疑惑地对视了一眼,对突然冒出个恭敬的家伙感到很奇怪,犹豫着是否该听他的话。

“见死不救恐怕不是上帝的旨意吧?”孟有田继续说道:“也亵渎了两位的身份,难道上帝的仆人还要选择服务的时间以及地点,或者因人而异?”

胖胖的中年女传教士很感兴趣地看了孟有田一会儿,伸手拉着年轻的传教士随着孟有田向屋子里走去。

肖广和静静的躺着,灵儿撬开他的牙缝,慢慢喂着药汤。两个传教士上前看了看,胖子伸出满布着小窝的手,用粗圆的手指翻开肖广和的眼睛,然后皱着眉头不说话。

“俺们判断是中毒,而且有段时间了,不知两位有什么办法医治?”孟有田在旁边介绍着病情,满怀期盼地望着上帝的仆人。

“我们是神仆,不是医生。”胖女人轻轻摇着头说道:“我们只会祈祷,不会治病。”

孟有田大失所望,柳凤也是一脸黯然。呆了半晌,孟有田轻轻叹了口气,说道:“麻烦二位了,我们这就派人送你们回去。”

“我们希望能由你来相送,那些人简直,简直是太粗鲁了。”胖女人说到这里,又变得有些气愤,瞪大了眼睛。

第九十三章 柳暗花明

孟有田转向柳凤,询问道:“教堂离这里有多远?”

“不到十里地。网..”柳凤缓缓坐了下去,这个不好的消息象是抽走了她的力气。

“那俺送她们一趟,用不了多长时间。”孟有田伸手作了个请的手势,引着两个人走了出去。

孟有田赶上马车,拉着两个洋尼姑出了庄子,陈志华和另一个八路军战士身着便装,骑着马在后面跟随。趁这个机会,孟有田想把具体情况介绍一下,也希望他们能帮自己想想办法。

这座教堂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正面双塔式建筑如同中世纪的城堡,灰泥喷浆外墙显得很凝重。外观虽然还厚实,但已经显出了破旧。门外的一块板上用红漆写着不整齐的字:受罪的孩童请来此地。两个女传教士刚下马车,一个汉人执事便带着一群孩子迎了出来,神情显得相当喜悦。

“上帝保佑你。”胖女传教士走过来,划着十字,说道:“我们这里专门收养被抛弃的女婴,或者是偷跑出来的遭受虐待的女童。你,不进来看看吗?”

孟有田轻轻摇了摇头,不管她们的信仰在人们眼中看来荒不荒唐,但做好事,总是对的。只是现在他没心情参观,但这些中国的儿童——他掏出了一块大洋,递过去说道:“给孩子们买点东西,你们是怎么说的来着,寡妇之一钱——”

胖传教士好象很惊讶孟有田竟然知道圣经里的故事,脸上绽出了笑意,说道:“你在教吗?”

“在不在教,这与信仰什么并无关系。”孟有田勒转了马头,说道:“你们做的是好事,我只是略尽些中国人的谢意。”

胖女人陷入了沉思,在孟有田赶车离开了一段距离时。突然叫道:“请等一等。”

………………

“确实是中毒,而且时间很长了,你们怎么才医治?”暴躁的苏格兰口音在屋子里回响,潮红的面孔带着怒意出现在孟有田眼前。

孟有田听了个一知半解,他的英语不怎么样,而且时间的流逝,让他把知识大半都交还给了老师。直到麦克用怪腔怪调的中文又说了一遍,他才无奈地咧了咧嘴,也没有解释,而是急着询问道:“医生。那您看该怎么治呢?”

叫麦克的医生眨着眼睛,眼眶下有两块发黑的眼袋,脾气不大好地看了看孟有田。然后俯下身子再次用听诊器为肖广和检查着。半晌,他才直起身子,嘟囔着:“只能试一试了,放血,注射阿托品。输液,谁知道能不能见效呢?”

孟有田听完翻译,把探询的目光转向柳凤。在这种时候,柳凤也没有别的办法,死马当成活马医,这句话虽然不好听。但却是适用的。她犹豫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胖女传教士,嗯。玛丽艾伦把请来住在教堂里为孩子们治病的麦克医生介绍给了孟有田。这个家伙是个酒鬼,九龙堂的人把两位女传教士“请”来的时候,他在自己房间里酩酊大醉,竟然什么也不知道。

一阵忙活之后,肖广和依旧在昏睡。暂时还看不出什么效果。孟有田暂时放下医病的事情,回到东边的屋子里开始仔细研究肖广和留下的资料。这件事情相当棘手。内奸不除,孟有田只觉得暗处有双眼睛在冷冷地盯着自己,如芒刺在背。而陈志华也无法给出解决问题的捷径,只能说慢慢观察,在实际接触中寻找线索。…,

慢慢观察,孟有田对此并不满意,想从言谈举止中判断出内奸,不仅耗时费力,而且并不那么靠谱。形势的发展可不会容许柳凤的人马长时间按兵不动,占领县城的鬼子,以及吴元成,正在加紧活动,随时有可能使出杀手。

刘二炮,飞马,张瞎子……孟有田仔细梳理着每个人的经历,特别是肖广和用粗笔标注的几个名字,希望能找到蛛丝蚂迹。但他有些失望,这就好比看着案件描述,便要找到罪犯一样,根本是不大可能的事情。

门一响,柳凤和灵儿走了进来,灵儿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有几样酒菜,摆在桌子上便退了出去。

“先吃饭吧!”柳凤依然是不开心的样子,招呼了一声,便自己倒了杯酒,闷闷地坐在椅子上,慢慢抿着,呆呆的出神。

“一起吃吧,别空肚子喝酒。”孟有田暗自叹了口气,他想起了上次来的时候,和肖广和、柳凤一起开怀畅饮,欢笑谈天的情景。

柳凤垂下眼睑,轻轻摇了摇头,幽幽地说道:“不觉得饿,你吃你的吧!怎么样,研究出头绪没?”

孟有田苦笑了一下,说道:“俺又不是神仙,对了,你不是会相面吗,你觉得谁最可疑。”

柳凤犹豫了一下,说道:“飞马,那天出发前,他突然肚子痛,没跟着一起去。还有土豹子,另外,雪里跳也很可疑,平常不太爱吭声,这次却老撺掇着去打一仗。”

“那你们得到的消息可靠吗?会不会——”

“不可能,耳目都是四叔亲自布置的,非常可靠。”柳凤很肯定地说道:“而且,事后四叔又核实过了,鬼子的运输车队确实走过。”

孟有田沉默了,一声不响地吃着饭菜,酒是一滴没沾。

柳凤喝完了杯里的酒,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到饭桌前再倒。她掏出小烟斗,慢慢抽着。烟雾缭绕,烛光本就不太明亮,孟有田看她的脸都朦朦胧胧的。过了一会儿,柳凤猛然站起,说道:“我去看看四叔,然后叫人收拾碗筷。今晚你就在这屋睡吧,我守着四叔。”

柳凤一站起,似乎冲破了烟雾,脸变得骤然清晰。孟有田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但还不确实,一时竟然忘了回话,使劲思索起来。

时间在悄悄流逝,从一个模糊的想法,到相对清晰的思路,孟有田在沉思中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灵儿进来给他添水倒茶,他才恍然醒来,告诉灵儿把柳凤请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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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无题

“想出办法了?”柳凤一进来便坐在孟有田对面,期盼地望着他,开口问道。

“嗯,有那么点眉目了。”孟有田说道:“找你来研究一下,看俺的办法可不可行?”

柳凤轻轻打了个呵欠,说道:“还研究什么,你觉得好,就用呗!”

“这不是需要你配合嘛!”孟有田将那份嫌疑人名单拍了拍,说道:“但凡干了坏事的人都会心虚,怕别人发现,也就会谨小慎微,争取不露出破绽。我们要查访起来就有困难,还影响了正常的行动。所以,我们不能被动地等,要采取主动,让内奸自己露出马脚。”

柳凤半倚在被上,眨着眼睛,有些不解地说道:“怎么个主动法,你仔细说说。”

“我们要继续采取军事行动。”孟有田冷笑道:“引诱内奸通风报信儿,让他自己跳出来。”

“继续采取军事行动?”柳凤轻轻摇了摇头,说道:“用队伍的损失换取内奸的暴露,这样可不行。”

“谁说采取军事行动就一定会有损失了?”孟有田将小炕桌向前推了推,离得柳凤近了些,“你坐好了,态度认真点行不?”

柳凤懒洋洋地坐起来,胳膊肘支着炕桌,一手托着香腮,似笑非笑地说道:“好,认真点,可是不敢得罪你了。”

孟有田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缓缓地说道:“我们要采取军事行动时,要同时制定两个计划,一个真的,一个假的。事先呢,把假的告诉大家,让内奸把消息传出去。等到行动时,我们突然改变路线。直奔真正要打击的目标。”

柳凤眨着眼睛,半晌才抿了下嘴角,揶揄道:“你可真够坏的,不想着除去内奸,倒要利用他达到声东击西的目的。”

“也不是不想,而是变换了个法子。”孟有田解释道:“在行动时我们要密切注意这几个嫌疑人,兴许能找到线索。一次不行,咱就来两次、三次,这样就算找不出内奸,他再通风报信儿的时候。幕后的主使也会对情报的真实性产生怀疑,进而犹豫不决。”

“也就是说,不管成与不成。都对咱们有利。”柳凤的眼睛亮了起来,但转而又有些疑虑地问道:“你说内奸会谨小慎微,我们突然有行动,他会不会怀疑我们在设圈套?”

“这就是你的事情了。”孟有田将名单推到柳凤面前,坏笑道:“随便找一个抓起来。就说他是内奸。”

“这样哪行?”柳凤愕然地瞪着孟有田,看着他的表情,慢慢琢磨出点门道来,试探着说道:“我有点明白了,你是想让真正的内奸放心,让他放松警惕。”

“聪明。”孟有田竖起了大拇指。“你把最近耳目们传来的消息好好分析一下,我再从八路军那里打听些情报,选择几个可行的攻击目标。制定相应的计划。这样,咱们就可以声东击西,声南击北。呵呵,有内奸在,说不定会帮咱们很大的忙呢!”

柳凤长出了一口气。肖广和的病,队伍里的内奸。这是压在她心上的两块大石头,如今一块已经被孟有田搬开,变害为利,她感到了一阵轻松。

“咋就那么坏呢?”柳凤向后一倚,放松地伸展开双臂,望着天棚说道:“内奸的事情好象不用愁了,那个洋鬼子的折腾好象也有了点效果。四叔说从面相上看你是福星,好象还真没说错。”…,

“四爷的病见轻,才真是好消息。”孟有田下炕穿鞋,“俺去看看,那个洋鬼子象是个大酒包,可别喝醉了误事。对了,你把最近的情报找出来,俺回来再仔细看看。”

…………

麦克确实喝了酒,但不多,柳凤估计也看出他是个酒包,酒没有多给,但菜不错,这个有着浓密头发的外国男人好象很喜欢吃炸花生,正一粒一粒的当零食吃。

“病人的情况怎么样?”孟有田看过肖广和之后,凑到洋鬼子跟前,笑着说道:“他要是好得快,我请你喝中国的美酒,很带劲儿。”

“威士忌,我更喜欢喝威士忌。”麦克因为喝酒而泛红的脸上是副不耐烦的神情,但听到中国的美酒时,眼睛还是闪出了亮光。

“没有问题,威士忌会有的,虽然这是战争年代。”孟有田坐了下来,他没有听到想要的答复,所以还不想走。

“该死的日本人。”麦克上唇短而粗的胡子挑衅似的根根直立,似乎表示心中的不满,“检查,检查,连大英帝国的公民也不放过。日本人把一切都搞乱了,是的,一切都乱了。日本兵,嗯,糟糕的罗圈腿,奇特的步伐,嗯,丑陋。”

主要是英美两国,由于种种因素,包括民族沙文主义,从没把日本人放在眼里。那些委琐可笑的矮子,戴着厚眼镜,一嘴暴牙,两条罗圈腿。而且即便是日军成功偷袭珍珠港,挑起了太平洋战争后。这种错觉还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存在,日本士兵被篾称为“肮脏的日本小鬼”,而且被严重估计不足。

在他们眼里,日本兵看上去活象用牛皮纸胡乱卷起来的包裹,又脏又绉,随时有可能散开来。他的绑腿不整,军衣肥大,裤简宽松,罗困腿短得可笑。可是那些

穿着黄色军服的日本兵,看上去虽然窝囊,打起仗来却绝非等闲。他们都是神枪手,单兵携弹量令人吃惊,五百码内弹无虚发。他们擅于吃劳耐劳,军粮不过是鱼干和大米。更令人生畏的是,他们绝对不怕死。

当然,孟有田不想跟这个英国佬讨论什么低估日本鬼子的事情,他关心的是肖广和。虽然看似有所好转,但麦克还没有喝多,知道他在什么地方,面对的是什么人。所以,对于病情的回复显得有些谨慎。一句话,有待观察。

尽管不令人满意,孟有田还是觉察到麦克的语气不象刚开始那样沉重,这意味着肖广和的病情真的有了些许好转。又闲聊了几句,他便告辞,又回到了屋里。

柳凤合衣躺在炕上睡着了,她是真累了,不光是身体上的,还有心理的。肖广和一倒下,她最相信、最依靠的支柱坍塌下去,加上对内奸的忌惮和担忧,打击是多方面而沉重的。孟有田不仅前来帮助,而且想出了办法,柳凤心里一松,压抑的疲惫便涌了上来。

在迷迷糊糊的梦里,柳凤觉得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在空中飞舞着嚎叫着,狂风暴雨夹杂着冰雹猛打下来。冷啊,她不由得蜷缩起了身子。

孟有田拿过棉被给柳凤盖上,平常横眉立目、脸带冰霜,睡着了倒让人觉得象个正常的女人。他在炕桌前坐下,就着蜡烛的光翻看着柳凤找出来的情报,并且按时间顺序重新排好,从中筛选着有用的信息。要是有张地图就好了,孟有田抬头看了一眼熟睡中的柳凤,还是没忍心叫醒她。…,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神仙,神仙托梦自然也是虚无飘渺,封建迷信的东西。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却是人们经常遇到的事情。

……天空黑云乱翻,四外是黑雾沉沉,柳凤梦见自己正被鬼子追杀。战马被击中了,她摔了下来,不由得哼了一声,站起来又跑。地下满是陷脚的淤泥,她拚命跋涉着,几张阴险诡异的模糊面孔在周围的黑暗中冷笑着。突然,她看见了孟有田,跛着腿在前面疾走。她追他,喊他,脚却象灌了铅似的沉重,挪一下都要费尽全身的力气,喉咙里象堵了沙子,喊也喊不出……

急骤的马蹄声响了起来,鬼子的骑兵舞着明光耀眼的战刀追上来了。柳凤开枪射击,但枪却不响了。孟有田还在摇摇晃晃地跑着,一个鬼子赶上来,雪亮的战刀从他肩膀砍下去。他的身子分成两段,喷着血一头栽倒在地上。柳凤悲痛,愤怒,她喊叫了一声醒了过来,心还突突地跳个不住。

有些摇晃的烛光下,孟有田瞪大了眼睛正看着她,见她睁开眼睛,咧嘴一笑,说道:“快擦擦汗吧,睡觉咋还不老实呢?吓了我一跳。”

柳凤想笑却笑不出来,伸手一摸,额头上满是冷汗,不自觉的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孟有田会意的点了点头,笑道:“渴了。”说着,放下手中的文件,端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

柳凤翻身坐起,接过水杯,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水喝下去精神立刻好了许多。

“还喝不?”孟有田盯着柳凤,关心的问道。

“不喝了。”柳凤摇了摇头,把枕头倚在身后,半眯着眼睛调匀着呼吸。

屋子里暂时安静下来,两个人偶尔对视一眼,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这附近的地图吗?”孟有田打破了沉寂,开口问道:“要制定行动计划,总要熟悉一下道路远近,地形地势的。你辛苦一下,给俺讲解讲解”

柳凤默不作声地起身,找出地图铺到了炕桌上,说道:“你问吧,我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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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妓院拉拢(祝平安夜快乐)

会宁镇沉浸在夜色之中,而一条灯光明亮的大胡同愈发显得引人注目。胡同里不少的住家大门上都挂着红色的宫灯,门口两边还挂着木牌。宫灯照耀下,可以看见这些木牌上写着“花京娘”、“花珍娘”之类的名字。

这里便是会宁镇的红灯区,挂着红色宫灯的便是妓院,木牌上的名字便是妓女的名字了。妓院在这里也分头、二、三等,样样都有。胡同深处还有挂着小红灯笼的单干妓女,以及不挂灯笼的暗娼。

岳培坤,九龙堂的五当家,此时悄悄地来到了这里,单身独人,帽子围巾裹得挺严实。他轻车熟路地进了一家妓院,老鸨热情地迎了上来,脸上一笑,厚厚的脂粉直向下掉。

“这位大爷,不知要吃荤还是吃素啊?”

“荤的素的俺都尝腻了,今儿想想见见鲜的。”

“好说,好说,保管让爷满意。”老鸨一让身,作了个楼上请的手势。

岳培坤跟老鸨上了楼,走到一扇红门前,塞给老鸨几块大洋,迈步走了进去。

屋里一股香水味扑鼻而来,岳培坤不禁深吸了一口,他喜欢这种味道胜过喜欢大烟,大烟能让人提神,而香水则能让人。一种莫名的心灵空虚和生理的强烈需要,使他只有到这种地方才能找到释放和解脱。

这个屋子是个套间,外屋是客厅,里面是卧室。屋内的摆设挺阔气,卧室内有一架留声机,播放着软绵绵的歌曲。一个打扮的十分妖艳的妓女轻盈地走到岳培坤跟前,她头发梳的黑亮。还穿着短袖白绸小汗衫,拿着小团扇飞着媚眼。

“快,先给爷暖和暖和身子。”岳培坤甩掉外衣,一把扯开妓女的小汗衫,拥抱着温软香浓的,坐在了榻上。

浪声浪语,淫荡笑声,岳培坤和妓女打情骂俏。搂抱摸索了片刻,正要上床大战。留声机的歌声突然停止,一个男人走了出来。岳培坤吃了一惊,手立刻伸向怀里去掏枪。

“岳五爷。不必紧张。”男人伸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你是什么人?”岳培坤提着枪问道。

“跑道学舌,混饭吃的。”男人很随便的说道:“岳五爷请坐下来谈,我们交个朋友。”

岳培坤坐在椅子上,大咧咧的说道:“有什么事,请说吧!”

那男人给岳培坤倒了杯茶。笑道:“我对岳五爷可以说是慕名已久,早有拜望之心,只是岳五爷神出鬼没,一时无福相见。”

岳培坤皱了皱眉。这话明是捧人,暗地里却是臭人。但他一时弄不清此人的来路,绿林中有句话:宁肯不识字。不可不识人,压了压烦燥,他开口说道:“有什么话要教导爷的,直言吧!”

“岳五爷爽快,江湖上撑筏子,兄弟也直来直去,兄弟是来请岳五爷做官的。”

“做什么官?”岳培坤一时没弄明白。

“做大日本皇军的官呀!如今大日本皇军所向无敌,已占半壁江山,岳五爷难道不知道吗?自古文能安邦,武能定国。要建立皇道乐土,便需要一批文才武将,岳五爷可是屈指可数的将才啊!”

岳培坤明白了,这是要招安我,我且听听还有什么章程,于是他淡淡的说道:“兄弟的意思我听出一二,却不知这三四?”

男人微微一笑,向卧室内喊了一声:“来呀!”

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应声走了出来,身上穿着细丝长裙,圆脸蛋抹着香脂,发颤的大波浪长发披在肩上。…,

岳培坤这个土包子哪见这么时髦的女人,被媚眼一抛,便觉得六神无主,刚才的妓女立刻变成了黄脸婆。

女人走到跟前,把一个皮包递到男人手中,自己竟坐在了岳培坤的身边。

“岳五爷请看。”男人打开皮包,取出一张纸递给岳培坤。

岳培坤接过来一看,是张委任状,委任他为会宁镇保安队队长。

“岳五爷荣升之后,皇军将把你的人马全部换上日式装备,再扩充几百人,到那时,你可就是这一带的头把交椅了。”男人说道。

岳培坤摇着头说道:“俺一辈子受不得别人的气,也不想给谁卖命,占山为王,逍遥快活最舒服。”

“逍遥快活难道只是占山为王?枪林弹雨,拼命厮杀,我看倒是危险得很。如果有了钱就不同了,岳五爷哪里都能去得。北平,天津,上海,那可都是花花世界。”河野浩二继续施展如簧之舌,“如果能说服柳大龙头,您就更是大功一件,要钱有钱,要官有官。”

岳培坤嘿嘿一笑,模棱两可地说道:“承蒙高看,可你不知道俺们江湖上的规矩嘛?义气为重,俺可不是背后捅刀子的小人。”

“岳五爷仗义,我们就是佩服您这样的好汉,自然不会坏了您的名声。”河野浩二的眼珠子转了转,笑着说道:“我们对柳大龙头也是很看重的,自然不会伤他性命。只要九龙堂不与皇军为敌,我们会给他一大笔钱财,送他到北平、上海、天津去享福,不比在这里强百倍。要是他愿意与皇军合作,我们就把他调到县城里当官,这会宁镇还是你岳五爷的。怎么样?这条件够优厚了吧!”

岳培坤身子动了一下,花枝招展的女人紧贴上了他,用饱满的胸脯蹭着他的胳膊,媚眼如织,如兰之气直喷到他的脸上。

河野浩二看在眼里,暗自冷笑,从皮包里取出两沓钞票放在茶几上,也不再强硬催促,而是和蔼地笑道:“这事儿不急,岳五爷有什么条件还可以说出来认真商量。鄙人先告辞了,您好好考虑考虑。”说着,他起身走了出去。

“五爷。”女人娇滴滴地说道:“您可真壮实,真有男人味儿。我的身子都软了,你摸摸,这心跳得有多快。”

岳培坤再也抑制不住自己了,他呼吸急促,脸涨的通红,眼里只有那笑盈盈的红唇,粉盈盈的圆脸,和那娇媚含情的眼睛。低吼了一声,他抱起了这个女人,向床大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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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背叛(祝圣诞快乐)

背叛,是地球人的一种行为。是一种极坏、极贱、极卑鄙、极下流、极可耻、极无情、极残酷、极可怕的行为。

需要说明的是:背叛,绝不等于叛变。背叛是背叛,叛变是叛变。叛变在明中进行,背叛在暗中进行。叛变可以光明正大,背叛必然黑暗阴森。问题不在那个“叛”字,是在于那个“背”字。

人人有权和任何人由合而分,而由一致而对立,这种过程是叛。但如果叛的一方,在进行这一切的时候,被叛的一方全不知情,叛的一方,还竭力在瞒骗欺哄被叛的一方,那就是背叛。

或许人人有背叛的天性,心中都有背叛的信念,只看什么时候发作!背叛一个假的自我,得回真正的自我;在许多原来桎棝自己的网中,把自己释放了出来……每个人的想法不同,便可以导致看法上巨大的差异。

如果说柳无双知道胡晨东不可靠,吴元成有异心,顾秀珍也有小算盘,但他绝对不会想到岳培坤会背叛自己。因为当年岳培坤还是个老百姓时,他的妻女被靠山好绺子所杀,他也受了重伤。是柳无双救了他,后来又替他报了仇,抬举他做了九龙堂的五当家。

起初岳培坤确实是感恩图报的,作战勇敢,对柳无双十分忠诚。但人的心思也是随着时间和环境所变化的,很难保持始终如一的思想,长时间枪林弹雨,出生入死的生活让岳培坤感到了厌倦和烦恼。而享乐思想。平安生活,是人之常情,岳培坤当然也不例外。

…………

月夜宁静、深沉,月光静静的流泻下来,给人的感觉却象脱离了整体而单独存在一般,不是夏天的皎洁和柔和,而是冬日的惨白和冰冷。

胡家集的周家庄园里。寨楼上的哨兵,没有了虚张声势的吆喝和玩忽职守的调笑。一个个屏息噤声,不吸烟。不咳嗽,借着朦胧的月光窥视着远处。

“周国权仁兄雅鉴:大日本军北支那派遣军司令部已电复在案,仁兄如携全军归来。即刻升任县警备司令。今大日本皇军兵威雄壮,所到之处,莫不呈现王道乐土,一片明朗。中日提携,共建大东亚共荣圈,已成定局。行动在即,无需犹豫。还望绝对保守秘密………”

周国权,这个大院的主宰者,坐在大厅正中八仙桌旁边的红木椅子上,左手搭着膝盖。右手扶着桌上的宣窑盖碗,认真看过信,皱着眉头说道:“鼎老,这是阎宝财从县城带来的日本人的招降信,你怎么看?”

李鼎臣已经年过半百。鬓发斑白,虽然极力将腰板挺直,也掩盖不住他的衰老之态。李鼎臣看过书信,沉吟了一下,谨慎地说道:“老太爷在世的时候,便屡次告诫我们:创业维艰。守业不易。所以凡事要从长计议,不可凭一时的冲动。现在日本人虽然势大难敌,但冒然去当出头鸟,恐怕也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不当出头鸟,就怕失去了机会,落于人后啊!”周国权不无忧虑地挠着头,“周张两家久有宿怨,若是张玉新这个老家伙先投靠了日本人,得了日本人的欢心,日后岂不是要压咱们一头。”

“张玉新谨小慎微,而且他的地盘位置很不利。”李鼎臣分析道:“若是先投靠日本人,难道不怕八路军,以及九龙堂和红枪会找到理由收拾他?所以,他纵有此心,也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周国权眯起了眼睛,思索着。他是个聪明人,把神圣的抗日民族解放斗争当成了个人创业的黄金时代,在民族杀戮的血泊时做着升官发财、独霸一方的美梦。

“少爷,要慎重啊!”李鼎臣继续规劝道:“正在向沦陷区派兵,各方势力交错,形势复杂,我们不可轻率从事。须知不塞不流,不行不止,乃是处事的常规,以退为进,以守为攻,也是兵家常事。”

周国权沉默下来,双眼里闪烁出痛苦的隐忧,他把窗子开得更大了一些,微微探出身子,透过朦胧的月色,扫视着这座笼罩在森严气氛里的大宅院。

“鼎老,那您的意思?”清冷的空气让周国权变得冷静下来。

“既要有杀人之心,也要有防人之意。”李鼎臣缓缓的说道:“创业上可以寻求日本人的帮助,但也不能完全死心塌地的让人牵了鼻子走,到头来成了他们的牺牲品。我们以前扩张的风头太劲,张玉新、九龙堂等势力隐然有联合起来抵制我们的意图。”

停顿了一下,李鼎臣继续说道:“而且,日本人擅长施展阴谋手段,嘴上说得好听,定然也不希望我们一家独大。既然如此,我们就找借口拖一拖,顺便捞些好处,看看形势再作决定。”

周国权没有回答,但他心里已经倾向于李鼎臣的主张。乱世之中,手里的军队就是资本,投靠谁都吃香。要是轻举妄动,招致各方的联合打击,军队一完蛋,谁也不待见。

“少爷,我受老太爷知遇之恩,没齿不忘。在这紧要关头上,不能看着周氏宗族为他人所乘。”李鼎臣感慨而又带点伤感地说道:“只是——少爷你要有主见哪,不可为那自私的小人所蛊祸。”

对于周国权的另一个比较倚重的幕僚阎宝财,李鼎臣一直认为是个祸害,这番意有所指的话也让周国权有所警醒。是啊,以前被阎宝财表面上的殷勤和恭敬迷了双眼,又认为李鼎臣脑筋古板,不能适应现代潮流,又加上阎宝财的挑拔,因此周国权对李鼎臣这个老臣渐渐疏远起来。这使得李鼎臣既气愤又伤心,难怪他要乘机发泄了。

周国权感觉到了这位托孤老臣的忠心和伤感,不禁有些动情地说道:“鼎老,何必说这些感伤的话呢?你对周家的忠心,我都是知道的。我想好了,就按您的意思办,咱们拖一拖,静观形势。”

李鼎臣的眼睛亮了起来,赞赏地点了点头,心情大好,周国权的青睐和倚重给了他极大的力量,他仿佛年轻了十几岁,浑身充满了干劲,又回到了当初刚到周家,得到周国权的父亲倚重,言听计从的时候。

“少爷,静观其变不是毫无作为。”李鼎臣脸上露出了笑意,提醒道:“九龙堂新败,这可是分化瓦解他们的好时候。胡晨东那一股人马,是不是多活动活动。多抓些人马,在这乱世之中,才可以待价而沽,谁也得待以上宾。”

“可惜那家伙光吃不拉,送他的礼物照收,却连个准话儿也不给。”周国权忿恨地拍了下桌子,震得茶碗直跳。

“此一时,彼一时。”李鼎臣不慌不忙地说道:“当初他投靠九龙堂,也是怕势单力孤,被人给吞了。现在九龙堂这棵大树已经分杈了,他还不得另做打算?财帛动人心,英雄爱美女。少爷,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要想人前显贵,还得舍得下本钱哪!”…,

“鼎老,你所说的本钱,到底是什么?”周国权有些不解地问道。

李鼎臣面色平静地开口说道:“少爷,二小姐年龄不小了,若是能与胡晨东结成秦晋之好,于外于内,可都是好事一桩。”

周国权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摸着下巴思索起来。

周二小姐和周国权虽然是兄妹,但却不是一个妈生的。周国权的娘是正房,周二小姐的娘原来是个丫环,周老爷一次酒后乱性,把丫环给抱上了床,还弄大了肚子。于是,丫环变成了小妾,生下了周二小姐。

周家大夫人是个很厉害的女人,对爬主人床,升格为小妾的丫环自然恨在心中,平日里自然少不了刁难和折磨。从记事起,周二小姐就只能管大夫人叫娘,她的亲妈只能叫姨,而且目睹了亲娘是如何当牛作马,为周家生儿育女,到死都还象个奴隶。而周二小姐也挺可怜的,挂着个小姐的名头,却和富人家买来的丫环一个待遇。

所以说,周国权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没有什么好感,他费思量当然也不是舍不得,而是觉得对阎宝财的态度有所顾虑。

阎宝财和周二小姐有些情愫,这是周家上下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甚至周老爷子生前都曾说过要将周二小姐许配给阎宝财的话。然而,阎宝财从一个寄人篱下的穷亲戚,慢慢爬起,受到了周国权的信任和看重,却着实让李鼎臣感到了不安和威胁。借此机会,他便要在阎宝财心上插一把刀,彻底击垮这个有力的竞争者。

“少爷可是担心阎宝财心生怨恨?”李鼎臣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你可别忘了阎宝财与张玉新的儿子张翔是同学,听说交情还不错。而且他私自跑去和日本人接洽,搞不准会有什么事情背着你答应了日本人。”

周国权的眼睛眯了起来,李鼎臣的话击中了要害,尽管周国权有投日之心,但阎宝财此举确实犯了人臣大忌。阎宝财当然知道周国权的心思,但逾越了本分,这就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让他进县城是查看周家那些买卖的损失情况,他自作主张,以为是替主子着想,却不想被李鼎臣一挑拔,却正引起了周国权的猜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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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除奸?(圣诞快乐)

俗话说:“当一天胡子,怕一辈子兵。”对此,草莽土匪们皆引为心病,他们不能不考虑自己的命运,如何结局。通常说来,不外乎“降、隐、死”三条路。

大多数土匪均愿投降,匪首当个官,匪徒当个兵,不愁吃喝,不怕官捕,又何乐而不为?张作霖、张作相、汤玉麟等便是他们的榜样。当时有这样两句话,“不当胡子不做官,不当婊子不当太太。”

但土匪们对于降也有自己的顾虑,以东北的云龙、仁义、东平、凤好、桑老九等被日伪收降的绺子为例。后来多为日寇所杀,没有逃脱卸磨杀驴的命运。

死呢,对于土匪来说当然很简单,但谁也不想。至于隐姓埋名,担惊受怕地了其一生,当然也不算什么最好的选择。

所以,岳培坤有了背叛之心,但还处在思考和犹豫之中。九龙堂暂时不倒,日本人就舀他当个宝,可以多索代价。而且,岳培坤还有一件事情没有确定,那便是九龙堂的秘密金库。经过多年的积攒,那可是一笔很大的财富,只有柳无双、肖广和、柳凤三人知道具体的数目和埋藏的地点,那是以防万一,东山再起所用的。

柳无双的性格,岳培坤知道得很清楚,他没有把握逼问出结果,严刑拷打也不行。而肖广和、柳凤又带兵在外,也不好控制。他得等时机,得暗中布置,争取把柳无双父女一起制住。用父女的亲情作威胁,得到这笔令人垂涎的财富。

…………

暗流汹涌,鬼魅横行。

对于孟有田来说,或者大多数人来说,不怕君子,不怕莽夫,唯独怕小人。更令人感到可怕的是。一个头脑简单的鲁莽之徒,再加上一个无所不用的阴险小人,那是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的。

九龙堂、杜世雄、周国权、张玉新、红枪会等势力交杂。谁知道是敌是友?况且,他也没那么长的触角,没那么多的精力管这些事情。眼前九龙堂的危机才是他殚心竭虑要处理好的。

肖广和的病情看似有所稳定,但依然昏迷不醒,可孟有田已经无法等待下去。计划已经制定好,与柳凤、陈志华也已经商量完毕,他要撒开大网,引蛇出洞了。或许,肖广和不能理事还会增加计划成功的可能性。肖广和的足智多谋是人所共知的,内奸肯定颇为忌惮。对孟有田,就可能存在着轻视的心理。

三张八仙桌并起来,铺成的一个长长的会议桌。自从队伍受挫以来。这还是召集头目们所开的第一次会议。柳凤面罩寒霜坐在上首,旁边坐的是孟有田。

“诸位兄弟。”柳凤起身抱了抱拳,高声说道:“说事儿前,先给大家引荐一下,这位——”她伸手一指孟有田。孟有田忙笑着起身抱拳,柳凤脸上的寒意减了几分,继续说道:“这位是孟有田,大家可以叫他孟先生,是四爷最信赖的人。四爷病重前特意嘱咐我将他请来,帮我把把舵。渡过这危难时刻。”

“大家好。”孟有田笑眯眯地说道:“什么先生先死的,俺可不敢当。大家瞧得起俺,以后就叫俺小孟好了。”

“话是这么说,可谁要敢对孟先生无理,别怪我对他不客气。”柳凤的眼睛又立了起来,扫视着坐在桌子两旁的各位头目,“现在孟先生顶着四爷的位置,他的话就是我的话,你们都记住啦!”…,

“记住了。”众头目齐声答道。

孟有田嘿嘿一笑,坐回到了椅子上,冲着柳凤点了点头。

柳凤抿了抿嘴角,把身子向椅子上一靠,冷笑着说道:“大家还记得入伙时拜香盟誓时所说的话吧?嗯?”

众人不明所以,望着柳凤没吭声,不知道柳凤突然提起这个是什么意思。

“飞马兄弟,你来说一说,给大家提个醒儿。”柳凤把目光盯在了飞马的脸上,有些阴阳怪气地挑了挑眉毛。

飞马愣了一下,起身说道:“我今来入伙,就和弟兄们们一条心。如我不一条心,宁愿天打五雷轰,叫大当家的插了我。我今入了伙,就和众弟兄一条心,不走露风声不叛变,不出卖朋友守规矩,如果违犯,千刀万剐,叫大当家的插了我!”

柳凤眯起了眼睛,冷冷地说道:“说的不错,一个字都不落。可你咋说一套做一套,吃里扒外,给鬼子放笼,要害了大家伙的性命呢?”

飞马张大了嘴巴,很惊愕的样子,然后才反应过来,脸红脖子粗地叫道:“凤姐,俺可没干过对不起绺子,出卖弟兄们的事情。是哪个混蛋往俺身上栽赃,娘×的,站出来说呀!”他凶巴巴的目光转向了孟有田。

“四爷的眼睛还会看错?他在病重前便找到了证据。”柳凤挥了挥手,两个早已站在墙边候命的便衣八路上前扭住了飞马,“肚子疼,哼哼,是怕中了埋伏被打死吧?拖出去,给他个‘走’!”(让他自己选死的方法。)

“凤姐,俺冤枉啊!”飞马被拖出了屋子,嘴里还叫道:“你再查一查,俺真没干对不起……”

屋里的众人面面相觑,有两个跟飞马要好的头目想起身说个情。但看见柳凤满脸的杀气,已经把枪拍在了桌子上,便舔了舔嘴唇,闭上了嘴。

孟有田不动声色,观察着屋里人的神情,特别是那几个在名单上的嫌疑人。但这种察颜观色本身便不可靠,除非是内奸太笨了,才会露出破绽。

柳凤的神情放松了许多,但还余怒未息地说道:“明刀明枪咱不怕,最恨的便是背后捅刀子的小人,还有出卖兄弟的混蛋。”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孟有田微笑着开口说道:“内奸不除,大家都不得安生,队伍也时刻处于危险之中。现在好了,这叫拔开乌云见日头,终于可以放心了。大小姐,咱哪跌倒的在哪爬起来,鬼子让咱吃了亏,咱也得回敬他们,免得咱九龙堂的威名受损。”

第九十八章 折腾

鞠躬感谢我是文青,我起的名都被人起了,金钟包裹,清竹轩—清竹等朋友的打赏和月票,祝狂欢夜快乐。

半轮斜挂着的下弦月亮完全是惨白的,在天空中显出没有气力的神情,向大地散布着枯涩黯淡的无生气的灰色微光。

刚刚吃过晚饭,九龙堂的头领们便又汇集到会议厅里,等着柳凤下达作战命令,好整装出发。白天的会议已经把今晚的攻击目标和攻击时间定了下来,计划出动两百骑兵,奔袭投降日军并在皇寺镇建立伪政权的大地主张起旺。由于路途较远,要在半夜打响战斗,必须提前出发,而且要快打快撤,避开与县城里有可能增援的日军进行作战。

众头领在会议室里坐了片刻,没等来柳凤,只有孟有田带着两个护卫一下低一下高地走了进来。进了屋,孟有田先笑眯眯地和众人打了招呼,然后坐在椅子上摇头叹了口气,说道:“诸位兄弟,大小姐突然觉得身子不舒服,发话说今晚的行动取消了。”

听到这个消息,众人倒也没觉得怎样,行动计划只有参加会议的头领们知道,还没传达到下面。取消便取消了吧,也不算折腾。

“凤姐不要紧吧?”土豹子关心地问道:“四爷还病着,凤姐这根顶梁柱可别再——”

“应该没啥事儿?”孟有田微微一笑,说道:“可能是这些日子累着了,休息休息就会好的。”

“那个,孟先生。”雪里跳试探着问道:“既然不出动了。俺们是不是就可以回去了?”

“可以呀!”孟有田点了点头,又正色说道:“不过,内奸虽然除去了,可还是不能粗心大意。咱们的兵力配备、防御设施估计早就被传给了敌人,所以咱们不仅要调整布置,更要小心防备。我已经和凤姐商量过了。晚上谁也不准随便出村庄,除非有凤姐的命令。大家对此别有什么想法,非常之时,谨慎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应该的,孟先生安排得妥当。大家伙没啥想法。”肖四和几个头领都参加过笀宴,知道孟有田的本事儿,所以他更尊重佩服,说话也挺恭敬。

“是啊,孟先生不仅枪法绝伦。而且足智多谋。大家伙都佩服着呢!”刘二炮附和道:“以后跟俺们说话不用那么客气,只管下令就行。”

“俺初来乍到,还得弟兄们多关照。”孟有田客气地说道:“好了,诸位可以散了,回去休息吧!”

……………

孟有田回到后院,看了看肖广和的病情。和麦克聊了几句,便转身去找柳凤。

屋子里暖烘烘的。柳凤穿着夹袄斜倚在榻上,喝着茶水。正翻看着情报。从脸色,从表情,看不出哪里有不舒服的样子。

“把他们都打发走了?”柳凤见孟有田进来,抬起头似笑非笑地说道:“可看出谁有异常了?”

“不好说。”孟有田坐了下来,伸手倒了杯茶水喝了一口,问道:“可有什么新情报?”

“恐怕还不到时候。”柳凤摇了摇头,说道:“鬼子就是要调动兵力对付咱们,也不会太早,以免被咱们发觉。”说完,柳凤莞尔一笑,“若是鬼子在皇寺镇等着咱们还好些,若是想在路上打伏击,这冻天冻地的可够他们受的。”

“冻死才好呢!”孟有田冷笑道:“咱们把出村的路都卡死,内奸想再报信儿也没门了。就算不搞声东击西,就这么真真假假地折腾几回,鬼子也会对内奸失去信心吧?”…,

“狼来了,狼来了。”柳凤笑道:“这不正合了你讲的那个故事。”

孟有田呵呵一笑,从柳凤手里舀过情报翻看起来。这里有白天开过会后出入村子的人员记录,很好弄,就和后世厂需企业门卫的出入记录一样。姓名,时间,事由,每个哨卡都有一个联络处派出的便衣八路军负责监督。

按照当时日军的条件,孟有田认为不太可能会在这个小村庄里有秘密电台。这可不象后世电影电视剧那样,特务随随便便便就弄个电台,嘀嗒嘀嗒搞得挺神秘。再者,孟有田特意让陈志华等人在村庄里仔细转悠检查,并未发现天线之类的可疑迹象。

要靠人来传递情报,这样就比较容易露出马脚。不管是内奸自己送,还是假手于他人,出入村的记录便很能说明问题。当然,现在还只能看出一点点端倪,如果再有一次,两下对照就更容易筛选了。

看了一会儿,孟有田收好情报,起身说道:“俺去睡觉了,半夜还得出发去抄硬肚会的老巢呢!”

柳凤还想与孟有田唠扯一会儿,但孟有田说得在理儿。她也不想耽误孟有田的休息,便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去睡吧,今晚可要辛苦你了。”

……………

月亮悬挂在深蓝色的夜空,向大地散射着银色的光华。一排高大的白杨树,向雪地上投下朦胧的影子。

寂静无声,最是让人浮想连翩的时候。阎宝财坐在窗前,摆弄着那把春秋冬夏都不撒手的扇子,脸虽平静,但心乱如麻。

他与周二小姐可谓是同病相怜,他是寄人篱下,周二小姐是身分低微。也就是有着相似的境遇,才使两人有些接触,有了感情。为了能出人头地,为了能有资本娶周二小姐,阎宝财可谓是尽心竭力,这才巴结上了周国权。但世事难料,现在就要眼看着伊人投入别人的怀抱了。

阎宝财恨哪,他恨李鼎臣落井下石,谗言陷害;他还恨周国权翻脸无情,把周二小姐随便送人,全不管她的死活,对自己的感受更是漠不关心。

或者可以和周二小姐结伴私奔,这个念头只在阎宝财的头脑中一闪,便如钉子般扎了进去,再也难以摆脱。思来想去,阎宝财在屋子里打着转,终于狠狠一跺脚,下定了决心。要走只在今晚了,周国权和李鼎臣都不在庄院,自己平常也培植了几个心腹,正好可以帮上忙。

只是,要逃到哪里去呢,阎宝财抚着额头使劲思索着。县城,虽然自己和日本人有过接触,但日本人善待自己,还不是冲着周国权的势力?周国权降日是早早晚晚的事情,他会放过自己吗?唉,先逃出这里再说吧,去花流镇的亲戚家暂避一时,那里是硬肚会的地盘,周国权有些鞭长莫及吧!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九十九章 花流镇风波

奇袭硬肚会,是孟有田和柳凤仔细商量研究的结果,也是肖广和在病前就着手布置的一次行动。

硬肚会的鲍小辫在

本人的

降下,虽然还没有亮出投

的旗帜,但已经做出了汉

行为。在小屯附近,武装袭击了一部过路的八路军,抢走物资、马匹,杀害十余人;与吴元成勾结在了一起,为其输送了部分兵员,并接受了一些枪枝弹药;硬肚会还攻击了相邻的边区所属村落,抓捕农、青、妇救国会的干部和积极分子,并残杀农会干部多人。

只是由于鲍小辫和吴元成因为官职和利益的关系,尚未最后谈妥合并的条件。肖广和看到了其中的厉害,孟有田也对这两家合并的危害十分戒惧。打掉硬肚会,也就等于打掉了吴元成的一个臂助,减缓其扩充的速度。

对于打硬肚会,八路军是有所犹豫的,因为根据中央“对于会门土匪采取慎重的态度去应付,依据具体可能条件去改造他们”的指示,能不动武的就不动武,他们坚持以改造为主。

但孟有田却不想姑息养

,假柳凤的名义,使八路军不能干涉九龙堂的行动,因为这是双方合作前谈妥的条件。陈志华请示了上级之后,只提出了建议,那就是“严惩首恶分子,对被裹胁参加的群众,应着重于教育争取,非简单镇压的办法。”

建议嘛,听也行,不行也中。从历史上的例子,孟有田知道什么六离子、红枪会这些装神弄鬼的会道门组织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就是靠着人多势众唬人罢了。八路军平叛号召有十万之众的六离会,不过伤亡几十人;打击瓦解数万之众的泰西红枪会。也只伤亡十余人。这还是八路军十分克制,尽力减少杀伤的结果。

人先

马,擒贼先擒王。只要把硬肚会的总坛给端了,把什么天师、大师兄等首恶分子诛除。再将幕后的主使劣绅鲍小辫给拿下,硬肚会也就基本瓦解了。显然,参考历史经验。孟有田比其他人更有信心,做事更干脆狠决。

当然,八路军不干涉,并不等于在事后不出手。柳凤已经言明,对硬肚会的地盘不感兴趣。打完就走。也就是说,八路军可以随后进入,开展他们擅长的“强大的政治攻势”,并“灵活进行争取、分化、孤立其领袖的工作,并以自己的抗

行动与广泛的统一战线影响之”。

这样。九龙堂不仅打掉了吴元成的一个臂助兼盟友。并且使八路军能够迫近吴元成的势力,在其侧翼起到牵制和威胁的作用,可谓是一举两得。

…………

残月躲进云后微弱地闪着光亮,朦胧中显出几株孤单单的大树,不知名的小鸟隐藏在树枝深处啾鸣。

花流镇西南角有片柏树坟,坟地北边有一座孤零零的小院。小院死一般沉寂。

两条人影偷偷摸摸地转过栅栏门,扶着破墙头。翻进了院子,其中一个人轻轻弹了弹门环。

半晌。门里传来了有些含糊的声音:“谁呀?”

“姨父,我是宝财。”阎宝财轻声答道。

门打开了,他姨父柳正和探出头,借着月光打量了一下阎宝财,看见他

后的陌生人,犹豫了一下,转

将他们让进了屋里。柳正和摸到了火镰,打着纸媒子,点上油灯,又把门窗堵严,这才敢通火烧水。

灶下火光闪烁,照着这个体格魁梧、肌

结实的壮年汉子。他看了看阎宝财,又望望捂得

严实的陌生人,嘴张了张,没说话,只是掏出烟袋,慢慢压着烟叶。…,

“姨父,这不是外人,是我媳妇。”阎宝财掏出烟卷,双手递了过去,说道:“镇子上还太平吗?”

“太平?”柳正和这个走南闯北的汉子神

黯然,竟流出两滴眼泪来,叹息着说道:“这

子,一天天担惊受怕,还不如叫鬼子来,让他们都杀死了痛快。”

“是硬肚会闹腾的?”阎宝财疑惑地问道。

“除了他们,还有谁往死里折腾。”柳正和恨恨地说道:“成天催粮要款,还给这个打,那个打,和张玉新的护乡团开战就不知死了多少人!可怜各村这些年轻后生,迎着枪子往上冲,死都不知怎么死的。我那混帐小子元仓,是他们的铁心会众,冲锋的人眼看人死过半,他还举着杏黄旗,一股劲儿往前冲。”



本人还没杀来,自己先互相屠杀起来!”周凤

脱掉帽子,露出一头秀发,又把鞋子扒掉,使劲揉着走得酸痛的脚,十分婉惜地说道:“可怜这些大好青年,浑浑噩噩魂随百草,死了还不知道为谁死,怎么死的?”

阎宝财皱起了眉头,诧异地问道:“姨父,你为啥不把表弟叫回来?我开导开导他。”

柳正和长叹了口气,说道:“硬肚会是只认师兄弟,不认父母。这犟小子已经中了邪,除了会首,是六亲不认哪!前些

子硬肚会又去招惹九龙堂,人家毫发无伤,他们的堂主却被一枪打死,打旗的也死伤了好几个。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成天真是担心哪!”

“这小子,真浑。”阎宝财连连摇头,也感到痛惜。

正说着,门外栅栏门响了,柳正和明知是儿子回来了,却吓得有些慌张,赶紧对两人嗫嗫嚅嚅地说道:“这小子回来了,你们说话多留点神,免得惹出祸事。他现在瞅谁都红着眼睛,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话未说完,屋门“咣”的一声被推开,进来一个小伙子。十岁的年纪,长得粗壮、皮实,虎头虎脑,

背一把大刀片儿,两尺长的红绸飘在

后。

元仓今天的神态与往

不同,有些垂头丧气的模样,进门翻着眼睛看了看,一

股坐在炕上,对着他爹嚷嚷道:“我一进栅栏门,就闻着一股生人味,这都是谁呀?”

柳正和将吸剩的烟头按灭,说道:“谁家没有三亲六厚,这不是你表哥回来啦!”他怕儿子没看清楚,伸手指了指阎宝财。

“表哥,你几时到家?”元仓并不客气,生硬地盘问道:“听说你给周国权做事,今儿是来当探子的?”

“出东门向西拐,你个混糊东西。”阎宝财仗着是他表哥,当然不把元仓看在眼里,张口骂道:“你眼中就只有你们那狗

硬肚会,连亲戚都不认了?”

元仓腾地站起来,瞪起了眼睛,把棉袄一撩,露出血红色的肚兜,大声说道:“我敬你是兄长,可刀片不认人!”

“你快别胡说。”柳正和对儿子表现实在有些上火,在亲戚面前有些过意不去,便解释道:“你表哥是知书达理的人,什么探子?”

元仓瞪着眼睛仔细打量了一番屋里的人,皱着眉头坐了下来,低头也不在想些什么。呆了半晌,这小子突然又瞪起了眼睛,说道:“你们什么时候走,看在亲戚的面儿上,给你们留条生路。你们打哪儿来,就回哪儿去。”

“你这小子!”柳正和忍不住骂道:“自家出了天大的丑事都不敢管,硬肚会都亲过你爹了。”…,

元仓眨了眨牛眼睛,不服气地说道:“谁,谁欺侮咱了?我柳元仓可不是好惹的。爹,你说吧,我替你出气,替你报仇!”

柳正和叹了口气,将元仓扯到一边,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道:“有个坏蛋把你五婶霸占了,这是丢咱柳家的脸哪,你可别声张。”

“是谁,看我把他大卸八块!”柳元仓象点着火的炮仗就要爆炸了,脸涨得通红。

“是谁?这人你认识,想必也听过些风言风语。”柳正和低沉地说道:“你五叔今天下午来了,被打得鼻青脸肿,跟我诉苦,要不是我劝着,差点寻了短见。”

柳元仓眨着眼睛,已经猜得不离十,以往的风言风语也传进过他的耳朵,但他总是不相信。现在听爹这么一说,火爆的

子一下子发作起来,二话没说,提刀就闯出门去。

柳正和叫了两声,见儿子头也不回,这心中又后悔起来,生怕他闯了祸,急得在屋里转来转去。

“姨父,这是怎么了?”阎宝财赶忙拦住了柳正和,急着问道。

“唉,怪我多嘴,元仓这小子要闯大祸。”柳正和将事

简单说了一遍,又跺脚,又捶



“姨父,您别急。”周凤

安慰道:“要是真出了事,我们一定帮着把元仓兄弟救出来。”

阎宝财掀开小褂,露出里面的二把盒子,好说歹说,终于让柳正和稍微安下心来。

……………

柳元仓出了家,不走大街,顺着小胡同,七拐八弯,一会儿就到了镇子的西北角。他五叔的家就在这晨,屋后就是镇子的寨墙,十分偏僻。

他没叫门,从墙头跳进后院,见厨房里灶火通明,便走了过去。只见灶台上放着茶果细点,五叔脸上带着伤痕,坐在灶旁,一边掉眼泪,一边往灶里添柴。(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变故

“五叔!”元仓走上两步,悄声问道。

五叔骇了一跳,定睛一看是元仓,嘴唇张了张,差点哭出来,“元仓——”

“家里有客?”元仓指了指茶点,皱着眉头问道。

五叔摇了摇头,用大巴掌揩着眼泪,说道:“是那个伤天害理、抢财霸占人妻的流氓坏蛋。他天天来往,我若不依,他就要叫人把我大卸八块!你快走,别让他看到!”

伤天害理、霸占人妻的流氓坏蛋不是别人,正是硬肚会的二师兄,赵天师的亲侄子赵金魁。他倒是学会了赵天放的几分本事,更被会众吹得神乎其神。说他擅长算卦,会内大小事不决,他一算就准;只要递给他生辰八字,他就能把你一生算个清清楚楚,人称黑衣秀士,是个能呼风唤雨的把势。

元仓跺着脚,埋怨道:“这些事情,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告诉你有什么用?他手下人多势众!”五叔象个受气包,对赵金魁是敢怒不敢言。

只要赵金魁到家,就叫五叔到灶房去,不是烧水,就是做饭。不仅好吃好喝养着这个畜生,还象听差似的里里外外当跑腿。但五叔也不甘心戴绿帽子,曾怒打过老婆几个嘴巴,逼着她跟赵金魁断绝来往。然而当赵金魁得知姘头挨揍后,他便当着女人的面毒打了六叔一顿,而且声言只要五叔再敢动这个女人一指头,就会被拉到村外大卸八块!

元仓哼了一声。转身直奔后窗。

屋里,赵金魁和淫妇正寸丝不挂地搅在一起,淫声浪语传了出来。五叔的软弱,赵天师的招牌,让赵金魁有些肆无忌惮,放松了警惕。他绝不会想到柳元仓这个铁杆会众,会一脚踹开后窗。闯进来找自己算账。

元仓的五叔比他不过大了十几岁,苦熬打拼,借债拉饥荒。才娶了这个小她五六岁的女人。却没想到这个有几分姿色的女人,早在未出嫁时就风流开了,在集上庙上。吃饭不用还账,买布不用花钱。

元仓听着里面的淫声浪语,恨得咬紧牙齿,从背后摘下大刀,一脚踢开后窗,嗖地一声跳了进去。

赵金魁猝不及防,刚推开怀中的女人,只听得一声大喝,雪亮的刀片便砍了过来……

夜色象阴霾一般迫近起来,浓重起来。仿佛黑暗随着夜气同时各方面升起,甚至从高处流下……

周凤娇合衣睡在炕上,阎宝财则和担惊受怕的柳正和在一旁低声聊着天。

“哗啦”一声,门被突然推开,吓了众人一跳。连刚朦胧睡着的周凤娇也翻身坐起。

元仓瞪着血红的眼睛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面如土色、背着个包袱的五叔。

“你们赶快离开这儿!”元仓拍了拍手上的脏为迹,直通通地说道:“我把赵金魁杀了,闯了大祸。”

“你——”柳正和一跺脚,急得直搓手,“这可怎么办?赵天师是赵金魁的叔叔。他不会放过你的,也不会放过咱们柳家。”

元仓一挺胸脯,理直气壮地说道:“好汉做事好汉当,有罪我一个承担!你们快走,省得受牵连。”

“承担个屁。”柳正和骂道:“他会给你说理的机会?要走都走,硬肚会在这里,咱们也活不下去了。”

阎宝财等人也被突然的变故惊呆了,元仓杀了二师兄,与天师结下不可解的怨仇,他们又不能置身事外,让元仓白白去送死。而且,这个地方也呆不住了,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周凤娇整了下衣服,拉过炕里的小箱子,提醒似的推了推阎宝财。

阎宝财苦笑着看了看周凤娇,转头说道:“好汉不吃眼前亏,要是打鬼子,咱不怕死,可不能把命白白丢在那些装神弄鬼的混蛋手中。咱们一起走,先找个地方避避风头。”

“对,对,不能和他们硬拼。”五叔在旁连声称是。

“元仓,一起走吧!”柳正和也劝道:“姓赵的心狠手辣,人多势众,咱们斗不过他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还是先避一避的好。”

元仓在众人的劝说下,低着头,象泄了气的皮球,那吃符念咒的法力全跑光了。半晌,他叹了口气,说道:“好吧,咱们一起逃出去,赶紧收拾收拾,我领着你们出镇。”

……………………

阎宝财等人在元仓的引领下,偷偷溜出了镇子,一气走出了快十里地,前面是一片树林,黑压压的很碜人。

“这里叫柏树林,穿过林子,就不是花流镇的地界了。”元仓从背后抽出大刀片,低沉地说道:“这里常有劫道打短的,咱们要特别当心。”

树林莽莽苍苍,特别是在天黑的时候,仿佛世界上的黑暗统统集中到这里来了,使人望而生畏。林中静得可怕,象个巨大的陷阱,只要前脚进去,就休想再出来似的。

这幅景象就连平时胆大,敢黑夜到荒庙摸阎王鼻子的柳元仓也有些心里打怵。阎宝财更有些害怕,但这个时候他是不能露怯的,因为身后周凤娇这个连黑屋子都不敢进的姑娘已经抓住了他的袖子。

阎宝财先抽出手枪,给自己壮了壮胆,悄声地对周凤娇说道:“别怕,林中没有神鬼,只是黑得疹人,咱们人多,不会有事,你紧跟在我身后。”

不管你怎么说,作为女人的周凤娇依旧紧张,紧紧贴着阎宝财,短而快促的呼吸让人听得真真儿的,就连几个大男人也直搔头皮。

进入寂静的树林子,微风轻轻吹动,树枝哗哗摆动,头上不时落下雪尘,脚下积雪嘎巴作响,一行人小心翼翼地走着。蓦地,一只夜鸟扑楞楞飞起来,吓得周凤娇“哎呀”一声,一蹦三尺高。

树林里立刻喧嚣起来,无数夜鸟飞腾而起,叫着吵着,在林子上空盘旋。

众人立住脚步,面露惊惶,半天没敢动地方,直到声音小了,元仓才抹了把汗,又瞪了周凤娇一眼,用刀片拔着草稞子继续前进。

呼,周凤娇长长地出了口气,终于走出林子了,她只觉得身上湿乎乎的,才知道连累带吓,竟出了一身的汗。

可变故就在树林边上发生了,几条人影突然象鬼一样从地上冒出来,扑向了这几个人。

一阵惊呼,周凤娇、五叔、柳正和首先被摔倒在地,被人制服。阎宝财在地上挣扎了几下,脸上便挨了两记拳头,人也晕了。

柳元仓有点功夫,反应较快,虽然事出仓猝,手中的武器掉落了,但他还在奋力反抗,与偷袭者翻滚着、厮打着。可对方人多势众,又上来两个人,拳脚交加,柳元仓便吃不住劲了,被对手扭着手臂按倒在地,吃了一嘴的雪土和草棍。

安静了,厮打声、喘息声、咒骂声都消失了。几个人被绳捆索绑,嘴上也被堵住,连拖带拉地被弄到了不远处的一个道沟里。借着微弱的月光,可以看见道沟里已经有了几个人,但没捆绑,都背靠着沟壁老老实实坐着。可以猜出这些都是走在路上被抓到这里,以防走漏风声的。…,

一只用红绸裹着的手电被捏亮了,手电光挨个照了照几个人的脸。

“都放老实点,敢乱动就弄死你们,打完硬肚会就放你们回家。”一个凶巴巴的汉子恶狠狠地给新来者重复了遍纪律。

手电光在周凤娇的脸上停留了一下,然后便照在阎宝财的脸上,一声冷哼传了过来,“臭小子,带着枪,还带着个女人,肯定不是个好东西。”

阎宝财想说话又说不出,唔唔了两声,也只好瞪着眼睛表示心中的愤怒。

“以后再收拾你。”回报他的是狠狠一脚,再加一句威胁。

阎宝财心中难过,连身上的疼痛都不在意了。屋漏偏逢连夜雨,真是祸不单行啊!和周二小姐私奔,本就仓惶狼狈,现在又落到这步田地。不仅自己大难临头,怕是还要连累周凤娇。他不由得扭头去看,正对上一双含泪的眼睛。

马蹄声响了起来,虽然裹着布,但阎宝财还是听了出来。他抬起头,有沟沿挡着,看不清楚,但却判断出有支军队正在经过。

是哪支人马要打硬肚会?阎宝财低下头,思索起来。队伍还在上面走着,但却没有听到脚步声,竟然全是骑兵?阎宝财有了个模糊的、不确定的猜测,一个模糊的答案隐隐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想着想着,又后悔起来。如果自己不是拿着手枪,这些人不会如临大敌,不打招呼便猛扑过来。那他们就和沟里先前的几个人一样只是被看管起来,而不是被牢牢捆着的待遇。

“这几个家伙不是善类,有刀有枪的,要小心看管。”那个凶巴巴的汉子又走了过来,对旁边的几个手下交代着,又用手电筒的红光挨个扫了扫阎宝财等人。

“怎么还有个女的?”一个士兵眼尖,脱口问道。

周凤娇身上穿着男人的衣服,但帽子在被擒住时掉了下来,一头秀发再也掩盖不住她的性别。

“男的女的还不一样,你们别掉以轻心。”凶巴巴的汉子说完,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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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奇袭总坛

树枝在头上飒飒响着,寒气中夹杂着雪尘。(看小说就到叶

子·悠~悠

.YZuU.)镇子里点着不多的灯火,寨墙门口能看见两个硬肚会哨兵的影子在晃动。

孟有田收起望远镜,转头对几个头领说道:“开始行动吧,动作要快,要猛,可别让那几个硬肚会的首领溜掉了。”

“放心吧,孟先生。”刘二炮嘿嘿一笑,说道:“这些装神弄鬼的家伙,哪是咱们的对手。呆会儿,一个个都从被窝里给您拎出来。”

孟有田笑了一下,又郑重地交代道:“记得,尽量少杀人,能往腿上打,就别打脑袋。大部分硬肚会的成员都是可怜被骗的老百姓,滥杀会有多少孤儿寡妇生活无依呀!”

“知道了。孟先生宅心仁厚,想得周到。”肖四和答应着和几个头领分别去指挥部队,准备开打。

已经是凌晨三点多钟,从半夜出发,经过了三个小时的奔波,九龙堂的两百多骑兵就要在这人最困倦的时候展开奇袭了。说是骑兵,但和孟有田的想象却有很大区别。专业的讲,九龙堂的骑兵属于枪骑兵,也就是骑马赶路,下马作战。挥舞马刀驰骋冲杀,那可不是短时间内能够训练出来的,而且机关枪的出现,使得这种作战方式也显得不合时宜。(看小说就到叶

子·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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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了,九龙堂的几队人马在提前布置的眼线的指点下,悄悄地靠了过去,绕过了寨墙上的哨兵,从几处薄弱地点翻墙潜进了镇子。

刘二炮带着一小队二十几个人,从排水洞。也就是狗洞里钻进去,避开大道,疾步而行,直奔硬肚会的总坛,花流镇最大的院子。镇上有亮光的人家不多,但硬肚会总坛却是灯火通明,十分好找。

原来。硬肚会的“法师”一般是在晚上升坛讲经(因为这时候用障眼法糊弄人比较容易),男女信徒聚在一个黑屋子里,好色之徒就时常借着烧香祷告之际。行一些不规矩的举动,被老百姓称为“摸香”。因此,正经人家的女子不会到那种场合去。更不会和这些二流子打交道。

硬肚会大门是铁的,天一黑就落锁,有岗哨,墙也很高,不好进。但后院有个厕所,厕所的后墙不靠屋,从那里爬进去或者挖墙进去就行。

夜很静,只有呼呼的风声,远处传来一两声狗叫。刘二炮在靠近右边夹道的院墙角上仔细倾听了一会儿,确定无人后。[]一挥手,几个队员迅速搭起人梯,将两个队员送了进去。过了一小会儿,一根绳子甩了过来,接着是三长两短的敲墙声。刘二炮抓住绳头用力拉了拉。冲身旁的队员点了点头,抓着绳子三两下爬了上去,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孟有田再次低头看了看表,面无表情,或者说是努力保持着镇静和沉着。

突然。枪声在镇内响了起来,开始是零星的,随后密集了起来。紧接着,制住了哨兵的一个小队人马打开了寨门,挥舞着火把,镇外的部队发起了冲锋,呐喊着杀了进去。

如果堂堂正正摆开阵势,硬肚会将各村会众集结起来,在天师狂蹦乱跳、又吼又叫的鼓舞下,仗着人多势众,一大片一大片的冲杀,对一些不明其中底细的武装确实很有震撼力。但现在被偷袭,可就是两码事了。一来人员不齐,而且多数还在家中睡觉;二来头领都吓得不知所措,哪有人去组织抵抗。…,

刘二炮带着人潜进总坛,直扑东跨院。一行人穿过月亮门,绕过影壁墙,转过被雪覆盖的太湖石,在一座雕栏画栋的房屋前遇到了护坛的神汉。这些神汉都是铁杆会众,见有生人闯进来,便挥舞刀枪,呜嗷乱叫着猛扑过来。

虽然孟有田事先交代要少杀人,但混战之际,是往身上打,还是往腿上打,谁又能迟疑不决。二十几把驳壳枪喷射出密集的子弹,不过短短半分钟的时间,院子里便躺倒了一片。

留下十几个人守住院门,刘二炮带着其他人踹开房门,打了进去。

房间里烛光昏暗,香烟缭绕,两个油头粉面,妖里妖气的女人一个钻进桌底,一个钻入床下,吓得浑身发抖,抱头怪叫。

“!烂货!”刘二炮鄙夷地骂了两句,搜遍了屋子,也没找到天师,不禁心中着急,一把拎出个女人,吼叫道:“狗屁天师呢,藏哪去啦,快说!”

这个女人眼泪鼻涕流糊了一脸,牙齿直打战,结结巴巴地说道:“大,大爷,天,天师跳,跳窗户——”

刘二炮不待她说完,将她猛地一甩,拿起把椅子奔后窗子砸去,并且大声命令手下:“到屋外搜,他跑不出这个院子。”

到这个时候,也不用再偷偷摸摸了,几支电筒被打开,雪亮的光柱扫来扫去,几个大汉手握盒子炮,吆喝着在屋前屋后搜了起来。

“找到了,在这呢!”

就在刘二炮焦急难耐的时候,令人振奋的喊声传了过来,还夹杂着怒骂。

“妈×的,臭气熏天,真恶心。”

“你饿疯了,去吃大便,操!”

刘二炮奔过去一看,也捂紧了鼻子。这赵天师为图方便,让人在挎院边上建了个小厕所。听得枪响,他慌不择路,想从厕所翻墙逃跑,墙又高,他又肥胖不堪,扑通一声掉粪坑里了。亏了厕所是供他和少数人使用的,粪坑里污物不多,又冻了一层,没淹死他,可也弄得身上脸上都是屎尿,让人难以靠近。此时,天师也失去了往日威风,瘫在地上瑟瑟发抖,一个劲的求饶。

“拴,拴住他。”刘二炮皱着眉头,吩咐一个手下,“那种套马用的玩艺,你现做个简单的。”

那个手下转身走了,不大一会儿拿着根棍子回来了,棍子前端有个绳套。他上前将绳套往天师脖子上一勒,将绳子系在棍子上,手执棍端将天师象拖死狗般拉了起来。

此时四面八方都是枪声,院子的正门前也是喊杀声一片,那是第二小队前来接应他们来了。(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零二章 火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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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出去。”刘二炮一挥手,二十几个人押着赵天师直奔正门而去。

一路上,借着将明未明的晨光,可以看见硬肚会总坛已经乱成了一片,香案翻倒在地,神旗、头巾、肚兜、刀枪丢得到处都是,前来拦阻者寥寥无几。

等到他们冲到前院,第二小队已经杀了进来,正与他们碰到一处,立刻转身又出了大门,直奔西面而去。

镇外,孟有田轻轻摇了摇头,硬肚会的战斗力如此不堪,几千、几万的数字不过是唬人的,实在令人感叹。这样的武装与其说是打鬼子保家乡,不如说是少数人实现野心的工具。那些愚夫愚妇,被欺骗、压迫,到最后连命也不明不白的丢掉。这个害人的封建组织,早垮台早好,今晚杀了一些人,殃及了一些无辜,却能避免日后更多的无辜白白送命。

硬肚会的总坛被端了,鲍小辫家的大门也被炸开,但鲍小辫带着十几个护院,以及一些硬肚会的头目在一座两层小楼内负隅顽抗,拒不投降。

这座小楼从下到上,一色大块青石盖成的,楼上一面只有一个小窗户。鲍小辫带着人堵死了门,从小窗户里不断向外射击,希望附近其他村子的硬肚会众能够前来救援。

孟有田等人已经进了镇子,冬天天亮得晚,但借着月光和白雪的反光,还是能看见街道上散乱着的肚兜、头巾、刀片、樱枪等物,零星能看见硬肚会会众的尸体。望着眼前的一切。孟有田不禁思绪潮涌。历史上八路军在华北杀了上百人,就将华北的反动会道门六离会、白极会、红枪会等十万余会众瓦解取缔,不知今日自己杀了多少人。才端掉了硬肚会的老巢。

赶到最后还在战斗的地方,孟有田不禁皱起了眉头。攻坚?对于轻师袭远的九龙堂来说,是一个很难完成的任务。石楼坚固。队伍又没有炮,一时还真对顽抗的鲍小辫等人没有办法。

“鲍小辫,你个老王八蛋,赶紧投降,留你一条狗命。”

“他娘×的,抓住他们非把狗崽子的嘎拉哈掏出来不可。”

………

冲不上去的九龙堂人马有些恼羞成怒,纷纷破口大骂,而回应他们的是从小窗子射出来的子弹。

“二炮兄弟,你带着人搜查鲍家的宅院。”孟有田一边想着办法,一边给刘二炮下着命令。还不忘补充道:“特别是书房、卧室,看看有没有鲍小辫与鬼子的书信。”

“明白了。”刘二炮带着人绕过青石小楼,分头进入了鲍家的宅院。

放过鲍小辫?这个念头在孟有田脑海里一闪,便被他给否定了。不说打虎不死,反受其害吧。自己这头一炮可就不算响亮。初到九龙堂,虽然仗着柳凤的信任,把自己的地位抬得挺高,可不舀出点功劳来,底下人能服吗?

孟有田观察着青石小楼,有了一个主意。虽然不太高明巧妙,但也是个打破僵局的法子。他叫过几个头目,开始仔细安排。

时间不大,几个头目都做好了准备,火油、辣椒、集束手榴弹、八仙桌等物都准备妥当,四面的压制火力也布置完毕。

孟有田躲在南面的院墙后,将大枪从墙上的小花窗慢慢伸出,瞄准后轻轻扣动板机,一个在楼上小窗口射击的家伙应声倒下。他拉动枪栓,继续射击,三枪过后,石楼的南窗口的射击便停止了。里面顽抗的家伙被他精准的枪法所震慑,暂时没人敢轻易露头。…,

“冲,冲上去。”孟有田简短地下达命令,然后继续瞄准,随时准备射击。

肖四带着三个弟兄顶上八仙桌向石楼冲了上去,八仙桌上面蒙着三层湿棉被,中间还填着沙土,算是个简易的防弹土战车。

“啪勾!”一个在小窗口晃动的人影惨叫着倒了下去,石楼里一阵骚动,有人在喊叫着,似乎在命令人继续守住小窗口。

果然,又有人在小窗口出现了,身子隐在墙后,只伸出一只手,用短枪向外胡乱射击。有一枪打在了八仙桌上,但被挡住了。肖四见这玩艺真能防弹,越发催促着加快了速度。

“啪勾!”不经意的一声枪响,伸出小窗口的手臂一下缩了回去,手枪掉了下来,摔在地上。

陈志华有些惊讶地转头看了看孟有田,孟有田一旦开始狙击,便是全身心的投入,颇似进入了无我之境,专注而凝神,根本没注意到陈志华的表情。早就听说孟有田枪法准,却没想到会达到这个程度,陈志华暗暗咋舌。而且这个八仙桌做成的土战车似乎很有用处,在这么短的时间能想出这个办法,这家伙的脑袋太灵了。

肖四等人靠近了石屋的铁门,将集束手榴弹放好,拉动了导火索,然后贴着墙一拐,利用墙角来隐蔽。枪声骤然密集起来,三面的压制火力向小窗子猛射,给屋下的肖四等人提供掩护。

随着一阵滚雷般的响声,烟雾过后,铁门已经瘫倒在地,小楼上发出一阵阵惊慌的叫喊。肖四等人重新拐回到铁门两侧,将身上的火油瓶、手榴弹扔了进去,火立刻着了起来,原来从里面用来堵门的桌子、椅子、粮食袋等物都成了现成的燃料,冒出了熊熊的火光。

“上,上。”孟有田猛地挥手,又一辆土战车冲了上去,石楼里的人惊慌失措,几乎没有什么阻挡,又有四个人冲了上去。

又是一通火油、辣椒扔进了楼里,肖四等人开始撤退,身后是烈焰滚滚,火势熊熊。火焰渀佛有了生命,有了知觉,张牙舞爪地逞着凶狂。烟雾弥漫,渀佛浸透了乌烟的浓云降到了地面。

枪声停息下来,只有石楼里传来的惨叫、哀嚎,以及接连不断的咳嗽声。下风头的人都闻到了随风飘来的刺鼻辣味,

烧不死也呛死了,孟有田眯起了眼睛,这些家伙除了跳楼逃生,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刚想到这里,石楼的小窗口已经爬上了一个人,不顾生活地叫着跳了下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零三章 诛除首恶

天蒙蒙亮,奇袭之战已经干脆利落地结束了。几个硬肚会的头目哭丧着脸,敲着锣,打着鼓,拉着象狗一样的臭气熏天的赵天放在街道上走着,喊着。原来不可一世,象神一样被供着的天师,如今算是威风扫地,颜面尽失了。

阎宝财等人被押了回来,他们看到了有些冷清的镇子。各个制高点都设了哨兵,巡逻队骑着马在大街小巷来回巡视。

在路上收容的百姓们经过简单询问都放走了,唯独他们,被重点照顾,绳不解,绑不松,被勒令坐在牲口棚对面的墙下。

房门、院门被九龙堂的人咣咣地挨家敲响,老百姓提心吊胆地走出了家门,每家至少要出一人,去镇中心开大会。

等到太阳露出了一半脸,镇中心已经聚集了几百人,操着手、低着头,面色惶恐地等待着。

赵天师已经游街完毕,被倒吊起来,肥大的脑袋上满是汗珠,象头病猪似的哼哼着。

“爷,大爷。”赵天师发出了哀求的声音,“把我放下来吧,我要尿尿。”

两个士兵被打断了谈话,很不高兴,几乎同时对着赵天师翻了翻白眼,骂道:“再出声把马粪塞你嘴里去。”

赵天师哭丧着脸闭上了嘴巴,脸越来越红,脖子上的青筋蹦起老高。再过一会儿,黄色的液体从胸前、脖子流到了脸上,有的灌进了嘴里和鼻子,大部分都哗哗地流到了地上。

“嘿。真尿了。”一个士兵指着狼狈不堪的天师说道。

另一个士兵忙伸头看,乐不可支地说道:“倒着尿尿,真他×妈×的新鲜嘿。”

“不是新鲜,是厉害呀!”头一个士兵平常嘴就不老实,此时做出一副崇拜无比的样子,伸出大拇指连连赞叹:“天师就是天师,能把尿撒到自己脸上。咱们这些凡人想到不敢想的事情,今天天师就让俺们开了眼,道行太深了。压箱底的本事吧?留着进棺材。谁也不传。”

等待开会的老百姓看着平常神仙似的天师竟是这般狼狈不堪的模样,有的暗自摇头,有的人恨恨地向地上啐着唾沫。天师在人们心中的形象垮塌了。孟有田要的便是这样的结果。

马蹄声响,一队人马奔了过来,几匹马后用绳子拴着硬肚会的几个铁杆头目,跌跌撞撞地在马后面跑着。鲍小辫更是狼狈,脸上黑一道白一道,不忘前清的小辫子散开了,一条腿已经瘸了,几乎是被拖着来到了会场。这队人马后面还赶着几辆大车,车上箱笼、被褥、粮食等杂物堆得老高。

会场前,俘虏们一字排开。垂头丧气地跪倒在地。

“乡亲们!”一个浓眉大眼的中年汉子上前扬了扬手,大声说道:“你们不用害怕,九龙堂劫富济贫,从不滥杀无辜。今儿挑了硬肚会,不为别的。为的是抗日除奸。”说着,他伸手一指鲍小辫,“他,就是汉奸,已经勾搭上了日本鬼子,妄想操纵硬肚会作日本鬼子的走狗。帮着日本鬼子乒杀戮这一带的百姓。”

人群骚动起来,这个罪名谁也没想到。当时的社会舆论还是有利于抗日的,而且大部分武装都是打着抗日保家的旗号招兵买马的,硬肚会也不例外。

“看,这就是从鲍小辫家搜出来的与日本人往来的书信。”中年汉子扬了扬手里的书信,继续说道:“日本鬼子已经委任鲍小辫为此区的区长,鲍小辫答应为日本人服务,是要钱给钱,要粮给粮,要女人给女人……”…,

这位侃侃而谈的中年汉子,是孟有田从八路军那边请来的鼓动专家,他当然也能说,但却不想过于显水露水。此时,他悄悄地走到了赵天师身边,冷笑着低声问道:“天师啊,你是想升天呢,还是想再活些日子。”

赵天师愣了一下,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呜咽着哀求道:“大爷,您饶小的一命,您让小的干什么,小的一定照办。”

“看见鲍小辫了吗?”孟有田轻轻扬了扬眉毛,说道:“你把他那些罪状当众都说出来,说得越多越好。还有你是怎么骗人的,也都讲出来。这就算你将功折罪了,可以饶你一命。”

天师费力地咽了口唾沫和尿的混合,苦着脸说道:“好汉,英雄,我今天把底儿露了,那些会众,死了亲戚的肯定想杀我泄愤,请一定把我带走。”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点头道:“行,带你走,不过这可得看你自己的表现。”说着,他摆了摆手,示意看守把赵天放解开,让他喘口气,酝酿一下说辞。

“……我们只除首恶,协从不问,被欺骗的老乡们还能得到钱财、物品的补偿。”鼓动宣传专家江春山伸手指了指不断被大车拉来,卸到地上的鲍家和神坛的浮财,大声说道:“这些都是鲍小辫剥削来的,都是大家的血汗,一会儿都分给大家。这个汉奸卖国贼,做了多少坏事,简直是数也数不清。现在大家有什么冤屈就都吐出来,今天我们就要为民作主,除掉这个害人精。”

听众们鸦雀无声,事从哪里提,话从哪里说?即便跟鲍家有仇有怨的,在不明情况下也一时不敢冒头。

孟有田一脚踢在赵天师身上,赵天师一激灵,看着孟有田凌厉的眼神,配悟过来了。他定了定神,爬起来直奔鲍小辫,骂道:“你这个该千刀万剐的王八蛋,利用我骗人骗钱,还欺骗、愚弄大家伙,蓄意挑起争斗,让无辜的百姓白白流血,白白送死。你——”他气愤得简直说不出话了,大耳光一个劲的猛扇,鲍小辫本来想说什么,可话都被打了回去。

“……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老杂毛,搞什么神仙附体,说是能给女人治病,还不是看谁家女人漂亮,脱得光光的在炕上搅在一起,我呸……”赵天放越骂越来劲,显然是进入了状态,唾沫横飞,又是一脚踢在鲍小辫的脸上,几颗牙齿从鲍小辫的嘴里迸了出来。

“留他一条狗命。”孟有田对来到身边的江春山低声说道。江春山点了点头,转身走了过去,宣布了对赵天放的宽大。然后江春山宣布对鲍小辫等人处以死刑,一个大汉上前拉动枪栓,对着鲍小辫的后脑便是一枪,鲍小辫象死了很久而没埋、已经发臭了的癞皮狗一样栽倒在地。呯,呯,呯!又是几枪,硬肚会的几个骨干都倒了下去。

人群哄的一下向后退了退,胆小的吓得面如土色,不敢观看。但气氛转眼又热烈起来,九龙堂的人将卸在地上的浮财胡乱发到各人手上,一条被子,半袋粮食,一件衣服,来者有份,拿了就走。老百姓直恨自己胆小,咋不让全家都来呢?

打土豪,分钱物,多受欢迎。孟有田一边笑眯眯地看着热闹的场面,一边吩咐几个头领,召集人马,准备出发。

都安排妥当,孟有田才有工夫处置另外几个俘虏,听柳元仓说杀了大师兄,孟有田难得地露出了笑脸,拍了拍柳元仓的肩膀,赞扬道:“小子,不错,是条汉子。硬肚会是个什么玩艺儿,你刚才也看到了,今后有什么打算?”…,

“俺,俺想入伙。”柳元仓嗫嚅着,抬头看了看孟有田的表情,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可俺爹呆在这里就不方便了,要是——”

孟有田挺喜欢这个年轻人,有股子猛劲,再适当地教导一番,定是个有出息的。他略微想了想,将柳元仓拉到一旁,低声说了些话,又让人从缴获的枪枝中取了一支二把盒子,亲手给他佩戴上。

“明白了,俺这就去收拾一下,跟着你们走。”柳元仓喜悦地连连点头,转身跑了。

孟有田再次走过来,用耐人寻味的目光打量着阎宝财和周凤娇。可还没等他说话,阎宝财已经先开了口。

“我是周国权的远房亲戚,也是他的重要幕僚,这位是周国权的同父异母妹妹。”阎宝财介绍完毕,目光闪烁地说道:“周国权勾结日本人,要卖国求荣,我们看不过眼,便私自逃了出来,还望您能收留保护。”

阎宝财已经考虑清楚了,躲避不是个办法,找到靠山才是最好的选择。周国权降日是早早晚晚的事情,能保护自己和周凤娇的也就是那些真心抗日的人马。当然,这不是说他有什么民族气节和国家大义,他是完全为自己考虑。跟日本人联系,是想着高升一步,更有资本娶周凤娇;投靠九龙堂,也同样是从个人的安全和利益出发。

孟有田似乎看穿了阎宝财的心思,抿起了嘴角,似笑非笑地说道:“投名状知道不?看你也是个读过书的,不会连这点事儿都不懂吧?”

阎宝财看着孟有田的眼神,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周国权的很多秘密,熟悉他的部队,了解他的布防,甚至知道他手下将领的禀性脾气。这些够不够?”

“把你肚里的货都写出来,希望物有所值。”孟有田冷冷地摆了摆手,“我们要出发了,你俩跟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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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柳凤的小秘密

干净利落的奇袭战,一举打掉了硬肚会老巢,幕后指挥鲍小辫和几个硬肚会骨干被公审枪决,赵天师“幡然醒悟”,决心跟随九龙堂抗日杀敌。貌似强大的硬肚会群龙无首,再加上百姓的觉醒,瓦解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在这一带的纷杂势力中,九龙堂虽然人不算最多,但却是跟鬼子干过仗的队伍。特别是柳凤手下的这几百人,机动性强,也很有战斗力。挫折之后的突然爆发,令人为之侧目,也搅乱了各方势力微妙的平衡。

八路军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提前准备了一批干部,配置少量部队,趁着硬肚会混乱之际,迅速进入开展工作,其他势力想染指已经慢了半拍。而且,若论政治宣传和发动民众,孟有田不认为有哪个能超过八路军。八路军集中全力去了解民众,争取民心,正因为如此,尽管他们在数量和装备方面处于劣势,却具有不可轻视的坚韧力量。也正是凭着这样的优势,八路军才能在残酷、复杂的敌后作战中生存下来。

不服不行,孟有田对此只能表示衷心的佩服。换作是他,缺乏军费和物资,也难以保证一支军队的稳定。比如象九龙堂这样的草莽武装,象周国权、杜世雄拉起的杂牌部队,没有钱粮是无法想象。

当然,天底下没有只为了理想去打仗的军队,八路军士兵也是发军饷的,但少得可怜。而且,当时八路军实行的是供给制,每月每人发少量的零用钱。吃饭由公家管,发给简单的衣物。官兵都一样,经常吃的是小米、玉米和高粱,很少吃细粮和肉,只有作战和过节的时候才吃一两顿肉。

嗯。这样的标准,难怪有的伪军很坦诚地表示:伪军好歹能挣点钱养家,而八路军没什么军饷,连饭都吃不饱,连衣服都穿不上。生活很艰苦,所以宁肯去当伪军,也不愿意当八路军。

而八路军的军纪严明,也是能够得到民众支持的一个重要原因。连日本人也不得不承认:“共军地下工作巧妙灵活,群众对他们心悦诚服。观察共军对民众的态度,其纪律更是严格谨慎,亲密无间。”

任何成功都不是无缘无故的。如果深究其中的原因,人们才会恍然大悟,并且自愧不如。

硬肚会基本瓦解了,九龙堂搅混了水,又另一方面来说。也震慑了心怀鬼胎的其他势力。没有日本鬼子的进攻相配合,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出头鸟,遭到八路军和九龙堂的联手打击。

“看,吴元成和日本人勾搭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孟有田指点着从鲍小辫家搜出了信件,“他和鲍小辫这两条走狗咬得挺厉害,都想从日本主子那里得块大骨头哩!”

“还有周国权。只是不知道阎宝财的说辞可不可信?”陈志华摸着下巴,有些感慨地说道:“这鬼子还没来呢,就都为自己留了后路。”

“不如把周国权和吴元成都给灭了?防患于未然嘛!”孟有田试探地说道。

陈志华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小孟啊,你的心情可以理解,但军事行动要考虑到政治影响,要注意社会舆论。否则就会授人口实,说咱们吞并友军。”

“那还非得让人在背后捅一刀再翻脸哪?”孟有田有些郁闷地翻了翻眼睛。

“提高警惕,加强戒备。”陈志华语重心长地说道:“不要把问题想得那么简单。就说吴元成吧,难道柳无双对他的那些勾当就全不知道?我看不见得。为什么没有动手。这里面有学问哪!”…,

孟有田挠了挠头,有什么学问呢?他认真思索起来。

“这次袭击硬肚会收获不小。”陈志华拍了拍孟有田的肩膀,笑着说道:“这些书信,以及阎宝财的供述,都为咱们提供了宝贵的情报。更重要的是那些受愚弄的民众终于有所觉悟,对进入该地区开展工作的干部是非常有力的帮助。”

孟有田很随意地点了点头,他还是想不出其中的关键,草草应付了几句,便皱着眉头告辞。

肖广和病势有了很大的好转,已经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但还不能说话。孟有田看着肖广和能眨眼睛,好象还冲他抿了抿嘴,象是笑的样子,他也感到很高兴。在病房里呆了一会儿,他又去找柳凤,想问个究竟,解开心中的疑问。

柳凤到底还是个女人,骑马打仗是一回事,爱美的心也是有的。房间布置得就能让人一眼看出主人的性别。墙上贴着一张美人春睡图,炕上是花被子,花枕头,迎门桌上穿衣镜明光崭亮,炕下放着一双绣花女鞋。

“来了,坐吧!”柳凤从炕上坐起身子,斜倚着枕头,懒洋洋地招呼着,又让灵儿给孟有田倒茶。

“你怎么了?这两天都不出去,不是真的病了吧?”孟有田仔细端详着,疑惑地问道。

柳凤确实有些精神不振的样子,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晕红,刘海细细地垂在前额的正中,象一绺黑色的丝带,因为没精打采,竟然有一些与以往不同的娇媚。

“我没事儿。”柳凤轻轻摆了摆手,声音也变得柔和。

变样儿了,孟有田挠了挠头,搞不懂,便愈发仔细地打量柳凤。

柳凤脸上似乎更红了,眼睛眨了眨,避开孟有田的目光,垂下眼睑,开口说道:“累着了,休息一下就好。原想着睡醒了再让灵儿去叫你,你却自己来了,正好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你先说,然后俺还得问你点事情。”孟有田收回目光,从灵儿手里接过茶杯喝了一口。

“明天你陪我走一趟小洋河吧!”柳凤抬起头,期盼地望着孟有田,“我爹召集大家开会,五叔、胡晨东、吴元成都要到场。”

“怎么是在小洋河?不在会宁镇。”孟有田疑惑地问道。

“本来是想在会宁镇,只是胡晨东推三阻四,便改在小洋河的河滩上,这样大家都放心。”柳凤笑了笑,细声细语地解释道:“我爹要跟他们摊牌了,好合好散,别打着九龙堂的旗子,却不听从号令。干了坏事儿,也要记在九龙堂的头上。”

“鸿门宴?”孟有田笑了。

“有那么点意思。”柳凤轻轻拂了下额前的刘海,笑道:“你害怕了?”

“怕什么,我看是打不起来的。”孟有田一哂,说道:“都是有身份的人,拿刀动枪的多掉价。再说,离得都挺近,谁也不是善茬,真动起手,枪弹无眼,大家都得顾忌几分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柳凤聊了这一会儿,精神头儿好了不少,眼睛也透出了神采,“应该就是吵吵嘴,然后散了再大打出手。”

“柳老大知道吴元成跟日本人勾搭的事情吧?”孟有田吸了吸鼻子,他闻到一股异味,但还没分辨出是什么东西。

柳凤轻轻点了点头,眼睛微微眯了眯,冷笑道:“他以为势力大了,九龙堂便不敢收拾他。哼哼,我爹不想背上九龙堂内讧的坏名声,但也没少做准备。这回三头六面讲清楚,胡晨东也就明白了究竟,省得他疑神疑鬼,老担心九龙堂要并他的人马。”…,

孟有田思索起来,九龙堂现在实际上分成四个部分,柳凤、岳老五、胡晨东、吴元成,如果胡晨东保持中立,柳凤和岳老五的人马应该足以干掉吴元成的。照常理来看,一个是柳无双的女儿,一个是柳无双的兄弟,应该是一家。但这里面似乎有点不对劲,刚才柳凤说的什么,他若有所思地抬头看着柳凤,回想着她刚才说过的一句话。

柳凤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有些忸捏和腼腆,不敢对视孟有田的眼睛,捻弄着扣子,似乎干了什么心虚的事情。

“你,你刚才——”孟有田边想边试探着说道:“你刚才说胡晨东不敢去会宁镇,怕是鸿门宴。那吴元成呢,他敢去?”

柳凤的长睫毛忽扇了两下,不以为意地说道:“信里倒没说吴元成敢不敢去,但要咱们提防着他,准备收拾他。”

没说,这就有点不太好确定了。孟有田被内奸的事情搞得有点多疑,想得便有点多,他在屋子里慢慢转着圈。

“怎么啦?你又犯疑心病了。”柳凤有些慵懒地接过灵儿递过来的大枣、姜、红糖熬的水,慢慢喝着。

“小心无大错,让我再想一想吧!”孟有田停下脚步,抽了抽鼻子,疑惑地问道:“这屋里有点血腥味,这鼻子,在外面冻着了,不灵敏,现在才闻出来。你受伤了?”

柳凤翻了翻眼睛,脸更红了,又羞又嗔地斥道:“瞎说什么,去,没事儿就走吧,啥事儿都好打听,真是的。”

孟有田起初摸不着头脑,这关心一下咋还惹你不高兴了?看看柳凤喝的水,再看她的神情,大概猜到了一些。女人嘛,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柳凤也不例外。被自己撞见了,当然不自在,生怕自己知道。

“嗯,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孟有田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那个,如果明天还没过去,你就别去了,我替你搞定开会的事情。”

什么叫还没过去?孟有田走了,柳凤还皱着眉头寻思,忽地红霞满面,恨恨地直咬牙,这个坏家伙,竟然知道了,真是丢人哪!

第一百零五章 会议(一)

太阳升高在蓝天的东南方,斑斓的朝霞随着晨光一起消溶,缕缕残红抹在新起的朵朵白云的边缘上,融成轻盈的绯红。小洋河一半是水,一半是冰,缓缓流淌。

年久失修的木桥象一条受伤的龙,卧在平静的冰冻的河面上。为了安全起见,人们已经很少在桥上行走,夏天涉水而过,或是再走一段路程,在河深处坐渡船来往;冬天则踩着冻实的冰面而行。

几方会议的地点就设在河滩上,这里没有什么大的遮蔽物,视野开阔,也就让人不用太担心对方使用象埋伏一类的手段。

但这里到底离会宁镇近一些,再者是柳大龙头所主持,所以,招待的事情就由柳大龙头包办了。栓马的木桩,搭起的大席棚,临时的厨房和茅厕,准备得相当齐备。

孟有田身上穿着件皮大衣,淡然的脸上几乎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透过那双明亮的眼睛,让人感到胸有成竹。柳凤左右跟着几个随行人员,再往后则是五十人的警卫队,武器精良,马蹄如飞,散发出一股凝重的杀气。

柳凤回头看了看队伍后面的大车,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对孟有田说道:“小孟,你这是搞什么,吃喝自备,我爹还能下毒药啊?”

孟有田无所谓地一笑,说道:“柳老大当然不会干这种下三滥的事情,可他也不能每坛酒都去检查,每样菜品都去品尝吧!咱们不是防备你爹。是防备有可能使坏的无耻小人。”

哼,柳凤的精神显然还未完全恢复,也懒得跟孟有田斗嘴,用鼻子表示不屑。

“你看着吧,去的人估计都得象咱这种准备,谁还真去吃喝?那可真是没心没肺。”孟有田撇了撇嘴,见柳凤有瞪眼睛的意思。忙又关心地问道:“你呀,身体还没全恢复,就少操点心。听我的准没错。”

“我的身体好着呢,要你瞎关心。”柳凤的口气软了下来,但神情却还要装一装。

“自己多注意点。最重要的是别着凉。”孟有田语气和缓地说道:“你也别嫌我多疑,现在这样的环境,很多人的心思未必没有变化。有句话说得好,防人之心不可无,非得牢牢记住这句话,才能活得长远。”

柳凤轻轻吐出一口气,柔声道:“知道你是真关心我,可那种事情,哼,人家就是不想说什么感激的话。”

“也没要你感激呀!”孟有田笑了起来。

“对了。你干嘛说半句话呀,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前面还有呢!”柳凤笑道:“你就是个祸害,天天琢磨着法子害人。”

“嗯,俺可喜欢害人了,特别是坏蛋。”孟有田笑得畅快。“看着吧,吴元成上次吃了瘪,这回也让他栽个大跟斗。”

“看把你乐的。”柳凤小嘴一撇,担心地说道:“内奸的事情怎么样了,看你好象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内奸?不是除掉了吗?”孟有田挤了挤眼睛,似笑非笑地说道:“现在队伍里可都是好人。别疑神疑鬼的,伤了兄弟们的心。”

“切!”柳凤把孟有田的口头语和神情学得异常相象,这就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

胡晨东一身笔挺的军装,中校领章闪着亮光,在几个护卫的簇拥下向席棚走去。柳凤和孟有田等人下了马,也带着五六个人走了过来,两方人正碰了个对头。…,

双方缓缓接近,相隔十几步,不约而同的站下,胡晨东拱手为礼,笑着说道:“凤姐,你好,多时不见,风采依旧啊!”

“你好,看起来过得也不错嘛。”柳凤拱了拱手,转头想把孟有田介绍一下。

“呵呵,这位便是神枪孟有田孟兄弟吧!”胡晨东抢先一步,再次拱手笑道:“久仰,久仰,在下胡晨东,上一次在会宁镇柳大当家做寿,因为有事没来,未能见识孟兄弟的神枪之技,着实遗憾。”

“胡长官过奖了。”孟有田拱手还礼,“早听说胡长官科班出身,文韬武略高人一筹,今日相识,孟某非常荣幸。”

“什么文韬武略,孟兄弟这才叫过奖呢!”胡晨东伸手作了个先请的手势,笑道:“在下怎么比得上凤姐,那可是跟鬼子真刀真枪见过仗的。前几天奇袭硬肚会总坛,更是干得漂亮。”

“奇袭硬肚会是小孟筹划,而且亲自带队,我没去。”柳凤有意给孟有田脸上贴金,淡淡地解释道。

“厉害,厉害。”胡晨东眼神闪烁了一下,称赞道:“孟兄弟文武全才,更令人钦佩。”

孟有田微微一笑,也不多说话,跟着柳凤进了大席棚。

席棚里,几张大桌子拼起来,上面铺着雪白的桌布,就成了双方壁垒分明的隔离。桌子上面摆着吃食和茶水,甚至还有几听日本罐头。柳无双和吴元成都没到,但前来侍候的人早已布置妥当,几个大火盆烧得旺旺的,倒也不觉得如何寒冷。

双方简单客套了几句,便坐了下来。柳凤和孟有田坐在左侧,胡晨东等人坐在主位的对面,这下可好,等吴元成来了,就正和孟有田这个冤家对了眼。

“胡晨东,你穿成这个样子,是找到了更硬的靠山,准备大展宏图喽?”柳凤坐了下来,似笑非笑地望着胡晨东。

“大展宏图倒是不敢说,算是归队了吧!”胡晨东面不改色地说道:“我们已经和返回敌后的联络上,不日就要前往投奔。今天正好向柳大龙头告个别,多谢九龙堂这段时间的照顾。”

“也没什么照顾不照顾的。”柳凤摆了摆手,说道:“都是中国人,只要你不去投靠日本人,就算我爹没瞎了眼。”

“当汉奸?”胡晨东摇了摇头,说道:“那凤姐可是小瞧胡某了,胡某不敢忘了自己的祖宗,更不会卖国求荣。”

柳凤端起茶杯,向胡晨东示意了一下,说道:“好聚好散,你把事情都做在明处,很好,不象某些人,想当汉奸还羞羞答答,要在别人身后捅一刀。”

第一百零六章 耍的就是你

鹰视狼顾,这是肖广和对胡晨东面相的评价,或者失之偏颇,但胡晨东这个人确实是有野心的,不会久居人下。..但对于孟有田的思维来说,有野心不是什么错处,人谁不想往上爬呢?只要行得端,做得正,你想当总统也没人管。

对胡晨东的话,孟有田相信几分,此时确实是,也就是蒋介石看不上的杂牌军被大量派往敌后的时候。胡晨东投靠一来是归队,二来也是综合装备、军饷等方面的正常考虑。如果是这样,孟有田认为胡晨东在投靠前不大会自损实力,轻易与别人开战。

胡晨东听了柳凤的话,微笑不语,过了半响,才开口说道:“凤姐,不知道九龙堂是个什么打算,若是投了,一来正了名,再不是什么草莽武装;二来这钱粮、武器也有了保证。凭柳大龙头的威名,以及凤姐的能征惯战,搏个高官厚禄也不是什么难事。”

柳凤沉吟了一下,说道:“对于我们这样的江湖人物,受了招安,还不是先用后弃。嘛,你说得这么好,那么好,也得拿出点真本事,跟鬼子打上几仗吧!我们不着急,看准了再说。”

胡晨东点了点头,不再提这个话茬,和孟有田和柳凤闲聊起来。

时间不大,外面又是一阵人声,吴元成等人迈步走了进来。这个家伙目光一扫,和孟有田的目光对在了一起,激射出了火花。停顿了一下。吴元成转开目光,冲柳凤笑着打着招呼:“凤姐,来得这么早啊!“

嗯,柳凤爱搭不希理地哼了一下,面罩寒霜。

吴元成也不在意,大刺刺地冲胡晨东抱了抱拳,坐在了柳凤和孟有田对面。这个家伙似乎觉得以前的形象过于文弱。非要装出江湖人物的鲁莽样子。

“老胡,这身衣服挺光鲜哪!”吴元成似笑非笑地冲着胡晨东扬了扬下巴,说道:“这是要高升去喽。兄弟这里先给你道个喜。”

“呵呵,那我这里先谢谢了。”胡晨东微微一笑,态度既不亲近。也不冷淡。

谁都不是善茬,各打自己的小算盘。孟有田脸上平静,心中却翻腾不止。昨天他便派出了几个亲信人去了会宁镇,甚至还请陈志华派出了八路军的侦察人员,监视会宁镇的动静。

四方势力,如果按照正常的分析和判断,柳凤和岳五爷应该是一伙,胡晨东中立,吴元成则势单力孤。但如果出现了意外,尽管孟有田非常不想会有这样的结果。但如果不做以防万一的准备,他的心里又始终七上八下。

“凤姐,奇袭花流镇干得真漂亮。”吴元成转向柳凤,听着是夸赞,但却掩饰不住脸上的一丝怨恨。“可我不明白,为什么打下的地盘拱手让给八路军,难道是小孟的主意?”

“是啊,是俺的主意。”孟有田毫不客气地大包大揽,笑眯眯地说道:“咋啦,眼红了。给谁也不给你。因为你要当汉奸,给日本人当走狗。”

“放屁。”吴元成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汉奸是什么,走狗是什么,别说他还没改旗易帜,就是真降了鬼子,也不肯被人这么骂,背上这耻辱的名称。

“鲍小辫和日本人的书信里可是提到你,你们两个在日本人面前争宠,狗咬狗,咬得挺凶呢!”柳凤冷冷地说道。

“诬陷,栽赃。”吴元成嘴硬道:“凤姐,你别被这个死瘸子蒙骗了,他是变着法子想毁了九龙堂,想让八路军并了九龙堂。”…,

孟有田一哂,不屑地说道:“既然是栽赃诬陷,现在倒有一个简单的法子来证明你不是汉奸卖国贼,不是忘了祖宗的垃圾。怎么样,敢试试吗?”

吴元成狐疑地望着孟有田,不知道他要玩什么花招。

“不敢哪,早料到了。”孟有田脸上尽是鄙夷的神情,说道:“不过是骂日本人几句,连这都不敢,你连个男人都不算。”说着,他转向胡晨东,“胡长官,你可要小心这家伙,正想着拿咱们给日本人送礼呢!”

“你少挑拔离间。”吴元成不知为什么,一看到孟有田欠揍的表情,就抑制不住心中的气恼和愤恨,他瞪起了眼睛,“你摆出道儿来,看爷敢是不敢?”

孟有田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好整似暇的说道:“好,那就让我们都看看,你是不是个爷们儿。这样啊,我骂一句,你跟着学一句,就一句话,很简单。”

“少废话。”吴元成恨不得一口吃了孟有田,“我要是学上来了呢,你给我磕三个响头。”

“磕头不行,给你鞠三个躬,同意不?”孟有田的表情更加可恶。

“说,爷等着你鞠躬呢!”吴元成向前探出了身子,咬着牙说道。

孟有田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骂道:“听好了啊,日本天皇是婊子生的狗杂种。”

吴元成愣了一下,不等他深想,孟有田已经挑逗地扬了扬眉毛,“嗨,快说呀,不敢哪,拉出的屎想坐回去。脱了裤子看看,你是不是搞错了,压根就不是个男人。快梳洗打扮一下,开个门脸接客吧!这么丑,完了,只能黑灯瞎火地糊弄人了。”

“操!”吴元成被彻底激怒了,一拍桌子,大声说道:“你听着,日本天皇是婊子生的狗杂种。”

孟有田象是很惊愕,然后慢吞吞地站起来,向吴元成鞠了三个躬,连柳凤要拉他,都被他躲过了。

“臭瘸子,你现在还有啥话说?”吴元成得意地叫嚣道。

“哈哈哈哈。”孟有田抬起头,突然爆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笑得是前仰后合。

“笑个屁呀,你疯了。”吴元成诧异地骂道。

孟有田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声,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两口,冲着吴元成挤了下眼睛,坏笑道:“你可真是蠢透了,上了我的当,还蹦跶得这么欢实。”

“上当?”吴元成不明所以,急速眨着眼睛。

孟有田不理他,转向胡晨东,说道:“胡长官,你知道日本天皇在日本人心目中的地位吗?”

“略有耳闻。”胡晨东有些醒悟过来,怜悯地看了吴元成一眼,淡淡地说道:“日本天皇在日本人心中是象神一样的存在。而且,日本兵不怕死,在他们看来,死是向天皇效忠,是无上光荣。”

孟有田轻轻点了点头,转向吴元成似笑非笑地说道:“简单地跟你说吧,日本天皇被认为是天照大神万世一系的神裔,天皇对日本人来说,就如上帝对西方人那般重要。如果日本天皇要日本男人都割了小当太监,让所有日本女人都象狗似的爬着走,日本人也会尊从。你骂日本人不要紧,可骂日本天皇,那绝对是罪无可恕。当然,在下很佩服你,竟然有这样坚定的抗日之心。”

吴元成脸色忽红忽白,最后有些死灰,他猛瞪着孟有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你,你耍我。”…,

“耍你又怎样?”孟有田冷笑道:“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投降日本人,我呸,洗干净脖子等着挨刀吧你。你看看这里有多少人,你骂日本天皇的话,大家可是听得真真儿的。我们不说,嘿嘿,你手下的也不说?让日本人干掉你,他们说不定能得到升官发财的机会哩!哎呀,你不会狠毒到把他们都灭了口吧?”

吴元成只觉得脖子发凉,浑身无力,完全被孟有田的话给吓住了,颓然地倒了椅子上,怨毒地盯着孟有田。

“还有啊,你知道俺为啥鞠三个躬?”孟有田继续打击着吴元成,阴笑着说道:“听说过向遗体告别吗?你呀,已经是个死人了,日本人的刀可是很快的,跟你这个家伙算账是早晚的事情。咔嚓,嘿嘿,你是个软骨头,估计很好砍的。怎么没精神了,要不这样,你把日本人杀了,别当汉奸了,咋样?”

“你甭得意,等落在我手里,把你牙一个个掰下来,看你还能不能巧舌如簧。”吴元成咬着牙,从牙缝里往外迸字。

“吼吼,俺好怕呀!”孟有田满不在乎地笑着。

胡晨东向着孟有田伸出了大拇指,对这个家伙也是刮目相看。一番言语,真真假假,夸大其辞,已经动摇了吴元成降日的决心,并且给他和他的手下种下了猜疑的种子。高,实在是高啊!

“胡长官,你不骂两句过下嘴瘾?”孟有田笑着对胡晨东说道:“还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

“哈哈,孟兄弟真是个趣人。”胡晨东笑了起来,说道:“看来我也得过这一关哪,否则不就成了汉奸卖国贼了——”

外面突然传来了喧嚣,众人脸色一凝,都站起身来。不用说,应该是柳大龙头到了。尽管各有心思,但表面上的尊敬和礼貌还是要做出来的。

“抱歉,抱歉,来晚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进来的几个人没有柳无双,而是五爷岳培坤和随从。(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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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危险的征兆

孟有田皱了皱眉头,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了心头,难道真会出现那种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柳大当家昨晚受了风寒,特意让我来主持这个会议。”岳培坤的表情很亲切,看不出什么异样,他挨个和众人打了招呼,又特意对柳凤说道:“阿凤,你也不用太担心,大当家的身体硬朗,没事儿的。一会儿散了会,去看看大当家的。他呀,就是想你,见你去了,这病能好上大半。”

柳凤点了点头,算是爽快地答应下来。父女连心,爹病了,她作女儿的自然要去探望。

“孟兄弟,好久不见了。”岳培坤又对孟有田表示了亲近,“四哥病了,你帮着阿凤打理,辛苦了。嗯,干得也很不错,硬肚会一下子就垮了。我大哥得到信儿,还夸奖你来着。”

“五爷您客气了。”孟有田谦虚道:“是凤姐领军有方,我实在是没做什么。”

岳培坤笑着点了点头,坐在了主位上,沉吟了一下,开口说道:“咱是个粗人,也不会拐弯抹角。大当家的交代了,九龙堂和日本人势不两立,有别的心思的,就请自便,别在背后捅刀子。小胡,你要去投,大当家也答应了,还要拔给你一些粮草物资,咱好聚好散。”

“谢谢柳大当家,谢谢五爷。”胡晨东起身拱了拱手,说道:“日后若是有需要胡某的地方,胡某定尽力相助。”

“好。是条汉子,够义气。”岳培坤赞扬了一句,压了压手,示意胡晨东坐下,他的脸阴了下来,转向吴元成,沉声说道:“大成子。你是咋打算的?翅膀硬了,听说还勾搭上了日本人,是要拿俺们的人头邀功请赏吧?”

“五爷这是怎么说的?”吴元成赶紧陪着笑脸说道:“我是那样的人吗。柳大当家,五爷,还有九龙堂的兄弟对我不薄。我是万万不会做出忘恩负义的事情。”

“有事儿就摆在明面上,别暗地里捅刀子。”岳培坤冷冷地说道:“大当家的说了,你有人有枪有地盘,就别打着九龙堂的旗号了,九龙堂这个小水洼可养不了你这条大鱼。”

吴元成显出慌张的神色,开口说道:“五爷,何必如此呢,我去向大当家的说清楚,请他收回成命。”

“不必了。”岳培坤摆了摆手,说道:“大当家的脾气你也知道。说一不二。当然,大当家的还有话,他说你要是真心打鬼子,碰到困难就言语,九龙堂不会袖手旁观;若是你投靠鬼子。去当汉奸,可也别怪九龙堂翻脸无情,咱们战场上见。”

“不敢,不敢。”吴元成很恭谨地低下了头,看似很痛惜的样子,坐了下来。

“大成子怎么会投日本人呢。他刚才还大骂日本天皇是婊子养的狗杂种哩!”孟有田在旁边不冷不热地补充了一句,惹来吴元成怨怒的目光。

“哦,我倒是错过了,没听到。”岳培坤奇怪地看了一眼吴元成,冲着孟有田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

孟有田笑了笑,低头摆弄着手指,用眼角的余光瞟着吴元成,脑子里在急速转动。岳培坤刚才这番话说得倒是有情有理,大气凛然,稳住了胡晨东,震住了吴元成。但人的性格脾气能一下子就变吗,他虽然和岳老五只是几面之缘,可岳培坤今天说话作事与以往好象不同,似乎是精心准备过的一样。…,

背台词,表演?孟有田的眉毛动了动,对,就是这种感觉。如果柳老大真是因为身体不适而未能前来,临时的交代,岳培坤能说得如此流利?而且,岳老五今天过于文雅了一些,与吴元成装粗豪一样的别扭,令人感到很不舒服。嗯,孟有田岂止是不舒服,简直有些惊悚害怕的感觉。

这种感觉一浮上心头,孟有田再看岳老五亲切的笑容,便觉得阴险可怕;再看吴元成的恭谨,又觉得这家伙在暗自发笑。孟有田有些坐不住了,在众人的侃侃而谈中略显尴尬地站了起来,说道:“不好意思,俺要去方便一下。”

“去吧,去吧,别拉在裤兜子里。”吴元成得到了报复的机会,损了孟有田一句。

孟有田不以为意,冲着众人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席棚。

装模作样地上了趟厕所,孟有田就象随便溜跶一样,来到了自己带到的人马歇息的地方。

“怎么样?”孟有田叫过陈志华,开口便急着问道:“会宁镇的情况,有没有回来报告的?”

陈志华摇了摇头,皱着眉头说道:“时间有点长,按理说早应该有消息了,难道真出了什么事情?”

孟有田垂下眼睑,脸色变得阴沉,凛然地说道:“怕是要坏事儿,岳老五一个劲儿地请我们去会宁镇探望柳老大,我怀疑里面有诈,进去容易,怕是出不来。”

“他要反水?”陈志华眯起了眼睛,急着说道:“那你要阻住柳凤,如果柳老大和柳凤被控制住了,九龙堂就算是完了。”

“我得有理由呀,人家的爹病了,我横扒拉,竖挡地不让她去看望,这说不过去呀!”孟有田也有些着急,不停搓着手,“我还派了人去会宁镇,他们怎么也不见回音,真是急死人了。”

“你想招儿,阻止柳凤进会宁镇。”陈志华拍了拍孟有田的肩膀,郑重地说道:“再派人去调兵,你不是留有后手吗?”

“那只能保证出现意外的时候,能让大家尽量全身而退,可打不进会宁镇。”孟有田咬了咬嘴唇,说道:“再说,岳老五和吴元成应该有勾结,强攻会宁镇,定要遭到他们的前后夹击。柳凤若是知道她爹被囚禁了,那脾气发作起来还真够人头痛的。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希望事情没有我想的那么糟糕。”

孟有田和陈志华商量了一会儿,他又向带来的人马发号施令,一切都布置完毕,才强作镇静地回到了席棚。(..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零八章 会宁镇的异常情况

感谢不吃斋的蚊子,我家的糊总XX,昆山一哥,委曲求全,我起的名都被人用了,权晨,sonia127,rouliuc123,伤逝—拒决再玩,mobert等朋友的打赏和月票,在此致以新年的祝贺,祝各位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在中国,有个“疑人窃斧”的典故。说的是古代有个砍柴的老头丢失了斧子,疑心是邻居的儿子偷了去,看见那孩子一举一动都非常象偷斧子的人。几天后,老头在山里找到了斧子,原来是自己砍柴时遗忘在那里的。回到家再看邻居的孩子,一举一动又不象偷斧子的人了。

孟有田起了疑心,再看岳培坤的言行举动,便处处透着怪异和诡秘。他脸上努力装出正常的神情,然后在众人的说话间突然插了一句,“五爷,肖三哥怎么没来,这种招待的事情不是他的本分吗?咋能让您一个人劳心费力的。”

突然的发问让岳培坤愣了一下,旋即笑道:“他呀,忙得很,今儿大家聚一聚,主要是把话说开了,该怎么的就怎么的,谁还能宽下心来大吃大喝不成。所以,他提前布置好,也就不用亲自来招呼了。”

“原来是这样,倒也是,大家恐怕都没有开怀畅饮的兴致。”孟有田点了点头,心里的怀疑又多了几分。

又聊了些时间,看着大家都有些意兴阑珊。岳培坤又询问了几句,把一些事情敲定下来,便宣布可以散了。

孟有田冲柳凤使了个眼色,和胡晨东拱手告别,便匆匆和自己的人马会合。

“怎么了?挤眉弄眼的,又出了啥事?”柳凤拉着战马。疑惑地问道。

“柳大龙头身体不适,可总该给你带封书信,或者写个字条,交代些事情吧?”孟有田沉着脸说道:“你不觉得可疑吗?”

柳凤眨了眨眼睛,说道:“把事情都交代给五叔了。也就没必要再给我写什么信吧?反正我也要去探望,有什么话就一起说了。”

孟有田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你要信我,呆会儿有什么事情就顺着我的话说,别自作主张。你要是不信我。那我现在就走。九龙堂的事情我再也不管了。”

柳凤皱了皱眉,说道:“你这是怎么了,我什么时候也没说过不信你的话呀,只是你到底想到了什么,弄得神神秘秘的。”

“你信我就好。”孟有田的脸色缓和下来,说道:“现在我也不敢确定。但小心谨慎些,对你。对我,对九龙堂的兄弟们都好。嗯。不说了,五爷过来了,咱们走得慢些,边走边聊。哎,又忘了把那个厚毯子垫在马背上了,当心着了凉。”

“搞不懂你。”柳凤无奈地翻了翻眼睛,但孟有田的关心还是让她心软下来,不忍拂逆他的意思。

岳培坤满面春风地带着人马赶了过来,“阿凤,孟兄弟,你俩说啥呢?走吧,到了会宁镇好好歇一歇,这野地里是真够遭罪的。”

孟有田和柳凤等人翻身上马,随着岳培坤向会宁镇赶去。如果有心地观察,便可以发现柳凤带来的人跟得很紧,隐隐有把柳凤和孟有田保护起来的架势。当然,这是孟有田提前布置好的。

边说边走,孟有田有意放慢速度,还不时地叫苦,“骑马看着挺威风,其实挺遭罪,颠得肚子疼,哪有骑着俺的大骡子舒服。”

柳凤有些疑惑,孟有田这话明显有些假,他骑着马来来去去,也有一段日子了,早已适应了,今天怎么又抱怨起来。不过,她还记着孟有田的话,便顺着说道:“骑惯了就好了,你把身子放活一点儿,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孟有田点了点头,象模象样地向岳培坤说道:“五爷,您别见怪,牵就着俺一些。要不,您带着人先走,俺们有点慢,别连累大家都跟着喝冷风。”

“呵呵,也好,不如我和阿凤先走,让她着了凉,大当家的可是要发火喽。”岳培坤笑着说道。

做梦吧,孟有田脸上神情不变,早就预备好了说辞,他转向柳凤问道:“凤姐,你冷不冷,要是不冷的话,就陪俺一起走。俺想和你说些事情,就是那个——”他极快地挤了下眼睛,“那个事情,怎么跟你爹说好呢,俺有些害怕,咱俩得商量一下。”

这话说得含糊其辞,你可以进行普通的理解,也可以想得很暖昧。柳凤倒没往那方面想,只是很自然地点了点头,说道:“反正我也不觉得冷,就陪你好了。”

岳培坤的眼珠子转了转,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了看孟有田,笑道:“那我就先到镇上安排一下,你们慢慢商量。”说着,他留下几个手下,扬鞭催马疾速而去。

孟有田不动声色地做了个手势,刘二炮点了点头,带着几个人盯住了岳培坤的手下。孟有田把速度放得更慢,脸色也阴沉下来。

柳凤看了孟有田一眼,张了张嘴,最后轻轻摇了摇头,也不想问了。

安排一下,哼,恐怕不是酒肉招待,而是安排人手收拾我们吧?孟有田眯起了眼睛,对柳凤说道:“咱们在前面的岔路口停下,估计我派的人也该回来报信儿了。”

“报信儿,报什么信儿?”柳凤奇怪地问道,她被孟有田的情绪感染了,也变得紧张起来。

“等一会儿就知道了。”孟有田轻轻摇了摇头,“俺也不敢最后确定,希望是好消息。”

人马在岔道口停了下来,一边是通往会宁镇,一边是通往官庄。岳培坤的手下,一个叫秦冲的凑了过来,陪着笑脸说道:“凤姐,怎么不走了,离会宁镇可不远了,咱们——”

“等一等。”柳凤看了孟有田一眼,面罩寒霜,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秦冲苦笑了一下,退到一旁。

自己派的人还算机灵,而且自己也细致地交代过,应该不会被岳培坤的人马给堵住吧?当然,如果岳培坤不是心怀鬼胎,也不会特意抓捕他们。也就是说,再等一会儿,如果还不来报信儿,十有就是出事儿了。孟有田伸手抚摸着马头,若有所思地看了柳凤一眼,该想个办法让柳凤不进会宁镇才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柳凤有些不耐烦了,她一提马头,来到孟有田跟前,微含怒意地问道:“小孟,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把话说清楚,在这里——”

孟有田抬起了手,阻住了柳凤的话,目光紧盯着前面的大道,一匹马出现在视野里,马上的骑士快马加鞭,直奔而来。

终于来了,孟有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向刘二炮使了个眼色,他一拉马头,冲着柳凤点了点头,两人纵马离开队伍,在路旁等着报信儿的骑士。

老吴黑着脸,吁地一声勒住了马,急着对孟有田和柳凤说道:“不对劲儿,会宁镇的情形不对劲儿。”

“别着急,慢慢说。”孟有田的想法被证实了一些,他紧悬着的心倒落了下来。

“孟先生,按照您的吩咐,我和李三坏老远便把马藏起来,李三坏走着进了镇子,我在镇外面等候。”老吴喘了几口粗气,说道:“等了老长时间也不见人出来,我便靠近了观察。原来镇子口有好多人把守,只许进,不许出。这不对呀,别人不许出来也就罢了,怎么自家兄弟也给扣在了镇子里。凤姐的人哪,提起来谁敢拦着?”…,

孟有田颇有深意地看了柳凤一眼,又开口问道:“你回来的路上没碰上岳五爷他们?”

“好悬撞上。”老吴咧了咧嘴,说道:“亏了您提醒,我一听前面有马蹄声响,便躲进了路旁的小树林。等人都走净了,这才跑回来报信儿。”

“好,老吴你立了一大功,先别把这事说出去。”孟有田赞扬了一句,示意老吴回归本队,他咬了咬嘴唇,望着有些惊愕的柳凤说道:“阿凤,会宁镇咱们暂时是不能去了,情况可能很糟糕。”

“你是说五叔反水了?”柳凤试探着说道,旋即又摇了摇头,“不可能,这不可能。”

“不管可不可能,咱们现在不要冒险。”孟有田温声说道:“你是这支队伍的主心骨,如果有个闪失,我不说你也知道后果的严重。”

“可是,可是我爹——”柳凤紧皱着眉头,望着会宁镇的方向。

“柳大龙头不会有事的。”孟有田半真半假地安慰道:“我们先离开这是非之地,然后再想办法。你手上有这支人马,岳老五就会忌惮几分。要是你也被——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这个时候莽撞冲动于事无补。再说,消息还没确实,咱们也不要轻易下结论。”

柳凤垂下眼睑,思索着,犹豫着,好半晌才抬起头,望着孟有田的眼睛,期盼地问道:“我相信你,相信你总会有办法的。要是五叔真反水了,你,你一定要想出办法救出我爹。”

“嗯,我会想出办法来的,一定。”孟有田很肯定地点了点头,说道:“阿凤,咱们现在要马上离开这里,和接应的人马会合。我还担心吴元成和岳老五勾结在一起,如果吴元成并未远离,而是在咱们身后跟着——”

“我明白了。”柳凤很艰难地做了决定,“咱们先撤,等情况打探清楚再说。”说完,她恋恋不舍地再次把担忧的目光投向会宁镇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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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互相提防(元旦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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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路上的积雪和尘沙混在一起,被践踏成坚实的硬坏,道路两旁是累累的积雪。周围的一切都浸没在耀眼的光亮和淡蓝的阴影里,一切都那么雪白、坚硬和洁净。

比环境更冷的是柳凤的脸色,尽管与孟有田布置的大队人马会合了,自身是安全了,但不好的消息也传了过来。那是一个绰号“快腿”的忠于柳家父女的九龙堂的兄弟,在岳培坤反水后假意归顺,终于等到机会,趁着站岗的机会偷偷溜了出来。

“昨晚岳老五假传大当家的号令,把头领们召集到一起开会,却埋伏了他的人,一下子把大家都给制住了。俺听见了枪响,弟兄们肯定有不服的拔枪反抗。”快腿低沉地诉说着,“然后岳老五把镇外的一支人马放了进来,和他的人一起,守住了各个出口,许进不许出。详细的情形俺就不知道了,可岳老五肯定反水了。”

孟有田缓缓眨着眼睛,事情确定了,怪不得他得不到消息,派去的人都被困在镇子里出不来,或者暴露了身分被抓住了,估计八路军的侦察人员也是一样的情况。

“咱们杀回去!”柳凤咬着银牙。眼睛里透出了森森杀气。

孟有田叹了口气,说道:“你觉得咱们这两百多骑兵能打得过岳老五和吴元成的联手吗?”说着,他伸手一指刚刚跑回来报告完的侦骑,“吴元成带着三百多人要兜咱们的后路,虽然没成功,但到了会宁镇。便和岳老五合兵一处了。”

“把咱们的人都拉出来,或者——”柳凤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八路军会不会帮忙?”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说道:“硬攻不是办法,咱们要顾忌到柳大龙头的安全。至于八路军。先让他们帮咱们稳住阵脚。”

“那咱们就这么回去?”柳凤极不甘心地咬紧了嘴唇。

孟有田眯起了眼睛,想了一会儿,冷笑道:“不,咱们要给敌人一个打击。吴元成的老窝相家屯,现在没有多少人守卫了吧?哼哼。他们以为咱们要落荒而逃。想不到咱们会抄他的老窝吧?”

“嗯,让吴元成变成丧家犬。”柳凤狠狠地点了点头。

“先别声张,咱们要好好布置一下,别忘了内奸。而且,要是有日本人在吴元成的老窝,救柳老大就更有把握了。”孟有田抿起了嘴角。脸上浮起了一丝阴险的笑容。

……………

头顶上的天空是蔚蓝的,没有一丝云影。雪尘在空气里好象有千百万个发光的原子,象水晶似的闪烁、舞蹈。

岳培坤站在镇口的炮台上。阴沉着脸望着镇外吴元成的人马,冷冷地说道:“都是你们坏了大事,如果不是凤丫头和那姓孟的小子发现你们跟着,怎么会起疑心,半路逃跑,坏了我的精心策划。”

吴元成不悦地说道:“五爷,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焉知不是你做事不密,走漏了风声?”

“不可能。”岳培坤翻了翻眼睛,信心十足地说道:“我选的时机,我多时的准备,可以说是滴水不漏。凤丫头和孟小子都已经跟我走了一半路,怎么会突然变卦?”…,

“那就是五爷太心急了,你应该始终跟着他们才是。”吴元成挑着毛病,“柳凤那臭丫头没那个脑子,多半是那个死瘸子。好了,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柳老大在咱们手里,以后还是有办法的。我的人马在镇外喝风受冻,赶紧放他们进来吧!”

“进来?你说得轻巧。”岳培坤伸手一指,“几百号人,进了镇子住哪?再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五爷,你这是什么意思?”吴元成瞪起了眼睛,“想过河拆桥,明人不说暗话,你把话说清楚。”

“说清楚?嘿嘿,你都听清楚了,还用我再说就没意思了。”岳培坤冷笑道:“你和日本人穿一条裤子,我可还信不过他们。老殿臣是咋死的,关东那些降了日本人的绺子,有几个得了好下场?要说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日本人这事可干得不少,就没教教你?”

吴元成突然想起自己中了孟有田圈套,骂日本天皇的事情,立时觉得身上发冷,也便不觉得岳培坤的话太过刺耳。停顿了一下,他用相对和缓的口气说道:“五爷,那你就看着我的人马辛苦奔波,挨饿受冻?”

岳培坤的眼皮耷拉下来,不冷不热地说道:“木柴、粮食、肉菜都预备了,让你的人马在镇外扎下,吃喝完了再走,我还不是那么不会做事的人。”

吴元成吐出一口粗气,恨恨地瞪了岳培坤一眼,转身大步下了炮台,跳上马,在几个护卫的陪同下,扬鞭出了镇子。

呸!岳培坤向着吴元成的背影吐了口唾沫,不屑地撇了撇嘴。

“五爷,看面相,这家伙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可得防着点。”一个獐头鼠须的师爷模样的家伙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阴阴地说道。

岳培坤点了点头,说道:“这小子背后有日本人撑腰,咱们不想得罪日本人,可也不想被日本人在手心里捏圆捏扁。”

“就是这话儿,日本人的饭碗不是那么好捧的,五爷是何等人物,岂能轻易受人摆布。”师爷捋着胡须,一副洞察世事,高瞻远瞩的模样,“常言说:治病先生不治病,夜夜听人骂郎中,算命先生不算命,莫如回家卖烧饼。小可说五爷的前程似锦,显赫腾达,完全是从天干地支八卦仙图里找出来的。这是命中注定的,府上的德禄,五爷的造化。”

岳培坤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摸着下巴洋洋得意。

“五爷您的头大如斗,目若朗星,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头为六阳之首,目乃一身之精。头,百骸之主;目,心界之魂,通诸窍之灵。人,一身精明在乎两目。”师爷解说完毕,语气诚笃的说道:

“福分不浅哪!以后必然高官得坐,骏马得骑,平步青云,风展大旗,燕赵大地,又多一名耀眼将星矣。”(..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一十章 袭取相家屯(元旦快乐)

通常在关东的绺子里,大掌柜下面有里四梁、外四梁这八个重要的人物。其中“翻垛的”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相当于绺子里的军师,大掌柜的参谋。此人不仅要有文化,还要精通天文地理和八卦行文,会看相,会批生辰八字。

土匪们因为干的不是正道,便相当注意比较忌讳的言语和事物,连带着也就比较封建迷信,很多人胸前都挂着一个小铜佛,崇拜的是布袋和尚,甚至连做什么梦都有说道。而且,一般在行动前,“翻垛的”要推算黄道吉日,并定出往哪个方向出击。他还负责看星相,在出击的途中迷了路,他要搬八门,有时还要作法,装神弄鬼。

九龙堂在关东损失惨重,活下来的只剩下大掌柜柳无双,四爷“翻垛的”肖广和,“秧子房”掌柜岳培坤。秧子房便是看押肉票的地方,能当上“秧子房”掌柜的,一是要心黑手辣,俗话说“心硬”;二还要会察颜观色,看肉票的动态,分析他们的心理,以决定增加多大价码。

岳培坤能当上外四梁之一的“秧子房”掌柜,当然也不是等闲之辈。但他有一个最大的弱点,便是非常相信卜卦、测字这种东西。这位师爷便是他从别处划拉来的高人,号称“刘半仙”。

刘半仙一番胡诌使岳培坤心花怒放,但还故作谦虚地说道:“刘先生过誉了,俺不过是一个大老粗。什么名将,可担不起。”

“五爷莫非疑我奉承?实话跟您说,我从来是按相貌和生辰八字论人福寿,推断前程。该一是一。该二是二,不会故弄玄虚,说福道财,专给人家吃蜜枣。”刘半仙装模作样掐指算了一下,说道:“从五爷的生辰八字看,五爷可都占全了,甲戊庚牛羊,乙已属猴乡。丙丁猪鸡位,壬癸兔蛇藏,六辛逢马虎,皆是贵人方。命中如遇此,定作紫薇郎。俗话说:葫芦开开才是瓢,种子下地才成苗。瓢有厚薄与大小,功有良莠与低高,吉凶祸福八卦里。又分贵贱和英豪。”

刘半仙能得如此之名,确有他过人之处,当真是口若悬河,牙似利剑。字字有声,把岳培坤弄得飘飘然。如在五里云中,听得入神。

刘半仙白话得起了性。兼之算卦的都是察颜观色的高手,见岳培坤脸色,便知说得顺了他的心,越发口若悬河,“天官遁甲入羊群,乙海青龙事可陈,丙逢乙兮为有贵,丁见酉兮戊戌寻,乙用卯兮庚宜亥,辛喜甲兮壬爱寅,六癸之人逢见午,必做当朝显贵人。甲乙生人子午中,丙丁鸡兔定亨通,戊己两干临四库,庚辛寅卯禄千钟,壬癸乙申多喜美,值此该当福气洪,更须贵格相扶助,扶摇直上到三公。”

岳培坤听刘半仙说得有理有据,活灵活现,不由得美了吧叽的望着他傻笑道:“先生,柳老大被囚禁,可他那性子脾气,定然不会顺从。本想着把凤丫头诓进镇子,用她来使柳老大就范,但谋划落了空,现在该如何处置?”

刘半仙轻轻点了点头,很深沉地说道:“只要人在我们手里,那柳凤还不得乖乖地听命,除非她六亲不认,铁石心肠。”

岳培坤沉吟了一下,说道:“先生之言有理,咱们图的是财,伤了柳老大并无好处,反倒得罪死了凤丫头。还有姓孟的那个小子,他背后可是八路军。”…,

刘半仙伸手一指镇外吴元成人马的驻扎地,提醒道:“那你可要小心此人,他要用柳老大来向日本人邀功请赏哩!”

“哼哼,他想得倒美。”岳培坤瞪了眼睛,说道:“玩心眼,他不是先生的对手;来硬的,俺也不怕他那些拼凑起来的人马。”

……………

相家屯是吴元成的老巢,虽然不大,但也经营了不短的时间,有炮台,岗哨。都说土匪是乌合之众,其实他们也有一套完整的自我保护之道,否则也无法在这大鱼吃小鱼的社会里存在。

所以,孟有田虽然知道吴元成留守的人不会太多,也不会料到他和柳凤并没有逃跑回家,而是马上停蹄地绕道前来偷袭,但他还是很小心,布置得很仔细。特别是为了防备内奸报信儿,整个队伍以五人为一组,互相监督,绝不允许单独行动。就是拉屎撒尿,也不能离开别人的视线。

为了防备自己的老窝被攻击,孟有田本来是让柳凤带亲信回去主持大局。但柳凤却执意不肯,只好让刘二炮等人回去代替她指挥。同时,孟有田还请陈志华也派人回去,请八路军派出一些部队,作为支援的力量。

现在骑兵的优势便体现出来了,快速和机动不是岳培坤和吴元成那些步骑混和的部队所能比的。他们那两支部队充其量能拼凑出五十来骑就不错了,就算得到了消息,恐怕也来不及救援。

人马如风,在下午四点左右便接近了目标相家屯,开始了战前的准备。所谓的战前准备其实也很简单,孟有田在路上便想好了。冬天天黑得早,再过一会儿便有些朦胧,正好可以来个混充,装作是吴元成的人马回来。

三十多骑精锐在前,都是骑着马能开枪冲杀的,剩下的人马步行跟在后面,只要前锋冲开了对手的防线,便跟着杀进去战斗,这也是枪骑兵的特点。再者,孟有田不想打什么歼灭仗,兵力分散反倒可能拉长战斗的时间。一路捅进去,敌人能跑就跑吧!

冬日黄昏的余照很快便从天空消失了,村子里腾起的炊烟看不见了,冰天雪地在无边的黑暗中闪着微光,好象一幅被抹去颜色的画卷,只剩下了一片模糊的墨迹。

几十骑战马不紧不慢地出现在村外的大道上。后面跟着黑乎乎的步兵,大摇大摆地向前走着。

“口令!”村口的岗哨大声喝问道。

孟有田翻了翻眼睛,大声说道:“眼瞎了,喊个屁。我们回来了。”边说,他便提高了速度,这个小变化并不那么显眼。

假的还这么理直气壮,这一下子还真唬住了对面的家伙,半天没敢吭声。

“口令,再不说可开枪了。”对面又喊了一声,但气势明显弱了。

“开枪?你找死啊,连老子的声音也听不出来。”孟有田更加气愤地骂了回去。

对面又没声了。因为官职太小,吴元成也在队伍里,哨兵明显底气不足,怕惹官长不高兴。

孟有田猛然加快了速度。但身后的几骑却更快,一下子超过了他。不用问,这是柳凤的无声命令,怕他冲在前头有个闪失。

“站住!”哨兵端起了枪,但已经晚了。枪声响了起来。

“哒哒哒…”一个身体健壮的士兵在马上端起机关枪,向着炮台猛烈射击。几支盒子炮射出密集的子弹,瞬间便将地上的四个哨兵打倒在地。路障被迅速搬开,人马冲杀了进去。…,

“轰。轰!”炮台里腾起了爆炸的火光,然后响起了枪声。人已经冲了进去。

马蹄声、脚步声、喊杀声、惊呼声、枪声、爆炸声,在村子里响成了一锅粥。相家屯留守的敌人正在吃饭。遭到袭击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从村外冲进来的人马沿着街道奋勇冲杀,制高点一个个被占领,一条条街道被控制,打得热闹,却并不激烈。相家屯留守的不到二百人的队伍东一屋、西一院,并没有完全驻扎在一块儿,不仅指挥不力,而且疏于防范。被柳凤的骑兵精锐一顿勇猛冲杀打垮了,顽强的抵抗几乎没有。

十字路口,双方的厮杀在这里稍微激烈了一些。双方频繁的射击着,不时还冲对方吼上几句。“哒哒哒……”九龙堂的人从屋顶猛烈射击,为攻击提供着火力支援。

“轰,轰,轰…”几声连续的爆炸声响起,孟有田带着一群人炸开了一堵墙壁,从侧翼猛然杀出,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开始败退。

前面的敌人被打得慌忙后退,后面的却停不下脚步,结果和前面的人猛烈的撞在一起,敌人中弹后的惨叫声和惊慌失措的怒骂声响成了一片,陷入了混乱。

“完了,完了。”一个敌人的头头儿惊惶地后退,却在嚎叫着要手下继续抵抗,他的脑袋被弹片划了个大口子,鲜血不时糊住他的眼睛。

“啪勾!”一声枪响,这个家伙扑通摔倒,身下的血瞬间染红了雪地。

“降者免死!”四下的喊声击碎了敌人抵抗的意志,在凶悍的打击下,有的敌人举手投降,有的敌人逃出了村子。

激烈的枪声渐渐稀疏,九龙堂的人已经控制了全村,村子里还有零星的枪响,但已经无关大局。

以有备击无备,柳凤的人马不仅久经战阵,经验丰富,而且装备很好。再加上队伍里配备手枪的也较多,在狭窄的街道战中,连射对单发,正好能发挥威力。吴元成的人马却还未经过战斗的考验,仓惶之下,此战的结果用脚想都能想出来。

…………

青堂瓦舍的大四合院,几根槐树伸展着光秃秃的枝条,枝条上挂着积雪。一阵风吹过,细小的雪尘便弥漫在空气中。

高处已经布了岗哨,吴元成的住处兼指挥部换了主人,零星的枪声还有,但奇袭相家屯已经获得了胜利。

孟有田等人在吴元成的房间里翻找着,把文件资料都搜集起来,希望能从中找出有用的线索。

“看,日本人的委任状。”孟有田鄙夷地一笑,递给了陈志华。

陈志华点了点头,将委任状放到文件堆里,用绳子捆扎起来,提醒道:“小孟,你去看看柳凤,刚才急急忙忙的样子,也不知道怎么了。现在她可不能有闪失,否则九门堂就要分崩离析。”

孟有田愣了一下,他还真没注意这个,点了点头。他走了出去。问了哨兵,才知道柳凤在东面的屋里。他来到门前,推了推,门竟从里面闩上了。便伸手敲了敲,叫道:“阿凤,你干啥呢,把门开开呀!”

“你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出来。”柳凤在里面应声答道。

孟有田也不着急,便在门外慢慢转悠。屋子的外面有一棵大树,枝条都快伸到屋檐了,而上面似乎有个鸟窝。孟有田好奇地抬头张望。他的眼力极好,别人或许看不清楚,但他却发现了异常。…,

树干上的不是鸟窝,是用铜线绑着一个长圆形瓷质的蛋子。瓷蛋子的另一端,穿着一根鞋带粗细的铜线。在这根悬在空中成为水平面的铜线的大约中间,又接着同样粗的一根铜线,顺着枝条搭在屋檐上,然后曲曲折折在屋檐底下延伸。最后通过一个水杯粗细的墙洞伸进了屋子。

孟有田皱起了眉头,他虽然不知道电台的天线是个什么样子,但也猜出了个大概。这个时代,总不会是室外的电视天线吧?他趴在地上。将鼻子贴近了墙洞,仔细闻着。有一股似有似无的腥膻味道。

哎呀,孟有田心中一惊。连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拐到门前,一手抽出手枪,使足了力气猛地用肩膀撞在门上。咣,没撞开,肩膀倒撞得生疼。孟有田咬了咬牙,不放弃,后退了几处,再次猛力撞去。

门闩突然从里面打开,孟有田猝不及防,用力过猛,被门槛一绊,连滚带爬地冲了进去。亏了柳凤身手敏捷,惊呼着闪身一躲,一把抓住了孟有田的衣服,才让孟有田免了狗吃屎的倒霉样。

“你干什么?”柳凤连嗔带恼地说道:“人家在换衣服,你却拎着枪撞门,要照我以前的脾气——”

孟有田一把拉住柳凤,不由分说便出了屋子,柳凤甩了下手,没挣脱。

“你别这么独自乱跑好不好?”离开屋子一段距离,孟有田反过来低声训斥道:“那屋子里有古怪,我担心得够呛,这肩膀都差点撞坏了。”

柳凤看着孟有田惶急的样子,抿嘴一笑,揶揄着说道:“什么古怪,你又在骗我。怕是不怀好意,乱找借口吧?你先把手松开行不?”

孟有田这才发觉还拉着柳凤的手,周围九龙堂的人投来奇怪的目光,马上又装作什么也没看见,把脸扭向别处。

“切!”孟有田没好气地松开了手,伸手招来几个人,又把陈志华叫来,低低的声音把自己的发现说了一遍。

陈志华皱起了眉头,走到树下观察片刻,又顺着铜线找到墙洞,眼睛射出了凌厉的目光,走了回来。

“是电台的天线。”陈志华郑重地说道:“那屋子里应该有隔开的密室,或者地下室之类的隐秘场所,有没有人就不好说了。”

“多半是有人。”孟有田说道:“俺闻到了腥膻的气味,这和阿凤——”他抬头看了一眼柳凤,被柳凤的眼神瞪了回来,“那个,村子里的敌人晚饭不是喝的羊肉汤吗,里面的人可能正在吃饭,来不及跑出来。再说,密室里应该有重要的东西,他们也不会轻易离开。”

“从密室里能看到屋里的情况吗?”柳凤问了一句,脸上浮起了红晕,又咬牙切齿道:“我去把狗崽子们从里面掏出来,我要戳瞎他们的眼睛。”

孟有田看了一眼柳凤,大概猜出她为何如此恼怒了。说是换衣服,其实——嗯,一个大姑娘清理内裤时被偷看了,当然要恼羞成怒了。

“你不要去。”孟有田拦住了柳凤,温声说道:“你先找个暖和的屋子歇着,我带人去,定让你满意。”

柳凤瞪着的眼睛由圆变弯,轻轻咬了下嘴唇,说道:“你小心点,嗯,大家都小心点。”

孟有田点了点头,和众人商议了一会儿,便将这座房子包围了起来。他和陈志华,还有老吴在屋外走着步丈量了一下,提着枪进了屋里。

屋子里的陈设并不多,在屋子里走了两趟,三人便停了下来。不是间壁的房间,而是地下室,三个人通过脚步的测量得出了相同的结论。陈志华伸手指了指地面,老吴会意地点了点头,伸手拉下门栓,在地上敲击起来。直到在墙边听到了空洞的声响,才停了下来。

三个人蹲下身子仔细观察,终于发现这里的异样。这里虽然也铺着同样的青砖,但方圆不到一米的地方倒象是一个四方的整体,与周围的缝隙略显粗大,缝隙间尘土较少。

“象是个盖子?”老吴低声说道:“找工具撬开,或者用手榴弹炸。”

孟有田挠了挠头,将询问的目光望向陈志华。对付这种地下隐蔽所,能用的法子相当有限,似乎也没有更好的招数。

陈志华摸着下巴想了想,苦笑着点了点头,伸手取出身上的两颗手榴弹,又伸手向孟有田和老吴要。

几颗手榴弹绑在了一起,又找来一根长绳将引线拉到屋外。孟有田想了想,低声说道:“在上面压些重东西,或许更有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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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地窖里的意外收获

地下室并不大,里面只有一张床,一张放着电报机的小桌子。这里原来是个地窖,是这所宅院的主人藏贵重物品的地方,河野浩二到了以后,稍加改造,便把电报室设在了这里。平常河野浩二和一个报务员在上面的屋子居住,只在固定收发报的时间才下来工作。由于做得隐秘,除了吴元成以外,其他人根本不知道这里还有一个地下洞窟,甚至不知道“何先生”和他的手下是日本人。

孟有田带着人攻进村子的时候,河野浩二并不在这里,他赶回县城参与制定春季大扫荡的计划了,只留下了日本报务员。枪声一响,外面打成了一锅粥,日本报务员刚吃完饭,因为情况不明,又由于职责所在,他没有仓惶逃跑,而是钻进了地窖,保护里面的电台和一些秘密文件。

地窖修得简陋,没有通到外面的侦听设备,只靠着天线的那个小洞,这个日本报务员在里面对外界的动静几乎觉察不到,也就意识不到危险的迫近。加上他对这个地洞的隐秘性还是有些信心的,也就没急着烧文件砸电台。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握着手枪,守在地窖的入口处,只要上面的盖子有人撬动,便放火烧掉文件,砸毁电台,与敌人死拼到底。

空气越来越污浊,日本报务员觉得一会儿比一会儿闷气,知道是自己在地窖里呆的时间过长的缘故。通风只靠着茶杯粗的小洞,确实是个问题。等敌人退下去了,一定要好好解决,日本报务员站起身,贴近穿天线的小洞,贪婪地呼吸着那一丝凉气。

突然,一声巨响震得大地颤抖,鬼子报务员觉得象被一种无形的巨力猛地一推。还没来得及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塌落的顶盖和泥土重重地压住,昏迷了过去。

满屋火药烟气和尘土飞灰。一时间什么也看不见,而且呛的人出不来气。窗户被爆炸的气浪毁得支离破碎,门也摇摇欲坠。连墙都被炸了个大窟窿。

“老陈——”孟有田一把没拉住,陈志华和一个八路军便衣已经蒙上湿手巾冲了进去。

倒得等一会儿呀,孟有田跺了跺脚,只好也蒙上条湿手巾,硬着头皮带人进了屋。屋里能见度很差,脚下都是砖头瓦块、木头杂物,孟有田本来腿脚就不好,连着被绊了两个跟斗。不仅行走艰难,而且他的眼睛不一会儿就被熏呛得流出了泪水,视线更模糊。只好退了出去。

“逞什么能?摔了跟斗吧,还哭了,没出息样。”似责怪实关心的话语在旁边响起,接着是一只手噼噼啪啪拍打着孟有田身上的灰土。

孟有田大口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拿着手巾光顾擦眼泪了。眼力是超过常人,但也更加敏感,这是他所始料未及的。不用看,他也听出是柳凤,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了出来,大概还是担心自己是不是被人窥探了。

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孟有田用有些发红的眼睛看着柳凤,咧嘴笑了笑,低声说道:“不好好歇着,乱跑什么?嗯,现在不用担心了,那是个地下室,在里面啥也看不见。”

“还说,看我不揍你。”柳凤的脸又红了,瞪了孟有田一眼。

一阵喧嚣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两个九龙堂的汉子拖着日本报务员从屋里走了出来。日本报务员满头满脸都是血和泥土,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面目,象条死狗一样耷拉着脑袋,不知死活。…,

“凤姐,这家伙还有一口气,你看——”老吴向柳凤请示道。

柳凤恨恨地一摆手,干脆利落地说道:“砍了。”

“先别杀呀!”孟有田赶紧拦阻,劝道:“这家伙象是个重要人物,没准能从他嘴里得到不少情报呢!那个,不是还没查出来吗?”说着,他向柳凤使了个眼色。

柳凤知道孟有田指的是什么,内奸,确实是一块心病。她犹豫了一下,改口道:“那就先留他一条狗命,审完再杀。”

“就这一个?”孟有田好奇地询问道。

“就一个。”老吴点了点头,说道:“那个地窖不大,老陈他们还在里面收拾东西呢!”

孟有田点了点头,希望能有收获,从拥有电台这点来看,地窖里说不定真的能找到更有价值的东西。

又等了一会儿,陈志华等人才灰头土脸地走了出来。虽然形象差点,但脸上的喜悦却是掩饰不住。不说别的,光那部电台就是个巨大的收获。要知道八路军的通讯设备极度缺乏,电台到四四年才普及到军分区,内部联络基本靠腿,什么配合作战、友临支援,往往是有心无力。等知道别处被攻击扫荡,通常黄花菜都凉了,即使甩开大脚拼命跑,也不赶趟了。虽然极个别部队有骑兵建制,还能玩把快速增援来时髦下,但那毕竟是极少数。

而且,陈志华并不担心电台被柳凤扣下,因为九龙堂好象没人会鼓捣这东西,当摆设?柳凤大概没那个心思。

“有价值的情报有没有?”孟有田并不太关心这个电台的问题,内奸不最后确定,到底是一颗不定时的炸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坏了大事。

“还没仔细查看。”陈志华笑了笑,回答道:“不过,应该是大有收获,咱们还是撤回去再仔细研究吧!”

撤回去?孟有田挠了挠头,含糊其辞地说道:“嗯,歇歇就该走了,说不定吴元成的大队人马正在赶来的路上呢!不过啊,老陈,咱们是不是好好商量一下,吴元成通敌卖国的证据确凿,凤姐的意思,八路军是不是别老拣便宜,也该出点力呢?”

陈志华疑惑地望向柳凤,柳凤听了孟有田的话,再不顺杆爬那就是傻子了。她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当初谈合作的时候,也有共同对敌,打鬼子除汉奸的说法吧!我们九龙堂打了硬肚会,把地盘让给了你们,缴获的枪枝也送了你们不少。现在,又打了勾结日本人的吴元成。你们八路军总不会说得好听,却躲在后面只管拣便宜吧?”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章 情感VS理智



科学家曾经做过研究,发现人在每当一段时间特别开心,感觉特别好的时候,总会随之而来一件事情,让你陷入低潮,好像是有魔咒似的,其他书友正在看:反元全方阅读。说得通俗一些,有点类似于成语乐极生悲的意思。也就是人不能每天都那么开心,天随时会下点小雪。整个过程有点象波浪形,有波峰也就有波谷,起起伏伏。

而对于吴元成来说,在会宁镇的失败,以及被拒之门外,应该是一个心情的波谷。但当他率队回到老窝的时候,他的心情却又跌入了一个更深的波谷。

弹痕累累的断垣残壁,默然屹立,折干断枝的古槐白杨,仍然挺直着苍劲枯干的臂膊,象是要扼住他的咽喉,使他艰于呼吸。

吴元成带着两个护卫急忙奔进自己的屋子,乱七八糟的东西扔了一地,墙上的画卷被撕掉了一半,后面存放物品的墙洞空空如也。在马灯的照耀下,雪白的墙上写着鲜红淋漓的大字,“吴元成,你这个狗汉奸。今儿毁了你老巢,明儿就要你狗命!”他咬紧了嘴唇,一股咸腥的味道在嘴里扩散,他的心怦怦乱跳,脑袋要炸开似的。

对了,还有个日本人呢!吴元成急急忙奔出来,直奔旁边的那间房子。门窗破烂,这里比他的房间更加狼狈,地上杂物遍布,走起来相当费劲,重生之野蛮盗贼最新章节。等看到地上被炸开的大洞,吴元成暗存的侥幸完全被打碎,愣怔住了。

一个护卫被绊了一下。很生气地踢开碍事的椅子,两缕青烟突然冒了起来。

“有陷阱,快卧倒。”护卫愣了一下,胆战心惊地叫了起来,一把将吴元成推倒。

吴元成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便被推倒在地,鼻子撞在半块青砖上。血立刻流了出来。

“轰,轰!”两声爆炸几乎同时响起,气浪把吴元成推出去一尺多远。巨响震得吴元成耳朵嗡嗡作响,暂时失去了听力。噼哩啪啦,砖块、木头等杂物从空中不断落下。打在吴元成的头上、身上。一阵剧痛从腿上传来,吴元成昏了过去。

…………

一直拿孟有田的腿说事儿的吴元成,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变成瘸子,虽然是暂时的,但报应不爽,他再次被孟有田给阴了一把。

当然,此时的孟有田不会去想自己设下的陷阱会有怎样的战果,他正骑在马上,跟随着大队向前奔驰。而且脸上并没有轻松的样子,他在想着如何能把柳老大。以及忠于他的那些人从岳老五手里救出来。

世事就是这样的奇怪,如一个瞎老太婆缝的渔网,谁知道哪一个网眼破了,在莫测的瞬间将自己设计好的计划破坏得不可收拾。风雪要是都按着天气预测那么来,就无所谓狂风暴雪了。困难若是都按着咱们心中所思虑的一步一步慢慢的来。也就没有把人急疯了这一说了。

孟有田没急疯,但他怕柳凤失去理智。如果想不出奏效的办法,谁知道这家伙会干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撒手不管,倒是轻松,可在良心上又说不过去。孟有田搅尽脑汁,也没整理出头绪。投鼠忌器呀。现在主动权在岳培坤手里,也只好先看他如何出牌了。

“小孟,娱乐圈外挂光环。”柳凤打破了沉默,靠近过来,开口说道:“慢慢想办法,看你很发愁的样子。”…,

这姑娘,倒安慰起自己来了。孟有田咧嘴笑了笑,说道:“你要是这么想就好了。我是怕你冲动,怕你着急,毕竟柳老大和你的关系在那儿摆着呢!只是,我要提醒你保持冷静,尽管这有些不尽人情,但却是最好的应对。”

柳凤轻轻叹了口气,在这个时候,四爷肖广和病着,也只有孟有田是她最后的依靠。再加上孟有田这一段时间的表现,使她对孟有田的信任和依赖前所未有的加强了。

感觉和想法决定行动,连九龙堂的人都多多少少看出来柳凤和孟有田的关系在不断加深。柳凤和孟有田并骑而行,周围的人立刻知趣地拉开了距离,让两人没有太多的顾忌。

“阿凤,为了救柳大龙头,你觉得你所能付出的最大代价是什么?”孟有田有些低沉地问道。

停顿了半晌,柳凤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孟有田苦笑了一下,整理了下思路,缓缓说道:“如果把事情简化一下,用另外一个方式表现出来,或许你能进行冷静而理智的思考和判断。比方说,现在就柳老大、你和岳培坤三个人,你手里拿着枪瞄着岳老五,而岳老五挟持着柳老大,用枪顶着他的脑袋。然后岳老五命令你,放下枪,否则我就杀了你爹。你说,你怎么办?嗯,别着急回答,仔细想想。”

柳凤沉默了下来,这看似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但绝不是那么简单。在理智和感情的取舍上,是人就难以决定,除非他无情无欲。

等了好半天,柳凤都没有回答,月光下,她的眼睛里闪着一丝晶亮,几次张嘴,又都把话咽了回去。

“很难是吧,也很残酷。”孟有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象是自言自语般地说道:“放下枪,可能会让亲人多活一会儿,但结局无疑是悲惨的,指望岳老五发善心,比想看太阳从西面升起还难;不放下枪,亲眼看着亲人死去,尽管能为他报仇,但可能背负一辈子的后悔和内疚,好看的小说:海盗系统。”

柳凤看了孟有田一眼,垂下眼睑,脸上是很痛苦的表情。

孟有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说白了,这是死一个还是死两个的问题。如果死能解决问题倒也好了,可真是那么回事吗?放弃抵抗,举手投降,无异于把两人的生命都交给了别人。你想,柳老大会是怎样的心情,他宁肯死,也不想你落得这个下场吧?再说,你还是个女的,所要遭受的折磨——”

“别说了。”柳凤歪转了头,孟有田说的是实情,也是好意,但在情感上,却让柳凤接受不了。

四周的田野发着朦朦的白色,阴沉的黑暗形成巨大的团块升了起来。马蹄声在凝滞的空气中发出钝重的回声。星星在天空中闪动着。

“咱们等岳老五提出条件。”孟有田突然闷闷地开口说道:“尽量满足他,就算过分的,也先不要拒绝。我看他象是一个好炫耀的家伙,而一个自以为占了绝对优势的人,往往会做出一些十分愚蠢的事情。”

柳凤感激地看了孟有田一眼,感激他转移了话题,使她暂时不必在情感和理智之间受煎熬。

“嗯,他确实挺爱表现的。”柳凤接口说道:“而且他很爱财,一直想当粮台,却没有如意,就是因为这个毛病。”

绺子里的里四梁,除了炮头,就数粮台。粮台,顾名思义,放粮食的台子就是管理弟兄们吃喝的人。当粮台的人必须心眼正,全绺子上下一视同仁,不图财不图物,算盘好,心眼来得快。…,

“有弱点就好,只要岳老五不是死心踏地的投鬼子,搭救柳老大就有办法。”孟有田安慰道:“只是你要记住一点,你不出事,你的队伍强,柳老大的安全便有保障,就有和岳老五讨价还价的资本。”

柳凤低声说道:“嗯,我知道了,好看的小说:邪恶狂想曲txt下载。”停顿了一下,她又开口说道:“你让八路军出手对付吴元成,他们会不会对你不满?”

“不是你让八路军帮忙的吗?”孟有田狡黠地一笑,说道:“吴元成已经坐实了汉奸的罪名,又被咱们搞了一下。八路军不仅师出有名,而且又捡了个便宜,何乐而不为呢?我一手托两家,不偏不倚,干啥对我不满?”

“你这嘴呀,没人说得过你。”柳凤抿嘴笑了笑,心情稍微舒缓了一些。

“让八路军表个态,岳老五会更有顾忌。”孟有田沉声说道:“咱们必须做出所有对自己有利的举动,增加将来谈判的筹码。回去之后,我和老陈连夜整理缴获的情报,那个从地洞里掏出来的家伙也要连夜审讯。躲在那个隐秘的地方,还会摆弄电台,应该不是个简单的家伙。”

“我们有专门审人的,包管让那家伙连自己爹妈是谁都供出来。”柳凤脸上浮现出阴冷的笑意。

皮鞭、灌辣椒水、坐老虎凳、烙铁烫,嗯,还有……孟有田的脑海里闪过一幕幕残忍的刑讯场面,甚至包括满清十大酷刑,他不由得咽了口唾沫,但好奇心却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

事情往往就是这么奇怪,等回到了官庄,已经是凌晨三点多钟。孟有田暂时没有和陈志华去整理情报,而是和柳凤去看酷刑表演。但审讯的方式却出乎他的意料,也让他长了见识。

在一间并不阴森恐怖的房间里,被俘的日本报务员被捆在了一张椅子上,他已经清醒过来,咬着牙,瞪着眼,一副坚强不屈的模样。

柳凤冷笑着摆了摆手,张瞎子笑着点了点头,看着俘虏的眼睛走了过去,围着日本报务员转了一圈,在他身后站定,伸手抚摸着他的脑袋。(

。)

第一百一十三章 情报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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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有田不明所以,看张瞎子的神态,眯缝着眼睛,似乎正在挑选西瓜,轻轻地拍着,摸着,好象在琢磨从哪里下刀一样。

日本报务员也不太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已经做好了迎接酷刑的准备,而张瞎子的举动让他感到很迷惑。

张瞎子摸准了位置,用两个手指按住了日本报务员的头维穴,忽然用力。日本报务员几乎听到自己的头骨发出了即将爆裂的声音,疼的几乎抓狂,而张瞎子变得面无表情,手指还是不断的用力。

“问吧!”柳凤转向孟有田,微笑着说道。

“问啥?”孟有田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下意识地反问道。

“问口供啊!”柳凤重复了一遍,脸上颇有些炫耀的表情。

哦,孟有田想了一下,开始提出问题。

日本报务员还在努力说谎,张瞎子便愈发用力,日本报务员发现在这种剧痛之下自己根本没法思考,谎言漏洞百出,在令人无法忍受的剧痛中,他开始一点一点地吐露实情。

头维穴的剧痛是神经衰弱和大脑极度疲劳的症状。挤押头维穴可能造成大脑的短暂思维困难和疲劳假象。而人在极度疲劳的时候会为了寻求解脱而放弃说谎抵抗,以求得安宁。

科学的研究也表明对于折磨的效果不如对大脑折磨的效果。所以。疲劳逼供便成为一种行之有效的主要逼供手段,孟有田在电视里也经常看到审讯室用灯照脸轮番轰炸。但却没想到。在中国,使用穴位逼供也是古来有之的行为。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小时,柳凤有些困倦地捂嘴打着呵欠,孟有田才算结束了审讯。日本报务员已经浑身都是冷汗,目光呆滞,几欲昏迷过去。张瞎子的额头鬓角也渗出了细微的汗珠。显然也耗费了不少体力。

“看紧他,别让他自杀,也别让外人见他。”孟有田拿起口供记录,吩咐人将俘虏带下去。

“不行了。我要去睡觉。”柳凤站起身,眼睛都有些迷离。

“快去休息吧,我先送你。”孟有田关心地说道,陪着柳凤向后院走去。

来到房门前,灵儿已经被人马进庄时的声音所惊醒,急急忙忙地迎了出来。

“你——”柳凤停下了脚步,看着孟有田,柔声说道:“你也早点休息吧,整理情报明天也不迟。”

如果你坚持维护自己的骄傲和自尊,你将无法得到人们的善意帮助。柳凤唯一无法告诉外人的是:自己已经感到孤独无助。对于这突出的事件毫无准备,她不知道,也不想让别人充分理解她目前所处的这种糟糕境况。

但对孟有田,她似乎可以把自己的焦虑、担忧、矛盾和无助统统显露出来。在孟有田面前,她已经不需要保持那坚硬的外壳,甚至不觉得暴露内心的软弱是让她感到难堪的事情。

孟有田对柳凤的关心抱以点头微笑,看着柳凤进了屋,他才转身去找陈志华。

争得先机,免得处处被动。岳老五的反水给了孟有田一个极深的教训。情报太主要了,岳老五很快便会提出条件,不掌握尽可能多的情况,就无法做出最有利的反应。…,

和孟有田抱着同样想法的还有陈志华,在几根蜡烛的光亮下,他和两个助手正在将搜缴来的情报分门别类地进行整理。孟有田的来到,不仅带来了俘虏的口供,还给他添了个帮手。这里不比张庄,有八路军的联络点,可以调人来。

四个人直忙活到天都有些蒙蒙亮,才算整理出了些眉目。尽管在整理过程中,各人心中都很惊讶,但直到此时,才相视良久,表情都极严肃郑重。

“这是日本人的一个主要联络点。”陈志华伸手指点着,脸上都是冷峻,“看看,根据地里的特务汉奸让人触目惊心哪,连村干部的名单都落到了鬼子手里。我们还懵懂不知,麻痹大意,工作失职呀,这要遭受巨大损失的。”

孟有田深有同感,但此时还是安慰道:“老陈,别这么自责。这怎么是工作失职呢,要怪只能怪那些汉奸特务没有国家民族大义,丧心病狂。现在不是有了线索,虽然这上面都是代号,但对锄奸工作也不无帮助啊!”

陈志华看了看孟有田,摇头叹息,十分痛心的样子。

“可惜那个河野浩二不在相家屯,这个老特务肯定知道全部的情况。”孟有田说道:“瞅机会抓住他,就能把汉奸特务一网打尽。”

陈志华苦笑了一下,说道:“谈何容易呀,不过,这次奇袭相家屯不仅收获巨大,而且给咱们敲响了警钟。你以后也得小心,这些情报里可是提到了你,日本人能不注意?”

“注意就注意呗,俺不怕。”孟有田满不在乎地笑道:“老陈你可不够意思,光口头上关心,也不给俺派两个警卫。”

陈志华被逗笑了,沉重的心情舒缓了不少,他抽出一份情报,说道:“小孟啊,你看到这个了?九龙堂的内奸或许有些眉目了。”

孟有田轻轻点了点头,说道:“范围确实是大大缩小了,但俺只能暗暗的查,可不想动他,利用内奸的通风报信儿,或许可以麻痹敌人,而且有利于解决目前的危机。”

“嗯,先不打草惊蛇,在关键的时候再——”陈志华作了个下切的手势。

孟有田打了个呵欠,起身道:“不行了,这一宿没合眼,俺可熬不住了,你们倒是精神得很哪!”

“在长征的时候,可比这辛苦多了,走着路都能睡着。”陈志华笑着摆了摆手,“快去睡会儿吧,说不定岳老五派出的信使很快就要到了。咱们还得研究他提出的条件,别让九龙堂就此垮了。”

“那俺先去睡了,你们也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孟有田不再客气,转身走了出去。

陈志华提起笔来,飞快地写着,他要抓紧时间整理出资料,以最快的速度送到根据地,争取在日本人扫荡前解决汉奸特务的严峻问题。(..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一十四章 虎落平阳

岳培坤走在石板铺成的甬道上,咔咔的声音在四壁回

,这里潮湿而又

冷,还散出着一股霉臭味。



,岳老五,你个王八蛋,快把老子放出去。”一个牢房的铁窗口出现了张人脸,愤怒地骂道。

随着骂声,两边的牢房窗口又出现了不少人脸,卧秽语劈面而来。

“你他娘x的是王八揍出来的,老子要把你的嘎啦哈摘下来。”

“等老子出去,一刀一刀碎割了你个王八蛋。”

…………

岳培坤面无表

,走过了三道有人看守的铁门,来到了最里面的一个房间,停顿了一下,他整理着衣服和头发,倒象一个要去见

人的少女对着镜子在仔细梳妆打扮。

推开门,岳培坤走了进去,房间很大,但却被铁栅栏隔开,里面象个铁笼子,一个男人坐在椅子上,正背对着大门在喝酒。

岳培坤摆了摆手,示意外间看守的人出去,自己慢步走到铁栅栏前。

“大哥。”温柔的声音不可思议的从岳培坤嘴里吐出,他的脸上也魔术般地露出了亲切的笑脸。

柳无双慢慢转了过来,头发有些蓬乱,衣服也皱皱巴巴,看上去有些潦倒落魄,但那种英雄之气却从两只眼中

出。

岳培坤瞧见柳无双转过

,轻声笑道:“大哥,自己一个人喝酒很闷,要不要我找两个人陪你?”

柳无双眯起了眼睛,仔细打量着岳培坤。似乎从来不认识这个人一样。从他的表现来看,他确实老了,也或者是心

成熟了。他知道在这个地方,在这个时候暴跳如雷、斥骂不休不仅无济于事,反倒会让岳培坤轻看了自己。

岳培坤轻轻咽了口唾沫,柳无双的目光让他感到了不舒服,多少年的俯首听命。积威之下,他还没办法一下子摆脱

影。

“为什么?”柳无双把积压在

中的怒意、恨意、不明和怀疑,都一起在这三字中吐了出来。

岳培坤拉了张椅子。慢慢坐下,摆出这种平等的姿态,他心里的慌乱才减轻了不少。

“大哥。我这样做当然是为了自己。”岳培坤抬起头缓缓说道:“因为我必须这样做,一定要那样做,非那样做不可,我想那样做想了不知多久,终于鼓足勇气做了!我要结束这没有奔头,只有一条死路的生活。”

柳无双转着手里的酒杯,眼睛里闪动了一下不明的意味,他并没有听懂岳培坤话里的意思。

“我一直在想,我变成什么东西?我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东西,只知道自己不再是人!我不是人!对我好。替我报仇,看重我,我就算是个人,也不再是自己,我是你手里握着的一支枪。一把刀。”岳培坤的

膛急剧起伏了几下,声音也变得激愤,“我必须按照你的意思去做,这个可以,那个不可以,直到我被子弹打死。被刀砍死,才算到了头儿。对,这就是最后的结果,不是吗?”

柳无双皱起了眉头,他没想到岳培坤竟会是这样的想法,竟有些不知怎么说才好。停顿了半晌,他才沉声说道:“别假惺惺的放你的狗臭

,不想干了,你可以拔香头子,我也不是没跟你交过底,九龙堂既不会难为你,更不会亏待你。”

“拔香头子”就是退伙,洗手不干的意思。在绺子里,拔香头子属于玩命的事

,一般人不敢,除非爹娘、老婆孩子在家里出了大事,一定让儿子或男人回去。大当家的打听后,确认是这么回事,便要举行拔香仪式。…,

拔香的

子一般选在

历十五左右,天上月亮出圆了,星出齐了,在院子里的空地上插好香,和结拜盟誓时一样,也是十九根。前三后四,左五右六,中间插一根。

仪式开始,要退伙的人往中间的香堆前一跪,说道:“十八罗汉在四方,大掌柜的在中央。流落山林多少

,多蒙众兄来照看。今

小弟要离去,还望众兄多容宽。小弟回去养老母,还和众兄命相连。有窑有片弟来报,有兵有警早挂线。下有地来上有天,弟和众兄一线牵。铁马别牙不开口,钢刀剜胆心不变。小弟废话有一句,五雷击顶不久全。大哥吉星永高悬,财源茂盛没个完,众兄弟们保平安。”

每说一句,拔掉一根,十九句说完,香也拔完了。如果把大家说乐呵了,大掌柜的从凳子上站起来,说道:“兄弟走吧,啥时候想家了,再回来吃饭。来呀,给兄弟拿盘缠。”

这是拔香头子顺当的,绺子里的兄弟给衣物、钱财。大多想退伙的人,如果有正当理由,通常还是能退出的。如果是有人

着拔香头子,那可就麻烦了。

拔香头子一开始,那些看不上退伙人的土匪们便围着要退伙的人,瞪着眼珠子看他。有的胆子小的早就尿裤子了。等说完那

磕,如果说得不好,或者吞吞吐吐的,大家都没笑模样,大掌柜的一声令下,众土匪们便一齐抽刀,有的割耳朵,有的挖眼睛,借机把退伙的人弄死。

岳培坤听着柳无双的指责,略带嘲讽地一笑,说道:“大哥,这个不亏待是多少,你也说不出个准数儿吧?你也知道兄弟年岁大了,种地没那个力气,也不愿意出那么辛苦;做买卖,一来没那个脑子,二来这兵荒马乱的,赚的怕是没有被人抢得多吧?兄弟可不是要你几个打发要饭的几个小钱,兄弟要的是后半辈子啥也不用干,还过得舒舒服服。”

“老子知道你

财,可没想到你都钻进钱眼里了。”柳无双鄙夷地冷笑道。

“难道这不是我应该得的?”岳培坤几把扯开衣服,指点着

上的伤疤大声说道:“看,看哪,我今天还活着,那是老天开眼。这就是跟着你混的结果,这种

子我还过得下去吗?

你是对我有恩,难道我就要当牛作马一辈子,永远让你指东指西,做什么,该怎么样,早就安排得妥妥当当,我是什么东西。啊?”

柳无双暗自叹了口气,岳培坤不承认他是背叛,还振振有词,这便无可救药了。

“怎么,没话说了?”岳培坤呼呼喘着粗气,以为自己占了理儿。

“收起你那



吧!”柳无双嘲讽道:“你个忘恩负义,贪婪无度的小人。为了钱,你连老娘都能卖到

院去,还觉得自己理直气壮,还要不要你那张臭脸了。”

“我不要脸,哼哼,你的脸呢,被关在这里,还有脸吗?”岳培坤一下子站起来,哈哈地笑道:“既然撕破了脸皮,我就告诉你,你不过是一块砧板上的

。嗯,

本人和柳凤都想要,那就看谁出的价钱高,把你这块

买走。哈哈,你还神气个

呀!”

“呵呵,姓岳的,别做你的

秋大梦了。”柳无双气极反笑,骂道:“你等着我闺女砍你的脑袋吧!想拿我柳无双这条烂命换你的荣华富贵,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柳凤,她来砍我脑袋?”岳培坤好象听见了一件非常可笑的事

,笑个不停,能把柳无双制住,看着昔

对自己发号施令的家伙成为阶下囚,报复的快感让他有些得意忘形。…,

笑了一会儿,岳培坤重新坐了下来,说道:“柳凤是个孝顺的丫头,为了你,她连命都可以不要,怎么会在意钱财。那个秘密金库,可都是弟兄们拼命挣来的,不是你柳家的财产,凭什么只让你们把着?”

柳无双冷笑不止,终于明白岳培坤打的是什么主意了。哼哼,胃口不小呢!

“看在多年的

份上,只要柳凤乖乖听话,我也不会难为你。”岳培坤的语气放缓和了一些,“我不准备再过这种刀头

血的生活了,得了钱便找个地方享福,你们有人有枪,再挣起家当来也不是难事。这样,我叫你一声大哥,你给阿凤写封信,劝劝她。”

“滚,别让爷看着你恶心想吐。”柳无双背转了

子,再不屑于看一眼以前的兄弟。

“何必呢,你这么倔有什么好处,早点谈妥,你和阿凤也早点团聚不是。”岳培坤开始施展亲

攻势,劝道:“你不是一直盼着阿凤嫁个好人家,好抱外孙吗?现在阿凤心神无主,事事都听那个死瘸子的,弄不好就被他给骗到手了。再说,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忠于你的兄弟考虑呀,肖三、滚地龙、何老海他们可都受你牵累,被关着呢!”

柳无双的眼皮跳了两下,这最后一句话击中了他的要害。他可以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儿,可那些兄弟——

“大哥,你好好想一想,钱财是

外之物,何必那么吝啬。那些兄弟跟了你多少年了,还不值几个钱吗?阿凤要是没了亲人,一个女孩家孤苦伶仃的多可怜。”岳培坤突然伸脚踢了下铁栏杆,伴着金属嗡嗡的振动声,他的声音幽幽传来,动摇着柳无双的心神。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章 柳凤笨吗?

土匪和流氓一样,缺乏文化的熏陶和良好的教养,身上充盈着原始的野性和兽性。..一般讲,土匪缺乏用理智克制自己情绪冲动的能力,那是说他们的血液里流动的是张狂的个体意识。如果因为土匪是不善规范自己的暴力团伙,就结论他们纯粹是一盘散沙,没有任何章法所约束的乌合之众,是不合情理的。

实际上,约束匪伙的禁规是相当严酷的,因为土匪不具备那么多的法律条文来定罪量刑。因此,只要他们触犯帮规禁令,处罚就显得简单而严厉,轻则断肢,重则丧命。

当社会或其他因素使贫民离开家庭和亲人为匪时,土匪团伙便以家庭的姿态展现出来,在这个新的家庭氛围里,家长式的统治仍然占居主导地位。聚集于这个家庭的各种类型的家伙,充满着愤恨、野性,他们的心态,举措表现出强烈的破坏性和扩张力。

所以,对于九龙堂,或者说是面对所有的草莽英雄,孟有田一直很小心,他们爱得炽热,却也恨得入骨,那种带有强烈反差的感情,那种暴力破坏的心态,都和他的心理有着很大的差距。

孟有田能够留下来帮忙,更多的是出于私人的感情,以及抗日打鬼子的热情。只要能给鬼子增添伤亡,给鬼子制造麻烦,他便愿意去做。但对于九龙堂的将来,孟有田却并不抱有很乐观的想法。物资、钱财充足时,生存条件宽松时。这支草莽武装还能够保持凝聚力和战斗力。一旦环境恶劣了,孟有田可不认为那些好汉能象八路军那样始终如一。

艰苦无疑将是敌后战场不可避免的困难,在吃不饱、穿不暖的情况下,没有信仰和精神的支持,没有严明的纪律,就得不到民众的支持。鱼没有了水,就会干死渴死。而九龙堂也早晚会分崩离析。或是被敌人打垮。

但抱着尽力而为、不合则去想法的孟有田却感到有无形的绳索把他拴得越来越紧。被别人信任,是高兴、愉悦的事情,而对于一个负责任的人来说。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而这种压力不是来自于别人,正是来自于柳凤,她对孟有田的依赖、信任和服从。使孟有田没有办法不使出全部的精力和智力。

柳凤很笨吗?一个头脑简单,只会骑马打枪的野丫头能够统领几百号人马,能够让手下信服?尽管有柳老大和肖广和的扶持,事情显然也没有那么简单。能够独领一军,柳凤作为一个女人,付出的要比男人更多。枪法、武艺是一方面,临机判断、思虑计谋也断不可少。

每个女人都不简单,孟有田显然忘记了这句名言。柳凤外表大大咧咧,冷峻严肃,那是给手下看的。一个娇滴滴的女孩是没法让手下敬畏和亲近的。她的内心,也和大多数女孩一样,有着自己的小心眼,有着自己处事的小诡计。

孟有田在给柳凤出谋划策,柳凤也在时时刻刻观察着他。琢磨着他。她记着肖广和对她说过的话:聪明而强势的女孩子要装得愚笨软弱些,象孟有田这样的懒家伙才能为她多伤些脑筋,多出些力。所以,她对孟有田的言听计从,并不是盲目的,而是孟有田谋划得合理。没有出现错误,没有触犯她的底线。

肖广和对孟有田的判断还是很准确的,他确实是个爱偷懒的家伙,还有大男人的自以为是。柳凤也发现了,越是信任、倚重孟有田,这家伙是越卖力气,越肯替自己着想。…,

相信别人,不一定会让你变成傻瓜。当然,这是有点风险。也许你信任的那个人并不信任你,也许那个人并不值得你信任,但诚信是得到别人信任的必要条件,只有诚信的待人,才能换取别人的信任。

“秘密金库?”孟有田诧异地抬头看了柳凤一眼,柳凤轻轻点了点头,孟有田挑了挑眉毛,继续低头看信。

过了一会儿,孟有田放下了手里的信,开口说道:“岳老五开出了条件,如果真是只图钱财,那倒好说了。钱是人赚的,人没事儿才是最重要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柳凤微微皱着眉头,不无忧虑地说道:“但信中是这么说,可日本人能让岳老五这么做吗?”

孟有田也不太确定,吴元成和日本人穿一条裤子,而岳培坤与日本人勾搭到什么程度,他还不知道。或许这是让柳凤宽心的诡计,也或许真是岳培坤的本意。

“嗯,不如这样。”孟有田试探着说道:“岳老五既然说得假仁假义,那咱们就让他继续装下去。派个人去会宁镇,告诉他钱财没有问题,但要看看柳大当家和其他被囚禁的兄弟的情况,并要岳培坤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而且不得虐待。如果有可能,还可以留个人在会宁镇随时监督。”

“这样好,但你不能去。”柳凤淡淡的说道:“我的手下有胆大会说的,用不着你去逞能。”

“谁要逞能了?”孟有田笑道:“俺可怕死了,是最胆小不过的一个人。”

“谁信了你呀,准得被卖了还傻笑。”柳凤揶揄道:“光说吴元成吧,吃了你几回亏了?你这人哪,一肚子坏水,是朋友还好,若是敌人,可该让人恨成啥样?咬死你都不解恨。”

孟有田呵呵一笑,望着柳凤说道:“把人说成这样,怎么叫坏水,那叫智慧好不好。”

柳凤一哂,开口说道:“一会儿再去审审那个日本人,看从他嘴里还能不能再掏出点东西,主要是岳老五那方面的情况。再派出耳目,请八路军也帮忙侦察,会宁镇不能老封着,只进不出吧!”

孟有田愣了一下,定定地看着柳凤,好象头一次见面。嗯,即使是初次见面,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别人,也会被看作是一种极不礼貌的举动。孟有田的盯视,可以说是非常无礼,特别是这样盯着一个女人。(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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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岳老五的盟友

柳凤在孟有田的灼灼注视下,起初是愣怔,然后嗔恼地白了孟有田一眼,见孟有田不为所动,竟然有两朵红霞,飞上了她的双颊。女人的娇羞,总让人看得人赏心悦目。不管是不是好色之徒,人总有对美的欣赏能力,而这时的柳凤,与别的女人没有什么区别,令人无法不赞叹这种难得一见的美色。

“唉!”孟有田轻轻叹了口气,苦笑道:“阿凤,你是不是故意的?本来心里有主意,有想法,偏不说出来,让我傻啦吧唧地以为自己比诸葛亮还那个亮。”

柳凤眨了眨眼睛,垂下眼睑,抿着嘴,带着一丝微笑说道:“没有啊,你想的主意比我高明,我当然不好意思说出来献丑了。呵呵,当然,我也不傻,只是没你那么聪明,那么坏。嗯,差了那么一点点。”

“不太象实话,说谎脸才红,你看你,嗯?”孟有田挠了挠头,有点上当受骗的感觉。

“去,人家脸红是热的。”柳凤瞪了孟有田一眼,“还不快去审问那个家伙,四叔说得真没错,你是个懒蛋,老想着躲清闲。非得催着你,逼着你,才干活儿。”

“切,俺出的力还少啊?”孟有田无可奈何地站起身,摇着头,边嘟囔边向外走,“眼珠子骨碌骨碌的转,还有眼角偷偷瞅人,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坏主意呢!”

柳凤看着孟有田的背影,笑了起来。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真的红了吗,倒是感觉热热的……爱有时必须残忍,才能使之超越简单的冲动与怯懦的情感境界。理论上如此,理智上如此,但要摊到孟有田身上,如果是他的母亲。或是阿秀、紫鹃落到敌人手里,他还能如此冷静,如此理智地对待吗?

显然。要做出冷静、理智的决定,对于有切身利害的人来说,是一个很残忍的事情。所以。此时孟有田必须承担起这种责任,而不让柳凤背负起那种难言的沉重和痛苦。

用钱赎人,嗯,这在电影电视里经常看见,花招儿,孟有田还是有的。关键是能不能在自己计划的地点进行交换?孟有田想到了主意,并且暗中开始了紧张的布置。虽然并不能最后确定,管他呢,准备就是了,不过多挨点累。万一要是用上了呢?

岳培坤同意了柳凤派人查看人质情况的要求,这不出意外,要人花钱总得让人放心不是。派去的人回来报告,柳无双等人情况尚好,而且带回了柳无双的话。先救失陷的弟兄,他一定要最后才回来。

来来去去,三、四天的时间便过去了。八路军的一个营在一天夜里突然袭击了相家屯,吴元成和几个亲信仓惶逃跑,其部队经过两次被袭,完全被打垮。这是一个有利的信号。使得周国权等势力不敢借此次九龙堂内乱轻举妄动,也使岳培坤感到了压力。此时,终于暴露出他所暗自联络的盟友,打着**旗号,却同是草莽土匪的杜世雄。

鱼找鱼,虾找虾,岳培坤与杜世雄联手并不奇怪。太强了或者太精明了,岳培坤怕被吞并了;太弱了,又起不到帮助的作用。杜世雄恰好处于这两极之间,又有一个嗜钱贪财的凶悍老婆,两股势力算是臭味相投。

吴元成的人马被打散,岳培坤立刻邀请杜世雄带着人马来会宁镇助阵,他害怕孟有田和八路军联手,跟他来硬的。

“好汉生来相貌异,天庭高耸泰山齐,待到龙腾虎跃日,乱世发迹扛帅旗!”岳培坤的师爷又开始吹捧起初来乍到的杜世雄来。

杜世雄虽然肚子里没什么墨水,可也听出这四句话皆是颂扬之词,伸手不打笑脸人,明知道是奉承他,可还是愿意听这顺耳的话。他摆了摆手,笑道:“过奖了,过奖了。咱们喝酒,喝酒。”

“杜司令莫非疑我奉承?实话跟您说,本人从来是按相貌和生辰八字论人福寿,推断前程。该一是一,该二是二,不会故弄玄虚,说福道财,专给人家吃蜜枣。”师爷很笃定地说道:“您若是不信,日后定见分晓。”

何魁听吴老道说得有理有据,活灵活现,已由初时的不信,到了半信半疑的程度,美了吧叽的望着他傻笑。

正说着,从厅门口款款走进一个女子,大长脸,头发梳成了很长的头帘,一直盖到眉毛。满脸的粉,一口金牙,亮光闪闪。进了屋,冲着正饮酒的众人一笑,说道:“先生算得真好,呆会儿给我也算上一算吧!”

师爷看了她一眼,立时便知道这就是有名的毒螳螂,立刻起身谢道:“您是天官贵夫人,小可怎敢劳驾?”但他又仔细看了一眼,皱了皱眉,说道:“虽然可居荣华之府,只可叹……”

当着外人面,杜世雄虽然厌恶这个缠得自己死死的夫人,但表面上还是敷衍着打了个招呼,说道:“这是先生的恭维,我一个草莽粗人,有何德能,岂敢痴心妄想?呆会儿酒宴散了,就劳烦先生给夫人算上一算。”

“天上三奇甲戊庚,地上三奇乙丙丁,人中三奇壬癸辛,功成名就冠群英。”师爷又诌了一句,然后看了看毒螳螂,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算命,自古以来对女性就有着莫名的魔力,改运、旺桃花、求生子、问姻缘,连被骗当冤大头都甘愿,女人的怪力乱神指数貌似就是比男人高很多。很多女人爱算命还有两个共同点:一来男人没啥想象力,顶多只问有谱的事。而女人则是有谱的事非问不可,没谱的事不妨也问—下;二是不管大小事,女人—律打破沙锅问到底。相反,男人通常只问原则和轮廓,知道个大概就好,不太在乎细节。

当然,在那个时代,女嫁从夫,传统女人通常都算丈夫的官运,儿子会不会有出息、孝不孝顺,因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只要先生官运亨通,当上一品大员,自己就一定会受封为“一品夫人”。

当然,女性之所以喜欢“算命”,一是因为容易被暗示。二是爱好神秘性,但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女性远比男性更需要安全感。在人生方面,女性缺乏一种决断力,当遇到重大的抉择时,她们虽然会彻底的思考一番,但到了最后,还是会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上天安排,或者接受他人的意见。所以当她们觉得不安时,会去借助其他力量,如“算命”,以满足所需安全感。

毒螳螂恰好就属于这种爱算命的女人,她长得丑,却醋性奇大,对杜世雄防范极严。她在门口听了片刻,禁不住心痒难耐便走了进来,见先生对她有异样的流露,不禁狐疑起来,便存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心思。她想可能是杜世雄在场,有些话先生不方便说,等会儿请到别处再问不迟。

说起“毒螳螂”,在附近绿林道上,也是有一号的,为什么叫这个外号呢,当然也是有原因的。

这个女人原来是土匪万字号大当家刘大手的独女,从小在土匪窝里长大,学得是一身匪气,心狠手辣。要论起她的长相,有些令人作呕,脸长的有些过分,活像一穗包米大头朝下安在脖子上。

她为了掩饰这伤心的缺陷,把前额上的那绺头发梳成了很长的头帘,一直盖到眉毛。还有那满脸雀斑,配在她那干黄的脸皮上,真是黄黑分明。为了这个她就大量地抹粉,有时竟抹得眼皮一眨巴,就向下掉渣渣。牙被大烟熏的焦黄,她索性全包上金,张嘴一笑,闪闪发亮。

虽然她长得丑,但却是个淫浪成性的荡妇,年轻时便和这个搞几天,和那个睡两宿,要是不如她的意,她就将人打死埋了。这个习性和母螳螂交配后杀死公螳螂十分相似,所以人们暗地里就送了她这个外号。

等到刘大手老了,因为他膝下无子,就是这么个宝贝闺女,为了继承他的家业,因此要招一个养老的女婿。合该杜世雄走运,毒螳螂看中了他,从此杜世雄从一个小土匪平步青云,抖了起来,等刘大手一死,他就成了当家的。后来,他又受了招安,是县上保安团的团长。鬼子一来,他有些摸不清状况,便又带着人马重入江湖,但却还挂着**的旗号,只不过头衔又涨了,自封为司令。

而对这个老婆,杜世雄是既害怕又有些恨。毒螳螂不仅是个荡妇,还是个妒妇,把杜世雄看得挺紧。杜世雄想拈花惹草,就得背着她搞,要是让她知道了,定要大吵大闹,挥枪抡拳,弄得鸡飞狗跳不可。杜世雄的几个相好的,没少让她背地里杀害。但她手里有一批万字号的老人,也掌控着不少人马,杜世雄想翻脸,也很有些顾忌。

岳培坤热情地招呼毒螳螂入座,心中暗自高兴。日本人善用美人计,他是提上裤子瞎敷衍,而为了避免杜世雄上钩,他便安排了师爷演这出戏。嗯,等会儿师爷自会忽悠这个丑女人把杜世雄看住,自己再留点心,日本人想算计自己,还得费点劲。(未完待续)RQ

第一百一十六章 巧舌如簧

“啪,啪!”大木箱被掀开了盖儿,大洋、金条、首饰、宝石闪得人眼睛发花,被关押多日的秦冲费力地咽了口唾沫,使劲点了点头。

“回去告诉岳老五,钱财我不在乎,只要我爹和众位兄弟没事儿,这些东西便都给了他。”柳凤冷着脸说道:“可他要是耍花招儿,我就用这些钱作悬赏,赏给提他脑袋来的人。嗯,钱财动人心,这么一大笔悬赏,就算是岳老五最亲近的人也会有想法吧?到那时,恐怕岳老五就要寝食难安,连个安稳觉也甭想睡了。”

“是,凤姐,你的话我一个字不漏地传给五爷。”秦冲连连点头,这招儿真的很厉害,这一大笔花红,的确会使人丧失理智,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

“好了,你们可以回去了。”柳凤摆了摆手,箱盖“啪”的一声又合了起来,挡住了众人贪婪艳羡的目光。

“谢谢凤姐不杀之恩。”秦冲拱了拱手,带着几个手下走出了房间。

几个人刚走,孟有田便从里屋走了出来。对柳凤含笑点头,说道:“既有诱惑,又有威胁,说得很好。”

柳凤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只担心咱们暗中搞手脚,会不会影响到我爹他们的安全。当然,我知道你不是因为心疼钱,而是为了以防万一。”

“岳老五肯定会耍花招儿。”孟有田缓缓解释道:“从那个俘虏口中。我们已经知道岳老五向日本人要枪枝弹药。如果他按照咱们期望的那样,顺顺当当地把柳大当家送回来。他怎么向日本人交代?他拿什么来换武器装备?”

“既想要钱,又想要枪。岳老五有这样的算计?”柳凤有些不太相信地摇了摇头,说道:“咱们又不是傻子,日本人也精明着呢!”

“具体怎么搞鬼,咱们还不清楚,但总要做好以防万一的准备。”孟有田说道:“咱们把钱财亮出来,是让岳老五安安心。他呢。估计也会让咱们麻痹大意。所以,除了柳大当家的以外,其他兄弟应该会很顺利的放回来。毕竟岳老五所图的是大头,几千大洋他是不会满足的。”

柳凤苦笑一声。无可奈何地摆了摆手,说道:“由你安排吧,我一想起我爹,这心就乱得很,脑子也不好使。”

“我尽力而为。”孟有田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咱先说好了,如果出现什么意外,你可别记恨。”

柳凤白了孟有田一眼,“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胆小鬼。你就放开地去干好了。”

孟有田耸了耸肩膀,说道:“这可是你说的,别翻脸不认账哈。”

“走了,走了。”柳凤没好气地推搡着孟有田,“不是要去见杜世雄嘛,还有劲儿在这斗嘴。没事儿别来这屋,鬼头鬼脑的,不是想偷我的金银财宝吧?”

“你的嫁妆,俺可不敢打主意。”孟有田边嘟囔边向外走。“你轻点儿,把俺都快推倒了。”

……………

算计,算计,你在算计别人,别人也在算计你。岳培坤拉来了帮手,却没想到帮手也会变成敌人。你出的价钱高,孟有田开的价更高。金钱耀人眼,财帛动人心,特别是对于毒螳螂这个女人,更具有无比的诱惑力。

“柳凤那边托陈猴子带了话儿,想和司令或夫人见个面儿。”老彪说话的时候脸上的伤疤一动一动,显得很凶悍。他是刘大手的盟兄弟,辈份高,毒螳螂还得管他叫一声老叔,刚刚从杜世雄的老窝赶来的。…,

“见面儿有啥说的,不外乎挑拔离间,想救出她爹来呗!”毒螳螂拿着几件金银首饰在丑脸上比划着,虽然这么说,但口气并不坚决。

“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老彪淡淡地说道:“把柳凤得罪死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再说,她后面还有八路军帮着。见了面儿,咱就说是为了义气帮朋友,把岳老五顶在前面,他们也就说不出什么来了。”

“现在那边是谁主事儿?肖老四,还是柳凤那毛丫头?”毒螳螂随口问道:“我和那毛丫头犯冲,不去。”

“既不是肖老四,也不是柳凤,是一个姓孟的小子。”老彪撇了撇嘴,带着一丝恶意的笑容。

“姓孟的小子?”毒螳螂眨了眨眼睛,呵呵笑道:“莫不是那丫头的相好,岳老五费尽心机,看人家,睡一觉便把柳凤给拿住了。”

“不如你先见见陈猴子,听个大概再做决定。”老彪大概和毒螳螂是一样的想法,脸上带着男人特有的怪异的笑容。

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伸手不打送礼的,这几件首饰做工精美,很是贵重,毒螳螂心喜不已,见见送礼的也算是个礼貌。

……………

风刮起来,还是很冷,可天上没有了那种冷辣辣的气象。鸟儿感到了从南方微微吹来的暖风,兴奋地鸣叫着,为即将到来的春天欢呼。

会宁镇外约十里的树林突然被马蹄的喧嚣打破了寂静,毒螳螂带着几十骑人马奔驰而来。谨慎地侦察片刻后,人马进入了树林,在一片林间空地上停了下来。

一边是人多势众,一边是寥寥十几骑。毒螳螂勒住马头,望着前面的骑士,脸上露出一丝不明意味的笑意。

孟有田双腿一夹马腹,独自上前,拱手抱拳,笑意殷殷地说道:“是杜夫人吧,久仰大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啊!”

毒螳螂见孟有田独骑上前,不肯弱了气势,挥手让左右退下,纵马前进了几步,老彪紧跟在其身旁。

“呵呵,怎么称呼呢,是孟当家的?还有点早。说话倒是文绉绉的,凤丫头就喜欢这口吧?”毒螳螂带着几分嘲讽的语气,开口说道。

孟有田不以为意,嘿嘿一笑,说道:“杜夫人是江湖前辈,就叫俺小孟好了。”

“小孟,嗯,倒也顺口。”毒螳螂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长得也一般嘛,就是说话挺让人受用。说吧,你们是个什么章程,我听着。”

孟有田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杜夫人,不知此次岳培坤邀你们助阵,开的是什么价?咱们看看,可不可以打下商量。”

“江湖上义气为先,你把我们看低了。”毒螳螂沉下脸来。

“是,杜司令和杜夫人讲义气,这大家都知道。”孟有田微笑着说道:“可岳老五呢,他讲不讲义气?你知道我们准备用多少钱财来换柳大当家的回去?金条、银元、宝石、首饰,八万大洋只多不少。杜夫人,你们能得多少?依着岳老五的小气劲儿,两万撑死了。”

毒螳螂明显吃了一惊,心中浮起对岳培坤的不满,一时没有说话。

“小孟,你别在这挑拔离间。”老彪接口道:“空口白话,谁信哪?”

“不信可以派人去看。”孟有田坦然地望着老彪,说道:“你们可以派两个人随我去官庄,看看我们的家底有多少?”…,

“你们家底有多少,我不管,等到了岳老五手里,我们自会与他重新分配。”毒螳螂冷笑道:“就凭你几句话,想挑得我们先窝里斗,你想得倒是挺美。”

“杜夫人你别急,我还有话没说完呢!”孟有田笑得和熙,不慌不忙地说道:“如果用钱能让柳大当家的安全回来,钱算个什么?我们也不必来求杜夫人。可岳老五太不是个东西,一面向我们伸手要钱,一面要把柳大当家的送给日本人,两面捞食。”

“有这种事情?”老彪疑惑地望着孟有田,似乎想从他的脸上找到答案。

“喏,这是我们抓住的一个日本人的口供。”孟有田从兜里掏出几张纸递给了老彪,说道:“简直是个畜生,想当年柳老大为岳老五报了毁家之仇,他不知恩图报也就算了,现在不仅要钱,还要恩人的命,这就是他的义气?”

老彪看了一眼,转手递给了毒螳螂,毒螳螂皱着眉头翻看起来。

“岳老五就是一条毒蛇,惯于过河拆桥,谁和他合作,可得多留几个心眼。”孟有田继续控诉着岳培坤的劣迹,“吴元成兴冲冲地带着人马兜我们的后路,我们绕道跑了,岳老五可好,连镇子都不让他们进,连口热饭热汤也没有,把这个帮手给一脚踢开。现在和贵方合作,也是一个很大的陷阱。”

“什么陷阱?你说出来。”毒螳螂看过经过少许加工的口供,脸色变得更阴沉,抬头问道。

孟有田冷笑道:“杜夫人还没猜出来吗?岳老五害了柳大龙头,我们会恨谁,一是恨他,二是恨贵方。也就是说,岳老五与我们成了死仇,还要拉上你们。嗯,说不定他还会把这件事情嫁惑到贵方头上。别忘了,他和日本人有勾连,让日本人放出风来,就说是你们把柳大龙头送给日本人的,再让日本人给你们点小奖赏,这黑锅你们可算背定了。”

“然后呢?”老彪脸上有点变色,沉声问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章 蛊惑心动

孟有田的脸色严峻起来,说道:“然后,不仅阿凤要带着人马和你们拼命,还让你们背上了汉奸的名声,连八路军恐怕也要出手助阵了。想想吴元成,我们就是得了岳老五让人传的情报,才偷袭成功,还拿到了吴元成勾结日本人的证据。”

毒螳螂和老彪对视了一眼,被孟有田一番巧舌如簧的说辞给弄得乱了心神。

“那你想怎样?”老彪沉声问道:“想让我们和岳培坤火并,你们好从中渔利,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江湖义气为先吗!”孟有田摆了摆手,说道:“我是想,岳老五出尔反尔,反复无常,我们和他做交易,实在是心里没底。如果换成杜司令和杜夫人,那就方便多了。我们出钱,你们放人,两全齐美。”

“屁话。”毒螳螂没好气地甩了下马鞭,“柳老大要是在我们手里,那还用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吗?你还不是挑拔我们和岳老五刀枪相见,把柳老大夺回来交到你们手上?”

“你要是这么理解,我也没有办法。”孟有田苦笑道:“那你们也能听岳老五的摆布,最后喝点残汤剩水,然后再背个大黑锅了。”

“你把话说清楚,绕来绕去的,娘们儿样!”老彪不悦地白了孟有田一眼,斥骂道:“柳凤咋会看上你呢?真是奇了怪了。”

孟有田眨了眨眼睛,这是怎么说的。咋又扯上柳凤了?这时候当然不是仔细解释的时候,他微微一笑,说道:“我的意思是你们要争取主动,别被岳老五牵着鼻子走。两家出的力,凭啥他拿一大半,把你们当叫花子打发。如果你们有意,我们可以配合一下。也不用打得你死我活,让岳老五反过来听你们的不好吗?”

“怎么配合?”毒螳螂不由自主地问道,显然她已经被孟有田说得心动。利益分配不均,让她产生强烈的不平衡感,爱财贪婪又是她的本性。

“三天后我们要在会宁镇外与岳老五交换一批人质。当然不包括柳老大。”孟有田说道:“一万大洋,咋样,数目不小吧?瞅瞅岳老五的人性,都是多年的兄弟,不合则散,哪能一翻脸就只认钱呢!到时候,我们出动的人马不少,岳老五也不会掉以轻心,必然亲自押阵,镇上可就是你们的人马最多了。”

“你让我们从背后捅岳老五一刀?”毒螳螂的眼睛眯了起来。

“这话说得多难听。”孟有田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我是让你们把主动权夺过来,也就是把柳老大抢到手里。如果你们同意,我们可以在镇外拖住岳老五一段时间。你们得手之后,马上带着柳老大撤出镇子,我们选个地方。就在会宁镇和冀家村的路上一手钱,一手人,各有所得,两全其美。”

“唯独岳老五不美,是吧?”毒螳螂的语气缓和了下来,冀家村是他们的地盘。孟有田提出的地点挺合她的心意。

“岳老五想美,那就得求杜司令,求杜夫人了。”孟有田不怀好意地笑道:“他不是说得挺好,用钱换人嘛,杜司令和杜夫人都替他做了。只不过能分多少,就得看杜司令和杜夫人的意思了,赏他个万八千的,他不也得屁颠屁颠的接着。”说着,孟有田装出一副可怜相,伸出两手,哀求道:“司令,夫人,俺岳老五怎么也有辛苦,多赏点吧,让俺能喝上碗粥啊!”…,

“哈哈,你小子有意思。”毒螳螂和老彪笑了起来,交换了下眼神,不约而同地轻轻点头。

“这样一来,我和柳凤感念杜司令和夫人的隆情厚义,连柳老大也欠了你们一个人情。”孟有田继续蛊惑道:“江湖上信义最重要,不知道你们是相信岳老五的人品,还是相信柳老大的声名。”

毒螳螂沉吟着,老彪接口道:“柳老大是条汉子,言出必行,我们还是信得过的。”

“这不就结了。”孟有田笑着一拍手,“跟岳老五那样的小人合作,不过喝些残汤剩水,说不定还给带沟里去了。我们不在乎钱,阿凤是个孝顺的丫头,如果岳老五只是图财,不耍花样,我们也就不会求到杜司令和夫人头上了。”

“这件事情我们还得考虑考虑。”毒螳螂说道:“到底谁肚子里的是花花肠子,我们得看个清楚。”

“那是自然。”孟有田也不催促,扬手一指,说道:“夫人,请挑两个兄弟随我们回去验看财物吧!陈猴子和冯小三就暂时留在贵处传个信儿,他们脸生,不怕岳老五的人起疑心。在会宁镇,可要小心,那岳老五定会派人盯着夫人和杜司令的。”

哼,毒螳螂哼了一声,对岳培坤的不满更加强烈。她向老彪说了几句,老彪一勒马头,回归本队,挑出了两个手下。

“小孟,你倒是长了张好嘴,能把死人都说活。”毒螳螂浪笑着对孟有田飞了个媚眼,弄得孟有田一身鸡皮疙瘩,“就是这张嘴把凤丫头给哄住的吧?嗯,睡了没有,睡了她这九龙堂可就是你的了。到时候,咱们还得互相关照才是。”

孟有田强笑道:“瞧我这脑子,差点忘了件大事。”说着,他从马鞍袋里取出一个小盒,递给了毒螳螂。

“哦,送我的?”毒螳螂有些诧异地伸手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六根小金条。

“再过些日子便是夫人的寿辰,也不知道夫人喜欢什么样式的首饰,这点薄礼就麻烦夫人自己找人打造,还勿见怪呀!”孟有田笑着解释道。

毒螳螂呵呵笑得欢畅,用自以为多情的眼神瞟着孟有田,突然一甩手帕,扑了孟有田的脸一下,娇声道:“你可真会来事儿,还记得我的生日,到时候可要去啊,我要好好陪陪你。”

“好,到时一定登门讨扰。”孟有田看见毒螳螂脸上的粉似乎在一笑间纷纷下落,一股恶香冲进鼻子,不由心中泛起一股作呕的感觉,只好张嘴说话,灌进些凉意才能压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一十八章 尔虞我诈

贪心不足,人心易变。而不满、忿恨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不可抑制的在人心里生长,开出灿烂的毒花,结出毒果。特别是对于毒螳螂这种狠毒、贪婪的女人来说,手下回来向她描绘了整箱钱财的耀眼和诱人后,更撩拔起她心中的贪念。

至于杜世雄,本来与岳培坤便没有深交,只不过是利益的暂时结合。在毒螳螂和老彪的撺啜和蛊惑下,眼睛也被那巨额的钱财所烧红。相比于岳培坤所承诺的价格,这简直是拿他当叫花子打发。而且孟有田的话真真假假,有情有理,极具挑拔性,由不得他不打起小算盘。

这个时候,人品便显得重要起来。岳培坤反水,并囚禁老大的众兄弟索要钱财,本就为江湖所不耻,也给他的品质烙上了不可磨灭的污点。与这样的人合作,想想也觉得心寒,杜世雄当然也觉得要加着十二分的小心。与其喝点残汤剩水,甚至最后被岳培坤坑了,倒不如先下手为强,坑了岳培坤。

所以说,贪心是一剂致命的毒药,杜世雄和毒螳螂已经吃了下去,而岳培坤正在不知不觉被这剂毒药所击倒。如果他敞亮地与杜世雄分赃,或许不会引起这样的事情。但他的本性决定了他的行为,也给自己种下了恶果。

…………

屋子里弥漫着压抑的寂静,孟有田坐在桌前,翻看着几张纸。刘二炮、老吴、肖四站在屋角,抱着膀子。冷眼不语。

雪里跳坐在孟有田对面,用袖子擦了擦鼻子,等着孟有田先开口。但屋里紧张的空气,以及突然被叫来,让雪里跳感到了一种极力掩藏着的怀疑和敌对的神气,好象他的秘密已经被人知晓了似的。他从兜里掏出纸烟和火柴,点着了烟吸着。但手指头却微微有些颤抖。

“你是自己全说出来呀,还是等我一句一句问呢?”孟有田突然招起了头,似笑非笑地盯着雪里跳。

雪里跳止不住心里一跳。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强作镇静地回答道:“孟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我说什么呀?”

“装糊涂是吧?”孟有田很享受这种感觉。把对手的谎言一个个戳穿,这可是名侦探的风采,“那好,我问你,你是什么时候当上内奸,给外人通风报信儿的?”

雪里跳象迎头挨了一棒,装出吃惊受屈的样子,说道:“孟先生,你别冤枉好人,这是哪个混蛋在背后嚼舌头诬陷我。内奸。内奸不是飞马吗?”

“放你娘×的屁!”随着一声怒骂,飞马从外面走了进来,怒瞪双眼,抡拳便要上去揍雪里跳,被刘二炮一把拉住。

“挺吊累的。何必呢?”孟有田看出了雪里跳那竭力掩饰的惶惶不安的神气,便单刀直入地说道:“你要是老老实实的招供,我也不难为你,给你留条生路。可你真是不识相啊,你的同伙,那个走村串镇的小货郎。嗯,不会不记得吧?”

雪里跳的汗从额头上冒了出来,他不知道孟有田知道了多少,可小货郎的事情败露,他也就绝难幸免。

孟有田干咳了一声,拿起一张纸念道:“凤病不起,明日孟带大部人马去会宁镇,我留守。啧啧,还凤病不起,没多少文化瞎拽什么词儿呀!嗯,你也别担心,你的情报已经送出去的,这只是我抄下来的复件。你不会不知道绺子里的处置你这种吃里扒外的家伙的刑罚吧?看天咋样,要不挂甲,任你选。”…,

绺子里处罚叛徒最常见的就是枪毙,开枪前要让人冲着枪口跪下,一般不从背后打,这叫不开“黑枪”。当然,这是比较痛快的,其他的还有活埋,背毛,挂甲,穿花,看天,马拖,刀割等残忍的刑罚。

挂甲一般在冬天使用,就是把人全身脱光,绑在树上,向他身上泼凉水,把人冻成雪白的冰条。

穿花则多在夏秋两季,把人脱光,绑在山林里的大树上,让山蚊子、小咬、瞎虻把人血吸干。

看天则是最残酷的刑法,一般用来对付叛变、告密的人用的。把一棵碗口粗细的青干柳小树一头削尖,插进犯人的肛门里,然后把人挑上天空。

“让他看天。”刘二炮咬牙切齿地在旁边说道:“王八蛋,害死了不少弟兄,不能轻饶了他。”

“让他挨个尝个遍,先挂甲,冻他个半死;再让马拖着围着村子跑一圈,最后再让他看天。”飞马心中最恨,让他背着内奸的名声,出的招儿也最狠。

雪里跳的脸变得煞白,这是他今天送出的情报,既然落在了孟有田手里,那一切都完了。想到那些刑罚,他哆嗦起来,烟掉在了地上,然后扑通一怕跪倒在地,“孟先生,我说,我全说……”

……………

柳凤“病”了,好几天都没门了,正坐在炕桌前百无聊赖地擦洗着拆开的驳壳枪。

孟有田一掀门帘,笑眯眯地走了进来,举着手里的两张纸向她晃了晃,说道:“完事大吉,这回可以安心睡觉了。”

“这么快就审完了?”柳凤抬头看了一眼,兴致缺缺的样子。

“就差抓住了他手腕子了,再抵赖有什么用?”孟有田坐在炕上,笑道:“你也别享清闲了,明儿又要骑马冲杀了。”

“你当我愿意呆在屋子里呀?”柳凤嘟了嘟嘴,手上不停,熟练地组装着手枪,抱怨道:“不是躺着就是坐着,弄得人家浑身这个难受。”

孟有田一边看着柳凤装枪,一边说着自己的计划,“雪里跳的情报是送出去了,日本人估计会转给岳老五,我想请八路军派出一些部队帮着守官庄,或者在路上伏击可能来操咱们老窝,抢金银财宝的敌人。敌人能拼凑出的骑兵数量不会太多,我想一个连的八路军应该就够了。”

“嗯,岳老五确实没有多少骑兵。”柳凤点了点头,说道:“再说,打进来也得不到什么,财物不是要秘密押运去骗杜世雄吗?”

“明天你带着大部人马去接柳大当家,人少了不行,得防备杜世雄来硬的。”孟有田继续说道:“我带着一些人,再加上一个连的八路军,糊弄住岳老五,让他不致很快生出疑心。”

“八路军就不能多出些人马?”柳凤微微皱了皱眉。

“我这边不要紧。”孟有田解释道:“这是第一次交换,都是试探。岳老五要做出姿态,让咱们放心,好用大头儿来换柳大当家的。他以为咱们也会乖乖的,毕竟柳大当家的还在他手里。可咱们就是要出其不意,一下子给他全解决了。”

柳凤轻轻咬了咬嘴唇,不无忧虑地说道:“杜世雄能行吗?万一——”她停住了嘴,苦笑一声,“算了,听老天爷的安排吧,你谋划得很周到细致,这几天也辛苦了。”

“杜世雄如果不行,咱们不是还有暗棋吗?”孟有田安慰道:“只是时间短了些,要真正发挥作用,有些勉强。”…,

柳凤将机头扳起,咔地打了一下空枪,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将弹夹装上。

“听兄弟们说,柳大当家会十步装枪法,你会吗?”孟有田岔开了话题,他已经按照计划都安排下去,来这里不过是表示礼貌,通知一下柳凤。

所谓的“十步装枪法”,就是拆了一大堆枪零件,兜在衣大襟里坐在炕上。一声令下,要从炕上跳下,边走边装,走到院门口,就能勾火打响。另外还有“两腿装弹术”,就是用两条腿的腿弯压子弹,射击速度能大大提高。通常,绺子里的大掌柜都有几套拿手好戏,足以使弟兄们钦佩尊敬。

“我达不到那个程度。”柳凤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也没怎么练过,感觉用处不大。”

孟有田突然打了个喷嚏,然后就有些控制不住,连着又是几个。

“怎么啦,着凉了?”柳凤随手将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

孟有田随手接过,擦着鼻子和眼睛,嘟囔道:“幸好明天不用再看那只毒螳螂了,被她手帕一甩,那股味儿呀,把俺的鼻子都熏坏了。你说俺容易嘛,面对着直掉渣的丑脸,还得笑着说话,心里却恨不得狠狠打上几拳。”

“知道你不容易,知道你付出了很多,还被那个丑婆娘调戏。”柳凤憋着笑安慰道:“等着,咱们以后再收拾她,一定给你出气。”

孟有田擦掉了眼泪和鼻涕,看了一眼被弄脏的手帕,挑了挑眉毛,说道:“嗯,弄脏了,就不还你了。那个,你明天压着点脾气,别把毒螳螂放的屁当回事儿,先把柳老大救出来再说。”

“她能说什么?我和她只见过一面儿,又不是很熟儿。”柳凤有些奇怪地问道。

“嗯,嗯,也没什么,你记着点我的话就成了。”孟有田不太好把那天的话原原本本地都说出来,只好敷衍着。

柳凤狐疑的望着孟有田,孟有田一脸傻笑地回视,惹得柳凤直翻眼睛。(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一十九章 岳老五的野望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设想的计划很周到,甚至可以说是完美无缺,但现实中的一点小改变也会令其付之东流。

对此,孟有田也无可奈何,只能做好一些应变的准备,然后便是祈祷老天爷给他点面子。再怎么说,咱也是穿越者不是,就不能让咱露一次脸儿呀?

相对于孟有田和柳凤的心中忐忑,岳培坤却明显有着心理优势。而自以为完全掌握主动权的一方最容易犯的毛病,也并不例外地在他身上体现了出来。有些得意忘形,有些骄傲轻敌,一下子从五爷成了大当家,更让他踌躇满志。

嗯,就是这样。岳老五胸挺得更高,说话气势更足,举手投足之间也要表现出大掌柜的威严和权力。

“大当家,您看他怎么样?”师爷也颇有些志得意满,水涨船高,或者说狗仗人势,他摇着那把破扇子,也在处处表现出运筹帷幄,算无遗策的风范。

岳培坤看着对面站着的男人,皱了皱眉,说道:“你他娘×的别缩头缩脚,挺起胸,昂起头,狗肉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对面的男人犹犹豫豫的照着岳培坤的话伸展开身体,从身量、体形来看,竟和柳无双差不多。如果再在脸上粘些胡须,头发再乱篷篷的,不仔细瞅,还真不好区分。

“大当家,到时候让柳凤他们看一眼真的,然后就戴上头套,再换个假的。谅他们也难以发觉。”师爷凑到岳培坤耳旁低声说道。

“嗯,这几日你好好调教一下。”岳培坤点了点头,挥手让人把蘀身带了下去。

“大当家的,现在一切都在您的掌握之中,柳凤又一病不起,剩下一个瘸子独力支撑,那些人能服他?”师爷坐在椅子上。轻轻呷着香茶,得意地说道:“拢不起人心,那就算是完了。”

“嗯。不能掉以轻心哪!吴元成是怎么败的,可不敢大意。”岳培坤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也同意师爷的看法。他甚至开始盘算巨财到手后,如何将柳凤的人马拉拢过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岳培坤并不认为自己是个恩将仇报,反复无常的无耻小人,反倒以这句中国古话来为自己开脱。当然,他还有另外一个行为的准则,那便是无毒不丈夫。

“不过是远途奔袭而已,也没有什么花样儿。”师爷打心眼里瞧不起孟有田这个小年轻,晃了晃扇子说道:“要是肖老四在主持的话,或许还惧他几分。”

“肖老四就算能捡条命。也要被活活气死了。”岳培坤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自己多厉害,柳老大、肖老四、柳凤,都被自己给算计了,“明天我去会会姓孟的臭小子。一来让他们安心舀大钱来买柳老大的命,二来也试试他有没有弃暗投明的想法。”

“他非要与大当家见面,多半也是看风头不妙,给自己留退路呢!”师爷带着嘲讽的笑容说道:“凭他个嘴上没毛,脚下无根的臭小子,没有柳凤挺着。哪镇得住那些桀骜不驯的家伙。到时候,大当家定要显显威风,让那些人看看,跟着谁混才有前途。”

“就是这话。”岳培坤咧开嘴笑道:“柳凤舀钱,日本人出枪,咱们再抓人,呵呵,以后啊——”

“以后这里就是您岳大当家坐头把交椅了。”师爷接过话头恭维道。

“言之过早,言之过早啊!”岳培坤努力装出矜持的样子,轻轻摆了摆手,说道:“这话可别被杜世雄两口子听见了。”…,

“一个粗坯莽夫,一个丑陋愚妇,不足为虑。”师爷鄙夷地撇了撇嘴。

“说起杜世雄,我还真挺可怜他的。”岳培坤嘲笑道:“摊上那么一个悍妒凶妇,连个女人边都不敢沾。”

“他哪有大当家的气量和谋略,日本人想用美人计,不是被您给看破了。”师爷捋着小胡子笑道。

“哼哼,送上门的女人老子照玩,可就不被他们舀住。”岳培坤冷笑道:“卸磨杀驴的事情,日本人干得太多了。清点我的人马,说是发衣服枪枝,还不是想摸老子的底。想当年,老殿臣就是上了当,挨了日本人的黑枪。”

“咱先敷衍着日本人,别让旁人抓住把柄。”师爷眯起眼睛轻轻点头,“时局不定啊,又杀回来了,八路也扩充得挺厉害,咱们可得加着小心。”

“那是自然。”岳培坤轻轻叩击着桌案,“咱们给胡晨东粮草钱财,也是多留条退路。到底是正统,装备也好,如果他们能顶住日本人,咱们投过去倒也不错。”

“大当家说得有理,人生一世,就要搏个封妻荫子。”师爷也有自己的想法,不过却比较陈腐。

两个人聊得投机,却万万没想到杜世雄和毒螳螂这对莽夫愚妇正瞪大了眼睛,要狠狠地坑他们一把。其实岳培坤和师爷倒也没看错,杜氏夫妇确实不是很聪明。但关键是有人给出主意呀,正因为岳培坤他们瞧不起这对夫妻,才会被坑得狠,坑得惨。

……………

天气还冷,冬天还在逞着最后的余威,但疏疏落落飘下来的雪花却令人愉快。它们就象有生命的东西一般,温柔地落在手上,脸上。

孟有田看了看手表,不由得发出冷笑。岳培坤是故意来晚,或许显示他的与众不同,或许还想使对手心浮气躁。小把戏,有意思吗?孟有田转头对刘二炮笑道:“瞧瞧,岳老五还跟咱们摆谱呢!这叫什么,叫小人得志。”

刘二炮咧嘴一笑,说道:“那就让他摆吧,反正也没几天好得瑟了。”

孟有田呵呵一笑,说道:“小人得志便猖狂,却不知道低调才是保身之道。嗯,也难怪,岳老五现在可变成岳大当家的了。”

“那是抬举他。”刘二炮有些不屑地翻了翻眼睛,“就凭他那两把刷子,早晚被崽子摘了脑袋。”

“种什么因,收什么果。”孟有田抬起头来,远处的马蹄声已经隐约听见,“呆会儿你不要说话,看我来忽悠岳老五。”(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二十章 这边拖,那边反

道路上奔来两匹大红马,马蹄敲在冻硬的地上,发出一连串脆响。马上的骑手都在二十多岁,一色的红衣服,腰中系一条青布腰带,斜插着两枝盒子炮,枪穗不住地在腰中抖动。

两个骑手一直冲到距离孟有田他们百米左右,才猛然勒住了马头,抽出手枪,啪啪,每人朝天放了一枪。

孟有田看了看刘二炮,有些不明白岳老五在搞什么。

片刻后,路上又奔来两匹白马,骑手白衣白裤,腰中系着红布腰带,也是斜插双枪。这两个骑手与穿红的骑手会合一处,左右一分,静静的等候。

又过了一会儿,杂乱的马蹄声响了起来,岳培坤终于出场了。他坐在马上,不紧不慢,好象坐在椅子上一样。

切,唱大戏呀,看把这家伙得瑟的。孟有田翻了翻眼睛,耍吧,就冲这轻浮的表现,离完蛋也不远了。

岳培坤望着等待他许久的对面人马,微微一笑,渀佛这些人马正在等候他检阅似的。架子摆足了,他回过头,招呼道:“阿贵呀,你去让他们挪动挪动。”

阿贵应了一声,催动马匹来到孟有田面前,大声说道:“人马后退两百步,派人上前跟岳大当家的碰码?”

刘二炮翻了翻眼睛,想要训斥,孟有田已经抬起手截住了他的话,淡淡地说道“人马后退,我上去跟他答话。”

“我跟着。”刘二炮不放心地说道:“对岳老五这样的小人。得防着点。”

岳培坤看着对面的人马听话地后退,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在心理上取得了一次胜利。

孟有田和刘二炮纵马上前,离着岳培坤还有五六十米的距离。便停了下来。孟有田拍了拍手,大声说道:“岳老五,就这胆子还敢出来现眼,以后还怎么混哪?”

“臭小子,油嘴滑舌的还使激将法。”岳培坤冷嘲了一句,纵马上前。身旁身后跟着四个护卫。

“人呢?”孟有田不等岳培坤开口,抢先问道:“岳五爷不是要来空手套白狼吧?”

“小子,甭来这一套。”岳培坤反唇相讥道:“爷还不会因为这点小钱砸了自己的招牌。兄弟相处这么多年,你就是不舀钱。我也不会为难他们。你当爷反水是为了自己?错了,我是为了九龙堂的全部弟兄,让他们别跟着柳无双走上死路,别给柳无双白白卖命。至于钱财,那都是大家伙舀命挣来的,凭什么被柳无双克扣起来,不分给大家,我现在只是蘀兄弟们要回来而已。”

岳培坤振振有词,声音宏亮,理直气壮。倒把自己说成了一个大好人,全心全意地为九龙堂的弟兄们考虑。刘二炮气得翻起了眼睛,孟有田冷笑连声。

“行了,岳五爷在江湖上混原来是凭着嘴皮子吗?”孟有田摆了摆手,说道:“咱们来个嘎嘣脆,别象娘们儿似的絮叨,换人吧!”

“理屈词穷了?”岳培坤嘲讽地一笑,说道:“你不是挺能白话的吗?得,爷也懒得再教训你们了。众兄弟心里明白就行。来吧,按咱江湖上的规矩,换票。”说罢一挥手,他身后的队伍里驶出两辆大车,车篷一掀,里面赫然坐着被囚禁的柳无双的忠实手下。

孟有田示意刘二炮上前点数认人,前几天的探监已经确定了被岳老五关着多少人,现在自然心中有数。岳培坤也派人前去点验大洋,清点完毕,双方开始换票。…,

岳培坤的手下走出五六个人,跑到孟有田所带的人马前面,抬起地上的箱子,迅速奔向本队,被囚禁的人质也向自己这方的队伍奔去。

“岳五爷,你是真想要钱财呢,还是想收了我身后的人马?”孟有田突然压低声音,对岳培坤说道。

岳培坤愣了一下,疑惑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孟有田鬼鬼祟祟地说道:“咱俩打个商量,赎柳老大的钱财你只要一半,我偷偷地给你送过去,你呢,偷偷地把柳老大给——”他做了个下切的手势,“然后就说柳老大是自杀。我呢,负责把柳凤给带走,那些人马群龙无首,人心也散了,还不是得被你收去。这样你人财两得,多合算。”

岳培坤眨着眼睛想了想,冷笑道:“臭小子,跟我玩心眼儿。带着钱财,还拐走柳凤,我看你才是人财两得呢!”

嘿嘿,孟有田干笑了两声,说道:“岳五爷看得挺透啊,那你干不干呢?”

“不干。”岳培坤很干脆地摆了摆手,说道:“没看出来呀,你小子够狠的,连你老丈人的命都不要了。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的诡计给喊出来?”

孟有田沉下了脸,冷笑道:“你喊哪,柳老大是你抓的,是你押的,看他们信谁?我告诉你,柳老大的命不值那么些钱,你少狮子大张口。阿凤现在病了,我主事儿,你甭想再敲竹杠。反正我是不会把阿凤的嫁妆都给你,让我们以后喝西北风呀?嘿嘿,为了钱杀自己的大哥,这个名声你已经落下了,这黑锅你也是背定了。”

岳培坤瞪起了眼睛,他真没想到孟有田竟然有这么恶毒的想法,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孟有田成功地分散了岳培坤的注意力,使得人质顺利奔回。他冷笑着缓缓退去,双方人马紧张地对视着。

“等等,我还有话要对你说。”岳培坤突然伸手叫住了孟有田。

……………

会宁镇里,岳培坤刚带人离去,毒螳螂便拉着师爷回到住处,一个劲地追问道:“先生,前两天算命,你吞吞吐吐的定然没说实话。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今儿但说无妨。”

“这个——”师爷被缠得没法,沉吟了一下,开口说道:“夫人,那就恕我直言了。夫人虽然福分不浅,可却有阴人相冲,要是过不了这个坎,夫妻不能相偕老,中途花谢不到时。可叹,可惜!”

寥寥几句,立刻触到毒螳螂的痛处,她咬牙拧眉加瞪眼,好半天才稍微平静下来,急切的对师爷说道:“先生说得正是,不知这可有破解之法么?”

师爷掐指算了算,开口道:“杜司令平步青云,自有妖邪想沾光受益,等我请下两道符咒,夫人把它缝在杜司令的贴身衣物里,就绝无妨碍了。”

“是吗?”毒螳螂突然变了样子,冷笑着望着师爷,杜世雄带着几个人走了过来。

师爷刚要开口打招呼,有两人已经挟住了他,枪口指着他的脑袋,刀子顶在他的咽喉。

“杜,杜司令,你这是,这是何意呀?”师爷被逼坐在另一张椅子上,只觉得脖子上的利刃传来森森寒意,鸡皮疙瘩都被激了起来。

杜世雄森冷的目光在师爷的脸上转来转去,狞笑着举起手枪,比划着他的脑袋,说道:“呯,一枪打死你,嘿嘿,就这么简单,狗屁的师爷,狗屁的谋士,只值一颗子弹。”…,

“杜,杜司令,有,有话好说。在下,在下可没得罪过您哪!”师爷结结巴巴地说道,一个附庸风雅,自视很高的酸文人,能有多少胆色,被吓得腿都哆嗦起来。

杜世雄冷笑一声,扯了把椅子坐下,逼视着师爷,说道:“有话好说是吧,那就带我们去大牢,我们要请柳老大去冀家村作客。”

“这,这——”师爷没有心理准备,不知道杜世雄这是说着玩,还是来真的。

“你不肯,那就别怪我心黑手狠了。”杜世雄中射出一道凶光,挥了挥手,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向师爷脖子伸了过去。

“等等,杜司令且慢,且慢动怒。”师爷赶紧说道:“您这是为什么呀?总得让我知道一下吧,我帮着你们,那岳大当家的岂能轻饶了我?”

“你跟着我们一起走不就行了。”毒螳螂阴毒的目光让师爷心中一寒,“快点,再磨蹭现在就让你去见阎王。”

师爷咽了口唾沫,声音大得连他都吓了一跳,他嘴唇翕动了两下,轻轻点了点头。还是先保住小命要紧,出去了再见机行事吧!

杜世雄见师爷屈服了,摆了摆手,说道:“来,外面风冷,给先生添件衣服。”

“司令,不必客气,我一点也不冷……”师爷见杜世雄杀意减退,抹了把头上的汗珠,推辞着说道。

“一定要穿。”杜世雄睛一瞪,将师爷的话吓了回去。

等师爷看清舀来的马甲似的东西,不禁大惊,哀求的目光转向杜世雄。

“快点穿。”陈猴子一个大耳刮子抽上去,恐吓道:“看清了,这里面是手榴弹,而且是缝在上面的,掏也掏不出来。但你也不用害怕,只要老老实实的,就绝不会有生命危险。可要是动歪心眼,那就一拉弦,‘轰’的一声,炸你个粉身碎骨。”

“司令,夫人,我绝对合作,一定听话,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吧!”师爷还想努力争取一下,不穿上这让人胆战心惊的贴身小袄,但两个大汉已经伸过手来,给师爷换上了衣服。当然外面还罩着他原来的衣服,只是显得有些臃肿。然后,他苦着脸被杜世雄等人挟持而出,直奔大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二十一章 背后一刀

大牢的守卫头领张豹是岳培坤的亲信,对岳培坤是忠心耿耿,带着五十多人尽职尽责地守卫着此处。镇口盘查得严密,镇子里又都是本方的人马,谁会想到竟然会有人来砸牢劫狱。嗯,说砸牢劫狱还有些不准确,应该说是假传号令,胡混乱蒙。

师爷被挽着手臂,苦着脸走在前面,这时他才发现挟着他的除了陈猴子以外,还有一个比较熟悉的面孔,竟是前两天被从官庄放回来的几人中的一个。这,这家伙被柳凤收买了,回来做内应的,师爷心中不由泛起了苦水。

眼见就要到大牢门口了,张豹带着几个人从旁边的屋子里走了出来。陈猴子猛地一捅师爷,竟让师爷打了个激灵,马上张嘴按着所教的话大声说道:“张队长,岳大当家刚刚传来命令,今儿把柳无双也一并交换,由杜司令派人押解,出镇与其会合。”

张豹忠心是忠心,但脑子却并不很聪明,岳培坤怎么交代的,他怎么执行,丝毫不问为什么。或许也因为这样,岳培坤才最信任他。听到师爷传的号令,张豹摇了摇头,说道:“大当家的交代了,他不亲自来,谁也不能见柳无双,更不能带走了。”

“亲自来,岳大当家的会分

术啊?”充当内应的占九瞪起眼睛说道:“师爷在这儿,杜司令也带人来了,还会有假不成?耽误了岳大当家的事

,你担得起吗?”

“我。我不管,我得见着岳大当家的,听他亲口说才放人。”张豹是个倔种,脑袋一拔愣,硬硬地顶了回去。

“好,那你去和岳大当家的对照,我们就在这等着。”杜世雄冷笑着摆了摆手。“老彪叔,你带人陪着张豹兄弟出去。”

老彪点了点头,伸手相邀道:“张豹兄弟。咱们一起去见岳大当家吧!”

张豹眨了眨眼睛,又摇头道:“不行,岳大当家的交代过。俺不能离开这里,你们去把岳大当家的请来吧!”

“什么东西,给脸不要脸。”杜世雄突然狠狠的一拳打在张豹脸上,张豹猝不及防,鼻口冒血,摔倒在地,重重的皮靴又踢了过来,几下便将张豹打昏了过去。

张豹的手下想要端枪反抗,杜世雄的人马已经哗啦一下围了上来,枪刀并举。

住了这些人。

“嗯,张豹不服从大当家的号令,犯了规矩,就地拿下。”师爷又被捅了一下,赶紧大声说道:“其他弟兄不要乱动。”

“妈×的。岳培坤对我都客客气气,却冒出来这么个傻吊。”杜世雄恶狠狠地挥舞着手枪,“谁不听令,就地正法,这也是岳老五交代给我的,敢乱动。可别怪我心黑手狠,毙了你们也是白杀。上,快上。把人带出来,岳老五还等着咱们呢!”

张豹一倒,手下的这帮人便没了主心骨,杜世雄又是岳培坤请来的贵宾,平常礼仪甚是周到,这帮人不敢得罪。再见对方人多势众,纷纷放弃抵抗,被

到了一旁。

……………

镇外,雪花还在不紧不慢地飘着,孟有田还在和岳培坤胡扯六拉。

“臭小子,为了钱,你连老丈人的命都不要,就不怕柳凤跟你拼命?”岳培坤被孟有田突然这一下给搞得有点晕,柳无双是换钱换枪的筹码,他握在手中当成了宝贝,以为胜券在握,但孟有田说不要了,岂不失去了价值?杀了柳无双,倒好象顺了孟有田的意,钱一分也不用给了,全成他的了。…,

“阿凤,她信你的,还是信我的?”孟有田抿着嘴,好整似暇的说道:“你反水,你囚

柳大当家,你拿柳大当家的命来换钱,你又杀了柳大当家,嗯,这话不光她能信,别人也不会怀疑吧?再看看我,一直在尽心尽力地帮她,说我要害她爹,鬼都不信。”

“你到底要怎样?”岳培坤有些抓狂,“想全吞了那些金银财宝,你也不怕撑死。”

“俺啥时说要全吞了?”孟有田一副无辜的样子,说道:“咱们不是正商量吗?你是想要一半呀,还是一个也捞不着。别激动,要冷静,咱哥俩儿有啥事儿不好说呢?”

岳培坤被孟有田的惫懒气得直喘粗气,

沉着脸说道:“好,商量,咱们好好商量。”

“其实我也没太想好,而且这事儿还得五爷您配合。”孟有田神神秘秘地说道:“我跟您说说初步的想法,您适时补充一下漏洞哈……”

…………

疏疏的雪片,好象在沉思,而且差不多就停在透明的空中,好象瞬息之间失去了重量一般,然后才极缓慢、迟疑地落下去。

柳凤也沉思,在沉思中等待。轻轻撩起风帽,感受着雪花落在脸上的清凉,她再次抬头向会宁镇的方向望去。和孟有田在一起,柳凤学会了低沉,尽管心中焦虑,但脸上却尽量不表露出来。

不知道计划能不能成功,爹能不能安全地被救出来?柳凤微微眯起了眼睛,又担心起孟有田来。这个家伙要拖住岳培坤,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凤姐,有一队人马开过来了。”一声呼唤叫醒了柳凤,她

直了

子,将精神振奋起来。

杜世雄和毒螳螂率领着人马从北面出了镇子,步骑混和,老彪断后,四百多人沿着大路急急快行。一直奔出了近十里地,与柳凤的人马碰到了一处。

一片开阔地上,一人一马在中间独自而立,柳凤

旁是一口大箱子,

后则是戒备的部队。雪花落在她的头上、

上,她也不拂不扫,就那么直直地立着等待。

“啧啧,这丫头的

段真不错。”杜世雄的胖脸露出了色色的笑容。

“哼,别看在眼里拔不出来了。”毒螳螂斥了一句,说道:“我去会会这毛丫头,再看看那箱子。咱们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可别打雁不成,反被啄了眼睛。”

杜世雄假惺惺地说道:“夫人小心一些,俺在这给你押阵。”

毒螳螂撇了撇嘴,一夹马腹,奔了过去。(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二十二章 贪婪的代价

“杜夫人,你好97ks.。[.YZUU点]”柳凤见毒螳螂来到近前,抱了抱拳,淡淡打着招呼。

“呵呵,凤妹子是越长越水灵了。”毒螳螂翻身下马,也不回礼,笑道:“柳大龙头就在后面,咱们也没说废话了,嘎嘣溜脆地办完事儿,就各回各家。”

柳凤眼中射出了热切的目光,沉吟了一下,挥了挥手,两骑从身后的队伍中奔出,前去杜世雄那边确认柳无双的真假和安全。

“这个——”毒螳螂指了指箱子,脸上的表情不言自明。

柳凤伸手掏出钥匙,打开箱子上的锁头,掀开箱盖,“杜夫人,请验货吧!”

黄的、白的、绿的、亮的……毒螳螂尽管从手下的描述中知道了这批钱财的大致数量,可亲眼看见,仍然有些呆愣,呼吸粗重起来。她禁不住伸手摸着,眼睛里射出了贪婪的光。

“换人的老规矩我就不再说了。”柳凤脸上露出一丝鄙夷,开口说道:“咱们都别耍花样儿,各有所得,两全齐美。”

毒螳螂不舍地将目光收回来,看着柳凤重新将箱子锁上,把钥匙抛了过来,她伸手接过,笑得欢畅,“凤妹子说得在理儿,各有所得,咱们没必要结下冤仇。【】【】”

这时,前去确认的骑手奔了回来,向柳凤报告了情况。柳凤脸色微霁,强抑制住心中的激动,伸手一让,说道:“杜夫人请回,咱们这就开始交换吧!”

毒螳螂再次向箱子投来不舍的一瞥。翻身上马,奔驰而回,摆了摆手,陈猴子和三个杜世雄的人拥着柳无双走到队前。

柳凤招了招手,四个大汉从队伍中奔出,抬起了箱子。双方紧张地对视着,毒螳螂和柳凤小心翼翼地发出了信号。

四个大汉抬着箱子向杜世雄这边走来。陈猴子等人也拥着柳无双向前迈步,步伐差不多,不快也不急。在双方的目光注视下。双方人马相遇了,停了下来。随后箱子换了人手,柳无双也被四个九龙堂的手下拥在中间保护起来。双方不约而同加快了脚步。奔向本队。

越来越清楚,柳凤看见了爹爹显得憔悴的胡子拉茬的脸庞,鼻子发酸,差点没哭出来。但她还是站着,手放在腰间的枪上,转过目光,盯着杜世雄那边的举动。

杜世雄和毒螳螂同样紧张,直到自己的人抬着箱子入了本队,才呼地长出了一口气。[]

“柳大龙头,咱们就此别过。凤妹子。你那小女婿浑身都是心眼,日后可要当心哪。咱们后会有期了。”毒螳螂心喜难耐,可也知道这里乃是非之地,岳培坤的人马随时会追上来。她大声撂下句场面话,和杜世雄对视一眼。勒转马头带着人马顺大路直奔而去。

“爹!”柳凤这时才放松下来,回身向柳无双奔去,眼泪刷地流了下来。

柳无双轻轻一张双臂,震开扶着他的兄弟,眼睛也有些潮湿。虽然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甚至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但一旦得生才更体会到生命的珍贵和可爱。

“好闺女,好闺女。”柳无双将柳凤拥入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含笑道:“别哭,爹没事儿。你干得好,利用杜世雄摆了岳老五一道,爹高兴,高兴。”

柳凤慢慢从爹的怀里出来,抽了抽鼻子,抹掉眼泪,露出哭后很怪异的笑容,说道:“女儿哪有那么聪明,都是小孟想出的主意。这下不光岳老五要傻眼,连杜世雄也要气个半死了。”…,

柳无双有些疑惑,转头一看,不禁愣住了。

在原来放箱子的地方,抽掉几块木板之后,下面竟然是一个地洞。在几个人的拉扯下,从下面钻出了两个人,又抬上来一个大袋子。

原来那个装金银的箱子被孟有田找人做了手脚,并不是木头做的。箱子四壁全是刷上油漆的铁板,分量很沉,而底是可以活动的。毒螳螂验过财物,柳凤将箱子一锁,趁其不备,拍了三下箱子,发出了暗号。藏在洞里的手下将箱底一抽,金银财宝便尽数漏进了预备好的口袋。

“凤姐,咱们快走吧,别和岳老五的人碰上。”老吴指挥人马将财物抬进大车,上前催促道。

“爹,您上车坐,咱们先回去,以后再找岳老五算账。”柳凤怕柳无双在狱里久了,身体不好,关心地说道。

“不用,爹这把老骨头还能骑得了马,别让人给瞧扁了。”柳无双倔强地摇了摇头,挥手示意别人牵过一匹马,搬鞍跳了上去。身形一挺,眼中又射出了精光。

“派人给小孟送个信儿,让他放心。”柳凤对老吴说完,在马上猛一挥手,大声下令道:“兄弟们,咱们撤退。”

吼,眼见大当家的无恙归来,九龙堂人马的士气为之一振,答应得既整齐又响亮……地上薄薄的一层新雪,雪花还在轻盈胆怯地落下来,象绒毛似的。

孟有田胡诌乱讲了一通,倒真让岳培坤犯起了嘀咕,怕他搞什么手脚,弄得自己不仅名声臭了,还得不到大的实惠。可还没等两人最后商定,孟有田眼见时间差不多了,敷衍了几句,给岳培坤留下个念想,便打马回了本队。

但孟有田并没有急着率队离开,而是命令部队戒备着,似乎是担心岳培坤率队来攻,要等对方人马撤了,他们才会退下去。其实孟有田还是存着牵制一下岳培坤的心思,即便是岳培坤得到消息后想追击,也要顾虑到会宁镇的安全,不敢全力施为。

岳培坤当然没有开战攻击的计划,但撤下去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唯恐孟有田突然发疯,真的使出逼迫他杀柳无双的招数。

双方各怀心思,在紧张的注视下缓缓拉开距离。直到从会宁镇跑出来几个报信儿的,岳培坤这才脸色大变,狐疑地远望了下孟有田,命令人马加快速度,返回会宁镇。

“咱们慢慢撤,到路口等着阿凤他们。”孟有田苦于得不到确切的消息,只能暗自祈祷,无奈地下了命令,带着人马缓缓退了下去。(未完待续)RQ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两家郁闷一家乐

天渐渐黑了下去,风也刮了起来,乌云更沉重地压向地面,笼盖着田野、道路和村庄。雪也大了起来,团团片片,纷纷扬扬地弥漫在天地之间。

与这压抑沉重的天气相仿,岳培坤瞪着象要择人而噬的眼睛,暴躁地来回走着,怒骂声和摔砸声直传出厅外。

“杜世雄,你八辈祖宗。”已经骂了很长时间,岳培坤的词语已经有些疲乏,但胸中的失落和气闷却越来越沉重。

从稳操胜券到一败涂地,从踌躇满志到失落莫名,仿佛从九天云霄骤然跌入万丈深渊,岳培坤简直无法形容此时的心情,或许此时他才能感受到背叛给人带来的椎心之痛。

两个手下带着满头满身的雪急匆匆走了进来,看着岳培坤怒气冲天的凶恶样子,有些畏缩地低头而立。

“姓杜的怎么说,啊,你们哑巴了?”岳培坤终于坐了下来,猛地一拍桌子,不放过任何一个发泄的机会。

“禀大当家——”一个手下抬起了头,嗫嚅着说道:“杜世雄在发火,他说他们被骗了,只换回了一个空箱子,什么也没得到。”

“放他娘的狗臭屁!”岳培坤跳了起来,唾沫横飞地骂道:“被骗了,还是在骗老子。他们是瞎子,还是傻子,不见东西能放人?这是想独吞哪,啊,真够黑的,做的够绝呀!当老子好欺负啊,老子要灭了你们。灭了你们!”

“大当家,咱们什么时候动手?”一个手下想表表忠心,撸胳膊挽袖子地瞪起了眼睛,“只要您一声令下,弟兄们一定把姓杜的,还有那个丑婆娘给您抓来。要杀要剐,随您的意。”

岳培坤眨了眨眼睛。好象不认识这个家伙似的,猛地一抬手,啪的一声赏了这个家伙一个大耳刮子。骂道:“滚,都他妈的给我滚。”

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这个家伙捂着脸。灰溜溜地跟同伴窜出了大厅。

岳培坤虽然忿恨得要爆炸,但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杜世雄可恶,该死;但柳无双脱却囹圄,岂会不疯狂报复?吴元成完蛋了,杜世雄闹掰了,如果柳无双与八路军联手一击?不,柳无双要报仇,不会假手于人,这是他的禀性所决定的。但柳无双的影响力和号召力不可低估,自己手下难免没有心思动摇的家伙。

现实的不利情况令岳培坤不得不力图保持冷静。暂时把钱财之事放到一旁。稳定住人心,顶住柳无双的攻打,这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杜世雄夫妇,也只能先放到一旁,让他们逍遥些日子了。

日本人。日本人,难道真要投靠他们?岳培坤抱着脑袋无力地窝在了椅子里,搅尽脑汁思索起来………

岳培坤忿恨异常,杜世雄夫妇也郁闷得要死,坑了岳培坤,只得了一口铁箱子。还满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而此时的官庄,在最大的宅院里,厅堂上,酒肉的香气,烟草和汗味,混和在一起,再加上众人的高谈阔论、大声喧嚷,逞现出一派热闹而杂乱的景象。得脱大难的九龙堂弟兄正在狂欢庆祝。

“孟兄弟,来,喝一个。”肖三的胖脸并未因被关押而消瘦,此时已经喝得涨红,举起杯子,向孟有田示意。

还喝呀,孟有田睁了睁眼睛,有些发傻地看着肖三。人质顺利归来,他当记首功。一开宴席,敬酒的自然不在少数,他酒量不错,也不是杯到酒干。可即便如此,也架不住人多,这酒也上了头,有些迷糊。…,

“我替小孟喝吧,看他那傻乎乎的样子,再喝就得爬桌子底下了。”柳凤虽然心中高兴,但一直没喝太多,脸虽然有些红,但脑袋还是清醒的。

柳无双斜瞟了孟有田一眼,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但毒螳螂说过的话,以及自己闺女的表现,让他感到了异样。

孟有田看了看柳凤,呵呵傻笑,有些摇晃地站起身,告了个罪,走出了乱哄哄的厅堂。

雪花正漫天飘着,发脆的树枝被雪压断,发出喀吧的响声。孟有田紧了紧领口,慢慢腾腾地向茅厕走去。

一只大手突然从后面伸过来,力气大得惊人,揪着他的脖领子给甩在了围墙上。孟有田一拔拉脑袋,正对上柳无双瞪得铜铃大的眼睛。

“柳大,柳大当家的——”孟有田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嗫嚅着说道。

“说,你这个臭小子,把我闺女怎么了?”柳无双钵大的拳头在孟有田眼前晃着,咬牙切齿地说道:“为啥她老护着你?还有,怎么有人说你是她招的小女婿?”

孟有田眨了眨眼睛,苦着脸叫屈道:“误会,这肯定是误会。您别听别人乱讲,俺和阿凤啥事儿也没有,就是朋友,朋友!真的,俺们连手都没拉过。”

柳无双哼了一声,松开了孟有田,骂道:“没出息样儿,这么长时间连手都没拉过,你还是男人嘛,啊?”

孟有田蒙了,这是什嘛意思,好象把阿凤推倒了才合这老家伙的心意,似乎怪自己没下手呢!

“臭小子,真想一脚踢死你。”柳无双不解恨地又骂了一句,转身向茅厕走了几步,回过头来,恶狠狠地说道:“赶紧回家把你那两个老婆休了,再回来说亲。我的闺女,温淑贤惠,一个顶两个。就你这腿脚,能娶我闺女,你孟家祖坟都冒青烟。喂,听见了没?”

孟有田睁大了眼睛,不知道是点头还是摇头,傻乎乎地看着柳无双进了茅厕,赶紧走了几步,拐出了这个院子。

这个老混蛋,就不该救他出来,孟有田被吓得尿也没了,酒劲也小了,边走边暗自骂着。一不留神,他脚下发滑,摔了个大屁墩,坐在地上哼哼唧唧地直揉屁股。

咯咯咯,柳凤发出清脆的笑声,慢慢走了过来,“瞧你那笨样儿,没见下着大雪呢,走得那样急,见着鬼了?”

孟有田见到柳凤,心里又是一惊,这老家伙刚把闺女许给自己,这闺女就到眼前了,太快了。

“咋啦,眼睛瞪得这么大?”柳凤奇怪地看着孟有田,伸手来扶。

孟有田愣了一下,赶紧躲了一下,忙手忙脚地自己站了起来。这还了得,让那老混蛋看见,又要胡思乱想了。

“怎么了,吓成这个样子。”柳凤更加奇怪了,转着脸寻找孟有田的目光。

孟有田努力避开柳凤的眼神,呐呐地问道:“刚才你爹和俺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他说的什么话?”柳凤摇了摇头,说道:“我出来的时候只看见我爹的背影,你却象个偷东西的小贼似的溜得飞快。”

“真没听到?”孟有田抬起头,看着柳凤,疑惑地问道。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柳凤有些不悦地白了孟有田一眼,转而皱起了眉头,问道:“我爹和你说什么了,把你吓成这个样子。”

孟有田轻轻松了一口气,苦笑道:“也没什么——”他探头探脑地看了看四周,生怕那老混蛋前来偷听。…,

柳凤更加疑惑,试探着问道:“我爹说话可能生硬些,但还是个明事理的人,我把你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大概说了一遍,他也很是称赞呢!只是他觉得你耍了杜世雄,有些损了他的名声。但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他说说罢了,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柳凤是个好姑娘,对她看得上的人是全心地维护,孟有田当然听出了她的关心的回护,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这回不用怕了吧?不少字”柳凤笑了笑,说道:“走,你跟我去库房一趟,今晚是肖四和铁蛋的岗,换成别人,就不太好了。”

“上库房干嘛?”孟有田摇了摇头,“这么晚了——”

“就是要趁人少的时候才好。”柳凤伸手就拉住了孟有田的衣袖,执拗地说道:“别废话,快点吧!”

“好,好,你松手,俺跟着就是了。”孟有田明显被柳无双给吓着了,象惊弓之鸟一般。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一个僻静的小院落,见是柳凤,外面的岗哨自然不会阻拦,两人直接来到了库房门前。柳凤伸手敲了敲,大门上的小窗户开了,肖四从里面看了看,便听见门闩的响动,门一开,两人走了进去。

“凤姐,孟先生。”肖四也喝了点酒,嘴里带着酒气,但他有职责在身,所以是限量的。

“我让孟先生挑两样东西,算是对他的奖赏,毕竟这段日子他出了大力,立了大功。”柳凤很直接地说道。

“应该的,应该的。”肖四对孟有田的态度更亲近了,肖三等人的安全归来,让他存着一份感激之情。

孟有田这才知道柳凤是要答谢自己,不禁推辞道:“用不着这么客气,俺可不是图了什么,这样可是见外了。”

“别矫情。”柳凤掏出一串钥匙,将里面的包铁厚木门打开,伸手示意,“快点,墨墨叽叽的,让人瞧不起。”

孟有田翻了翻眼睛,接二连三被别人数落,倒激起了他的逆反心理,哼了一声,他大步走进了库房。(未完待续)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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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库房领奖赏

没带礼物,便会使家人团圆缺着一块。尽管孟有田知道家里人并不在意这些,他能平安回去对她们便已经足够,礼物是多余的。但孟有田并不觉得空手而归会使心里平静,因为这平静不十分完全,象晓风残月似的虽然清幽而欠着完美。

柳凤点亮了风灯,从里面把门闩上,库房里很安静,隔绝了外界的全部声音。她从一大串钥匙中拿出一把,打开了箱子,微笑着伸手一让。

孟有田笑了笑,揶揄道:“你咋不给俺预备个麻袋,一看就是没诚意,装得挺大方似的。”

“还给你预备马车呢?”柳凤反唇相讥,坐在旁边的一个空箱子上,摇晃着双腿,似笑非笑地望着孟有田。

孟有田并不想把箱子翻个底朝上,礼物重的是心意,是物真价实的爱,而不是礼物本身的贵贱。他随手拔拉了一下,一个水晶吊坠、一对银手镯、一个雕着观音的玉牌,嗯,够了,家里三个女人都有了。至于小嫚,买点零食也就打发了。

柳凤看着孟有田挑选好了,都是女人用的东西,心中浮起一丝莫名的失落。这些东西说是自己的也不为过,自己想拿什么基本上不会有人反对。可这其中包含的意义却不可同日而语,若是他能送自己一件……

“那串珍珠项链——我戴上不好看吧?”柳凤犹豫了一下,用一种比较含蓄的方式想达到自己的目的。

孟有田愣了一下。伸手拿起珍珠项链试探着向柳凤展示了一下。见柳凤点头,他也没当回事儿。走过去,比划着。挺自然地按照自己的审美观点提着建议。

“这串项链有点长了,若是短一点,好象能让你的脸显得圆润。”

柳凤轻轻咬了下嘴唇,低声说道:“那你能给我挑一串,送给我吗?长这么大,还没人送过我首饰。我爹从小就不当我是女孩子。九龙堂的弟兄也当我当男人看。”

孟有田有些犹豫,但看着柳凤期盼又有些哀怨的样子,心软了下来。如果拒绝了,对柳凤该是多么残忍的打击。他点了点头。走回到箱子旁,仔细挑选了一会儿,拿出一条比较纤巧细致的金项链,走了回来。

“嗯,这条你戴着好看。”孟有田在柳凤的脖子上比量了一下,说道:“配合你的脸型和气质,有互补的作用。”

柳凤开心地笑了,说道:“谢谢,还以为你会拒绝呢,看着挺胆小子。倒也有点男子汉的样子。”

“切,看你挺可怜的样子,不忍心打击你。”孟有田翻了翻眼睛,又叮嘱道:“可千万别说是俺给你挑的,送给你的。特别是你爹,让他知道了可不得了。”

“怎么了,就觉得你怪怪的,我爹到底跟你说什么了?”柳凤皱起了眉头,逼问道:“你不说。信不信我把你关在这里?”

“不是俺想瞒着你,实在是这话不好说出口。”孟有田呲牙咧嘴,苦笑连连,最后还是决定告诉柳凤,“算了,还是告诉你吧,以后呢,注意点,别让你爹再起猜疑。柳大当家呀,他刚才跟俺说……”

听完了孟有田的讲述,柳凤的表情很怪异,既没有气急败坏,也没多作分辩,停顿了半晌,她才幽幽地说道:“你会休了你的两个媳妇儿吗?”

“当然不会了。”孟有田想也没想地说道。

柳凤自失地一笑,突然有些生气地大声说道:“我也不会给你作小老婆,你以为你是什么香饽饽呀?长得也一般,还是个瘸子,鬼心眼那么多,就仗着两片嘴骗人。”

…,

孟有田不吭声,他听出柳凤的话中有发泄的意味,索性用沉默来平息柳凤的不满。

“没出息的庄稼巴子,你以为我会嫁一个土里刨食儿吃的泥腿子?”柳凤不肯罢休,说个不停,“也就疯女人,还有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能看上你。说话呀,不吭声就完了,一点男人样儿都没有。”

“嗨,你有完没完。”孟有田听得火起,斥道:“你说我啥都行,紫鹃和阿秀又没惹着你,别提她们啊!”

孟有田维护媳妇,让柳凤愈加气苦,她瞪着眼睛,猛地推了孟有田一下,大声说道:“就提她们,不知香臭的疯女人,土得掉渣的乡下丫头……”

“你闭嘴。”孟有田身子晃了一下,猛地逼近了柳凤,瞪起眼睛吼着,一巴掌打在了柳凤的脸上。

柳凤被打得一愣,长这么大,还没人这么打过她,“混蛋!”她怒叫着象头疯虎似的扑上来,和孟有田扭打起来。

打了柳凤一记耳光,孟有田也愣住了,冷不防一拳打在他脸上,他赶忙招架。柳凤气急之下,打得并无章法,孟有田又挨了两下,不过他已经有了经验,双手护住头脸,低下身子,冷不防猛地一冲,拦腰抱住柳凤,顶着她向后退,一直把她顶到墙上。

两个人的姿势很奇特,孟有田双手在柳凤腋下穿过,从腰部上伸,把着她的肩膀,身子紧贴着柳凤,把她顶在墙上动不了,手臂能挥动,但使不上力气,打在他的后背上也没有了力道。

“松开,混蛋。”柳凤喘息着。

孟有田不吭声,抱得更紧,他的头低着,窝在柳凤的颈侧耳际,一股股的热气喷在柳凤的肌肤上。

柳凤的心有点乱,鼻际是男子汉的体味,两具身子紧紧贴着,没有一点空隙,孟有田身上的热力,仿佛正在注入她的身体。她说不上是烦躁还是恼怒,是喜欢还是厌恶。

“放开,你这个坏蛋。”柳凤的声音渐渐没有了气势。

孟有田抱着女人的身体,闻着她耳际颈间微含汗味的馨香,竟然有了丝冲动。他微微侧了侧脸,舔了一下柳凤圆润的耳垂。

少女的敏锐感觉让柳凤仿佛触电一般,她的心呯呯乱跳起来,呼吸也变得粗重,两只手抗拒地推着孟有田,但没有什么力气。

“松开,你,放开我。”柳凤的声音越来越象哀求,或者象欲拒还休的呢喃。(未完待续)RQ

第一百二十五章 情为何物

情感是极容易发疯的东西,理智上的崇高决定,往往被一点点浮浅的低卑的感情所破坏。

当然,如果孟有田不是柳凤喜欢的男人,如果孟有田是个坐怀不乱的真君子,如果……可惜这些如果都没有阻挡两个人的亲近。

从耳垂到脖颈,再到发热的脸颊,肌肤相触,气息交融,体温传递,柳凤有一种特别的女人韵味,就象风中那微微低垂的饱满的稻穗一样,这让孟有田欲罢不能,抱着她,温柔地摩擦着,亲吻着她。

柳凤心灵震撼,软弱地抗拒了两下,转过头去尽量避开他,但他抱着她不放。她的高耸胸脯被他的胸膛压得紧紧的,手在背后被握住,渐渐的,她只得无助地在他的臂膀里松弛下来。

孟有田的怀抱已经不知不觉放松,但她却已经挣脱不开,或者已经没有了挣脱的想法。孟有田的爱抚让她感受到了甜美的奇趣,体温和气息已经电化了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条神经,每一枝极细的血管,以至于她能够感到最轻的拂触,最弱的声浪。

一种神秘的活力在她脑海里翻腾了,无数的感想滔滔滚滚涌了上来,一种似甜又似酸的味儿灌满了她的心,她觉得有无数的话要说,但一个字也没有。她轻轻闭上了眼睛,抓住了孟有田的手,紧紧地握着,似乎这便是她的语言。

日常生活中她是多么单调、多么孤独,戴着威严、冷淡的假面具是多么的无奈。她知道在九龙堂,如果她对那些男人稍微表示一点轻佻,都会招来数不清的麻烦,所以她从不让这些男子们胆大起来。她那严肃而淡漠的态度,她和他们不能深交,而且毫无这个意思。当孟有田用温暖有力的怀抱拥着她,轻轻爱抚她时。她的坚硬的外壳破裂了。

她靠着墙站着,任凭孟有田疼爱她,全身伴随着她的放松和快乐而微微颤抖着。她本来受到损伤的心得到了医治。她恢复了青春。唤发起诱人的魅力。她需要有个好男人来充溢她生命的底蕴,永远这样,这样她才感到自己是完整的女人。底气很足。孟有田可以让她安全,让她成功,让她战胜困难。感情的积累此时喷薄而出,她的心中升起一股热流。孟有田仿佛是一团火焰,点燃了她心中压抑太久的热情。

喷着热气略带胡茬湿热的嘴唇贴着脸移到了柳凤的嘴角,柳凤眼睛睁开了,刚“唔……”的一声,小嘴便被孟有田唇封上了。

一瞬间,柳凤的眼睛瞪得溜圆,孟有田炽热的眼神令她着迷。她可以感觉心在胸膛里急速地怦怦跳动着,周围的景物在旋转,她晕眩了。她浑身所有的力气都似乎被孟有田吸吮出去,脑子不好使了,身体没力气了。如果不是孟有田抱着,她就要软倒在地。头脑里一阵阵白热化浪潮,使她几乎失去了知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两个人直直地站立着紧紧地拥抱,亲吻,浑然一体。象一尊雕像。柳凤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抱住了孟有田,笨拙的回应着。

对于男人而言,女人就犹如树叶——天下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不同的女人会给男人带来不同的感受,其中滋味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柳凤的身材好极了,这与柳凤常骑马有着很大的关系。

据后世的专家研究,骑马对女人来说,最少有三大好处:第一是骑马让女人在不知不觉中给腹部施加了力量,逐渐让它变得紧致有型;其二骑马是一个全身运动,因此各个部分都可以起到减脂作用。特别是大腿肌肉在紧张与松弛的交替之中,进行了上万次有氧呼吸,能有效地消除多余的脂肪,给腿部塑形。…,

而最后一点听起来有点恶俗,马术能练就“丰乳肥臀”的女人,但这绝对不是对马术的亵渎。骑马可以使女人的身姿更加窈窕,这是被世人公认的。从姿态来讲,可以解决女性驼背含胸问题,养成抬头挺胸的好习惯。在运动中,为了保持上半身凝聚力很强的整体感,胸部也在用力。通常马背上的女人胸前风光都是很迷人的,同样,臀部也会变得更结实,肌肉更紧凑。

虽然没有宽衣解带,只是拥抱、抚摸、亲吻,可这也让孟有田感到极冲动、新鲜、喜欢,手在柳凤身上贪婪地游走着。

两人在如胶似漆的长长一吻中慢慢分开,互相对视着,然后不约而同地笑了,然后又紧紧地拥吻在一起,柳凤万分不想让这幸福的时刻悄悄溜走,但愿时光在此刻能凝住,但激情如暴雨狂风,总会过去,总有平静的时候,

相依相偎着,两人坐在了木箱上,都不说话。现实中的困难,世俗的沟壑,两人都明白,但却不想现在提起,打扰这难得的幸福和恬适。

“疼吗?”柳凤象一个小女人似的倚在孟有田肩膀上,伸手抚着孟有田脸上的淤青,眼角的肿胀,柔声问道。

孟有田轻轻摇了摇头,抚摸着她的脸庞和下巴,然后象捧着件珍宝似的将她扶正,拿过那条项链温柔地为她戴上,细心地整理着她的头发。

柳凤任他摆弄着,当孟有田的手要离开她的时候,她抓住了,将温暖的手掌贴在自己脸上,轻轻摩挲着。那份温暖、那份心灵的依赖和安宁,以及那种肌肤相亲所引起的令人舒服的感觉,令她恋恋不舍。

孟有田知道她的心在受折磨,这一点她无法掩饰。他们之间已经很了解了,任何掩饰都是徒劳无益。他自己也不好受,但他知道,在事情确定之前,他要为她的纯洁做出牺牲。

“该出去了。”柳凤自失地一笑,松开了孟有田,站起身来,细心给他整理着衣服。

孟有田暗自叹了口气,掏出手帕,用同样轻柔的动作为柳凤擦着脸,拂开她额前的几缕乱发。

象一对甜蜜的夫妻就要告别,两人沉默地端详了片刻,才向门口走去,两只手交叉地紧握在一起,直到门边,才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松开。情感只能在这封闭的房间里倾诉,开了门,孟有田是已有两个老婆的男人,土里刨食儿吃的庄稼汉;柳凤还是九龙堂的少当家,纵马驰奔的女豪杰。

“孟先生,你——”肖四看着孟有田的脸,诧异地指了指,偷偷瞟了柳凤一眼。

“嘿嘿,太贪心了,让凤姐揍的。”孟有田毫不掩饰地笑着,为两人呆那么长时间找着借口。

肖四咧了咧嘴,也不知道是该同情,还是想说活该,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

“记下来。”柳凤的声音又恢复了威严和淡漠,说道:“一块玉牌,一个水晶吊坠,还有——”

“一对手镯。”孟有田把东西都掏了出来,捧在手里让肖四验看。

“记下了,记下了。”肖四连连点头。

柳凤率先举步向外走去,孟有田苦笑一声,揉着脸上的伤慢慢跟着,身后是肖四怪异的目光。

雪象吹落的花瓣轻盈地横飞过来,无声地落在衣服上,落在头上帽子上,沾在眼睫上、眉毛上,消了又聚上来。犹如那挥之不去的思绪,不能轻易摆脱。…,

“到我房里来,让灵儿给你抹点药。”柳凤眼见四周无人,回过头轻声说道。

孟有田摇了摇头,原来没什么的时候他还坦荡,现在柳老大回来了,又发生了刚才的事情,便有些做贼心虚,畏首畏尾了。

柳凤苦笑了一下,说道:“那我让灵儿给你送去,我累了,想回去休息。”

孟有田吐出一口粗重的白气,低声说道:“经过此次挫折,柳大当家的虽然报仇心切,但我看他也有了些退意。那样的话,你就不必在刀枪丛里打拼了。嗯

,不顶着什么九龙堂的名声,你会自由一些——”

一声干咳打断了孟有田的话,嘎吱嘎吱的踩雪声从不远处的拐角处传来。柳凤向着孟有田笑着轻轻点了点头,以飞快的速度拉了一下他的手,转身大步向前走去。

孟有田不知道柳凤的动作确切地表示了什么,似乎是让他放心,拉了他的手应该表示亲昵。他望着柳凤拐过墙角,传来了说话声,便怅然若失地向另一边走去。绕点远就绕点远吧,他实在不想看到柳无双那张黑脸。

走着,踩着松软的积雪,感受着落在头脸上的清凉,孟有田的思绪怎么也平静不下来。理智重新占据大脑后,他有些后悔,刚才的举动或许是自己的冲动,但对柳凤来说,是抚慰了她的心灵,还是又给她添了心伤?外表坚强绝决的柳凤,在感情问题上无疑是脆弱的。因为她没有敞开过心扉,把自己的内心封闭,或许孤独、寂寞,但也免除了受伤害的痛楚。

自己真的爱她吗,还是那种卑劣的在涌动、作怪?孟有田一时想得竟然呆住了,然后懊悔地直揪头发。对一个情窦初开的女人来说,自己是不是有些自私,有些残忍。给了她希望和短暂的快乐,却要带给她永久的心理伤害。(..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二十六章 性格之变

人的性格往往在遭到剧变后变得扭曲,柳无双便是这样。岳培坤的反水,他的被囚禁,无疑使他丢了脸,折损了他作为老大的尊严,影响了他大当家在弟兄们的形象。

报复的念头一刻也不停息地烧灼着柳无双的大脑,他恨不得马上就把岳培坤抓到面前,按照九龙堂的规矩亲自处置这个叛徒。乖戾、多疑、暴躁,他的性格变了,连柳凤也感觉到了。

“大当家,现在攻打岳培坤并不是最佳的时机。”孟有田皱着眉头劝解道:“刚下过大雪没两天,此为天时不利;会宁镇防守坚固,攻坚不为咱们所长;岳培坤与杜世雄闹翻,却还未发生冲突;大当家的脱困而归,岳培坤手下定然人心浮动,应该等待些时日,让其发酵,这样才对咱们最有利。”

柳无双的脸阴沉下来,不悦地说道:“等待些时日,让姓岳的稳定军心,再找帮手?别以为读过几本书,就之乎者也地卖弄。我带着队伍打仗的时候,你还光着腚呢!”

“是,小子当然比不得大当家身经百战,经验丰富。”孟有田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说道:“可咱们要打也得准备充分一些呀,四面包围,兵力是不是有些不足哇?”

“不围起来打,姓岳的跑了怎么办?”柳无双翻了翻眼睛,声音高了起来,“姓岳的手下都是原来九龙堂的人,跟他能是一条心?只要我登高一呼,只除岳培坤。其余不究,他们还给姓岳的卖命?咱们,咱们,你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了?你是八路的人,老四看得起你,可别把自己当盘菜。”

这话说得便重了,孟有田的脸立刻沉了下来。如此不通情理,脑子被报仇的念头烧坏了吧?

“爹,小孟虽然没加入九龙堂。可他是尽心尽力地帮咱们。”柳凤也有些嗔恼,开口说道:“这些日子的表现,众位弟兄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咱们还是——”

“有道理,有个屁道理。”柳无双瞪圆了眼睛,说道:“尽搞些旁门左道,全无咱们江湖好汉的豪爽仗义。坑了杜世雄,可也毁了咱九龙堂言出必行的名声。”

孟有田见柳凤还要张嘴辩解,赶忙抢着说道:“张庄那边传来了信儿,四爷的病情有所好转,小子想请几天假,去看看四爷,还请大当家的首肯。”

柳无双的脸色变了变。如今他的兄弟也只剩下了肖广和一人,孟有田此时提起,隐含着另外一层意思。哦,硕果仅存的兄弟病重你不知道消息,还有情可原;现在离得这么近。你却光想着给自己报仇,连看都不去看,未免说不过去。

“请个屁的假,我正要去看望老四,你就跟着一道去吧!”柳无双狠狠瞪了孟有田一眼,心中暗骂:臭小子。真是够机灵的,说不动我,要搬出老四来当说客了。

孟有田垂下头,并未答话,柳凤对自己是何等信任,何等礼遇,如此一对比,他的失落和不满油然而生。如果不是对柳凤怀有歉疚,以及肖广和、八路军的关系,他真想拂袖而去。合则留,不合则去,这本来就是他的信条。

……….

房屋上披上了洁白素装,树枝也变成了臃肿银条,坎坷不平的地面,也被雪填平补齐,变成白茫茫的一片平地。

孟有田骑着马,神情寡寡地出了庄子,他倒不是要擅自离开,而是出来散散心,缓解一下不爽的心情。…,

一群麻雀在大路上蹦蹦跳跳,然后忽地一下飞起来,又在远处落了下去。

孟有田已经取下了枪,自失地一笑,随随便便地找着周围的景物,练着瞄准。好长时间没打枪了,他的手有些痒。也只有端起枪,透过准星将敌人锁定的时候,他才能心静下来,感受着决定生死的快意。但眼前并无敌人,没有让他一泄郁闷的目标。

身后传来了马蹄声,孟有田收枪回头观瞧,离得老远也得分辨出是柳凤赶了过来。离得近了,才发现柳凤的脸上有些惶急。

吁,柳凤勒住了马头,对着孟有田的笑脸,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了,怕我跑了呀?”孟有田笑着将枪背好,说道:“我只是出来吹吹风,透透气。”

柳凤吐出一团白雾,柔声说道:“怕你生气呢!其实我爹只是心情不好,急着报仇,说话有些生硬,并不是对你不满。”

孟有田垂下眼睑,半晌才开口说道:“我看不见得,他是不是怨我这个瘸子把你给蒙骗了。在他心目中,你应该找个比我强百倍的男人才是。”

柳凤眨了眨眼睛,有些愁苦地叹了口气,说道:“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那天晚上他确实是这么说的。九龙堂大当家的闺女,给人家做小,还是个庄稼汉,他自然觉得有些说不过去。”

孟有田淡淡一笑,这才是柳无双迁怒自己的原因。也可以理解,为人父母的,自然希望自己的儿女有个好归宿,只是柳无双不知道自己闺女顶着个土匪的名声吗?再说,柳凤始终没有婚嫁,也与柳无双选择的这条人生道路有很大的关系。

柳凤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也别急,我爹慢慢会想通的。尽管他嘴上说得难听,其实还是挺感激你帮九龙堂暂时渡过了难关。”

孟有田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也不用柳大当家的感激,我只希望他能冷静下来,不用被报仇的怒火所左右,珍惜现在所剩的人马。岳培坤能够暗中布置,在咱们都未发觉的情况下一击得手,可见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虽然他和杜世雄闹崩了,但日本人会如何支持他,是出武器装备,还是出人,咱们不能不多考虑一些。”

“嗯,让我劝劝我爹。”柳凤点了点头,说道:“你别老呛着他了,有啥事我跟他说。”

“好,听你的。”孟有田苦笑一下,说道:“希望四爷的病能大有起色,我的话柳老大不听,四爷的话,他总得掂量掂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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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无题

一个人如果要做一件事,最好就不要问它的结局,因为所有的结局到了真正终结时都是一样的。所以,要做一件事的时候,只该问这件事,是不是应该去做,是不是值得去做,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是不是能够让别人快乐!自己振奋!因为生命只不过是一段过程而已。

牵着马,孟有田和柳凤在路上蹓跶着,轻声细语地聊着天。

“俺的事情就是太多,有时想做皇帝,又怕寂寞;有时想当宰相,又怕事多;有时想发财,又怕人偷;有时想多娶老婆,又怕罗嗦;有时想烧肉吃,又怕洗锅;有时我甚至还想打你一巴掌,又怕惹祸!”孟有田无奈地摊了摊手,说道:“你说咋办,这脑子就是不得闲。”

“你再打我试试?”柳凤想笑,又憋住了,抬手指了指,“信不信我射你几个窟窿?”

“对呀,当时你象疯了似的,咋没用袖箭呢?”孟有田有些诧异地问道:“呵呵,还是舍不得,对不?”

“舍不得个屁,被你气蒙了,忘了。”柳凤没好气地说道:“你过来,让我打几下,现在想想还生气呢!”

“不打了。”孟有田摆着手,苦笑道:“打完你我也挺后悔的,不应该打脸的,应该揍你屁股。”

柳凤伸手给了孟有田一拳,嗔道:“敢?以后再打架别使那下三滥的招数,搂搂抱抱的,你个大男人也不害臊。”

“搂搂抱抱才管用。因为——”孟有田似笑非笑地望着柳凤,伸手去拉柳凤,揶揄道:“因为你就怕这个。”

“你少来这一套?”柳凤轻轻躲了一下。

“哪一套?”

“就是那一套。”

“谁让你就吃这一套呢?”

“才不吃呢!”

“谁说的,试试?”

“不试。”柳凤挽住了孟有田的胳膊,将脸贴在他的肩膀上,轻咬着嘴唇呐呐地说道:“你这个祸害,老欺负人。”

孟有田歪了歪头。蹭了蹭了柳凤的秀发,柔声说道:“希望你爹报完仇能激流勇退,否则你能放心离开吗?”

柳凤沉思了一下。有些无奈地说道:“不能。”

简单而干脆的回答使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孟有田伸过右手,轻轻抚摸着柳凤的脸颊。

柳凤握住了孟有田的手。在自己脸上摩挲着。那长着老茧的粗糙大手那样炽热,而柳凤的手也让孟有田感到有力和暖和。一股强烈的暖流,流过了他们的全身。

这一对人慢慢拥到了一起,他们觉得好象不是伫立在严寒的雪野之中,而是置身在火树银花的环抱之中。凛冽的寒风似乎变成了和熙的春风,随风从树上飘落的雪尘,都是新鲜的花瓣。

思虑被风吹走了,两个人都神驰天外。柳凤的眼睛闭拢了,在甜蜜的热吻中她已经懂得笨拙的回应。诱惑是不可抗拒的,她不去抵制它。也根本不想抵制。她喜欢这时而甜蜜,时而苦恼的心情。这个还大孟有田三岁的女人终于耽溺于自己的来得太迟的恋情之中,心中充满了醉意。

……………

为了安全起见,柳凤和孟有田驻兵官庄,将肖广和安置在张庄八路军的联络处内。并请八路军增派了一个班加以保护。内奸不除,柳凤和孟有田这也是无奈之举。

肖广和的中毒确实有了很大的好转,输液稀释了他血液里的毒素,治疗又排出了不少,虽然还觉得体软无力,但已经能被挽扶着在屋子里走动走动。一下子见到好几个久别的熟人。肖广和的精神头儿变得很好,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柳无双见到这硕果仅存的兄弟,也是唏嘘不已,经历了岳培坤的叛变,这份感情便显得更加珍贵。

“四弟呀,你是大难不死,我也是幸免于难。”柳无双摇着大脑袋,感慨良多,一眼看到孟有田,翻了翻眼睛,说道:“小孟,你先出去,我和四弟说点知心话。”

孟有田起身冲着肖广和笑着点了点头,肖广和含笑以对,一切尽在不言中,两人交心叙谈的时候总是有的。

“凤儿留下。”柳无双见柳凤也站起身,沉声说道:“往哪儿跑,有些事情只有你才说得清楚。”

柳凤微微撇了撇嘴,不太情愿地坐了下来。

孟有田看也没看柳凤,老老实实地退了出去。在宅院里晃了晃,正碰上陈志华。

“老陈,干嘛愁眉苦脸的?”孟有田笑嘻嘻地打着招呼。

陈志华见是孟有田,苦笑了一下,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啥时到的?看你悠哉游哉的,哪象我,劳心费力的,脑仁儿都疼。”

“干革命哪能怕苦怕累,老陈,你这觉悟还得提高啊!”孟有田调侃道。

“你这臭小子,还教训起我来了。”陈志华笑了起来,转而又有些苦闷地摇了摇头,说道:“鬼子的春季扫荡在即,根据地的锄奸工作很重啊!虽然根据那个日本报务员的口供,有了不小的收获,但还是任重而道远哪!”

“那个河野浩二还没有线索?”孟有田低声问道:“不在会宁镇?那一定是在县城,派人把他掏出来。”

“说得容易。”陈志华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对了,土门村给你送来了封信,正想着派人给你送过去呢!你出来也有段日子了,大概是家里人惦记了。”

孟有田想了想,询问道:“那俺这任务啥时算完哪,你给个准话,俺还真想家了。”

“这个——”陈志华迟疑着皱起了眉头,模棱两可地说道:“其实这也不算任务,九龙堂虽然没争取过来,但你也尽了力,九龙堂与咱们的合作也进了一步。那个,我还是先请示一下,再给你准话。”

孟有田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开口问道:“那你透露点鬼子春季扫荡的事情,俺有点担心家里面。”

陈志华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那你跟我来,我给你简单说下鬼子春季扫荡的大致可能,顺便把信给你。记住啊,我说的有些是内部情报,你得保密。”

“一定保密。”孟有田爽快地答应着,又补充道:“俺就想知道土门村是否安全,老娘和媳妇儿可都在那儿呢!”

……………

“……那林冲接过一杯酒,两眼不住泪纷纷。他说道:‘俺林冲平日爱交友,把谁都当作知心人。那陆谦和我同窗是好友,谁知晓他人面兽心,害得我居家两离分。俺林冲若有出头日,回头来开封府,仇报仇来恩报恩……”

肖广和的声音不高,但这唱词恰合了他的心境,透出一股苍凉之意。

“四哥,这词更合柳老大的心思。”孟有田轻轻叹了口气,感慨地说道:“仇报仇来恩报恩,柳老大看来是心意已决了。”

肖广和沉吟了一下,说道:“恩怨分明,这也在情理之中。柳老大落了面子,不捞回来,岂不让江湖人耻笑。不过,经过我的劝解,他已经决定等些时日,等我再好一好,一起去找岳培坤这个混蛋算账。”…,

“那就好。”孟有田点了点头,不无担心地问道:“四哥,您这身子,我是说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完全康复。”

肖广和洒脱地一笑,说道:“说长就长,说短就短,反正这身子骨是再回不到从前了。若是着急,我现在就可以坐上车走,若是拖延,十天半月也行,一年半载也不过分。”

“柳老大报完仇,还打算继续这样混下去?”孟有田淡淡地说道:“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他就不为阿凤想想?”

肖广和颇有深意地看着孟有田,半晌才开口说道:“经此变故,柳老大的心已经有些厌倦了江湖生涯,虽然没直说出来,可我看得出来。阿凤呢,她的话里话外也露出了不想再在刀枪丛里打滚的意思,柳老大听得出来,也会有所安排的。”

孟有田点了点头,没说话,肖广和是个聪明人,他看自己的眼神似乎表示已经知道他和柳凤之间关系微妙的变化。

“孟兄弟,你干得不错,比我干得都要好。”肖广和笑着夸奖道:“没想到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如果不是你在帮着阿凤,九龙堂可能就此垮掉了。”

“四哥过奖了。”孟有田情绪不太高,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家里来了信,我娘生病了,虽然让我放心,但我想——”

肖广和沉吟着点了点头,说道:“父母在,儿不远行,把你请来着实有些难为你了。母亲病了,你确实应该侍奉膝前,奉汤送药。这样,你容我两天,那个洋大夫说了,再输两天液便可以静养吃药治疗恢复,我便可以回去帮助柳老大。至于以后,我想时间不会太长,你就能再见到阿凤了。”

孟有田有些歉意地笑了笑,说道:“真是不好意思,要让四哥带病出山。不过也只有这样才让人放心,现在也只有您才能说动柳老大。”

“能让阿凤服贴,你小子不赖,真不赖。”肖广和笑得暖昧,说得孟有田是真有点不好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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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别离

背影越来越远,直到变成一个小黑点,最后再也看不见。柳凤才收回眺望的目光,热吻的温度和湿润还在唇上留连,孟有田有些婆婆妈妈的嘱咐还在耳边萦绕,虽然离别令人难受,但柳凤却为得到一个男人的真正关爱而觉得幸福。

爱一个人,或者被一个人爱,感觉真好。柳凤仿佛一艘迷失在人生海洋中的船,终于见到了灯塔的光,她有了希望,有了目标,有了憧憬,一个女人应该有的爱的港湾。虽然她还在飘荡,但她相信这时间不会长,她就会再与那个占据她心灵的男人再次相聚。而再次相聚后,就会是永远。女人最后都是需要扶持和安慰的,需要一个铁锚把她碇泊在安全的港湾。

爱情愈来得迟,也就更为猛烈,仿佛把多年的积累和抑制全部释放,柳凤的热情涌遍了全身,她轻轻咬着嘴唇,笑了起来。尽管有些缺陷,但被爱浸透全身的姑娘已经不在乎,她要象一只扑火的灯蛾一样,向那光辉四射的爱力冲去,即便被烧成灰烬。爱情会使一个女人失去理智,或者将她变成弱智宝宝,这并不是夸张之语。

……………

自己是个见异思迁的坏男人吗?孟有田不止一次地这样问过,如同不肯说自己是坏人的坏人一样,他也想出了各种理由为自己辩解,为自己开脱。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道貌岸然的家伙内心会有多龌龊,自己可没有始乱终弃的想法。

是的。自己是负责任的男人,媳妇多一点并不是自己的过错,谁让自己这么优秀出色呢?嗯,自己不是那种单纯为了享乐而玩弄女人的坏蛋,在能推倒柳凤的时候不是还保留着理智,为了维护她的纯洁而付出了牺牲吗?自己以后会对她好吗,会给她幸福吗。这是毫无疑问的。

孟有田自信凭着头脑能比其他人更能趋利避害,他还更能心疼自己的女人,这么一想。他又得到了自我安慰,有些得意,并沾沾自喜。这是本事。有本事的男人多娶几个老婆并不过分,对,不过分。嗯,三个嘎嘎纯的媳妇儿,让那些评说自己的家伙嫉妒去吧!眼红去吧!

但老天往往不会按照人的设想去安排,如果事事顺遂,也就没有把人急疯这一说了。孟有田没有想到,柳凤也没有想到,他们的离别虽然不是永远,但再次欢聚却要费尽波折。历经磨难。

孟有田、柳凤、阿秀,他们根本就生活在一个动荡的战乱时代,建立一些新的小小的栖息地,怀抱一些新的微小的希望,都是一种颇为艰难的工作。有通向未来的康庄大道。但他们却需要迂回前进,或攀援障碍,或跋涉险流,才能达成心愿。可不管天翻地覆,他们都得生活。惊惶自忧是无济于事的,只有用坚强的心。去忍受,去适应,去改变。

人生啊,还真就不是个玩艺儿!

…………

“孟大哥,俺要是象你那么聪明就好了。”铁蛋见孟有田一起在沉思,便不多话,此时见他眼睛灵动起来,便插着空儿说起了话。

“怎么了?你哪里笨了,念书脑袋疼啊,那不是什么毛病。”孟有田笑着说道。

“人家都说不念书没出息,象你,多有出息。”铁蛋摇了摇头,苦笑道。

“呵呵,那是他们激励你。”孟有田说道:“念书是有好处,但也不是说人不念书就真的没出息。”…,

铁蛋眨眨眼睛,望着孟有田不解的摇了摇头。

“我给你讲个故事啊!”孟有田缓缓的说道:“从前有一个学识渊博的人坐船过河。他问船夫:你懂得文学吗?船夫回答:不懂。他又问:那么历史学、动物学、哲学、植物学呢?船夫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他便嘲讽道:你什么都不懂,十足一个饭桶。过了一会儿,风浪大作,船要翻了,学者吓得面如土色。船夫问他:你懂游泳吗?学者颤抖着身子说道:我什么都懂,就是不懂游泳。船翻了,船夫把学者救上了岸,笑着说道:你所懂的,我都不懂,你说我是饭桶。但要是没我这个饭桶,你现在就变成水桶了。”

“游泳?俺懂啊!”铁蛋露出了笑脸,自豪的说道:“俺游得可好了。”

“你会游泳,还会爬树掏鸟窝,还会打枪。”孟有田循循善诱着这个少年,“要是再会识字,再会算账,可就比同龄人强多了,这以后当村长,当区长,哪怕当县长,都是有可能的。”

“能吗?俺行吗?”。铁蛋一点自信也没有。

“怎么不行?”孟有田鼓励道:“只要你向这方面努力。”他指了指着路边的覆着雪的田地,“两粒相同的种子一起被扔到了地里,一个想:我得把根扎在泥土里,努力的向上生长,我要走过春夏秋冬,我要看到美丽的风景。另一粒却想:我若是向下扎根,碰到岩石会伤着自己脆弱的根须;向上长出细芽,可能会被蜗牛吃掉;若是开花结果,可能会被小孩子连根拔起,还是躺在这里舒服又安全。最后一个长成了参天大树,一个却在地里被沤烂了。”

“种子哪会想事?”铁蛋撇了撇嘴,置疑道:“它们在地里就知道生根发芽。”

“打个比方吗!”孟有田自失的一笑,“你要是不努力,可就被同龄人超过了。闲着没事儿,我就可以教你。”孟有田笑道。

“那俺一定好好跟你学。”铁蛋点了点头,偷偷看了孟有田一眼,说道:“孟先生,那个,凤姐是不是和你相好?”

孟有田咧了咧嘴,敷衍道:“那个,好朋友而已,相好不相好的,看以后吧!”

铁蛋撇了撇嘴,说道:“凤姐不放心你一个人走,想让别人跟着,又怕笑话她。就俺岁数小,她以为俺啥也不明白哩!你俩抱着亲嘴儿了没,俺可都看见了。”

“臭小子,你懂个屁呀,敢偷看,一会儿就得针眼哪!”孟有田又好气又好笑地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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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日本鬼子的欢宴

寒风刮个不停,浑浊的浮云把天空搅得灰蒙蒙的,让人冷得透不过气来。县城的街道上显得分外冷清和萧条。临街的墙壁上,“建设大东亚共荣圈”、“王道乐土”、“武运长久”的字迹不停的刺痛着百姓的眼睛。

黄昏刚刚逝去不久,黑暗却过早地来到了这座县城,比乡村还要黑暗得多。摇颤在夜风里的灯,光线惨白,如鬼眨眼一般。日寇巡逻兵的钉靴沉重的踏过街道,咔嚓咔嚓象是践踏在人们的心上,黑暗中时隐时现着刺刀的寒光和狼犬的惨绿的眼睛。这颜色,这声音,这气味,使人联想到虚拟中的阴曹地府的景象。店铺提早打烊,人们深思简出。古老的县城愤怒地沉默着,象化石般凝结在黑暗之中。

东市,这里是县城最繁华的地区,紧挨路口,有一幢座北朝南的二层楼房,一丈长的招牌上,刻着四个斗大金字:仙聚酒楼。这座酒楼楼上是软椅圆桌绿纱屏风的雅座;楼下则是方桌粗凳的大众座席,乃是县城里最大的馆子。

正值晚饭之时,仙聚酒楼厨房里大勺小勺叮当碰撞,发出悦耳的声响,葱、姜、蒜炸锅时的香味,在半个街区飘散弥漫,然而门口却是戒备森严,一般吃客根本不敢靠前。

楼上的格局早已经按照日本人的趣味更新布置过了,悬挂在大厅四壁的仿古字面,如董其昌的“洛神赋”、任伯年的“春江水暖鸭先知”、徐悲鸿的“八骏图”等等。早巳无影无踪;而代之以景色明媚的富士山彩色画,那浓艳鲜丽的巨幅樱花图尤其醒目。枝枝盛开,灿烂缤纷。象一盆胭脂泼到了画幅上,几乎没有什么间隙,仿佛只要一阵风来,亿万花瓣便会飞满大厅的每一个角落。

距离宴会时间还有大半个钟头,除了宴会的主人木村三郎和要招待的贵宾外,他部下的军官和陪客全部到齐了。

大厅里象一锅烧开了的水。喧闹沸腾,留声机里放送出来聒噪刺耳的《大东亚进行曲》,军官们的吵闹声,妓女们的调笑声。异常不协调地搅拌在一起,穿过大开着的窗子,冲向夜空。这些粗野横呆的日本军人总是这样,只要有机会聚在一起,就胡闹翻腾一陈,正象粪坑里的蛆虫,有事无事总要瞎拱乱钻,唯恐四方平静,天下不乱。

但在这热闹之中,军官们谈论的中心。仍然是今宵的宴会。

“呵呵,木村阁下真是幸运啊。”一个长脸的军官对身边的同伴说道:“从少佐晋升为中佐,又荣膺了天皇陛下的旭日勋章,真是福星高照啊!”

“是呀,他的官运简直象陛下的武运一样亨通。”留着浓黑小胡子的军官颇为感到叹地应和着,然后迅速向周围瞥了一眼,带有几分神秘意味地说道:“你知道前来担任木村阁下助手是谁吗?”

长脸的军官从小胡子的神情和腔调里,觉察到了点什么,摇了摇头。身躯向前挪了挪,把耳朵凑近了小胡子的嘴巴。

“是河野浩二。”小胡子低声说道。

“是他呀!”长脸军脸顿时怔住了,半晌合不拢嘴巴,连连眨着厚厚的眼皮。

日本军官对河野浩二怀有敬畏心理,不是没有缘由的。河野浩二出身于日本的贵族家庭,又是情报界的干才。帝国精神的熏陶,家庭宗祖的教养,前人同僚的经验,对汉学的爱好和造诣,帝国时代的机运,使得投身特务界的河野对中国各方面的情况素有研究,在华北派遣军情报部门中很有盛名。…,

不仅如此,河野作为高级特工人员,心地奸险,性格冷酷。多年的谍报工作,使他养成了颇强的自持力,喜怒不形于色,长于掩饰内心的复杂感到情,能在盛怒之下很快地转为泰然。他的盛怒往往是隐藏在平易又带点和善的微笑里,使对方在猝不及防和不知不觉中落入圈套。在日本同僚之中,背地里给他起了个绰号“山雕”。

突然,军乐大作,会场上起了一阵骚动,在阵陈狂热的欢呼和掌声中,夹杂着佩剑和马靴的声音,木村三郎陪着一位日本军官走进了大厅。

木村三郎有四十来岁,身躯矮胖,圆头方脸,颈项肥短,浑身上下一般粗,象是一个水桶。一脸的横肉,笑起来都是阴森森的显得狰狞吓人,充分证明了他的暴戾和自信。崭新笔挺的呢子军服.琳琅耀眼的奖章勋章,连那撮小胡子都上了蜡油。他挺胸凸肚蹒跚地走着,吃力地转动着肥短的脖子,不住地招手,微笑,得意洋洋,踌躇满志的样子。

和木村错开一个肩头走着的是河野浩二,他的仪表和木村恰好相反,身材颀长,腰细肩削,白皙的脸皮,细长的颈项,细眉长睫,下巴尖瘦,行动敏捷,举止从容。蓦然看去,很象一个儒雅平易的学者。只有仔细观察,才会发现覆盖在细长眉毛下的两只眼睛,隐隐射出阴森逼人的光芒,仿佛两口深不可测的陷阱。

河野的这副身材和仪表,在日本军官中颇为少见,有人说他很近似中国人的气质,嫉恨他的同僚往往抓住这一点,攻击他不是纯粹的大和后裔。而河野正是凭借着这些,加上一口流利的汉语,不知欺骗过多少双眼睛,使工作分外地得心应手。

全体与会军官和来宾肃然起立,无数目光一齐聚集到木村和河野身上。

木村跨前一步,略一拍手,响亮的军乐在同一个音符上嘎然煞住了。他先将新任指挥官河野介绍给大家,并用溢美之辞将天皇的武运长久和河野次郎的赫赫战绩宣扬了一番,然后请河野次郎讲话。

“诸位,昭和十四年,这大东亚圣战的第三个年头,皇军的百万铁骑,已经横扫了支那的半壁河山。蒋介石的重庆政权瞬息可灭……”河野次郎滔滔不绝的讲着,狂傲而自信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

“……仰仗天皇陛下的神威,武士道精神的护佑,解决支那问题,指日可待……”河野次郎最后一再勉励在座的全体军官,忠诚地为天皇效命,驰驱东亚,威武鹰扬,把自己的名字用金字载入支那圣战的册籍.天皇陛下绝不会辜负每一个真正的武士。他一再虔诚地祝愿帝国武运亨员,祝愿武士道精神浩然长存,发扬光大。

河野次郎的讲话轰动了整个会场,日本军官们为侵华战争的光辉前景所深深陶醉,为自己未来的官运亨扬所深深陶醉,手舞足蹈,如疯如狂,阵阵欢呼万岁的噪声响彻了整个大厅。

一顿狂欢之后,宴会终于散席了,被各种酒喝得昏头昏脑的军官们,又狠狠地调笑了一顿妓女之后.一个个踉踉跄跄地渐次离去。骚乱了一阵的大厅,顿时冷清下来。可是,在另外一间密室且,却在进行着另外一场紧张、秘密的活动。只有这里的活动,才是这次宴会的真正的中心内容。

哗啦一声,一个鬼子参谋拉开了覆在墙上的帐幕,露出了一幅大的军事地图。然后,轻手轻脚走出密室,悄悄地带上了房门。…,

木村看了河野一跟,象是在征求对方的意见,河野会意地点了点头。却又不急于说些什么,只是沉默着。几个高级军官从河野那双逐渐燃烧起来的瞳子里,敏锐地觉察到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了。

“诸位!”河野终于开口了。一上来的这短促而有力的两个字,就吸引了几个高级军官的全部注意力。从那严峻的口气里,他们感觉到河野正以一个权威者的身分,将要向他们宣布庄严的使命。在这间密室里,在这紧要的时刻,他才是唯一的负责的主人。几个高级军官包括木村不禁肃然,一齐习惯地把胸脯挺了起来。

河野神色严肃地说道:“我荣幸地向诸位转达北支那大本营司令长官寺内寿一将军的指示,遵照天皇陛下的旨意,我们将肩负起新的庄严的使命。”

“天皇陛下万岁!”军官们声音不大但很坚实地喊道,胸脯挺得更高了。

“在传达大本管的指示以前,有必要请诸位注意一下北支那的战局。这样,也许会使我们的头脑更加清醒些。”河野以带点儿教训的口吻说道,接着伸手拿起了图杆。

“正面战场上,重庆政府龟缩一隅,已不足为虑。令人忧虑的是在这里——”河野狠狠地敲打着地图,一字一顿地说,“北——支——那!”

“圣战进行了刚刚两年,可是,gcd、八路军在北支那的势力却有了惊人的发展,并且已经开始成为皇军的心腹之患;诸位,请看——”河野熟练地用图杆指着地图,说道:“皇军到目前为止还只是形成了点线的资态,只占据了交通线和大的城镇,在广大的乡村,皇军还鞭长莫及,八路军等敌后武装正在积蓄实力,拼命扩充。这对皇军的战略行动牵制很大。诸位,我们谁也不想站辱帝国的荣誉。照中国人的说法是:长他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可是,我们毕竞不能无视这些铁的事实。”河野停顿了一下,愤怒而略带忧郁的目光扫过几个军官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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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肃正作战

“大本营对这种局势已经采取了相应的措施,情况不是很有改善吗?”。木村有些焦躁地问道。他的脸上,聚起了一条条的深沟。这是当他愤怒和焦躁交加的时候,一种惯常的生理反映。

河野的鼻子哼了一下,冷笑里流露出他的不满和蔑视:“大本营虽然采取了相应的措施,并且已经见到了很大的成效,遗憾的是有不少身居要职的高官们,他们没能及早地和足够地注意到这种严重局势,他们被正面战场的胜利所陶醉,被征服北支那的胜利所陶醉,错误地认为gcd八路军等敌后武装已经无力反击,正在苟延残喘,更有人竟然把红色势力的扩张,看成是他们为谋取自身生存而采取的一种自卫手段。这不但荒唐,而且愚蠢。”

木村和几个高级军官悚然动容了。他们约略知道一点大本营内部在战略问题上的某些争执,立即判断出河野所抨击的那些人,其中可是有好几名位高权重之人。他们为河野这种近于狂妄的大胆和近于固执的自信所震惊了,开始有点不安起来。

“第一期肃正作战即将开始,诸君要奋勇作战,击败各路抗日武装。”木村觉得河野的讲话已经越出了应有的范围,这种对大本营肆无忌惮的攻击,一旦传扬出去,说不定他也要跟着倒霉,就从侧面来提醒河野,暗示他收敛一些。

木村的暗示,使河野觉得也该收敛一下了。他倒不怕由此而招致大本营的指责。在战略问题上的争执,他的对手们已经开始认输,今后更多的事实将会更加有力地证实这一点;而是他的闷气发泄得差不多了,该是转入正题的时候了,就换用一种略略和缓的口气说道:“是的,大本营现在已经开始采取相应的措施,只有这样。天皇陛下才能宽恕我们已往的严重疏忽。诸位请这边来。”

鬼子们来到另一堵墙面前站定,河野拉开推幕,露出了巨幅的地图。河野挥动图杆在地图上划了一个圈子。有力地点在一处,扬起眉毛说道:“这里是半山区和山区,大本营的计划是割断平原与山区的联络。并开展强有力的军事行动,占领敌人之根据地,在各要地部署必要的兵力,逐次扫荡四出游击之敌!……”

日本华北方面军针对战局形势,将一九三九年度肃正作战计划分三期施行:第一期一九三九年一月至五月;第二期一九三九年六月至九月;第三期一九三九年十月至一九四零年三月。而确定的肃正作战地区又分为冀中作战、

鲁西作战、

晋东作战(一号作战)、太行山脉肃正作战、鲁南作战、五台作战(十号作战)、

扫荡北部山西军作战(n号作战)等。

从日军的作战计划和作战区域来看,华北日军虽然开始重视zg武装,但在战场上,这种认识并没有始终如一地加以实施。对于互有矛盾的重庆和zg两方,究竟以哪一方为真正的敌人模糊不清,在战场第一线应该以谁为打击目标。判断并不清晰。

也就是说,日军的肃正作战计划是谁都打,不光是zg的军队,归属重庆的沈鸿烈、于学忠等部,阎锡山的晋军。也都在打击之列。究其原因,固然由于中国派遣军及日本政府的的基本布局,一贯以重庆势力为主要敌人,粉碎其继续作战企图为目标,致使作战观念不能统一。但是,不可忽视的一点。却是多年来存在于整个日本陆军的“歼灭野战军”的战略教条所起的作用。…,

日军在战略上的失误,嗯

,也不应该说是失误,只能说这种相对简单的布置,对zg军队相对来说是有利的。也就是说日军肃正作战以及治安强化的结果不但没能消灭八路军,反而将华北的国民党军消灭了,在客观上使华北敌后成了gcd的一统天下。对于这种后果,日本侵略者在很长时间后才发现,无奈地检讨道:“追求表面上的武功战果,讨伐易于捕捉的重庆军残部。因此,削弱了阻止zg势力南进的重庆军,反而让共军坐收渔翁之利。”

当然,此时日军对于消灭敌后抗日武装是相当有信心的,这是依据装备水平、战斗素质等方面得出的结论。但如果战争只靠这些数字便能决于胜负,也就简单了。对擅长游击战及退避战术的zg军队,日军纯以武力讨伐犹如挥舞大棒驱赶苍蝇。

在这个深沉的夜里,新上任的河野浩二与木村等人仔细计划着军事行动,回到家里的孟有田也没有入睡。刚享受完阿秀的温情,他听着阿秀在讲述这段时间村子里的人和事。

“宋大姐生了个胖娃娃。”阿秀掩饰不住羡慕的口气,肚子里没动静,她一直有些耿耿于怀,“咱娘可稀罕了,经常去找宋大姐聊天,看那孩子。”

孟有田笑了笑,轻轻抚摸着阿秀的后背。尽管不断地自我安慰,但和柳凤的事情,使他对阿秀他还有着歉疚,所以也加倍地温柔。

“村子里又增加了几家,都是挺靠得住的。”阿秀仿佛攒了一肚子的话要向久别的男人诉说,她把脸贴在丈夫的胸脯上,那温暖和心跳让她感到舒适和安全。

“强子嫂快生了吧?不少字”孟有田随意地问道。

“还得好几个月呢,现在也不太显怀。”阿秀说道:“强子哥见天都笑,可高兴呢!”

“县城那边呢,鬼子没什么动静吧?不少字”孟有田翻了个身,岔开了话题,“要开春了,今年恐怕要比去年更折腾人。”

“一开始大家伙都挺紧张的,可这些日子没有动静,又不太害怕了。”阿秀变成了仰脸躺着,孟有田的手又开始在她的胸前、小腹、大腿间游走,她舒服地轻轻闭上了眼睛。

“害怕要来,不害怕也要来。”孟有田压上了阿秀的身体,缓缓抽动起来,“担心太多就没法活了。明天起,我就好好检查布置,既要准备春耕,又要反扫荡,又该忙起来了。”

阿秀嗯了一声,搂住了孟有田,沉浸在再一次的亲热温存之中,并不知道这是孟有田的加倍补偿。(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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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扫荡

新官上任三把火,不光中国人知道这个道理,河野也知道。尽管他已经以阴狠令日本军官感到敬畏,但他还需要战功,实实在在的战功。而且他自恃有已经秘密建立起来的情报组织,搜集了相当多有价值的情报。根据地内肃奸工作紧锣密鼓,河野也想尽快展开行动,以防情报组织被严重破坏后,将要变成聋子、瞎子。

日军调动了涉县、刑台等三县的日伪军,首先在敌占区内强化了维持会新民会等伪组织,然后在县城周边“扫荡”了一个多星期后,开始向根据地纵深合击。

背叛,从古到今就不是一个稀罕的事情。号称中国通的河野更是深谙此道,在他的阴谋诡计下,在日军的强大压力下,组织松散、人员复杂的杂牌武装或逃窜他地,或投降当了伪军。

利用土匪与抗日武装交战,这并不是河野的创造发明,而是日本鬼子在东北总结出来的、行之有效的办法。

九一八之后,东北大地上各种武装或真或假都打起了抗日保家的大旗,日本鬼子倚仗武器精良,开始并没有把这些杂七杂八的武装放在眼里。可那些老土匪虽然没系统学过游击战,但在实际的战斗中却早已掌握了与官兵捉迷藏,以弱敌强的办法。弄得鬼子在山林之中瞎折腾,损失不小,收获却不大。

到后来,日本鬼子一边围剿,一边开始以招降的办法来对付山里的抗日土匪。于是。本来就成分复杂的抗日武装开始发生了分裂,一些土匪在高官厚禄的引诱下,投降了鬼子,成为了瓦解抗日武装的叛徒。因为这些土匪熟悉地理人情,熟悉抗日武装的行动方式和特点,所以成了鬼子征剿行动中有力的帮手。

现在,河野又故伎重施。利用招降的伪军来对付真正抗日的游击队,就是看中了这些人没有什么深刻的国家民族概念,又是本地人。对山川河流村庄,人情习惯都十分了解,替鬼子当帮凶。最合适不过。

冬末春初的天气,还是很冷。灰暗的云块,缓缓地从南向北移行,阳光暗淡,再结合荒芜的被残雪覆盖的田间,给人一种荒凉寥落的感觉。

县城出动的敌人有七百多人左右,一个加强中队的日军,其余则都是伪军。而指挥此次扫荡的日军指挥官是隆平少佐,他出身于日本的名门贵胄,屡经战阵。年轻有为。

隆平本来是皇道派,后来接近玄洋派,成了极右翼的少壮派军人。在他心目中,世界上只有雅利安人、条顿人和大和民族才是优秀人种,其他的都是劣等民族。他崇拜毛奇、拿破仑、希特勒。尤其是希特勒。隆平更奉为神人。

他把希特勒《我的奋斗》一书视若至宝,并将其中的一段话作为自己的人生格言:人们不肯为事业为死,但却肯为理想而死,要生存的人却必须要战斗。在这个世界上,凡是不想战斗的人就没有生存的权利,因为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的法律即为永远的战斗………

“阁下,前面的村庄还是空无一人。”中队长岛田皱着眉头骑马过来报告。

“岛田君,不用着急,即便敌人一味避战,也与我们的计划不冲突。”隆平笑着说道:“你还以为凭那些地方武装敢跳出来与堂堂皇军对阵吗?”

岛田是武士家族出身,性格较直,恨的是城狐社鼠,敬的是武士侠客。他爱给部下讲犹大为了三十个银币出卖耶稣的故事,并且总结道:犹大的亲吻,是为了得到三十块银币,而一个不忠实自己民族的人,那就是马鹿、九尾狐、中山狼。…,

所以他是杀向导的好手,他到什么地方扫荡,总要找个带路的人,并且告诉他要到哪儿去,去干什么?使对方明白无误的知道他们是去烧杀淫掠,并且答应给带路人一大笔赏赐。当那些无耻之徒把岛田带到目的地,索要报酬时,岛田便亲举战刀劈死这个败类。他的观点就是:这些“犹大”能为了钱财出卖同胞和民族,就更能出卖“皇军”。

“这些支那人都是忘风逃窜的老鼠吗?”岛田气呼呼的说道:“那这群老鼠也太可恶了,不仅把道路挖得坑洼不平,还裹协老百姓逃了个干干净净,让皇军有力无处使。”

“这不是正规作战,思路就要转变。”隆平骑在马上,用鞭子抽打着马靴,缓缓说道:“河野阁下不是说过吗,老是想和敌人的主力决战,一举击败对手,这是不现实的。他曾在满洲与支那胡子作战经年,是深有体会呀!特别是进入山林后,皇军的机动、火力优势丧失后,往往成为那些枪法精准的土匪们的活靶子。而利用支那土匪去打支那人,他们熟悉地形,熟悉彼此的习惯,往往收效很大。”

“用老鼠去咬老鼠,河野阁下真是有办法。”岛田咧嘴苦笑,伸手指了指当先开路的伪军,鄙视道:“不过,这群老鼠似乎不够强壮,恐怕会让阁下失望了。”

“哈哈哈哈,岛田君竟然也会幽默。”隆平大笑道:“当然,光靠他们是不行的,可是在他们后面再跟上只猫,大概就可以了吧?”

“砰,砰,砰!”远处传来了几声枪响,紧接着枪声密集起来,隆平勒住马,举起望远镜。

一群象发了疯的敌人,吆喝着朝袭击者刚才藏身的地方扑过来。片刻后,鬼子兵和伪军们冲进了树林,一阵乱枪扫射之后,开始仔细搜索。

“啊!”一个鬼子脚下一空,踩中了踏板,“轰!”的一声巨响,一个大号地雷卷着碎石木屑腾起大团的烟雾,几个敌人应声倒地,惨叫连连。

地雷,该死的地雷。隆平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按照河野浩二的战前情报,他对此是有心理准备的。在这个县,特别是十里村和土门村使用地雷是出名的,以往几次,皇军的扫荡都因此而付出了代价。

“把皇协军调去前面,该是看老鼠咬架的时候了。”隆平冷冷的命令道。

当然,让皇协军在前面探路是个好办法,可让人明摆着送死,那肯定就会有怠工现象,也会让伪军不得不开动脑筋。经过了地雷爆炸的袭击,他们竟然也想出了一个简单的办法。用几匹骡马拖着几根粗重的木头在前面趟雷,虽然有遗漏,但付出了牲口的代价,也确实引爆了不少地雷。

“怕死的人总有自己的存身之道。”隆平掩饰不住脸上的鄙夷,对岛田说道:“河野阁下曾提起过一个支那人,是个神枪手,杀害了不少皇军士兵。如果能把他抓住,河野阁下必然十分满意。”

“支那神枪手?”岛田轻篾地撇了撇嘴,随随便便地伸手一指,“帝国士兵个个都是神枪手,只要他敢露头,就跑不了。”

日军在射击训练上对精确性要求极严,初步要求是:对于射程三百米的状如伏在地上的人头和双肩的伏靶,不仅五发子弹要全部击中,而且至少要有三发是集中在一个拳头大的面积上。…,

达到这个程度后,就是限秒射击。最初是限在四秒以内击中三百米外不知从哪里露出来的靶子,其次是限两秒。这也做到后,就戴上防毒面具快跑三十米,接着进入限秒射击。

按照这个标准训练出来的日军步兵,几乎每个人都是神枪手。现在侵华日军都是精锐,也就是说,岛田的自信并不是没有根据的。

但神枪手和狙击手是相近的,但又有不同,这个概念对于日本人来说,是很陌生的,甚至很多人也不明白其中的区别。射击准确、枪法出众便可以称为神枪手,但一个神枪手却未必是一个合格的狙击手。就两者的素质而言,狙击手比神枪手的要求要高很多,枪法准只是其中一个条件,还应该具备较为全面的素质,比如身体素质、生存能力、狙击阵地的选择、伪装、撤离等等。

狙击是一门学科,是一门专业,此时还没有人理解其中的奥秘。河野不理解,隆平不理解,岛田更不理解。

而理解这个概念最透彻的孟有田,已经在敌人的前面埋伏好了,正等待着一枪绝杀的机会。

三村联防,良岗庄、十里村、土门村,孟有田带着土门村的民兵自然要出力相帮,打击由西而来的敌人。甚至他还有一个侥幸的想法,希望能让敌人半路退去,免得糟蹋自己家所住的土门村。

巧妙地选择狙击阵地,巧妙地隐蔽自己,这或许也是狙击手区别于神枪手的一个重要方面。而三村联防,也使良岗庄和十里村能够最先得益,学到很多有用的东西,并能较好较快的贯彻下去。

野外的覆顶壕沟,作为地道的一个衍生品,别的村庄可能对此不积极,但良岗庄和十里村却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建造了一些。虽然比不上土门村,但也使孟有田有了隐蔽和狙击绝佳的阵地。(..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一枪之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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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在狙击手的武器之下,生命根本没有伟大和渺小之分,一颗子弹命中了太阳穴,不论这个人是尊贵,还是卑微,结果也完全一样。

但杀人不是你炫耀的手段,而是你的目的。杀一百个人,和杀一个人,只是数量的差距,如果不是特选的对象,对于达到你的目的,并无太大的帮助。孟有田深知这一点,而且他是个善于投机取巧的人,既然实践证明狙击有价值的目标非常有效,而且环境又适合,他就不想费心使用别的办法。他只想在某一瞬间,以兔起鹘落般的快捷,以自己超常的精准射击,去夺得决定性的胜利。

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下手,我是潜行的黑暗幽灵,只需要一个机会,不到一秒的时间,在刀锋般冰寒凌厉的目光下,一颗冰冷的子弹,就会让你的脑浆飞溅。没有软弱、同情和迟疑,狙击手就是这样残酷而血腥,冷血而无情。

日本鬼子的射击技术精湛,孟有田知道这一点。但他不会给日本人展示的机会,技高一筹只是其一。先进的狙击战术和技能才是真正的差距。

日本人直到战后依然没有形成完备的狙击战术,更提不上反狙击对策了。他们的狙击手,严格来说应该是神枪手,往往作为敢死队员使用。而且他们多在树顶、水塔一类地点埋伏。这些地方虽然视野好、射界宽阔,但是没有退路,结果即使能一击得手,也很快会被对手发现。受到集中攻击。

我能打到你,而你却打不到我,甚至找不到我。孟有田在厚手套里缓缓活动着手指。调整着呼吸。很期待,掌探生死的权力在自己手里,一旦目标进入了射程。他就是生命的主宰。对,不是上帝,也不是阎王,是他!可以使敌人在一刹那间死亡。

时间在一秒一秒的过去,对于孟有田来说,每一分一秒寂静的等待,都在离自己的目标更近一些。虽然漫长、孤寂,但他并没有心浮气躁。经过试射,他的信心十足。

“有田哥。”四秃子又搓手又跺脚,他还耐不住这长时间枯燥的等待。想找个话头儿来打发时间。

“嗯?”孟有田挑了挑眉毛,没有多说话,用这个微小的表情示意他说下去。

“那个,你看那个寒梅咋样?”四秃子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孟有田眨了眨眼睛。想起来了,土门村的新住户,跟着老爹老娘在一起,模样儿也就一般。

“还好。”孟有田微微一笑,说道:“咋了,你有想法?”

“嘿嘿。”四秃子讪讪地一笑。说道:“你看俺也不小了,也该成个家,有个女人是吧?”

“说痛快话,你想咋弄?”孟有田翻了翻眼睛,“缺钱?还是怎的?”

“八字还没一撇呢!”四秃子苦着脸说道:“听说她定过亲的,俺就是想让你给拿个主意。”

“啥主意?”孟有田坏坏地一笑,“趁没人的时候,你一把搂过来啃一口,她就是你媳妇儿了。”

“这馊主意。”四秃子哭笑不得地直晃脑袋,“俺不成流氓了,你再想一个。”

孟有田的脸色凝重起来,伸手示意四秃子噤声,他将白布单在身上蒙了蒙,慢慢伸出头去。…,

来了,敌人来了。黄色的,象一条丑陋的逶迤的长蛇,沿着大路行进而来。前面是伪军,这群怕死鬼在小心翼翼地探路前进,路上的稍许异样也令他们不敢靠近。

孟有田缓缓伸出了枪口,最后一次检查了标尺、准星。他的动作缓慢而细致,头脑镇定而冷静。

既要杀敌,又要安全。孟有田的狙击位置距离大路有近五百米,完全超出了敌人的警戒范围。知道砸地鼠游戏吗,野外覆顶壕沟就比较类似。人在壕沟里移动,而且可以在特定的位置推开顶盖露出头来,相当巧妙、隐蔽的布置。

岛田骑在马上,有些烦躁地用马鞭抽打着皮靴。扫荡,对于这位出身于正规军校的日本军官是陌生的,他经历过很多战斗,但象这样找不到敌人,无法施展武力的模式,却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感觉象掉进了一个烦躁、神秘的世界,每个村庄都是这样空荡荡的,不但没有一个人影,连一声狗咬,一声鸡叫也听不到。百姓的房屋里找不到一件象样的家具、陈设,有的连门窗也不见了。

前面又有地雷被触响,岛田愈发烦躁地皱紧了眉头。他讨厌这样的战争,他想用敌人的头颅和鲜血来磨砺他的钢刀和斗志,但——他不会想到,四百米外的黑洞洞枪口已经瞄准了他,他的烦恼即将被永远解除。

子弹,是在弹头上划上十字的山寨达姆弹;风速,3-5km/hr;风向,东偏南;距离,四百八十公尺……孟有田的头脑里自动地浮出各种数据,他进行了细微的纠偏,手指扣住了板机。

此时,他似乎已经神游物外,眼中只有套入准星的目标,触响的地雷,风吹来的雪尘,什么都不再能使他的精神有一点分散。

“啪勾!”枪声清脆,子弹带着孟有田的仇恨,带着他的期待,从枪膛里激射而出。

就在敌人还没听到枪声时,带着热量的子弹已经射入了岛田的头部,略微低了一点点,从太阳穴下面一寸处斜着打了进去。但效果达到了,子弹失衡翻滚,胡搅乱和,岛田的脑袋里成了一锅粥。

连哼都没哼一声,岛田身子剧烈摇晃了一下,一头栽了下去。他周围的鬼子一阵慌乱,一边围拢过来抢救,一边四下寻找着袭击者的藏身之处。

乌云绽开了一条缝隙,阳光洒落下来。一群麻雀在田野里落下,蹦跳着,它们叫得响亮,叫得激昂,显示出生命的骚动和欢乐。

田野里的冬雪已经开始消融,黑的残雪,白的积雪,黄的土地,充满醉人的春天气息。

袭击者在哪?鬼子们在这充满春意的环境中,茫然而愤怒地寻找着。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不屈的村庄

枪声响了起来,看不见、找不到并不意味着要呆在原地发愣。鬼子和伪军向着四周可能的藏身之地,可疑的目标猛烈射击,并开始搜索袭击者。

枪声响了起来,远远的,在各处隐蔽起来,负责骚扰和掩护的民兵三五成群,向着敌人射击。当然,他们离得实在是有些远,能打着敌人,除非是运气爆棚,敌人的运气衰到了家。

四面八方都在响枪,前后左右都有人影在晃动,敌人有了目标,一小股一小股地离开了大路,进行报复式的追击。

隆平大满赶了过来,静静地伫立在岛田的尸体旁,眼睛眯了起来,射出了寒冷的光。一个身经百战的优秀军官,如果牺牲在战火纷飞的战场上,那是他的光荣,他的荣耀。但死得不明不白,被卑鄙的黑枪夺去生命,无论如何难以令人接受。

隆平大满现在只想把杀人凶手抓到面前,一刀一刀地砍死他,听着他的惨叫和哀嚎才能消减在胸中不断升腾的愤怒和怨恨。如果是那个支那神枪手,那就更不可饶恕,这个家伙的手上沾染了太多帝国勇士的鲜血。

岛田的尸体被盖上,连同那血肉模糊的脑袋。隆平大满艰难地移开了目光,环望着四周,手下竟然把他围得象铁桶一般。他的脸色在愤怒和阴沉中又透出了恼怒,干什么,竟然怕成这个样子。这是保护自己。还是给自己脸上抹黑?自己作为一个大和武士,一名帝官。在战场上被如此小心翼翼地拱卫着,简直是一种耻辱。

“敌人会留在原地等死吗?一群蠢货。”隆平的自尊心不允许表现出丝毫的胆怯。他推开挡在面前的几个士兵,举起望远镜四下瞭望着。

孟有田还真就没有远离,他和四秃子等人缩回了覆顶壕沟,潜行了一段距离,甚至能听到地面敌人奔跑过去的脚步声。等了好一会儿,孟有田才在另一处枯草丛中悄悄露出头来。

现在他们的处境不好。被大路上的敌人和追击过去的小股敌人夹在了中间。当然,如果他们不动,就这么潜伏等待,逃脱的机会也很大。但在单筒望远镜的视野中。大路上被簇拥围护的鬼子军官却让孟有田再次心动。

军阶比刚才那个鬼子还要高,原来这才是条大鱼。孟有田的眼睛眯了起来,心思斗转,紧张地思索起来。

是的,他有把握击中这个鬼子军官,尽管有人保护,但总会有缝隙,总会有机会,一时间孟有田已经把枪伸了出去。

但孟有田最终还是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将枪收了回来。盖好了顶盖。微闭起眼睛,在黑暗中,他握紧了拳头,又缓缓地松开。

安全,自己的安全,身边人的安全,他不想因为自己的贪功,而陷入险地。只有活得久,才能有更大的作为。一时的冲动,或许带来令人悔恨的后果。四秃子,嗯,心里还惦记着那个叫寒梅的姑娘;魏青山,可能在想着自己的妻儿。自己呢,老娘、紫鹃、阿秀,还有远方的柳凤,舍不得,她们也在盼望着自己平安归来呢!

隆平大满没有想到,自己差点也步了岛田的后尘。他举着望远镜观察片刻,摇了摇头。敌人并不是在与皇军作战,而是象苍蝇似的围着嗡嗡叫,不咬人,烦人。

“轰!”远处腾起了一团黑烟,紧接着又是几声,追击的鬼子和伪军被引进了地雷阵,不断付出死伤的代价。…,

“停止追击,全部撤回来。”隆平大满皱起了眉头,冷冷地下达了命令。

追击是没有效果的,在熟悉地形地势的敌人面前,己方的士兵完全是在徒劳地消耗体力。而敌人也不想真正的逃跑,更不想真正的作战,他们在安全的距离之外引诱着己方士兵掉入他们设计好的陷阱。这不是正规军,而是所谓的地方部队,人数不多,也无法对己方造成什么威胁。

隆平大满紧紧握住了军刀的刀柄,什么时候能堂堂正正地打上一仗,而不是这种令人头痛心烦的骚扰。如同一个大力士,挥舞着无坚不摧的铁锤,可以击倒凶猛的野兽,却对嗡嗡叫的蚊子束手无策。

接到撤退信号的鬼子伪军逐渐聚结到大路上,除了呼呼喘着粗气,以及背抬着的伤员外,他们一无所获。

“继续前进!”隆平阴沉着脸挥了挥手,翻身上了战马。

…………

乌云越变越薄,已经挡不住撒下的阳光。一层稀薄的水汽从地上冉冉升起,把清新又浓郁的气息,散布到空气之中。

孟有田伸展了下双臂,深深呼吸了几口这泥土的气息,然后伸手接过缰绳,翻身骑了上去。

孟团长,私下里民兵都这么叫他。在正规部队里只有团级干部才有马骑,孟有田的待遇可以说是相当优越了。不过,这是柳凤送的,也是他自家的马,倒也惹不起别的什么闲话。

“敌人已经被咱们拖慢了行进速度。”良岗庄的民兵队长赵金魁拉住了孟有田的马头,说道:“主力团应该已经走远了,你们要操近道抢到鬼子前面,是不是有点冒险。”

主力团是要绕出去,和邢台县的部队配合,打击另一路敌人,当然是把咬在身后的敌人甩得越远越好。而孟有田他们却是不放心自己的村子,趁着前面有十里村还能拖延一下鬼子,操近路跑到前面截击。

“没什么冒险的。”孟有田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大路,说道:“你们要尾随鬼子骚扰,才是真危险,可要多加小心。”

赵金魁轻轻松开了手,说道:“俺们离得远远的,鬼子来追就让他踩地雷,你们迎头截击才要多加小心。好了,不耽误时间了,等鬼子退下去,咱们聚一块儿喝酒哈。”

“好,到时俺请客。”孟有田大方地说道,招了招手,魏青山、四秃子都骑上牲口,顺着小路跑了下去。

……………

“轰,轰,轰……”一颗颗炮弹在村里炸响,房倒屋塌,瓦砾、木屑、泥土伴着硝烟不断腾起。

隆平大满举着望远镜了望着,视野中一批伪军进了村口,“轰隆!轰隆!”两声巨响没有征兆地在敌人脚下爆炸,这是大号的拉线地雷,预埋的碎铁、利石被爆炸的气浪推得在空中激飞,造成了敌人不小的伤亡。

一个在后面督战的日军军官挥舞指挥刀一声狼嚎,趴在地上的伪军士兵立刻爬起来弯着腰继续前进。敌人接近了街口,突然,几道火舌挟着铁雨从两侧房舍的过道和窗口里泼射出来,披头盖脸的向敌人射去,无数的铁砂子让人难以躲避。

“呯!”在惨叫和爆炸声中,不经意的一声枪响,督战的日军军官瞪着不可思议的眼睛扑通倒了下去。他看见了,那是从邻街墙壁上的一个小洞里射出的子弹,但这已是他在世界上的最后一眼。…,

巷战对任何一支军队来说都是噩梦。因为在狭窄的街道和残垣断壁之间,视野受阻,重火力全部派不上用场,谁对地形熟悉,谁的工事巧妙,谁的准备充分,谁就占优势。十里村,地道已经非常完备,地雷更是花样百出,作为防守一方,当然更为有利。

隆平大满举着望远镜的手久久没有放下,这一队伪军伤亡惨重,狼狈地退了出来。从枪声来判断,村子里的敌人应该不会很多,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个村子与他路过的村子大不相同,抵抗如此顽强。

“轰平这个村子。”现在已经不是什么战果的问题,而是隆平的面子问题,如果连几十人守卫的一个小村子都无法占领,岂不是个笑话。

一道道烟柱在村子升起,即便屋顶有未融的积雪,火光也闪现出来。房屋在硝烟中一座座地倒塌下去,变成了瓦砾土堆。

隆平大满举起了手,迫击炮停止了射击,他眯起了眼睛,现在还有占领的必要吗?一片瓦砾土堆、残垣断壁而已,敌人应该都被炸死了吧?似乎在回答隆平的疑问,“啪勾!”,一阵沉寂之后,从村里射出一颗不屈的子弹。

“八嘎牙鲁!”隆平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再次挥手,几十名伪军和几个鬼子猫着腰冲进了村子。

顺利,冲到了十字街;顺利,几乎可以看到另外一个村口了。敌人似乎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占领这个村子。

“通,通,通!”随着沉闷响声,在村子里的三个地方,飞腾起几枚手榴弹,飞舞着、翻滚着,带着淡淡青烟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恐怖的轨迹,然后又纷纷坠落下来,爆炸开来,迸射出死亡的弹片。

枪声再次响了起来,在残垣断壁间,在未被堵塞的射击孔里,不断射出防不胜防的子弹,击杀着近在咫尺的敌人。

“轰!”的一声,一颗黑乎乎的地雷从地上破土弹起,在一米多高的空中猛烈迸射出耀眼的亮光,石头、碎铁、陶瓷片四下飞射,横扫着挡在面前的一切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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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鬼子的思维

枪炮声终于沉寂下来,意味着十里村已经被占领。但隆平大满却没有丝毫的喜悦之感,特别是在得到报告,竟然没有找到敌人的尸首时,他的脸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地道,该死的地道,支那人象老鼠一样都钻进地洞里了。隆平大满咬紧了牙齿,他当然不相信敌人没有损伤。但敌人连伤员带尸体都带走了,这是对己方士气的一个打击。付出了死伤几十人的代价,抓不到一个敌人,看不到一具尸体,连泄愤的对象都没有,这在心理上便制造了不平衡,让士兵们生起强烈的挫败感。

一路扫荡,见村烧村,当然也不是全然没有抵抗。但都是地雷和一些陷阱,敢与皇军如此抗衡的,这是第一个。如果每个村子都是这样的话,隆平大满使劲摇了摇头,把这个有些可怕,有些悲观的想法抛开。挥手下达命令,部队继续前进。

对于敌人来说,这真是一场无奈的战斗。几十人伤亡的代价换来的是象征性的占领,并且是极短暂的。当然,如果把摧毁了村子作为战果的话,也算可以聊以自慰。留在这个并没有战略意义的小村子里,挖地三尺,寻找敌人,不仅作战计划里没有,而且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

山梁上,孟有田勒住了马头,回首眺望十里村。虽然看不见村子,但腾起的黑烟已经明确地指示了目标。下一个呢,土门村。难道也会是同样的结果?他呼出一口长气,代价,虽然无法阻止鬼子的破坏,但却一定要他们付出代价,血的代价。而且那个鬼子的大官,这次要让他难逃活命。

……………

狙击,有人能联想到冷酷。有人能联想到浪漫,有人还能联想到血腥。而对于一个狙击手来说,工作是重复而枯躁的。良好的隐蔽。耐心的等待,精准的射击,迅速的撤离。

是的。狙击手杀人只有一种方法,那就是在合适的时候扣动板机,让子弹击中目标。没有绚目的招数,没有胜利后的答谢和亮相,只有暗处隐藏的杀机,只有幽灵般的无声无息。

既然方法简单,孟有田在家门口便更有机会,更有信心。同样是野外覆顶壕沟,土门村和十里村都将其与村里的地道连通起来。就是这个改变,给孟有田创造了可以比较肆意的狙杀环境。因为有安全的退路。他不必再担心被堵在壕沟里,。

没有后顾之忧的狙击手是可怕的,这与抱着必死之心的死士,差不多是同样的心理。一个不用太担心死亡,一个根本不惧怕死亡。都可以肆无忌惮。

孟有田等人终于超过了敌人的大队,抢先回到土门村,针对敌人的特点进行了一番紧急布置。

此时的隆平大满正率领着部队继续前进,他的心绪始终不能平静,微皱着眉头一直在思索。速度,速度太慢了。皇军的机动优势完全得不到发挥。靠两条腿行军,这对善于转移避战的敌人来说,可以非常从容地避开皇军的攻击。对此如果不能改善,捕捉敌人主力,进行决定性的战斗,就是很难完成的任务。

而敌人显然早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将道路挖得千疮百孔,以此来遏制皇军的机动和速度优势。皇军在数量上不占优势,装备水平和战斗素质虽然超过敌人,但很难有堂堂正正的作战机会。这样便愈发显得兵力不足,顾此失彼。…,

如果说铁路是大动脉的话,那么公路便是皇军的小血管,倚仗着大动脉的畅通,皇军占领了大半个中国。但小血管不通,皇军的实际控制便无法延伸到各地各处,也就给了抗日武装活动的空间。

没有好的交通运输,在敌人空室清野、破路拆堡,并配合游击战的情况下,皇军如出动扫荡的军队过大,则辎重运输困难,携带弹药粮食有限,一般只能维持五至七天便要收回;而出动较小的兵力,则有被敌人合围消灭的危险。

隆平大满暗自叹了口气,在此等道路条件下进行扫荡作战,倒更象是皇军的武装游行。声势很大,徒耗精力,收获甚微。

“轰隆!”地雷的轰鸣让隆平大满从思索中清醒过来,他抬头看了看四周,警戒范围已经扩大了,身边是十几骑围护,虽然怕他恼怒,拉开了两三米的距离,但这样的保护措施应该算是很严密了。总不能把他这个指挥官用钢板隔起来吧,那还叫打仗吗?

“前面快到土门村了吧?”隆平大满虽然没来过这里,但地图是看熟了的,而且十里村刚刚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是的,阁下。”一个鬼子参谋凑过来,提醒道:“按照情报,那里住的支那人狡猾又狠毒,曾使皇军付出过不小的代价。而且——”

“而且那个支那神枪手,八路军所树立的什么,民兵英雄也住在那里。”隆平大满的眼睛眯了起来。

“哈依!”鬼子参谋重重点了点头,说道:“这是一个极卑鄙无耻的家伙,最擅长的便是躲在暗处偷袭。阁下,您还是要多加小心。不如——”

“不如什么?”隆平大满皱了皱眉,看到参谋瞄着自己的身上,立刻明白了。不,隆平大满在心里几乎立刻否决了参谋的建议。贪生怕死地改换装扮,在部下面前不仅丢脸,而且对于崇尚武士道的他来说,是不可接受的事情。

“如果他能在千军万马中射杀我,那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隆平大满冷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军人的尊严,武士的荣誉,那是比生命更重要的。”

“哈依!阁下说的是。”鬼子参谋见主官不接受这种有些屈辱的建议,只能点头称是。

尽管隆平大满说得慷慨大义,但心理的影响还是不可避免,特别是岛田的死,给他带来的心理阴影。是不是暗中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是不是一支黑洞洞的枪口在随着自己移动,在有些变暖的阳光下,他竟然感觉到了一丝寒意。(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三十五章 层次提升的狙击

太阳照射到的地方暖洋洋的,背荫处却还藏匿着残冬的冰寒。春风吹拂着光秃秃的树冠发出低沉的碎语,受惊的鸟儿的啾啾的叫声,在这春日里显得分外清晰。

孟有田眯起了眼睛,贪婪地谛听着春天的声响,嗅闻着春天的气味,目睹着春天的色彩。他的心愈加沉静,他的面容愈发端详,似乎已经沉醉其中。

我的这双手沾满了敌人的血,

但我并不请求上天原谅我的罪。

请保佑我在战场上有个完美的演出,

对我来说,这是光荣的布局。

我懂得冷静,思考,伪装我自己

这不是华丽的动静,

这是一种最冷静的反击。

你看不到我,找不到我,感觉不到我,

躲在这并不是因为想逃脱,

而是在瞄准你的一举一动,

清醒的板机,带十字的准星,

当你们群龙无首时,想找出我并不可能,

像石头,像蝙蝠,像静止的瀑布,

我在等待,这一刻,致命的一击。

……………

孟有田浑身的肌肉都放松下来,他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能闻到野草发芽的清新气味,甚至大地解冻的气息。在这绝杀之前,他进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全然没有了杂乱之念——忘我。

“来了!鬼子来了!”负责观察的四秃子出声提醒。

孟有田的眼皮动了一下,缓缓睁开。其实不用四秃子提醒。因为枪声的缘故,他也知道敌人越来越近。他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但肯定不会短。浑身的精力开始加速流动,他的身体感觉象被洗过一般,舒服、轻盈、跃跃欲试;他的头脑清醒,感官灵敏,甚至连对面壕沟壁上一只小蚂蚁触角上的柄节都看得清楚。

“咋了?”四秃子感觉孟有田的精神状态有了很大变化。但又说不出变化在哪里,瞪大眼睛看着他。

孟有田淡淡一笑,轻轻活动了下手指。端起枪,从隐蔽处悄悄探出头来。

大道上人喊马嘶,扫荡的敌人走了过来。警戒距离扩展不少。而且不断向着可疑目标,以及有可能藏匿人的所在开枪射击。但这对孟有田几乎没有影响,敌人不可能排成一个大方阵,把五百多米的范围都覆盖上。

孟有田隐蔽得很好,头上顶着的破布又有枯草,又有泥土,枪上也缠了布条,与田野几乎混成一体,在这么远的距离根本无法分辨出区别。

骑马的隆平大满出现了,周围有骑兵围护。时而露出部分身躯,时而被人遮住。

从斜向的角度几乎走到与孟有田的狙击阵地平行,孟有田没有找到机会。他的脑袋急速转动着,眼睛慢慢眯了起来。然后伸手轻轻拉开枪栓,手动换上一枚尖头弹。

谁说三八枪子弹的杀伤力小。那得看打在什么部位。在身体上一枪两洞,或许不致命,但打在头脸部,想活会很困难吧?

隆平大满再次出现,孟有田立刻锁定住了他的头部。虽然很快又有人将他挡住,但孟有田已经计算好目标前进的速度。枪口缓缓移动着,手指放在了板机上。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当然,你也要具备这种能力,否则机会到了你手里,也有可能白白浪费。

孟有田深吸一口气,屏住了呼吸。虽然在慢慢移动,但他的手极端定,肩极稳定,腰极稳定,从后面看去,仿佛一座雕塑,只有底座在轻轻转动。…,

目标再次露了出来,孟有田迅速地微调了一下,轻轻扣动了板机。很好,正是在两次心跳之间发出的一枪。也就是说,他在击发的时候,他的身体几乎是完全静止的。

子弹沿着平直的弹道疾速飞出,按照它的速度,直到击中目标后,枪声才会传到耳中。

凡事都可能有意外,孟有田想到了,所以才换成了穿透力强的、未加工过的子弹。因为他的机会可能只有一次,当然这一次机会是指狙杀隆平大满而言。

一个鬼子骑兵几乎就在孟有田击发后移动了下位置,虽然很微小,但却挡住了隆平大满。

子弹激射而至,穿透了这个鬼子骑兵的脖子,产生了翻滚,也就出现稍许的误差,从侧后方打在了隆平大满的耳际腮旁。血肉迸溅中,隆平大满的下颌骨被瞬间击碎,他哼都没哼一声,便昏了过去,向马下侧栽。

“啪勾!”此时枪声才传进了敌人的耳朵,却混杂在敌人警戒射击的枪声中。

土门村已经在视野中越来越清晰,但突然的变故令鬼子慌乱起来。最高指挥官莫名其妙地遭到了袭击,满脸血肉模糊,但袭击者却未露形迹。

“阁下,隆平阁下。”几个鬼子围着隆平大满,焦急地呼唤着,卫生兵忙三火四地奔了过来,进行紧急抢救。

枪声猛烈起来,子弹在空中乱飞,发出尖啸之声。鬼子没有发现袭击者,但可以肯定袭击者就在周围。步枪,机枪,掷弹筒,泄愤式的报复并不能对已经隐蔽起来的孟有田有丝毫的损伤。

打死了吗?这个念头在孟有田脑中刚浮起,便被他抛到一旁。现在考虑的不是以前,而是现在和以后。死了自然好,不死算他运气。他和四秃子、魏青山蹲在黑暗的壕沟里,等待着再次出击的机会。

“隆平阁下的伤势很严重,需要尽快进行手术。”卫生兵几乎将隆平大满的脸包成了木乃伊,向着周围的几个军官报告着情况。

接连两名最高主官被袭击,这使日本鬼子间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意见分歧。继续前进,那河野浩二的爱将隆平大满怎么办?就地手术,这样的伤势恐怕没人能够胜任;退回去,既定的作战计划半途而废,就相当于违命;分出一部分人马,护送隆平大满回县城,其他人马继续前进?嗯,这倒是个两面都照顾到的办法,可该派多少人护送呢?少了怕遭袭击,多了又影响到以后的作战。

“发电报请示吧!”鬼子参谋有些无奈地建议道。

几个日本军官连连点头,这是个好办法,谁也不用担责任,一切唯上命是从。

先头的伪军部队开始向土门村发起了进攻,开端不一样,但结果却相同。直到他们深入了村子,地道、房屋中的民兵在强子等人的指挥下,才开始发动了反击。

将敌人放进来,再依托各种夹壁墙、地道、掩体,对其进行猛烈的打击。这是临时改变的作战计划,而敌人在村子里,便会使其火炮因为投鼠忌器而失去了大半的威力。

繁密的枪声夹杂着剧烈的爆炸,翻卷的火舌交织着升腾的烟柱,漫漫烟尘纠结成了一面大网,覆压在土门村上空,连正午的阳光几乎都无法流泄下来,阴沉沉的一片混沌……

进入村子里的皇协军遭到了比十里村更顽强、更阴险的打击,各种地雷令人防不胜防,暗藏的火力点不时喷出死亡火焰,射出仇恨的子弹。皇协军躲没处躲,藏没处藏,遗尸遍地,狼狈地退了出去。…,

猛烈的炮火暴雨般倾泻下来,烈火挟着浓烟,覆盖住了令敌人又恨又怕的村子。

孟有田从另一处隐蔽点探出头来,村子里烟火升腾,硝烟弥漫,家园在战火中颤抖,这反倒更激起了他的斗志。

“啪勾!”枪声响起,大路上的一名鬼子军官正望着土门村发出狞笑,但转瞬间狞笑便随着脑袋的爆裂而消失不见。

“敌人在那面!”一个鬼子指着子弹射来的大概方向嘶声嚎叫着,指引着愤怒的火力进行报复,一群鬼子跑下大路,在野地里向前边射击边搜索。

嗯,老子就在这。孟有田冷冷地推弹上膛,瞄准鬼子继续击发。三枪三中,鬼子找到了目标,子弹集中过来,掩护着步兵向前冲去。

孟有田蹲下身子,魏青山将顶盖盖上,在蒙着红布的手电照亮下,三个人沿着曲折的壕沟迅速移动。

“轰!”一股黑烟在田野中腾起,两个鬼子应声倒在地上,痛嚎着翻滚不已。

“呯!”诡异的枪响后,一个鬼子单腿蹦了几下,抱着被射穿的脚板坐在地上惨叫。

“通!”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弹出地面,猛烈爆炸,碎石、铁片、陶瓷片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出,带来了一片死伤。

陷阱,陷阱,赶来捕杀袭击者的鬼子不断遭到各式各样的暗算,倒在这片散发着春天气息的田野里。解冻的大地贪婪地吸吮着侵略者的鲜血,没有融化净的残雪也绽开了红色的笑脸。

孟有田象地鼠一样又悄悄露出头,趁着鬼子的注意力集中于他原来的藏身地,再次狙杀着鬼子,引逗着这些人形野兽来踩布置好的陷阱。

“轰!”一股黑烟腾起,几颗手榴弹飞到空中左一颗,右一颗地炸开来,金属碎片在空中飞舞,横扫着惊恐的鬼子兵。

“啊!”一个奔跑的鬼子惊呼着双手一举,整个人从地面消失,陷阱里传出了不似人声的嘶声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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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铩羽而走

支那人是鼹鼠吗,他们到底挖了多少藏身洞?还是会忍者的地遁术,能从地下穿来穿去?

几个鬼子军官目瞪口呆地注视着田野里这场不断付出死伤的捕杀,帝国士兵狼奔豕突,拖着不断被泥土加重的脚步,象一群被戏耍的傻瓜。

枪声混杂,也分不清是袭击者发出的,还是帝国士兵发出的,但不断的伤亡却是眼见的事实。地雷、陷阱,还有那诡异的穿脚枪,一个个战斗素质高超,作战英勇的帝国士兵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倒了下去。

“敌人把地道挖到了野外?”一个鬼子参谋举着望远镜,忽左忽右地试图寻找袭击者,猜测着说道:“袭击者不应该太多,只不过是几个枪法不错的家伙。”

他的望远镜突然定住了,在那里,袭击者在那里。但是,他已经来不及说出来了。一颗子弹挟着仇恨飞了过来,击碎了望远镜的镜片,射进了这个鬼子参谋的脑袋,先是爆裂了他的左眼球,接着头也不回地蹿入了他的颅内,在里面做着自由翻滚,将脑子搅成了一锅糟豆腐之后,在鬼子后脑为自己打开了一个告别的大血洞,宣告了此次旅行的结束。

是的,袭击者不多,但枪法并不是不错而已,而是精准而诡秘。鬼子参谋用血淋淋的死亡向同僚证明着自己的结论。

太狂妄了,太藐视皇军了,鬼子军官简直要把胸膛气炸。他们咬牙切齿地骂着,增加着搜索的士兵。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也一定要把袭击者从地里掏出来,然后一刀一刀地砍死。

陷阱还在不时地让鬼子付出代价,但袭击者却似乎再也不露面儿了,鬼子的希望无奈地化成了失落。

孟有田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狙杀了好几个鬼子,成功地激怒了他们,让他们和陷阱去较量吧!趁着鬼子还没有钻进来。三个人在黑暗的壕沟里曲折前进,向村子里潜行而去。

前面亮起了灯光,那是前来接应他们的民兵。简短说了几句。孟有田他们继续前进,几个民兵开始布雷,并做好标记。防止鬼子同样通过壕沟钻进村子的地道网。

头顶传来沉闷的爆炸,泥土灰尘不断掉落下来,提醒孟有田等人,他们已经进了村子。钻过一个横洞,又爬过两个翻口,他们进入了地道的腹地。三个民兵在里面坐着,看见孟有田等人,欢喜地打着招呼。

经历过毁家之难的人们已经不太在意外面房屋的倒塌,或者说已经想通了,既然挡不住敌人的破坏。那就用敌人的血和命来补偿。只要人没事儿,房子倒了可以再盖,家什烧了可以再造。

不一会儿,不知道从什么方向传过来一种细细的嘤嘤的声音,“炮击刚停。敌人在集合,看样子不准备继续进攻了,可大家先不要动。”

这声音不知道是从地下发出来,还是从地上面发出来,好象是从云端上来的,又象是一种无线电广播。

孟有田想了想。起身沿着地道向前走去。他要到指挥室去,在那里能了解更详细的情况。敌人难道真的要放弃进攻?是不是自己的狙击起到了作用?这些疑问萦绕在他的脑海里。

…………

“职等轻估敌情,虑事多有不周,措置亦复失当,致为敌所乘,谨此谢罪……进入匪区,如陷泥沼,不仅道路破坏严重,且地雷密布,使我军前进缓慢,时刻有如临深渊,防不胜防之感。敌之神枪手行踪诡秘,藏身之处似在地下,难以准确测知。岛田中队长遇袭殉职,隆平指挥官重伤昏迷,急需手术救治。我军正在土门村附近搜杀残敌,如何行动,请木村阁下、河野阁下指示。”…,

木村啪的一声将电报拍在桌子上,脖子上的青筋暴露,他被深深的激怒了,大声吼道:“命令他们,继续搜杀,一定要将卑鄙无耻的敌人杀光。”

河野浩二用目光制止了要出去传达命令的参谋,沉吟了一下,说道:“木村君,既定的作战计划必须要执行,为了对付一些零散的支那匪徒,而将大部队滞留,岂不是因小失大?”

木村犹豫了一下,电报中的含意虽然模糊,但要表达的真实意思他当然也读出来了。如临深渊,防不胜防,地雷密布,行踪诡秘,难以测知,这些都说明了部队的无奈和无措;而重伤昏迷,急需手术,又暗示着救人要紧。毕竟隆平大满是河野的爱将,撇开他的安危,自己是不太好说这个话的。

“我们还缺乏对付地雷、地道的手段。”河野浩二在地上兜了一个圈,缓缓说道:“最主要的还是思想上的转变,虽然我再三说过战斗的模式已经转变,但习惯于正规作战的帝官显然还没有从内心里认同,并且也没有掌握适应变化的战术方法。嗯,现在说这个并没有实际意义。贯彻作战计划,不为宵小所扰,才是当务之急。至于隆平,作为一个军人,不应该因为他的原因而改变既定的军事计划。”

木村微微松了口气,这话从河野口中说出,自然好办了。他有些犹豫地说道:“难道就这么放过那些杀害帝官的支那人?”

河野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冷笑道:“我预料,这将是一场长期的战斗,交通运输,密探情报,进攻方式,这都是需要仔细考虑,认真学习,逐步改进的。敌人的游击避战,使皇军难以在一次两次的军事行动中取得决定性的战果。肃正作战,治安肃正,肃正建设,不仅是单纯军事上的,还包括政治、经济、思想文化等各个方面。”

木村点了点头,他不太想听河野的分析,他是比较纯粹的军人,只关心军事上的行动。既然河野已经开口了,他便向参谋重新下达了命令。

炮击停止了,敌人集结起来,重新沿着大路前进。土门村大半个村子被摧毁,黑烟升腾,火焰闪动,但敌人已经在这里流了太多的血,它已经足以骄傲地藐视敌人,而敌人投向这里的目光却充满了怨恨和惊悸。(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三十七章 厌倦之心

鬼子的大扫荡象一场暴风,吹动了似乎平静的水面,使水下的沉渣泛起;又象一个熔炉,

真金假金露出了本色。

用中国的一句古话来讲,那就是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假如处在一个安定的和平时期,是很难分辨出一个人的人品高低。因为奸臣可以用花言巧语遮掩其奸行,坏人也可以随时为自己带上一副伪善的面具。所以,只有在艰难的时势,才会构成对人们信念与气节的考验。

河野浩二先期在邢台县的拉拢和收买工作收到了效果,在日军的攻势压力下,一些观望犹豫的武装势力纷纷投降,充当了可耻的汉奸卖国贼。周国权、张玉新这些有身家的一方豪强不出所料,率先投靠了日本人。越富有,越容易当汉奸,虽然偏激,但也不无道理。

“日月辉于外,其贼在于内。”一部抗战史是中华民族的脊梁在烈火中煎熬锻就的过程,也是清洗自身肌体毒素、腐朽的过程。只不过,这个过程沉痛压抑得令人艰于呼吸。

太阳黯淡下来,自然界的颜色慢慢褪去,潮湿的树丛缄默无声,仿佛在悄悄的哭。树木深处,一只孤单的鸟怯生生的叫着,好象在呜咽。

柳无双蹲在树下,看着手里烟头上的那点小光亮,忽然,刚强的硬汉子再也压不住他那沉痛、悔恨的感到情,就象闸门挡不住的洪水那样,烫脸的眼泪从他的眼睛里涌了出来。

如果不是他带着柳凤走上了这条在拼杀中求生的路。如果不是他被报复的怒火烧得失去理智,如果不是他为了那可怜的丢了的面子,如果不是他疯了似的要追赶逃跑的岳培坤……哪怕只有一个如果没有变成现实,他唯一的女儿柳凤也不会遭到这样的重伤。

想着躺在教堂里面生死未卜的女儿,柳无双越想越悔,越恨,他狠狠地吸那支烟。越不爱吸越要吸。把烟吸完,他手抱着头,用力揪扯着自己的头发。口中与心中都在发辣,要狂喊一声,把心中的血都喷出去才痛快。

悔得深。恨得痛,想得多,柳无双现在才多少明白了柳凤为何会喜欢那个瘸腿的、有两个老婆的男人了。他给了她发号施令的威严,教了她骑马驰骋的本事,唯独没有让她过上一个女人应该有的生活。别人怕她,惧她,不把她当女人看,也就近而远之;只有孟有田用一颗平等相待的心,用异性的正常相处唤起了柳凤压抑住心中的热情。

如果是别家的女儿,到了这个年龄。早就嫁为人妇,可能是好几个孩子的母亲了。而柳凤还戴着他给予的冷严的假面具在骑马冲杀,该得到的温存和爱,因此而离她远去。

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想到这些,为什么要在快失去女儿的时候才悔恨自己的行为?与柳凤相比。自己的报仇,自己的面子,哪怕是自己这条命,又算个屁。

吱的一声,远处的房门开了,透出光亮。柳无双抹了把脸。匆匆地跑了进去。麦克戴着口罩走了出来,柳无双抢到跟前,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不是说不出,而是他不敢问,他承受不了那种打击。

“唔!”麦克摘下口罩,沉吟了一下,柳无双的心骤然沉入了深渊,几乎站立不住。

“伤者暂时没有了生命危险,但是——”麦克摇了摇头,很惋惜地说道:“但是她的左眼没有保住。很抱歉,我已经尽力了。”

“只,只是左眼没了?”柳无双用颤抖的声音问道:“我姑娘还活着?”

…,

“是的,柳姑娘的生命应该没有问题,她的体质很好……”麦克还要继续说,柳无双已经听不下去了,冲进了屋子。

柳凤脸色苍白地躺在里屋的床上,半边脸被绷带包裹,麻药劲儿还没过去,她睡得很安静。

柳无双凝视着自己的女儿,他有多少话要说,那些话都沉重地压在心里。他在床边坐了下来,眼睛一瞬也未离开,似乎害怕眨眼间,柳凤便会离他而去,在世间留下他这个老头子,让他在孤独和懊悔中度过。

他伸手轻轻抚摸着柳凤露在被外的手背,只有这种真实的触碰才能让他稍有安慰。女儿还活着,感谢老天,给了他补偿的机会。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能有女儿陪在身边,看着她嫁人,再抱一抱呱呱坠地的外孙或外孙女,那才是幸福,那才是满足。

柳无双看得专注,想得入神,连肖广和来到身后都没有觉察。

肖广和同样用爱怜的目光注视着柳凤,绷带上的血迹让他觉得揪心似的痛。柳无双没有他想得远,他更担心的是柳凤醒来,知道自己失去了一只眼睛,会怎样的伤心难过。女人,没有不重视自己的容貌的,瞎了一只眼,基本上等于毁容,心理上的打击比上的伤痛要沉重百倍。

“大哥。”许久之后,肖广和轻声唤道。

嗯,柳无双先是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才缓缓回过头,看清是肖广和后,轻轻点了点头。

老大迟钝了,老大似乎一下子变老了。肖广和心中浮起更大的酸楚,低声说道:“八路军派了人来,请咱们暂时进他们的地盘休整。现在鬼子正得势,再加上周国权、张玉新、岳培坤这些狗腿子,咱们的处境很危险。”

“凤儿这个样子——”柳无双担心地摇了摇头。

肖广和停顿了一下,说道:“我刚才问过那个洋大夫了,他说可以用担架抬着阿凤。八路军那边有野战医院,可以继续治疗。”

柳无双轻抚着额头,这时他感到很累。身为九龙堂的老大,他不仅要考虑到女儿,还要照顾到其他弟兄。一瞬间,他突然感到心灰意冷,感到极度的厌倦。

“好吧,咱们就先暂避一下。”柳无双沉声说道:“四弟,哥哥这心里乱得很,堂里的大事小情就麻烦你处置了。”

“大哥你放心吧!”肖广和无声地叹了口气,留恋地再次看了看柳凤,转身走了出去……春天降临得很突然,刚有一丝春意,气候马上就变暖了。混浊的小溪闪着亮光,向前奔流,遇到石块的阻拦,便发起怒来,喷出一团团的白沫,把木屑和杂物冲得滴溜溜直打转儿。

光裸、潮湿、温暖的土地从雪衣下袒露出来,休养了一个冬天,现在正饱含着新鲜的汁液,散布着清新惬意而又浓郁醉人的春天气息。

耕地里,孟有田掌耧,谷雨牵牛,正在忙着耕种。

“谷雨,你把牛不牵好,掌耧的挣死也耧不端!要把牛牵好,得把牛鼻子上的铁环抓紧,眼往前瞅,脚踏犁沟,与牛同步。”孟有田用袖子擦了把汗,不满的对谷雨说道。

“有田哥,俺干得挺认真吗!”谷雨嘻皮笑脸的回头做了个鬼脸儿,“别说,别说,俺知道了,这是给自己耕田打粮,可不是给地主当长工的时候,胡地付。”

“臭小子,啥都知道,就是不好好玩活儿。”孟有田哭笑不得地翻了翻眼睛,教训道:“小孩子没受过挫磨,光想着出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要脚踏实地,种地简单哪,那可是大学问哩!”

…,

“明白,明白。”谷雨连连点头。

孟有田却看出这小子心不在焉,知道此时自己的说教就象一个老和尚在教训下山回来、俗心荡漾的小和尚。

年轻人的心啊,你想开一扇小窗,他却偏要敞开道大门。平平淡淡才是真,平平安安才是福,谷雨当然不能理解孟有田的心境。能看破它的人是需要经历一次次心灵上的震撼与冲击,经历一场场悲欢离别,才能剪去三千烦恼丝,远离尘世烦恼忧欢,把拥有的和企图拥有的统统抛弃,安心过着那平淡甚至是枯燥乏味的生活。

“有田哥,你想不想看那轰隆隆跑的火车,你想不想看在大河上的帆船?还有什么电灯……”谷雨突然很期盼地问道:“多带劲儿,看部队上的人,走得远,见识也广。”

孟有田暗自叹了口气,故意不感兴趣地摇了摇头,说道:“那有什么可看的,等打跑了鬼子,消消停停地走走看看,那才带劲儿。部队上的,你以为他们愿意意走得远哪,还不是被鬼子追的。”

“打跑鬼子,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呀?”谷雨撇了撇嘴。

“猴年马月倒不至于,俺算着,顶多五六年,鬼子也就完蛋了。”孟有田停下了脚步,望着大路上奔驰过来的几匹战马。

“你又不是神仙,还能掐会算?”谷雨不相信,但目光也移了过去。

“好象是大官哩?”孟有田的眼力极好,为了确认,他还是掏出了望远镜。

几个骑士也看见了孟有田和谷雨,其中一个官长模样的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减慢了速度,慢慢停了下来。嗯,确实够稀奇,耕地的民兵竟然有望远镜。

“在招呼咱们呢!”谷雨羡慕地望着部队上的人,不等孟有田答应,便扔下耕牛跑了过去。(未完待续)RQ

第一百三十八章 难言的悲痛



3g唉,孟有田看着谷雨的背影,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光想着进部队这好那好,却不知道当兵的艰辛和危险。这是一只不知深浅的小牛犊,想用自己的犄角去闯世界,他的心中充满了快乐和新奇,还带着一丝丝兴奋和恐惧。

不一会儿,谷雨又蹦跳着跑了回来,满脸喜sè地招呼道:“有田哥,是傅团长哩,快,快去见见。”

孟有田翻了翻眼睛,傅团,副团,老也转不了正,装啥牛哩?俺是啥人,想见就见?算了,人家还真是想见就见,都踩着地垄走过来了。咱也就别装大尾巴狼,在这等着了。

傅团长紧走几下,抢先伸出手来,笑着跟孟有田打着招呼,“孟有田,呵呵,好长时间不见了,越长越结实了。”

孟有田仔细端详了一下,认出来了,在安平镇那个军政学校作报告时,这个家伙就坐在旁边,还老跟自己唱反调的那个。

“呵呵,傅团长,这回可算是认识了。”孟有田笑着说道:“您再想不声不响地坐俺旁边,可是办不到了。”

“那次真是有些失礼了。”傅团长轻轻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说道:“这次你们这三个村打得真不错,成功拖住了敌人,还sè杀了不少鬼子。据内线传来的情报,还有一个少佐身受重伤呢!”

“没死吗?”孟有田随口问了一句,转而又释然地说道:“走了狗屎运了。没办法。”

傅天豪笑着拍了拍孟有田的胳臂,两人沿着地垄慢慢地向前走。谷雨牵着牛在后面跟着。

“根据地内的地方武装总体上还是薄弱啊!”傅天豪说道:“如果其他村也象你们这三个联防村一样,那敌人可就要寸步难行了。说起来。还是我们重视不够,其他村也缺乏象你这样的骨干力量,主要还是信心不足。主力兵团一走,面对气势汹汹的鬼子,便不知道如何打击敌人了。”

孟有田想了想,说道:“地方武装主要还是起个sāo扰作用。并且保护本村本地的百姓。地雷、地道已经证明了具有很好的效用,基层干部便要勤加督促,再出些鼓励措施,提高百姓的积极xìng。毕竟这些东西能保护他们的生命财产。如果道理讲明白了,他们还是能够接受的,也就不会有误工费力的想法了。”

傅天豪轻轻点了点头,沉yín了一下,有些低沉地说道:“还有一件事情,就是宋yù敏同志。她要在你们村长期待下去了,还请你们多加照顾和保护。”

“那没什么说的。”孟有田有些诧异地看了傅天豪一眼,不知道他特意提起宋yù敏,是什么意思。

傅天豪觉察到了孟有田疑ò的目光,沉默了半晌。沉痛地说道:“赵政委在邢台县牺牲了,我是来通知宋yù敏同志的。”

孟有田愣了一下,很震惊地皱起了眉头。对刚生过孩子的母亲来说,这噩耗的打击是多么巨大,多么沉重,而且又来得多么突然。

“那孩子刚三个月,赵政委只看过他一回。”傅天豪的声音颤抖起来,显然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赵政委给儿子起的名字叫天亮。我们有义务,有责任让这孩子看到真正的天亮。”

“我明白了。”孟有田的声音也低沉下去,“傅团长,现在我不能向您保证什么,但请您相信,我们会尽最大的力量保护好这孩子,保护好宋大姐。”…,

“我相信你。”傅天豪长出了一口气,把目光投向远处的山峦,眼睛cáo湿起来,似乎又看到了战友的音容笑貌。

……………

战争是残酷的,死亡对于每个人都是难以预料的事情。它不会管你是官是兵,不会管你家中是否有白发父母在日夜惦念,不会管你是否有年轻的妻子在倚mén眺首,不会管是否有襁褓中的儿nv在等着你的爱抚……

“放心吧,团长!”宋yù敏面对突来的噩耗表现出令人钦佩的坚强,并没有象人们想的那样悲伤到不能自拔的程度,“为革命流血是预料到的事情。他,我,所有为伟大事业奋战的人都有这样的思想准备。我绝不辜负赵明同志的期望,会继续勇敢地战斗下去。”

傅天豪的眼睛里透出一丝晶亮,面对老战友的妻子,他把准备安慰她的话吞了回去,紧紧地握了握她的手。

“我的身体已经养好了,请组织上分配工作,我想到最艰苦,最危险的地方。”宋yù敏毫不作伪地望向傅天豪。

傅天豪沉yín了一下,炕上的小娃娃醒了,发出寻找母亲的哼唧,张大嘴,就要啼哭。宋yù敏急忙把孩子抱起,轻声哄着。

“宋yù敏同志。”傅天豪等孩子安静下来,才开口说道:“组织上已经决定由你担任土mén村村长——”他抬起手,制止了宋yù敏的抗辩,继续说道:“另外,后方医院很快就要搬过来,你有这方面的专长,还要担任医院的副院长,工作很沉重啊!”

宋yù敏没话说了,她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请组织上放心,我服从分配,一定完成任务。”

傅天豪逗了逗孩子,便起身告辞。在孤儿寡母面前,他的心情极度压抑、沉痛,甚至不敢面对宋yù敏的眼睛。

屋子里安静下来,宋yù敏感到身体在一阵阵软下去,她抑制不住身体的颤抖。刚才的毅力急转直下地消失了。她无力地坐到椅子上,脸面显得颓然而憔悴,象一下苍老了许多。

桌子上是赵政委的遗物,一支钢笔,一个笔记本和一顶天蓝sè的给小娃娃戴的绒帽。纸张和绒帽被血染了,那红sè刺痛了宋yù敏的眼睛。她伸手轻轻翻开笔记本,看着那熟悉的笔迹,越感到失去他的悲痛!渐渐的,眼睛渐渐朦胧得什么也看不到,眼帘中全是一片片鲜红的血!在这一片通红中,她又看到了赵明的脸庞,看到了他的笑脸,眼泪象决堤的洪水一样流了下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三十九章 有喜

人生是个什么玩艺儿?如果是一场梦,那就什么也不会当真,为何又会让人有撕心裂肺的痛?为何又有那么多的苦难让人受到难忍的煎熬?

相对于死的简单,生更显长久的艰难,更显曲折和坎坷。所以,人生是需要一种快乐来支持的,有了这种支持,才会让人更加强大,更加有力,更能坚持。因为活着,并使你周围产生一种因为生,而透析出来的一种快乐,一种幸福,你才会感觉到生命活着的意义,才会反射出生的快乐

对于孟有田来说,他对人生的理解是不确定的。有时人生是一桌供他享受的佳肴;有时人生是雨后天空出现的彩虹,有时人生是那条坎坷曲折的山路;有时人生是那只断线飘摇的风筝;有时人生就是吃得饱睡得好的肥猪。

既然活着,死不了,那就努力让自己快乐起来吧!开心快乐是一天,愁苦郁闷也是一天,最后人生的终点却都是一样,说得再彻悟一些,人生不过是是步步走向坟墓的履历。

一处怡人的风景,一曲抒情的老歌,一壶浓烈的老酒,一个甜蜜的热吻,一场动情的温存……人生的快乐并不遥远,可以说是无处不在,只看你是否能找到,是否够珍惜。

“怎么了?昨天就见你吐了,俺这就找个大夫给你看看。”孟有田轻轻拍着阿秀的后背,刚呕吐过的女人显得娇弱,脸色泛红。呼吸急促。

阿秀接过孟有田递过来的水漱了漱口,喘息着摇了摇头,说道:“没啥事儿,别弄得大惊小怪的,再让娘知道。”

“有病就得看哪,可不能拖。”孟有田起身,却被阿秀给拉住了。脸显得更红,呐呐地想说什么又有些不好意思。

“姐,姐。”还没等孟有田张嘴问。小嫚蹦跳着跑了进来,提了个篮子,里面是些干山楂。“强子婶给的,村里就她家有。”

“哦!”阿秀接过篮子,笑着摸了摸妹妹的头,说道:“还是妹子心疼姐姐,我就提了一句,你就记住了。”

小嫚开心地笑了,又对孟有田说道:“姐夫,抽空做个大笼子呗,兔子要生崽了。”

“好。”孟有田笑着点了点头,看着小嫚跑了出去。才若有所思地望着阿秀。

“瞅啥?”阿秀低下了头,有些不好意思。

“想吃酸的?”

阿秀抿了抿嘴角,不吭声。

“这个月还没来事儿?”孟有田伸出手指,轻轻挑起妻子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似笑非笑地再问。

阿秀咬了咬嘴唇。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

孟有田轻轻摸着妻子温热的脸,然后蹲下身子,将耳朵贴在妻子的肚子上,双手搂住了妻子的腰。

“发娃娃了,这小人儿在里面踢腾呢!”孟有田解开了阿秀了衣衫扣,掀开。将脸贴在阿秀的皮肤上轻轻摩挲着。

“瞎说,这才几天。”阿秀又嗔又喜地拍了下男人的脑袋,然后抱着孟有田的头,任他温存。

“俺去找个大夫,你以后可得注意,别不知疲累的啥活儿都干。”孟有田啵地亲了一下阿秀的肚皮,给她整好衣服,笑着站起身。

“别请家里来,俺跟你去吧!”阿秀也站了起来,说道:“要是瞎欢喜一场,多丢人。”

“好哇,咱俩一块去。”孟有田笑着拉住妻子的手,说道:“这可不是两个人了,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哩!”…,

……………

这真的是一个好消息,孟有田高兴,但更为阿秀感到高兴,而最高兴的还是有田娘。要升级为奶奶辈儿了,要抱孙子了,有田娘的笑容见天就没落下去,立刻将阿秀赶出了灶房,闻不得烟味,闻不得油腻,别干重活,走路小心。嗯,这头一胎呀,可得好好注意,以后给老孟家生儿生女的担子还重着哩!

阿秀一下子成了重点保护对象,竟然很不适应,坐在屋子里又开始患得患失起来。

“有田,这要生个女娃可咋整?”

“啊?”孟有田愣了一下,本来他觉得阿秀这回该挺起腰杆了,以前不是老觉得有些自卑吗,弄得他晚上是真卖力气呀!现在肚子里有了,咋又有别的心病了呢?

“这个吧,俺跟你说,男娃女娃都一个样,咱还年轻,以后使劲生呗!”

阿秀想了想,摇头道:“不行,俺得去干活儿,就这么享清闲,生个女娃那还说得过去吗?”。

“你瞧你,也不是让你啥也不干,不活动对你和孩子也不好,就是让你少干点,干点轻快的。”孟有田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再说,生男生女跟你有啥关系,那是俺播的种儿,责任都在俺。俺跟娘说,生啥也不怪你。你呀,就安下心来,别胡思乱想了。”

阿秀脸红了一下,白了孟有田一眼,轻轻抚摸着肚子,一股幸福甜蜜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

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而况于无算乎!吾以此观之,胜负见矣。

或许孟有田不能背诵下来孙子的精僻见解,但他知道一个简单的道理,那就是不先为备,何以待敌。

地道、地雷的厉害已经让敌人领教过了,敌人不会不想应对之法。地雷倒没什么,大不了损失几个,但地道就不同了。历史上的地道战可不光是灿烂的辉煌,还浸透着斑斑的血泪。在一次次血的教训面前,地道才在不断改进,他已经知道了这些,那还需要付出惨痛的代价吗?

“如果咱们碰上敌人的地道,嗯,就是打个比方。”孟有田在三村民兵联防会议上亮出了自己新画出来的图纸,指点着说道:“会怎么办?用烟熏,用水灌,用锹挖,用炸药炸,还是收买内奸,摸清地道的情况,在要害部位下手?”

三个村的民兵骨干你瞅瞅我,我瞅瞅你,都有点蒙。

锁柱子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有田,你亏了不是鬼子,俺们可烧了高香了。”

“切。”孟有田气得直翻眼睛,说道:“告诉你们,鬼子可比俺狠多了。别以为搞了点小措施,就能顶得住敌人的多管齐下。地道是藏人的地方,可被堵在里面,也是埋人的棺材。都过来好好看,认真学。回去抓紧时间进行改进,不为别的,为的是自己和乡亲们的性命。”

众人围拢过来,对孟有田设计的防御设施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俺先走,强子哥,你陪陪他们。”孟有田收拾收拾,就准备离开。

“家里的活儿多?”强子关切地问道:“这么多兄弟呢,你言语一声,还用得着你动手吗?”。

“那个,阿秀,你知道的。”孟有田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没啥大活儿,俺多干点,省得老娘动手了。对了,那个嫂子也别累着,俺再安排人,你也早点回去吧!”…,

“哪有那么娇气。”强子摇了摇头,脸上却掩饰不住的喜悦,“也就咱们村,换个地方,挺着七八个月的大肚子,赶上这青黄不接的时候,还不照样啃糠窝窝,活儿也少干不了。”

孟有田听到这话,心中也颇自豪。如果今年能不让鬼子破坏,粮食的收成定然差不了。因为,除了现有的耕地外,孟有田还带着村里人在坡上和山上弄出了很多零散的小地块,有的只是象炕那样大,或是象锅台那样大的一块土地。在这小小的、不规整的,有时是尖形的,有时是半圆形的,有时是梯形的小块土地上,先用石块在周围垒起,把泥土包住,然后在边沿栽上枣树,再在中间种上庄稼。

别看小块土地出产不多,但孟有田深知在困难时期,一碗饭或许就能救一条命的道理。积少成多,小块土地还另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使敌人破坏起来变得困难。

而且孟有田还发现,本来用于藏身和作战的野外壕沟,竟然有蓄水的作用。虽然这给在壕沟里运动造成了一定困难,但可以进行改造,使之具有双重的作用。在记忆中,孟有田知道在抗战时期有一两年是大旱年景,那时候可谓是内忧外患集中在一起,是最艰苦、最难熬的日子。

有田娘的脸上,不知是春色的拂润,还是这一两年吃喝上的改善,或者是因为阿秀怀了孩子的喜悦,焕发出红晕的光泽。那唇边的两道细皱纹,似乎也油腻了些,象是隐现着两道愉快的笑丝。她那双明亮的黑眼睛更有光泽,使她的目光柔和慈善,表明着她那忠厚善良的母性心肠。

孟有田挑了担水走进灶房,将水倒进缸里,又去抱柴禾,帮着母亲做饭。以前这些家务活儿都是阿秀来干,他是有些顾不上,也有些懒惰。现在,他可知道了阿秀的不易,操持家务的辛苦。

“晚上可不许再碰阿秀。”有田娘递给儿子手巾擦汗,笑着提醒道。

“知道。”孟有田点了点头,说道:“以前还不是怕您着急,儿子才特别卖力。”

“要不——”有田娘抬起头,有些犹豫。

“娘,您别瞎寻思。”孟有田赶紧否决,紫鹃哪,不行。但他蓦然想起了那个骑马打枪的女子的身影,不禁微微皱了皱眉。自己写过信让人捎,怎么一直不见回音。唉,战争年月,通信联系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吧?不少字

…………(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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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心伤

春天,山野的春天。雪已经完全消融,露出黄黑色的地皮,雪水滋润着泥土,浸湿了去年的草茬,过了冬眠的草根苏醒复活过来,渐渐地倔强有力地推去陈旧的草茬烂叶,奋力地生长起来。往年秋天随风播落下的草木种子,也被湿土裹住,在孳植着根须,争取它们的生命。

遍野是望不到边的绿海,衬托着红的、白的、黄的、紫的……种种野花卉,一阵潮润的微风吹来,那浓郁的花粉青草气息,直向人心里钻。无论谁,都会把嘴张大,深深地向里呼吸,象痛饮甘露似的感到陶醉、清爽。

那是生命的气息,那是蓬勃生长的气势,那是播种希望的季节,那是历经严冬而不屈成长的力量。

但就在这样一个美好的季节,柳凤却迎来了她人生的寒冬。对一个女人来说,特别是一个年轻的,曾经有着美好容貌的女人来说,突然变得丑陋,真是比死还难过。

她不知道自己在屋子里枯坐了多久,门缝里的偷窥她也根本没有注意,柳无双在门外懊悔难过,生怕闺女有个想不开。

地上小镜子的碎片反射的光影缓缓移动,柳凤有些惊悸地挪动了位置,她害怕镜子,害怕再看到自己瞎了眼的半边脸的丑陋。她忙手忙脚地将半边头发抓下来,盖住了左侧脸,这样做才似乎得到了些许安慰。

“凤儿。爹对不起你。”柳无双痛苦的声音在门外响着,“以后你想咋的就咋的。全听你的。对,咱去找小孟。现在就去。闺女,你说句话,爹这心里也好受点。”

去找小孟?柳凤那只完好的黑亮的大眼睛轻轻眨了眨,那曾经是她最期待的事情,但现在这个样子,她不敢去面对孟有田。不敢去想孟有田看到她这副样子时的表情,甚至不愿让孟有田看到自己的丑。

在没把孟有田放在心里的时候,柳凤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想女孩家的心事。她的脑海里,常有些轮廓不大清楚的景物:一块麦田。一片小山,山后挂着五月的初月。或是一条小溪,岸上有些花草,偶然听见青蛙跳入水中的响声……

这些画境都不大清楚,颜色不大浓厚,只是时时浮在她的眼前,她没有相当的言语把它们表现出来。作为女人,她心中也有个不甚清楚的理想男人,形容不出他的模样,可是确有些基本的条件。要是有朝一日能找到这样一个男人。她愿意做个温柔的妻子,尽心地侍奉他。

那些基本条件,正如她心中那些美景,是朴素,安静,独立,能像明月或浮云那样的来去没有痕迹,换句话说,就是不讨厌。不碍事,而能明白她,宽容她,给她时间重新做回一个女人。

嗯,还要不笑话她的迟笨,肯原谅她的粗枝大叶和有时任性的脾气。她的理想男人不一定要长得英俊,但要有温暖的怀抱,贴心的爱护。是的,当孟有田抱她、吻她、哄她的时候,她已经肯定自己遇上想象中的男人。一想到他,她就会通身都发笑,或是心中蓄满了泪而轻轻的流出。

爱上孟有田,或者被孟有田温存地爱抚,她才感到了做女人的快乐,才能哭能笑,才会努力去作爱做的事。她就能快活,奋斗,努力,改造;只要有这么个男人在她的身旁,俩人能一致的在同一梦境里呼吸着,不必说话,而两颗心相对微笑。…,

仿佛晴天一个霹雳,击碎了心中的幻想和希望,柳凤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一行泪水滴落下来。即便身体上受了更大的伤痛,她也不曾哭泣,但心理上的极度失望和痛苦,却是她难以抵挡。

柳凤痛苦得几乎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越去想,越勾起了重重的心事和满腹的悲愁。

“爹,我没事儿,我想一个人睡会儿。”对柳无双的再三呼唤,柳凤努力想淡淡的说话,但声音听起来比哭还让人心碎。

柳凤默默地躺了下去,躲开了射进来的那道阳光,翻身缩在昏暗的墙角中去了……九龙堂终于走到了尽头,柳凤伤心痛苦,柳无双心灰意冷,肖广和则预料到之后的艰难。岳培坤只是第一个,但绝不是最后一个,以后还会有被背叛的椎心的痛,也会有损失惨重的出卖。江湖路已经厌倦,人老,人伤,该是金盆洗手的时候了。

“柳凤受伤了?现在在哪?俺得去看看。”孟有田骤然听到这个消息,心中震惊,几乎没加思索便站了起来。

“别着急,小孟你先坐下,听我说完。”陈志华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并没有深问,而是等孟有田坐下后继续说道:“柳凤的伤没有生命危险,也已经基本治愈。但左眼睛没有保住,这真的是很遗憾。”

瞎了一只眼,孟有田眨了眨眼睛,微皱起眉头,虽然他很痛心,但只要柳凤还活着,这也并不是不能接受的事实。

“九龙堂解散了。”陈志华将话题转到了重点,“一部分人拿着钱回家谋生;一部分人被咱们收编,又补充了一些人,成立了两个骑兵连;还有一些人,比如柳无双、肖广和,还有柳凤,他们要在一起,决定到大家峪定居。”

“大家峪,怎么会是那里?”孟有田疑惑地眯起了眼睛,稍微思索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他想通了,不禁苦笑起来。

“他们到大家峪定居也不是不行,但这并不是最好的选择。”陈志华沉吟了一下,说道:“我们是希望他们到土门村的,可这还需要他们同意,最主要的还是柳凤的肯。”

明白了,怕这些人过惯了草莽生涯,野性难驯,在大家峪怕是没人能镇得住他们。而土门村呢,自己好歹和这些人的关系不错,能让他们不惹事,或少惹事。毕竟新收编的部队里有很多九龙堂的人,柳无双、柳凤、肖广和等人的境遇也会对他们有所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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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同病相怜?

天上只有三四块不大也不笨重的白云,没有什么风,可柳枝似乎故意地轻摆,象逗弄着四外的绿意。在这清明刚过的春天,两辆大车,七八个人,沿着大路行了过来。

“小姐,前面是土门村,咱们——”灵儿挑开车帘,张望了一下,回头嗫嚅着提醒道。

柳凤半倚在被褥上,原来还睁着眼睛发呆,听到灵儿的话,把眼睛一闭,侧躺了过去,给了灵儿一个后背。

灵儿轻轻吐了下舌头,低头玩着辫梢,不再敢言语了。

土门村,那里有小孟,灵儿的提醒不可能不激起柳凤心中的涟漪,假装心硬不理,却挡不住内心的波动。既有些恐惧,又有那么点期待。既不想让孟有田看见自己的样子,可又很想看看久别的孟有田,哪怕只是远远的一瞥。

又自尊,又自卑,不想让孟有田可怜,可又想着扑在他怀里痛哭一场。既然想躲开孟有田,为何又没坚决要求走别的路,难道别人说的理由真的难以反对?既矛盾,又苦痛,既软弱,又坚强,柳凤的心里乱成了一锅粥,不由得紧紧咬住了嘴唇。

“小孟知道咱们从这经过吗?”。柳无双虽然顺从了女儿的主意,但还是抱着侥幸心理,他不想让柳凤从此郁郁寡欢,他寄希望于孟有田能够出现,劝阻柳凤。

肖广和沉吟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不好说。大哥你也别心急,以后有时间。也有机会,总会让小孟知道的。”

“希望这小子不是个薄情寡义的家伙。”柳无双阴沉下脸。“他若是敢嫌弃我闺女,我就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这种事情咱们别掺和。”肖广和语重心长地劝道:“阿凤心里有疙瘩,不是一两句话,一两天能够解开的。我想小孟不是那样的人,你若是逼着他,反倒让他和阿凤两个人更不痛快。”

柳无双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看马车,柳凤上了车便一声不响,看也不看外面,完全把自己封闭起来。这种状态着实令他担心。

前面出现了一匹孤零零的马,在树下低头啃着刚冒头的绿草。孟有田倚着树,一只袖管空空荡荡,望着越行越近的这一行人马,起身牵着马慢慢走来,面无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小子是咋啦?”柳无双使劲揉了揉眼睛,疑惑地说道:“本来就瘸了,这胳膊怎么好象——”

肖广和也皱起眉头,仔细打量。孟有田好象确实更残障了,他跳下了马,紧走了几步,迎了上去。

“有田兄弟,你这是——”肖广和揪住那只空洞洞的衣袖,浑身一震,一连摸了好几遍,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四爷,这有啥。人不是还活着吗?俺还以为你们早就知道了呢!”孟有田的脸上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安慰道:“听说你们要从这儿过,俺便来打个招呼,见个面儿。”说着,他向肖广和偷偷挤了下眼睛。

肖广和多聪明的人,立刻知道这里面有门道儿,立刻装出沉痛的样子,重重地叹了口气,提高声音说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你去见见阿凤?”

“俺这个样子——”孟有田装出很为难的样子,然后轻轻跺了跺脚说道:“也好,话说清楚,免得以后麻烦。”

“孟小子,你这胳膊咋弄的?”柳无双不明就里,大声问道:“人就俩胳膊,俩腿儿,你可倒好,坏了一对。”…,

“柳大爷,小子能捡条命就不错了。”孟有田苦笑道:“本来是万万不敢出来丢人现眼的,可又觉得对不住朋友。”

肖广和冲着柳无双摇了摇头,招手道:“让小孟和阿凤说几句话吧,然后咱们继续赶路。”

“可是——”柳无双还有些犹豫,肖广和沉着脸,冲着其他人摆手,牵马向路边走去,众人也只好跟上。

“我没什么话和他说,让他走。”柳凤在车里听了个只言片语,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大声在车里说道。

孟有田摇了摇头,磨磨蹭蹭地来到车前,赶车的老吴也被肖广和伸手叫走,柳凤再喊得紧,车也动不了。他伸手掀开车帘,斜坐在车上,冲着灵儿扬了扬下巴。小丫头点了点头,跳下车跑了。

“阿凤,俺知道不该来见你。”孟有田低沉地说道:“闹成这个样子,也确实没脸儿再跟你相好了。”

柳凤脸冲着车壁,不回头,一声不吭。

“以前你不嫌乎俺腿瘸,俺就知足了。”孟有田继续沉痛地说道:“可现在连胳膊都少了一只,再厚着脸皮缠着你,那可就太让人瞧不起了。”

这回柳凤听清楚了,猛然回过头来,她的秀发挡着半边脸,用那只完好的眼睛仔细打量着孟有田。

孟有田苦笑了一下,说道:“柳老大说得对,人就有俩胳膊,俩腿儿,俺坏了一对。今儿咱俩见了面儿,就说个清楚吧!俺不敢耽误你,也不配你,以前的事儿就当没发生,你找别的男人吧!”

柳凤狐疑地眨了眨眼睛,试探着伸手捏了捏孟有田的空袖管,眼睛瞪大了,又伸手向上摸,直到肩头。没了,胳膊真的没了。

“这下死心了吧?不少字”孟有田脸上露出极难过的神情,说道:“俺以后就是个需要人照顾的残废,对,就是个等死的残废。”他低下头,用那只完好的手捂住了脸,似乎就要哭出来。

同病相怜是消除距离感的一个妙方。孟有田的惨痛让柳凤刻意的冷淡,着意设置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她想哭,为孟有田,为自己。

“别,别伤心,别难过。”事情来得太突然,柳凤竟然一下子有些结巴,她万万不想看到孟有田这个样子,不禁伸手摸着他的头发,安慰道:“人活着就好,一只胳膊也能吃饭,也能生活——”

“知道你嫌乎俺,说那些假话让俺更难过。”孟有田依旧捂着脸,肩膀有些颤动,却顺势把袖子里的辣椒面儿抹了点在眼皮上。

“不是,我不嫌乎你。”柳凤急着解释道:“我,我现在也没资格嫌乎你——”

嚯,抹多了,孟有田泪如泉涌,眼睛火辣,抬头看柳凤时已经很模糊。

柳凤看见孟有田真哭了,心痛得有些手足无措,忙掏出手帕给孟有田擦抹,心再也硬不起来了。

“别心疼俺,你越这样做假,俺越难受。”孟有田嘴上说着,身子却往车里挪着,“你走吧,以后再也别来看俺。找个好男人,腿不瘸,胳膊不残废的,俺,俺——”

柳凤哭了,蓦地撩开半边头发,对孟有田说道:“你看,我都这个样子了,还做什么假?当初你为啥要亲我,要抱我,现在又说这些让人寒心的话。”

孟有田使劲擦着眼睛,定睛看了看,柳凤的左眼已经干瘪下去,一道斜着的半寸长的伤疤横在原来明亮的大眼的位置上,眼皮在不停地动着,显出她心情的极度激动。孟有田心中一酸,忍不住伸手去抚摸她的脸,眼泪这次是真的下来了。…,

柳凤偏了偏头,想躲开孟有田的抚摸,但孟有田的手执拗地跟了上来,她垂下头,顺从了。

人为制造的距离,内心设置的冷淡防线,在同情和爱抚下渐渐消散了。孟有田的眼中没有恐惧,没有厌恶,真诚得象一汪清水,柔软得象条撕扯不断的丝带,融化了柳凤心中的冰,缠裹着她。

“你在我心中永远是美的。”孟有田搂住了柳凤,在她耳旁喃喃低语,“就象你不嫌乎我是瘸子,不嫌乎我又少了条胳膊。你是美在骨子里,而不是外表。你年轻,你坚强,你善良……”

热乎乎的呼吸喷在柳凤的脖际耳旁,她想抗拒,又提不起力气,更怕伤了孟有田的心。温言细语象一股股暖流,从耳朵里进入她的身体,让她感到舒服,感到惬意,感到融融春意正在弥漫全身。

“……痛痛快快的哭一场,把委屈都哭净,然后再往下奔,咱俩努力同心地往下奔。”孟有田越说越轻,声音象天际传来的梵音,麻醉了柳凤的心,她想听,想从孟有田身上得到她应得的慰籍,她想一动不动地偎在久已期盼的温暖的怀抱里,永远永远。

圈圈涟漪在心中泛起,孟有田的声音是带着魔力,带着幸福的味道,酣醉的味道。不带丝毫含糊,竟是那样幽远而深邃。那份真,那份挚,柳凤曾经关闭的寒冷的内心,生生地荡漾起来,心田开满丰盈芳香的花朵。她的心房被源源不断注入清新的气息。太多的微妙情愫,妖绕着、盛放着、呢喃着,丝丝缕缕浸入她的心田,那是一份或浅或淡的美丽和细腻的温存。

从耳际到脸颊,再到嘴唇的滚烫触碰,泪流到了一起,身体粘到了一块。柳凤从身体到心灵,都软成了一块豆腐,只有双臂紧紧环抱着孟有田的脖子,生怕失去那心理的寄托。

神飞天际,意识朦胧,柳凤释放出了心底的,本来要压抑的最真实的情感。孟有田也悄悄解开了将胳膊紧紧绑在身上的布条,将柳凤温软的身体紧紧搂抱,一丝缝隙也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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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善意的谎言

柳无双远远的看着马车,有些不放心地想往前凑,却被肖广和拉住了。

“这,这小子别欺负俺闺女。”柳无双说着自己的担心。

“阿凤两只手,他一只手。”肖广和似笑非笑地说道:“再说,阿凤要是愿意让他欺负,你过去岂不是添乱。”

“愿意让他欺负?”柳无双愣了一下,连连摇头,“俺闺女啥时吃过亏,你这话说得一点也没道理。”

…………

激情总会过去,头脑总会清醒。柳凤身体软软地偎在孟有田身上,温存的酥麻、甜蜜感还未完全消退,却发现孟有田已经长出了一只手,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孟有田坏坏地一笑,一下子又抱紧了柳凤,咬着她的耳垂说道:“别打,别打,人家想了一夜才想出这么个把你留下来的法子,你看,你看,头发都白了好几根儿呢!”

“你——”柳凤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又气又恼地捶打孟有田的后背,可被孟有田抱着,也使不上什么劲儿,越打越轻,最后只剩下呼呼地喘气。

“打吧,只要你心里舒服就行。”孟有田的一句话让柳凤的气消了大半,但嘴上还有些不依不饶。

“坏蛋,你,你咋就那么坏呢?就,就知道欺负我。”柳凤张口朝孟有田的肩膀咬了下去。

孟有田没吭声,轻轻抚摸着柳凤的头发,随着他的爱抚。柳凤慢慢松开了口,眼泪流了下来,滴在孟有田的脖子上。

“咱说好了,只许哭这么一回啊!”孟有田松开了怀抱,伸手温柔地给柳凤拭去眼泪,然后用手指托起柳凤的下巴,望着她的眼睛说道:“敢爱敢恨的凤儿哪去了。明明心里在意,还非硬起心肠装冷淡。不就是没了一只眼睛吗,算啥呀。给那些死了的人相比,咱们算是很幸运的了。”

“你,你别逼我。”柳凤的声音里有了哀求的成分。她伸手拂下半边头发,挡住了半边脸,幽怨地说道:“知道你不嫌乎我,可我这心里还是转不过劲儿来。”

“慢慢来,我等着你。”孟有田说道:“去大家峪不好,那里的防御设施和俺们村差远了。你就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你爹,四爷,还有这几个弟兄多想想啊!鬼子以后少来不了,安全问题你得好好考虑呀!”

“住在你们村。怕是不方便吧?”柳凤的意志已经明显动摇,不过是找个借口加以掩饰。

“有啥不方便的。”孟有田继续劝说道:“你要是怕见生人,就暂时住在俺们的村外村,等大家熟悉了,再搬进村里住。俺们村比别的村条件要好。这吃喝上,大家总得有个适应的过程吧?现在给你块糠窝窝,怕是咽不下去吧?”

柳凤垂下眼睑,她舍不得离开孟有田,而且孟有田说得在理,他们这些人要过粗茶淡饭的日子怕是真要适应适应。虽然手里有钱。可也得有地方买呀!

孟有田知道这事儿已经说成了,便从兜里取出两个眼罩,柔声道:“来,俺给你戴上,咱俩一人一个,然后带你到外面兜风看景去。”

“这是什么东西,丑死了。”柳凤歪头躲闪。

孟有田捧住了柳凤的脸,说道:“另类的美知道不,戴上之后特显悍气,听话啊,俺还能害你不成?”

在孟有田诚挚热烈的目光下,柳凤放弃了抵抗,任由孟有田给她戴上眼罩,那感觉,倒有些象在库房里孟有田给她戴上项链时那样甜蜜。…,

孟有田给柳凤整理了下头发,再仔细端详了一番,笑着点了点头,自己也戴上了眼罩,说道:“看,就是这个样子,是不是很霸气?俺可一直想这么打扮来着,多拉风,跟加勒比海盗一个样。”

柳凤看着孟有田的怪样子,抿嘴笑了,伸手给他取了下来,说道:“知道你为了我好,就别装出这样子,让别人笑话了。这个我也留着,以后换着戴。”

孟有田笑着点了点头,解开了柳凤的心结,这才是他最高兴的事情。

“这臭小子,变戏法儿骗咱们呢!”柳无双瞪大了眼睛,看着孟有田挑帘出了马车,两只手完好无损,而且还向车里伸了过去。

一只稍小的手伸了出来,被孟有田牵着,帘子一挑,柳凤以全新的形象亮相了,立刻惊掉了一地的眼珠子。

柳凤跳下车,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这才发现众人都将眼睛瞪得溜圆地盯着她和孟有田,不禁脸一红,又嗔又羞地甩开了孟有田的手。

“这小子——”柳无双咽了口唾沫,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在这个时代,若论泡妞,孟有田敢说数一数二。特别是象柳凤这样看似精明,实则在感情上单纯的女孩。

……………

田野里,新生的绿草,笑迷迷地躺卧在大地上,象是正和低着头的蒲公英的小黄花在绵绵情话;从渗透了水分的耕地里,到处可以闻到一种潮湿的,发酵似的气息。无数嫩绿的新芽像针尖似的探出头来,仿佛张着小嘴在那里呼吸。杨柳已经发芽,在春风中摆动着柔和的枝条。

一丝丝带着诗情暖意的风,轻轻吹拂在柳凤的脸颊,黯淡的色彩已经从她的眼里消失。太阳还不十分暖,可是一片晴光增加了她心中的与身上的热力。

“看那里。”孟有田伸手一指,炫耀地说道:“地里有覆顶的壕沟,俺前些日子就在那里打鬼子。一个少佐哩,被俺一枪打落下马。鬼子疯了似的来抓俺,轰隆轰隆,把地雷都碰响了,可被炸得够呛。”

“看把你能的。”柳凤心情好了起来,又会和孟有田斗嘴调侃了,“打黑枪,钻地洞,这要是让我爹知道,早一脚踢你个大跟斗。”

“跟鬼子讲什么规矩?”孟有田不以为意地说道:“俺再说一遍,那叫狙击,不叫打黑枪。想学吗,俺教你。”

柳凤撇了撇嘴,望着不远处的村庄,微微眯起了眼睛。那就是她要开始新生活的地方吗?除了纵马驰奔,舞刀弄枪,她还会干什么,她要做怎样的改变,才能让婆母认同,嫁给孟有田这个坏小子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四十三章 无题

有两种谎言:善意的谎言和恶意的谎言。善意的谎言是指为了别人不伤心和难过而说的,恶意的谎言是为了自己不受惩罚而说出来的。一个为了别人,一个为了自己。

孟有田虽然骗了柳凤,但柳凤却并不记恨,心中的爱是一方面,她当然也知道孟有田是为了她,所以能够接受这善意的谎言。

其实孟有田将九龙堂这些人安置在土门村,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这些人不同于逃难而来的百姓,好摆弄。而且让他们再舀起锄把子,恐怕得有段时间去适应。

当然,有一弊,便有一利。孟有田看重的是这些人各有所长,留在土门村,说不定以后会有大用。肖广和多谋,眼光犀利;肖三亲和,见人三分笑,能和各种人打交道;老吴会调教牲口;张瞎子会挤脑瓜逼供;肖四枪法不错……各人有各人的用处,关键是看什么时候,如何运用。

村外村有二十多座房子,逃难过来的百姓,甄别之后在主村安置了一些,剩下七八户便住在这里。九龙堂的人一来,也不拥挤,可以一人一户还有富裕。

很干净的小院落,还栽种着一小片菜地。虽然屋子里摆设挺简单,但仍能让人看出是特意布置过的。

“看这大木桶,连夜赶工出来的。”孟有田笑着拍了拍木桶的边儿,说道:“坐在里面美美的泡个热水澡,甭提多舒服了。”

柳凤伸手摸了摸木桶光滑的边沿。笑着点了点头,孟有田的心意,还是很让她领情的。

“这屋是你收拾的?”柳无双黑着脸从外面走了进来。

“啊,是呀!”孟有田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那正房为啥不好好收拾?脏得象个猪窝。”柳无双瞪起了眼睛。

“那个,时间不赶趟啊,俺这就去打扫。”孟有田咧了咧嘴。怎么就象猪窝了,还看得过去吗!

“得,得。不稀得用你。”柳无双摆了摆手,在屋里瞅了瞅,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孟有田耸了耸肩膀,一看炕上已经堆了包袱、被褥,便不仔细演示,而是简单介绍道:“这炕一半能烧热,一半是假的,掀开盖子,就是个地洞,得有空儿的时候带你们进去转转。”

“通到哪儿?”柳凤好奇地问道。

孟有田眨了眨眼睛,很神秘地轻声说道:“通到俺家,晚上要是想俺了。你就钻过去哈。或者俺钻过来也行。”

“却。”柳凤给了孟有田一拳,嗔道:“你敢钻,就打破你脑袋。”

孟有田呵呵一笑,正色说道:“开玩笑的。不过,你们还真得练练钻洞。洞里有的地方窄巴,身子硬的话,可要费点劲儿。”

“你就好挖地钻洞,人又不是耗子。鬼子来了,打不过就往山里跑呗!”柳凤对地道的作用很有些看不起。

“多条保险的退路不好吗?”孟有田解释道:“前几次鬼子打进来,俺们就靠着这地道和地雷。让他们吃了大亏。再说,象老人、孩子,还有俺这样跑得慢的,有地道躲藏,心里也有底。”

柳凤点了点头,既然能方便孟有田,她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这村子从外表看好象没什么,其实里面有很多巧妙的布置,等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孟有田推开窗子,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说道:“这年月呀,不多做些准备,连命都不住哩!”…,

柳凤走到孟有田身边,向院子里望着,一棵小树已经绽出了鸀色的目,枝条晃动,象是在招手欢迎新主人的到来。

…………

战争年月,温存甜蜜的时间总是那么短,但已经足够让人感到幸福。或许正因为短暂,才更显珍贵,不舍得轻易糟蹋。

对于柳凤来说,她要求的并不算多,哪怕只要能常看见孟有田,便足以使这个情窦迟开的姑娘感到满足。而对孟有田来说,恋爱的感觉也使他兴奋不已。正如那句话,天下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不同的女人有不同的滋味,这只有当事人才解其中的奥妙。

但孟有田在享受这温馨的快乐时光时,也没有忘记继续加强抵御危险的能力。野外覆顶壕沟已经显示了威力,作为地道的拓展,它移动范围更大,更容易让敌人防不胜防,而且攻击性比村落地道更强。

地道要改进,增加防护能力;地雷也要囤积,也要增加花样;各村的民兵也要训练,提高战斗能力。生产也不能耽误,还要指导积肥、种地、养鸡、养兔、养鱼、养山羊,工作一干起来,便是一样接一样。

或许别人在鬼子扫荡后会松一口气,享下清闲。可孟有田却知道现在只是个开始,狂风暴雨的考验还在后面。而且这种征兆已经显露出来,鬼子开始修路了。

在整个敌后抗战期间,日军的倚仗便是交通线。日寇敢于以少量的兵力夫占领广大的区域,以不足的兵力去对付打不尽、杀不绝的敌后武装,是因为有了公路和铁路,交通线是日军的命脉。在华北敌后围绕交通线进行的斗争,构成了华北抗战的主旋律。

敌我双方都在交通上倾注了几乎全部的精力。一方要保持畅通,以便用机动弥补兵力的不足,对抗日根据地实行分割打击;另一方则努力破坏交通,使敌人的运输能力、机动能力降至最低,在广大的地域内顾此失彼。

一九三九年初,多田峻调任华北派遣军司令官,立刻开始大力整顿交通,建立联系紧密的交通网,使村村有公路,路路有炮楼,以公路、铁路为纽带,欲将整个华北结成一张坚韧的网。

在太行、太岳山区,鬼子开始抢修白晋和临(汾)邯(郸)铁路,妄图将太行、太岳区分割开来。在平汉路上,敌人向东扩张,计划修成石家庄至南宫、内邱至巨鹿、邢台至威县、邯郸至大名等公路干线和许多支线,把冀南根据地分割成了若干小块。同时,日军还计划在平汉线西侧积极增筑据点和公路,严密封锁太行、冀南间的交通。

鬼子的重点目标直指冀中、冀南,这里是平原地带,是华北的粮仓,是最富庶的地区,自然成为敌我双方争夺的焦点。

但在边区,压力也重重而来。河野浩二是多田峻“以路制人”战略的最积极的执行者,对上次扫荡的损失耿耿于怀。没有便利的交通,就不能有效打击八路军,就不能洗雪失利的耻辱。在这一点上,他和隆平大满的思路不谋而合,也认识到一阵风式的扫荡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河野浩二是个相当有头脑的家伙,也认识到整顿交通并不单纯含有军事意义,而是包括有政治的、经济的、文化的重要意义。为此他搅尽脑汁,采用了两种修筑道路的方法。…,

第一种是修筑环状汽车公路。即以县城为中心,修筑一条环形路,将大量的村庄都纳入环状公路内。汽车一天到晚不停地巡逻,使抗日武装不能接近,从而使抗日根据地逐渐萎缩;第二种则是放射线公路,即从中心向外修筑多条公路,将触角延伸出去,不断设立据点,以扩大占领区,挤压抗日武装的活动空间。

当然,作为最高指挥官,木村是不太满足这种慢腾腾的行动方式。河野浩二也不得不照顾他的面子,组织了又一次的扫荡,希望在青纱帐起来之前消灭敌人主力,或者取得其他的一些战果。

清明时节,本来是春光明媚的好时候,但战争的阴影再一次笼罩下来,人们的精神又紧张起来。

“凤儿,你还随着乡亲们进山躲避。”孟有田骑在马上,用望远镜观察着周围的地形地势,“不想让你再冒危险,而且——”

“而且这次岳老五,或者杜世雄要来。”柳凤抿了抿嘴巴,拢了拢被山风吹乱的头发,完好的眼睛里射出了一丝厉色。

“不是或者,他们是一起来的。”孟有田放下望远镜,说道:“鬼子的心思很明显,尽量减少日本人的损失,让伪军来承受伤亡。而且岳老五和杜世雄有芥蒂,为了争宠,自然要卖力气。”

柳凤垂下眼睑,淡淡地说道:“知道你担心什么,怕我报仇心切,不听你的指挥。嗯,你不告诉我爹,那是应该的。可我,你还不知道,挺听你的话的。”

“子弹不长眼,我是担心这个。”孟有田努力把声音变得缓和,劝道:“实在看不得亲人受伤害,你应该明白我的心思。”

柳凤抬头看了孟有田一眼,柔声道:“那你不明白我的心思?好歹在一起,省得瞎惦记。我可是个急性子,哪能受那种罪。”

孟有田苦笑着摇了摇头,柳凤不光是个急性子,还是个倔脾气,想让她象阿秀那样听话,嗯,可不是那么容易。

“别以为就你能耐,我的枪法也不差。”柳凤笑着扬了扬眉毛,“你不说我现在是一目了然吗,嗯,瞄准可比你方便多了。”

“呵呵。”孟有田畅快地笑了起来,伸过手去。柳凤轻轻咬了下嘴唇,也抬起了手,两只手紧紧握在了一起。能调侃自己的缺陷,柳凤的心态已经转变了大半,这由衷地让孟有田感到高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四十四章 扫荡前的准备

狙击,解释起来很简单,就是埋伏在隐蔽处伺机袭击。但要完美地实施这一战术,却是一系列相当复杂的过程。

孟有田根据自身的条件,也就是缺陷,总会把安全放到首位。这就要求他的隐蔽阵位既能狙杀敌人,最好又能使敌人不能轻易接近。

这样的绝佳位置有吗?当然有,而且这比在野外覆顶壕沟里还要安全,还要阴险,还要令敌人抓狂。

对着大路拐弯处的是一片陡峭的石壁,高有二十多米,离大路有五百多米,也就是说敌人冲过来也无法攀登,反倒会成为孟有田居高临下的射击靶子。而要绕路上山,最近的一条山路也在三里以外。当然,这并不是孟有田选中此地的唯一原因。

十几个人挥舞着铁锤、铁钎、铁锹在叮叮当当地忙碌着。石壁中间的一道裂缝年长日久,本来已经被碎石和风刮来的尘土所掩盖,但此时却被重新刨开,一个直上直下的象井一样的洞穴越挖越深,越扩越大。

孟有田用绳子丈量着洞穴的深度,嗯,已经有四米多深了,应该可以了。

“好了,不用再往下挖了。”孟有田冲着洞穴里的人喊道:“向外掏,掏出个射击孔,水桶那么粗。”

“知道了!”洞里传出瓮声瓮气的回答,叮当声再次响了起来。

孟有田站在峭壁边缘,伸出大拇指,估算着到大路的距离。稍有些远。但他相信,这并不是他的极限,只要多试射几次,准确性便会有保障。爆头当然是最好,可过于追求这样的效果,也就失去了很多机会,很多杀敌的机会。战场上不是炫耀的场所。而是杀戮的舞台。

取过身边的长枪,孟有田推上子弹,调整标尺后开始向大道上瞄准。那是一棵顽强生长的野花。孟有田屏住呼吸,轻轻扣动了板机。

“啪勾!”枪声过后,远远的大路上跳起了一朵烟尘。

孟有田眯起眼睛沉思了片刻。重新推上子弹,肩头再次顶住了枪托。

“啪勾!”枪声的回音袅枭不息,谁也不知道孟有田在向什么目标射击,只有他根据弹着点,在默默地计算着偏差,不断进行着微小的调整。

“哗啦!”一声,裹着泥土的碎石从石壁上滚落下去,洞穴里传出了喜悦的叫声,“通了,凿通了。”

隐藏在峭壁中间的射击孔。你会想得到吗?孟有田脸上浮起了一丝冷笑。

洞穴里的人换了班,又有人顺着绳子从峭壁外侧缒了下去,两边一齐开凿,进度大大加快。

“你准备在这里打多久?”柳凤现在已经习惯戴着眼罩在众人面前晃悠,众人也不象当初那样时时侧目。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说道:“费这么大力气掏出这个洞,怎么也得对得起大家伙流得汗水吧?你看,这就是一个坚固的碉堡,敌人炮火轰不进,对射也不会有太大的威胁,想爬上来。那更是不可能。我想啊,在这里坚持至少半小时应该是有把握的。”

“我陪着你。”柳凤简短而坚定地说道。

“洞里地方不大,那个——”孟有田想让柳凤改变主意,便有些为难地说道:“这样好不好,你到那边等我,我看差不多了就出来和你会合。”

“我就在这上面等你,等你给我报仇。”柳凤转过了头,表示这个小小的让步便是她的底限。

孟有田无奈地笑了笑,说道:“那你还是在洞里陪我吧!万一敌人乱打炮,乱石纷飞的,这上面反而比下面危险。呆会儿把砍下来的大树盖上面,就更保险了,除非炮弹能直上直下的往下掉。”

…,

柳凤轻轻抿起了嘴,有些得意。她觉得已经琢磨透了孟有田,抓住了这个男人的心思……轻忽大意,或者自认为极有把握,敌人能奈我何,这是人类难以避免的心理。但往往正因为过于倚赖这些足以自恃的条件,招致的后果便极为严重。没有攻不破的天险,凡事都要多想条退路,孟有田率先开展了地雷战,地道战,但却并不认为这些东西便万无一失。

“在地道里坚持战斗的人不要太多,千万不要让老百姓图省事,以为钻了地道便万事大吉。”孟有田在三村联防会上郑重地提出了警告,“鬼子已经吃了几次亏,他们不是傻子,还会什么办法都没有吗?”

“十里村的地道改造得不错,象烟熏、水灌,应该是不太怕的。”锁柱子说道。

“不是怕不怕的问题。”孟有田沉吟了一下,说道:“而是以防万一。地道里人太多了,作战、转移都会受影响。野外壕沟,对,咱们要充分发挥这些设施的作用。嗯,在接近大路的壕沟里控制拉线地雷,上回敌人用的趟雷战术便不管用了。”

“这是个好办法。”

良岗庄民兵队长赵金魁连连点头,“还有上回俺们引着敌人踩地雷,这回还可以再用。”

“嗯,说到地雷,俺还要再啰嗦几句。”孟有田用手指叩击着桌面,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话说道:“上面配发了一些铁地雷,威力是没的说,但用起来要谨慎小心一些。扫雷器,大家没见过,俺也没见过。就是能找到地里的金属,象铁呀,铜呀,什么的。”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迷惑和茫然,一下子没听明白孟有田的意思。

“就是说,鬼子如果带着扫雷器这个东西,埋了铁地雷就会他们找到,白白浪费了。”孟有田继续说道:“所以呢,先别把铁地雷都埋上,或者先少埋几颗,看看鬼子有没有那玩艺儿再说。”

“那咱们的土地雷,鬼子的那个,那个东西就找不到了吧?”赵金魁试探着问道。

“是呀,只要不带金属的,鬼子就找不到。”孟有田突然坏坏的一笑,说道:“如果鬼子真有扫雷器,咱们也有办法对付他们。弄些破铜烂铁埋在地下,让他们真假难辨,胆战心惊。”

“哎,哎,有田这么一说,鬼子的什么探雷器也就不是什么厉害玩艺儿了。”锁柱子一拍大腿,笑得开心,“刚才把俺吓了一大跳,还以为这地雷全都不好使了呢!”

“就是,有田就好糊弄咱们。”赵金魁端起碗水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抹了下嘴巴,笑道:“行,这下心里有底了。鬼子的探,探雷器,俺们会小心对付。”

“还有一件事。”孟有田收起了笑容,“九门堂的叛徒岳老五等人投靠了鬼子,这次扫荡很可能跟着来。鬼子人生地不熟的,还好对付一些。可岳老五他们很熟悉咱们县各地的情况,甚至山里的一些地方也不陌生。所以,大家要加倍小心。”

“汉奸!”赵金魁皱起了眉头,说道:“他们是到过俺们村的,这还真是有些麻烦。”

孟有田听着众人的七嘴八舌,也感到很无奈。汉奸,这是一个绕不过去的问题,也是破坏性极大的祸害。特别是本乡本土的汉奸,因为熟悉地理地势,人文历史,危害性就尤其巨大。但大量汉奸的产生,既有其历史根源,又有其思想原因,还有各方面复杂的因素,绝不是几个人,几条政策便能完全消灭的……春风吹来百花香,

…,

哥在前线打东洋;

妹妹后方种庄稼,

多打粮食送军粮;

生产战斗齐努力,

一心一意保家乡……

院里,树下,一壶清茶,两个男人,还有远处传来的歌声。

“哥呀妹的,有了这心思,还能打小鬼子?”柳无双靠在椅子上,抬头望天。

“入乡随俗嘛,八路军就兴这个。”肖广和笑着端起茶碗,慢慢喝着,“听听也怪有趣的。”

“唉,老四。”柳无双将头转了过来,皱着眉头说道:“俺就纳了闷儿了,养了二十多年的闺女,咋没几天就被别人给抢了去呢?”

“呵呵,女生外向,你给别人养了二十多年,现在心里不得劲儿了?”肖广和笑着说道:“以前老是发愁阿凤嫁不出去,这快有主儿了,你这当爹的咋还吃醋了呢?”

“吃什么醋呀?”柳无双将蒲扇似的大手摆了摆,抓耳挠腮,又嘿嘿一笑,说道:“你说说,阿凤那丫头竟不要老爹了,让俺钻山沟,她去陪着那个臭小子。”

“谁让你老不愿钻那个地道,嫌丢了身份。”肖广和向椅子上一靠,悠然说道:“两个人常在一起好啊,大哥你就顺着阿凤的意吧!瞧着阿凤开开心心,你不高兴吗?”

柳无双苦笑了一下,说道:“还真得服那个臭小子,哄女人是没说的。算了,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阿凤,唉,岁数也太大了,都是让俺给耽误的。不管了,也管不了了。”

风和日丽艳阳天,

姑娘放哨在庄前;

盘查行人捉奸细,

捉住奸细不放宽;

前方后方配合好,

打走东洋不费难……

肖广和拿起了胡琴,笑眯眯地跟着传来的歌声拉起了弦,琴声枭枭,在小院里缭绕不绝。(未完待续)RQ

第一百四十五章 扫荡变清剿



中国的用人之道堪称古老,且在长久的历史中不断淬炼,形成了一套令西方人不理解,也绝不会理解的理论。人才要用,奴才也要用;有能者用,无能者也用;仁为用,威武用。说到底,就是一个平衡,要让下面的人互相克制,不使其一家独大。

说不清这是高超的智慧,还是不合时代的糟粕,但作为中国通的河野浩二却对其十分推崇,并将其利用在实际之中。

岳培坤,隐忍狡猾,先坑了柳无双,又暗中与日本人勾连,诈败设伏,重创了柳凤和九龙堂。这样的人,可以称之为人才。而杜世雄夫妇,头脑简单,贪婪狠毒,但却缺少谋略,可以称之为奴才。而且岳培坤和杜世雄夫妇因为钱财的事情心生芥蒂,正好可以互相牵制,互相掣肘。

所以,河野浩二将这两人的兵马从邢台县调了过来,作为此次扫荡的助力。并且打算利用岳培坤比较熟悉本县的条件,让其专门与八路军的地方武装作战。

道路刚刚开始修整,鬼子还无法施展其快速机动的威力。为了弥补持续运输补给能力的不足,并使扫荡能维持较长的时间。河野浩二作了比较充分的准备,征招民伕车辆,使部队能尽量多地携带带弹药和物资。弹药、粮食满满装了几十辆大车,这与以往的几次日军“扫荡”作战来比,是一个很大的数量。

四月二十日。日军以一个加强中队为骨干,配以岳培坤、杜世雄所部伪军六百余人。从县城出发,过安平镇。占小张庄,向八路军主力团发动进攻。面对气势汹汹的敌人,预先得到情报的八路军主力团向北转移,进入临城县后在地方武装引导下又悄然向东,潜近平汉铁路,伺机进行战斗。

对于鬼子来说。扫荡扑空这是常有的事情。又抓民伕,又征大车,这么折腾,傻子才看不出你们要有军事行动。但负责直接指挥扫荡部队的鬼子军官并不甘心。请示木村与河野浩二,他要跟随八路军的行踪,紧追不舍。

没有抓住八路军的主力,这对河野浩二来说并不意外,但要紧追不放,却不合他的本意。况且,将八路军的主力逼出县境,也算达到了部分军事目的。他和木村研究之后,决定趁八路军主力不在,对县里的八路军地方武装进行清剿作战。并将这个任务交给了岳培坤和杜世雄。而日军的加强中队则驻扎在小张庄,负责两面支援。

“杜兄,你报仇的机会来了。”岳培坤似笑非笑地冲着杜世酗了扬眉毛,“当初,姓孟的小子耍了你,这个仇不报,可称不上男子汉大丈夫吧?”

“你什么意思?”杜世雄翻了翻眼睛,说道:“姓岳的,你想给老子设套儿?知道你一肚子坏水。老子不上当。”

“好心当成驴肝肺。”岳培坤摇了摇头,说道:“那这样,我向南,你向北,这姓孟的小子也坑过我,我去十里村或者土门村找他算账。嗯,九龙堂散了,没准柳凤那丫头带着嫁妆去找她的情哥哥了呢,正好来个一箭双雕。”

杜世雄狐疑地看着岳培坤,不知道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敢轻意表态,以免上当受骗。

毒螳螂眨着三角眼,也在思索。说起来,她还真恨孟有田,利用了她和杜世雄,却让他们空欢喜一场,还让他们有口难辩,和岳培坤闹崩。不过,她也害怕岳培坤不怀好意,又提孟有田,又提什么柳凤和嫁妆,分明有引诱他们的意思。…,

“看来杜兄没意见,那我这就去和吉本太君说。”岳培坤淡淡一笑,说道:“八路军的地方武装,不过是些拿着破枪烂刀的泥腿子,凭我手下的力量,向南向北都是一样。”

杜世雄和毒螳螂互相对视了一眼,再看岳培坤真的转身而走,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岳培坤的欲擒故纵,以及最后一句话,确实打动了他们的心。地方武装,民兵,还真没放在他们眼里。向南有向南的好处,向北有向北的弊端,万一八路军杀个回马枪,向北岂不是正首当其冲。

“岳兄,请留步。”杜世雄开口叫道,快步追了上去。

岳培坤没有转身,但嘴角微微翘起,脸上浮起了一丝冷笑。虽然不知道全部的情况,但孟有田是民兵英雄他还是了解的。既然日本人都吃过大亏,可见这里面不简单。自己初来乍到,在没摸清楚具体的原因前,这个硬头还是让杜世雄去碰比较明智。

……………

岳培坤带着人马向北攻击,杜世雄的人马向南进发,日本人给这两支伪军又各配了向导,以及三十多名日军,既是监督,又是指导。本来是面对八路军主力的扫荡,变成了剿杀地方武装,稳固治安的作战。

“良岗庄、十里村、土门村都是刺头村,顽固村,一个比一个坏,一个比一个狠毒。”给杜世雄部队担任向导的竟然是孟有田的熟人,那个大烟料子鬼白继唐,这样的地痞流氓是最容易被收买,最没有国家民族概念,最喜欢抱着日本人粗腿,乒同胞的坏蛋。

“狠毒?”杜世雄翻了翻眼睛,不以为意地问道:“有多狠,还比得上杜爷我?老子可是生剖人心,活吃人肝,吓得小孩都不敢哭叫的煞神。”

“那是,那是,杜爷的大名在俺们县也是如雷贯耳。”白继唐谄媚地笑着,心中暗骂这个粗坯不知道厉害,敢胡吹大气。

“不就是几个地雷嘛!”杜世雄愈加得意,说道:“见识过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咱们有抓来的民伕趟路,我就不信,他们会狠下心来炸老百姓。”

“那肯定是不能。”白继唐点头附和着,犹豫了一下,又好心地提醒道:“除了地雷,他们还有地道,人藏在地下,十分不好对付。”

“成耗子了?”杜世雄不感惊讶,倒觉得好笑,说道:“那有什么不好对付的,用水灌,用烟熏哪!我小时候抓过老鼠解馋,那肉是白的,也不难吃。”

白继唐无话可说了,这个自大的家伙,不尝到苦头是不会傻眼的。连日本人都头痛的事情,让他一说,倒简单无比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 花样不断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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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轰,轰……”一连串的地雷在伪军的队伍里炸响,人仰马翻,惨叫连连。而被逼着走在前面的十几个民伕却毫发无损,只是惊慌失措地趴在地上。

杜世雄吓了一大跳,一边安抚着座骑,一边瞪大眼睛观瞧,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过了片刻,没有什么动静,队伍也不能因为一次受袭而裹足不前,后面还有鬼子押阵呢!杜世雄只好把这当成一次意外,再次命令队伍前进。

走了没多远,“轰”一声巨响,一个大号的铁西瓜又炸响了,在飞舞的弹片中,又有几名伪军或死或伤。

这,这是怎么弄的?杜世雄和伪军们这回才真正感到了震惊,一次可以当成意外,两次再当成意外,岂不成了傻子。当然,谁也不想当自欺欺人、稀里糊涂送命的傻瓜。

“他娘的!”杜世雄恨恨地骂着,已经意识到可能被岳老五给骗了。这边的几个村子看来确实有门道儿,白继唐肯定知道厉害。才小心翼翼地提醒。杜世雄犹豫了一下,决定暂时丢下面子,不耻下问。性命要紧呀,说不定下颗地雷就炸到自己了。

“你,过来。”杜世雄向白继唐招了招手,让这个流氓叫到跟前,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为啥前面走的人没事。后面的倒遭殃。”

白继唐也不知道这其中的秘密,他挠着头发想了想,猜测着说道:“我也搞不清楚。兴许有人在暗中控制?嗯,这也说不准。反正这几个村子挺邪乎,每次都让皇军吃点亏。”

暗中控制?这距离应该不远。怎么会毫无觉察?杜世雄狐疑地四下观察,看不出什么异常,有些踌躇担心。

这就是地雷的好处,只有埋雷的人知道有多少,而挨炸的人胆战心惊,仿佛遍地都是。

其实道路上的地雷并不多,不是有那么句话嘛,不见鬼子不挂弦。发现敌人将抓来的民伕摆在前面趟雷后,埋下的触发地雷便没有使其进入爆炸状态,只有那么寥寥几颗能由人控制的拉线地雷。震慑敌人,使其不敢肆意横行。

尽管通讯联络比较落后,但由于道路被破坏,又有地雷的骚扰,敌人行进得很缓慢。也就给了孟有田等人调整布署的时间。

“不要炸伪军了,瞅机会炸队伍后面的鬼子。”孟有田虽然在得知前来清剿的只是几百伪军后,心里大大松了口气,但依然很谨慎,“趁着敌人在路上磨蹭,把消息传下去。如果没有鬼子押阵。伪军不会这么卖力,各村的损失应该能够少一些。”

“那些被抓的民伕——”小全有些苦恼地摇了摇头。

有些话是不好说的,这些老百姓无疑使这几个村的民兵感到投鼠忌器,完全施展不开手脚。

“等敌人攻击村子的时候,看有没有机会解救他们吧!”孟有田微微皱起了眉头,说道:“在村口布置一下,对了,解救成功也得看着点那些民伕,小心有奸细混在里面。”

“有田,你——算了,就照你说的办,小心无大错。”锁柱子觉得孟有田有些疑神疑鬼,但长久的信任,还是没有说出反对的话。…,

“其实——”孟有田思索着说道:“咱们是不是应该把敌人引到山上?伪军哪,又不是鬼子。装备、战斗素质,还有士气都差得很。咱们留少数人在村里坚持,其余的集中起来,在山上设埋伏。如果敌人来得多,咱就跑;敌人少了,咱就看机会打一下子——”

“这是个好主意。”赵金魁瞪大了眼睛,说道:“老是偷偷摸摸的,还没真刀真枪跟敌人干过痛快仗呢!呵呵,有田你别想多了,偷偷摸摸的也挺好。”

孟有田不以为意地一笑,又想了想,说道:“那就试试。现在把各村能抽出来的民兵数儿报一下,然后……”

“这他妈的打的是什么仗?”杜世雄骑在马上,忿忿的摘下军帽,使劲揉搓着。与看不见的敌人打仗,心情很恶劣,脾气也更大,已经抽了好几个不长眼的手下。

“这是长官您的虎威震慑,那些泥腿杆子连面儿都不敢照了。”白继唐谄笑着说道:“他们也只会偷偷摸摸、歪门斜道的功夫,您别生气。”

“去你妈的。”杜世雄没好气的骂道:“还没看到村子,老子的人马就有了死伤,照这么下去,老子岂不成了光杆司令。”

“嘿嘿,要兵还不好说。”白继唐陪着笑脸说道:“消灭了那些民兵,村子里的老百姓还不都得乖乖听话,那时候您就可以大把大把的收人扩充了。”

“哼,一伙庄稼巴子,能顶什么大用。”杜世雄皱着眉头,将揉得绉巴巴的军帽又戴在了头上,“聊胜于无吧,怎么也不能让那个王八蛋人多势众,压在爷的头上。”

白继唐眨了眨眼睛,明白了杜世雄话中所指。现在县里的伪军也就杜世雄和岳培坤这两大伙,其他的都不成气候,两个人争宠夺权,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杜爷,这附近的几个村穷乡僻壤,可是净出刁民。”白继唐决定巴结一下杜世雄,说不定以后要在他手下听用呢。“上次皇军来扫荡,是在下的把兄弟张二狗带着人作向导。听他回去讲,那伙土八路可是坏透了腔,不光有地雷,还有地洞。人躲在里边,皇军逮不住他们,他们可是又打枪又甩手榴弹。还有枪法贼法的家伙。专打当官的黑枪。皇军的中队长,还有一个大太君,都中了招儿。您可得小心着点。”

“打黑枪?”杜世雄挠了挠脸上的胡子。问道:“怎么打?”

“就是,就是——”白继唐想了想,说道:“张二狗也没说清楚。反正皇军挨了黑枪后,连人都没找着。”

杜世雄倒吸了口冷气,忿恨地骂道:“打黑枪,真他妈的下作,一点江湖规矩也不讲,都是一群混账王八蛋。”

“是,是,这帮家伙阴损得很,净搞让人恨得牙根痒的玩艺儿。”白继唐随声附和道。

良岗庄,十里村。土门村,虽然都离山不远,但如果全面分析,良岗庄应该是最安全,最不方便敌人进攻的村子。因为十里村和土门村是在大道附近。而去良岗庄则要拐上岔道,还有很长的路程,显得很别扭。

与前次扫荡差不多,杜世雄也不想分兵,便没有拐去良岗庄,而是沿着大道开进。向十里村行来。地雷没有再炸响,这使杜世雄的担心减少了许多,骑在马上又昂起头来。

“那个叫孟有田的瘸子住十里村,还是住土门村?”杜世雄又想起了这个耍过他们夫妇的坏小子,叫过白继唐问道。…,

“那个死瘸子原来在十里村,现在搬到土门村了。这两个村的老百姓是最坏的,都是该死的刁民。”白继唐不光恨孟有田,那些阻碍过他买寡妇的穷小子他都恨,要是逮住几个,那才顺他的意呢!

“杜爷,这两个村的民兵可不大好惹,咱们来硬的怕是——”白继唐眨着小眼睛,想着坏主意,“要是依我的意思,把村子里的老百姓都抓住才是上策。您想啊,谁在村里没有亲人,那些民兵再坏,再能打,也要抓瞎了不是。”

杜世雄捏着下巴想了想,点头道:“嗯,这是个办法,你知道那些老百姓都跑哪去了吗?”

“那倒不太清楚。”白继唐咧了咧嘴,怕杜世雄生气,忙又被充道:“山里,肯定是跑山里去了。要是咱们住在村里不走了,那些老百姓耗不下去,就得回来。”

杜世雄点了点头,但沉吟半晌,又摇了摇头,说得有道理,老百姓在山里啃石头,当然不能久待。但他的队伍带的辎重也无法长期坚持。看看这破路,保障物资供应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日本人大概也不会同意。

“轰,轰,轰……”就在长时间的平静之后,就在十里村已经出现在视野之内的时候,一份大礼被送给了在伪军队伍后悠哉游哉的日本鬼子。

这真是特别阴毒的一招儿,由离大路四十米外的一个隐蔽点引发,六颗铁西瓜组成的连环碎石雷阵,再加一个非常六加一。长久压抑的愤怒化作复仇的弹片、碎石和火光,毫不留情地收割着侵略者的狗命。

硝烟和灰尘慢慢散去,呈现在伪军面前的是极为血腥的一幕。受伤的鬼子在地上哀嚎惨叫,十几具残缺不全的鬼子尸体倒在遍地碎石当中,有些鬼子尸体成了马蜂窝、麻布袋,残肢断臂抛得到处都是,鲜血和脑浆混合着在地上流淌。

杜世雄费力地咽了口唾沫,脖子后面有些嗖嗖的凉风。这要是存心炸自己,不敢想象,不敢想象。刚刚鼓起的勇气在这一次猛烈的爆炸后烟消云散,十里村在朗朗日光下竟然也变得灰暗阴森起来。

“敌人,敌人在那里!”一个满脸流血的鬼子伤兵嘶声喊叫着,指着路旁的耕地。

杜世雄不敢过去,他挥了挥手,瞪着一个伪军军官,“发个屁愣啊,快带着人上,把偷袭皇军的凶手抓住。”

几个伪军猫着腰,战战兢兢地进了野地,在绿色的作物和草里用刺刀捅着,搜寻着敌人的踪迹。

“这里,这里。”一个伪军叫了起来,几个伪军围上去,用刺刀撬着一块尺许宽窄的象盖子似的东西。这个盖子上面是寸许厚的泥土,上面也生长着绿色的植物。几乎与周围混成了一体。

盖子终于被撬开了缝隙,伪军们伸过手去,合力一抬,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显了出来,随着洞口的暴露,一缕清烟也随之冒了起来。

“轰!”设置在顶盖上的防撬诡雷猛然炸响,将周围的几个伪军象稻草人似的击倒在地。

“再。再上去几个。”杜世雄嘴有些结巴,连踢带打地又将几个满面惊悸的伪军赶了过去。

围着还冒着硝烟味儿的洞口,几个伪军缩头缩脑。面面相觑,觉得非常恐怖。一个愤怒的鬼子赶了过来,吼叫着。用刺刀逼迫伪军下洞。

一个伪军被踢下了地洞,端着枪向前摸索,没走几步,前方射来一颗子弹,他惨叫一声,倒了下去。…,

“太君,这,这不得下,下不得。”伪军军官面如土色,冲着满脸愤怒的鬼子结结巴巴地解释道:“用。用烟熏,把他们都熏死。”

鬼子象笨牛似的从鼻孔喷出一股粗气,回身喊了几声。不一会儿,两个鬼子拿着瓦斯筒跑了过来,丢进了地洞。然后和几个伪军用草和泥土将洞口封死。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鬼子和伪军傻乎乎地等着,等着地下的敌人狼狈不堪的逃出来。但他们失望了,什么动静也没有,只有不知名的小鸟在不远处叫着,似乎在嘲笑他们的无能。

“咱们让岳老五给耍了。”毒螳螂一直不声不响。此时凑到杜世雄跟前,低声说道:“这边都是难啃的骨头,再这么下去,咱们的人马越打越少,不是正中了他的诡计。”

杜世雄阴沉下脸,没好气地翻了翻眼睛,说道:“那怎么办,有日本人盯着,咱们总不能就这么撤回去吧?别忘了,县保安团团长的位置,还没定给谁呢?不弄出点成绩,日后就让岳老五骑在脖子上了。”

让人卖命,总会有所引诱。县保安团团长,这便是日本人扔下来的骨头,看岳培坤和杜世雄如何争抢。争抢得越厉害,他们也就越卖力气,遭殃的就是他们的手下。

“咱们别在这耗呀!”毒螳螂说道:“我刚才打听了,姓孟的小子住在土门村,那可是八路军树的民兵英雄,抓住他一个,这功劳有多大?他可是在日本人那挂了号的。”

“可——”杜世雄有些犹豫,“可去了就能抓住他?那家伙的心眼多多呀,弄个竹篮打水一场空。日本人那里,怕是不好交代吧?”

“日本人好糊弄,实在抓不到,咱也有办法。”毒螳螂瞟了一眼远处的民伕,阴狠地说道:“弄几个假的还不成吗,让日本人欢喜一场。日后追究,咱们就说也是受骗了,他们也说不出什么来。”

杜世雄眨了眨眼睛,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嗯,这是个办法,还就不信了,一路上还看不见个活人。好歹把这次的差使对付过去,下回让岳老五来尝尝滋味吧!”

……………

枪声不断,一个鬼子军官嚎叫着挥舞着指挥刀,带着几个鬼子,督促着几十名伪军追赶着前面逃窜的支那匪徒。

终于发现了可恶的支那人的踪影,在损失惨重的刺激下,鬼子军官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象一头嗜血的鲨鱼闻见了腥味。这是洗刷耻辱的最好的机会,已经损失了太多的帝国士兵,如果没有斩获,回去后上司不会饶了自己。

是的,在不断的袭击的刺激下,鬼子的愤怒已经到了临界点,终于找到了发泄复仇的对象,岂能轻易放过?战争中,指挥官情绪的变化与军队的进退胜败有着极大的关系,指挥官的冲动或冷静,胆怯或鲁莽,往往决定了战争的结果和无数士兵的命运。

这个被愤怒占据大脑的日本军官不仅将自己陷于险地,更把跟随他的士兵带进了万劫不复的地狱。

敌人离开了大路,向旁边的山上逃窜了。鼠辈,以为这便能逃脱吗,皇军的愤怒和英勇不是你们能够承受的。鬼子军官几乎没有犹豫,便指挥着士兵继续追赶。

杜世雄率着大队跟在后面,鬼子军官的指挥他无权干涉,但终于见到了敌人,他自然也希望有所收获。但在山前,毒螳螂止住了他。…,

“已经冲上去很多人了,我看不必把宝都押在这。”毒螳螂的头脑没那么聪明,那个算命先生在她身后时隐时现,给她出谋画策。

“咱们继续去土门村?”杜世雄犹豫着问道:“日本人上去了,要是不跟着——”

“跟着,谁说不跟着了。”毒螳螂狡黠地一笑,脸上的脂粉直往下掉,说道:“哪边的功劳也少不了咱们。我带几十人在后面接应皇军,你带人去土门村抓姓孟的臭小子。顺便找找柳凤,看那臭丫头在不在那里。”

杜世雄咧开嘴笑了起来,伸出大拇指夸道:“夫人高见,我这就带人去。”

“彪叔,麻烦你跟着当家的,好好保护哦!”毒螳螂冷笑一声,不忘给杜世雄身边安插个眼线。

…………

破鞋、染血布条、坏草帽,被追的和追赶的同样的辛苦,当日本军官看到这些东西时,愈加坚定了他继续追击,击败敌人的信心。这伙暴民快撑到了尽头,在持续的追击中,他们开始转向逃跑,回身抵挡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只顾得上逃命了。

再加一把劲,就接近成功了。无数人曾经这样鼓励过自己,现在日本军官也同样是这个念头。该死的支那人,他们已经面临着山穷水尽,穷途末路的境况了,最后的命运便是被自己一刀一刀砍死。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四十七章 诱伏

夫兵形象水,水之行,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正如所有的硬气功都有死穴一样,再强的入侵者也有软肋,那就是伪军。

所谓避实击虚,在反侵略游击战中说的就是尽量避开侵略军而打击伪军。实际上,伪军不但是敌人的弱点,而且是神赐给反侵略武装的最高恩典,是抗日武装提高信心、发展壮大、克敌制胜的绝佳法宝,是反抗武装反败为胜的衣食父母,是反抗武装争取胜的希望所在,是反抗武装在任何时候都要牢牢记住的疼爱目标!

“使用常规军事力量来统治已经具有了民族主义情绪的民众,其代价也比过去要大得多……在一个民众已被社会动员起来的时代,很难占领一个其民众具有民族主义自我意识的国家,统治这些已经进入民族觉醒阶段的民众,其代价实在是太高了。”(《理解国际冲突》)正鉴于此,几乎所有征服者都考虑采用傀儡政权的方式以避免直接异族统治对民族意识的刺激。日军侵华也不例外,再怎么做婊子,牌坊还是要立的嘛。

而且,完全靠自己力量统治异族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侵华战争期间,日本可谓倾全力进攻中国。但是“支那派遣军”人数最多的时候也只有七十万,而占领区却有一百万平方公里以上,平均一平方公里还不到一个日军。不用伪军怎么办?

基于以上两点原因。侵略军是肯定会组建伪军的。所以游击队的机会肯定是有的。如果出现意外。竟然没有伪军,那……当然更求之不得!因为那肯定是侵略军自寻短见。不过很可惜。这样有魄力的入侵者已经好几百年没出现过了。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对反抗武装而言。伪军的战斗力是非常诱人的。抗战时期华北的伪军麽,大家都知道——临阵脱逃者、反戈一击者、私通八路者统统大大的有。八路军一个战役能歼灭几百日军都难,一个战役消灭伪军却可以上五位数。说伪军是游击队的天赐礼物,并不夸张。

伪军战斗力弱是不可避免的。首先伪军官兵自己也知道自己是入侵者组织的,打击自己同胞的军队。所以他们自己首先就气短一截,不存在道义优势。士气低落在所难免。既然很难有道义优势,那么来当伪军又愿意打仗的,除了那些妄想借国难之机飞黄腾达的坏蛋,也就只能是那些为生计问题来要碗饭吃的人了。这些人存在的问题当然是不会拼命作战。人家可是为了活命才来的,要是一不小心挂了可就赔大了。

同时,侵略军的装备必然先用来给本队服务,伪军得到的永远只能是二流装备,与游击队的硬件差距没那么悬殊。而且,伪军的来源和游击队相似,都缺乏职业军事训练,缺乏“杀人”的心理准备。因此伪军缺乏独立执行作战任务的经验,甚至勇气和决心都很欠缺。所以,伪军队伍通常都是藏污纳垢之所。军纪败坏,无恶不作,遇民如狼似虎,遇敌则闻风丧胆。

正因为如此,孟有田才要试着打一下伪军。看起来是很不错的拳击吊球,可以让民兵们练练手,提高一下战斗素养和信心;再者,也只有打歼灭仗才能有不菲的缴获,运输大队历经坎坷来了。要是拒而不纳,似乎不够热情。

五六个鬼子督促着伪军紧追不舍,前面的十几个敌人在亡命逃窜,现在连回身开枪还击都不敢了,可见其狼狈。尽管鬼子信心陡增,但追赶的伪军却因为体力及避战等心理因素,队伍越拉越长,能够勉强跟上鬼子的第一梯队只剩下了三十来人。…,

前面出现了一道三四米宽被山上的洪水冲刷出来的沟谷,逃窜的敌人一头钻了进去。鬼子军官虽然怒火满胸,但还是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抬头看了看地形地势。埋伏?不可能,这道沟谷只有三十多米长,两边耸起的是四五米高的石墙,上面山石嶙峋,空间狭小,如果有人,一眼便能看出来。

“牙西给给!”鬼子军官将指挥刀一抡,冲着周围喘得象牛一般的伪军瞪起了凶恶的眼睛。通过沟谷,可以看见另一边开阔起来,敌人在继续向前奔逃,再不追就让这帮家伙逃跑了。

“弟,弟兄们,冲啊!”一个伪军军官挥着手枪,鼓舞着士气,“当家的说了,有赏,大大有赏啊!”

敌人开始动了,叫喊着进入了沟谷,也进入了阴险毒辣的陷阱。两边的沟壁上确实没人,但并不安全,山石隐含着愤怒,就等着雷霆般的爆发。

两个鬼子在前,已经冲出了沟谷,但迎接他们的是几颗激射而来的子弹。

“轰,轰,轰……”连续的爆炸在头顶响起,硝烟和飞溅的石头遮住了光亮,鬼子军官只来得及抬头一瞥,一块石头已经砸了下来,还没有等到他发出惨叫,脑袋就被砸成肉酱。石头或大或小,象下雨一般不停落了下来,沟谷中的敌人惨叫声、惊呼声此起彼伏,伤亡惨重。

埋伏的民兵从隐蔽处一跃而起,身上脸上满是泥土和树叶。他们兴奋地喊着,堵住了沟谷口,乱枪齐发,向着侥幸不死的敌人射击着。

这一次打击已经让敌人失去了战斗力,沟谷里的大小石头堵塞,几乎有一尺多高,在这样密集的石雨攻击下,少有人能毫发无损。

几个身手敏捷的民兵已经爬上了沟顶,监视戒备着远处的敌人,其余的民兵迅速在沟谷里搬开石头,搜缴战利品。

两个受伤未死的伪军被拖到了孟有田跟前,孟有田笑眯眯的显得很亲切,问了几句后轻轻点头。

“是杜世雄的人。”孟有田向旁边的柳凤扬了扬眉毛,象是在征询建议。

“给鬼子卖命,都该杀。”柳凤的目光象瞅癞皮狗似的厌恶,冷笑道:“砍了,把脑袋留给姓杜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四十八章 伪军的苦难

.日本武士刀映出森森寒光,在两个伪军的脑袋脖子旁边晃来晃去,肖四咧开嘴,露出獠牙,哦,是虎牙。

“凤姐饶命,饶命啊!”两个伪军被吓得肝胆俱裂,哭叫着求饶。

“凤姐也是你们能叫的?”肖四见柳凤不屑地扭转了脸,立刻杀气迸发,把刀往嘴里一咬,一手一个揪着伪军的脖领子就拖,“走,爷到那边给你们个痛快。”

两个伪军死活不走,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管柳凤叫起了奶奶,又转向孟有田求饶。

孟有田起身咣咣两脚将伪军踢翻在地,已经变了脸色,斥骂道:“让你们当汉奸,让你们给鬼子当帮凶,砍了你们也是罪有应得。”

“爷,孟爷,俺们只是混口饭吃,啥坏事儿也没干哪!”伪军哀求道。

孟有田冷笑一声,说道:“帮着鬼子追俺们,帮着鬼子打杀老百姓,帮着鬼子抢掠奸淫,这他娘的也是混口饭吃?滚,别弄脏了爷的裤子。”

“呯,呯!”枪声响了起来,后面的伪军三三两两追了上来,人还不多,被射击所阻,并不敢太过靠近。

“砍一个,留一个传话儿的。”孟有田指了指一个伪军,这家伙身上有两件银首饰,其中一件还有干了的血渍,不用说,肯定没干好事儿。

肖四象拖死狗似的把这个连哭带嚎的家伙弄到了一旁。一脚踹翻在地,刀光一闪。干净利索地这个家伙的脑袋砍了下来。周围的几个民兵脸色都变了,别转过头。不敢细瞅。

军队的直接战斗力,除了物质装备之外,还取决于士兵的杀人心理。事实上人天生对杀害同类有反感,距离越近的杀人越厌恶。如果一支军队中的士兵克服了这种“心理障碍”,则能使敌人的伤亡率大幅提升。

而游击队或者地方武装,临阵时最大的问题可能并非使用武器不熟练之类。而是队员不愿开枪杀人的障碍。这就必须在训练中或相对容易的战斗中时不时提醒队员战斗的残酷,并努力把他们训练成在必要时绝对残酷无情的人。毕竟这是你死我活的战争,毕竟这是凶器,游击队需要的是凶猛残暴的队员。没办法。因为游击队面临的敌人就是这个样子。孟有田让肖四砍杀俘虏,也是存有这样的心思。

“告诉杜世雄两口子,别给鬼子卖命。”孟有田冷冷地对另一个伪军说道:“就是想混口饭吃,也别干伤天害理的事情。爷可不是好惹的,让他们小心自己的脑袋。”

“喏,拿着这个。”肖四突然把血淋淋的人头扔到了伪军怀里,差点没把这家伙吓死。

“撤退,动作都快点。”孟有田一挥手,民兵们扛着战利品向不远处的山林跑了过去。

……………

毒螳螂的眼睛瞪得老大,脸上的脂粉都出现了缝隙。象年久的、皲裂的墙皮。她没见过这么打仗的,在狠辣的陷阱面前,追赶的队伍几乎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便完蛋了。

血腥的战场同样也震慑了赶来的伪军,如果混口饭吃要面对如此残酷的后果,这是他们没有预料到的。

“姓孟的和柳凤也在?”毒螳螂又核实了一遍伪军的传话,阴沉着脸望着远处的山林,嘴里骂道:“死瘸子,一肚子坏水。胆小如鼠的家伙,有种出来打呀!”

一个手下见毒螳螂气得够呛。想帮她出口气,又想拍拍马屁,冲着山林大声喊道:“姓孟的,有种出来呀,我家夫人要跟你光明正大的打一仗。没种的胆小鬼、王八蛋,只会躲女人裤裆里吧?不少字”…,

回声枭枭,在山林上空回荡。这种阿q似的精神胜利法让毒螳螂脸色稍霁,看不见,打不到,骂骂也是种心理安慰。

“爷的种有的是,就是不给你个丑八怪。”山林中突然传来了高声的应答,回音久久不散,“有的是,有的是,丑八怪,丑八怪……”

毒螳螂咬牙切齿,她最恨的便是别人说她丑,这一下子可是戳到了她的肺管子上,“他妈的,敢消遣老娘,给我上,抓住他,我要把他的牙一颗一颗掰下来,把他一刀一刀零割了。”

一群伪军无奈之下,虚张声势地向前冲去。

柳凤皱着眉头,白了孟有田一眼,说道:“你骂的是什么话,真恶心。”

孟有田笑了笑,很无辜地指了指,辩解道:“她骂俺没种,俺得告诉她,俺有种,有种得很。”

柳凤翻了翻独眼,看着孟有田躲在一块大石后,架起了枪,没好气地问道:“那么远,别浪费子弹了。”

孟有田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开始聚精会神地瞄准,柳凤没招儿,在他身后不以为意地看着。

“啪勾!”一声枪响打破了沉寂,远远的,一名伪军停下了脚步,呆呆地垂下头,看着流血的肚子,突然伸手捂住,发出了惨叫。

孟有田回头笑着扬了扬下巴,再次瞄准敌人。

这么远也打得中?柳凤的嘴巴张得能塞进去一个鸡蛋,她知道孟有田枪法好,但却并不知道他的射击极限到底是多少,恐怕这连孟有田也不确切地知道。

毒螳螂看不到枪手在哪,伪军们也发现不了被树木、山石遮掩的,在曲折狭窄的山路上转移的人,但听枪声还是能约略判断出距离的远近。

“啪勾!”孟有田再发一枪,又射杀了一名伪军,然后收起枪,拉着柳凤猫腰钻进了树林。

黑枪,这就是黑枪。毒螳螂想骂又骂不出口,看不见敌人,却会被不知何处射来的子弹击中,糊里糊涂的丢掉性命,这种战斗模式令人胆寒。这是与以往完全不一样的打法,江湖上鄙视的打黑枪,现在——是啊,现在还哪里称得上江湖,自己已经投了日本人……

“轰,轰,轰……”刚走进土门村的村口,一连串的地雷便在趟路的民伕身后爆炸,硝烟、尘土遮盖了视线,伪军们连死带伤,趴倒了一片。

趁着这空当,当街的院门突然开了两扇,强子带着三四个人冲了出来,有的扬手不断地扔手榴弹,有的跑过去将民伕捆在一起的绳子割断,吼叫着又拉又拽,引领他们跑进了院门。

爆炸声停了下来,硝烟慢慢散去,趴在地上的伪军这才发现挡箭牌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不由得面面相觑。

“啪,啪。”杜世雄远远的开了两枪,吼叫着让伪军继续进攻,伪军们无奈地跑起来,胆战心惊地向村子里迈进。

咣,院门被大力踢开,轰,爆炸响起,碎石和木屑扑向猝不及防的破坏者。

“通!”地面上弹起一颗黑色的大家伙,然后轰然爆炸,将无数的碎石、破铁化成死神的镰刀,收割着闯进村里的伪军们的性命。

“呯!”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子弹将负责指挥督促的伪军军官击倒在地。

连遭打击的伪军们死伤惨重,狼狈地退了出去,气得杜世雄连踢带骂,暴跳如雷。

“笨蛋,饭桶,一群窝囊废。”杜世雄挨个抽着逃窜回来的伪军的嘴巴,咬牙切齿地骂道:“连个小村子都拿不下,连个人影都没看着,你们丢尽了爷的脸。”…,

“杜爷。”白继唐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解劝道:“您别生气,这个土门村的鬼门道很多,咱们这么瞎闯怕是不行啊!”

杜世雄瞪着凶恶的牛眼盯着白继唐,半晌才恨恨地说道:“那你说咋办,在这干瞅着,还是灰溜溜地退回去?”

白继唐咧嘴苦笑了一下,说道:“村里的机关是多,咱们别挨个去碰呀?拼上几个人,占住一处房子,找到地洞口,把那毒气弹扔进去,把里面的人都熏出来不就好办了。”

杜世雄眨着眼睛想了想,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他挥手叫过一个军官,下了命令。

这个伪军军官苦着脸带着手下再次冲进了村里,不敢深入,随便找了处临街的房屋,逼着手下砸门而入。

爆炸,爆炸,这处房屋里的三个地雷被碰响,虽然都是土制的小号地雷,但也炸伤了三四个伪军。

咣,咣,咣,当,当,当。伪军们在破败的房屋里四下敲打着,刨挖着,找寻着地道的入口。折腾了好半天,竟然没有找到。

“那边的房子。”伪军军官没法交差,几乎是咬着牙下令,如丧考妣的伪军们只好又胆战心惊地走向下一处吞噬的陷阱。

“轰!”“轰!”“轰!”怕死的人总会想出办法来尽量保命,伪军们这回使用了手榴弹,炸一颗走一点,炸一颗前进一些,终于又占领了一处房屋。

照例是乌烟瘴气的翻找挖掘,这回伪军们在炕席下发现了地道入口。面对着黑洞的入口,没有人敢跳进去,扔进去两颗手榴弹后,他们派人去报告杜世雄。

两个鬼子进了村子,将大量的毒瓦斯罐扔进了地洞,又让伪军将洞口堵住,然后相视狞笑了起来。这下子象老鼠一样藏在地下的敌人该完蛋了吧,不是被熏死,便是窜到地面被打死。(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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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绕路而逃

等待是难熬的,满怀的期待随着时间的流逝化成了失落。村子里的民兵再度活跃起来,通过暗藏的射击孔不断袭击着在村口忙碌的敌人,也明明白白地告诉敌人,毒气对俺们没有用。

“这他娘的,你还有啥招儿?”杜世雄恨恨地吐了口唾沫,瞪着白继唐,对于这样的战斗他实在是受够了,仿佛一个壮汉,满身力气没处使,但身体却不断受到伤害。或许每次的伤口都不大,但持续的流血也会使他的体力不断削弱。

白继唐卡巴着眼睛,苦笑着说道:“用炮轰,用火烧,或许顶用。”

杜世雄翻了翻眼睛,炮是没有,只有几个掷弹筒,但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对着房屋发威,总比傻瞅着,再灰溜溜地回去强一些吧!

…………

“那是咱村的方向。”四秃子突然停下脚步,伸手一指,脸上浮现出忿恨的神色。

黑烟升了起来,离得很远,看起来只是很细的一股,但众人都清楚,家园又遭到了敌人的破坏。

“给脸不要脸。”孟有田的脸阴沉下来,下了骡子,在原地思索了片刻,说道:“咱们不回村了,派两个人回去探听一下情况,其他人在这里歇一歇,吃点干粮,看有没有机会在敌人回去的时候再收拾他们一回。”

费了好大力气构筑的狙击地,孟有田本来不打算轻易使用,但伪军的放火破坏让他很愤怒。不狠狠挫折一下伪军的锐气。他们看来是不知道厉害。这股外来的伪军,特别是杜世雄夫妇,显然还没有得到足够的教训。逮住了软柿子就可劲儿捏,这样的机会并不是随时都有的。

孟有田带着几十名各村抽出来的民兵,在山上吃饭休息,土门村的伪军们也饥肠辘辘。不仅是上的疲惫和饥饿,时刻处于紧张状态。伤亡不断出现,心理上所受的打击更大。

找柴、生火、打水、做饭,伪军们只能自己动手。若在以往。哪怕是没投靠日本人之前,只要吆五喝六一番,哪个村的老百姓不得好好地伺候。鸡、鸭、猪、羊。白面烙饼、热汤面,甚至要吃饺子,老百姓也得乖乖地做好奉上。

“唉,这鬼地方,这里的刁民——”杜世雄坐在大石头上,望着冒烟燃烧的村子,并没有多少欣慰的感觉。

与心理的预期落差太大,别说抓住姓孟的瘸子,就是连个老百姓的人影也看不到,沉寂和荒凉之中却隐含着杀机。伤员的不断痛叫更让杜世雄心烦意乱。

“呯,啪勾!”枪声又从远处传了过来,杜世雄跳了起来,吼道:“这又是咋了,又和谁响?”

过了一会儿。有伪军跑来报告,去打水的弟兄们遭到了冷枪袭击,一死一伤。

杜世雄喘着粗气,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敌人一个也看不到,但又似乎到处都有,不断的莫名其妙的伤亡令伪军的士气低落到了极点。一个个面色惊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下一个倒下的尸体。

“这他娘的,没法打了。”杜世雄一屁股坐了下去,无力地摆了摆手,把报告的伪军打发走。

伪军们感到无计可施,但放火烧房却似乎激起了村里民兵的愤怒,他们的胆子越来越大,不断地从村里通过地道潜出,向伪军袭击。这么长时间的训练,村里也出了几个枪法不错的,而且即便打不中,也让伪军们惊慌一阵。…,

伪军们在这种似乎陷入包围的窘境中潦草地吃完饭,毒螳螂带着人赶来会合了。没有抓住什么俘虏,更谈不上什么战果,血肉模糊的死尸倒是装了两大车。

“又让姓孟的给耍了。”毒螳螂气哼哼的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杜世雄也苦着脸诉说了攻打村子的遭遇。

“强龙难压地头蛇。”师爷摇了摇扇子,脸色凝重地说道:“咱们人生地不熟,而姓孟的在此经营多年,自然来去自如,得心应手。”

杜世雄从鼻子里喷出一股粗气,问道:“那咱们怎么办,就这么灰溜溜地撤回去?日本人那里怎么交代?”

“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况只是今日这小小挫折。”师爷捻着胡子说道:“韩信初有胯下之辱,后来不是依然登台拜将。满清入关,靠的是汉人打天下,方才坐稳了江山。这日本人又有多少,还不是要靠咱们为他们维持治安,治理天下。这几个村子都是刺头,都是刁民,日本人心里能没数儿?咱们想飞黄腾达,重要的是手里有人有枪。”

“师爷说得在理儿。”毒螳螂甩了两下马鞭子,说道:“来日方长,不必计较一时之长短。你瞅瞅,这天色将晚,不知道姓孟的又搞什么鬼,咱们还是赶紧撤退为上策。弟兄们死伤得可不少了。”

杜世雄叹了口气,说道:“好吧,保存实力要紧,咱们还从原路回去?”

“不可。”师爷赶忙阻止,分析道:“来时的艰难已经领教过了,良岗庄和十里村咱们还没动,他们能让咱们顺顺当当地回去?为今之计,咱们绕路而走,才能尽可能地减少损失。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弟兄们冲杀了大半天,损失惨重,人困马乏,再让日本人这么使唤下去,怕是——”

毒螳螂皱了皱眉,说道:“队伍里可是有日本人哪,他们要是干涉怎么办?”

杜世雄也有顾虑,将征询的目光投向师爷。

“这容易。”师爷智珠在握,显得颇有些指点江山的意思,冷笑着说道:“咱们可以继续追击,就说匪徒向那边逃窜了,一阵乱枪,队伍也就自然而然地跟下去了。到了天黑,日本人想回来,他们有这个胆儿?”

“哈哈,师爷真是高明。”杜世雄笑了起来,用力拍了拍师爷的肩膀,说道:“就这么办,咱们可不遭二回罪,想起这条道上的陷阱、地雷,老子就头痛。好,多亏先生的指点,我杜世雄日后要是能平步青云,自然少不了先生的好处。”

“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师爷摆出一副很清高的样子,“当家的龙虎之姿,必有大造化,在下熟读兵书,正可做初出茅庐之诸葛亮,辅佐当家的和夫人建功立业,一展我心中所学。”

“那是,那是,先生大才,赛过诸葛之亮。”杜世雄想到不必再走危机四伏的回头路,心情好了起来,叫过几个心腹低声布置起来。

…………

山后是暖和的蓝天,石凹藏着害羞的三月三,远处的鸟儿用圆润、清脆的鸣咻歌唱着。山野的香味只能闭着眼睛吸取,省得劳神去找香气的来源。

民兵们吃了干粮,喝了水,或坐或卧,三五成伙地低声聊着天,几个民兵骨干却没歇着,在检视统计战斗的缴获。孟有田在一处挺高的山石上站着,用望远镜在四下瞭望,柳凤坐在旁边无聊地摆弄着手枪。…,

“你的枪咋打得那么准?”过了半晌,柳凤没话找话地说道:“现在让你打鸡蛋,看来是有点简单了吧?”

“呵呵。”孟有田笑了笑,放下望远镜,随便地坐在柳凤旁边,说道:“那时候确实有点难,现在长进了呗!你说,这么打黑枪是不是挺管用?”

柳凤抿了抿嘴,微笑着说道:“要是搁以前,打黑枪是最招人瞧不起的。当然,这是江湖上的规矩,对你也没啥约束。”

“打鬼子嘛,还讲究什么光明正大。”孟有田笑道:“就象你们,不也是瞅准了鬼子的软肋搞偷袭啥的。这打黑枪,哦,不,是狙击,其实也是一个道理。”

“你的歪理儿多,我是说不过你。”柳凤捋了下被风吹乱的头发,沉默了一下,低声说道:“听说八路军最恨这个男女关系方面的事情,知道了,小人儿要摔死,大人要枪崩。”

孟有田愣了一下,诧异地问道:“怎么好好儿的说起这个,还说得含糊不清的,咱俩不是还没那个吗,哪来的小人儿?”

柳凤的脸一红,白了孟有田一眼,说道:“谁说咱俩了,我就是问你有没有这么回事?”

“没有。”孟有田很肯定地说道:“对党内的人要求严格,咱们是老百姓,大不了批评批评,不能把咱们咋的。”

柳凤点了点头,有些话不太好说下去,她低下头揪起了石缝间的一棵小草,一片一片地捻碎,揉成小蛋弹飞。

“知道你在想什么。”孟有田扯了扯柳凤的袖子,说道:“俺也着急,可有些事情——阿秀大了肚子,这个时候确实有点那个。是俺对不起你,你——”

“切,谁说我着急了。”柳凤口是心非地翻了翻眼睛,说道:“当你是香饽饽呢,我和你又没那个,还就非嫁给你?”

“那个?那个是哪个呀?”孟有田坏笑着逗趣道:“你肯定不是很清楚,还非要装个明白样儿。有机会的话,俺好好教教你吧?”

柳凤轻啐了一口,嗔道:“去,回家教你媳妇儿去,想欺负人,打你个满脸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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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鬼子的新招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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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txsj.诸葛亮也有失算的时候,何况自己,不过仗着点小聪明,还真以为算无遗策了?孟有田听到杜世雄的人马没有从原路回去的时候,确实感到了意外,但转而这么一想,也就释然了。艾拉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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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战利品分配完毕,又和各村的民兵骨干开了会,确定了互相联络、互相支援的事情,然后才挥手道别,各自回村。

这次扫荡并未达到河野浩二等日本指挥官的战略意图,除了多占领了几个大镇子之外,消灭八路军主力,清剿地方武装的计划都未达成。归根结底,还是华北日军无法解决兵力不足的痼疾。

新上任的华北日军司令官多田骏虽然雄心勃勃,但他苦恼的是华北的重要性没有完全被中国派遣军所认识。就在他要求加强华北的军事力量,以彻底改变华北形势的时候,中国派遣军不仅没有满足他的要求,反而要求华北方面军派出部分兵力支援华中作战,同时派出部分兵力进行牵制作战。

当时中国派遣军的战略意图是停下来,一面尽力巩固占领区,一面采取局部攻势,以施加压力于国民政府,冀望国民政府同意和谈。可情况对日军却更恶劣,占领区扩大了至少一倍,日军既缺乏实力全面控制占领区,又缺乏足够的预备队。

而且,华北日军的相当一部分主力还摆在黄河边和中条山的中央军对抗,使得多田峻更感到在兵力使用上捉襟见肘。占领区太过广大,他虽将有限的兵力化整为零。驻防于大量的班、排级据点,以求控制占领区。甚至于一个师团只能保持一个大队的机动兵力,可对占领区的控制成效仍然不怎么样。国、共双方的敌后游击军不但活得好好的,还有心情互相“磨擦”。

随着中国派遣军先后在华中的南昌会战、随枣会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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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并大修公路。广设据点,而且不时集结兵力,梳蓖拉网,进行“扫荡”作战,企图消灭八路军,或将八路军逐出平原,以确保其占领的平、津等要地和津浦、平汉等铁路运输线的安全。

相比较冀中平原的严峻局势,山区、半山区的根据地反倒有了些宽松的感觉。很简单,这里目前不是日军的重点,驻防兵力不断被抽调。使得当地的驻防日军很难抽调出足够的机动兵力。

黄昏刚刚逝去不久,黑暗就过早地来到了古城。日寇巡逻兵的钉靴沉重地踏过街道,咔嚓咔嚓地践踏在人们的心上,黑暗中时隐时现着刺刀的寒光和狼狗惨鸀的眼睛。街道两侧的店铺早早就打烊关门,百姓们在短短的时间里。也很快适应了深居简出的生活。

县城北一座西式的二层洋楼,被几棵高大的白杨树掩映着,夜风中,枝叶摇晃,象是鬼怪在张牙舞爪。高高的院墙上,设置着稠密的铁丝网。

二楼办公室的粉墙上。挂着一幅中国地图,凡是被日本鬼子占领的地方,都用蓝色铅笔在地图上划着很粗的线条。地图前面,站着驻军司令官木村,一身黄凡尔丁料子军装,上身没系钮扣,露出胸前白色的衬衣。粗壮的身躯结实得象一头野牛,圆滚滚的头,宽嘴巴,带着棱角。圆眼睛,射着凶狠的光。上唇一小撮黑胡须,不住地嗅着鼻子,好象一只狼狗时刻准备上前厮咬。

“河野君,你曾说过,中国有句古话: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木村从地图前走了回来,坐在桌前,慨叹道:“现在我才深刻地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河野浩二苦笑了一下,说道:“这里既不是防御支撑点,又不是交通要道,能保留一个中队的机动兵力,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关键还是要靠自己想办法,而且也并不是没有办法。”

“扩编皇协军?”木村轻轻摇了摇头,有些鄙夷地说道:“那些支那人,靠他们打仗,绝无可能。”

“木村君也不必如此偏激。”河野浩二轻轻叩击着桌案,说道:“皇协军主动进攻差强人意,但定点固守还是能起作用的。使用得当,便能抽调出更多的皇军士兵,这难道不是解决机动兵力不足的办法?”

木村翻着牛眼想了想,微微点头,说道:“河野君,还有什么好办法,一起说出来,就这么束手无策的等着,任敌人发展,实在令人坐卧不安。”

河野浩二沉吟了一下,开口说道:“多田司令官的判断很正确,肃正的重点应在于剿灭共军。为此要善于利用国共的相互倾轧,在我军势力暂时不能控制的地区,应默许那些不主动求战的杂牌军的存在。必要时,甚至可以引导他们占据真空地带以防止八路军的渗透侵入。”

木村摸着光头,没说赞成,也没说反对,似乎在思索这种转变的合理性。

河野浩二继续说道:“从历次扫荡的战果来看,这种快进直击式的军事行动并不能给敌人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我们要耐下性子,要有长期的打算,要编织一张网,要慢慢收紧绳索,把敌人罩住,一点点勒死。”

木村听不大懂,便直截了当地问道:“河野君,你说得简明一些,到底要怎么做?”

河野浩二淡淡一笑,指着桌上的地图说道:“修路,设据点,一步一步向前推进,压缩敌人的活动空间,封锁敌人的物资供应,将敌人困死。”

“在这里设据点?”木村盯着地图上的地名,摸着下巴沉思起来。(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群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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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都知道啊?

要笑对人生,要笑对生活,这是一种心态,也是一种境界。生活中难免有疲劳,也有痛苦,有挫折,也有酸辛。这些都使人觉得很累,但只要心中燃起一簇希望的亮火,点起一盏明灯,理想便会闪闪发光,生活就会多姿多彩。

孟有田心中的明灯是什么,让亲人们安然无恙地渡过战争的年月,然后有足够的钱,有漂亮的老婆,有可爱的儿女,有肝胆相照的朋友……

说什么爱国,爱民;说什么忠诚,热血,都是在往自己脸上抹粉。在那个时候,一个人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来自于最本能的召唤。也只有最本能的,才是最真实的。

说教太空虚,夸张也不实际,他自信成不什么“高大全”,也不想受那些死板的约束。现实将他抛在那个悲惨的年代,抛在民族存亡的岔道口上,他也就只能凭着自己的努力去奋斗,去挣扎。

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别人或许听都没听过这句话,而孟有田看似在无私奉献自己的智慧和体力的同时,在另一方面也为自己与亲人增加着安全系数。完全抛弃自我,完全本着崇高伟大的思想投身于抗战之中,孟有田做不到,人都有七情六欲,想必也只有圣人才能做到。

正因为有七情六欲,时间也不知不觉地改变着孟有田。他杀过人,也看到不少人在他身边流血死掉,看到村庄在他眼前烧毁。看到被蹂躏死的女人,肚破肠流的婴儿……

冷酷、无情。杀人连眼睛都不带眨的,这是孟有田;阴损、狡猾。给敌人设的陷阱看着都觉得狠毒,这是孟有田;辛苦、劳累,为了亲人们能吃饱吃好劳心费力,这也是孟有田;谨慎、小心,尽量使自己和同伴安全,寻找并经营着可能最保险的避难之所。这更是孟有田……

天上白云在缓缓地飘着,六月的田野里青纱帐已经起来了,夏日的风光笼罩着大地,静寂的热气在大地上蒸腾。

这棵杏树长的很好。大约两个碗口来粗,主躯干很直,上面分开枝杈,旁逸斜出,远看略象蘑菇,更象花折伞。杏儿招摇枝头,青绿点点,虽然还未成熟,却也让人口中生津。

小嫚仰着脸儿,看了一会儿。瞅准哪枝上的果子好一些,搓了搓手,抱着树干就向上爬。乡下的孩子,不管是男孩女孩,哪个没干过爬树摘果捋树叶的事情呢!

可是这回偏偏不巧,她刚蹬上第一个横枝,脚一滑,把一只鞋子滑掉了。赤着脚,树皮扎的挺疼。上也不好上,下也不好下。

“姐夫,姐夫——”一阵急切的叫声将孟有田从沉思中唤醒,他扭头一看,见小嫚在不远处的树上,伸着一只光脚丫下不来,不由得笑了起来。他催了催骡子,直接来到树下,伸手一抱,就把小嫚从树上抱开了。

在孟有田心目中,小嫚不过是个孩子,这种惯性思维让他几乎没有多加思索,本能地伸手便来。可当小嫚落下来的时候,一扭身子,碰巧倒进了他的怀里。接触到小嫚的胸脯时,孟有田才突然发现,她已经不是自己眼里的小孩子了,已经长大成一个少女了。他向外托了托,将小嫚放在了地上。

小嫚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捡起地上的鞋子穿上,又象想起了什么,狐疑地抬头打量着孟有田。

“怎么了?”孟有田笑了笑,说道:“怎么一个人乱跑,你姐姐又想吃酸杏了?可没跟我说呢!”

…,

小嫚走近了两步,抽着鼻子闻了闻孟有田,皱起了眉毛,垂下眼睑不悦地问道:“姐夫,你上哪去了?怎么身上一股药味?”

孟有田愣了一下,抬起胳膊闻了闻,敷衍道:“哦,我去看了看新转移来的伤员,你这小家伙,鼻子倒挺灵。”

小嫚嘟了嘟嘴,沉着脸说道:“什么小家伙,人家都长大了。姐夫,你说谎,你是看那个凤姐去了,是不是?”

“你——你瞎说什么?”孟有田神态有些不自然,毕竟这是小姨子,戳穿他的心思让他有些尴尬。

“脸红了,被我说中了吧?”小嫚一哂,扭头走到树下,抬头盯着,不答理孟有田了。

孟有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话说了半截,这小家伙再回家胡说八道。他苦笑一下,搭讪道:“你想吃杏?我给你摘呀?”

小嫚犹豫了一下,伸手向上指了指,说道:“我要那一枝,有四个,不对,是五个果子的。”

孟有田骑着骡子紧贴杏树停下,把着树干站在牲口背上,伸手刚刚能够着,便去掰折树枝。

一只耳是孟有田骑惯了的,听活也温顺,今天却出现了小意外。一只马蜂突然飞到一只耳的眼前,嗡嗡的叫着。一只耳猛地一甩头,身子也随之摇晃,孟有田两只手都在掰树枝,一只腿还有毛病,站得也不是十分稳当,猝不及防之下,惊叫了一声摔了下来。

“姐夫,姐夫,你摔着哪儿了——”小嫚吓了一跳,赶忙上来搀扶。

“没事儿,我没事儿。”孟有田呲牙咧嘴,慢慢坐了起来,伸手捡起掉在地上的杏枝,勉强笑了笑,说道:“给你,摘下来了,没白摔这一下。”

“姐夫,你没摔坏吧,是我不好,嘴馋。”小嫚象做错了事的孩子,小脸垮了下来。

“没事儿,一点也没摔着。”孟有田站了起来,屁股火辣辣的疼,还装作没事的样子,“那个,你回家别乱说啊,我和那个柳凤没什么的,嗯,就是朋友,异性朋友,纯友谊的关系。”

小嫚瞅了瞅孟有田,明显不相信的样子,但还是勉强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那咱回家吧,以后你别一个人乱跑了。”孟有田转过身去牵骡子,说道:“你骑上来,我跟着走。”

“哎呀,出血了,你看,出血了。”小嫚惊叫着指着孟有田。

孟有田扭头一看,屁股上的裤子被碎石蹭破了,湮出来一些血渍,怪不得火辣辣的……咋这么不小心,还摘杏儿,不知道自己腿脚不好哇?”阿秀一边数落着,一边心疼地给孟有田擦洗抹药。

孟有田趴在炕上,屁股上的疼痛已经被妻子的温情所融化,他嘿嘿笑着说道:“这点皮外伤算什么,你还当回事儿了,浪费药。”

“这天热了,皮外伤也不能大意,没看见占富的腿呀,被镰刀割了一下,肿那么老高。”阿秀抹完药,啪地打了孟有田屁股一下,咯咯笑道:“趴着别动哈,干一干再起来。”

孟有田侧过脸,笑着拉过阿秀,把头放在妻子的大腿上,阿秀比以前开放多了,会耍调皮了。

阿秀轻轻抚摸着男人的脸,细心地拔弄着他的头发,停顿了半晌,缓缓说道:“那个凤姐,你,你要是喜欢,就把她娶过门吧!”

“嗯?”孟有田瞪大了眼睛,惊讶地望着阿秀。

“傻样儿。”阿秀又好气又好笑地抹着孟有田的眼皮,“眼睛瞪得这么大,可是吓着了?偷偷摸摸的当我不知道哩?”

…,

“没,那个,你咋知道的?”孟有田抓着阿秀的手,不好意思地问道。

“咋知道的?”阿秀抿了抿嘴,笑道:“也就你还遮着掩着,人家姑娘可比你大方,来看过咱娘好几回了,见人就送礼物,嘴跟抹了蜜似的。”

“不是吧?”孟有田真有点傻眼,这柳凤还真能搞,绕过自己做老娘的工作,估计是肖广和出的主意。

“什么不是呀?”阿秀轻轻打了孟有田脑门一下,继续说道:“躲到山里避难,人家也紧着照顾咱们呢,说起来,那柳大当家的也不象外面传的那样凶哈!”

孟有田苦笑了一下,看着阿秀嗫嚅着说道:“其实,那个,一开始就是帮忙,八路军也让我去,九龙堂也让我去。可后来,一起冲锋陷阵,就有那么点,啊,想起来就觉得对不起你。”

“没什么对不起的。”阿秀将孟有田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轻轻摩擦着,“要不是你,俺和小嫚不早被狼吃了。是你收留了俺们,养活了俺们,嫁给你是俺一辈子的福气,俺知足。”

“话不是这么说的。”孟有田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阿秀是个非常传统的女人,对男人是百依百顺,柳凤进门,她当然也有些吃味儿,但却不会强烈反对。可就是这样,孟有田反倒更觉歉疚。

“娘开始是不大乐意的。”阿秀说道:“紫鹃那个样子,凤姐又坏了只眼睛,咱家这成什么样子?但娘也有别的心思,九龙堂那些人咱惹不起,娘担心他们找你麻烦;再有,你在外面打打杀杀的,娘知道拉不住你,这凤姐是武的,兴许能帮你,能照顾你……”

孟有田微微闭上了眼睛,听着妻子在柔声说着,讲着。自己的率性,或者说是花心,竟然会让家里人如此费心劳神,他是没想到的。后悔吗,还是抱歉,欣喜……他的心里乱腾腾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Q

第一百五十二章 好事多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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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秀是个好女人,只是未免太好了一些,孟有田对她的好,她一样一样都记着,一辈子也忘不了。而孟有田的缺点,她也能容忍,甚至会为他开脱,把犯的错揽到自己身上。哪怕孟有田嫌她肚子大,嫌她在炕上占的地方大,她也会自责自怪:是呀,自己的肚子是大了,挤了他,挨他骂几句,也不算什么。她甚至会为此过意不去,低声下气地招呼孟有田。

当然,孟有田不是那样的畜生,两人从相识到现在,孟有田没打过她,甚至对她说粗口的事情都没有。所以,阿秀知足,很知足。而且从她的固有思想认识出发,她也不觉得男人多娶个老婆是什么天大的事情。

五十不见孙,至死不松心。有田娘则是想抱孙子想迷了心,阿秀肚子大了,她是喜在心上,可串门子东说西拉,她又觉得有点不保准儿。东边的老太太说阿秀怀的是小子,酸儿辣女嘛!西边的老婆子又说阿秀怀的是闺女,看那走路的样子,还有那肚子的形状肯定没错!

如果家里穷那自然没啥说的,一个媳妇都养不活,更别说两三个了。可现在,家里有多少黄白之物,有田娘是知道的。再说,儿子的事情她也管不了,成天在外面打打杀杀的,有个能当帮手的女人也能让她放心些。唉,让儿子去折腾吧,只要他还对阿秀好,再弄家一个来,也是无可无不可的事情。

家里的阻力并没有孟有田估计得那样大,而现在的法律也没有什么约束力。历史上。晋冀鲁豫边区妨害婚姻治罪暂行条例要在一九四三年才颁布实施,而且条例规定,自颁布之日起发生效力,不溯及既往。

也就是说,只要他和柳凤同意,家里人不反对,就没有谁能阻挡他们。哪个男人有条件不去找小老婆。多娶几个自己喜欢的女人?道貌岸然的说教者不过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狐狸,孟有田也从来也没把自己的道德水平估计得很高。

但现实总会制造很多麻烦,让人的愿望成空。或者将其实现的时间拖后。柳凤的眼伤有些发炎,而柳无双还想将女儿的婚事大办,这是孟有田所不能同意的。

女卫生员用左手的镊子夹住雷夫努尔药水浸透的纱布条。擦洗着柳凤的伤口,柳凤坐着不动,但汗却流了下来。孟有田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感觉到她象抓住了依靠,捏得紧紧的。卫生员擦完伤口,在纱布块上抹好药膏,给柳凤仔细包扎好。

“你可真行,一声都不吭。”女卫生员钦佩地看了一眼柳凤,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说道:“我还是头一回看见你这么刚强的女人。”

柳凤长出了一口气。身体有些发软,倚靠在椅子上,勉强笑了笑,说道:“谢谢你啊,我这眼伤还得上几回药才能好呢?”

“这可说不好。”女卫生员轻轻摇了摇头。说道:“等过两天,让孙医生看看再说吧!明天这个时候,我还过来给你换药啊!”

“多谢啊!”孟有田起身将卫生员送走,转身回来,拿过一条毛巾给柳凤擦拭汗水,“那个洋鬼子麦克的技术不咋的。咱们再找医术高明的。”

柳凤抿了抿嘴,说道:“上哪找医术更高明的?这点小毛病不要紧,上几天药就好了。”

孟有田取出一副墨镜,给柳凤戴上,说道:“这是早就托人买的,没想到用了好几个月才拿到手。”…,

柳凤感激地笑了笑,说道:“听说你又要出去打仗了,这回是怎么个情况?”

孟有田轻轻叹了口气,将柳凤的手放在自己掌心,轻轻摆弄着、捏揉着,“鬼子要修据点,正好卡在咱们脖子上。要是让他们修成了,就会利用公路一步一步逼近过来,咱们可就没消停日子过了。”

柳凤沉吟了一下,说道:“就凭这几个村的民兵,能不让鬼子修成?”

“来明的肯定不行,只好想点办法,哪怕拖慢鬼子的工期也好啊!”孟有田也不太确定地说道:“主力团派了一个营过来,我们只是配合。咱这里是山区,养活不了太多的人马。”

“我陪你去吧!”柳凤被孟有田在手心挠得痒痒的,可心里觉得怪舒服,声音也柔和下来,“带些药,让灵儿学一次也就会了。”

“还是不要了。”孟有田轻轻拍了拍柳凤的手背,说道:“你在家好好休养,以后陪我的日子长着呢!”

柳凤停顿了一下,说道:“我爹——嗯,我来说服他,你就别操心了。胡思乱想的,容易出事儿。”

“咱俩的事情虽然是情投意合,但还是低调办了最好。”孟有田再次解释道:“边区政府是提倡一夫一妻制的,虽然还没出台什么惩治条例,可咱们犯不着触这个霉头。而且我觉得,只要两个人真心在一起,搞那些形式上的东西也没啥用。”

柳凤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我爹要搞排场,也是想给我争个名分。到你家当小三,他心里一直有点别扭。”

“什么小三小四的,俺家没那个规矩。”孟有田摇头道:“再说——算了,几年以后的事情了,说了你们也不理解。”

“你是神仙哪,几年以后的事情都算好了。”柳凤笑道:“好,你就是神仙,我可是要沾沾仙气了。”

孟有田苦笑一下,说道:“再熬个五六年吧,现在哪里都在打仗,不打仗的地方也乱得很,没根没底的实在不好混。手里那点黄白之物,能不花就不花,以后有大用场。你爹呀,就是看不清状况,还没摆正自己现在的身份。哎,你说,我要是把你给那个了,他是不是也得捏着鼻子认了,没啥可挑剔的事情了。”

柳凤的眼睛弯了起来,似嗔似羞地瞅着孟有田,手上使劲。孟有田顺着柳凤的拉扯凑近了过去,柳凤将脸贴在他的怀里,双手抱着他的腰,谁也不说话,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和体温。(群书院.qunshuyuan.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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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批评教育

万里晴空,太阳高照,新建的据点外却有上千人在尘土飞扬的日光下蠕动着在施工劳作。

鬼子中队长带着十几个日伪军官陪着来这里视察的隆平大满少佐,耀武扬威地走上刚建筑好的一个小碉堡的顶上,伸手指点着,得意地介绍着工程情况。

隆平大满在孟有田的狙击下没有死,他是带着强烈的复仇的心理重新回来的。狙击的子弹没有要他的命,却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痕。颧骨的折断和牙齿的击落,使他的脸变了形,丑陋不堪,还带着忿忿的凶恶。他变得愈加沉默少语,只是用阴沉的目光望着,看着。

“阁下请看。”鬼子中队长伸手一指,说道:“这里地势较高,正扼守在大路的转弯处,两边的视野都很开阔,可谓是易守难攻。以此为前进基地,步步为营,边修路边前进,挤压敌人的生存和活动空间,将他们慢慢勒死。”

隆平大满举起望远镜仔细看着,这里确实是个很好的地点,北面约十里是小张庄据点,可以互相呼应,相互支援。县城、安平镇、冯家庄、小张庄,再加上这里,修好的公路,坚固的据点,便基本将县境分隔成了两块。北边是相对平坦的半山区和丘陵,南面则是山区的一个半乡,其中就有令他恨之入骨的十里村和土门村。

封锁沟、开阔的射界、高高耸立的炮楼、低矮的碉堡。如果修建起来,就是一把坚固的铁锁。远处的公路就象不断延伸的绳索。把敌人牢牢捆住,凌迟处死。隆平大满放下望远镜。计划中的图纸他早就从河野浩二那里看得清楚,记得牢固。此时,他想着之后的前景,不由得咧嘴笑了起来,丑陋的脸扭曲着,显得更加令人恐惧。

“那边的树林要统统砍去。”隆平大满笑了两声。脸上又恢复了阴沉,指点着说道:“敌人的神枪手可能会埋伏在那里,是很难防备的。”

一直站在隆平大满身后的一个鬼子有些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眯起眼睛估测了下距离。摘下身后背着的有些与众不同的步枪,仔细瞄准后,扣动了板机。

抗日战争期间,日军在中国战场上用过的步枪有三八式步枪、三八式马枪、四四式马枪、九七式狙击步枪、九九式步枪等。这个日本鬼子携带的是一支九七式狙击步枪,在中国战场上使用得极少,而使用比较广泛的是三八改式狙击步枪。

九七式其实也是在三八式步枪的基础上研发成功的,不同之处是改用了较轻的枪托、加长的弯拉机柄(减少拉柄在操作时与瞄准镜产生干扰)以及加装2.5倍光学瞄准镜和单脚架。总体来说,九七式狙击步枪的性能还是相当不错的,据说精准射程可达六百米。

一枪响过,众人皆侧目观看。隆平大满的目光一闪。对这个日军少尉说话还挺客气,“斋藤少尉,你在试射什么目标?”

斋藤笑了笑,伸手指了指。远处一堆人围拢着,哭嚎声,以及闻声赶过去的日伪军监工的斥骂殴打声传了过来。

“这么远?太君真是神枪啊!”一个伪军军官谄媚地恭维道。

“枪法如神,这怕是有一里地吧,真是厉害。”另一个伪军军官也不甘落后,拍着马屁。

隆平大满举起望远镜。计算了下距离,赞赏地点了点头。这是河野浩二从其他部队调来的狙击手,专为对付敌人的冷枪狙击。…,

斋藤对几个伪军军官的如潮阿谀不以为意,只是淡淡一笑,将有些热切的目光望向南面,停顿了一下,询问道:“隆平阁下,那个支那神枪手是住在那边的山村吗?”

隆平大满的眼睛闪了一下,射出满怀恨意的光,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很想跟他较量一下?或许要等段时间了。”

斋藤轻轻抚摸着手里的枪,眯起了眼睛。他是个很狂傲的人,但杀人的刺激却与日剧减。就象一个出色的演员,却只能在小孩子面前表演简单而幼稚的戏剧,完全没有激情。他要找到一个好对手,越是有挑战性,越能让他感到兴奋和期待。

……………

天空明净,太阳火热,树木郁郁葱葱,枝繁叶茂,一层淡薄的水汽在空气中飘过,有昆虫在嗡嗡的飞,微弱的声音叫人觉得沉闷。

秦怜芳穿着一身青色裤褂,背着她的挎包,大步地走着。风吹起她那齐肩的黑发和衣襟,吹着她那晒得微黑的脸庞,她皱着细直的眉毛向前望着,好象有满腹心事。

“怜芳,怜芳!”从身后传来急促的呼唤,秦怜芳眉头皱得更紧,继续大步地走着。

“秦怜芳同志!”胡嘉英快步追了上来,伸手虚拦了一下,秦怜芳侧了下身,停了下来,不悦地看着他。

鉴于地方武装的薄弱,转移后的县政府开始注意到这个问题,相继成立了县大队,各区也在组建成立区中队,胡嘉英被委任为这个区的区中队的指导员,锁柱子升为中队长。说起这个胡嘉英,也是军政训练班出来的学员,和秦怜芳算是同学,长得也是一表人才。他原来是在北平读大学,后来家道中落,便失学了。只好投亲靠友,在北平混了几年事儿。

战争爆发,胡嘉英也跟很多人一样南下逃避,在县里的一个远房亲戚家暂住。过了些日子,正赶上军政学校招收学员,他便报名参加,填表时写的是北平大学生。因为军政学校里的大学生不多,他又自吹自擂,参加过什么一二九运动等等。所以,很快便入了党,成了骨干分子,他凭仗着自己的社会经验和能言善辩的口材,而且说得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很得到领导上和同学中那些初出茅庐的青年们的好感。

学成毕业后,胡嘉英被分到县政府工作,胡嘉英凭着一张会说的嘴和当初在军政学校时留给人们的印象,很得到机关里一些同志的好感。加强地方武装的计划开始落实,胡嘉英主动要求到下面工作,便被委派为这个区的区中队的指导员。

胡嘉英匀称的高个儿,穿一身紫褐色裤褂,腰束皮带,挂着一支三把驳壳枪,干净爽利,举动潇洒。此时跑得有些气喘,停顿了一下,他向前走了一步,白四方脸含着和蔼的笑容,向秦怜芳凑近说道:“看样你还真恼了我呢?我知道,孟有田当初救过你们——”

“不是救过我们的问题。”秦怜芳反驳道:“我不是那种把私人感情放在工作之上的人,如果你这么想——”

“是我说错了,我向你道歉。”胡嘉英看着秦怜芳的脸由于走得急而红晕起来,丰满的胸脯在剧烈起伏,眼睛亮了起来,赶忙说道:“我对孟有田的批评教育也不是从私人角度出发啊,他已经有了两个老婆,现在又和那个叫柳凤的缠夹不清,影响是相当不好的。”…,

“你刚来,有些事情并不了解。”秦怜芳偏转了头,用手轻轻捋了下额前汗湿的头发,小小的动作又让胡嘉英目不转睛,眼中射出了爱慕的神情。

“我怎么是刚来?”胡嘉英解释道:“难道你怀疑我听信传言?不是的,我是做过调查研究的。”

“他娶两个老婆也是有原因,有苦衷的。”秦怜芳依旧替孟有田辩解道:“和柳凤的事情也没有真凭实据,只是有人这么传说而已。现在大敌当前,总要注意团结。你知道的,孟有田打鬼子那是不含糊的,而且做出了令大多数人都汗颜的成绩。你搞突然袭击,这种方式我不能赞同。难道就不能私地下先谈一谈,摸清楚状况再说。”

“而且——”秦怜芳怀疑地望着胡嘉英,沉吟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而且你这么搞,很让人怀疑你是在打击别人,提高自己威信。”

“难道你也这样怀疑?”胡嘉英一副很委屈的模样,“是,我的方式或有些欠妥,现在鬼子正在修建据点,骚扰迟滞工作马上就要展开,我是心急呀!”

秦怜芳垂下了眼睑,语气缓和了一些,说道:“你应该知道孟有田在这几个村的影响力,可以说,现在这几个村子没遭受大的损失,他的功劳占了大半。你应该给他留些情面,我觉得工作也需要他好好配合。现在可好,把他气跑了,你看见那些民兵骨干的脸色了吧?”

“不知因为某个人有功绩,我们就对他的缺点和错误视而不见,牵就他,纵容他,这只能让他向深渊里越滑越深。”胡嘉英说得冠冕堂皇,大义凛然,“个人的力量永远比不上集体的力量,难道没有他,区中队,以及各村的民兵就啥也干不了了?”

秦怜芳抿了抿嘴,有些郁闷地走到树荫下,胡嘉英跟上来,体贴地递上来一块白手帕,柔声道:“擦擦汗,别让风吹着,着凉了可就没法工作了。区中队刚刚成立,你这个区妇救会主任的支持可是顶重要的。”

秦怜芳轻轻推开胡嘉英的手,自己取出手巾擦着汗,突然,她的眼睛直了,不远处,孟有田和锁柱子等人正慢慢走来,边走边说着什么。(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不欢而散

合者留,不合者去。孟有田也并没有认为自己有多么理直气壮,人家批评得有道理吗!但胡嘉英毫无征兆地来这一手,让他很反感,他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味。或许慷慨陈词的大道理的背后并不是那么光明正大,新官上任,揪住这件事情不放,有把他挤走,扩大影响,增强威信的目的。

这几个村的民兵,几乎是以他的马首是瞻,这跟他的表现,以及取得的成绩有很大的关系。信任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从拉起自卫队,到缴获武器弹药,再到在几次扫荡中损失不大,这些都是大家信任他,服从他指挥,甚至崇拜他的原因。所以,他虽然没有什么大的官职,但实际上却充当了军师的职责。

当然,不惮以最坏的想法揣度别人,这并不适用于孟有田。胡嘉英的突然发难在他的心里留下了怀疑的阴影,但这个人他不了解,初步的印象并不怎么可靠,所以他选择了拂袖而去。

锁柱子和几个民兵骨干在会后拉住了孟有田,纷纷解劝、婉留,但孟有田去意已决。

“胡指导员说得清楚,让俺回去反省,俺还厚着脸皮留下来干啥?”孟有田的神情看起来并不象太生气,但他的脸色却很凝重,“你们不用再劝了,也不用找胡指导员说情,好好工作,多保重自己吧!”

“有田,你别太在意,那个——”锁柱子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没准过两天就请你回来了呢?”

孟有田犹豫了一下,对锁柱子诚恳地说道:“区中队成立了。你是中队长,可要负起责任。胡指导员指挥打仗。咱都没见过,如果有什么差错,你可要大胆地指出来,这可是关系到很多人的性命。”

“这个你放心,俺不是那种没有主见的人。”锁柱子点头说道。

“最重要的一点,大家都得记住咱们是地方武装。不是正规军。”孟有田挨个瞅着众人,语重心长地说道:“打大仗,打痛快仗,那不是咱们应该做的。别一个头脑发热。拉开架势就跟敌人干上了。无论从武器装备,还是人员素质,说实话吧,咱们不是鬼子的对手,有机会打打小股伪军还是可以的。”

“有田哥,俺们知道了。”小全牵着孟有田的骡子,依依不舍地说道:“俺们还按以前的路子干,这都已经证明是好办法了。”

“行,俺的话就说到这。”孟有田伸手接过缰绳,笑着说道:“锁柱子。哦,应该叫中队长,呵呵。俺们村人少,民兵也少,估计进区中队的多不了。你和胡指导员说一声,可不是俺跟他作对哈。”

“对,这话得跟姓胡的说清楚,省得小白脸子瞎疑心,再来找茬。”强子对胡嘉英没有好感。憋着一肚子气,说话也就不那么客气。

“你们村的情况大家都知道,你就不用担心了。”锁柱子拍了拍孟有田的肩膀,欲言又止,轻轻摇头叹了口气,估计是想劝孟有田疏离柳凤,但这话却不好说出口。

“大家伙回去吧,俺回去好好反省。”孟有田骑上了骡子,强子骑上马,两人和众人挥手告别,一纵缰绳,沿着大路小跑了下去。

没走多远,孟有田和强子便看见秦怜芳跑出树林,冲着他们招手。孟有田眼力极好,一眼也瞥见了胡嘉英的身影在树后晃了晃。

“孟大哥,强子哥,还以为你们走了,急急忙忙追了个空。”秦怜芳拦在路旁,笑着说道。…,

“呵呵,要不是锁柱子他们拉着,俺俩可不早就走没影了。”强子翻身下了马。

孟有田没下牲口,身子向前倾了倾,笑道:“好长时间不见了,开会时也不好说太多。嗯,晒黑了,也结实了,挎着枪还也象那么回事了。”

秦怜芳轻轻咬了咬嘴唇,本来一肚子话,被孟有田这么一打岔,倒不知道从何说起了。她停顿了一下,有些不满地说道:“怎么,连牲口都不下,好长时间不见,倒生分了?还是没啥话可说?”

“呵呵。”孟有田被她这么一说,倒不好匆匆告辞而走了,干笑了两声,他慢腾腾的下了牲口。

“你们聊,俺去前面等着。”强子打了声招呼便独自牵着马向前走去。

见强子走远了,秦怜芳才抬起头对孟有田说道:“今天的事情我事先不知道,胡指导员可能也不大了解情况,有些不确实的地方,你应该辩解的。紫鹃和阿秀能够说得过去,那个柳凤,我是不相信这些传言的。”

“为什么不相信?俺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孟有田淡淡地说道:“可乱搞男女关系这个罪名俺当不起,俺和柳凤是日久生情,你情我愿,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你——”秦怜芳气苦地盯着孟有田,好半晌才恼怒地说道:“亏了我还向胡指导员为你辩解,原来他的批评都是对的。为什么,以为自己有了功劳,便干这种事?还是——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为什么又把那些封建糟粕捡起来,纳妾娶小,亏你,亏你做的出来。”

孟有田不想多做辩解,沉默了一下,说道:“感情上的事情,说不清楚,俺也没什么功苦可恃。事情发展到现在,俺也没啥好辩解的,批评得对,俺这就回去反省。”

“那你和柳凤——”秦怜芳怀着希望看着孟有田,想听到她想听的话。

孟有田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回去再说吧,现在做保证倒有欺骗的意思,俺不想哄你高兴。”

秦怜芳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头半天无语。半晌才幽幽地说道:“希望你能抛开个人的一些心思,把精力集中到抗战事业之中。你有头脑,有能力,现在正是施展的时候,很多人都对你寄予厚望,你可别辜负了大家。”

“谢谢你的好意,俺会认真考虑的。”孟有田口是心非地应了一句,沉默了一下,说道:“要是没别的事情,俺就先回去了。”

秦怜芳看了孟有田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心里乱腾腾的,想说的话似乎很多,又似乎一句也没有了。(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章 首战遇挫

天空乌云密布,十分阴沉,雨停了,丝毫没有惊扰山谷的表谧,只有画眉婉转的曲调在湿润的空气里回荡。

原来被野花野草树木充塞的峡谷,现在已经有了一些人类居住的气息。几间木屋在山腰平整出来的土地上矗立,掩映在参天大树之间;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径通到山脚下的几块田畴草地,一条如带的清澈小溪在远处叮咚歌唱。

“来了有七八天了吧?”柳凤坐在窗前,望着外面的几枝野杜鹃,花瓣已经掉了不少,可芳泽犹存,甚至变得更浓郁。

“嗯,今儿是第九天了。”孟有田在一个树墩子做成的桌子上画着什么,闻声抬起头,笑着说道:“到底是人多力量大,现在这里也勉强住得了人了。”

柳凤轻轻抿起了嘴角,幽幽地吐出一口气,“真不想回去了,就算条件苦点也没什么,在这里心不澜!”

孟有田沉默了一下,苦笑道:“也就是个新鲜,在哪里呆时间长了,都会觉得腻歪。这里呢,就和你们以前的老营似的,就是个退路,谁想老呆在山里当野人呀?”

“或许以前不想,可现在——”柳凤站起身,走到孟有田跟前,伸手摸着他的头发。

孟有田伸手揽住柳凤的腰肢,他知道柳凤的想法,两个人相爱情浓时,需要清静,需要舒心,需要单独在一起,但这本身就不现实。即便是现在,两人也不能毫无顾忌地滚到一起。但孟有田知道。亲吻、抚摸、拥抱、低声蜜语,柳凤就很满足了。她虽然豪爽,但并不放荡,有最后的底线。而孟有田也不想让她为难,如果他想要,相信柳凤多半也会答应的。

最好是不在明面上成亲,两个人还要保持夫妻似的关系。这在心理上都有个适应转变的过程。孟有田想给柳凤更多的思考时间,也在等着柳无双想通、想明白。这样肯定会有不好的名声,特别是对柳凤。对柳无双来说。

“在这里住着,就没人管咱们了吧?”柳凤幽怨地说道:“你娘听了那些村干部的话,可是不敢让你娶我了呢!”

孟有田叹了口气。说道:“是我对不起你,想想不能给你名分,就觉得——是我太软弱了,你是不是很瞧不起我?”

“不是。”柳凤抱住了孟有田的脑袋,说道:“在人家的一亩三分地上过活,还能想咋的就咋的?对我来说,什么名分,什么名声,只要能和你在一起,都不在乎。可我爹那边。到底还是转不过劲儿来。”

孟有田不知道该说什么,停顿了半晌,猛然站起身,说道:“不管了,明天回去就办事儿。看能把我咋样?”

柳凤的独眼里露出感动,轻轻张开双臂环住孟有田的脖子,笑道:“看你那傻样儿,跟豁出去玩命似的。别急嘛,人家等着你,三年。五年,十年,一辈子都行。”

语言已经不足以表达孟有田心中的感激,自己何德何能,竟能让这个刚强的女人化成绕指柔水,他用猛烈的热吻回报着她的柔情。

…………

六月中旬的天气已经够热了,到了下午三四点钟时分,更是一天里最难耐的时候,土地焦干、滚烫,脚踏下去,一步一串白烟。

汗水不断地流下来,落在地上瞬间便被土地吸收。斥骂、皮鞭、枪托、皮鞋,还有那凶恶的狼狗,修筑据点的民夫汗流浃背也得继续劳作,就是擦擦汗也得趁日伪监工不注意,才敢快抹几下。…,

东北挖大封锁沟的方向突然传来了几声枪响,接着枪声密集起来。远远望去,人群像炸了窝的蜂,纷乱地四散奔逃。一群群穿米黄色军装的鬼子和伪军追逐着逃跑的人,不断地停下来端起枪射击。

“民夫里面有八路,砍了两个士兵,一打枪老百姓就跑起来了。”一个鬼子满脸流汗地跑来向鬼子中队长荒井报告。

“八格牙路!”荒井大怒,吼叫着下着命令,跑下碉堡,跳上一个日本兵给他拉过来的马,亲自带人追赶。

钢盔、刺刀,在阳光下一亮一亮的,扑向奔跑的人群。在枪声中,被追击的人群狂奔着,丢了草帽,扔了铁锨、镐头,喊叫着,不断有人栽倒。到处都是人在跑,也分清哪是八路哪是民夫。

“太君,往那边跑的,一定是八路!”一个伪军军官指着大声叫道。

荒井举起望远镜看了一下,吼叫着一挥手,指挥士兵急追过去。

往东南树林里的这一群人在林边一带土埝后边消失了踪影,吱吱啾啾的弹流迎头齐射过来,地上冒起朵朵白烟。一个鬼子中弹倒栽下马来,一条腿还挂在镫里,马继续跑去,尸首在地上拖着。荒井的马惊得竖立了一下,随后卧下了。

鬼子兵抢占着有利的地形,猛烈地射击起来,掷弹筒也打个不停。打了一阵,鬼子嚎叫着向前冲锋了。冲过树林,那群人出现在一片开阔地里,正向前面的庄稼地狂奔。鬼子的枪弹直向他们射击过来,枪弹在他们头顶、身边呼啸而过,有两个人倒了下去。旁边的人赶忙背起伤员钻进了一人多高的庄稼地,不见了踪影。

荒井有些恨恨地骂了一句,有些不甘心地想收兵回去,勒转马头却看到斋藤也赶到了这里,正踩着马背向一棵树上攀爬。

斋藤身手很敏捷,爬上了几个枝丫后,找好了一个居高临下,比较稳定的地方,从背后摘下枪来,向着庄稼地里瞄着。

好半天,枪声响了,斋藤再次推弹上膛,继续瞄着……

庄稼地里,一个背着伤员的民兵突然倒了下去。

锁柱子赶忙招呼人抢救,子弹从伤员身上穿过,击中了背人的民兵的后腰,血汩汩流出,瞬间便染红了地面。

“啪勾!”远处又响了一枪,一个正用白毛巾擦汗的民兵晃了一下,摔倒在地,压折了几棵庄稼。

“弯下腰,都伏低身子。”小全反应最快,立刻意识到这不是鬼子的盲目射击,现在还不是放松警惕的时候,他大声喊叫起来。

…………

饼子、稀粥送到了回来的队员手里,秦怜芳紧皱着眉头,组织着妇救会的人忙着照料伤员。

很狼狈,队员们有被树枝挂破脸的,扯烂了衣裳的,挂了轻伤的,有人还跑丢了鞋子,脚被蒺藜扎破了,跑的时候一点也不觉得,现在可是疼得一跛一跛的。最令人痛心的是牺牲了三个队员,区中队的第一次战斗竟是这样的结果,秦怜芳是没有想到的。等忙活完了,秦怜芳才坐下来,静静地听着小全讲述战斗的经过。

“俺们按照预先的安排,分头化装成老百姓,混入各村挖大沟的民夫中间去袭击敌人。可还没等准备好,一个队员被鬼子的监工两鞭子给打急了,抡起铁锨就动了手,砍死了一个鬼子,抢了一支三八大盖。俺一看不行,也就招呼着动了手。这一下子就乱了,也来不及配合行动了,边打枪边喊‘跑哇!’老百姓就跟着四下跑散了……”小全轻轻叹了口气,沉痛地低了了头。…,

秦怜芳抱着膝盖沉思了一会儿,沉声问道:“那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伤亡?预先不是找好了撤退的路线吗?”

“鬼子有神枪手。”小全抬起头看了秦怜芳一眼,说道:“大家伙钻进庄稼地就以为没事儿,隐蔽得有些松懈。俺后来想,鬼子定是爬到了大树上,只有从高处才可能看到庄稼地里的人。”

“你看清了?”秦怜芳疑惑地追问道。

小全有些不太确定地垂下头,低声说道:“好象在老远的树上看见了一个人影,可也不太敢保准儿。你知道,连着倒下好几个,这心就慌了。”

秦怜芳沉默了起来,战斗计划她是知道的,化装袭击,四下齐动手,她也曾对胡嘉英的这个新颖巧妙的思路赞佩不已。但实际结果却令她产生了疑问,但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大家都打起精神来,别垂头丧气的,鬼子杀我同胞何止千千万万?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坚决将敌人的气焰压下去!”胡嘉英出现在众人面前,激昂地大声说道:“今天的行动虽然差强人意,但总算捅了一下马蜂窝,振奋了广大群众的精神,让敌人知道中国人的反抗是没有被压服的。”

秦怜芳对胡嘉英那一笔出色的文章以及慷慨陈辞的口才十分钦佩,但今天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但这个时候鼓舞士气还是很必要的,她站起身说道:“大家不要丧气,挫折是难免的,愈挫愈勇,才是真正的猛士。总结经验教训,我们会越打越好,呆会儿一起开个会吧?”她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胡嘉英。

“好。”胡嘉英面色严峻地说道:“计划制定得很好,可为什么在执行中却出了纰漏?我们是要总结一下经验教训,只有这样才能在残酷的斗争中不断壮大。”(..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章 心生疑虑

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大大振奋了人民群众的精神,人们笑逐颜开地互相传颂着……胡嘉英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想的,但事实上呢?在他看不到的村庄里,人民群众在哭泣,为早上去当民夫,晚上就变成尸体的亲人哭泣;牺牲的队员家属在嚎哭,在悲痛。

牺牲是难以避免的,但能够避免的牺牲却让它发生,这是谁的责任?官职大,管的人多,这不是炫耀的资本,更不是你向上爬的阶梯,而应该变成如山的责任。在你死我活的作战之中,多少人的生命,因为你的一句话能转危为安,也因为你的一句话丧失无踪。

秦怜芳晚上没有吃饭,她独自一人坐在院落里,凝视着天空。月光渐渐明亮了,象银霜似的洒在地上,落在她的脸上,身上。不怕牺牲,不畏挫折,勇敢地战斗下去,胡嘉英白天的话听起来挑不出什么毛病,甚至很慷慨激昂。但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秦怜芳细细思索起来,却觉得总有些不得劲儿。

屋子里传出了响动,那里住着伤员,秦怜芳赶忙收起纷乱的思绪,快步来到门前,但她又站住了,里面传出了低低的说话声。

“队长,俺的伤口疼得厉害,这条腿怕是废了。”说话的伤员带着一丝哭腔。

锁柱子抢救队员时鞋子掉了,脚被扎得血肉模糊,但在伤员里还不算严重,而且作为中队长也应该作出个样子来。

“栓子。你别胡思成想的,就是被子弹打了个对穿,天亮送你去医院,养几天就好了。”锁柱子劝慰道:“再说,就是腿残废了,政府也会派人照顾,你别有太多的顾虑。你看有田。腿也不好,可活得多好。”

“俺能和有田比呀?”栓子咧了咧嘴,忍着伤口的疼痛说道:“今儿要是有田在。俺兴许还挨不了枪子呢!鬼子追过来,还不得让他一枪一个全报销喽!”

锁柱子沉默起来,提到孟有田。他的心中更感愧疚,临别时的话语又浮现在脑海之中,可自己辜负了他的期望。想到牺牲的队员,他的心象针扎似的疼,自己身上的伤痛已经算不了什么。

“什么事儿呀?”又有一个伤员醒了过来,满腹怨气地说道:“有田在的时候,就是鬼子的大扫荡,咱也没吃过这亏呀!今儿可好,弄了两条三八大盖,搭进去好几个人。你瞧那个——还挺美呢!有田不就多娶几个媳妇儿嘛,人家养得起,又没抢没霸,非管得那么宽。要是有姑娘嫁俺哪,来几个俺要几个。”

“你这话说得不对。”锁柱子沉下脸说道:“先不说有田的事。今儿咱们确实打得不好,计划是很好的,别吃了亏就把怨气撒到别人身上,要先从自己身上找根源。”

两个伤员见中队长生气了,咧了咧嘴,不吭声了。忍着疼痛闭上了眼睛。

锁柱子无声地叹了口气,强忍着脚痛穿上鞋子,一跛一拐地推门出去,一双手伸过来,扶住了他。

“秦,秦主任。”锁柱子愣了一下,望着秦怜芳被月光照着的脸,勉强笑了笑说道:“你还没去休息呀?”

“睡不着。”秦怜芳简短地回答着,又询问道:“你是要去茅厕?脚伤成那样,就在屋里的便桶上解决好了。”

“不是,俺想出来透透气。”锁柱子轻轻摇了摇头,在秦怜芳的搀扶下坐了下来。…,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静谧的夜里,蛐蛐在鸣叫着,不知名的昆虫发出嗡嗡的声音,一切微小的响动都听得那么清楚。

“李队长,前天你是不是让小全去过土门村?”好半晌,秦怜芳才幽幽地开口说道。

锁柱子点了点头,说道:“计划制定完,俺想让有田知道,兴许他有什么补充,或者建议。可他不在村里,那天开完会回去便带着一些人进山了,没准啥时回来。”

“这个时候进山干什么?”秦怜芳皱了皱眉,在心里不由自主地开始埋怨孟有田,如果他在村里,兴许对计划有所调整,今儿的损失或许就能挽回。

锁柱子苦笑了一下,说道:“强子哥挺有怨气的,他说有田进山要找个谁也管不到的地方安家,那个,叫什么世外桃什么的,以后就在那里当野人了,让咱们以后别再找他了。”

秦怜芳翻了翻猫眼,没好气地说道:“世外桃源哪,亏他想得出,这个年月,哪里还有清静的地方。他家里人都没走吧?”

“没走。”锁柱子肯定地回答道:“阿秀大着肚子,紫鹃也还是那个样子,有田婶岁数也大了,谁能跟他进山去折腾?可柳凤是跟他一道走的,这事儿呀,看来有田是铁了心了,咋说也没用。”

秦怜芳一阵气苦,重重地喘着气,用脚使劲戳着地,“那个柳凤怎么这样缠人,也不是嫁不出去,为啥就盯上他了?”

锁柱子沉默半晌,叹了口气,说道:“这就是老人常说的缘法吧?有田不是救过她的命,又去九龙堂帮忙,一来二去的,就搅到一起了。”

“什么缘法?”秦怜芳不愿意听这话,锁柱子这么说倒是让孟有田和柳凤的事情有了理由,“哼,两个人都有毛病,柳凤是死缠烂打,孟有田是意志不坚。”

锁柱子咧了咧嘴,说道:“明天把伤员送过去,俺去找他好好唠唠。这小子呀,从小就倔,你越呛他,他越跟你拧着干。”

“倔驴。”秦怜芳狠狠跺了跺脚,说道:“明天我去,非要找他好好理论一下不可。想甩袖子不管,想享清静,美得他。”

锁柱子犹豫了一下,提醒道:“那你压着点性子啊,要是真惹恼了他,你可说不过他,还得被他气个半死。”

“就长了张好嘴,活该他——”秦怜芳说得硬气,心里也没底,被锁柱子这么一提,立时有些泄气,拧眉瞪眼又咬牙,终究没舍得说出狠话来。

…………(..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章 无题

鬼子的炮楼阴森森的竖立在黑暗中,虽然尚未完工,但已经有了三层楼高。没有探照灯,可周围点着篝火,再加上封锁沟,难以接近。

三个八路军战士已经偷偷的潜伏到了封锁沟,一低头,下面是落差一丈多高的深涧;一抬头,五、六米宽的深涧对面就是一人多高的铁丝网。即使过了深涧,对面的铁丝网也要将你拦下。

两个战士用“怎么办”的眼神看着班长,班长也是无可奈何地一笑,时间太短了,鬼子也太狡猾了,没有办法摸到炮楼下。等到全部完工,那就将是一颗毒牙,更加难以拔除。

又观察了片刻,班长还是没有办法,便对后方指了指,示意两人立刻离开,一个战士有些不大情愿,班长不得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三个人这才向来路撤去。

突然,一个战士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发出了响动,紧接着一阵犬吠打破了夜晚的寂静,一道光柱亮了,扫了过来。原来鬼子的炮楼上并不是没有探照灯,而是很阴险地没有打开。

子弹嗖嗖地飞了过来,在三个八路军的头上、身边飞过,鬼子外围巡逻队的人影隐约晃动着,嘶声嚎叫着,正在包抄围捕。三个人急速奔跑起来,该死的篝火和探照灯的光将他们的人影拉得很长,但他们已经接近了一片草木混杂的隐蔽之所,跑进去就安全了。

“啪勾!”混杂在众多枪声中的一响,一个八路军战士打了个趔趄。摔倒在地。

“小王——”班长猛然停下脚步,去拉倒地的战友。

“班长,我不行了——”倒地的战士痛苦得脸在扭曲了,气息微弱地说道:“快跑,快跑哇!”

“说什么呢?”班长不由分说,已经将战友的胳膊放到肩上,架起了他向前奔去。

“啪勾!”又是从暗处射来的准确一枪。班长哼了一声,奋力向前一蹿,带着战友滚进了草丛之中……天上没有一片云彩。太阳高悬在天空,温度很高,炎热的空气仿佛停滞了。愁苦地等着风。

肖三挑着两只筐走在村里,挨家挨户地送着孟有田等人在山里打来的猎物的肉。他现在算是村里的副村长,因为他的和蔼,他的能力,他的笑脸,他的见人就熟,村里人都认识他,也爱和他说笑。宋玉敏的心思大多放在了医院那边,便把村里本就不多的工作都交给了他。

“素珍在家吗?”肖三在院门前停下了脚步,开口叫道。

“在。这就来。”声音传了出来,可人却又等了一会儿才出现,素珍背着个吃奶娃急急忙忙地走了出来,脸上还有些灶黑,挺狼狈。看来是正在生火做饭。

“宋村长又把孩子扔下了?”肖三笑眯眯的脸上神情一凝,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这快晌午了咋还没回来,娃不吃奶了?”

素珍苦笑了一下,说道:“这还不是经常事,饿了就用米汤对付孩子呗!肖三哥。你这挑着筐干啥呢?”

“哦!是这样的。”肖三掀开筐笑道:“有田他们从山里回来了,打了几只野物,这不赶紧地给大家伙分一分。天热,搁不住啊!”

“呵呵,这又沾有田兄弟的光了。”素珍扎撒着手,不好拿这血淋淋的肉,便笑道:“还得麻烦您给送进屋,你瞧俺这脸皮,可真厚的。”

“这有什么,几步的事儿。”肖三笑着走了进去,把肉放进了伙房,眼见屋子里烟大,不禁同情地说道:“一个妇道家过日子,就是难,又烧火做饭,又看娃做活。这样,你先看着娃,别让烟熏着,俺给你拉拉风箱,让烟散一散。”…,

“那可太好了。”素珍感激地说道:“宋大姐把娃交给俺看,一忙起来,俺也实在顾不上那许多。你说,真要把娃熏着了,咋跟宋大姐交代?可不生火做饭,娃又饿得哭,真是——唉。”

肖三点了点头,摆手让素珍背着孩子出去,他又拉风箱又烧水,把肉放在案板上收拾干净,切碎和粥一起煮,剩下的肉则找盐腌了起来。

素珍在伙房门口看着他忙活,有些好奇地问道:“肖三哥,可真没想到,你干这活儿麻利得很呢!”

“嘿,在外闯荡,自己不动手可就饿死了。”肖三苦笑了一下,说道:“俺那口子在的时候,这些活儿俺连碰都不碰,男人嘛,谁不要点脸儿呢!可日本鬼子一占东北——唉,不说那个了。”

素珍心里泛起了同情,又有些疑惑地问道:“俺们妇道人家心眼窄,犯难的时候净哭。可俺看你整天笑眯眯的,真不知道你也有苦的时候哩!”

“谁让俺要报仇呢!”肖三苦笑着解释道:“老婆没了,俺又没什么本事儿,就去城里的饭馆当伙计,那间饭馆是日本人经常去的。俺笑脸迎,笑脸送,那些家伙就不提防了。一次趁着他们喝醉,俺和俺那兄弟就送他们,在巷子里用菜刀斧子把畜牲都咔嚓了。后来进了九龙堂,还是干迎来送往的活儿,日子久了,这笑脸就改不了了。”

“原来每个人都有难事。”素珍叹了口气,骂道:“都是日本人给闹的,好好的日子全给搅了。”

这时,素珍的闺女哭着跑了过来,捂着脖子含糊不清地叫道:“娘,疼,疼啊!”

“咋了,你脖子是咋了?”素珍吓了一跳,赶紧查看,小丫头的脖子侧面鼓起一个白色的疙瘩,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咬的。她背着的小娃娃本来已经安静下来,又被哭叫惊着,抓手揪脚的哭了起来,乱哄哄的弄得素珍是手足无措。

“这是被蜜蜂叮的,得把刺挤出来。”肖三闻声走了过来,看了一下小丫头的脖子,伸出一只瘦削的手来。他的手看上去有些笨拙,但手指灵活的一动,蜜蜂的蜇刺已在他的手心里了。

“来,小丫头,给你抹点药就不疼了。”肖三拉着小丫头进了伙房,拿了点灶下的草木灰扔进水碗里,搅拌了几下,抹在她的伤口上,笑道:“还疼不?”

小丫头的眼泪在脸上还没干,轻轻摇了摇头,说道:“疼得轻多了,蜜蜂可真坏,咬俺的脖子。”

“是呀,真坏,欺负这么可爱的小丫蛋。”肖三喜爱地捏了捏小丫头的脸蛋,眼见素珍也哄好了娃娃,便开口说道:“烟也散了,饭一会儿就好,俺这就走了。”

素珍心中很是感激,忙婉留道:“在这儿吃了再走哇,哪有饭好了就赶人的道理,你回去不也得生火做饭,怪麻烦的。”

肖三犹豫了一下,他是个爽快人,在九龙堂呆久了,有些事情也没那么多穷讲究,便点了点头,笑道:“那就吃你家一顿饭,也不白吃哈,俺把俺那份肉做了,就豆角炖肉吧!”

“好,好,豆角炖肉,妞妞爱吃。”小丫头拍着手叫道,惹得肖三、素珍也笑了起来……豆角炖肉,也是豆角炖肉,秦怜芳扔进嘴里一块肉使劲嚼着,还横孟有田一眼,弄得他挺郁闷。还有这样人?吃着俺弄来的肉,还老瞪俺。算了,不跟你一般见识。…,

“你慢慢吃哈,俺回家去吃饭。”孟有田站起身,打了个招呼便要走。

“唔,唔。”秦怜芳赶紧咽下嘴里的菜,跳起来拦阻,“不能走,好不容易逮住你,你还想溜啊,办不到。”

“俺溜什么呀?”孟有田翻了翻眼睛,说道:“瞧你这吃相,本来俺是想好几天不见了,和强子哥边吃边聊,你倒好,来了就吃,那猫眼还翻愣翻愣的,瞅着就没心情。”

“来啦!”强子一掀门帘,端着拌黄瓜和炒鸡蛋走了进来,笑得畅快,“还有一个炸花生,咱们好好喝两盅。”

“强子哥,他嫌我吃得多。”秦怜芳伸着孟有田告状,“这就要回家吃饭了。”

“什么话,在俺家还不让人吃饱饭了?”强子推了下孟有田,“坐下,这还没开始呢,你就要跑。秦主任远道而来,这是饿了,垫巴两口,你还不乐意了?”

“俺不走,不走了。”孟有田无奈地坐了下去,说道:“嫂子那么大肚子,别忙活了,还非得弄四个菜呀?讲究甚哩?”

“不用她忙活,都是俺的手艺。”强子转身出去,不一会儿,端着炸花生和强子嫂走了进来。

四个人围在桌前,开始吃饭喝酒。强子嫂不喝酒,吃得也快,不一会儿便说吃饱了,起身倚在被袱撂上作着一件小孩的衣服。

“世外桃源找得咋样了?啥时候搬家呀?”秦怜芳端着杯酒,可就是装样子,沾沾唇就放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孟有田。

“找好了,等阿秀生完孩子,俺们就搬走。”孟有田淡淡地笑道:“你想去?才不带你呢!絮絮叼叼的,比老太婆还烦。”

秦怜芳本来想嘲讽孟有田,可被他两句话就给气得够呛,猫眼瞪得溜圆。

“有田,好好说话。”强子在旁边做着合事佬,说道:“秦主任来找你,不一定是为了那事,你先压压性子,听人家把话说完嘛!”

孟有田不悦地说道:“你瞧她,象好好说话的样儿吗?老横愣俺,说话还挟枪带棒的。再这样,俺可甩袖子走人。”

秦怜芳咬了咬嘴唇,叹了口气,忍气吞声地说道:“好,算我不对,因为心情不好,对你的态度有问题。那现在,我就和你说正事……”(未完待续)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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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苦思对策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有秦怜芳低沉的讲述,强子皱紧了眉头,强子嫂也支起耳朵,孟有田眼皮耷拉着,转着酒杯,不言不语。

“……鬼子好象有神枪手,队员们钻进庄稼地,便以为安全了,没想到——”秦怜芳抬头看了孟有田一眼,不悦地说道:“你听我说话没,倒是吱一声啊?”

“听着呢,鬼子都是神枪手嘛!”孟有田好象比秦怜芳更不高兴,抬了抬眼皮,横愣她一眼,说道:“说重点吧,吃一堑,长一智,你们最后是咋总结的?”

秦怜芳瞪圆的猫眼慢慢弯了下去,简单地把胡嘉英的总结说了一遍。

孟有田抿了抿嘴角,很是不以为然,端起酒杯向强子举了举,说道:“强子哥,咱俩喝一杯。”

强子咧了咧嘴,举杯和孟有田碰了一下,两人一饮而尽。

“强子哥。”孟有田抢在秦怜芳前面开了口,微笑着对强子说道:“知道辩证法不,就是说事情都是圆的,咋说咋有理。”

“那不就是俗话说的人嘴两张皮?”强子眨着眼睛,猜测着说道:“死抬杠,常有理,这个什么辩什么法,你这小子应该学得最好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秦怜芳猫眼直眨,说道:“辩证法被你说成什么了,净在那瞎掰。”

孟有田撇了撇嘴,也不答理她,继续对强子说道:“意思就是这个意思。可能说成圆的有些不准确。反正就是说。不管什么事情都有两方面的道理,你需要哪方面,你就应该把哪方面说成是对的,这就是辩证法,是秦主任,还有胡指导最有力的思想武器。”

“你,你胡说八道。”秦怜芳气得脸通红,指着孟有田,手都抖了。

孟有田冷笑一声,双臂交叉。挑衅地望着秦怜芳,说道:“不是吗,打了败仗能说成好事,那鬼子杀人放火也未尝没有好处嘛!教育了懦弱的老百姓。激起了广大人民群众的滔天怒火,打消了某些观望骑墙者的侥幸心理,使人们更坚定地投奔到抗日的洪流中去。你们怎么不去那些修据点的民夫村里去看看,看看他们死伤了多少,又被鬼子乱抓严刑拷打了多少,还有多少孤儿寡母在嚎啕痛哭。”

“你——”秦怜芳只计算了区中队的损失,真没有想到这么多,被孟有田一提,蓦然惊愣,说不下去了。想到那幅惨景,心中酸痛,眼泪不由得落了下来。眼泪一掉,她便抑制不住心中的委屈和悲痛,趴在桌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你——”强子手足无措,有些埋怨地指了指孟有田。

“有田,你看你,咋把秦主任给弄哭了呢?”强子嫂赶紧从炕上下来,瞪了孟有田一眼,上前搂着秦怜芳的肩膀低声安慰。

孟有田伸手拿起张烙饼。胡乱夹了些菜一卷,起身说道:“这饭没法吃了,俺走了,到医院去看看受伤的弟兄。”

“把人闹哭你就跑呀?人家秦主任又不是区中队的领导,你把火都撒到人家头上。你说——唉!”强子拧眉瞪眼,最后只能无奈地长声叹息。

“时不时地哭一下。对身体有好处。”孟有田走到门口,又回头也不知道跟谁在说话,“有事儿到医院找我,不想找就拉倒。”说完,转身走了。

…………

日头晒得厉害,孟有田心情愈加烦躁,骑着一只耳一路不停,直接来到了村后面靠着山的后方医院。说是探望伤员,其实是想了解一下具体的情况。很容易便找到了今天送来的伤员,刚刚医治完,伤员正迷迷糊糊地打盹,小全则刚吃上口饭。…,

嗯,炮楼在路旁的土岗上,旁边有深沟,周围的树木庄稼都砍光了……孟有田仔细询问着,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又让伤员看自己的图示哪里有问题,然后便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有田,你回来吧!”叫栓子的伤员等了半天,见孟有田只顾想事儿,便开口说道:“要是你在的话,俺们就不怕日本鬼子的神枪手了。”

孟有田抬起头,微微皱了皱眉,说道:“鬼子的枪法都很准哪,你们老提什么神枪手,到底离得多远射伤的你们?”

“那个——俺说不来。”栓子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小全仔细想了想,估摸着说道:“差不多有一里地吧,嗯,大家伙就是因为觉得安全了,才松懈下来的。”

孟有田狐疑地看着小全,停顿了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说道:“你们先休息,让俺一个人想想。”

…………

山峦连绵不断地伸展开来,好象玄学哲理似的奥妙莫测。孟有田的思路也在不断扩展,在一棵大树的荫凉下,他也不知道坐了多久,拿着根树枝在地上不停地划着,又不时用脚抹去。

望着远处正聚精会神思索写划的孟有田,秦怜芳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眼睛还有些红,气恼还没全消,但她的脚却象定住了似的,不能拂袖而去,甚至不知道自己为啥那么听话,被人冷嘲热讽了一番,还会鬼使神差的跑来找他。

一个聚精会神,心无旁骛;一个不断张望,矛盾犹豫。时间在不断地流逝,直到孟有田象是想通了什么,长出一口气将头后仰,倚靠在树上,伸手揉着腿,僵局才算被打破。

孟有田看着慢慢走过来的秦怜芳,脸上极缓慢地浮现出一丝笑意,开口说道:“来了,还以为你生气走了呢?”

秦怜芳白了孟有田一眼,有些无奈地说道:“今儿我也有错,一开始就是带着情绪来的,被牺牲的队员的家属哭得心里怪乱的,也有些着急。可你也应该知道,我平时不是这样的,把你当成朋友,才——”

“呵呵,俺也是这么想的。”孟有田笑着一拍手,说道:“为啥对你发脾气呢,就是没把你当外人,知道你不记仇。不过,今儿是俺的错,给你赔个不是。你是党员干部,可别跟俺这平头百姓一般见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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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剑走偏锋的思路

感谢无风而翔,书虫公子,拂袖剑吹沙,瓜地里的地瓜,不吃斋的蚊子,乱摆,我起的名字都被人用了等朋友的打赏和月票,祝朋友们幸福快乐,赚钱多多。

头上的树叶发出轻轻的响声,风很轻,但在树下却感觉不到热。脚下有几株翠绿的小草,绿得让人舒服,惬意。

孟有田和秦怜芳坐在树下,望着远处,低声细语地说着话。秦怜芳或许没想过为什么孟有田几句话就能把她气得方寸大乱,甚至啼哭落泪,而几句话又会把她哄得气消心悦。孟有田也没想过为什么会对这个女人乱发脾气,却又毫不担心两人就此变成仇敌。

“有句名言:没有二流的士兵,只有不入流的统帅。”孟有田掏出小烟斗,慢慢吸着,眼望着远方,开口问道:“你怎么看这句话?”

秦怜芳沉吟了一下,微笑着说道:“西方还有句谚语:狮子领着一群绵羊能打败绵羊领着的一群狮子。其实它只是说明一个道理,倒并一定百分之百的准确。”

“你的见识比胡指导要强。”孟有田抿嘴笑了笑,说道:“你知道俺为什么生气吗?打了败仗,吃了亏,并不要紧,谁也不是天生会打仗。即使是百战名将,也是不断磨砺出来的。但一定要对自己有清醒的认识,对失败有深刻明析的感悟。而你们的总结实在令我失望,完全没有意识到错误所在,以后还会有血的教训,付出血的代价。”

秦怜芳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可又想不出其中的原因,这才来找你。可你倒好,劈头盖脸的一顿冷嘲热讽。”

“你看。又提这茬儿。”孟有田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说道:“咱们说正事儿啊,就说这个被你们称之为很好的计划。若照我看,纯粹是异想天开,根本就不切实际。”

秦怜芳皱了皱眉,说道:“你说说其中的道理。”

“刚才我说的那句名言,不是百分之百的正确吧?”孟有田解释道:“即便是一个优秀的统帅,想出的计谋神出鬼没,是人就想不到,可谁去执行,是士兵吧!你要是给他些老弱病残,别说打仗。能扛起枪就算强壮的,那他是不是也得抓瞎?”

秦怜芳若有所思地望着孟有田,伸手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关键就在这里。”孟有田将手里的小树枝戳在地上,引着一只小蚂蚁爬上来,举着晃了晃。说道:“区中队都是些什么兵,扛起枪的庄稼汉,打过那么偷偷摸摸的几仗,射出的子弹一个巴掌就能数出来。就象这只小蚂议,你让它去推大树,推不动吧。还怨它没有力气,不够强壮,哪有这样的道理?”

“你是说,这个计划超出了区中队能够承担的限度?”秦怜芳试探着问道。

“就是啊!”孟有田一拍大腿,说道:“化装渗入,配合行动,这连正规军都可能做不到,那是特种兵的活儿。你让那些连正规军都不够格的民兵去干,那还有个不坏事儿。再说,这么搞名义上是破坏鬼子修据点,但却没把那些民夫考虑进去。你一打,鬼子能不乱开枪嘛!连累民夫死伤不说,第二天他们不还得去出工。别忘了,人家可是在鬼子的刺刀底下生活呢!”

秦怜芳有些恍然,又傻傻地问道:“特种兵是什么兵?你能搞出来不?”…,

孟有田被噎了一下,赶紧正了正脸色,说道:“别打岔,俺还没说完呢!那个,俺不知道胡指导搞这样的行动要达到什么目的,骚扰破坏吧,不大象;把鬼子赶跑,那更是谈不上。既要搞清楚自身的实力,正视现实,还要制定切合实际的计划,这两点他都没做到。”

“他的军事经验不多,以后还要多学习,多磨练。”秦怜芳辩护了一句,又对孟有田说道:“那你说,该怎么对付鬼子,据点快修成了,鬼子就要卡住咱们的脖子了。”

孟有田摇了摇头,说道:“不让鬼子修成据点,区中队做不到,连正规军也做不到。而且,你们正是陷入了这个思维误区,光盯着据点,才会急于求成,冒险出击。”说着,孟有田用树枝在地上简单画了几下,指点着说道:“鬼子很重视这个据点,重兵布防,直接去碰它,那纯粹是找死,而且鬼子可能还希望你去围攻,利用坚固的堡垒和优势的火力给予咱们以大量杀伤。”

“那就看着它修成,然后一步一步侵入进来?”秦怜芳迷惑不解地摇了摇头。

“以前俺也和你一样担心。”孟有田轻轻吐出一口长气,“可想来想去,直接的有效手段几乎没有。后来俺就索性不想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这样思路反倒拐出了死胡同,一下子开阔起来。”

秦怜芳噗哧一声笑了,“这句话也能让你产生灵感?”

“呵呵,你觉得好笑吧,可事情就是这么奇怪。”孟有田也笑了起来,用树枝指点着地上的图说道:“你看,现在鬼子修的据点很强大,象一个铁脑袋,正要一点点拱进来。咱敲打不动鬼子的铁脑壳,可他的脖子呢,他的身体呢,难道鬼子就没有破绽,就真的无从下手?”

“脖子,身体?”秦怜芳盯着地上的图示,有点琢磨出门道儿来了,“你是说公路,还有据点后面的地区?”

孟有田一笑,站起身说道:“小全在那儿呢,好象有点不好意思过来,俺招呼他一声。”

小全确实来了,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孟有田一喊,他才嘿嘿笑着跑了过来。

“臭小子,探头探脑的咋不过来?”孟有田笑骂道“俺和秦主任谈正事呢,你鬼鬼祟祟的,让别人看见还不得瞎猜想。”

“知道你们谈正事,俺是怕打扰你们。”小全讪笑着解释道。

“来了正好,反正呆会儿也要找你唠扯唠扯。”孟有田说道:“刚才的话俺就不重复了,让秦主任讲给你听,俺接着刚才的话题往下说。”

据点是铁头,连结的公路便是脖子,而从县城到据点这一大段被孟有田比喻成身体。这样一看,鬼子的弱点便暴露出来了,兵力不足,公路和已经占据的村庄只能依靠伪军帮助守卫。

“对鬼子的据点一是要困,二是要断。”孟有田指点着说道:“你修你的,我打我的,不要被鬼子牵着鼻子走。咱们的长处是什么,地道、地雷,再加上熟悉地形地势,要充分加以利用。地道不仅是防御性的工事,也可以发展成进攻的手段。鬼子据点周围视野开阔,又挖有封锁沟,地面是敌人的,地下却是咱们的。地皮浅不要紧,准备好木板支柱,边挖边固定,尺把深的泥土,塌了也埋不死人。”

“挖到鬼子据点四周,再设置射击阵地,抽冷子就打他的黑枪。”小全使劲点着头,说道:“虽然费工夫,但安全可靠。”…,

“打冷枪,埋地雷,弄点死猫死狗扔封锁沟里,天越来越热,熏死狗日的。”孟有田的坏水止不住地往上冒,“晚上也别让鬼子睡安稳觉,敲锣打鼓放鞭炮;鬼子据点不是修在土岗上嘛,找他们的水源,能切断就切断,能搞臭就搞臭,实在不行就埋伏人,打抬水的敌人。”

秦怜芳似笑非笑地看着孟有田,那个坏小子又回来了,可为啥他越坏,自己越高兴呢?

“公路,掐住鬼子的软肋,伏击他们的运输车辆,晚上进行破坏,让他们不能正常通车。”孟有田继续说道:“和正规部队密切联系,派出队员装成老百姓,搜集情报,有利于打击敌人。嗯,也可以化装成伪军和鬼子,视具体情况和条件而定,不拘泥于常规战法,这样才能让鬼子头痛。”

“有田哥,你还是回来吧!”小全期盼地说道:“鬼子的神枪手,也只有你能对付。”

孟有田摇了摇头,说道:“你以为现在是古代打仗啊,骑上马去搦战,敌人来了,就将其斩于马下。俺去了也碰不上,而且这腿脚,总是个累赘。人家胡指导都没骑马,俺一个小老百姓,骑着马晃来晃去,算什么呀?”

“特殊情况可以照顾嘛!”秦怜芳也劝道:“我回去跟他说说,让你也进区中队。”

“别,你们千万别说这些主意是俺出的。”孟有田使劲摆着手,说道:“也不要一古脑全兜出来,分开提建议,就说是你们自己琢磨出来的。”

“为什么呢?”秦怜芳奇怪地问道:“别人家批评了你,就当成是打击报复,说人家心胸狭隘,听不得意见。”

“俺没这么说,就是不想再出那个风头了。”孟有田翻了翻眼睛,说道:“你们要是把俺兜出来,以后就别再找俺了。”

小全苦笑了一下,继续问道:“那个鬼子的神枪手——”

“鬼子的枪法都很准,尽量避免与他们正面对射。”孟有田说道:“行动隐蔽些,小心谨慎些,一个两个射得特别准的,不给他们机会就是了。对了,俺还有些话没说完呢,你们好好听着……”(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章 开心的钥匙

话是开心的钥匙,秦怜芳和小全回去了,是带着笑容向孟有田告别的。孟有田给他们描绘了一幅生动的战斗图画,对付日本侵略者,法子还是蛮多的,手段是多样的。一句话,不管阴损不阴损,能消灭敌人就是硬道理。

“秦主任,一路上,你这都偷着笑好几回了。”小全坐在车辕上,轻轻抡着鞭子,他又何尝不高兴,孟有田给他们解脱了心中的沉重,让他们看到了乐观的前景。

秦怜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小全,你说孟大哥咋就那么坏呢,连捉青蛙放胡椒都想得出来。我一想到这,就忍不住笑。”

“要是没他那么坏的人,现在这几个村子还不知道啥样儿呢?”小全感慨地说道:“有田哥可是个宝儿,啥困难他都能想出解决的办法,有他在,俺这心里就有底儿。”

“要是他——”秦怜芳苦笑着摇了摇头,这次接触,她刻意没提柳凤的事情,孟有田也没说,这意味着他的心思已定。想到此,她心里浮起一丝莫名的酸楚。

小全听懂了秦怜芳话中所指,沉吟了一下,说道:“有田哥就是倔了些,而且心不够硬。俺想啊,若是那个柳凤没瞎眼睛,兴许他就不会这么坚持了。就象紫鹃,说到底,有田哥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这点俺是佩服的。”

“你们都这么想吗?”秦怜芳有些低沉地问道。

小全抿了抿嘴,说道:“那倒不是。可大家伙也不因为这事儿而讨厌有田哥。他们私下说:这事算个甚?人家有本事,养得起,女的也愿意,没什么大不了的。”

秦怜芳沉默不语,当然这不表示她赞同小全的说法,而是觉得因为这种事情把孟有田闲置起来,实在是可惜。

“对了。”小全突然想起件事情来。扭头说道:“俺去得迟了,有田哥和你说的那些,能不能说给俺听听?”

“当然要说给你听。”秦怜芳收起思绪。轻轻拂开额前的头发,慢慢地复述起来。

小全仔细地听着,认真地想着。直到秦怜芳讲完,他长出了一口气,感慨道:“琢磨不明白的事情,这下子算是清楚了。有田哥说得对,主力部队都拿鬼子据点没办法,咱们却瞎逞能,活该吃亏。这个胡指导员——”他缓缓摇着头,突然对秦怜芳笑道:“秦主任,不如你来当区中队的指导员吧,俺看你行。”

秦怜芳愣了一下。随即摇头笑道:“净瞎说,我一个女的,对打仗一窍不通,再说上级的决定自然有他的道理,胡指导员经验或许欠缺。但人都是在不断成长的。”

“一窍不通倒比自作聪明强哩!”小全撇了撇嘴,打了个响鞭,说道:“俺听不惯他的话,什么挖地道是逃避斗争,干革命就不能害怕流血,就不能害怕英勇牺牲!还是有田哥的话顺耳。安全第一,流血、牺牲能避免就避免,打鬼子是要不怕死,可只有活着才能更地消灭敌人。”

秦怜芳眨着猫眼,仔细体味着这两方面的观点,一时间也不好评价,只是觉得孟有田的话似乎更加灵活。沉吟了半晌,她才似是而非地说道:“挖地道是一个好办法,要说是逃避斗争,好象有些不妥。是不是逃避斗争主要还在于人的思想,胡指导员要大家不怕流血牺牲,是在激励大家,倒不是非要大家去冒险。”…,

小全哼了一声,沉默不语。

秦怜芳想了想,开口说道:“小全,你是区中队的副队长,要注意团结,有牢骚不要向队员们说。胡指导员毕竟是刚来,而且是从机关出来的,对咱们这里的情况不够了解,时间长了,他的想法是会改变的。”

“俺知道。”小全闷闷地说道:“这次吃了亏,有些队员要打退堂鼓,回家干民兵,还是锁柱哥和俺费唾沫给留下来的呢!”

“你们做得很对。”秦怜芳赞扬道:“在区委会上我可以发表意见,也可以瞅机会向胡指导员提些建议,但要直接对区中队指手划脚,就不合适了。”

“这个俺懂。”小全点了点头,说道:“回去俺和锁柱哥商量一下,还是按有田哥的法子干。”

“要和胡指导员好好沟通,团结很重要。说话时委婉点,别象炮筒子似的直来直去。”秦怜芳有些不放心地叮嘱着。

“唉,以前好哥们想说啥就说啥,现在还得寻思着说。”小全叹了口气。

…………

鬼子的神枪手?秦怜芳和小全走后,孟有田一直被这个问题所困扰,他想知道是不是鬼子专门的狙击手。

一里地,五百米,如果真能在这个距离准确击中目标,这个鬼子就绝不能小觑。而且,自己也没有把握能击败他。狙击手之间的对决,比的可不只是枪法,勇气和技术,头脑及心理素质,哪一项也不可或缺。高手也无法永远保持不败,这正是狙击的法则。

不管以后能不能遇上敌人的狙击手,孟有田都决定做好准备。带瞄准镜的狙击步枪,当然是他一直想要的。但没有专业的校准器械,没有专门的枪用瞄准镜,把自己手里的这支单筒望远镜绑在枪上,基本上无法起到作用,反倒容易因为反光而暴露。

武器无法升级,那就只有提高自身的能力。据说,西蒙海耶就是不使用瞄准镜的神人,却还能击中七百米外的目标。孟有田不敢说比白色死神更厉害,但他的那种穿越时附带的能力,也使他并不妄自菲薄。进步是点滴的,是不易为外人所觉察的,有时甚至连孟有田都不是很清楚。

五百米,自己应该已经超过了这个距离;六百米,也差不多能击中人体大的目标。可要说到精确射击,孟有田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望着屋顶,嗯,明天就去苦练。

阿秀发出了鼻息,随着肚子越来越大,她睡觉时呼吸的声音也大了起来。孟有田翻了个身,搂着妻子,轻触着阿秀的胸脯,阿秀轻轻哼了哼,依旧呼呼睡得香甜。(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七章 苦练准备

一棵大树腰围有两抱粗,皮上已经出现了瘢痕,伸出不好看的大胳臂,又生有多结节的手和指头,象一个古老的、傲慢的怪物站在山间小溪的边上。只是树上钉着一块人形木牌,上面还有不少大大小小的红圈。

“啪勾!”枪声打破了山林的沉寂,子弹穿透了木牌,射进了傲慢的树里,惊起了附近的鸟儿,在空中鸣叫着不敢落下。

孟有田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弹着点,然后再次端起枪,继续射击。就这样停停射射,直到打空了弹匣里的五发子弹,才站起身,牵过拴着的骡子,跑向靶子。

在靶子前仔细测量观察,孟有田计算着误差,思索着。好半晌,他从兜里掏出一块面团,将枪眼填上,骑上骡子又返回了射击阵地。

“这回咋样?”柳凤坐在树下的小板凳上,面前还放着一篮子吃食,抬头笑着问道。

“还得练哪!”孟有田苦笑了一下,走过去拿起一个果子,一口咬了下去。

“好象都打中了?这么远的距离,应该可以了吧?”柳凤有些不解地问道。

“一击必杀。”孟有田有些含混地说道:“这三八大盖的杀伤力是个问题,如果不打中要害,受伤的敌人还会继续战斗,特别是鬼子的神枪手,威胁很大,所以俺尽量要做到一枪毙命。”

柳凤皱了皱眉,说道:“除非打中脑袋,可这太难了吧?”

孟有田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坐在柳凤身旁,冷笑了一下,说道:“就因为难,才要练成。别人都是习惯打身体,俺就偏打脑袋。这样的话,如果俺与敌人同时向对方射击,俺可能受点伤。他可就完蛋了。”

“一命换一命?这样不好。”柳凤摇了摇头,说道:“你也别去冒那个险,老实在家呆着好了。”

“知道你心疼俺。”孟有田呵呵一笑。宽慰道:“俺这就么一说,那鬼子的狗命想跟俺换,俺不亏死了。”

柳凤笑着摆了摆手。说道:“练你的去吧,咱也好早点回去。”

孟有田笑着抚摸了一下柳凤的头发,突然想起件事情来,问道:“那个衣服呢,你要是不会针线活儿呀,就别逞能,扎着手。”

“切,一件破衣服还能难倒我?在那里呢!”柳凤指了指旁边马背上的包袱,得意地扬了扬眉毛,又撇了撇嘴。说道:“这衣服你能穿出去呀,啥色都有,拼在一起,跟要饭花子似的。”

孟有田从包袱里拿出杂色衣服,上面缀满了不规则的补丁。有棕色,褐色,黑色,绿色,黄色,

确实很花哨。他三两下穿在身上。笑嘻嘻地转着身自我欣赏。

“瞧你,还挺美的。”柳凤有些好笑,又有些不解这衣服咋能穿出去。

“别往后瞅啊,等俺叫你再回头。”孟有田咯咯笑着走开了。

柳凤很喜欢孟有田这样跟她玩闹,只听见身后哗啦哗啦地响,强压着心中的好奇耐着性子等待。

“凤儿,来找你男人哪!”孟有田怪声怪气地叫声传了过来。

“切!”柳凤听到“你男人”这个称呼,看似不屑地哼了一声,可心里觉得怪甜的。她站起身,四下张望,想在草木丛生的地方找到这个净出怪样子的家伙。

“哎,你这家伙躲在树后了吧?不许玩赖哈。”柳凤粗粗一扫,还真没找到孟有田,喊了一声也没回应,这下子她认真起来,算着刚才等待的时间,以及哗啦哗啦响的大概方向仔细找寻起来。…,

“哈,你猫那儿了。快出来吧,看见你了,眼睛还卡巴卡巴的,以为我诈你呢?”柳凤开心地笑了起来,伸手指着,孟有田的脸暴露了位置,离她并不是很远。

孟有田咯咯地笑着从树丛中站了起来,边走边说道:“咋样儿,这衣服带劲吧,要是脸上带涂点颜色,离你再远点,你就没那么容易找到了。”

柳凤瞬间明白了孟有田的意思,这跟冬雪天披白被单隐藏身形的原理差不多,却正好适合现在的季节。

“行啊,小脑袋瓜儿挺能想呢!”柳凤伸出了大拇指,“再给你做两件换着穿,嗯,再弄个这颜色的帽子,象你说的,往脸上涂点颜色,还真的很厉害。只有你打黑枪的份儿,别人可不好找到你。”

“你也够聪明了,能猜出俺的想法。”孟有田脱下山寨迷彩服,装进包袱里,走到柳凤身旁,冷不防一把抱住了她,在她脸蛋儿上连亲了好几口,笑道:“瞧你长得多足实,看见俺就馋得慌。”

“坏蛋。”柳凤嘴上轻斥着,脸上却笑着,反手抱住了孟有田,说道:“就不让你吃,馋死你。”

孟有田在柳凤温润的嘴唇上亲了又亲,手捏摸着姑娘的腰臀,坏笑道:“不让吃,那让俺看看总行吧?你瞧这屁股,又挺又翘,一定很美。”

“去,说得那么流氓,有啥好看的,你还没看过你媳妇儿的呀?”柳凤用手使劲挤捏孟有田的脸,笑得开心。

“唔,唔,她是她,你是你,不一样,唔……”孟有田含糊地说着,咸猪手乱摸。

“讨厌,小坏蛋。”柳凤半推半就地抗拒着,“快练你的枪法去,别老欺负我。”

“你好欺负呀,呵呵,你身上可真滑溜。”

柳凤的脸现出了潮红,呼吸也急促起来,抓着孟有田的手嗔道:“别光想占便宜,你啥时娶我过门,我啥时就,就把这身子都给你。”

孟有田的热情一下子冷了下来,没趣地抽回手,抓起倚着树干的大枪,嘟嘟囔囔地说道:“都说了先把生米煮成熟饭,有了娃才好呢,俺娘还能让孟家的孙子孙女在外面过?点上红蜡烛,喝个交杯酒,咱俩也就算夫妻了。吹吹打打娶过门,也不过是个形式。你还怕俺变心咋的,要变心早变了,还能跟你弄得满城风雨,背上乱搞男女关系的坏名声?也就是俺在村子里人缘好,换个地方试试,早成谁也不答理的臭狗屎,让唾沫星子给淹死了。”

柳凤也有些失落,看着孟有田寡寡不乐的样子,心软下来。她走上两步,从后面抱住了孟有田的腰,轻叹了口气,柔声道:“知道你难,没逼着你的意思,顺嘴说出来的,生气了?”

孟有田摸着柳凤的手背,苦笑道:“没,没生气,就是觉得对不住你。哪个女人不想尝尝坐花轿的滋味,穿着大红喜服,热热闹闹的,多让人羡慕。那个,俺想办法,一定能想出来的。”

“别想了,把头发都该累白了。”柳凤和孟有田的手扣在了一起,幽幽地说道:“象你说的,那就是个形式。嗯,咱今儿不说这个了,好不容易出来,还弄得心烦就没意思了。你,那个,不是要看我吗,就顺了你的意好了。”

孟有田转过身,重新把柳凤拥入怀里,两人半晌无语。

“不看了。”孟有田在柳凤耳旁轻声说道:“等点上红蜡烛,俺要看个够,摸个够,再稀罕个够。”…,

柳凤轻笑了一声,腻声道:“那咱啥时点蜡烛,人家可等着呢!”

“你说。”

“你说。”

“还是你说。”

“人家是女的,咋好意思开口。”

“那,就现在咋样?呵呵,别掐人哪,是你让俺说的。”

…………

多打一枪便多一分经验,便多一份感悟,孟有田的苦练没有白费,连他也感觉到了明显的进步。瞄准击发的时间缩短了,射击的距离变远了,精确度升高了,而且他发现没有枪用瞄准镜倒更适合一个人去狙杀目标。因为狙击手专注地盯着瞄准镜的时候,他的视野便受到限制,可能忽视周边环境的变化。所以,一般的狙击手都要配置一个观察员,弥补一个人行动时的缺陷。

但孟有田找不到合适的观察员,没有人有那么高的素质,能够承担起观察员的职责。如果随便拉一个人,当然不是什么难事,但很可能是给孟有田添了负担,而不是提供帮助。

山寨迷彩服是一件克敌制胜的利器,孟有田不准备把它仓促地推出来。在不对等的生产能力和科技水平下,有些东西搞出来,或许给敌人提供的帮助要比己方更大。自私吗,可能有点吧!但孟有田已经向秦怜芳和小全提出了类似的建议,建议把区中队队员的衣服染成绿色或者相近的颜色,以利于隐蔽。

成功是给有准备的人的礼物。孟有田不断准备着,充实着,提高着,鬼子狙击手的存在,既是压力,也是动力。而且孟有田甚至在心里有那么一丝期待和兴奋,高手之间的交锋啊,难道不是超越自我的机会吗?

这边在苦练,在等着宿命的招唤,区中队那边也有了行动。但并不是胡嘉英的计划,而是锁柱子和小全的筹谋。

“你是中队长,军事指挥是你的职责,勇敢地负起责任,按咱们以前的路子干,别让别人的夸夸其谈给忽悠了。”小全带来了孟有田的鼓励和建议,锁柱子的精神振奋起来。(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章 新战法

烈日当空,三辆汽车在路上行驶着,卷起了一股尘烟。这条汽车路是敌人抢修出来的,以保障据点的物资供应。从据点到小张庄,不过二十里地,鬼子想当然地认为这里是确保区,而且自从开通公路以来,也真没有遭到过袭击。

咣当!头一辆汽车的前轮突然陷入了一道隐藏的暗沟,猝不及防的司机和副驾驶猛地向前一冲,方向盘几乎硌折司机的肋骨,副驾驶则一头撞在挡风玻璃上。两个鬼子虽然没死,也哼哼唧唧的动弹不得。

后面的两辆车急刹车停了下来,几个鬼子前来查看情况,有的将受伤的司机和副驾驶弄出汽车,有的围着被损坏的汽车和地上的陷坑指点着。

“啊!”一个鬼子觉得脚下一软,只来及发出一声惊咦,耳旁一声巨响,他便飞了起来。

轰,轰,轰,接连三声爆炸在汽车周围响起,连环雷的黑烟以及爆炸的尘灰弥漫在空中,惊呼和惨叫在爆炸声中隐约可闻。

“响了,响了。”

“俺埋的地雷,那是俺埋的地雷……远远的几个队员乐得差点蹦起来,七嘴八舌地表达着兴奋和喜悦。

“别瞎叫唤了,咱们快走。”小全嘴上这么说,脸上却露出了一丝笑意。

一行五个人钻林子,爬草丛,又一头扎进人高的庄稼地里,一路走一路兴奋,等到确认差不多安全了。压抑不住的笑声和话语才重新响了起来。

“俺看至少报销了三个鬼子。”一个队员笑着说道:“那个倒霉蛋都被炸飞了。”

“没错,没错,俺看得真真儿的。”另一个队员抹了把头上的汗水,笑道:“鬼子可不会想到大白天的有人在路上埋雷吧,这下子可吃了大亏。”

“不只是吃了大亏,以后鬼子可不敢这么大摇大摆地在路上乱晃了。”小全笑着总结道:“这就是地雷的好处,只有埋的人知道在哪。知道埋了几颗,敌人呐,瞎猜疑去吧!”

“是这个理儿。”队员们纷纷点头赞同。一个队员说道:“就说前几次扫荡吧,一挨炸,鬼子和伪军可就吓破了胆。走起路来象乌龟爬。”

小全轻轻长出了一口气,此战告捷,说明孟有田的思路是对的,敌人确实有疏于防范的地方,就看你能不能找到。胡指导那种看起来巧妙的作战计划看来是用错了地方,如果用在敌人的软肋,当然能起到作用。可如果对着敌人的硬头施展,就有些不自量力了……烈日当头,十几个伪军赶着车,拉着木桶。去岗下的小河运水。没错,据点的选址是居高临下,易守难攻。但缺点也明显,不能打水井,又不能把离得挺远的水源都划进来。想在靠近水源之地修据点。又失去了地势险要这一倚仗。

“队长,这大热的天,咱们装完水洗个澡得了。”一个伪军讨好地向队长说道:“反正早回去也闲不着,偷个懒谁也不知道。您闻闻,这身上都快馊了。”

“哼,你们的嘴象屁股似的。还能憋住不乱放屁。”伪军小队长撇了撇嘴,斜眼瞅了瞅自己这些手下,冷笑道:“没准还有人要向太君告黑状,想把俺这小队长给顶下去呢?”

“谁,谁敢告黑状,咱就让他吃黑枪。”伪军立刻义愤填膺地瞪起了眼睛,说道:“队长对俺们那是真不错,谁坏了心肠,敢暗地里使坏?”

“得,得。”伪军小队长笑骂道:“就冲你这嘴,今儿就偷个懒。洗澡是不行,简单擦一擦,凉快一下就行了。”

…,

“队长您真是够义气,跟着您是俺们的福分哩!”又有伪军上来拍着马屁,用帽子给小队长扇着风,小队长得意地笑了起来,扬起了下巴。

几个队员在河滩上紧张地忙活着,负责监视瞭望的队员发出了鸟叫,几个人立刻加快速度工作,随后跑进了一片灌木丛中,伸出了一支支黑洞洞的枪口。

哗哗的水声吸引着挥汗不止的伪军,清凉的惬意使他们加快了脚步,浑不知正走进死亡的陷阱。

长绳猛地拉动,随着几声轰隆巨响,进入雷区的伪军们瞬间被爆炸的黑烟包围,走在后面的伪军则遭到的排子枪的射击,有死有伤,其余的家伙也顾不上同伴,转身连滚带爬地惊叫着逃跑。身后又是一阵排子枪,幸存的伪军们更是连头都不敢回,撒丫子跑得飞快。

硝烟被风吹散,地雷爆炸的区域里鲜血淋漓,哀叫不断,“俺的脚,俺的脚被炸坏了。”“疼啊,胳膊动不了了。”“俺的眼睛,娘啊,俺瞎了。”………

“冲啊!”锁柱子被兴奋激动的心情所鼓舞,未好的脚伤根本算不上什么了,瞪着大眼睛,挥着手枪大吼着率先跳了起来。

“冲啊,杀啊!”七八个队员吼叫着从灌木丛跳了出来,端着枪向敌人扑去。

能跑的都跑了,受伤不死的也失去了抵抗能力,更确切的是丧失了抵抗的意志。突然的袭击,心理的震撼,对于伪军来说是致命的……星月如钩,晚上的凉爽让人感到惬意,一扫白天酷热的烦闷。但远处阴森森的炮楼却让人感到压抑和沉重,探照灯象狼眼似的扫来扫去。

“呯!呯!”枪声突然响了起来,在寂静的夜里分外刺耳。鬼子的据点立刻紧张起来,探照灯快速地移动,寻找着袭击者;军犬发出了不断的吠叫,人影也晃动起来。

折腾了好半天,终于安静下来,鬼子们连打枪人的影子都没看见,莫名其妙地收兵回去睡觉。

好梦不长久,或许敌人刚刚睡着,轰隆隆的爆炸声又响了起来,响动升级了,这回该是真的了吧?起来,拿枪,瞭望,警戒,奔跑,开枪,又是好一阵忙活,照例是毫无收获。

好嘛,就象要定时招呼敌人起来嘘嘘一样,这一夜可把敌人折腾得够呛。锣鼓齐鸣,铁桶里放鞭炮,呐喊冲锋,花样不少。可敌人是只见楼梯响,不见人下来。可要无视骚扰、放心睡觉吧,一来怕真的有人来偷袭;二来也得神经坚强,或者吃了安眠药,对外界声响听而不闻。

…………RQ

第九章 激烈的冲突

这是一个美好的早晨,太阳还没有升高,空气还没烧热,房屋、树木都拖着一条长长的影子,还有不少发人深思和引人入眠的阴凉角落。

秦怜芳脚步轻快地走着,昨天的战斗她已经知道了结果。炸了鬼子的汽车,伏击了运水的伪军,缴了五六枝枪,还抓了四个伪军俘虏,可谓区中队成立后的一次大胜利。至于晚上的骚扰,光是听着乒乒乓乓打得热闹,就知道没让敌人消停。笑意挂在脸上,喜悦洋溢心中,秦怜芳虽然夜里睡得不多,但却显得很精神。

走进区中队驻扎的院子,她放轻了脚步,生怕吵醒晚上执行骚扰任务的队员。但秦怜芳随即皱起了眉头,队部所在的东屋里传出了大声的说话,她闻声走了过去。

“我们现在要面对的是敌人即将修成的据点,这是要套在我们脖子上的绞索啊,我们的阶段性任务就是要破坏敌人的意图。”胡嘉英严肃地说道:“没错,昨天的作战我们取得了一些战果,但对敌人据点的修筑有什么影响呢?我们正在偏离目前工作的重点,或者说在逃避当前的最重要的任务。我们是党员,不能逃避斗争,不能为那种右倾情绪所动摇。”

锁柱子和小全的脸色都阴沉下来,他们以为昨天的战果会让胡嘉英有所触动,没想到却是一顶大帽子飞了过来。

“胡指导员,我不同意你的说法。”锁柱子耐着性子说道:“伏击运水的敌人。炸毁敌人运输车辆,这难道跟鬼子的据点没有关系?我们几乎没有付出什么代价便打击了敌人,可以说是取得了胜利,怎么会和右倾,还有逃避斗争扯上关系?”

“好吧,刚才我说得有些偏激,不应该给你们泼冷水。也不该乱扣帽子。”胡嘉英将语气放得和缓了一些,说道:“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种东一扒子西一扫帚的打法对敌人修筑据点影响甚微。我们要进行真正有效的斗争,彻底粉碎敌人的意图。想想吧,敌人的这个据点修成了。站稳了脚,就会继续向前侵入,我们的活动空间会被不断压缩,面临的形势就会更加严峻。”

“胡指导员,那你说我们要怎样完成阶段性的任务呢?”小全一肚子气,话语中便带了些嘲讽的意味。

胡嘉英的目光一闪,用手摸着腰间的细皮带,细白的脸上却一点也不带气,舒缓镇静地说道:“为什么要成立区中队,就是要攥紧拳头。打痛敌人。要是分散使用,如何发挥出集中的优势?就说你在公路上伏击鬼子的运输车吧,如果带的人多,完全可以趁着敌人惊惶失措,勇猛地冲上去。干净彻底地歼灭敌人。”

小全翻了翻眼睛,冷笑道:“人多?胡指导员,那可是在敌人的确保区,人多目标大,要确保安全,就必须以小单位行动。”

“你看。这也就是我反对在敌人的确保区进行活动的理由之一。”胡嘉英背着手在屋里迈着方步,“人多了容易暴露,人少了又无济于事。我们应该围绕着敌人的据点进行斗争,敌人修成了,也就意味着我们失败了,小打小闹掩盖不了这样的事实。”

“敌人的据点很坚固,又有人数优势,想在正面阻止,困难极大。”锁柱子瞪圆了眼睛盯着胡嘉英,提高了声音说道:“我们应该机动灵活一些,从侧面——”…,

“没错,困难是大的。”胡嘉英一摆手,打断了锁柱子的话,声音既清亮又充满自信,“红军万里长征,爬雪山,过草地,那是什么样的困难哪,可是怎么样呢?他们丝毫没有逃避,而是英勇地前进打击敌人。我们现在可比那时候好得多了,我们应该拚着一腔热血坚持斗争,排除万难,就一定能够把敌人打个落花流水!”他越说越激动,用手比划着。

锁柱子再也忍不住了,怒目横眉大叫一声:“够啦!讲这一套空话都是胡扯淡。让你拿出切实可行的办法,你没有,还反对这,反对那。什么围绕着敌人据点斗争,什么攥紧拳头打击敌人,我看你是要把区中队全部葬送在敌人坚固设防的据点之下。”

胡嘉英愣了一下,立时感到受了侮辱,激怒得变了脸色,睁圆眼睛望着锁柱子大声说道:“你这是故意造谣,污蔑同志,破坏团结。我是党派来的,是在根据整个形势来决定问题。我们是党员,就不能逃避斗争,就不能害怕流血,就不能害怕英勇牺牲……”

“这不是上大课的时候!更不能以英勇为幌子,作无谓的牺牲。”小全怒火直冲头皮,瞪起眼睛反驳道:“游击战哪,咱们打的是游击战,不是硬碰硬,是避实击虚,机动灵活……”

“我以英勇作幌子?我看你们倒是以机动灵活、侧面迂回为借口,逃避斗争的焦点。”胡嘉英大声说道:“怎么是无谓的牺牲,它激起了民众的抗日情绪,激起了队员们的滔天仇恨……”

听着屋内的争吵,秦怜芳的心气得扑通扑通乱跳。如果说以前听到胡嘉英的这番激昂话语,会赞叹他的学识,钦佩他不怕困难、敢于牺牲的斗争精神。但在和孟有田深谈过之后,她便觉得胡嘉英是在夸夸其谈,讲的尽是空话,听起来头头是道,但却解决不了实际的问题。而且,她隐隐觉得胡嘉英有些急功近利,过于迫切地想取得一个大成绩来证明自己。

一只大手伸过来,止住了秦怜芳要闯进屋里的举动。她回头一看,一张笑眯眯的留着连鬓胡子的黑脸出现在面前。

“古书记。”秦怜芳有些惊喜地叫道,屋子里的吵架声也随之停了下来。

区委书记古庆山颌首一笑,招了招手,领着秦怜芳迈步进了屋子,开口说道:“怎么了,在开辩论会哪?好啊,真理越辩越明嘛!可有一点,就是不要伤了和气,影响了团结哦!”

锁柱子等人面露尴尬,但都是余怒未息,在老古的示意下气呼呼的坐下,都不说话。

古庆山也不问事情缘由,甚至打断了胡嘉英要马上汇报的举动。他传达了县上的最新文件,便让胡嘉英等人去准备材料,晚上再来汇报,唯独留下了秦怜芳。

人走了,屋子里安静下来,古庆山这才收起笑脸,变得严肃起来。他背着手在屋子里走了几趟,皱着眉说道:“区中队刚刚成立,领导之间就产生了矛盾,这是很严重的事情。刚才我在外面听了只言片语,因为不了解具体情况,便没有贸然询问,以免做出错误的判断。小秦,你应该算是旁观者,所谓旁观者清嘛!我留下你,就是想先听听你的看法。”

秦怜芳苦笑了一下,先是一五一十地把最近的事情讲述了一遍,又把锁柱子等人的冲突原因说清楚。…,

“原来是这样。”古庆山摸着胡子沉思了一会儿,抬头望着秦怜芳,问道:“小秦,那你是怎么看的,你也是区委会的成员,具体的情况又很清楚,总不会没有判断吧?”

“我当然有自己判断。”秦怜芳掏出了小笔记本,说道:“古书记,我这可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有理有据,不偏不袒。”

“呵呵,那我就听听你这有理有据、不偏不袒的判断。”古庆山笑着点了点头,拿出笔和本作好了记录的准备,这倒让秦怜芳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时间在悄悄流逝,秦怜芳的讲述也越来越有条理,越来越自然沉稳。她有一个好习惯,就是勤写笔记,有别人的观点,再加上自己的感悟。她同孟有田之间的谈话当然也没落下,只是上面没提到孟有田的名字而已。

古庆山边记,边用赞赏的眼神和动作鼓励着秦怜芳,他没想到这个妇救会主任会有如此深的见解。当然,他对区中队领导层之间的争执也有了自己的主意。

“很好,真的很好。”秦怜芳讲述完毕,古庆山放下笔,连连点头称赞,不无调侃地笑道:“小秦哪,没想到你的群众工作做得很好,在军事上也有独到的见解,还有自己的发挥,真是文武全才呀!”

“古书记,您就别取笑我了。”秦怜芳的脸有点红,谦虚道:“这都是别人教的,和李队长他们也探讨过,哪是自己的发挥呀!”

古庆山以为这是秦怜芳的谦逊之辞,也没往别处想,他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这下子我就全明白了,亏了先问问你。否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一时还真是难以分辨。嗯,你去找老赵村长安排一下,主力部队的陈营长和张政委中午就到,要研究一下区中队配合作战的问题。”

“主力部队也来了?这太好了。”秦怜芳高兴得差点拍手跳起来。

“呵呵,瞧把你乐得,快去吧!”古庆山笑着说道:“下午开会的时候,你作为区委委员列席,好好发言,嗯,我看很有参考借鉴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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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打错了算盘

太阳已经升高,热力开始发威。枝头没有一所悉索,连草里的蚱蜢也叫得懒洋洋的。但秦怜芳却高兴得很,不断地哼着小曲子。古庆山的称赞,以及主力部队的到来,扫除了她心中的阴霾。她相信,有丰富军事经验的正规军干部会做出正确的判断,结束区中队领导层的争论与不和。她相信,有了正规军的帮助,敌人的据点很快就会被拔除。

和老赵村长安排好了外来干部的吃住问题,秦怜芳又和几个妇女端着盆子来到河边为区中队队员们洗衣服。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这里不止三个,女人们叽叽喳喳地说笑着,欢声歌唱着,搅乱了周围的寂静。

胡嘉英放下笔记本,皱着眉头走到林子边,不高兴地向外望着。等看到秦怜芳时,他的眉头舒展开来,一时看得呆了。

秦怜芳把头发披散开来,在水里洗着,然后用木梳梳齐,也梳掉部分水分,站起身轻轻一甩,水珠不断滚落下来,映着阳光,亮晶晶的象一颗颗珍珠。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秦怜芳脸虽然有些晒黑了,但原来有些娇弱的小姐气质已经不见,透出一股健康自然的美。不施粉黛,看上去既明艳动人又比较含蓄。夏天的衣着不厚,腰被皮带勒得纤细,丰耸的胸脯便把衣服顶了起来,显出诱人的曲线美。

“秦主任,你可是咱这一带最漂亮的女人哩!”一个妇女带着羡慕的神情开玩笑地说道:“又当官儿。啧啧,找个相配的可是不容易。”

“你可别这么夸我。”秦怜芳笑着拢着头发。说道:“咱这一带漂亮的不有的是,紫鹃算不算。阿秀,桃子,金秀,一数一大把。”

“紫鹃——唉,得了那种病,可惜了。也不知道她现在咋样了?”一个妇女摇头叹息,说道:“其他的人倒也算好看,可却比不上你。”

秦怜芳轻轻抿了抿嘴角,说道:“紫鹃现在过得挺好的。吃得饱,睡得香,少了很多心事和烦恼,倒长胖了呢!”

“痴人有傻福,这都是老天的安排。”

“哎,俺听人说起过,也有人得了这种病,后来生了娃娃就好了。”

“这没有科学依据,兴许生了娃娃倒更厉害了呢?”秦怜芳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说道:“孟大哥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没碰她,只是好好养活着,盼着有一天她能好起来。”

…………

妇女们胡扯着洗完了衣服,收拾好,嘻嘻哈哈地便往回走。

“妇救会的同志们,真是辛苦了。”胡嘉英从旁边的土岗上现身出来,笑着打着招呼。

胡嘉英其实长得也算英俊,现在站在高处,让妇女同志们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小白脸很有风度地笑着,妇女们对此倒很有好感,纷纷笑着招呼。

“胡指导员,你没去准备汇报材料?”秦怜芳礼貌地点了点头。

“脑子有点发死,就到这林子里来清静一下。”胡嘉英几步跳下了土岗,他穿一身整整齐齐的蓝色裤褂,腰束皮带,挂着一支三把驳壳枪,干净爽利,举动潇洒,细白清瘦的长方脸上带着和熙的笑容,神态安详沉静地看着妇女们,“没想到,刚坐下不久就听见妇女同志们的燕语莺声了。”

妇女们咯咯笑了起来,她们在封建主义的荼毒下,很少有机会能够和男人接触。胡嘉英年纪轻轻的就当了干部,高高大大的,模样又挺英俊,倒也让几个未出嫁的女人觉得中意喜欢。…,

“原来是我们打扰了胡指导员,我们这就回去了,你可以继续工作。”秦怜芳微笑但又有些疏离地打算离开。

“秦主任,我有些工作上的事情想找你谈谈。”胡嘉英伸手叫住了转身欲走的秦怜芳。

“秦主任,你和胡指导员谈工作,俺们先回去了。”几个妇女打了声招呼,知趣地先行离开。

秦怜芳一是出于礼貌,二来也是关心工作上的事情,便向路旁的树下走了几步,站在荫凉下,习惯性的拂了拂额前的头发,说道:“胡指导员,你说吧,需要妇救会做哪些工作来配合。”

胡嘉英掏出一块白手帕递给秦怜芳,关心地说道:“看,头发还湿着呢,别让凉风吹着了。”

秦怜芳礼貌地轻轻推开胡嘉英的手,用手拢了一下头发,说道:“谢谢,你还是快说工作吧!”

胡嘉英沉吟了一下,说道:“是这样的。今天早上的事情你也听到了,我和李队长、何副队长在工作上产生了意见分歧。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毕竟你是受过现代教育,知识水平比他们高。这两个人文化底子差,教育起来可难了,我讲破了嘴皮子,还是弄得不欢而散。”

秦怜芳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说道:“文化底子差是他们的缺点,但他们朴实、真诚,而且有比较丰富的斗争经验,你这样说有些不合适吧?”

“他们懂辩证法吗?一个革命家必须懂得唯物辩证法,象马克思、列宁一样,如果不懂就不能革命。即使革命也是盲目的,他们就是盲目的。”胡嘉英把秦怜芳的委婉当成了犹豫,又施展起他那嘴皮子上的工夫,既是说服秦怜芳,又想卖弄学识博得她的好感,可惜他打错了算盘,“这是我们最有力的思想武器,而他们只看到部分,看不到整体,更不懂得整体和部分是辩证统一的。”

秦怜芳心中有些反感,淡淡地反驳道:“辩证法也说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嘛,就说现在的斗争吧,从敌我力量分析,硬碰硬是不行的。我倒是觉得开阔思路,机动灵活是很必要的。”

胡嘉英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点头道:“当然,盲干和冒险是错误的,但偏离斗争的重点也是危险的。对了,鬼子似乎有神枪手,要是孟有田在,兴许会起到作用。你上次去土门村送伤员,见到他没有,作没作通他的思想工作?”

秦怜芳几乎脱口而出说见到了孟有田,但孟有田的再三叮嘱还是发挥了作用,她张了张嘴巴,停顿了一下,开口说道:“他没在土门村,大概是心情不好吧,带着几个人进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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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会议

胡嘉英心中暗喜,但脸上却露出惋惜的神情,说道:“孟有田同志的能力是有的,特别是在腿有残疾的情况下,取得了那样的成绩,尤其难能可贵。可惜他的生活作风——把封建糟粕当成宝贝,殊不知妇女已经解放了,这种轻视贱视女人的过时想法注定要受到大家的批判和鄙视。”

秦怜芳虽然同意纳妾是封建糟粕,也举双手赞成妇女解放,但却不认为孟有田是轻视贱视女人。阿秀的幸福神情,紫鹃被照顾周到,这是她看在眼里的。甚至那个能纵马奔杀的柳凤,虽然没大见过面儿,可也能猜出来,如果孟有田对她不好,她也不会心甘情愿地缠着孟有田。

胡嘉英见秦怜芳脸色变幻,沉默不语,自以为得计,又开口说道:“早上我也不太够冷静,但主要还是李队长他们面对困难有退缩的心理,我这心里着急呀!你想,敌人的据点就快顶到胸口了,这几个村子,以及村中的百姓,就要遭到敌人的蹂躏。想到这些,难道不压抑得心中难受,他们太缺乏紧迫感了。

秦怜芳对胡嘉英的这套空话理论已经有了免疫力,她已经懂得冷静地思考问题,不会被情绪和热血所左右。而且胡嘉英越说得天花乱坠,越说得冠冕堂皇,她越觉得胡嘉英太不虚心,好高骛远,不切实际。因为她和锁柱子、小全等人已经接触了很长时间。刨除感情因素,她可不认为胡嘉英对他们的评价是对的。

“李队长他们心里也急。但急于求成并不能解决问题,反而是形势越严峻越需要冷静的思考。”秦怜芳已经没有耐心听胡嘉英满嘴的空话、虚话。严肃地说道:“好了,今天就谈到这儿吧,主力部队的干部要来指导工作,我要回去安排一下。有什么想法,有什么战术,下午开完时再畅所欲言吧!”说完。她转身向村子里急急走去。

主力部队的干部要来指导工作?胡嘉英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一愣,再抬头时,秦怜芳已经留给他一个背影。

“秦主任,等等啊。咱们一起回去。”胡嘉英紧跑了几步,死皮赖脸地和秦怜芳并肩而行。

……………

屋外树上的在空中翻着白灼的光辉,鸣蝉在力竭声嘶地苦叫,到处都在发挥着盛夏的威力。

主力部队的陈营长和张政委,还有一个参谋,以及区委会、区中队的干部们聚集在一所大屋子里,围着一张桌子在开会。

“这里是鬼子即将修成的据点,工事坚固,人数不少。”参谋在一张自制的地图上指点着介绍着情况,“我们已经派人侦察过。这里易守难攻,是块难啃的骨头,甚至可以说是暗藏杀机的陷阱。”

“为什么这样说呢?”陈营长一手摇着蒲扇,一手在桌上重重点了点,“这几天敌人放慢了施工的节奏,但其主体工事已经能发挥作用,也就是说,他们似乎在给我们造成一种假象。”

“那会不会是我们区中队前些日子组织的破坏行动起了作用,拖延了敌人的建设。”胡嘉英带着丝侥幸心理开口问道。

张政委沉吟了一下。委婉地说道:“区中队的行动不能说没有作用,但据我们的侦察员报告,这次行动造成了民夫的很大伤亡,给敌占区村庄的百姓造成了不小的伤害。当然,区中队不畏强敌的斗争精神还是值得表扬的。”…,

古庆山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我也听到了一些这方面的消息,区中队行动之后,鬼子大肆抓人,严刑拷打,还杀了几个人。总的来说,这样的行动虽然勇敢,但利大于弊。”

胡嘉英的脸色变得挺难看,低头不语。

“区中队是地方武装,人员素质以及武器装备都不适合展开这样的行动。”

张政委继续说道:“这也怪我们,本来应该多提供帮助的,主要还是联络沟通不够。”

“鬼子的这个据点对于我们营来说,都无法用强攻的办法予以拔除。”陈营长自嘲地一笑,说道:“但也并不是没有束手无策,我们这次来就是要明确分工,齐心协力粉碎敌人的意图。”

“你们看——”参谋得到了陈营长的示意,又站起来指点着地图,“敌人的据点是伸出来的一只利爪,锋利且有力,但连结利爪的手臂却显得瘦弱。对,就是这条抢修出来的公路。还有,敌人在此集结了兵力,其占领区的防守就显得薄弱了。敌人无法回避兵力不足的缺陷,只能是拆东墙补西墙,这也就给我们提供了新思路和机会。”

陈营长笑着猛摇了几下蒲扇,说道:“避实击虚可是咱们游击战的拿手好戏,我们决定派出两个连深入敌战区,围绕着公路及防守虚弱的据点和村庄展开行动。不光是我们,还有其他区的部队也会这样做,重点是敌人占领不久、尚不稳固的地区,将敌人妄图以公路和据点分割根据地的阴谋击破。”

“剩下的一个连就配合区中队等地方武装,对敌人的据点实施骚扰牵制,使敌人顾此失彼。”张政委接过话头,笑着挨个扫视着屋内的干部,说道:“当然,也是防范敌人以据点为基地,突然进行攻击。”

“应该是我们区中队配合主力部队才对。”锁柱子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说道:“张政委,您是不是说反了。”

“呵呵,他还真没说反。”陈营长笑着调侃道:“你们区中队是什么,是地头蛇哩,这里可是你们的家乡,一草一木都比我们熟悉,在这里打仗,就是要配合你们保家护民。”

锁柱子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他和小全、秦怜芳交换了下目光,心中的喜悦不言而明。

“对了。听古书记说,你们昨天又开展了行动。几乎没付出代价就取得两次胜利,还让敌人一夜数惊。”陈营长赞赏地连连点头,“炸汽车,袭击运水队,你们可是走在了我们前面,好。打得很好啊!”

“有了主力部队的大力协助,我们会打得更好。”锁柱子兴奋起来,握着拳头说道:“我们正准备动员各村民兵,和区中队一起开挖野外地道。直通到敌人据点。敌人捅到咱们胸口了,咱们就顶到敌人鼻子底下。”

陈营长和张政委相视一笑,张政委开口说道:“这个招儿好,等挖好地道,部队可以抽调优秀射手展开袭击,让敌人不敢出乌龟壳。”

“我看也不必等地道挖成,现在就可以抽调几名嘛,埋伏在敌人经常取水的地方。”陈营长笑道:“再加上区中队的地雷,嗯,够敌人喝一壶的。”

“还是主力部队富有斗争经验。也更有办法。”胡嘉英打心里不想让锁柱子等人表现,出风头,此时笑着插嘴道:“敌人的据点就象压在心上的一块大石头,这些日子可把我愁坏了。现在好了,听了两位首长的精僻分析和巧妙布置,这心里一下子敞亮了。”…,

“光发愁可不行哦!”张政委微笑着说道:“面对困难要群策群力,要集思广益,更要开阔思路,从小框框里跳出来。就会发现解决问题的办法不只一个。正面的不行,就从侧面迂回,可不要钻了牛角尖,走进死胡同啊!”

“是啊,是啊,机动灵活是游击战的特点之一。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十六个字的高度概括,真是太精僻了。”胡嘉英禀性难改,又适时地卖弄一下,显摆一下,好让别人以为他才是区中队的支柱。

“理论和实践要紧密结合,灵活运用,才能发挥出威力。”古庆山抽着烟袋,目光转向了秦怜芳,亲切地说道:“小秦哪,把你那个小本本拿出来,这里就你一个女同志,咋一句话不说哩?”

“对,对,听听秦主任的意见,她可是代表着广大的妇女同志。”张政委附和着笑道:“妇女同志的支持可不能缺,她们的思想工作可比我厉害多了,一封信几个字,就能让部队里受伤流血都不喊疼的勇敢士兵啼哭不止,闹着回家哩。”

哈哈哈哈,众人发出会心的笑声,将目光投向有些局促不安的秦怜芳。

“那个,我保证,不,是一定做好妇女工作,不拖部队的后腿。”秦怜芳红着脸有些结巴地说道,又引起了一阵善意的笑声。

秦怜芳翻着笔记本,在一页上停了下来,定了定神,开始发言。

开始还有些缓慢,甚至有些结巴,众人都含笑目视。慢慢的,秦怜芳的心绪镇定下来,说得越来越有条理,众人的脸色也逐渐郑重起来。又过了一会儿,张政委和古庆山开始在自己的本上做起了记录。

“……深入敌后作战,应该起到政治、军事、经济全方面的作用。环境的不同,对作战部队的要求或许要更高一些,最好是文武兼备。文的最好具备一定的文化水平,会演讲,会写标语,会做敌军工作和群众工作;武的要求有丰富的敌后游击作战经验,有独立活动能力。可以向上级要求,派出敌工、锄奸、侦察、民运等部门的干部,同时吸收熟悉地方民情地理的地方武装如县大队、区中队、公安局、武委会等部门的干部参加……”

“……这样一个功能齐全的工作团,便可以开展对敌伪的宣传战,收复人心;与地方党政联系开展敌占区群众工作,发展敌后秘密武装;进行敌伪军的组织工作,建立与伪军伪政权的关系,建立我们的情报系统;铲除铁杆汉奸,摧毁敌伪政权;破坏敌伪的侦察网、情报站和经济配济机关,打击特务便衣活动,破坏敌交通线,截击敌人的运输队……”

听着秦怜芳的讲述,陈营长微微侧过头对张政委低声说道:“条件太高了,再说咱们是作战部队,小秦说的这些更偏重于政治进攻。不是很合适。”

张政委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另这么片面。敌占区也有区别的,如果是不稳固的地区。或许用不着。但要是敌人的统治相对已经稳固下来的,利用这种精干的武装工作团,倒也不失为一个很有见地的办法。”

陈营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重新坐好,认真听着。

“那个,我讲完了。”秦怜芳合上笔记本。有些心虚地看着众人的脸色。

啪,啪,啪,张政委率先鼓掌。众人也都笑着拍手表示赞赏。…,

“秦主任是真花了心思,想得很周到,而且见解精僻,非常值得我们参考借鉴。”张政委笑着说道:“这也给我们提了个醒,深入敌占区作战不能只注重军事,还有政治方面的因素。发动群众是必要的,鱼儿离开了水,那可活不了。”

“这些您们肯定都想到了,我是硬着头皮说的,很有点画蛇添足的感觉。”秦怜芳有些不好意思地捻着衣扣。红着脸说道。

“实话实说啊,我们确实想到了,但没你说得这么系统和详细。”陈营长赞赏地说道:“一个女同志,能想得这么周全,不容易,不简单。”

“老陈,你又犯老毛病喽!”张政委似笑非笑地调侃道。

“啊!”陈营长愣了一下,随即一拍脑袋,笑道:“你看我。又犯了瞧不起妇女同志的毛病了。秦主任,你别在意,别在意啊!”

“如果武装工作团成立,我想报名参加。”秦怜芳头脑一热,开口说道:“我希望在战火中把自己锻炼得更坚强,更成熟。”

“你一个——”陈营长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连连点头道:“好,好,欢迎,欢迎啊!”

“还有一件事情要特别注意。”张政委脸色变得严肃,“鬼子据点里好象有枪法特别好的家伙,我们的侦察人员已经有了损失,你们区中队在行动时要特别小心。”

“没错,这是一个不可大意的问题。”陈营长皱起了眉头,说道:“我们已经抽调了特等射手,区中队负责提供向导,争取把这个难缠的敌人干掉。”

“如果有田哥在,以他的枪法,一定能干掉敌人。”小全声音不高,但已经足够让屋子里的人都能听到。

“对呀,怎么把咱们的民兵英雄给忘了。”陈营长笑着一拍大腿,“这小子跑哪去了?”

“是这样的。”胡嘉英满脸正色地说道:“孟有田同志在生活上犯了错误,已经有了两个老婆还不满足,又要娶第三个。我对他进行了批评教育,他思想上搞不通,说要回村仔细考虑。”

“这样啊!”陈营长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

“他要娶谁?女方是个什么态度?不是用了什么不正当的手段吧?”张政委皱着眉头,追问道。

“女的叫柳凤,曾经是九龙堂的土匪。”胡嘉英有些鄙夷地说道:“估计在土匪窝里也没学到什么好。”

“你不能妄自揣测,胡乱诋毁,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秦怜芳不悦地反驳道:“没错,柳凤是草莽出身,但并没有什么劣迹,而且还为抗日作出过贡献,她的一只眼睛便是在跟日本人打仗时负伤失明的。”

“柳凤我们知道,也了解一些,还和她的人马联合作战过。”陈营长看了看胡嘉英,对他的凭空臆断也有些不满,说道:“她虽然出身不正,但确无恶迹,对日本人也有深仇大恨。只是没想到她和孟有田搞到了一起,还有,她的眼睛瞎了一只,这倒是刚刚知道。”

胡嘉英一时语塞,深悔脱口而出,却惹起了秦怜芳的反感。而且听陈营长的口气,对柳凤和九龙堂倒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反感。

“小胡啊,以后可不要把什么土匪土匪的挂在嘴边。”张政委和缓地批评道:“九龙堂已经并入了咱们八路军,这话要是让某些人听到了,别有用心地传扬开来,可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对,刚才是我的错误,脱口而出,影响团结。”胡嘉英赶忙解释道:“以前在机关工作,对很多情况都不了解,以后我一定要虚心多向基层的同志们请教学习。象秦主任和李队长,他们都有着丰富的工作经验。特别是秦主任,刚才的发言既精僻,又实际,对我的感触极大,也让我看到了差距。”

“互相学习,共同进步。”古庆山摆了摆手,给这场引起不快的谈话划上了句号,笑着说道:“咱们还是继续谈工作,主力部队留在咱们区,这后勤保障可要安排好,别让咱们的子弟兵饿着肚子去打仗。小秦哪,我看就得你辛苦一些了,跑一跑,各个村子统计一下,把公粮集中到十里村来。这里有地道,南山背又有矿洞,藏也好藏,取也好取。”

“好,这个任务我一定完成。”秦怜芳郑重地保证道。

“感谢,感谢地方上的同志们的照顾和支持。”张政委起身代表部队表态,说道:“部队一定全力以赴,拖住敌人,粉碎其步步逼进的战略企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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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风云激荡

风云激荡,国际上的,国内的,或许遥远,但依然会影响到处于战争中的各地各方。

在国内,为了中华民族的生存,无数知名的不知名的炎黄子孙前仆后继,不惜以自己的血去换取敌人的血;不借将每一寸国土,都变成反法西斯侵略的火海;不惜将国土上一切都毁灭殆尽,也绝不向敌人低头屈服。

一九三九年初,蒋介石在南岳衡山主持召开了军事会议。参加这次会议的除军委会各部和全国的高级将领外,第三、第五战区师长以上军官百余人,也被通知列席大会。军事会议的主要议题是总结第一期作战的经验教训,确定第二期抗战的战略方针。

经过对形势的判断和综合,以及全体到会将领们的研究分析,提出了中队第二期作战的指导方针和谋略:连续发动有限度之攻势与反击,以牵制消耗敌人;策应敌后之游击部队,加强敌后之控制与扰袭,化敌人后方为前方,迫敌局促于点线,阻止其全面统治与物资掠夺,粉碎其以华制华、以战养战之企图;同时,抽出部队轮流整训,强化战力,准备总反攻。

此举,无论对国民党的敌后游击部队,还是对GCD的敌后抗日力量的发展,都起到了一定的积极作用。当然,人民抗战力量的发展壮大,牵制和消耗了相当数量的日军和伪军,反过来,也对抗战最后的胜利起到了重大的推动作用。

为了适应这扯大了的战争摊子,便于指挥作战。蒋介石又对军队体制进行了改革。重新划分了全国战区,调整了兵力部署。其时,全国的兵力已经总计达到了二百五十个步兵师,二十九个独立步兵旅;十三个骑兵师,十个独立骑兵旅;其他特种部队和游击部队若干。

如果单从步兵师来看,经过一年多的抗战,中队不但没被日军消灭。反比一九三八年一月的二百一十个步兵师,多出四十个师。显然,中队在对日作战中。虽然损失惨重,但依靠雄厚的人力资源补充,反而得到了提高和加强。

国内是相对乐观的形势。国际上的急剧变化却变得不利于中国。曾为日苏在诺门坎大打出手而欢欣鼓舞的中国政府不仅大失所望,而且面临了更严峻的抗战形势。

一九三九年五月,约七百名外蒙军在诺门坎以西渡过哈拉哈河,进入伪“满洲帝国”境内,与满军发生冲突。驻守该地区的日本关东军第23师团立即前往支援,苏军也赶来为蒙军助战,引发了历时五个多月的日、苏诺门坎之战。

关东军在得到大本营陆军部闲院宫参谋总长的认可,得到陆军省部的同意,又得到大本营陆军部参谋总长的认可,实际上就是天皇的默许。便立即象一匹脱缰的野马一样奔腾起来。六月,突然出动大批机群,对塔木斯克进行闪电袭击,击落击毁苏军飞机一百二十四架。日军飞机仅有四架失踪,其余毫无损伤。

随后。关东军以第23师团主力和其他配属部队,强渡哈拉哈河,以锐不可挡之势,席卷苏蒙军西翼。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与苏蒙军残酷厮杀。苏军以优势的重炮和坦克群堵住日军,并将其打回哈拉哈河右岸。

接着。日满军再次发动大规模攻势,却没有撞开苏蒙军防线。双方再度处于相持状态。

日本中央统帅部不把苏联放在眼里,决心对其“侵略行为”予以痛击。其实,这些行动都源于有日、德、意三国的防共协定为坚强后盾。…,

可是,当日军在诺门坎同苏军杀得两眼发红的时候,三国协约的盟兄“大哥”希特勒德国,却与斯大林在莫斯科进行十分暖昧的政治、经济和军事方面的交易,希望与斯大林结成秘密军事同盟,共同瓜分波兰的领土。

苏联为了在波兰问题上得到实惠而与德国结盟,便使用巧妙的手腕:在与德国谈判的同时,又与德国的死对头英国和法国进行军事谈判,让德国和英法两方都感到,弄不好俄国人就会倒向敌人那边去。于是,苏联方面获得了左右逢源的局面。

希特勒一改常态与斯大林密谈,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对轴心国的另两个小兄弟感到失望。希特勒要征服世界,知道与苏联和英、法部不免一战,因此,他在主盟圈定轴心国的“革命对象”时,将苏联列为头号,日本和意大利方面对此毫无异议。但是,当希特勒把英、法也列为轴心国的“革命对象”,并要求日意两国承担对英、法作战的军事义务时,两个小兄弟就不那么情愿了。

意大利不情愿的原因暂且不提。而日本不情愿,却是因为国内有强大的反对势力。以海相为主,外相和藏相赞同,坚决反对为了一个远在天边的希特勒,而与远在天边的英国和法国为敌。但是实力雄厚的陆军方面却针锋相对,坚决主张为了轴心国的真诚团结,以希特勒的“革命对象”为敌人。

等到平沼首相不顾海军方面和外相、藏相的坚决反对,倒向陆军一边,把自己的政治前途押在了希特勒日后是否讲信用,与日本共同反苏上面。但是,当平沼内阁表明自己态度之后,才发觉希特勒德国正与苏联偷偷摸摸地搞友好密谈,而且还传出风声,德、苏两国要结成同盟,签订互不侵犯条约。

此时正值诺门坎战事进入。日本方面认为,德、苏间即使签署最小范围的协定,都将是对日本的无耻出卖。因为只要德国与苏友好,哪怕是暂时的,实际上就解除了苏联西线的压力,苏联就会集重兵于远东对付日本。

日本人发现,如同当初希特勒把远东的中国和日本放在一起掂量,认为日本有实力而抛弃中国一样,现在希特勒又把日本和苏联放在一起掂量,认为苏联更有实力。

平沼内阁为了阻止德、苏勾结,急中生智,也耍弄起外交手腕以制约希特勒。日本突然转而与英国套近乎。于七月下旬,日、英双方外交官在东京进行谈判,达成一致意见,两国政府同时发表内容相同的声明。

这样,日本方面响亮地回击了希特勒勾结苏俄的行为,同时,又达到了孤立蒋介石的目的,而英国却以搞远东慕尼黑阴谋,牺牲中国利益,也实现了他不可告人的目的。最后,吃亏的是中国人。

由希特勒主盟结成的防共同盟,现在又由希特勒亲手破坏掉了。他把“忠诚老实”的日本兄弟给出卖了。对此,日本内阁怒不同遏,由驻德大使大岛,以此条约违反《日德防共协定秘密附属协定》为由,向德国政府提出了强烈抗议。

德苏缔约,宣告了平沼外交的惨败。平沼首相受到国内政治势力的猛烈抨击,被迫宣布辞职倒台。

八月,关东军和伪满军还在诺门坎与苏蒙军进行数万人规模的大战,苏军投入第一线战斗的有三个步兵师,七个坦克旅和数千人的炮兵军团,另有五个师和大批飞机处于待机出动状态。日本矮矬子的肌肉显然不如北极熊强壮,在苏军的坦克群轮番冲击,大炮飞机的狂轰乱炸之下,伤亡惨重。八月底,日军无力再发动进攻,转取守势。…,

随后,日本向苏方提出停战。出乎意料的是,苏方又一次象张鼓峰事件那样,马上满口答应停战,而且其停战的迫切心情,表现得比日本人还强烈。

这是因为希特勒对波兰的军事准备已经完成,按照德苏秘约,波兰的这一边大片土地,应该由苏俄红军去占领。只是由于日军在诺门坎与苏军冲突大有升级之虑,才使苏军对波兰那片土地无暇旁顾,未贸然出兵欧洲。

各有所需,进展顺利。日、苏双方在莫斯科达成停战协议后,苏联红军便开始陆续将诺门坎方面的汽车、坦克、经西伯利亚铁路运往西线,准备鲸吞大片波兰领土。

日本这边,也确确实实要专一致力于中日战争。至于日本同苏联在诺门坎的战争,在新上任的阿部首相看来,那本来就是希特勒的事,日本人只是轻信了他的诺言,而踩进了那片泥沼中。但日本毕竟还没陷得很深,现在拔出来还来得及。

只有中国的战争,是日本自主发动的。因此,打好打坏都是日本的事,不指望别人帮忙,更不想让外人来干涉。日本内阁新任首相的声明,实际上是:世界任何地方的任何事件,除了中国事变,他都无意过问。

诺门坎事件对日军的刺激和随后欧洲大战的爆发,让世人大跌眼镜,日苏冲突不但没有牵制日军一兵一卒,反而加深了中队抗战的压力,加深了中日战争的残酷性。

呸,这就是国与国之间的政治关系,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有的只是永远的利益。龌龊肮脏的令人作呕,恶臭扑鼻的一潭黑水。

诺门坎之战上演了一出由日、苏军在中国领土上,为各自扶持的割裂中国的所谓“国家”反击“侵略”的滑稽戏。但是,它却引起了中、日、苏、德、意等国外交关系的新变化,并由此加剧了日军对中国战争的专一性、残酷性。(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十三章 残酷空隙间的浪漫

战争的残酷确实使一些人消沉,看不到天亮的希望。但却并没有使孟有田,以及很多人的心冰冻。与残酷形成鲜明对照的,不乏浪漫、浓烈、真挚的情感。当危险过去,哪怕只是短暂的,很多人们便能够从身边的自然景物感受生命的欢乐与惆怅,体验思念的幸福与痛楚。

爱情,友情,更有比爱情还要深刻而复杂的无法清晰定位的感情。从那些无法清晰定位的感情中,可以窥见了一种奇异的美丽——在死神随时有可能造访,带走自己或所爱的人的生命的时刻,爱就是生命能量最本质的冲动、最奇异的美丽。这是对生命的珍爱和享用,迥然不同于物欲化的醉生梦死。

周围很寂静,只偶尔有树叶在沙沙作响,孟有田蒙着眼睛,聚精会神地支愣着耳朵。

“咣!”远处一声铜锣响起,余音缭绕,没等声音完全消散,孟有田举起了手里的木棍,直直地指着前方。

“偏了!”脑袋上很快挨了一下,柳凤的声音传进了孟有田的耳朵。

孟有田伸手拉下蒙眼布,定睛一看,远处的灵儿骑在马上正举着小铜锣向他晃悠呢。

“这就偏了一点儿嘛!”孟有田揉着脑袋叫屈道:“就不知道鼓励一下,俺觉得大有进步哩!”

“夸你两句,尾巴该上天了。”柳凤笑着敲了孟有田后背一下,说道:“这是你死我活的事情,你听错了枪声的位置。没准就挨了枪子。蒙上,继续练。”

“停,停。”孟有田赶紧摇头,说道:“俺已经被敲了一头包,你看那马跑得都喷白沫了,歇会儿,歇会儿。”

柳凤白了孟有田一眼。冲着远处招手,招呼着灵儿回来。

听风辨器,是一种高深的武术境界。孟有田练的则是听音辨位。从几十米已经扩大到二百米。他要达到的目的便是凭着枪声能迅速反应,判断出敌人的大概位置。当然,相比较于后世的精确反狙击装备。孟有田靠耳朵的听力进行寻找,误差是在所难免。但经过反复锻炼,还是有些作用的。起码在听到枪声后,他不致于茫然四顾,有了大概方向便可以缩小搜索范围,提高搜索效率。

灵儿很乖巧,骑着马并未靠得太近,而是不远处慢慢蹓着。

“要不是看你这几天着实累了,非把你脑袋敲破不可。”柳凤取出水壶递给孟有田。

孟有田轻轻笑了笑,仰脖喝了几口。又递还给柳凤。

如果说好枪法只是基本素质,能迅速确定可疑声音的方位,并善于使用人工和天然材料进行伪装是狙击手要必须掌握的基本技能,那么强健的身体和钢铁般的意志则是必备的前提条件。

长时间枯躁而寂寞的等待,不动不言。只等着在某一瞬间,以兔起鹘落般的快捷,去夺得决定性的胜利。孤独而漫长,这是狙击手最确切的写照。而且这个过程并不象睡大觉那样平静与悠闲,每一分一秒寂静的等待,都充满惊心动魄的气氛。都必须全神贯注地投入其中。

“你这么苦练,还打算去帮他们吗?”柳凤坐在孟有田身旁,用肩膀碰了他一下,开口问道:“把你撵回家,也没那脸再请你回去了吧?”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说道:“其实也不是他们撵的俺,是俺看那个新来的胡指导还真象是个胡指导,在他手下危险得紧。说起来,也是俺自私,或者有点自大,不听俺的就不舒服,故意借着引子跑回来的。”…,

“那你还打算再次出马喽?”柳凤有些不满地说道:“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你能忍下这口气?”

孟有田拉过柳凤的手,轻柔抚摸着,平心静气地解释道:“不是这样的道理。你想啊,一个人再能耐,能有多大的作用?挡不住鬼子吧?所以说,帮他们也是帮咱们自己,没有那几个村在前面挡着,鬼子早就打过来了。就凭咱村这些人,顶得住吗?“

“顶不住就进山呗!”柳凤不太在意地说道:“你不早就安排好了退路。”

“那是万不得已的时候。”孟有田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深山老林的,哪有那么多的土地,打不出粮食怎么活?暂避一时还可以,要是长时间在山里,怕是支持不住。何况那里才开始建设,现在指望那里,还为时过早啊!”

柳凤不说话了,手被孟有田捏摸得怪痒痒的,但心里却觉得很舒服。她把头轻轻靠在孟有田的肩膀上,停顿了半晌才柔声说道:“人家准备好了,咱们啥时进山呆几天,好点红蜡烛呀?”

孟有田愣了一下,歪头看着柳凤。

柳凤用一根指头轻轻一点他的脸,娇嗔地说道:“看啥,这回如你所愿了,以后可不许轻看我。”

孟有田心中浮起一股暖意,将柳凤拥入怀里,轻轻摩挲着她的脸蛋,温声道:“那就明天走,正好跟着第二批入山的人一起。只是咱们得提前回来,不能象上次那样呆那么长时间了。”

“担心家里的大肚子媳妇儿?”柳凤一哂,说道:“那这样,咱们不去那山谷,半道就和那些人分开,去老营呆几天,这样谁也不知道。”

“老营,那里能住人吗?”孟有田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道:“俺是说,荒废了这么长时间,别去了又搭房子又砍柴,还得防着野兽。一天累得要死,那个,没了兴致,睡觉可就真成睡觉了。”

柳凤有些羞涩地打了孟有田一下,嗔道:“哪里荒废了,一直也没断人去收拾呀!哦,光许你找退路,就不许我们九龙堂的这些人也弄个安全所在呀?”

“肖四哥的主意。”孟有田点了点头,恍然道:“好,这样好,多个避难所,就多条生路。这个世道呀,想得少就活得短。”

“什么肖四哥,叫四叔。”柳凤躺在孟有田的腿上,抬脸望着,揶揄道:“占便宜没个够,还想充大辈。”

“呵呵。”孟有田笑了起来,伸手拔弄着柳凤的下巴,调侃道:“来,大侄女,给孟叔叔唱个小曲儿,让孟叔叔乐呵一下。”

“美得你。”柳凤伸手捏孟有田的脸蛋,笑得畅快,“来,给姐唱一个,就那个有点怪怪的,还挺好听的那个,有天荒地老,还有什么暮暮朝朝的。”

孟有田指了指自己的嘴,笑道:“来,亲哥一个,要不不给你唱。”

哼,柳凤捶了孟有田一下,轻咬了下嘴唇,红着脸慢慢凑了过去。那个时候,再勇敢的女人主动去亲近男人,也会感到不好意思。

灵儿有些羡慕地望着不远处的两个人影相依相偎,合成了一个,的歌曲断续着飘了过来。

心若倦了,泪也干了,

这份深情,难舍难了,

曾经拥有,天荒地老,

已不见你,暮暮与朝朝,

这一份情,永远难了。

愿来生还能,再度拥抱,

爱一个人,如何厮守到老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十四章 鬼子的狙击

(

..)这个月的更新可能不太稳定,样样携妻带子已经坐上火车去外地过年了,说声抱歉。(搜读窝

.souduwo.)只能尽量不断更,但字数恐怕不能保证,请大家理解,并见谅。

“啪勾!”枪声清脆,炮楼上的宫本象文雅先生般笑着收起枪,略带得意地望向斋藤次郎。

斋藤举着望远镜瞭望,远远的,一个民夫已经栽倒在地,几个同乡不顾监工的皮鞭和枪托,已经扑过去摇晃呼唤。尽管听不见哭叫,但悲哀而愤懑的神情还是溢于言表。他放下望远镜,面无表情地转向宫本。

“偷懒怠工的支那人。”宫本毫不在意地解释着,脸上带着得意的表情,“四百多米的距离,正好练练枪法。”

斋藤看着自己的同伴兼手下,似笑非笑地说道:“战场上才是最好的锻炼机会,我们的每一颗子弹都必须有价值,而不是用来炫耀。你,听懂了吗?”

“哈依!”宫本低下了头,但心里却不以为然。

斋藤打了个呵欠,起身说道:“多睡会儿觉吧,晚上便要出发去行动了,到时候再看看你的枪法吧!“

“请您放心,战刀出鞘,岂能不沾血而还。”宫本的眼中射出了自信又有些期待的目光,“一想到此。我就兴奋得难以入睡。”

斋藤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沉稳,你欠缺的便是这点。中国有句话: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你要好好领悟,什么时候能做到心静如水,便是进步了。”

“哈依!”宫本再次低头恭敬地回应,然后抬起头笑道:“长官,您好久没碰到值得兴奋。值得夸赞的对手了,想必心中也很期待吧?”

斋藤淡淡一笑,说道:“你觉得现在的对手很强吗?从这几次遇袭的情况来看。他们也就勉强能够得上好枪手而已。距离、时机、阵地选择、射击的部位,都差强人意。”

“您研究得这么透?”宫本有些惊讶。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斋藤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着宫本说道:“我们不惧怕任何对手。但也不可轻视他们。你呀,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

河野浩二和隆平大满确实有将据点当作诱饵,吸引敌人来攻击的打算。弃游击而攻坚,正是舍己之长,攻敌之长,凭借日军的装备和据点,将给予善于游走的敌人以沉重的打击。

但事情并没有按照他们的意志发展,一次比较凌乱的骚扰,几次偷偷摸摸的侦察之后,敌人显然对攻取据点失去了信心。另作他想。而且敌人攻击的目标很准确,直指日军的占领区。由于河野浩二把大部分机动兵力都置于前出的据点,使得占领区的村落据点防卫虚弱,多数只有伪军把守。这一招使河野浩二和河野大满颇感棘手,只得抽调前出据点的日军。组成围剿部队在占领区进行搜索作战。

而前出据点的守卫力量尽管有所削弱,但一个小队的日军,一个中队的皇协军,再加上马上便会完工的坚固工事,进攻略嫌不足,防守倒绰绰有余。起码在河野浩二看来。八路军想攻下据点,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公路已经修成,据点间可以迅速增援,只要能发挥机动优势,便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隆平大满亲率围剿部队加强占领区的治安,为了对付敌人频繁的对据点的骚扰袭击,斋藤和宫本这两个狙击手则留了下来。…,

因为野外地道尚未挖成,八路军留守连队和区中队互相配合,一边用各种招数骚扰驻守据点的日伪军,一边将重点放在了通往据点的公路和据点的水源供应上。特别是在水源的争夺上,区中队负责埋地雷,部队则抽调了优秀射手来加强效果。

运水的士兵接连遭到袭击,这激怒了驻守据点的鬼子中队长荒井,同时也意识到了据点的缺陷。他一边命令在据点开挖蓄水池,一边命令斋藤和宫本配合部队,给妄图截断据点水源的敌人以针对性的打击。

…………

天上没有云彩,太阳向大地施展着它的淫威,树叶小草抵不住太阳的曝晒,卷曲了起来。这样的热天,使人们特别容易感到疲倦,昏昏沉沉不想动弹。连林子里的小鸟,也都张着嘴歇在树上,似乎懒得飞出去觅食。

三十多个伪军赶着牲口,拉着大木桶,却在这个时候出来运水了。似乎是想钻个空子,以避免遭到袭击。但这却是按照斋藤的布置,掐着时间来的。这是斋藤的小计谋,让阳光为自己的狙击提供帮助。

斋藤和宫本在凌晨一点便潜来了附近,选择了狙击阵地,进行了布置。此时已经过去了十多个小时,宫本的耐性快被耗尽了。他不懂斋藤在想什么,明明看到了便装打扮的敌人天亮后曾在河滩上忙活,为什么不开枪狙杀。此时,汗水不断地从身上冒了出来,象许多条粗大的蚯蚓,沿着他的额头、面颊、脖子往下淌。他再次向斋藤那边询问地看了一眼,发现斋藤趴在草丛中举着望远镜正在观察,不知道在找寻什么目标。

找到了,找到了。斋藤轻轻抿了下嘴角,极缓慢地低下头,极缓慢地移动身体,退入了土坑里,向宫本做着手势。

宫本也以极缓慢的动作靠近过来,听着斋藤低声的命令,“河对岸的草丛里,十一点、十二点方向,两名着军装的敌人,那是我们的目标,我打左边的,你打右边的,明白?”

宫本兴奋起来,点了点头,接过斋藤手里的望远镜慢慢爬回原位。

“敌人来了。”小河对岸的草丛中几个人身上披着掩蔽的树叶绿草,互相提醒着,将枪口伸了出去。

一个八路军射手皱了皱眉,此时阳光正斜射过来,照在步枪用于瞄准的缺口上,缺口的上沿泛起虚光,给瞄准增加了难度。但现在临时变换阵地已经来不及了,困难是有,但他还是有信心击中靠近河边的敌人。

伪军们战战兢兢地出现了,越往河边走,越感到害怕。他们拉成了一条长线,象一条蛇向前移动着。

斋藤斜看了宫本一眼,宫本伸出一个大拇指,这是两个人之间的暗号,表示准备好了。(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十五章 两人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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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里很静,一点风吹过的声音也没有,偶然有松鼠在把松苞咬落地上,或者鸟在骤然拍下翅膀。从树林稀疏的地方可以望见蔚蓝的天空,笼罩在几座山峰之上。

汗水从孟有田的额头淌下,痒痒的象有小虫子在爬,他微微歪了下头,不让汗水流进眼睛里。他在等待他的猎物,更是对自己的锻炼和考验。一个好的猎手应该有高于猎物的耐心和意志,这不是武力和身体的对抗,而是一种毅力和智慧的游戏,猎手的每一个不经意的失误,甚至是一声轻微的咳嗽都可能丧失机会而前功尽弃。

猎物出现了,慢慢走向溪水。孟有田也开始缓慢移动,极小心,极轻微的移动着。他的眼睛盯着猎物,当猎物警觉地张望时,他立刻匍匐不动。猎物转移了视线,他才又向前爬行。身上是巧妙的伪装,远远看上去象一丛草,只不过是一个会动的草丛。

“啪勾!”枪声打破了山林的沉寂,鸟儿惊飞,久久不落。

柳凤从屋檐下抬起头,望着枪响的方向。山林茂密,什么也看不见。但她似乎看见了孟有田正在满载而归,脸上浮现出欣慰幸福的笑容,她又低下头继续自己的工作。

面前摆着一排子弹,柳凤拿着把小锉刀,轻轻打磨着弹头,并不断用手指摩挲,看看弹头表面机械加工的毛刺是否被完全去除。工作有些枯躁。也很单调,但柳凤却乐此不疲,因为她是在为自己的男人打磨胜利的保证。打磨生命的保障。每颗子弹都凝聚着她的努力,凝聚着她的爱,将会被自己的男人带在身上。

这里是九龙堂的老营。地势险要有余,却不可能长期居住,这便是与孟有田所选的避难所的最主要区别。但对于柳凤来说,这里是她最幸福的地方,是她从一个女人变成一个妇人的值得永远记忆的地方。

红烛、酒肴,两人凝望,互诉爱慕,细语温存。柳凤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在幸福的波浪冲激下簌簌颤抖,她无法形容当时欢悦的心境,只觉得那个时候整个世界变得光华灿烂。那是她的心灵的世界。一种神秘的感情浸入我的血脉,她觉得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在这只有两个人的山林深处,他们在爱的昏眩中喃喃而语,但愿此时此刻永留不逝。他们几乎忘掉了身外的一切,紧紧拥抱着。疯狂亲吻着,毫不吝惜地传递着身上的体温,发出的呻吟,说着颠三倒四昏头昏脑的话。战争、死亡、杀戮、艰难等等,已经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好象那是前几个世纪的事情。眼前才是一切。

小黑小白从地上站了起来,发出了欢迎的吠叫,向远处出现的人影撒欢般地跑了过去。柳凤放下手里的子弹,笑着走了过去,她喜欢这种感觉,象普通女人那样,热切地期盼着丈夫的归来,为他打扫身上的尘土,为他洗去奔波的疲惫,用自己的热情舒缓他的身心。

近了,近了,孟有田的脸上绽出灿烂的笑容。自己的女人,她的美丽和温柔能把整个世界变得光华灿烂。

星眸合处差即盼,枕上桃花歌两瓣。多方欲闭口脂香,却被舌功唇已绽。娇啼歇处情何限,酥胸已透风流汗。睁开四目互相看,两心热似红炉炭。…,

想到那一晚,那企盼着的令人醉狂的时刻,孟有田便觉得浑身发热。柳凤对男女之事一知半解,全无经验,但却不肯畏缩而摆出任人宰割的姿态。那种感觉很奇特,孟有田时时有被柳凤顶起来的感觉,他必须使出浑身解数来维护一个男人的尊严,去征服瞪着一只大眼,眩射着火焰一样热切光辉的女人。很有挑战性,但过后两个人喘息着抱成一团时,也让人有酣畅淋漓的痛快感觉,

时间,两个人尽管时时陶醉于世外桃源、无忧无虑的快乐生活中,但两个人都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也就愈发珍惜这宝贵的两人世界中的每分每秒。相亲相爱,温语相向,恩爱互望。

“这是这个大家伙吗?”柳凤指着骡背上的一头鹿,笑着问道。

“就是它。”孟有田笑着点了点头,和柳凤携手而行,说道:“一枪打在头上,会是一张好皮子。等天冷了,给你做个坎肩。”

柳凤抿嘴微笑,手指头轻轻挠着孟有田的手心,按照计划,他们明天便要回去了。四天的时光竟是如此短暂,两个人心知肚明,却谁也不提,以免打扰彼此的心情。

两情若在长久时,岂在朝朝暮暮;但情到浓时人自醉,如胶似漆不肯分。

“出了不少汗吧,来,先擦一擦。”柳凤象极了温顺的小媳妇,帮着孟有田脱下迷彩衣服,露出里面的肌肤,噗咔一笑,说道:“瞧你身上,象从染缸里捞出来一样。”

孟有田愣了一下,仔细看了看身上,也不由得失笑道:“这布料?呵呵,咋还掉色呢?”

柳凤将孟有田按坐在屋外的凳子上,进屋端了盆水,用湿毛巾给他擦洗着。

太阳是暖的,水是凉的,孟有田觉得特别的舒服。柳凤只穿着一件薄衫,胸脯高耸着,这就是经常把孟有田顶起来的凶器。

“东西明天就不带着了。”柳凤有些幽怨地说道:“留在这里说不定还有用。”

孟有田轻轻嗯了一声,现实是逃避不开的,短暂的遗忘并不能解决问题。幸福虽然短暂,但在这战争年代,无数人抛洒热血,乃至生命的时候,能享受到它,已经非常奢侈了。最本质的冲动、最奇异的美丽,爱的力量会使人更坚强,更有生活的信心和勇气吧?

两个人不知何时已经贴在了一起,手相握,心相贴,倾诉着喁喁私语,拥着吻着。山林莽苍,深不可测,对别人来说是无法逃脱的迷宫。可是,孟有田和柳凤在一起,就变成了与世隔绝的天堂,他们便是这片天地的主宰。(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十六章 请小孟出马的争论

(

..)屋里的气氛压抑而沉重,如同外面沉闷的暑热气候。(

..)留守的主力连冯连长使劲抓挠着头发,脸上满是沉痛的表情。锁柱子、小全、胡嘉英紧皱眉头,沉默不语。

秦怜芳带着泪痕走了进来,有些哽咽地说道:“棺木已经由群众动员出来了,烈士们已经装殓,你们看——”

冯连长的手垂了下去,用通红的眼睛看了秦怜芳一下,低沉地说道:“感谢乡亲们,感谢地方上的同志。”

秦怜芳轻轻摇了摇头,有些说不出话,抹了下眼睛,坐在凳子上低头不语。

“这没什么,当了兵就早把这条命豁出去了。”冯连长起身猛地挥了下手,说道:“大家不要这么垂头丧气,既定的骚扰作战计划我们还要继续进行下去。鬼子的神枪手吓不住我们,什么危险困难也吓不倒八路军。”

众人都没有应声,三天之内区中队有两人牺牲,而主力连队则阵亡了三人,伤了两人,其中就有三个优秀射手。谁都知道,这些优秀射手是部队的骨干,都是身经百战的老战士。他们的牺牲无疑对部队的影响是很大的。更重要的是,现在还没有一个切实可行的对付鬼子神枪手的办法,也就意味着以后的伤亡还会增加。

“我想,不如让孟有田同志来参战。”胡嘉英的眼光闪动,突然提议道:“并且在各村的民兵中选拔枪法好的来助战。以弥补主力部队的损失。”

锁柱子一拍大腿,说道:“有田的枪法那是没的说。俺——”

小全突然在下面踢了锁柱子一脚,沉声说道:“俺反对。有田的枪法虽然好。但也未必会超过主力部队的优秀射手。而且他腿脚不好,行动很受影响,跟鬼子的神枪手对阵,不合适。”

锁柱子狐疑地看了小全一眼,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是啊。胡指导员的这个提议我们也不能接受。”冯连长说道:“我们是主力部队,就应该冲锋在前,怎么会让地方部队增加伤亡。”

“话不是这么说。”胡嘉英侃侃而谈,正色说道:“打鬼子。保家乡,那是人人有责,还分什么主力部队和地方部队?有能力的当然更不能退缩怕死,孟有田经过这段时间的反省,相信他已经对自己的错误有了新的认识。我们应该给他一个机会,让他来证明自己。”

秦怜芳微微皱了皱眉头,看看胡嘉英,又看看其他人,她有些拿不定主意。从大局考虑,她当然希望孟有田能出来施展身手。打掉鬼子的神枪手;而从私人感情上来讲,小全的话提醒了她,孟有田与鬼子的神枪手对战,显然要比正常人承担更大的危险。

“有田行动不便,以前要么骑着牲口,要么有人帮着,恐怕参加战斗真的不是很合适。”锁柱子沉吟了一下,附和着小全的话。

若论私人关系,他和小全都是孟有田的铁哥们。以前是孟有田主动请缨作战,而且安排周详。现在鬼子的神枪手确实厉害,主力部队的优秀射手都吃了亏,他当然也不想把好哥们推到危险的境地。

“孟有田的枪法是大家交口称赞的,盛名之下无虚士,我对他是很有信心的。”胡嘉英说道:“大家只说他的腿脚,可见也是很认同他的枪法,现在不正是他施展身手的好时候?”

小全阴沉下脸,眼睛不停地扫着胡嘉英,似乎在揣测他的用心。当初把孟有田赶走的时候,可不见他这么通情答理。现在是怎么了,这么急切地要把孟有田向前推,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小孟的枪法我倒是见识过,确实厉害。”冯连长有些意动了,摸着下巴说道:“只是这个腿脚啊,确实是个问题。”

“该骑牲口就骑牲口,该有人照顾就派人照顾。”胡嘉英继续说道:“实际情况灵活处理吗,他腿脚不好,大家都知道,谁也不会反对这种特殊照顾吧?”说着他转脸对秦怜芳问道:“秦主任,你怎么看这件事情?”

秦怜芳愣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道:“孟大哥的枪法确实没的说,但腿脚毛病也是一个无法弥补的缺陷。有马驮,有人背,但在意外情况下到底不如腿脚好的方便。再说,这种事情总要他点头同意才行啊!”

“如果他是个血性汉子,如果他有着抗日杀敌的决心,我想他不会退缩的。”胡嘉英用激昂的语气说道:“除非他已经被享乐思想所腐蚀,丧失了斗志,丧失了抗日精神。”

哼,小全有些厌恶地偏转了脸,心中骂道:什么东西,说一套做一套,你咋不上去跟鬼子打呢?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你那嘴巴连屁股都不如。有田哥不够血性,我呸,他杀的鬼子比你见过的都多。

秦怜芳也有些不悦地看了胡嘉英一眼,这几天胡嘉英虚心向她请教的好感一下子消除了大半,甚至也开始怀疑他的用心。

胡嘉英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心急了,忙放缓了语气进行补救,“当然,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和困难,我没有逼着谁非去不可的意思,还是要本着自愿的原则来处理。孟有田以前的成绩已经说明他有着顽强的斗志,精湛的枪法,是无愧于民兵英雄这个称号的。”

“一定要自愿。”冯连长很肯定地点了点头,说道:“这个小孟跟我还是老相识呢,他的脾气我多少了解一些,得顺着他来。当初动员他去争取九龙堂,也是费了不少口舌的。谁想到,那个柳凤,威风凛凛的山大王——嘿,感情这个东西,说不清,说不清啊!”

“那这样好了,我明天正好要去医院送各村群众献出来的慰劳品,就和他谈谈这事,看他是个什么意思。”秦怜芳主动揽下了这个差使,“如果他觉得没把握,或者有其他的困难,也就不必勉强了。”

胡嘉英垂下了头,眼中闪过一丝冷笑,但谁也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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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出马的条件

抗战,是中国近现代史中第一次对外敌入侵取得全面胜利的战争,也是中民付出代价最为惨重的一战。枪不如人,训练不如人,但我们的先人,用他们的热血和生命捍卫了子孙后代能够作为一个中国人的尊严。

只有身处在那样的大环境里,才能感受到那个时代撑起中国命运的人们的可敬与可贵。在那样苦难的时刻,依然有那样多的人为了这个国家义无反顾,捍卫这片生我们、养我们的土地。从他们身上,我们可以看到一个民族的尊严。

但令人感到有些悲哀的是,那些先人们流血牺牲才给后人换来了安适和平的生活,所以后人才能喝着茶水或咖啡,闲极无聊时冒充智者对他们指指点点。

当年,孟有田也是其中口沫横飞的一员,但现在,他对每一个为抗日而付出的人都充满了敬意。不管付出了多少,正是这涓涓滴滴才汇聚成了抗战的洪流,撑起了那个时代中国的命运。

在山中和柳凤渡过的短暂时光并没有耽误孟有田的进步,从身体到灵魂的全部投入和释放似乎净化了他的精神。在山林中狩猎也让他学到了很多实用的技巧,吸取了很多经验教训。

驱虫药,对于在树林草丛潜伏的狙击手来说是必要的,可以免除蚂蚁、昆虫的骚扰。以此延伸开来,若是点背,突然爬来了一条蛇。嗯,想到这里。孟有田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食物和饮水也是一个问题。味如嚼蜡的军用高热量压缩食品,孟有田没有,但这可以变通,用油炸过,再添加猪油或糖,勉强能够代替;饮水呢,他也想到了办法。从医院里搞来了一根橡胶管,自制了水袋,便可以吸着喝了。

柳凤给他做的迷彩服被水湿了会掉色。但这反而是好事,各种颜色块的轮廓变得模糊,更加具有隐蔽性。同时。孟有田还在迷彩服上加缝了带扣,可以方便捆绑枝叶杂草等物。除了迷彩服,孟有田还用鱼网、麻绳、破布条做了一个伪装网,经过再三改进后,柳凤的评价相当不错。

孟有田还有用小镜子做成的简易潜望镜(初中物理)、给脸上涂色的炭棒等小物件,虽然都是因陋就简的山寨版,但这些准备或许能派上大用场。他在加强狙击技能的同时,也基本配齐了自己的狙击器材。

狙击战,最强射手的对决,惊心动魄。令人热血沸腾。孟有田作为一个男人,也有寻求刺激的心理,成为英雄的渴望。没白活一回,不白来一遭,这大概是每个穿越者的共同想法吧!

“想法?你真不了解我。打鬼子嘛,我当然没想法。”孟有田用染过色的布条仔细地缠绕着枪,头也没抬地说道:“但我有条件。”

秦怜芳坐了下来,看着孟有田的动作,半晌才开口说道:“不是我不了解你,对这件事情我是很矛盾的。好吧。你说说条件。”

矛盾?矛盾什么?孟有田看了秦怜芳一眼,按照自己的思路说道:“不要把我归入区中队,区中队的行动我有权参加,也有权不参加。也就是说,我要有行动的自由。”

“为什么要这样?”秦怜芳问道:“服从命令听指挥,这是起码的纪律。”

“听谁的指挥?”孟有田一哂,“狙击手该如何使用,有人懂吗?搀和进大队里行动,不仅分神分心,而且很危险。特别是那个胡指导,也不知道现在长进了没有?”…,

秦怜芳沉吟了一下,说道:“最近他谦虚了很多,大道理讲得少了,还经常向我请教一些基层工作的经验。而且,这次请你出马,就是他首先提出来的。”

“哦?”孟有田疑惑地停下了手,眨着眼睛猜测道:“难道真的进步了,还是没安什么好心?”

“你呀,就是爱疑神疑鬼,总把人向坏处想。”秦怜芳微笑着说道:“这个毛病不知道啥时能改?”

“你呀,就是爱把人往好处想。”孟有田学着秦怜芳的口气教训道:“惯于相信那些好人好事,在你的思想感情里,人的善良崇高的品质能够毫无限制的发挥到极致。其实坏人多的是,坏在表面的,坏在骨子里的,你都不大会相信。等到事实证明真的有了,你又会难进,难过世界上为什么竟会有这样的人!所以呢,在这样的年月,吃亏的总是你,伤痛的,自然也就跑不了你。”

“呵呵,我倒还没吃过什么亏,也没什么伤痛。”秦怜芳不以为意地笑道:“你呢,吃过什么亏,讲给我听听。”

孟有田叹了口气,说道:“要是等俺吃了亏,恐怕就没法儿讲给你听了。残酷的战争时代,往往是不会给人吸取教训,成熟长进的机会的。”

“干嘛说得那么伤感?”秦怜芳揪起一根草棍轻轻掰折着,柔声说道:“你继续说你的条件,总不能让你去冒险,又不肯迁就些吧?”

“嗯——”孟有田想了想,摇头道:“光说主要的就行了,这条答应了,别的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我替你想啊,可以从冯连长的部伍里挑选既勇敢又聪明的帮手。”秦怜芳好意地说道:“主力部队的战士,素质要比区中队的队员强,对你也是个保障。你和冯连长是熟人,他肯定答应。”

“勇敢或者聪明并不主要,关键是要沉稳,要听话。”孟有田笑道:“你不懂这个,俺又不是去打大仗,是偷偷摸摸地杀敌。”

秦怜芳抿起嘴点了点头,说道:“那你等我的回信儿,估计是没问题。”

“行,俺也准备准备,跟家里人说一声。”孟有田站起身,目光投向西方,有一股如血的红云,还在那边天际留恋着。

秦怜芳犹豫了一会儿,讷讷地开口问道:“那个,你和,和柳凤的事情怎么样了?现在,你俩算是什么关系?”

孟有田回头望着秦怜芳,似笑非笑地说道:“关系,嗯,已经发生了。很失望?俺就是这么一个坏人,以后少跟俺接触啊!天色不早了,秦主任,你还是早点赶回去吧。俺先走了,跟柳凤去告别,让她在家好好等着俺。”

秦怜芳有些气苦地张了张嘴,孟有田已经留给她一个背影慢慢走去。红霞有些刺痛了秦怜芳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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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温存告别与路上警告

“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都什么人哪?”柳凤气恼地把手里的针线活儿甩到炕里,嘲讽道:“又是那个猫眼来找你的吧,哼,派个女人来勾引你,亏他们想得出来。你呢,还就爱上那个当。”

“你看你说的这叫甚话?”孟有田苦笑了一声,说道:“别人说俺乱搞男女关系,你还往俺身上泼脏水?俺是啥样儿人,你还不清楚?这刚从山里回来没两天,你就提上裤子不认账,说这么让人寒心的话。”

“呸,你才提上裤子不认账呢!”柳凤被气笑了,白了孟有田一眼,说道:“你要去也行,我得跟着,省得你再把谁家姑娘给骗回来了。”

“俺骗谁呀?”孟有田腆着脸抱住了柳凤,吧唧亲了一口,说道:“除了你这傻姑娘,谁还能看得上俺这个瘸子?”

柳凤伸手在孟有田脸上拍了一下,取笑道:“那可说不定,俺看那个猫眼好象就喜欢你,这日久生情的,说不定你们俩还真能搞出一腿呢!”

“别瞎说,俺和你才是有一腿,不,两腿呢!”孟有田拉着柳凤的手,低声细气地说道:“人家是在党的,还是大干部,咋会和俺这个臭了名声的坏蛋搅在一起?再说,俺不想要,也不敢要,俺就瞅着俺家的凤儿最好。”

“嗯,还有你们家的阿秀,嗯,还有你们家的阿鹃。”柳凤被搂着亲着。甜言蜜语的也挺受用。但依然带着醋味的说道:“家里肯放你走哇,再有两个多月该当爹了吧?”

“家里人都说过了,她们能拦住俺?再有两个月可就入秋了。”孟有田缓缓说道:“青纱帐一倒,鬼子可该欢实了。俺就是担心你们,担心村里的人,才去跟鬼子干的。想想,再有十个月,你不是也成孩儿他娘了。”

“呸!”柳凤连嗔带羞地轻啐了一口,揶揄道:“你就那么有准儿?我可是没觉出来。”

“有准儿,你不是也夸俺枪法好嘛!”孟有田涎着脸解开了柳凤的衣扣。把手硬往里钻,“听话哈,你在家乖乖等着,俺顶多一两个月就回来。你要跟着吧。俺光惦记你了,看见你就想伸手亲热,这一分心吧,打鬼子可就危险了。是吧?俺去了就支点坏招儿,都不用俺伸手,鬼子就得乖乖地滚蛋……”

“别,大白天的,当心俺爹听见,还,还有灵儿。”柳凤的脸又红又热。有些慌乱地推拒着。

“他们都走了。”孟有田锲而不舍,在柳凤的脸蛋、脖颈上亲了又亲,“俺来的时候,你爹狠狠瞪了俺几眼,哼了几鼻子,便领着灵儿出去了,还把院门从外面锁上了呢!”

“嗯,嗯。”孟有田那双为所欲为的手使柳凤渐渐温顺下来,说话也变得有些嗲声嗲气,一只大眼变得娇媚水润。“还不是你,勾引人家,把我爹气得够呛,可也没别的法子了。你,你坏死了。”

“嗯。俺坏你不坏?咱俩是坏到一块儿了,天生一对。是吧?”孟有田吻住了柳凤的嘴唇,脱着她的衣裤。

柳凤紧紧搂住了自己男人的脖子,轻轻闭上了那只迷蒙的大眼睛。

…………

酣畅的胜利的感觉,孟有田是带着这种感觉离开土门村的。柳凤那甜美的、心醉的神情,那令人心动的娇声呢喃,攀上快乐顶峰给孟有田肩膀留下的齿痕,以及柳凤头发零乱地倚着屋门向他挥手告别的样子,无一不让孟有田有种征服者的骄傲和喜悦。…,

山是高的,天是蓝的,草是绿的,午后的酷热也象柳凤滚烫的身体那样令人舒服。孟有田一路上都带着开心的笑容,这让前来接他的小全莫名其妙。

“有田哥,你要小心哪!”小全犹豫再三,还是张嘴提醒道。

“打鬼子嘛,俺一向是很小心的。”孟有田笑着东张四望,“要不俺现在能活得这么自在?”

“鬼子得小心,那个胡指导你也要小心。”小全微皱着眉头说道:“俺觉得他这回一个劲儿地要你出马,未必安着什么好心。”

“哦?”孟有田这才有些回过神来,有些狐疑地摸起了下巴。

小全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胡指导最近常找秦主任,说是谈工作,俺看他是对秦主任有点那个意思。”

“俺和秦主任关系是不错,可这也不太能构成他恨俺的理由吧?”孟有田挠了挠头,“不过,秦主任要是跟了这家伙,啧啧,还真是可惜了。”

“秦主任这人太热心,有时候心里藏不住话。”小全说道:“就说你送她的那把短枪吧,当个宝儿似的。而且,你教她的那些东西,没准会被胡指导给套出来。他在区中队压不住场子,俺和锁柱哥也不听他的,他的大道理也越来越不招人待见,没准就会恨上你呢!”

孟有田沉下了脸,轻轻甩着鞭子,心想:自己所提的条件看来是个明智之举,要是在这个胡指导手下听命,他要整治自己,那招数可就多了。现在看来,胡指导大力推荐自己出马,很有可能是想借鬼子的手除去自己,这样锁柱子、小全没了军师,他就好在区中队扩大自己的影响了。至于秦怜芳那边,或许也有些关系,但不可能很严重。

“有田哥,俺找个好哥们给你当帮手吧!”小全继续说道:“别让胡指导给你安排,他在区中队里也拉拢了几个人,要提防他暗中使坏。”

“俺明白了。”孟有田冷笑道:“秦主任跟俺说过这事儿,她倒不是担心胡指导,而是觉得俺从主力连队挑人更安全一些。你呢,是副队长,得帮着锁柱子把稳区中队的舵。俺找冯连长要两个人。”

“那样也好。”小全点了点头,说道:“不是咱们要以小人之心瞎猜测,也不是咱们欺负外来户,这个姓胡的小白脸确实很不让人放心,看起来总象是在暗地里算计人的样子。”

“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和锁柱子日后要多加小心。”孟有田眯起了眼睛,说道:“至于俺,你们不用担心,他想和俺斗心眼儿,可是找错了对手。对了,咱们先不进村,直接去主力连驻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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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出手前的准备

冯志,当初的警卫员,现在的冯连长,曾经护送孟有田去九龙堂,与孟有田的关系算是相当不错。对孟有田的到来表示了热情的欢迎,并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能为牺牲的战士报仇,打掉鬼子的神枪手。

当然,对于孟有田要挑选一个助手的要求,冯志一口答应。沉默寡言但不反应迟钝,身体强壮、行动敏捷、不嗜烟酒、性格沉稳等条件,虽然挺严格,但在一个连队里还是能挑出这样一个人的。

同样热情的还有胡嘉英,孟有田想低调都不行,在盛情邀请下,不得不参加了一个小型欢迎会。欢迎会上,胡嘉英的态度无可挑剔,但孟有田有了先入为主的心思,总觉得在他笑容背后隐藏着一些不明意味的东西。随后,他婉拒了胡嘉英要他和区中队住在一起的邀请,还是决定和主力连队住在一起。

接下来的三天里,孟有田带着帮手老闷儿和小全给他选的向导,在鬼子据点周围侦察探寻。他象一个精明的侦探一样寻找着适合狙击的阵地,测量着距离,思考着最佳的撤退路线。

谨慎、小心,绝不轻视任何对手。这三天既是侦察,也是他和助手加强磨合,互相熟悉的过程。简单的手势沟通是必须学会的,必要的知识传授也不可或缺。孟有田可不想找个累赘,反过来要他这个残障人士照顾。

临战前的傍晚,黑夜的暗影刚刚吞没了最后一线晚霞的金光。使人迷醉的月光洒下来,大地似乎溶成了一片浮动的云烟。

“油炸的裹面鸡肉,猪油炒面,叫花子衣服……”秦怜芳一样一样地把准备好的东西放在桌子上。

“干嘛亲自送来?”孟有田微微皱了皱眉,似乎不太高兴。

“怎么了?”秦怜芳没看出来,笑着说道:“怕你不中意,我是来特意来听取意见的。”

孟有田苦笑了一下。说道:“你这个人哪,就不知道避嫌。俺是啥人,乱搞男女关系的坏蛋。你老凑和啥呀?”

秦怜芳哼了一声,说道:“什么老凑和,我这是为了工作。为了能让你多杀敌人,为牺牲的同志报仇。避嫌,你胡思乱想什么,我对你可不是那种关系。”

“俺没胡思乱想,俺是怕别人胡思乱想。”孟有田翻了翻眼睛,说道:“好了,好了,见面就吵,没意思。明天俺就要去打鬼子了,在这里先谢谢你。辛苦地把这些东西准备好。”

“明天吗?”秦怜芳的猫眼眨了眨,目光变得柔和下来,说道:“一定要小心,千万注意安全。要谢我的话,等你回来再说也不迟。嗯。也别光耍嘴皮子,拿点战利品来谢我吧!”

孟有田轻轻点了点头,说道:“那得有机会,打死鬼子再去捡东西,有点危险。”

“对,对。不要去捡了。”秦怜芳赶忙说道:“不要战利品了,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你别当真。”

孟有田犹豫了一下,说道:“那个,你以后和别人说话的时候,尽量别把俺带上,特别——特别当着那个胡指导的面儿。俺,俺的名声不好,别影响到你。”

秦怜芳微微眯起了猫眼,狐疑地盯着孟有田,孟有田被看得很不舒服,目光四处游移。

“吞吞吐吐,成天除了男男女女的事情,你不会想点别的?”秦怜芳用手指头敲了敲桌子,说道:“我和胡指导员只是同志关系,相互接触也是谈的工作,不是你想的那样。”…,

孟有田撇了撇嘴,不想就此事谈下去,秦怜芳咋想,他咋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胡嘉英怎么想。

“天都黑了,那个早点回去吧!”孟有田起身送客,“虽然路不远,可还是要小心些。你不是一个人来的吧?”

“这就撵我走了?没错,我就是一个人来的。”秦怜芳没好气地说道。

“啊,那个,俺让冯连长派两个战士送送你。”孟有田挠了挠头。

“得了,虚情假意的。”秦怜芳生气地一甩手,“我带着妇女们来给战士们送洗过的衣服的,人不少,不用你这么假关心了。”说着,转身就走。

“慢走啊,秦主任,有空儿——啊,再见了!”孟有田送到门口,苦笑着摇了摇头。

…………

太阳从苍苍的山巅后面露出来,最初的几道光芒的温暖跟即将消逝的黑夜的清凉交流在一起,使人感到一种甜美的倦意。

淡淡的清清的雾气,润润的湿湿的泥土气味,不住地扑在脸上,钻进鼻子,孟有田深深地呼吸着,驱除着倦意,振奋起精神。

半夜时分,孟有田便带着老闷和向导潜近了这片小树林。远远的下了牲口,留下向导看管,他和老闷则钻进了林子,爬上草坡,不到四百米便是通向鬼子据点的简易公路。

自从小全带着人在公路上埋雷炸毁了汽车后,鬼子便加强了对公路的巡逻,并设置了很多哨卡,进行分段警戒。

孟有田用单筒望远镜瞭望着,伸出大拇指重新测算着距离,听着身后树叶的响声,观察着草叶的摇动,估测着风速和风向。把这些数据都记在心里,他缓缓退到坡后,仔细调整着枪枝,将子弹一颗颗擦干净,压入弹匣。

身旁传来了鼾声,孟有田不由得咧了咧嘴,在挑人时竟然把不要打呼噜这条给忘了。嗯,好在声音不如雷鸣,现在也只能将就了。

欢乐的曙光笼罩下来,树林里的鸟儿高啭着歌喉,原野也仿佛醒了过来。孟有田突然伸脚踢了老闷儿一下,然后披上伪装网,慢慢向上爬去,在坡顶伸出了枪口。

老闷儿揉了揉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和孟有田早有约定,孟有田的伪装好,他差一些,便尽量不往前,以免暴露。孟有田找这个帮手,也只想在危急的时候能帮助自己逃跑,并没有要培养一个合格观察员的意思。

马达声由远而近,由小到大,一辆三轮摩托慢慢出现在孟有田的视野之中。他选的狙击阵地位置很好,是在公路的拐弯处,狙击阵位可以很好地把目标都罩在射击视野里。(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十章 首战

挎斗摩托车上插着膏药旗,还架着机关枪,加起来一共是三个鬼子。车开得并不是很快,鬼子们仔细观察着路旁边的电话线杆,搜寻着可疑的痕迹。

孟有田的枪口一动不动,瞄着路边的一根电线杆,那是天刚蒙蒙亮时,老闷儿去剪断,为了让汽车或摩托车停下,增加狙击的把握性。

果然,鬼子的摩托车注意了剪断的电话线,速度慢了下来,车上的鬼子开始警觉地四下张望。

“啪勾!”枪声突然响了起来,在鬼子摩托车停下来的一瞬间,子弹带着积攒已久的能量和仇恨,离膛激射,狠狠钻进了挎斗里鬼子的身体。这个鬼子身体象挨了一拳似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趴在了机关枪上。

孟有田快速拉动枪栓,推上子弹,再次冷静地瞄准。他的气息经过锻炼,已经变得悠长,屏住呼吸可以连开三枪。

“啪勾!”孟有田的子弹再次激射而出,摩托车上的鬼子驾驶员显然不如在挎斗里下来那么方便,他一脚着地,另一条腿刚从车座上抽过,子弹已经击中了他的胸口。他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斜着栽倒在地,一条腿还搭在摩托车上。

最后一个鬼子连滚带爬地从后座上跳了下来,用摩托车作掩护,趴在地上慢慢移动。这个家伙显然是个通讯兵,身上背着电话机,也掏出了短枪。但他显然觉得短枪不够威力,想挪过去用挎斗上架着的机关枪打击敌人。

周围寂静下来。寂静之中是暗藏杀机,还是敌人已在这寂静中逃之夭夭?鬼子的汗水流了下来,他拉开了碍事的驾驶员的尸体,将身体心翼翼地抬高,顺着摩托车爬上去,推开趴在机关枪上的同伴,抓住了染血的机关枪。用力向自己怀里拉动。

“啪勾!”枪声响了起来,鬼子的努力此为止。居高临下的一颗子弹斜着穿透了他的后背。他的力气随着血流飞快流逝,勉强抬头看了一眼。太阳正斜射下来,他只觉得耀眼,然后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孟有田收枪向后一缩。短促地命令道:“撤退!”

“嗖!”老闷儿已经跳了起来,速度快得惊人。

“哎,你往哪儿跑?回来!”孟有田吃了一惊,这家伙睡迷愣了不成,怎么跳上坡顶,向着公路那边跑过去了。

“你先走,俺马上来。”老闷儿喊了一句,却一步不停,在草丛、石头、荆棘之间连蹿带跳,迅速而敏捷地向几百米外的鬼子摩托车奔去。

“哎。回来!好要听我的……”孟有田这才意识这个家伙是缴获战利品去了,不禁又气又急。

鬼子在公路上设置了很多哨卡,听见枪声肯定不会无动于衷。从第一枪打响,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分钟。孟有田可是掐着表打的。如果第三个鬼子一直躲在摩托车后,了时间他也会撤退,而不是非要等下去击杀他。

五分钟,不,八分钟,最多给你八分钟。时候俺跑,可不能被你这个家伙连累。孟有田狠狠地咬了咬牙,掏出子弹,将弹匣压满,趴在坡顶用望远镜瞭望着动静。

太贪了,抱了机关枪跑呗,这家伙还往腰里别着,往怀里揣着,连鬼子通讯兵身上的电话盒子也不放过。嘿,还弄啥呢?孟有田急得头上冒火,好不容易才看见老闷扛着机枪,背着电话盒子,一手还拎出挎斗里的一铁盒子弹才向坡上跑来。身体还真够壮实,拿着这些东西跑起来也不算慢。…,

远处已经响起了隐约的马达声,老闷儿也跑上了土坡,孟有田翻了翻眼睛,转身开始撤退。匆匆忙忙地钻进树林,还没跑出去,便听身后机枪炮盲目地响了起来。

孟有田沉着脸不吭声,加快脚步,嗯,也快不了多少。出了树林,看守牲口的向导已经急得乱蹦,见他们出来,忙牵着马匹骡子迎了上来。三人上了坐骑,沿着道一路跑了下去。

“孟兄弟,生气了?”老闷儿凑了上来,讪笑着明知故问。

“嘿嘿,俺没生气。”孟有田一呲牙,没好气地道:“俺一点也不生气,嘿嘿。瞧,多好,又打鬼子,又得机枪,一举两得啊!俺干嘛要生气?”

“看,你一定生气了,脸都不是色。”老闷儿指了指孟有田的脸,然后拍了拍马背上的机枪,感慨地道:“你不知道哇,俺们连要是多挺机枪,打仗的时候能少牺牲多少同志?要是每个战士能多几发子弹,又能减少多少伤亡。新兵啊,才训练没几天,那也得端着刺刀跟鬼子拼。一仗下来,新兵倒下一半都算是少的了。”

孟有田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道抗日打鬼子是用人填的事情。一个村参军的要是有一百人,那得准备好五十口棺,一仗下来,村里不是军属是烈属。但再招兵,老百姓还是含泪将子弟送上去。鬼子的统治,那是地狱,谁都知道不打鬼子,早晚得被鬼子祸害死。

正因为枪不如人,弹药缺乏,老闷儿才会不顾命地去捡战利品。但理解归理解,孟有田却知道这样早晚会坏了自己的事情。快打快撤,狙击手要是跟鬼子缠上,再加上自己的破腿脚,那才真是要命的呢!命都没了,还谈什么打鬼子,细水长流,老闷儿咋不明白这个理儿呢?

想这里,孟有田把目光转移向导身上,这人也不陌生,原来是良岗庄的民兵,跟自己打过几次仗,身体好象也挺壮实。

“那个,黑牛是吧?”孟有田开口问道:“你能背动俺不,不是一会儿半会儿,兴许得背着俺跑个几里地。”

“咋背不动,俺镇上赶集的时候背着头猪都不带歇脚的。”黑牛敞开怀,拍了拍胸前的肌肉,又挽起袖子向孟有田展示壮硕的胳膊。

孟有田被气得直翻白眼,这都什么比喻呀?不生气,俺不生气。他做了几次深呼吸,正要开口再,老闷儿已经忍不住了。

第二十一章 柏拉图式的爱

“孟兄弟,你咋不让俺跟着了?”老闷儿红着脸说道:“那个,下回俺听你的,你让打狗,俺绝不撵鸡,一定听你的。你不让俺动,打死俺也不动。”

“真的?”孟有田狐疑地瞅着老闷儿,说道:“你能忍住?看着那机枪啥的不动心?”

老闷儿挠着头发,然后使劲点了点头,说道:“能忍住,你不发话,就是大炮俺也不去拿。”

孟有田无奈地苦笑,再试试吧,重新换人磨合,又得耽误时间。而且这老闷儿的体格,敏捷,还真不是盖的。扛着机枪,拎着子弹盒,还能健步如飞,着实让人羡慕。

巡逻狩猎,就是指狙击手主动而自由地袭击任何值得痛下杀手的目标。孟有田现在没有接受明确的狙杀任务,他想以巡逻狩猎的方式,自主杀戮,以期收到奇效。至于鬼子的狙击手,那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谁知道他们在哪里。但孟有田在行动的时候,还是保持着十二分的警觉和谨慎。俗话说:怨家路窄。没准还真能碰上,来一场高手间的对决呢!

…………

太阳下了地平线,晚霞消退,暮霭笼罩下来,星星开始在苍茫的天空中闪烁,小蠓虫也开始活跃,成团地嗡嗡飞旋。鬼子的据点象一个怪物,在暮色中阴森森地矗立着。

离封锁沟有二百多米的草丛轻轻动了,一枝枪口慢慢伸了出来,孟有田那涂着颜色的脸从伪装网下露了出来。

坚固但并不是无懈可击。鬼子将封锁沟外面的障碍物全部砍光,但不能阻挡孟有田披着伪装网,象毛毛虫似的一寸一寸地爬过开阔地,悄悄地靠近。

挖向鬼子据点的野外地道还没有完工,最近的开口也离封锁沟有五百多米。但孟有田已经决定启用它,尽管有危险,可对据点内敌人的心理打击是沉重的。缩在乌龟壳里也不保险。

孟有田的脚上还绑着一根染了颜色的绳子,这是在万一出现意外时,躲在地洞里的人能把他拖回去。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孟有田终于结束了缓缓的蠕动,在一个小洼地里趴下不动。远远的炮楼上的探照灯光柱扫过他的身上,却一点也没有停留。显然伪装是很成功的。

夜的香气弥漫在空中,象一张柔软的网,把所有的景物都罩在里面。一草一木都有着模糊、空幻的色彩,都隐藏了它的细致之处,保守着秘密。

“呯!”枪声打破了夜的寂静,夜里九时,区中队对鬼子据点的骚扰准时开始了。零星的枪声,喧闹的锣鼓,洋铁桶里的鞭炮,在据点周围时断时续。时南时北。

孟有田做了几次深呼吸,伸出了枪口,嘈杂的声音可以多少掩盖他的袭击,希望能打死几个敌人。

据点的敌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骚扰,安心地守在乌龟壳里。只有探照灯扫视的频率快了起来。

“啪勾!”炮楼上的鬼子哨兵开了一枪,一条靠近封锁沟的野狗吠叫了一声,夹着尾巴逃跑了,惹来了鬼子的一句臭骂。

“啪勾!”孟有田的枪响了,一个晃动的人影倒了下去,但并没有引起别人的觉察。

茅厕。孟有田选择的目标很有意思,但也很刁钻,因为在这里捕捉落单的敌人进行狙杀比较方便,而且不易被敌人觉察。

嘘嘘,该起床尿尿了,一个一个来哈!孟有田拉动枪栓,推弹上膛,眼睛里射出了阴冷的光。…,

骚扰在持续,狙杀也在继续,与外界的声响,以及鬼子哨兵不时进行的警戒性的射击掺杂在一起。暗夜之杀,是狩猎,无关杀戮。没有那种狩猎是以“人”为目标的更象狩猎了,凡是狩猎过有武装的对象而成了经验之后,就只能沉迷于其中了。

…………

“同志们,加紧干哪!”秦怜芳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笑着鼓励挖掘地道的妇女们,“早点挖到据点,把敌人困在乌龟壳里。”

“芳姐,你歇一会儿,让俺在前面挖。”梳着两条小辫子的秀芬挤过来,抢过秦怜芳手里的撅头,用力刨着。

妇女们坐着排成一溜,前面的土向后一推,后面的一抬身子,又拔拉到更后面。她们说笑着,象玩儿似的挖掘着围困敌人的地下长城。地道里潮湿气闷,但却无碍于她们的笑声。

秦怜芳劳动着,汗水湿了她的头发,热情烧红了她的脸蛋,她脸上带着笑,心里却想着正在狙击敌人的孟有田。

尽管秦怜芳极其不愿意承认,但当她如何努力,也无法将心中那个坏家伙的形象抹除时,她只得痛苦地承认,她爱上了孟有田。孟有田娶了三个媳妇,让她气苦,让她心中难过,可又无法表达出来;每隔一段日子见不到他,就感觉到仿佛短缺了一点什么;和孟有田谈话,哪怕孟有田把她气得啼哭,之后她依然感到满足和喜悦。

但秦怜芳并没有向感情投降,她采取了一种极为浪漫却根本无法实现的办法——柏拉图式的爱情。她愿意站在爱人的旁边,只要能不时地看见他,便要静静地付出,默默地守候。不奢望走近,也不祈求拥有。虽然她知道这样根本不会有结果,甚至这种不求回报注定了一个悲剧的结局,却执着不悔。

“当心灵摒绝而向往着真理的时候,这时的思想才是最好的。而当灵魂被的罪恶所感染时,人们追求真理的愿望就不会得到满足。在战乱之中,给心灵留出一方净土,让纯纯的爱情扎根,多一些简单,多一些幻想,便会多一些美好!”秦怜芳在自己的日记里抄写了柏拉图的名言,认为心中的爱情能够让她得到升华,使她具有持续的向上的力量。

嗯,她就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虽然她和孟有田只能是两条永远不能交汇的的平行线,但在回忆中,能够留下美好的片段,那就是她的永恒!她的心中还有真理,还有更重要的高尚的追求,还有更值得奋斗的人生目标。在她的意念里,这个世界上存在一个生动的他,看见他的时候觉得幸福,看不见他的时候有种牵挂,梦见他时常会微笑,这便足够了。

…………(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十二章 无题

四发四中,孟有田没有再压子弹,而是渐渐收枪,往回爬动。狂热的战役,并不意味着在幸运心思的指使下,战役到死。置信本人的伪装和才能,但也不要低估了敌人的智力和反击。

探照灯扫过,孟有田一动不动;堕入黑暗,他又加紧匍匐。几百米的距离,显得漫长,黑暗随着夜近,浓重起来。

鬼子据点内骚动起来,手电光乱闪,探照灯急速转动,枪声乱响,脚步声杂沓,喊叫声四起。

孟有田掀开了木盖,翻身钻了出来,几双大手伸过去,扶住了他。木盖被盖上,黑暗没有持续多久,一盏如豆般的灯光亮了起来,孟有田长长地吐出一口吻,脸上显露了愁容。

“秦主任,你们下去歇歇,透口吻吧,该是俺们的活儿了。”几个民兵抱着锯好的碗口粗圆木和木板赶来加固刚挖好的地道。这里地皮薄,挖一段就要停止支撑加固,以防塌陷。然后才是加装通风口,扩展地道,持续向前。

“外面枪声打得这么紧?鬼子是不是——”秦怜芳试探着启齿问道。

“没事儿,是有田捅了马蜂窝。”一个民兵笑着说道:“听小全队长说。他干掉了三四个鬼子,如今曾经回来了。”

秦怜芳的心落了上去,笑着点了点头,猫着腰和民兵们错身而过,劳累的腰酸背痛似乎一下子变得细微起来。

多么美丽的夏夜啊,星星在灰蒙蒙的天宇闪烁着动人的光芒;蝈蝈、蟋蟀和没有睡觉的知了,在草丛、林隙上唱着抒情的歌曲。远处鬼子据点还在喧嚣。大概以为有人潜出来了,正在搜捕吧?

在一个树林旁,孟有田钻出了地道。一屁股坐在大树下,倚着树干,贪心地呼吸着。脸上带着畅快的愁容。

“打倒了四个?好家伙,有几个鬼子?”锁柱子盯着孟有田的脸,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呵呵,天亮,谁知道是鬼子还是伪军?”孟有田悄然摇了摇头,笑着说道:“赶紧把地道挖到封锁沟,那时分敌人可就要遭罪了。不光夜里能打,白天也不让他们消停。”

“没成绩,俺们这几天都是连夜轮班干,人歇活儿不停。”锁柱子站起身一挥拳头。“得,让他们送你回去休息,俺持续带人挖。明晚,你还来吧?”

“那得看地道挖到什么程度。”孟有田不置可否地笑道:“好了,大家伙别都围着俺了。象看啥稀罕物似的。也不用你们送俺回去,有老闷儿哥,还有黑牛,俺们歇一会儿,本人回去就成。”

众人纷纷散去,孟有田接过老闷儿递过去的干粮袋和水壶。掏出食物渐渐地吃着。一天延续三次的偷袭,狙杀了八名敌人,战果不错,但也消耗了不少的体力和精神。当然,让他费脑筋的还是当前的举动。头一天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当前就不那么轻松了,鬼子的狙击手一定会出动。说不定便会在某个地方等着本人,想着想着,孟有田不由入了神。

“擦把脸吧!”秦怜芳不知何时走了过去,递给孟有田一块湿毛巾,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孟有田的新外型,猎奇地瞪大了猫眼,失笑道:“瞧你这脸,弄得花里胡哨的,唱大戏嘛?”

孟有田笑了一下,接过毛巾,犹疑了一下,又递了回去,说道:“别擦了,这白毛巾该洗不出来了,俺还是找个有水的地方洗干净再说吧!”…,

“瞧你,不就是一块毛巾吗,洗不出来就洗不出来,有什么要紧的。”秦怜芳有些责怪地推开了孟有田的手。

孟有田点了点头,人家都这么说了,就别矫情了。他擦着脸,清凉的感觉很舒适,还有股淡淡的香味。

“嘿嘿,不光把手巾弄脏了,还弄臭了呢!”孟有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是什么香胰子,淡淡的,挺好闻的。”

“是吗?”秦怜芳的猫眼射出了欢欣的神色,抿着嘴笑道:“香胰子可买不到,这是我用花瓣和花粉弄出来土造香水。”

孟有田赞赏地点了点头,说道:“嗯,都说这和闰年月光想着打仗啊,跑反啊什么的,其实适当的调剂更有助于振奋,缓解紧张,也算是生活中的一个点缀,还能提高工作效率。”

“你是这么想的?”秦怜芳在孟有田旁边坐了上去,双手抱着膝盖,悄然叹了口吻说道:“可有人说正在打仗嘛,枪炮砰砰响,花儿朵儿的就不时兴了。”

“别听他们的。”孟有田哼了一声,说道:“什么事情都要跟战争扯上关系,什么事情都要说出大道理来。又没耽搁工作,管得那么宽。哦,非得弄得不修边幅,浑身汗臭,才显得废寝忘食,显得不辞劳苦,显得公而忘私?尽搞这些没用的,最厌恶这个。”

“呵呵,你够自在了,还这么大气。”秦怜芳失笑道:“哎,你说我以前是不是就爱搞没用的,连你娶媳妇儿都要讲上一通大道理。让你很厌恶吧?”

孟有田挠了挠头,说道:“倒是说不上厌恶,反正是不爱听。不过呢,你和别人不同,事情过去了,倒也不记恨。”

“我和别人不同?哪里不同?”秦怜芳眨着猫眼,歪头看着孟有田。

“这个——”孟有田想了想,说道:“了解你呗,知道你不会打小报告,知道你不会整俺,知道你没坏心眼儿。所以呢,说起话来这嘴就没把门儿的,不是把你弄哭过吗?其实当时俺也觉得不对,可又拉不下面子。你知道哈,男人嘛,低声下气地赔不是,真实有些犯难。”

秦怜芳抿嘴笑着,孟有田这是变相地向她赔礼呢!总是这样,冷言冷语让她心里舒服,可几句坏话又让她的心里的郁闷云消雾散。

“孟大哥,我觉得你应该好好训练一下别人。”秦怜芳思索着说道:“别光指望你一个人,把你打枪的决窍教授下去,不只你不用那么累了,对打击敌人也有很大的作用。”(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十三章 鬼子的分析(给朋友们拜年了)

春节到,吉祥话必须到,心中祝福也送到。祝朋友们:新年新气象,事业步步高,财神福神对你笑,生活顺利处处好!

孟有田苦笑了一下,说道:“哪有什么决窍,这东西,一半靠天赋,一半靠苦练。你知道我总共打了多少发子弹了?多了不敢说,二、三百发是应该有了。部队哪有这样的条件,拿出这么多子弹来培养一个人。不过你说得也对,等把鬼子的狙击手干掉,我确实有把自己的心得和经验告诉大家的打算。”

“你总是想得很长远,我这个建议倒是有些多嘴了。”秦怜芳愣了一下,接过孟有田递过来的两块食物,放过嘴里轻轻嚼着,微笑道:“嗯,好吃。”

“不光是好吃,还抗饿呢!”孟有田说道:“别以为俺是嘴馋,这东西是为了长时间潜伏预备的。有时候等几个小时,甚至是一天两天,就为了一个目标。这吃喝拉撒的,就得想得周全些。哦,对了,这是给你的战利品。”

一块手表,确实是战利品,是老闷儿从鬼子身上缴获的。眼见因为不听指挥,孟有田有走马换将的意思,老闷儿把原准备要交公的这块表用来贿赂孟有田的。

“这,太贵重了吧?”秦怜芳犹豫着没有立刻伸手去接。

“啥贵重不贵重的。鬼子身上捡来的,你不嫌乎就行了。”孟有田又向前伸了伸手,说道:“拿着,有个准点,工作也方便。哦,可千万别说是俺送你的啊!”

秦怜芳撇了撇嘴,伸手抢过来戴在手腕上。看了看时间,皱眉道:“这么晚了,你快回去休息吧。这一天可把你累坏了。要不,我带你回村里,还近一些。”

孟有田想了想。说道:“我还是回冯连长那里,有些事情要讲一下。你呢,回村吗?”

“不回去,今晚要抓紧挖地道,天亮才有人换班呢!”秦怜芳起身拢了拢头发,说道:“今天打死了八个,是吗,我听别人说的。”

“不确定死没死,准确的说,是打倒了八个。”孟有田起身拍了拍屁股。说道:“那俺这就走了,你也别太劳累了。”

“嗯,每天打死了几个,我给你记着啊!”秦怜芳接过手巾,笑着说道。

孟有田不以为意地一笑。点了点头,转身向着不远处的老闷儿和黑牛走去。

望着孟有田骑上骡子,身影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夜色之中,秦怜芳才收回了目光。她轻轻抚摸着腕上的手表,呼吸着浓郁而又清新醉人的空气。感觉这夜显得分外迷人,分外给人一种美的感受。

…………

清晨伸出双手,迅速地拉开了蓝色的天幕,景物摆脱了模糊的背景,清清楚楚地显露出来。

斋藤和宫本站在阳光下,神情严肃地在指指点点,不停地说着什么。

“从尸体倒下的位置,以及中枪的部位来看,敌人应该是藏在那个方向。”宫本指着封锁沟外面的开阔地,很不满意地说道:“哨兵难道是瞎子,竟然会看不见。”

斋藤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了片刻,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夜色的掩护,再加上巧妙的伪装,发现不了敌人也并不是稀奇的事情。你我不也曾经这样悄悄地潜近敌区,狙杀过敌人吗?”

“敌人能有这样的素质?”宫本撇了撇嘴,对此表示怀疑。

“不要轻视对手,一定要记住这一点。”斋藤用严厉的目光看了宫本一眼,然后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停顿了半晌,他抿起了嘴角,竟然露出一丝笑意,“宫本君,我想我们可能遇到了值得兴奋的对手,他,应该来了。”…,

“他?是谁?”宫本有些迷惑地问道。

“一个双手沾满帝国勇士鲜血的家伙。”斋藤把目光转向那片开阔地,冷笑着说道:“宫本君,你知道为何会死去四个,而不是五个?连打过的弹壳也不忘收起带走,心思够细密。还有袭击皇军查线人员的现场,那有些奇怪的脚印,以及很远的地方的马蹄印。一个瘸子,嘿嘿,很了不起的瘸子啊!”

“您是说那个八路军的民兵英雄?”宫本挠了挠头,又不解地问道:“那四个和五个的问题,我不明白。”

“在可能的情况下,不一次把枪里的子弹全部打光。”斋藤伸出了一根手指,“保留一颗便开始撤退,以备出现万一的情况。”

“很有意思的想法。”宫本轻轻点了点头,说道:“也很谨慎,不贪功,表示他很理智。”

“你看那个小洼地。”斋藤伸手一指,说道:“不到四百米的距离,或许他可以在更远的地方打中目标,但他显然对自己的伪装很有信心。当然,靠近时的把握性更大。”

“他是个瘸子,移动不便是致命的弱点。”宫本很有信心地挥舞了下拳头,“让我们用他的鲜血来证明帝人的优秀吧,我有些迫不及待了。”

“不要急,要仔细研究分析。”斋藤眯起了眼睛,说道:“我们俩大概要分开行动了,这样捕捉到他的机会才更大。先去挑选合适的助手,再找出他可能去的狙击地点。用中国话说,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宫本君,你说是不是?哈哈…”

……………

逆光不利,但顺光也有不利的一面,关键看你如何布置,如何反弊为利。

此时,孟有田带着几个人正在河边进行着紧张的布置。他所在的地方便是斋藤和宫本曾经选择的狙击阵地,小河对岸的林子边,老闷儿和黑牛则在不远的地方走动着,放置着破碎的玻璃、瓷片。

根据统计,有将近百分之五十的狙击手是因为望远镜或瞄准镜的反光而被发现的。对这点,孟有田不用太担心,因为他靠的是超强的视力。但他要给敌人制造错觉,这些玻璃、瓷片的反光可能会让敌人判断失误,而暴露目标。

在那片洒下了烈士鲜血的河边树林里,孟有田有种感觉,感觉迟早会在这里与敌人进行一次对决。(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十四章 预伏的对决(初一拜个年)

农历春节到,向您问个好,身体倍健康,心情特别好;好运天天交,口味顿顿妙。..

最后祝您及您的家人:蛇年好运挡不住,蛇年财源滚滚来!

孟有田看了下表,又抬头看了看太阳在空中斜射的角度,在一个小本上记下来。每一个细节都不能放过,高手之间的对决往往取决于毫厘之差。

“这里,还有那边的草丛和洼地。记着,布置得要隐蔽,一会儿俺要去检查。”孟有田指挥着三个战士用手榴弹布置诡雷,这里位置很好,但并不是自己的选择,他要把这里留给鬼子。

河对面的老闷儿和黑牛已经放完了玻璃和陶瓷碎片儿,钻进了林子里,他们不能闲着,孟有田已经选择了地点,他们将在那里挖掘工事和掩体。

太阳在空中移动,孟有田眯起了眼睛,两点反光射了过来。很好,鬼子即使能躲过诡雷,也会被这不断的闪光弄得草木皆兵,精神高度紧张吧?嗯,那个时候便是自己出手的时候了。

不一会儿,三个战士布置完毕,孟有田检查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带着他们过了小河。林子里,老闷儿和黑牛正在抡镐挥锹,挖掘着工事掩体。又有三个人加入进来,速度立刻提高了很多。

孟有田在林子里慢慢走动。伸出大拇指,不断地测着距离。斜对面鬼子可能使用的狙击阵地,离这里有五百多米,鬼子在这个距离能够击杀八路军的优秀射手,实力不可小觑。

这将是一次长时间的潜伏,孟有田轻轻咬住了嘴唇。只要鬼子的狙击手不除掉,八路军主力连和区中队便不能大规模地骚扰敌人的据点。而且围困敌人据点的野外地道一旦挖成。有这样潜在的危险存在,自己也不敢放开手脚。

对决,要在自己选定的地方。有最充分的准备和布置,才最有利。自己的身体条件,决定了不可能作大范围的机动。还是守株待兔比较稳便,也更有把握。

……………

“几个,几个?”秦怜芳扒开两个区中队队员,瞪圆了猫眼,急着问道。

“六个。”小全笑着伸手比了个“六”的手势,说道:“取水的伪军被有田哥一个人就给打跑了。”

秦怜芳笑得猫眼都眯了起来,转身就向外走,嘴里却说道:“可惜是伪军,要是鬼子就更好了。”

带着喜悦的心情跑回了自己的住处,秦怜芳在屋子里笑得开心。兴奋的在地上走来走去。突然,她灵机一动,在屋子里一顿翻腾,找出一块木板来,擦洗得干干净净。用毛笔在上面认真地写了起来。

“杀敌榜,英雄榜,光荣榜,荣誉榜,用哪个名字好呢?”秦怜芳站起身,端详着木板上的红字。微蹙着眉头。

“秦主任,秦主任。”随着呼唤,胡嘉英迈步走了进来,笑意盈盈地晃了晃手里的小篮子,“今天难得来了个贩蜜桃的,知道你喜欢吃,我特意买了些。”

秦怜芳礼貌地笑了笑,说道:“谢谢你,胡指导员,花了多少钱?”

“什么钱不钱的,同志之间还算得那么清?”胡嘉英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笑道:“我去洗一洗,咱们就把这桃子‘共产’了。”

“哎,你先别走。”秦怜芳虚拦了一下,指着写了字的木板说道:“孟有田同志接连击杀敌人,我想把这个好消息公示出去,每天添加新的数字,就摆在区中队的院子里,鼓舞士气,你说好不好?”…,

胡嘉英愣了一下,脸上笑容没变,但心里却生起了一丝恼恨,“好啊,秦主任的这个想法真的很不错。”

“那你说用什么名字比较好?”秦怜芳抿了抿嘴,有些为难地说道:“我想了好几个,杀敌榜,英雄榜,光荣榜,荣誉榜,但有些拿不定主意,你给提个建议吧!”

胡嘉英装模作样地挠头想了想,敷衍道:“不如叫光荣榜吧,把区中队的其他队员的成绩也写上去,互相激励嘛!”

秦怜芳沉吟了一下,笑道:“那就叫光荣榜好了,可惜这木板太小了,先写孟大哥的。然后找木匠做个大的,再把大家的成绩都列上去。”

胡嘉英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随便应了一句,拎着篮子到外间屋舀水洗桃子。边洗他边悄悄地向屋里瞟着,只见秦怜芳带着畅快的笑容,用毛笔极其认真地在木板上写着字,胡嘉英的脸不由得阴沉下来。

…………

“公路,哨卡,封锁沟,河边。”斋藤用铅笔在地图上做着标记,又把这些小圈连起来,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行踪不定,打一下就走。”宫本猜测着说道:“看来他很清楚自己的弱点,在极力避免因为长时间的停留而被我们盯上。”

“我们能封锁大路,却难以封锁住所有小路,以及不是路的野地。”斋藤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这使得他能越过据点,对一些虚弱目标进行打击。而我们,想携带武器潜入敌区却困难重重,稍不留神,便会被老百姓或者民兵发现,甚至有可能踩上地雷。”

“既然无法对所有目标进行保护,那就在重点目标附近守株待兔。”宫本皱着眉头说道:“我去这里,河边。”

“水源的争夺确实很重要。”斋藤用手抚着短短的头发,说道:“既然宫本君选了这里,那我就去这里。这是他上次可能潜入进来的道路,想必他不一定会认为已经暴露,也许会再故伎重施。”

宫本犹豫了一下,他觉得斋藤的分析很有道理,守在小路上的成功性更大,便笑着说道:“不如我去那里,您去河边,怎么样?他在河边刚刚有过行动,不会老守在那里吧?”

“凡事皆有可能。”斋藤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再说,河边是你先选的,就不要乱改主意了。在河边就算碰不到他,别的敌人也可以成为目标吗!”

宫本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好吧,祝您马到成功,旗开得胜,除掉这个瘸子。”

“呵呵,也祝你多杀几个支那人,再给他们一次难忘的教训。”斋藤笑着将铅笔往地图上一扔,“走,咱们喝一杯去,刚到的本国清酒哟!”

“要是有艺伎歌舞,那就更棒了。”宫本哈哈一笑,跟着斋藤走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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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巧遇的对决

感谢荡寇大将军,笑笑而已555,虎飞九天,昆山一哥等朋友投的月票和打赏,祝朋友们蛇年大顺,想啥来啥。

狙击手信条之五:任何战壕都将延长你的生命;信条之十:战场上的生存就是十倍的伪装加一倍的射击。

这两样,孟有田现在都具备了。林中的一条战壕已经挖好,并被树叶和杂草仔细地伪装起来;他的山寨迷彩服和伪装网也在实战中证明是切实可靠的。甚至他再一次单独勘测侦察了鬼子可能选择的狙击阵地,设身处地的为鬼子找寻可靠方便的狙击点,以及如何移动,如何撤退等等。

经过了这一番精心的准备的侦察,孟有田的信心在不断地提升。狙击手如果只比枪法的准确,以及射击距离的远近,也就没有那流传后世的惊心动魄的故事了。以智取胜,才是最重要的。

为了更有把握,孟有田还和老闷儿进行了模拟演练,如何设置假目标引诱敌人开火,如何配合使敌人产生错误的判断等等。当然,他们并不是单独的,在他们身后两里地外,一个班的八路军在保护他们的安全。

白天悄然过去,夜幕降临下来,接着又是太阳东升。阳光普照。一天一夜,又是一天,嗯,现在还没有过去。

孟有田叫醒了老闷儿,两个人开始进行仔细的观察。狙击手通常在黎明前潜入阵地,因为黎明时的自然光亮度升级会使人产生一种安全感的错觉,狙击手必须要注意避免受这种错觉的影响。但是另一方面。敌军也往往会在这种心理错觉的驱使下变得疏忽,从而降低警觉度。

周围静悄悄的,听不到人声。只偶尔听到远处小鸟的啼鸣,以及风吹动树叶沙拉作响。但这只是表面,对于一个真正的狙击手来说。包括徐徐的微风与每一片都有它们的讯息,都可能是他的情报来源。

宫本停止了爬行,眼睛紧盯着草丛中露出的一根细绳,细绳被植物的汁液染绿了,绷得很紧,他用手轻轻捏着,缓缓顺着细绳滑动,在一棵灌木上发现了手榴弹。

“八嘎!”宫本恨恨地骂了一句,后怕涌上心头,好阴险的陷阱。差一点就让自己飞上了天。天照大神,一定是天照大神保佑,他回头警告了同伴,用小刀割断了细绳,继续向前爬行。

一只蝴蝶突然飞了起来。孟有田立刻将望远镜移了过去。草丛在轻微的颤动,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它与旁边被风吹动的草丛样子是有区别的。

来了!孟有田抬手示意老闷儿隐蔽好,然后悄悄伸出伪装过的步枪,静静的等待。

十几分钟过去了,没有动静。孟有田却不敢放松丝毫的警惕。半个小时过去了,他还在冷静地等待。是一个不错的对手,他咬了咬嘴唇,斗志愈加旺盛。狙击手的对决就是这样在隐蔽和寂静中突然迸现的杀机,谁更有耐性,谁更冷静,谁伪装得更巧妙,谁就是最后的胜利者。

“八嘎!”宫本又恨恨地骂了一句,对面不时闪现出的反光让他时而紧张,时而放松,阳光现在帮了倒忙,他不得不将眼睛贴在狙击步枪的瞄准镜上仔细观察,挨个排除。同样,他的同伴也在一旁举着望远镜在寻找着目标。

移动得很缓慢,但依然被具有超强视力的孟有田捕捉到了痕迹。尽管没有阳光的直射,但瞄准镜和望远镜的镜片依旧比周围的景物要亮一些,而且宫本和同伴的脸上都没有涂抹迷彩。…,

人的眼睛在看东西时,因为习惯了光线投射在凹凸面上形成光暗效果,往往把平面上深沉的颜色误认为凹陷面的阴影;浅色的地方则被看成是凸出的部分,脸部迷彩的涂抹原理正是籍于此原理来产生视觉干扰蒙蔽敌人的眼睛。

也就是说,狙击手脸部涂抹迷彩不是随意的,而是有着一定的科学原理。比如:眼窝、耳蜗、眉心和鼻子下放等凹陷位置,要涂上较浅的颜色,鼻尖、前额、下颚与两颊等凸出部分则涂上较深沉的颜色,使其与光线在脸上造成的高光与阴影效果刚好相反。而且切忌将脸上的油彩涂成左右对称的图案,因为类似的色彩组合在大自然中是不常见的,必然会引起敌人的注意。

孟有田发现了露出草丛的双筒望远镜,极小心而缓慢地将枪口瞄准了宫本的观察员,屏住呼吸,轻轻扣动了板机。

枪声划破了周围的寂静,飞鸟冲天而起,在空中叽叽喳喳地惊叫着。

宫本吃了一惊,迅速趴在地上,扭头去看同伴。这个从部队里临时挑选的观察员已经歪倒在草地上,穿过后脑的弹孔里流出红的鲜血和白的脑浆。

“八嘎!”宫本已经是第三次骂人了,但他却感到一种莫名的兴奋和激动,期待的对手应该就在对面,太好了,终于逮到你了。他狞笑着咬了咬嘴唇,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缓缓移动着变换了狙击阵位。

孟有田也缓缓地伏下身体,慢慢地在战壕里移动。这不同于狙杀那些伪军,他必须保持十二分的警惕,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移动了十几米后,孟有田将简单潜望镜慢慢伸出了壕沟,仔细地观察着。他虽然没有看见宫本,但他判断敌人应该不只一个。通常狙击手在单枪匹马行动时,或者知道自己要面对敌人时,更多的是用瞄准镜进行观察,这样才能够快速反应。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孟有田越来越确定另一个狙击手的存在。这与遭到狙击的八路军提供的情报相吻合,但这个鬼子的狙击手隐藏得不错,也很有耐性。孟有田想了想,蹲下身子,向着缩在壕沟里的老闷儿做了几个手势。老闷儿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事先的沟通和商量此时开始发挥作用了。

汗珠从宫本的额头慢慢流了下来,等待的枯躁同样也在考验着他。但观察员的死却在提醒他,对手不可小觑。玩胜利者的游戏,不仅要有体力和智力,更要有耐性。(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十六章 传授

突然,宫本的眼睛眯了一下,在瞄准镜中他看见了树丛中一个闪现的物体。没错,再观察,那是一顶经过树叶和杂草伪装的帽子,时隐时现。显然,对手在爬行着更换阵位,虽然露出来的不多,但对于一枪致命的狙击手来说,已经足够了。他的枪口开始移动,以捕捉敌人再次暴露的时机。

嗯,找到了,那移动的枪管。孟有田在离老闷二三十米的距离收起了潜望镜,慢慢伸出了枪口。宫本的枪移动的速度稍微有些快,这是一个小错误,但在狙击手的对决中,却是一个致命的失误。

“啪勾!”宫本扣动了板机,成功命中目标,帽子一下子耷拉下去,他咧嘴露出了笑容。

“啪勾!”孟有田的枪响了,疾速飞行的子弹让宫本的喜悦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他的脑袋猛地晃了一下,带着额头上汩汩冒血的弹孔颓然垂了下去。

………

“打死了,打死了。”小全还没进屋,便喜出望外地叫喊起来。

锁柱子、胡嘉英、秦怜芳等人正在屋里商量晚上骚扰敌人据点,以及挖掘地道的分工,闻声都是一愣,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向冲进屋里的小全。

“嘿,你们快去看哪,有田哥把鬼子的神枪手给打死了,还缴获了一把好枪,带望远镜的枪。”小全喘着粗气,迫不及待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众人。

“几个,打死了几个鬼子?”秦怜芳睁大了猫眼。闪着喜悦激动的光。

“秦主任哪,你咋还问几个?”小全上前端起桌上的茶壶对着嘴儿咕咚咕咚一阵猛灌,然后用袖子擦了下嘴,笑道:“鬼子的神枪手哩,有田哥一下子就干掉了两个。那枪,啧啧,咱们没见过。连主力部队的人也没见过。”

“太棒了,俺就知道他一定行。”锁柱子腾地站起身,笑道:“要不咱们先去看看稀奇。长长见识嘛!晚上工作的分工,得,由俺们区中队和民兵全包了。”

“还有。有田哥让把区中队里面枪法不错的都叫去,他要传授射击经验呢!”小田补充道。

“那太好了,你们等我一会儿,先把木板上的数字添上。”秦怜芳也很急切,但同时觉得有点问题,转而向胡嘉英笑道:“胡指导员,看我们,都是急性子,还没征求你的意见呢?”

“我当然没意见。”胡嘉英笑道:“这可是个好消息,孟有田为牺牲的同志们报了仇。大快人心哪!这样,你们先去,我把刚才的会议内容整理一下,算是擅权布置了。”

“那可辛苦胡指导员了。”锁柱子一拍大腿,说道:“你看着安排就是。保证都服从指挥。”

众人都点头称是,纷纷离开房间,说笑着向外面走去。

胡嘉英脸上的笑容逐渐消逝,阴霾浮现出来。他向窗外望去,秦怜芳正用笔在木板上写着数字,那鲜红的字迹。以及秦怜芳灿烂的笑容,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的心。

…………

太阳正偏西而去,杏黄色衬托着蓝色的天空,云块的空隙处,露出蓝色的线条,很是鲜艳。

“这真是一把好枪啊!”冯志冯连长连连赞叹,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摆弄着,“加装了瞄准镜,连我都能打中那么远的目标。小孟,你确定先不更换?”

孟有田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再好的枪也要适应,俺怕时间来不及。野外地道马上就要挖成了,要对敌人的据点进行更有威力的骚扰和袭击。”…,

暂不更换枪枝并不是草率的决定,孟有田试过了缴获的这枝97式狙击步枪,虽然总体性能不错,但对他的提高并不能立竿见影。正象他所说的那样,他已经习惯了手中的这枝武器。它的重量,打磨过的枪托,扣动板机的力度等等,在长期的苦练中,孟有田已经得心应手。就象一个使惯了斧头砍柴的樵夫,给他一把锋利的宝刀,反倒并不能马上提高他的工作效率。

“还是给你留着。”冯志拍了拍狙击步枪,说道:“你不是士兵,缴获归公对你可以不适用。这样的好枪,也只有你才最有资格使用,也最能发挥它的威力。希望你能用这把枪杀死更多的敌人,特别是日本鬼子,可别让我们失望啊!”

孟有田感激地看了冯志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

要提高整个部队的装备,以及战斗素质,孟有田是做不到的。但把自己的狙击经验传播下去,多培养起一些神枪手,还是比较现实的。狙击是一种成本小,威慑大的战术,偷偷摸摸的杀人,更能避开日本鬼子在战斗技能上的优势。

锁柱子等人来到了部队驻地,先看了缴获的狙击步枪和望远镜等战利品,然后才来到了一个覆顶的席棚里,孟有田正在讲授经过他加工的狙击知识。

“刚才有个战士问俺,为啥既能打死鬼子,还能保证安全。”孟有田在前面笑着伸出了一根手指,说道:“因为俺有个诀窍,那就是藏得好好的,别让敌人找到。”

下面爆发出一阵笑声,这种说法确实很新颖,甚至在战士们的观念中会认为这是胆小怯懦。但孟有田的成绩摆在那儿,或许还有很多听讲者认为他是在开玩笑。秦怜芳在后面找了个位置,含着笑意注视着前面这个身体残缺,但精神却异常强大的男人。

“觉得好笑?”孟有田摇了摇头,正色说道:“但俺要告诉你们,这绝对是成为一个合格狙击手的必要条件。只有藏得好,才能保证袭击的突然性……”

随着孟有田的讲述,下面渐渐安静下来。血的教训发人深省,包括自己人的阵亡,包括敌人的被杀,伪装的重要性慢慢被大家所接受。孟有田又请老闷儿上来,展示着他身上的伪装,以及脸上的涂抹技巧。

“要注意所处的环境变化,要是秋天都黄了,都掉光了,可别穿成这样去丢人现眼哈!”孟有田笑着说道:“就象冬天,可以披白被单进行伪装一样,要灵活运用各种伪装的技巧。”(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十七章 经验之谈

(8点)

又是一阵会心的笑容,秦怜芳抿起了嘴,掏出笔记本要做笔记,一个负责维护秩序和监督的军队干部凑过来低声提醒道:“同志,你来晚了吧?不少字之前连长已经说过要求,用脑子记,不许做笔记。”

哦,秦怜芳愣了一下,赶忙抱歉地说道:“对不起,我确实来晚了,不知道。”

“孟同志,你的枪法是打过多少子弹练出来的?”有人向孟有田提高了。

“嗯,总有个二、三百发吧!”孟有田似笑非笑地望着提高的士兵,说道:“现在给你二百发子弹练习,你能成为一个神枪手吗?”。

“这个——”提高者挠了挠头,苦笑道:“可俺们发的子弹太少了,打仗都不够,更别说练习了。”

孟有田笑了,摆了摆手说道:“你这话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但要把枪法不好全推到子弹少的问题上,也有推卸的嫌疑。要有一手好枪法,首先要有正确的方法,要掌握一些技能,要有稳定的手臂,你敢说这些都具备了?”

提高者有些迷惑地看着孟有田,显然不是很明白孟有田话中所指的都是什么。

“比如说测距。”孟有田指着远处的一棵树说道:“那里就是敌人,你能准确地估算出距离,并把枪上的标尺调整正确吗?这就是要掌握的技能,距离都不知道,拿着枪射击,那只能是浪费子弹。”

“还有。”孟有田伸手拿过自己的枪,半跪下一条腿,做出射击的姿势,说道:“你能坚持这个姿势两个小时,并且保持枪管不动?你能这样吗?”。他拉动枪栓,推弹上膛,并且在枪口上摆了一枚铜钱,重新做好姿势,仔细瞄准后轻轻扣动了板机。

子弹离膛飞出,枪身只是轻微地向后坐了一下,铜钱依旧,没有掉落。孟有田起身,单手持枪,向着下面的人们进行了展示。不出所料,众人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惊叹之声。

“保持枪身的稳定,这可不是发给你子弹便能练出来的。”孟有田笑道:“俺跟爹练枪打猎的时候,俺爹就先让俺练端枪,一动也不准动,动一下就挨一棒子。一天练下来,胳膊肿得象大腿粗,睡觉时都疼得偷着哭哩!”

一番杜撰天衣无缝,谁会找死人去对证呢!众人脸上都露出了了然的神情,秦怜芳眨着猫眼,看着这个小时候曾偷着掉眼泪的家伙,钦佩之余又直想笑。

“明天都给我练举枪,先来一个小时,谁动就没饭吃。”冯志瞪起眼睛大声吼道:“我也练,跟你们一样。”

“哎,冯连长,你别操之过急,慢慢来嘛!”孟有田赶紧劝了一句,又接着开始讲一些射击时的小技巧,比如呼吸、逆光顺光、射击部位等等。

有些人的脸上露出了焦急的神色,听不太懂。秦怜芳微微皱起了眉,一边用心记着,一边纳闷为什么不让做笔记。

“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可不能光喊不练哪!”孟有田开始进行总结了,他举着手里的枪说道:“可别小看了这偷偷摸摸的狙击,一天打死一个,一个月就是半个小队,一年就是两个中队。就说离咱们最近的敌人据点吧,那才有多少人防守?打死一个鬼子军官,可能会破坏一次进攻;打死一个机枪手,可能会让战友少付出伤亡。要俺说,没有练不出来的好枪法,只有不肯吃苦的懒汉……”…,

光明的前景展现在众人面前,半个小队,两个中队,这样的数字让很多人眼中都射出了激动的目光。冯志的拳头握得紧紧的,直咬牙发狠,估计从明天开始,他手下的兵可要受罪了。

…………

日落之际,天空一片深红的云霭,在暮色即将来临的时候,锁柱子等人告辞回村。

“今晚我们来个大突击,半夜差不多就能把地道挖得离封锁沟不远了。”锁柱子冲着孟有田扬了扬眉毛,笑着说道:“咋样,你来不来打鬼子?”

孟有田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挖近封锁沟只是第一步,要扩展开,多设出口,俺才有更多的狙击点。”

“那还得等个一两天。”秦怜芳说道:“对了,你讲东西,为啥不让做笔记?我看很多人好象都没听懂。”

“没有啊,俺没这么要求过。”孟有田疑惑地皱起了眉头,沉吟了一下便大概猜出了究竟,笑道:“定是冯连长怕泄密,呵呵,他过虑了。”

秦怜芳眨了眨眼睛,说道:“倒也不是过虑,你的经验和技巧要是被敌人学了去,那也不是好事啊!”

“敌人有飞机大炮,还有坦克,这才是他们的优势。”孟有田不以为然地摇头道:“花力气培养狙击手,得不偿失。就象咱们用的游击战,还怕他们学去?形势不同,条件不同,各有所长,没有怕别人学去的道理嘛!”

“倒也是啊!”小全恍然道:“这下就放心了,俺还想着跟听课的那帮家伙好好说说,把嘴巴弄严实呢!”

“不必那么紧张。”孟有田淡淡地笑道:“俺的本意便是开展起狙击手运动来,正规军、县大队、区中队等部队举办训练营并且宣传狙击法则,以大锅炒的方式为训练原则,大家彼此交换关于狙击技巧与战术的想法等。以此来提高和培养狙击手,对敌人进行打击。俺还准备和冯连长谈谈,建议他对部队里枪法好的战士适当照顾一下,避免在冲锋中白白伤亡了。”

“最好你自己把讲的这些东西整理成书面材料,就象推广地雷、地道那样,大范围地传播开来。”秦怜芳眨着眼睛建议道。

“俺只会说,不会写。”孟有田摇头拒绝,他不想太过显眼,传授经验和技巧时也尽量编造一些子虚乌有的打猎和战斗事例,让别人以为他是从实践中掌握这些技能的。

“就是懒。”秦怜芳翻了翻猫眼,说道:“那你说,我来整理。一晚上的时间够不够?”(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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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无题

孟有田想了想,点了点头,说道:“用不了一晚上,俺说得快点,你再写得快点,也就三五个小时。”

“那你跟我回村,抓紧时间把这工作弄完。”秦怜芳说道。

“不,俺不回去。”孟有田退了一步,目光有些闪烁,“就在这儿,你写完了让冯连长派人送你回去呗!”

“也不知道你怕什么?”秦怜芳有些无奈地白了孟有田一眼,说道:“好,就在这儿,听你的……天色黑了下来,暮色笼罩着四野,远处的景物黑糊糊的一片,静悄悄的。

斋藤从碉堡的枪眼里透过瞄准镜仔细观察着外面,看似平静沉稳的外表下面却隐藏着一股焦虑。宫本没有回来,两个人约好的,夜晚要守在据点里,狙杀可能会再来袭击的敌人。随着时间的推移,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重地压在斋藤的心头。

难道宫本出现了意外,尽管斋藤极不愿意相信,但却无法摆脱这个念头,而且这个念头越来越象是被时间所证明。

经过了一次袭击,据点里显得很沉静,很压抑。探照灯在集中扫寻敌人上次可能出现的地域,但地下的紧张工作显然不是鬼子所能知道的。

身后闪了一下亮光,斋藤警觉地躲开了射击孔,喝斥道:“不要点灯火,这是命令。”

“哈依!”一个鬼子军官赶忙熄了灯。但斋藤已经看清了这是出去找寻宫本的带队军官。

“怎么样?没找到吗?”斋藤带着一线希望开口问道。

鬼子军官沉默了一下,低沉地说道:“哈依。我们没有找到宫本君,还有他的助手。但是——”

“但是什么?”斋藤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树林里有血迹。军犬追踪到河边便丧失了目标。”鬼子军官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但说话的语气里显出了愤怒,“该死的支那人,竟然把事情做得这样绝。”

斋藤沉默了半晌,轻轻叹了口气,“尸体也是会说话的。时间允许的话,支那人当然会做得干净一些。这是一个心思细密的对手,也是一个可怕、可敬的对手。好了,你走吧!”

“哈依!”鬼子军官不是很明白斋藤所指的尸体会说话是怎么回事。也对斋藤用可敬来称呼对手感到费解,但他没有多问,转身退了出去。

尸体会说话,这不仅适用于刑侦破案,对于狙击手来说,也可以从中弹的部位、角度,以及其他一些线索,推断出对手的射击特点,并从中吸取教训或增长经验。显然,孟有田没有给斋藤留下这样的机会。

“长官。”黑暗中。斋藤的临时助手小林不解地开口问道:“我不明白,您为什么用可敬来形容对手。”

斋藤坐了下来,闭着眼睛沉思片刻,缓缓说道:“一个好对手,用可敬来形容并不算什么,但就是千万不要轻视他。宫本的射击技术是一流的,如果说弱点的话,那就是不够沉稳,而且过于自信。明天。我们去河边,或许有些线索在夜色中是被忽略了……在战乱时代,很多文弱的读书人会痛悔自己把时间浪费在书房桌案上,而羡慕那些有个好身体,有把子好力气,能在关键时刻拼杀的粗汉。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讲,读书人如果锻炼好身体,对一些技能的掌握却要比那些目不识丁的汉子快几倍。

跳眼法,一种无需使用专业器材的简便测距法:观测者闭上右眼,右手臂向前伸直,竖起大拇指。在目标上选择一个点,以大拇指左侧与之对准。手臂不动,再用左眼观测,记住此时大拇指左侧对准的位置,并估算该点距离至目标点的距离,然后乘以十倍,便是观测者与目标间的距离。其原理是人两眼瞳孔的间隔约为自己臂长的十分之一,将测得实地物体的宽度乘以十,就得出了站立点至目标距离。

…,

当然,经验不足或领悟能力差的人会产生较大误差,要经过反复练习,不断熟练后方能提高准确度。

但就是这样一个小技巧,对于很多农家出身的士兵来说,也不是那么容易理解和掌握的。而负责记录整理的秦怜芳却很快明白了其中的诀窍,并兴致勃勃地练习了好几次,尽管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

“开始时要想保证准确度,可以多测几回,取几次结果的平均值。”孟有田笑着补充道:“别玩儿了,赶紧写吧,外面都黑了,你那猫眼还看得清哇?”

“我是猫眼,你是夜猫子眼。”秦怜芳回敬了一句,白了孟有田一眼,说道:“艺不压身,我多学一点有什么不好?没准我也能练成一个狙击手呢!”

孟有田愣了一下,象不认识秦怜芳似的仔细上下打量,然后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你不行,你的心不够狠,你的情绪化也很厉害,还有你的体力,这都是难以克服的因素。”

“谁说的?”秦怜芳不服气地辩解道:“我救治过伤员,也见过很多血淋淋的场面,以前还做恶梦,现在不了。体力也练得不差,能一气走几十里路呢!情绪化嘛,也就你能气着我,在别人面前可沉稳得很哪!”

孟有田眨了眨眼睛,呵呵一笑,说道:“你要有兴趣,那就找工夫慢慢练。反正女人要成为狙击手,要付出比男人更多的努力。最关键的还是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俺这人头脑简单,胡思乱想的事情少。”

“胡说。”秦怜芳撇嘴一哂,“你头脑简单,那我们就都成傻子了。”

“得,咱别废话了,傻子,快点写吧!”孟有田笑着拿出烟斗。

“傻子还能写快?”秦怜芳没好气地逮着机会踢了孟有田一脚,低头写着,头也没抬地幽幽问道:“你为啥不愿回村,是不是对胡指导员还有什么想法?”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说道:“在这挺好,村里人多眼杂,俺不想让别人知道俺啥时出去了,又在啥时回来的。嗯,俺继续说哈,风向以及雨雪天对射击的影响,并且如何调整偏差……”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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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夜狙

秦怜芳刷刷地记着,还不时提出问题,这让孟有田不时地打量她,心中怀疑这家伙是不是会一心二用。

“狙击手在战场上的任务就是发现而不被看见,杀而不被杀。这无关于勇敢和怯懦,而是职业的特性。”孟有田说道:“狙击手也不会随意开枪,衡量狙击手的作用不在于他杀了多少人,而在于他起到了多大的作用。也许你爬行了很长时间,甚至潜伏了好几天,只为了一个极有价值的目标,只为了在最合适的时机射出一枪。”

“要是疲劳了怎么办?”秦怜芳插嘴问道。

“所以最好是两个人出去执行任务,可以更换着监视,更换着休息。”孟有田说道:“当然,如果没有合适的助手,还是一个人比较安全方便。”

“什么叫合适?标准是什么?”秦怜芳抬头看了孟有田一眼,又低头继续写。

“那个,就是差不多点,起码别添乱哪!”孟有田挠了挠头。

“做你的助手,就是得听你的话呗?”秦怜芳揶揄着说道。

“那当然。”孟有田理所应当地说道:“找个操心费力的,还跟俺老抬杠,那不如不找。”

秦怜芳抬头斜视着孟有田,“说我呢,没把你当个宝儿似的供着。”

“没说你,你是女的,压根就不行。”孟有田撇了撇嘴,说道:“凤儿要跟俺来,俺都没让。就是因为俺意志不坚,容易激动。”

“是冲动。”秦怜芳咬着牙恨恨地在纸上狠狠划了一下,“凤儿,秀儿,鹃儿,看你多能耐。”

“哎,咱不说这个啊!”孟有田赶紧伸手打住。不悦地说道:“看你倒是挺激动的样子,最好去睡一觉冷静一下。好了,以后再写吧。今儿就到这儿。”

“不行。”秦怜芳差点把钢笔插到桌子上,瞪圆了猫眼,“好不容易逮着空儿。你又想偷懒。好,你不愿意听那个,我不说了,好好写行了吧?管你是激动还是冲动,又不关我的事情。”

孟有田翻了翻眼睛,没好气地说道:“嗯,记着,无论在什么样的环境下,任何外界因素都不应对狙击手造成影响。不要想其他东西,头脑要纯净空白。只想着你应该做的事情。要学会控制自己,告诉自己只有一次开枪的机会……敌人的据点在地图上是一个点,公路则是一条线。点、线的控制对于敌人来说是不够的,何况还是不稳定的控制。这便使得敌人想达成“面”的控制还需要时间,需要兵力。

同时。据点易守难攻,是个堡垒,但也象是个铁笼子。封锁沟、铁丝网阻挡了强攻的脚步,也使得敌人进出变得很不方便。只有两个带吊桥的出口,等绕出去追击的话,袭击者或骚扰者往往已经逃之夭夭。而且。还得小心被诱入地雷等陷阱的埋伏阵。

正如孟有田所说的那样,敌我双方都在根据自身的情况,尽可能发挥己方的长处,规避己方的短处。日军武备好,火力强,战斗素质高,便攻城掠地,以正规战为主,希图一举歼灭敌人;而抗日武装人数多,又是在本国土地上作战,但武器训练皆不如人,便采取避实击虚,利用熟悉地形地势的特点,对日军进行骚扰袭击,积小胜为大胜。

所以,在这场狙击对决中,孟有田和斋藤不好说是谁更强一些,但从主动袭击的角度来看,他会更主动,活动范围更广,自由度更大,这让斋藤感到很难在一个舍适的地点,合适的时间找到他,嗯,更准确的应该说是等到他。

…,

一夜的等待没有结果,天还没亮斋藤带着人去河边检查了一番,在确定宫本已经凶多吉少后,他又在那里守了一天,依然没有动静。等斋藤疲惫地回到据点,要好好休息一下的时候,孟有田又悄悄地接近了据点。

漆黑的夜空,象浸透了墨汁。但景物并不是千般一律的黑,山树林岗各有不同的颜色,有墨黑,有浓黑,浅黑,淡黑,很象中国丹青画那样的浓淡相宜。而且这一切都不是静止的,都象在神秘地飘游着。

现在,孟有田不必再冒险蠕动着爬行几百米来达到射程,经过日夜的赶工,野外地道已经挖到了离封锁沟只有三四十米的距离。而且开始向两面延伸,他已经有了三个合适的射击出口。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战斗,他在用子弹,而同时挖掘地道的人们在用汗水和辛苦。

主炮楼上的探照灯在不停摆动着,还在扫描着他曾经的狙击阵地。孟有田慢慢地顶开盖子,将简易潜望镜缓缓伸出去,仔细观察了片刻,寻找着探照灯扫视的时间规律。然后在探照灯刚刚扫过他的头顶之后,他端起枪,挺身露出头来。

几十秒钟后,孟有田屏住了呼吸,轻轻扣动了板机。伴着清脆的枪声,探照灯一下子灭了,黑暗重新笼罩着四野,但据点内却喧嚣起来,枪声乱响,人影晃动。

很好,正是趁乱袭击的好时候,枪声的掩盖,以及三八大盖枪管长、火药燃烧彻底的特性,敌人将很难发现孟有田的准确位置。

“啪勾!”在混杂的枪声中,一个挥舞手枪在指挥呼喊的家伙如遭雷击似的,身体一顿,象一根烂木头般倒了下去。

“啪勾!”,在混杂的枪声中,远远的一个人影倒了下去,手里的电筒在空中划着无序的光柱,摔在地上。

炮楼和碉堡里的机关枪响了起来,胡乱扫射着,闪烁着凶狠的,但却盲目的光亮。

子弹在空中胡乱飞舞,照明弹飞上半空,将周围照如白昼,但孟有田已经收枪隐藏。混乱已经造成,他不想轻易暴露自己是如何接近据点的,这将是一个很好的挤走敌人据点的办法。如果地道不断拓展,敌人将陷入恐惧、愤怒之中,无法自拔。因为,来自黑暗中的、防不胜防的杀机,是最令人恐惧的。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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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心中的毒种子

心中的兴奋驱走了身体的疲累,斋藤上了炮楼,在射击孔里探出了枪口,透过瞄准镜仔细观察着,找寻着。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一个可敬、可畏、可恨的对手,会是自己的一个传奇故事吗?

斋藤心里清楚,在与孟有田的角逐中,他应该是处于被动的一方。这无关于枪法和技能,而是两人所处的环境,所要达到的目的,以及所采取的方法和手段。孟有田就象一只狡猾的狐狸,可以在难以预测的时间,难以捉摸的地点择机而动。而斋藤要想成为一个好猎人,就必须付出更多的体力和脑力,去被动地等待,以期能碰上对手。当然,这种概率不算高,而且可能会把斋藤拖垮,从身体到意志。

找到他,一枪结果他,死在同行之手,这是他的荣耀。斋藤紧张地寻找着,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物体和风吹草动。但搜索了一段时间后,他感到失望,范围太广了,嘈杂声太大了,他无法依据枪声找到目标可能的地域。

“告诉那些混蛋,关闭灯火,不要乱开枪。”斋藤咆哮起来,“这是给敌人制造机会。”

命令在下达,但混乱还持续了一段时间,又有两具尸体倒了下去,孟有田这回是真正地收枪而退了。贪婪是一个致命的弱点,知道适可而止,才能够活得长远。也只有活得长远,才能干掉更多的敌人。

猎人被狐狸耍了。起码斋藤是这样认为的。当天的一边淡淡地拖直了一条乳白色的狭带,接着是一种酒醉了似的绯红渲晕时。他也有了种醉了的感觉。眼睛里挂上了血丝,劳累过度的头脑昏昏沉沉。

“啪勾”!枪声骤然响起。方向是在吊桥外面。斋藤强打精神,在炮楼上举起望远镜。

“啪勾”!又是一声枪响,在望远镜的视野里,斋藤看见吊桥旁边倒着一具尸体,相隔十几步,另一个倒下的士兵还在进行着临死前的抽搐。再往远处搜寻。田野似乎未还睡醒,暗影幢幢,充满了缄默。

视线有些模糊,枪声杂乱地响了起来。斋藤无力地放下了望远镜。主炮楼离吊桥还有两百多米的距离,即便他找到了袭击者的位置,恐怕也无法在射程内将其击杀。受不了了,敌人是要活活折磨死他吗?当他夜不能寐,警惕守候的时候,敌人可能在呼呼大睡;而他累得眼睛酸痛,头脑昏沉时,敌人又再次出现,用枪声和尸体向他示威。是的,就是示威这个词儿。

…………

敌人接二连三地倒在了孟有田的枪口下。这消息通过秦怜芳立在区中队大院里的木牌象后世最新的球赛比分一样在流传。三个,六个,八个,十四个……连村民们都在猜测明天会有怎样的更新数字。

他娘×的,本来想让姓孟的死瘸子承受危险,最好被鬼子的神枪手打死,但却让这小子声名大振。胡嘉英用力过猛,钢笔尖划破了纸张。想到孟有田被人称赞,被人关注。再想到秦怜芳带着喜悦和敬慕的神情每天在孟有田的功劳簿上添字加划时,嫉妒的毒火便烧灼着胡嘉英的心。

是的,如果没有孟有田,凭自己的学识和口才,或许早就成了区中队的领导人。那几个土包子,锁柱、小全等人,还不是心悦诚服地唯自己马首是瞻。

起初,胡嘉英并不是那么恨孟有田,他只是想把对新成立的区中队最有影响力的人赶走,以便建立自己的威信。他要把区中队当成自己成功的第一个台阶,做出一番成绩。…,

但事情并不象他想的那么简单,开始还算顺利,他的慷慨陈辞,他的周密计划,让别人都投来了敬佩的目光。尽管第一次的行动有些不顺利,但这并不是他的错,是那些素质差的泥脚杆子误了事。是的,他是这么认为的。可自从那次行动后,锁柱子和小全这两个正副队长的态度开始转变,开始抵制他。并且有了他们不应该有的想法。

对,就是孟有田在捣鬼,他不甘心被赶走,在暗中控制着这一切,破坏着他的计划,破坏着他取得成绩的道路。

特别是在胡嘉英喜欢上秦怜芳之后,秦怜芳的不冷不热,在言语交谈中对孟有田的推崇和佩服,更是撒下了一颗有毒的种子。当然,他知道秦怜芳不大可能会嫁给孟有田,但孟有田在秦怜芳心中的地位却是他极想取代的。只是这看起来很困难,而这个困难不解决,秦怜芳大概就不会青睐于他。

事业上的阻碍,感情上的羁绊,孟有田越来越成为胡嘉英的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

狡猾的家伙,竟然不在村子里住,他是做贼心虚,怕见到自己吧?胡嘉英轻轻抚着额头,苦恼地思索着。

“秦姐,一会儿回去就杀鸡吗?”一个女孩说话的声音传了进来,胡嘉英抬头一看,说话的是妇救会的秀芬。

院子里,秦怜芳工工整整地将木板上的数字修改好,笑着说道:“再等两天,孟大哥他们那里还有呢!”

他娘×的,胡嘉英忿忿地骂了一句,不仅被人崇拜称赞,还要吃好的喝好的。自己呢,什么时候能被秦怜芳这么疼着想着惦记着。

“秦主任,小孟同志又干掉了几个敌人,真是令人振奋哪!”胡嘉英走到门口,脸上换了和熙的笑容,说道:“杀鸡犒劳嘛?应该的,不如用我的钱来买吧!”

秦怜芳礼貌地点了点头,说道:“这不是杀鸡犒劳,而是给孟大哥他们预备的干粮。用油炸过的鸡肉,很抗饿,比较适合做长时间潜伏的干粮。至于这鸡,就不用胡指导员破费了,都是土门村按时给孟大哥送来的,谁的钱也不用花。”

“鸡肉再用油炸?”胡嘉英想了想,笑道:“这倒是新鲜,不如这样,做的时候叫我一声,我也学习学习。”

秦怜芳不疑有它,说道:“其实也不用学,很简单的,用面裹……”

“呵呵,还是看看怎么做吧!”胡嘉英笑着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说道:“记政治理论还行,记怎么做饭,可就不灵光了。”

“那好吧!”秦怜芳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胡指导员,要是没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还有些工作要处理呢!”

“那你快去忙吧!”胡嘉英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回屋,眉头皱了起来,眼中透出一丝阴沉的光。

………………(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十一章 顺口溜和挑战书

猎人与猎物,同样的辛苦,甚至猎人要付出更多的体力,更多的智慧。..

因为猎物的踪迹难寻,行动毫无规律,而猎人却处在了被动之中。这是曾自诩为好猎人的斋藤所深深苦恼的,主动权似乎已经落在了敌人手中,想在合适的地点,正确的时间找到敌人,变得很困难。

但狙击却还在时时发生着,巡逻队、通讯维护人员、运输车、运水队……敌人在袭击着任何能遇到的、合适的、有生命的目标,似乎正狂热地为自己增添着战绩。但地点忽东忽西,时间忽日忽夜,完全没有规律可言。

狡猾、冷静,斋藤又为自己面对的可敬而可畏的对手加上了几个评语,焦躁之余更增加着战斗的渴望。但也被拖得很疲累,他决定摆脱这种被动的局面,进行一决两个人之间的对决。

对于孟有田来说,这几天的时间却是过得有惊无险,并且成功地给据点内的敌人制造了极大的恐慌。特别是两次白天的狙击,更让敌人在乌龟壳里也感到毛骨悚然,如临深渊般小心翼翼。而在狙击之余,狙击训练课程还在继续进行,正确的办法,使这种训练取得了很不错的效果。

“端稳枪身,屏住呼吸,轻轻向后拉动枪机。”孟有田举着步枪在仔细讲解着,“手指的灵活性要加强锻炼,扣动板机用力是向后的,而不是习惯性的侧向,这才能保证子弹离膛时枪身不会产生细小的移动。”

“子弹缺乏是存在的困难。但不是你强调枪法不好的借口。”孟有田将枪抵在肩上,认真地做了次空弹射击,“多做练习,熟悉你的枪,视枪如朋友,摸透它的脾气才能随心所欲。要知道,在扣动扳机的瞬间。手臂、身体能纹丝不动,这才能准确击中你瞄准的目标。臂力、体力、呼吸的技巧,以及扣发的时机。这些都一点不能差。”

冯志见孟有田停止了讲授,站起身走到前面,对着手下的士兵大声说道:“都听懂了吗?苦练。苦练,再苦练,没有旁的法门。以前老是有人说子弹发的太少,那谁敢拍着胸脯说说,他射出的子弹打中了几个敌人?要是都象小孟这样,一枪能消灭一个敌人,我看每人发三发子弹,咱们这个连就能消灭一个中队的鬼子。”

下面的战士们直咧嘴,别说一个连,就是一个团跟鬼子一个中队碰上。也不敢说这大话吧?

“我还要宣布一条规定,那就是武器弹药向枪法好的战士进行倾斜,新枪、好枪先紧着他们用,子弹也要比别人多发一些。”冯志挥着手继续说道:“这是奖励,对。就是奖励,因为他们能更好地发挥好武器的作用,能更有效地利用发到手里的子弹。好了,我就说这些,都给我抓紧时间练,解散。”

孟有田一直在摆弄着缴获而来的宫本的狙击步枪。嗯,更确切的说,应该只是拿在手里抚摸,感觉着它的重量,感觉着木质枪身上的纹路。这还是一个陌生的朋友,相对于他用惯了的那杆步枪来说。

“小孟。”冯志等人都走光了,来到孟有田身旁,开口问道:“你觉得我的士兵什么时候能出几个神枪手,哦,你称之为狙击手的。”

“一半靠天赋,一半靠苦练。”孟有田抬起头,淡淡地笑道:“如果有出身于猎户的士兵,加上适当的技巧,相信进步会非常快。如果是生手,当然要慢一些。”…,

冯志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要是多几个就好了,结合野外地道,对鬼子的据点实施多方位的袭击,挤跑敌人也不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也不能想得那样简单。”孟有田轻轻摇了摇头,说道:“鬼子的枪法你是知道的,而且他们特别的顽固,想要挤走他们,不是那么容易的。”

“所以,我听了你的建议,决定把重点放在鬼子据点的公路上,还有水源上。”冯志说道:“你呢,就放心地随意狙杀鬼子好了。嗯,到目前为止,已经干掉了十九个敌人,我看鬼子能承受多长时间的伤亡。”

孟有田轻轻吐出了一口长气,一个人再能打,也无法改变大局,而提高大家的战斗素质,显然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看,秦主任她们来了。”冯志笑着抬手一指,说道:“估计是送那个伪装衣来了,这么几天就能赶工出来,真是辛苦她们了。”

孟有田抿嘴微笑,改变已经不可避免,谁能想到穷八路竟然会先装备“迷彩服”这种高级衣服呢?一个点子推广开来,所起到的作用会有多大,只要他做了,结果就无须考虑了。

“孟大哥,你的干粮还够吗?”秦怜芳走过来,笑着问道:“本来想给你做的,可又怕你不需要,这么热的天,也不好存放啊!”

“需要时再告诉你,现在还剩一些炒面,能顶几天。”孟有田笑着说道:“总得麻烦你,这样的小事你就让别人去做好了。只要做熟了就行,俺对味道是不太挑剔的。”

“不麻烦,我还是能抽出时间的。”秦怜芳掏出笔记本,说道:“你看,我编了个顺口溜,兴许能让战士们更好地记住射击的要领。”

孟有田笑着接过来,边看边说道:“顺口溜好啊,易记易背,说得太过复杂,大家就会觉得脑袋发晕,特别是那些识字较少的战士。”

打冷枪,要提倡,这个战术真吃香;

代价小,胜利大,这是敌人致命伤。

找好隐蔽位置,先把子弹装;

测量距离要认真,调整枪枝顶重要。

发现敌人沉住气,不要着急和发慌;

瞄好准,屏住气,纹丝不动再放枪。

一枪撂倒一个,两枪撂倒它一双;

你也打我也打,打得鬼子晕头转向。

绢透的笔迹映入孟有田的眼帘,他不由称赞道:“编得真挺好,合辙押韵,关键的注意事项也基本没漏,值得推广。”

秦怜芳笑得眯起了猫眼,转而又严肃起来,说道:“孟大哥,区中队刚刚抓了个给鬼子送信儿的,正在审问,我听说好象是来送挑战书的。”

挑战书?孟有田愣了一下,迷惑地眨着眼睛,难道是给自己的?(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十二章 不接受挑战的理由

不可思议的事情,或者说是意外的事情总会时不时地发生,给生活增添了烦恼,也增添了挑战,还增加了趣味。..

脑袋进水了?这是孟有田接到斋藤的挑战书时第一个想法。当然,狙击手挑战狙击手在历史上并不是没有例子,据传说,最有名的狙击手的对决是发生在斯大林格勒防御战中。双方分别是苏联的传奇狙击手扎依采夫?瓦西里与德国柏林狙击兵学校校长科宁斯上校,后世看过《兵临城下》的孟有田并不陌生。只是当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却觉得很有些不可思议。

“鬼子亢了送信人的全家,逼他专程送来。”锁柱子在旁介绍道:“有田,你知道有这么回事就行了,可别头脑发热答应下来啊!”

“这是鬼子没招儿了,才想出来的诡计。”小全也提醒道:“激将法啊,咱不吃他们那一套。”

胡嘉英淡淡地笑道:“从另一个方面来看,这也未必不是一个消灭鬼子神枪手的机会。我们请孟有田同志出来,不就是对付鬼子的神枪手嘛!打掉了这个叫什么,斋藤的鬼子,以后工作的开展会顺利很多的。”

孟有田低着头,微微眯了眯眼睛,等看完了挑战书,才若有所思地放在桌上,半晌没有说话。

冯志也一直沉思着,此时才似笑非笑地开口问道:“有田,你怎么看呢?”

孟有田抬起眼帘,正看见秦怜芳关切的眼神。他微微一笑,转向冯志说道:“俺在想,如果鬼子给咱们主力部队下了挑战书,说游击战不够光明正大,要与主力部队在某时某地摆开架势,堂堂正正地较量一番。冯连长,你说主力部队的首长会答应吗?”

“当然不会答应。”冯志一拍大腿。笑得畅快,“打仗嘛,就是要以己之长。攻敌之短。说咱们不够光明正大,是他们幼稚,也是找台阶下。更是说明鬼子对咱们的游击战术感到头痛。鬼子想让咱们干什么,咱们偏不如他们的意,这才是正确的选择。”

孟有田点了点头,说道:“俺也不让鬼子如意,狙击是隐伏的杀机,什么堂堂正正的较量,真是令人可笑。这说明鬼子快抗不住了,心急了,发怒了。越是这样,就越要让他们失去理智。犯更多的错误。”

“鬼子也真想得出,这种带有中世纪的决斗性质的东西也能拿出来。”秦怜芳恍然地笑道:“孟大哥举的那个例子太贴切了,冯连长的解说也透彻,我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是啊,这么一解释。就象在心里开了扇窗户,一下子透亮了。”胡嘉英笑得人畜无害,脸上也是大悟的表情,“我光想着怎么打掉敌人的气焰,差点中了他们的诡计,真是惭愧。”

孟有田似笑非笑地看了胡嘉英一眼。说道:“既然鬼子下了挑战书,俺想也别不理不睬,索性再激怒他们一下。不如这样,咱们回封信,把鬼子对平民百姓烧杀掠抢的罪行揭露一下,狠狠骂他们一通,就说人不和畜生较量。嗯,大意就是这样,你们看行不行?”

“好啊,出口恶气也舒服嘛!”冯志笑得开心,说道:“谁来写呀,有没有自告奋勇的。”

“那个——”秦怜芳有些跃跃欲试,又有些犹豫地说道:“我想写,可骂人不太在行呢!”

“又不是让你象泼妇骂街那样的粗俗。”孟有田用鼓励的目光望着秦怜芳,说道:“控诉鬼子的罪恶,这是发自内心的感想,你能行的。”…,

“那就这么定了。”冯连长点了点头,说道:“秦主任抓紧时间写,让那个送信人赶紧回去,咱们不招待他。”

胡嘉英的眼珠转了转,笑道:“这样,趁这个空当,我去给这个送信人上上政治课,提高一下他的觉悟。据我看,他还是属于可争取的那一类人。”

“也好。”冯连长起身说道:“那就这样,咱们分头继续工作,争取早点把鬼子的据点挤走。”

孟有田叫住了锁柱子和小全,低声问道:“谁知道那个黑林子的地形地势,你们回去问问区中队和各村的民兵。”

“有田,你要干嘛?”锁柱子诧异地问道:“不是不接受鬼子的挑战吗,你打听黑松林做甚?”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说道:“俺对各处的地形地势都想了解,黑林子呢,虽然不接受鬼子的挑战,知道得多一些,也没有坏处嘛!”

“有田哥,你可别去冒险。”小全郑重地提醒道:“打听倒是没问题,很快就有着落。”

“知道。”孟有田安慰地拍了拍两个好兄弟的肩膀,笑道:“俺啥时干过冒险的事儿,你们还信不过俺哪?”

……………

挑战,对于孟有田来说,并非不能够接受。但他绝不想在敌人选定的、自己又不熟悉的地方进行战斗。而且消磨敌人的耐心,使其心浮气躁,也是一种心理战法。

当然,鬼子的挑战,也给孟有田敲响了警钟。强中更有强中手,虽然射杀了一个鬼子的狙击手,但还有另一个鬼子狙击手会对自己构成威胁。要想在以后继续进行冷枪狙击,需要更加小心的潜伏,更隐秘的行动,才能确保安全。

同时,已经准备好的渗入敌区的袭扰小组暂时停止行动。按照孟有田和冯志等人的商议研究,本来决定以三五人形成小组,潜入确保区,主要是针对公路、电话线、零散敌人等目标进行破坏和袭击。但鬼子的狙击手显然威胁到了这些训练不久的战士的安全。

狙击手之间的对决,在孟有田想来,也不应该是鬼子在挑战书中所说的那种模式。狙击手应该神出鬼没、射杀敌人于无形之间,在一片狭小的区域内战斗,显然对孟有田并不算有利。

而且,孟有田已经对狙击有了更高层次的认识,并不认为那是一种体力加射击技术的游戏。更主要的应该是在较量智慧,如果你的智慧更胜一筹,那么你就有可能活下来。很多时候狙击手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没有不可能只有你的心理在作怪,战胜自己就是战胜了敌人,敌人也同样被自己的习惯所困扰,打破那种致命的习惯就能成功的射杀对手,而不是被对手所射杀。(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十三章 隐晦的阴谋

额上的青筋在迸现,手在颤抖,愤怒的眼神在闪烁,斋藤还未听完翻译官的话,便已经怒气勃发,不可抑制。

“够了,八嘎牙鲁,该死的混蛋……”桌子被掀翻,斋藤在地上急躁地来回走着,踩得玻璃渣咯吱作响,狂吼乱骂着。

可惜,岛国那贫乏的词汇实在有限,连骂人也只是翻来覆去的那么几句,实在乏善可陈,哪比得上回信中花样翻新的羞辱语言。

恶狠狠的眼神投注在了站在一旁战战兢兢的送信人身上,斋藤迫切地想找到一个渲泄的办法,可这个看起来可恶又懦弱的支那人,不正是一个很好的对象吗?

“拖出去,死啦死啦的。”斋藤很想亲手砍了这个家伙的脑袋,让喷溅的鲜血缓解自己的愤怒,但信中所说的话又让他觉得沾上这种人的血,委实有损于自己的身份和尊严。

“太君,太君,饶命,饶命啊!”送信人被拖着向外走,鼻涕眼泪一齐向外流,哀叫着求饶。

斋藤已经懒得再看这个软骨头,背对着身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两个鬼子兵快点把人拖出去。

“等等,等等。”送信人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挣脱了鬼子兵,死死抓住门框,任凭踢打喝骂也不松手,嘶声叫道:“太君,太君,我有办法,我有办法,让那个,那个姓孟的,接,接受您的挑战。”

“那尼?”斋藤听得不是很清楚,疑惑地转向了翻译官,等到翻译官重复了一遍过后,才缓缓转过身来,挥了挥手,两个鬼子兵这才停止了对送信人的殴打。

“太君问你呢,有什么办法,快说。”翻译官有些厌恶地看着鼻口流血的送信人。

“是这样,这样的。”送信人委顿在地,吭吭哧哧地说道:“有个,有个当官的给我上课,讲什么大道理,还说,还说挑战这个事也不是不答应,总,总得有点回报才是。对,他的原话不是这样的,但,我琢磨着,就,就是这个意思。”

斋藤听完翻译,有些迷惑地眨着眼睛,问道:“什么回报,能与大日本帝国的武士一决雌雄,胜了则能一举扬名,他还要什么回报?”

送信人的眼珠骨碌碌转着,仔细回想着胡嘉英说过的话,虽然有些隐晦,但认真思索,也不难理出头绪,“这个回报,我想,应该,应该是被皇军抓住的一些人。用这个来引诱,或者逼迫,应该能有效果吧?”

斋藤摸着下巴想了想,阴沉着脸看着送信人,追问道:“是你瞎想的,还是有人这么说的?”

“是,是那个人说的,就是这么个意思。没错,绝对没错。”送信人赌咒发誓,希望这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斋藤又沉思了片刻,摆了摆手,说道:“把他先带下去,过两天会让他再送一封信,如果办不成,你的全家,都死啦死啦的。”

“谢太君,谢太君饶命。”送信人涕泪横流,连连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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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意外之生

火辣辣的阳光,逼射在县城监狱。窄小的牢房,象蒸笼一样,恶臭和血腥味熏蒸得人们喘不过气来。连一丝丝风也没有,热烘烘的囚窗里,偶尔透出几声抑制着的呻吟和喘息。墙顶上走动的哨兵刺刀,在太阳下闪动着白光。太阳渐渐偏西了,可是斜射的烈焰给闷热的牢房带来了更燥辣的,焦灼皮肉的感觉。

二虎子忍住干渴,迟钝、呆涩的目光扫过一座座紧围住牢房的岗亭,身上受刑的疼痛使他两颊的肌肉不住地抽动。

身后传来一声声低吟,昏迷中的狱友醒来了。二虎子收回留恋的眼光留恋,转过身,回到周身被汗液湿透的狱友身边。狱友半昏半醒地仰卧在烂草上。他的双手又把小褂子撕开了,胸脯上露出正在化脓的刑伤,那是炽热的烙铁,烫在皮肉上留下的乌黑焦烂的伤斑。他张着焦裂的嘴唇,一次次吐出一个单纯的字:“水,水……”

二虎子咬住了嘴唇,他的喉头似火烧,连唾液也没有,但看着狱友的痛苦,这使他更感到一阵阵难忍的愤怒。他几步冲到狱门前,用力摇晃着铁栏杆,嘶声喊道:“来人,你们这帮王八蛋,畜生,拿水来,拿水来。”

“鬼叫什么?”一个戴着日本军帽的特务阴沉着脸出现了,用手里的鞭子隔着铁栏抽打着,骂道:“水,到阎王殿喝去吧!他娘×的,今晚就是你们的好日子,给老子消停着等死吧!”

“狗汉奸。王八蛋……”二虎子没有退缩,用喷着怒火的眼睛,以及骂不绝口来回答着敌人。

……………

微风轻轻吹动,老树枯枝吱哑作响,一截树枝掉下来,打在孟有田的头上,紧张了一下。前方一只鸟扑愣愣飞起。绕了两圈,向远处飞去。

黑林子,莽莽苍苍。可也充满杀机,比较有名。以前便时常有劫道打短的在此谋财害命,在树丛深处。不知道埋着多少无家枯骨。所以,敢打这里走路的,几乎没有单身独骑,更没有敢走夜道的。

林中静得可怕,将落不落的夕阳将明静又带些红色的光透过林隙洒进来,将黑松林里染成红、黄而斑驳。

走在侧前方的老闷儿突然抬起了一只手,孟有田马上藏身树后,仔细听着,认真观察。许久之后,他才慢慢靠近了过去。没错。这是一个弄得很隐蔽的藏身之处,也就是狙击阵位。不用想,这肯定是鬼子布置好的。可惜,他不接受挑战,使得鬼子暂时没有了用武之地。

叮当。叮当,两声异响在寂静的林子里显得很刺耳,孟有田和老闷迅速找好隐蔽,警惕地端起了枪。

好半晌,一个人影晃了一下,拍了三下巴掌。孟有田和老闷对视一眼,才略微放下心来。

余新江靠近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鬼子做的报警装置,不小心绊到了小张。”

孟有田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咱们先出去吧,天马上就黑了,越来越看不清楚了。”

天渐渐地黑下来,林子里更显得特别黑,使人望而生畏。三个人慢慢退了出去,望着有如巨大的黑暗陷阱的林子,不约而同地长出了一口气。

“小孟。”老闷儿有些纳闷地问道:“你不答应挑战,干嘛还要来这里看。”

孟有田淡淡一笑,说道:“俺想知道鬼子为啥要选这里,也想知道鬼子设置陷阱和狙击阵地的特点。”…,

“那你是不是——”余新江猜测着说道:“我是说,你也想与鬼子来次一决雌雄的战斗,彻底解决这个麻烦。”

“天天转,早晚有碰上的时候。”孟有田的目光变得深沉,说道:“要想击败对手,就要了解对手。多做些准备,总有用处。”

“那咱们现在去哪?”老闷儿问道。

“去公路,狙击哨卡。”孟有田冷笑着说道:“再埋两颗地雷,不能让鬼子消停了。明天白天再搜索黑林子。”

孟有田有些话没有说出口,他感觉与鬼子狙击的对决迟早要发生,至于是不是这里,他不敢确定。

……………

夜色在增长,在加浓,夜充满了奇异的、轻柔的声音,疑惑却萦绕在二虎子等人的脑海之中。

这五个人刚刚被押到刑场,象是一条漆黑的巷道。几个人和他并排站在沾满血污的墙边。二虎子想再看这世界最后一眼,面前仍是一片漆黑,什么也望不见。黑暗中,他和一些人高呼口号……可是,刺耳的枪声并未响起,子弹也并未穿过他的胸膛,他们听到了枪栓拉动的声音,便又被押了回来,关进了一间大牢房。

“同志们,不要屈服,敌人用枪毙吓唬咱们,他们是在做梦。”黑暗中,一个嘶哑而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二虎子歪头看了一眼,只看见一双闪亮的眼睛,连面目也看不清。对监狱,他还不熟悉,只好保持着某种过分的拘谨。对这里的一切,他宁愿缓缓地从旁观察、了解,而不肯贸然和那些他还不了解的人接近。

沉默着,牢里的人都不说话,或者也没什么好说的,谁也不认识谁,谁也不了解谁。

哗啷,哗啷,牢门被打开了,一个看守走了进来。他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冷冷地扫视了一圈,哼了一声,“暂时留着你们的小命,能活多久,看运气了。”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月亮从云缝间艰难地露出脸来,从中天向下窥视,也照亮了地上的东西。一罐水,几个馒头,好象还有几根咸菜。

难得的美味,不用看,本能的反应驱使众人把目光投注在食物和饮水上。但没人伸手,意外的变化本来已让人起疑,突然的优遇更让人不知所措。

“吃,喝。”二虎子突然上前用黑乎乎的手抓起了一个馒头,说道:“死都不怕,还怕馒头吗?”

“对,死都不怕,还怕什么?”有人附和着,也伸过手来。

“吃饱喝足,才有力气跟敌人斗争。”又是那个低沉的声音,“只要坚定自己的信念,敌人来硬的,来软的,咱们都不害怕。”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十五章 选择

狙击手最难培养的是其特有的心理素质,而最容易出现的问题差不多有两个:行为偏差——将会造就一名偏执的冷血杀手;意志不稳——只出了一次任务就“报废

孟有田能够取得意外的成绩,一方面归功于他的苦练,另一方面也归功于他的谨慎小心。..越是想得长远,越是有人牵挂,这份谨慎小心就更增添一分。当然,谁都不想死,谁都想好好活着,但象孟有田这样宁可错过,也绝不冒险;以及面对诱惑的时候,能够平和自己的心态,审时度势的思考和态度,却并不是平常人能够拥有的。

尽管他的杀敌人数在不断增长,但他却并不将这些视为可炫耀的手段,并没有那种不断刷新比分的狂热,更没有背上什么包袱。有机会就打,没机会,哪怕机会不好,也绝不勉强。

杀,杀,杀,但孟有田却认为他的行为无关杀戮,只是一种必须承担的责任。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或许这话最适合他。但当一个他本不该承担的责任沉重地压过来的时候,他有些迷茫,有些不知所措。

敌人想要你去做的,千万不要去做;敌人害怕你去做的,就一定要做。这个简单的道理,孟有田当然知道,也一直在禀持着这样的理念。但又一封挑战书被送过来的时候,当面对别人或许期待,或许探询的目光时,他犹豫了。

“很明显,这是敌人的又一次诡计。就是要让你接受挑战。”锁柱子紧皱着眉头,有些艰难地说道:“所以,有田,你不能上当。”

孟有田凝视着桌上的几张照片,捏弄着手指,没有吭声。那几张照片上的人都带着累累伤痕,甚至相貌有些走形。但他还是辨认出了二虎子。

“孟大哥,别把这些同志的意外归咎在自己身上。”秦怜芳轻轻咬了下嘴唇,劝道:“既然参加了革命。我想这些同志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救不了他们,并不是你的责任,也没有任何人会埋怨你。”

“秦主任说得对。”冯志低沉地说道:“敌人杀害了多少无辜百姓。杀害了多少我们的同志。这不是某个人应该承担的责任,小孟你别负担太重。”

“鬼子阴险毒辣,说放人,咱们能相信吗?”胡嘉英轻轻拍了下桌子,说道:“就算是能相信,我看小孟也不必冒这个险。”

孟有田的眼皮跳了一下,抬起头扫视了一圈,苦笑道:“容我想一想,那个送信的先别让他走。或许,或许——”他有些无奈地摆了下手。起身走了出去。

…………

月白天清,浪涛象银轴般的滚滚而过,因为在徐徐地沸腾,而显得弥漫着一种不是凄寂,而是银白色的静寂。

不是能力的问题。而是心理的压力。孟有田虽然很不齿鬼子的类似于要胁的举动,但还是不能摆脱那种歉疚的感觉。这几个人被鬼子杀掉,如果他没有办法,当然无可厚非;可他能够选择的时候,眼睁睁着看着他们死去,无论如何是一件令人耿耿于怀的事情。

或许。或许也应该有这么一次对决。他是鬼子的威胁,鬼子的狙击手又何尝不是?早早晚晚,总会碰到一起,这或许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事情。

“有田。”随着亲热的呼唤,锁柱子和小全走了进来。

“坐,快坐。”孟有田笑着招了招手,说道:“咱哥几个好长时间没在一块儿好好唠扯了。”…,

“是啊!”锁柱子拍了拍孟有田的肩膀,笑道:“自从你回来,就没在村子里住过。这些日子又忙得够呛,今天还真是难得。”

“有田哥,你想得咋样了?”小全迫不及待地开口说道:“可别上鬼子的当,他们想这么多招儿来挑战,肯定有什么阴谋诡计。”

“阴谋诡计或许有,也或许是那个叫斋藤的鬼子真的是技艺高超。”孟有田淡淡地笑着,“从挑战书里可以看出,这家伙的信心很强。什么可尊敬的对手,什么成为传奇的对决。呵呵,他倒是想得挺美呢!”

“没有金钢钻,不揽瓷器活儿。”锁柱子掏出烟袋,一只手打着火石火镰,有些低沉地说道:“敢挑战你,那自然是有两下子。”

“不管他有几下子,咱不接他这个茬。”小全不太在乎地说道:“有田哥就这么耍着他玩儿,反正他也找不到你,气死这个龟孙子。”

孟有田笑了笑,岔开了话题,“哎,你俩咋还不成亲呢,俺都要当爹了,家里人就不着急?”

锁柱子嘿嘿一笑,挠着脑袋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小全则翻了翻眼睛,看了孟有田一眼,说道:“那你教锁柱哥一个道儿,他本来是看好了人家,人家对他好象也有点意思,可他这嘴却不知道咋说。我呢,不着急,不想这么早添个拖累。”

孟有田似笑非笑地看着锁柱子,揶揄道:“咋,跟个女人说话,还比打鬼子难哪?先抱住啃一口,她就是你的了。”

“胡说。”锁柱子吧哒着烟袋锅,白了孟有田一眼。

“那就含蓄一点。”孟有田抿了抿嘴,笑道:“你多关心人家,或者送她点小东西,或者和她多聊聊天,探探她的口风。然后——”说到这里,孟有田转过头,正看见秦怜芳推开院门走进来。

“秦主任来了。”锁柱子和小全打着招呼,孟有田则笑着伸手示意秦怜芳坐在旁边的小凳上。

“我来问问孟大哥。”秦怜芳坐了下来,猫眼弯着笑道:“要不要再做些干粮,算着日子怕是差不多了。”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说道:“再等等,等俺把鬼子挑战这事儿确定下来再说。”

“啥?你要接受鬼子的挑战。”锁柱子和小全瞪大了眼睛。

秦怜芳的猫眼变得溜圆,急道:“这是鬼子的圈套,你还自己往里钻哪?”

“是不是圈套还不好说。”孟有田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你们不了解日本人的性格和想法,有时很自大,特别是那些自诩为狗屁武士的。当然,这还要看鬼子是否能接受俺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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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毒手

黑林子,即使在白天也显得阴森可怖。但孟有田等人在黎明之后又进入了林子,仔细搜寻,勘查。

斋藤选择这里并不只是因为他提前做了准备,他也考虑到地点的合适性。因为太过深入确保区的地方,孟有田肯定不会冒险去,而太过远离据点的话,他也觉得不够安全。

孟有田也是这样想的,一个双方都能挑受的决战地点并不容易找到,而黑林子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而且,他拒绝了第一次挑战后,斋藤肯定对黑林子的布置会有所停顿,那便是他的机会。或许,当斋藤知道黑林子重新成为决战地点的时候,会感到相当的意外。

尽管林子很大,孟有田即便带着帮手,也无法在一两天的时间里完全勘查完毕,但有对林子一半的了解,对他来说,已经够了。而且,就在这一两天的时间里,他已经有了相对清晰的计划,斋藤既然急于除掉他,就很可能答应他的条件。

斗智,斗勇,孟有田更倾向于在智谋上取胜。而智谋便包括巧妙的伪装,地形的熟悉,以及更周全的思考。甚至黑林子里一片不起眼的草地,一个很小的土洼,只要运用得当,也会影响到结局。

当孟有田重新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他让冯志召集了相关人等,将自己的想法完完整整地做了讲述,与众人商讨完整了具体的方案,写好了给斋藤的回信。分头开始布置。

…………

天气已经够热了,下午三点多钟,更是一天里最难耐的时候,空气又热又闷,象划根火柴便能点着了似的。

秦怜芳提着个小罐子,猫眼带着笑,走在村里的街道上。凑够了炸肉的油。她想着孟有田能吃上自己用心亲手做的干粮,去杀敌立功的时候,她的心里便有说不出的喜悦。但笑意之下。她也有一丝担心,担心孟有田的安全。

“秦主任,这是去哪?”胡嘉英和秦怜芳走了个对面。笑着问道。

“胡指导员,这是我从各家买来的油,又要给孟大哥制做干粮了。”秦怜芳礼貌地回答着,伸手捋了下额前汗湿的头发,因为天热而潮红的脸蛋,再加上亮晶晶的猫眼,匀称高挑的体形,更显出几分美丽。

胡嘉英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喉头不禁动了一下,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我刚派人把送信的家伙带走,也不知道鬼子能不能答应条件。这大热的天,你不必急着点火制做干粮吧,还是等有了确实的回信再准备不迟。”

秦怜芳想了想,说道:“还是先做一些给孟大哥送去。不管鬼子答不答应,反正他也要出去狙杀敌人的。”

胡嘉英笑了笑,说道:“也好,那我先走了。对了,晚上有没有空闲,我想向你请教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秦怜芳犹豫了一下。说道:“现在还拿不准,这样,如果回来得早,我去找你好了。”

“那好,咱们晚上再说。”胡嘉英笑着摆了摆手,转身走远,只是脸色已经变得阴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秦怜芳回到自己的住处,哼着歌曲,生火炸肉,忙活了一阵子,才拎着东西高高兴兴地走了出去。她刚转过街角,胡嘉英便从后面露出了身形。

见四下无人,胡嘉英轻轻推开院门,走了进去。屋门锁着,但这并没有挡住胡嘉英潜入的脚步。他从后窗跳进屋内,直接来到灶房,盯着那罐油,狠狠地咬着牙齿,眼中射出了毒辣的目光。他掀开盖子,从怀里掏出一包药倒了进去,又拿出一根筷子用力搅拌,直到看不出异样才停下手。…,

胡嘉英又走进了里屋,炕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一件刚脱下来的还未来得及洗的衬衣扔在炕角。他拿起了衬衣,闻着嗅着,带着汗水和少许香气的味道让他沉迷、陶醉。他闭上了眼睛,用手、用脸摩挲着秦怜芳的衬衣,好象接触到了她的肌肤,她的身体,身上燥热起来,呼吸也沉重起来。

……………

四下里静悄悄的,树叶在阳光中轻轻颤抖,淡薄的水汽在空气中飘过。许多灰暗的、轮廓朦胧的云片,悠闲地浮在苍蓝的天上。有风不断地吹拂着,但却不能驱走顽固的暑热。

孟有田披着伪装网在极其缓慢地移动,已经是汗流浃背,但他努力使自己的心平静沉稳。他的耳朵支愣着,辨别着周围的声音,从中寻找着可疑的来源。在树林里,杂草、树木的遮掩,往往使发现敌人的手段更倾向于耳朵,而不是眼睛。

沙,沙,沙,细微的声音出现在孟有田的左前方,他抿嘴微笑,在一片草丛中慢慢脱下伪装网,却让它有些鼓起。然后,他慢慢地向后退去,在两棵树的交叉处趴了下来,伸出了枪管。

人影出现了,只是一晃,便失去了踪迹。孟有田一动不动,微眯着眼睛,辨听着声音。昆虫在嗡嗡,促织在嘶鸣,树颠啄木鸟的叫声,风吹树叶的哗啦声……各种奇异的音色,令人有种怪异的感觉。

听到了,这家伙移动到了右前方,孟有田缓慢地转动枪口,涂着炭黑的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同样是一张涂着炭黑的脸,从草丛中渐渐显现出来。余新江,进步最快的八路军狙击手,将九七式狙击步枪慢慢伸了出来,指向的目标是孟有田用伪装网做成的假目标。

当孟有田的枪管伸向辨认出来的余新江时,意味着他已经失败,假目标迷惑了他,真正的杀机却在假目标之后的几十米处。

“出来吧,小余。”孟有田突然现身,吓了正关注假目标的余新江一跳,等看到孟有田真正的藏身之处时,他不由得红了脸。

“又输了。”余新江有些沮丧地站了起来,轻轻摇着头。

孟有田淡淡地笑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并不是吹嘘,而是对狙击手非常高的要求。当眼睛可能被蒙蔽和欺骗的时候,就要借助于其他感官的作用。显然,余新江虽然进步很大,但差距也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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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斋藤的打算

“啪勾!”,枪声清脆,树枝上挂着的一个空瓶子被打得粉碎,玻璃碎片飞舞,映着阳光,炫出几点耀眼。..

斋藤眯起了眼睛,沉思片刻,推弹上膛,端枪上肩,瞄准了下一个目标,再次扣动了板机。随着又是几点耀眼,他轻轻点了点头,缓缓坐下,拿起身旁的锉刀,仔细认真地打磨着木质肩托。

新枪,这是一把崭新的狙击步枪,与原来九七式的差别是瞄准镜从二点五倍变成了四倍。尽管性能提升了不少,但要变成得心应手的杀器,还需要适应和打磨。而随着这段时间的苦练,随着枪枝的不断调整,斋藤越来越有信心。

当然,信心是信心,对于如何能尽快干掉孟有田,斋藤还有些担忧。任你武器再好,任你搅尽脑汁,敌人不与你打照面,那一切也就毫无意义。所以,他一面继续熟悉着新武器,一面期待着孟有田的答复。

“啪勾!”清脆的枪声再次响起,斋藤微微转头,他的助手小林正放下枪,得意地一笑。

枪法或许不错,但要成为合格的狙击手,小林显然还缺乏些东西。斋藤轻轻抿了抿嘴角,宫本要是——想到这里,斋藤的脸又阴沉下来。对手已经沾染了太多帝国士兵的鲜血,而至今还消遥自在,他的心剧烈翻腾起来。

“太君,太君。”翻译官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封信。

斋藤霍然站起。急迫地问道:“那尼,有回信了?”

“哈依。”翻译官点了点头。扬了扬手里的信,说道:“敌人接受挑战。但是——”

“但是什么?”斋藤的心不由得一沉。

翻译官喘了两口气,说道:“敌人提出了先决条件,要先释放那几个人质,然后在黑林子进行两天两夜的决战。”

“黑林子?”斋藤愣了一下,伸手指了指翻译官手里的信,说道:“念一遍。一个字也不要漏掉。”

……………

“阁下,阁下。”斋藤急匆匆地跑进了鬼子中队长荒井的办公室,连声叫道:“听说您不准备接受对方的条件,要马上处死那几个人质。”

“是的。”中队长荒井猛地一拍桌子。大声说道:“该死的支那人,他们有什么资格提条件,我要让他们看看藐视皇军的下场。我要杀掉人质,将人头挂在高杆上,让他们为自己的行为而后悔。”

“阁下。”斋藤耐着性子说道:“这样做并没有太大的实际意义,那些人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也早该死了,怎么个死法对他们来说并没有关系。而且,他们的死只会激起仇恨,而不是恐惧。”

荒井不悦地看着斋藤。说道:“斋藤君,我知道你很急迫地想除掉那个支那狙击手,但示弱和妥协有损于皇军的声威。如果答应他们的条件,你认为他们就会接受挑战吗?”

“阁下,卑职认为继续让支那狙击手杀害帝人的生命,那才是对皇军声威的损害。”斋藤说道:“到现在为止,已经有近二十名皇军士兵死于冷枪狙击,而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增长。您仔细看过回信了吧,认真分析您会得出正确的判断。这封信与上封是不同的。选择黑林子,也不是他们随意的敷衍。决战的设想很周详,说明他们认真研究过,仔细检查过那个地方。”

荒井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半晌才开口说道:“如果这只是他们的欺诈之计呢,只凭一封信就能相信他们?”…,

“阁下,您可以这么想。”斋藤坐了下来,认真地分析道:“那几个被打得半死的人质的死活对我们来说并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即便他们食言,也没有什么影响。而我们现实的威胁是那个支那狙击手,如果能把他干掉,付出代价是可以接受的。这是一次机会,一次难得的机会。您不觉得那个支那狙击手越来越猖狂了吗,前天他竟然在白天狙杀了据点内的哨兵。”

荒井点了点头,有些忿恨地咬紧了牙。是的,斋藤的话很有道理,支那狙击手确实造成了据点内的恐慌。特别是晚上,上个厕所也会提心吊胆地害怕不知从哪里射来的子弹,更别提敢随意走动了。至于那五个人质,当然是可放可杀的。

“斋藤君,你有绝对的把握吗?”荒井的语气和缓下来,“我是说,在决战的时候,你有干掉他的把握吗?”

“当然。”斋藤自信无比地说道:“从武器方面来说,即便他拿着宫本的狙击步枪,瞄准镜的倍数也只是二点五倍。而我,现在已经有了四倍瞄准镜的狙击步枪;从技术上讲,他不过是个猎户,依靠自己摸索出的经验而成为了一个狙击手。而我,是受过帝国专门狙击技术训练的;另外,别忘了他还是个瘸子。其实从这点上来说,他是个可敬的对手,我还是有些佩服他的。”

“佩服他?”荒井有些诧异地望着斋藤,问道:“你确信带着这种情绪不会影响到你的实战?”

“当然不会。”斋藤带着一丝笑容说道:“只有正视对手,将其放在一个很高的层面上,我才不会轻敌,才会使出浑身解数,用百分之百的精力和体力去战斗,去战胜对手。”

“原来如此。”荒井伸出手抚着发青的头皮,说道:“那就如你的愿,去干掉他,为死去的帝国士兵报仇。对了,你还需要如何布置,才能确保在两天两夜的时间里能够找到这个该死的支那人,并把他的人头带回来。”

斋藤沉思了片刻,开口说道:“明天再回信吧,我想带着小林去黑林子好好检查一番。”

“多带些人,就你们两个,那么一大片林子,一天多的时间怎么能检查完。”荒井摇着头说道。

“不。”斋藤断然拒绝道:“他们肯定在附近设了观察哨,人多了反倒容易暴露目标,或许会把那个家伙吓住。林子虽然很大,但我之前已经去过,这次只不过再略略检查就可以。说不定,我还会碰到那个支那人,他很可能也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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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接近和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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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决还未开始,较量已经在进行,心理上的,准备上的。孟有田当然知道这一点,对于黑林子,他已经有了深入的了解,并在附近的山丘上设置了观察哨,还计划了好几条进入黑林子的通路。

斗智斗勇,把智摆在前面,这并不是夸张,而是恰如其分。意识决定行动,不管行动是大是小,都要在头脑中产生,酝酿,成熟。

从这个方面来讲,只要鬼子答应了先决条件,便意味着孟有田已经胜了一筹。利用斋藤急于求战的心理,利用鬼子急于除掉他的迫切,能够救出那五个抗日的勇士。

虽然鬼子利用人质来要胁可能只有这一次奏效,但孟有田知道早晚要与斋藤决一雌雄,不是为了书写什么传奇,对他来说,只是消灭一个有威胁的侵略者而已。

“你当俺真是为了救那几个人吗?俺可没你那么高尚。早点干掉那个斋藤,俺差不多就能回家了。这么长时间了,怪想家里人的。”微风拂面,孟有田一副淡然的表情。

秦怜芳眨了眨猫眼。轻轻摇了摇头,说道:“知道你不是那么想的,可偏要贬低自己,不知道你是怎么个心思。”

“不知道就对了。”孟有田莫测高深地抿了抿嘴角,“男人心,海底针嘛!”

“是女人心,海底针。”秦怜芳噗卟一笑。说道:“装得挺那个,你爱说的深沉是吧?”

“你是女人不,还海底针呢。心思一眼就能看透。”孟有田笑着揶揄道:“猫眼一转,就知道你在玩心眼。”

“去,把人家说得那么傻。”秦怜芳用猫眼横了孟有田一眼。低下头沉默了半晌,幽幽地说道:“跟鬼子决战,有把握吗?要是觉得——”

“把握呀,倒不好说。”孟有田轻轻抚摸着手里的枪,调侃道:“不过俺知道一句古话,所以就不害怕。”

“什么古话?”秦怜芳好奇地问道。

“呵呵,那句古话说: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孟有田笑着说道:“是不是很贴切?”

秦怜芳开心地笑了起来,指着孟有田说道:“没错,你呀。就是一个祸害,一个大祸害。”

孟有田笑了几声,把目光投向远方。天空如此明净,太阳如此灿烂,远远的群山。象云烟似的,贴在蓝色的天边。不远处,辽阔的绿色的庄稼地,有了些黄灿灿的小块,象是小小的花朵。他的思绪在飘飞,在萦绕。

秦怜芳看着孟有田的侧脸。轮廓分明的线条,微微眯起的眼睛,凝神远望的神态……她静静地看着,望着,不由得轻轻咬住了嘴唇。他在想什么,是想即将要做母亲的阿秀,还是那个泼辣漂亮的柳凤。嗯,他嘴角在上翘,是在笑嘛?有人牵挂,有人爱,是那么幸福;而爱一个人,却不能表达,更不会有什么结果,是多么令人心中酸楚。

“藏得好好的。”孟有田突然转过头来,对秦怜芳灿烂一笑,“这不仅是我要做到的,希望这也是所有我在乎的人能做到的。”

秦怜芳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孟有田的意思,人质威胁,绝不能让鬼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得逞。她苦笑了一下,孟有田真正在乎的有谁呢,他的家人,至亲,但不好说包不包括他的朋友。因为如果是那样,他即使想救,也会力不从心吧?…,

“藏得好好的。”孟有田站起身,轻轻拍了拍秦怜芳的肩膀,“别忘了自己是个女人,冒险的事情少做一些。”

秦怜芳心中一热,自己也是他所在乎的人,只凭这点,她便觉得很是满足了。

“放心啦,人家身上带着枪呢!”秦怜芳拍了拍腰里,笑道:“我会留一颗子弹给自己,绝不会当俘虏,也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为什么怕给我添麻烦?”孟有田突然坏坏地挤了下眼睛,“你心里有什么别的想法?”

“什么想法?”秦怜芳纳闷地微蹙秀眉。

“嗯,我想你是怕我去救你。”孟有田很自信地点了点头,“那样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你欠我的。你欠我的,就意味着我要什么都行。嗯,我要什么,你明白的,对吧?”

秦怜芳撇了撇小嘴,但在孟有田咄咄逼人的目视下却歪转了头,略有些慌乱地捋了捋额前的头发。

“我要你——”孟有田拉长了声音,歪头捕捉秦怜芳的目光,直到秦怜芳不得不眯起猫眼,斜着和他对视,才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要—你—别—那—么—高—尚—无—私,因为那一点也不可爱。”

秦怜芳愣了一下,好似摆脱重负般地长出了一口气,不解地问道:“其实,如果说我高尚无私,那是不对的,而且我觉得只是在思想上,在行动上,我做得实在是太少了。而你呢,做了那么多高尚无私的事情,却好象很讨厌——”

“不,我做的事情不是高尚无私,而且我的内心是极度自私的。”孟有田抬手打断了秦怜芳的溢美之辞,“男人心,海底针,你不了解我。等到将来你了解了,或许会——算了,不说了。在这个世道,先努力好好活着吧!”

“未来?未来我们会打败日本侵略者,会让全国的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会解放全世界受苦受难的人们。”秦怜芳很自信地说道:“难道你对此表示怀疑?对未来很担心?”

孟有田苦有所思地望着秦怜芳,然后轻轻抿起了嘴角,淡淡地说道:“过好现在的每分每秒吧,要比坐在那里担心未来强得多。好了,我该去好好休息一下,然后在天没亮的时候赶去黑林子。”

秦怜芳觉得跟孟有田已经拉近了距离,但突然一下子又疏远开来。她有些后悔,是不是自己说的大道理让孟有田有了反感。因为孟有田说过,别那么高尚无私,那样一点也不可爱。

“孟大哥,你要小心,注意安全。”秦怜芳看孟有田向前走去,不由得关切说道。

“放心,等我胜利的消息吧!”孟有田没有回头,只是抬了抬手。

望着孟有田逐渐远去的背影,那略带瘸跛却很坚定的步伐,秦怜芳心中翻腾,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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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寂静杀机

清晨伸出两手,迅速拉开了蓝色的天幕,苍白的月亮悄悄退到了山上。树林被薄雾吐出来的一层乳白色的气雾包裹着,曙光象一块变幻莫测的白台布绷在天空。

夜来的露水,把草丛润得湿漉漉的,一滴露水从枝叶上滑下,在孟有田的眼前落了下来。他的裤子和衣服的大半已经被露珠沾湿,在清晨的显著的静寂中,连最轻微的声音也听得见。

尽管人质被释放的信号还没有收到,尽管对决的时间还没到,但孟有田和余新江早在凌晨便潜入了黑林子。而且,他相信斋藤和助手也在这座大林子里,也就是说,对决已经开始。两个对两个,男人之间的战斗,勇士与侵略者的战斗。并不是什么一诺千金,而是双方都想致对手于死地,结束这可能会拖延很久的煎熬。

在视线受遮蔽,在极为寂静的树林,耳朵要比眼睛更有用处。孟有田微眯着眼睛,仔细辨别着各种微小的异响。而余新江则在距离他二十多米的地方,缓缓转动着枪口,用瞄准镜在仔细观察。

金红色的太阳把他那美丽的金发撒上广阔的大地,唤醒了沉睡的原野、山林,小鸟叽叽喳喳,用宛转的啼声迎接玫瑰色的黎明女神。雾气被迅速驱逐,原先田野上的模糊不清的斑点,变得越来越清晰。

对决的双方都在等待,而对于孟有田这边来说,应该更为自由一些。如果鬼子不释放人质。他们可以悄悄地撤出;如果发现鬼子使诈,他们也可以随时中止这场战斗。这无疑将使斋藤丧失最好的干掉孟有田的机会,所以,在心理上孟有田他们应该占有一定的优势。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远远的山顶上突然升起了一溜黑烟,这意味着人质已经安全,对决真正开始了。

“啪勾!”林子中响起了枪声。带着挑战的意味。

“啪勾!”在孟有田的手势下,余新江也向天发出一枪。

从枪响的声音判断,孟有田估计双方相距应该有二里多地。但这只是直线的距离。在树木和杂草的阻隔下,再加上不断的移动,距离和方位将不断改变。是一场真正的捕猎游戏。

谁将成为猎手,谁会成为猎物,智慧、勇气、毅力、技能的综合考验,输的一方将流血,将丧命。狗屁的书写传奇,孟有田并不没有这种奢望,但嗜血的冲动,杀戮的激情,战斗的,才是支持他的动力。

缓慢的移动。交替掩护,孟有田和余新江开始变换阵位。尽管这场对决才刚刚开始,敌人离得可能很远,但两个人都不敢有丝毫的疏忽大意。

林子里危机四伏,杀气重重。越是看不到的东西越是可怕,谁也不敢放松警惕,小心地移动,接近,试探着。

…………

被铁箍破的脚胫,血肉模糊。带脓的血水不断地流下来;被老虎凳折断的腿无力地耷拉着,折断的骨头令人心悸地刺出肉外;乳×房肿得紧梆梆的,钢钉只留出了一点点头;被烙焦的皮肉,如同剥去一层皮……

即便是有些心理准备,当人质回来之后,人们也被日本鬼子毫无人性的残暴所激怒,切齿痛骂。

女伤员坐也坐不住,躺也躺不下,只好微侧着身子靠在车上的被袱上,每一次颠动都是一阵钻心的疼痛。她在敌人面前没掉过眼泪,此时在秦怜芳等人的照顾下,却泪水涟涟。…,

“不哭,不哭。”秦怜芳劝着别人,她的眼泪却止不住落了下来,“喝点稀粥,有点力气,马上就送你们去医院。”

“我——”女伤员轻轻摇了摇头,泣不成声,说不下去了。

“好好养伤,别乱想。”秦怜芳柔声劝道:“身体复原了,才能继续工作,抗日到底不是。你知道吗,有人正在替你们报仇呢,黑林子,咱们的人正跟鬼子在战斗呢!”

女伤员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地问道:“咋听不到枪炮声,不是我的耳朵——”

“你的耳朵没事。”秦怜芳捋了下头发,说道:“等回去以后再和你讲,现在你闭上眼睛休息,好好休息。”

…………

“黑林子?有田哥和鬼子在决战?”二虎子瞪大了眼睛,挣扎着要起来,血把衣服都粘在身上了,一动又渗出血来。

“你还是先回去治伤,不用担心有田。”锁柱子心疼地扶住了二虎子,劝道:“有田啥本事儿,你还不知道?”

“是有田哥救了俺们?”二虎子猜测着说道:“是不是这样?”

“差不多吧!”锁柱子吩咐拉车的人,“走吧,走吧,有沟有坎的时候注意点,别把人颠坏了。”

“快让有田回来,别信鬼子的,那帮畜生——”二虎子急着说道,但锁柱子只是摆了摆手,便招呼着区中队的人走远了。

…………

寂静中的杀机笼罩着黑林子,不知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会射来的子弹,使得双方谁也不敢大意,更不敢轻易开枪暴露位置。孟有田和余新江藏好了身形,架好了枪。

前方的树木有些稀少,灌木丛和草种植物居多,上面也不是很茂密,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落下来,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潜伏不动或许是最好的办法,反正鬼子要比他们着急。而且,哪怕是最小心的移动也可能惊起林中的鸟儿,谁暴露谁就死,高手之间的对决往往只在毫厘之间。

太阳越升越高,光影在移动,孟有田突然皱起了眉头,向着余新江做了个手势,指了指左侧。余新江慢慢移动枪口,将瞄准镜转向孟有田所指的方向,尽管他没有听到什么异样的声响,但对孟有田的信任却使他极为顺从。

声音又消失不见了。孟有田眯起了眼睛,显然,鬼子也不敢轻易逾越这片相对的暴露之地,或许采取了迂回战术。

一阵急促的鸟叫突然从前方响了起来,打破了林中的寂静,孟有田和余新江不约而同地望向那里。(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十章 沉寂中的狙击

没有枪声,压抑的战斗,一个上午就这样过去了。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双方的距离确实在接近,象即将出鞘的剑,岂能不沾血而还。必杀的一击,往往就在这令人难奈的沉寂中爆发。

人影似乎闪了一下,然后又马上消失不见,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或者让人误以为是自己眼睛发花。但孟有田意识到对手已经接近了这里,这么迅速的躲避,不是普通士兵能做出来的。

守株待兔,对于孟有田来说,是个很好的选择。但对于斋藤来说,如果他待着不动,也就是变相放弃了猎杀对手的机会。所以,他和助手必须行动,尽管这样冒的风险要大一些。而且,斋藤耍了个狡猾的伎俩,树林中并不是二对二的公平较量,而是二对三。当然,斋藤也很想多带几个人进来,但这要冒很大的风险,他怕因此而吓走了对手。

一个诱饵,没错,斋藤就是这么定义他所挑选的第二个助手的。尽管这个助手也是相当优秀的家伙,但却可以进行有价值的牺牲,而孟有田做不到,这就是人与兽的区别。

从正面靠近的是那个可以牺牲的家伙,起牵制的作用,而斋藤和小林则从两面缓缓迂回,避开这块相对开阔的地域。

敌人不动了,孟有田也无法分辨出他的具体位置。但他想到了敌人的可能的迂回,向余新江做了个手势,两个人悄悄地离开了阵位。向着一侧斜插过去。

尽管在大多数情况下,狙击之王都是一人执行任务,但两个人在一起行动的时候,会有更大的便利。孟有田和余新江尽管不是射击手和观察手的分工,但两个人四只眼睛,观察得要更全面。互相之间还能够进行配合,这是斋藤和小林单独行动所欠缺的。

小林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着。每一步都轻举轻放,生怕发出一点点的声音。捕猎更多的时候不是武力和身体的对抗,而是一种毅力和智慧的游戏。猎手的每一个不经意的失误,甚至是一声轻微的咳嗽都可能丧失机会而前功尽弃。况且,捕猎者和猎物的关系在黑林子里是可以互换的。小疏忽便可能丧命,使捕猎者反为成猎物。

咔吧,前方的一声异响使小林吃了一惊,他迅速地隐蔽起来,警觉地观察动静。

余新江咧了咧嘴,有些抱歉地看了孟有田一眼,他不小心踩上了一截折断的树枝。尽管声音很轻微,但在这寂静的林子里,在他的耳朵听来,却是异常的响亮。此时。并不是孟有田批评指点的时候,他伏下了身子,示意余新江也暂且停止移动。

每次的等待都是那么枯躁难耐,特别是高手与高手的较量。一个小时过去了,耐心的较量还没有结束。

小林趴在树丛中一动不动。对手能在这么长时间里不暴露行迹,让他感到莫名的兴奋。越是高水平的地手,越能激起他的旺盛斗志。但他不敢有丝毫大意,继续耐心地等着,等着对手犯哪怕是一个微小的错误。

余新江询问般地望了孟有田一眼,意思是没有情况。是否可以继续移动。孟有田轻轻摇了摇头,伸出两指指向自己的眼睛,再抬手指向远处的树顶。余新江端起枪,通过瞄准镜仔细观察,在枝叶遮掩中,一个小小的马蜂窝进入了他的眼睛。…,

“啪勾!”枪声响了起来,这是开始对决后的第一声枪响,但子弹却不是射向敌人,而是击落了树上的马蜂窝。

趴在草丛中的小林立刻开始搜索响枪的地方,寻找着敌人的踪影。但很快,嗡嗡的叫声便在头顶响了起来,被激怒的马蜂四下寻找着破坏者,离得不远的小林成了可怜的替罪羊。

“嗯!”小林痛得哼出了声,但他还保持着清明,跳起来只能成为马蜂更疯狂的攻击对象,可能还有激飞而至的子弹。他咬紧了牙,将手脸深深地埋进了草丛。

孟有田端着枪保持着随时击发的姿态,余新江则匍匐着移动阵位,在一块小洼地内潜伏下来,慢慢伸出枪口。孟有田开始移动,借着树木和杂草的掩护,向后方撤去。

难耐的几分钟,象轰炸机般盘旋寻猎的马蜂终于离开飞远,小林缓缓地抬起了头。裸露在外的皮肤被蜇了三下,靠近额头的一处肿了起来,多少影响到了他的眼睛。疼痛还是可以忍受,吃了亏的小林恨恨地咬紧了牙齿。观察了片刻,他又开始向前缓慢搜索前进。

孟有田和余新江缓慢后退,避免被敌人包围夹击,边退边设置小陷阱。两颗绊线手榴弹,五六个四脚钉,在草丛里极难被发现。只要敌人踩上,即便不能致命,也会因为暴露目标而难逃狙击。

小林慢慢地前进,但马蜂蜇咬的毒素开始在他身上扩散,开始影响他的行动。他的头脑越来越不清醒,直想倒下好好睡上一觉。他狠狠咬着自己的嘴唇,用疼痛和咸腥的血来努力保持神志。

嗯,脚下传来了一阵剧痛,经过打磨的尖锐的四角钉扎破了鞋底,他身子晃了一下,赶忙侧倚着一棵树坐了下来,呼呼喘着粗气。

找到了!孟有田突然抬起拳头,然后指了指目标所在的位置。余新江会意地点了点头,趴在草丛中,用瞄准镜搜寻目标。

孟有田则从另一个角度锁定了目标的位置,把枪管从草丛中慢慢伸出,耐心地等待着。eo,bab!”他在心里默默招唤着。

小林脱下鞋子,简单包扎了伤口,流血和疼痛似乎减轻了神志不清的症状,日本人的坚忍,战斗至死的意志,驱使他继续战斗。喝了点水,嚼了两块糖,他觉得可以行动了,却不知道两支黑洞洞的枪口已经瞄准了这里,就等着他现身。

慢慢的,孟有田看见了目标,虽然只是半个肩头,但目标终于能够最后锁定。对,再出来一点,再出来一点,小林沾着污垢的脸终于全部露了出来,紧贴着树干,他在观察。

“啪勾!”孟有田的枪响了,子弹精准地命中了小林的鼻梁,带着碎骨钻入他的脑袋,又从后脑穿出。小林微张着嘴巴,颓然地歪倒在地,红的鲜血和白的脑浆从弹孔汩汩流出。

第四十一章 中毒

太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在西边经过短暂的挣扎,终于消逝而去。黑夜如期而至,云彩浓重起来,冰冷的上弦月被遮掩了一半,挂在斑驳凌乱的树木间,诡异而狡黠地露出漠然的眼神。世界就这样安静下来,仿佛在月光的漠然下喧嚣、躁动、饥渴、哭喊、争斗、狂放和猥琐凡此种种都随即隐去,留下来的仍然是肆意奔走的寒流和寂寞而可怕的心跳声。

一天的时间,斋藤始终耐心地谨慎前进,根据枪声的方向,他修正了路线,在第二个助手的侧后方不紧不慢地跟着。诱饵在前,斋藤就象一个老练的渔夫在等着猎物咬饵的时候。

一天的时间,前后两声枪响,斋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敌人并没有被消灭,至少不是全部,否则小林早就发出信号了。或者小林已经躺在了某处阴暗草丛中,浸在自己的血泊里。

最后一缕月光也被乌云所遮掩,一片黑暗,天地似乎溶合在一起,什么也看不见。闷热,热得旷野里柳树上的蝉都叫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气味,雨前的预兆。

孟有田和余新江躲在各自的掩体内,一边观察着动静,一边在进食饮水。[]孟有田吃得很慢,这是一个好习惯,也是对狙击手的要求之一。但余新江显然没领会这一点,他或许是想抓紧时间,也或许是在部队清汤寡水的日子太长,油炸鸡兔肉块又美味可口。他吃得很快,一会儿便吃饱了。

大片浓密的黑云象铅色的幕布一样扩大,在树梢上出现了;闷热的空气开始显著的颤抖起来,似乎受到了什么震动;刮起了风,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在西北方向,突然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好象被浓云紧紧围住挣扎不出似的。声音沉闷而又迟钝。

孟有田眯起了眼睛,他不喜欢刮风,也不喜欢雷雨交加。那样杂声太大,会影响他的耳朵辨别能力。

余新江突然闷哼了一声,捂住了肚子。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孟有田正吃着东西,观察着动静,闻声有些疑惑地转头,望着余新江。余新江咬紧了牙关,忍着不发出声音,但额头上开始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他捂着肚子,身体慢慢蜷缩起来。

孟有田皱起了眉头,这个时候闹病,真不是时候。他刚想爬过去问问情况。猛然间感到肚子里象被针扎似的疼痛。孟有田咧了咧嘴,轻轻揉了揉肚子,但疼痛并未缓解,反倒越演越烈,稍一动弹。疼得他差点叫出声来。

余新江痛得眼前发花,几乎要在地上翻滚。咔嚓,一道闪电在林子上空划过,在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孟有田也捂着肚子,身体在蜷曲。

不对。不对,这不是闹病,孟有田的眼角瞟到了装干粮的袋子,脑子里突然划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快,抠,抠嗓子眼,把东西吐,吐干净。”孟有田简短地催促着,伸手向嘴里伸去。

余新江看着孟有田在呕吐,他有些迷糊的脑袋也清醒了些,赶紧学着孟有田的样子去抠嗓子眼儿。

闪电切开了雨云,雷声隆隆响了起来,斜飘的雨点开始拍打地面、树叶、杂草,发出哗哗的响声。雨,越下越大,夏天的骤雨象老天在哭泣;夜,漆黑阴沉的夜,好象只有它才是世界的统治者。…,

秦怜芳头上盖着件衣服,急匆匆地跑进了屋里,把几乎全部淋湿的外衣一扔,呼呼喘着气,拿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然后她拽过被子,裹在身上,坐在炕上,听着外面的雷雨交加。

沉重的飙急的大雨点刷刷地落着,和着风漩,象鞭子似的从天空凶猛地抽打下来,象是抽在秦怜芳的心上。孟大哥,还有小余,没有遮风挡雨的屋子,没有御寒保暖的衣服,在这样的风雨中还要与鬼子进行生死搏斗。她担心,她心疼,这一刻孟有田的毛病似乎都不算什么了。她的思绪在飘飞,跨过阻隔的距离,不管这距离有多远,她希望她的惦念和关怀能伴着孟有田。

秦怜芳?不,不可能!孟有田的脑海里只闪过一瞬,便迅速地否定了怀疑。闪烁着真诚的猫眼,面对自己所绽放的笑容,他无法把要毒害自己的人与那个女人联系起来。甚至想上一想,都觉得有些对不起秦怜芳。

孟有田大口喝着水,然后又抠嗓子眼,把肚子里的东西全吐出来,直到嘴里发酸发苦,胃液和胆汁都吐了出来,才无力地趴在掩体里,勉强观察着周围的动静。谁?谁要害自己?孟有田有些昏头胀脑,一时也理不清个头绪。

余新江也吐得一塌糊涂,喝了水再吐,直到吐无可吐,才趴在地上无力地喘息着。雨水打湿了伪装,浸湿了衣服,冷风卷了过来,激得他直打寒噤。他吃得多,中毒比孟有田也深,虽然有土法催吐,但身疲无力,基本上丧失了战斗能力。

孟有田揪起草丛中的蒲公英,攒了一小把,胡乱一拧,扔给余新江。然后又揪起几棵往自己嘴里填着,这东西有清热解毒的作用,至于能缓解多少毒性,他已经顾不上了。余新江,他也不敢轻易前去照顾,毒药似乎暂时不能致命,而致命的敌人就在周围。

一道闪电象明晃晃的刀口,在灰黑的如幔帐般的天空划过,天空裂了一条缝,然而幔帐又合拢,跟没有划过的时候一样,只有轰隆隆的雷声在耳边回响。

人影吗?孟有田轻轻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有些不敢确定。肚子还隐隐作痛,身体还有些无力,眼睛似乎也受到了影响。深呼吸,逆式呼吸,他缓缓调整着,眯起了眼睛。鬼子确实在靠近,身后还跟着阴枭式的斋藤。这片区域是孟有田他们脱离黑林子,回到安全地带的最快捷的方向。孟有田和余新江知道这一点,鬼子显然也不傻。(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十二章 艰难搏杀

黑黝黝的枪口慢慢从草丛中伸出来,孟有田把缴获的小林的狙击步枪摆好,做了个假目标。然后他缓缓爬到余新江跟前,将伪装网盖上他的身上,低声嘱咐道:“躺着别动,我去把鬼子引开。”

“我,我没事儿。”余新江挣扎着想起来,却被孟有田按住了。

“老实呆着,别拖我的后腿。”孟有田有些严厉地训斥了一句,转身潜入了雨幕之中。

余新江苦笑了一下,孟有田的话可能不好听,但他知道在这严厉的话语中包含着多少战友的关怀。正因为如此,他不准备乖乖听话,他要尽量帮助孟有田一把,尽管这意味着要冒生命危险。余新江有些费力地抓起了枪,将枪举起,时不时地开始拔弄草丛。

脸上的炭黑估计已经被雨水冲掉不少,孟有田抓起湿泥,在脸上抹了几把,他并没有走太远,而是转移了阵位。这是一处与地面错综复杂的大树根下,透过树根与地面的空隙,他把枪口缓缓伸出,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没有刀光剑影,没有呐喊冲杀,狙击手的世界便是在寂静中爆发,在毫无觉察的时刻射出致命的子弹,追求那瞬间的绚烂。艰难的忍耐,饥渴的折磨,毅力的考验,智力的较量,暗藏的杀机,要做一个勇敢的猎手,就必须付出别人难以想象的辛苦。

一道耀眼的闪电冲破了黑暗,接着是一个可怕的霹雳。轰轰的雷声在满天里施展开来。

孟有田眯着眼睛,忍着身体的不适,借助于闪电的短暂明亮,寻找着敌人的踪影。每次电光闪动,都是一次机会,而敌人无法预料电闪的发生。耳朵几乎失去了作用,树叶哗哗地响。雨点啪啪的落,风呼呼的刮,一切异声都被掩盖其中。而树枝晃动。杂草摇摆,也增加了观察判断的难度。

鬼子停下了脚步,端枪瞄准。他发现前方的一处草丛在动,不是风吹动的样子。再仔细观察,他又发现了孟有田设置的假目标,狙击步枪的瞄准镜在闪电过后反射出光亮。

终于找到你们了,鬼子的肾上腺激素剧烈分泌,又仔细观察了片刻,他将步枪的准星对准了动弹的草丛。

斋藤在同伴的侧后方用瞄准镜仔细观察着,他看得更清楚,并认为两个目标都是假的。草丛晃动得太过异样,象是有人在棍子一下一下拔动似的。“蠢货!”他心里骂着。却不想出声提醒,而是将瞄准镜在假目标的周围搜寻起来。

“啪勾!”鬼子的枪响了,草丛的异动停止了,他的脸上露出了冷笑。

孟有田迅速锁定了枪响的位置,眯起了眼睛。一个人影晃了一下,匍匐在草丛中。地形他是熟悉的,那是一道草沟,敌人很可能爬着通过,在一处小土丘后露出头来。

预判是相当重要的,通过枪声、动植物的动态、子弹的射入角。甚至是根据地形地势猜测敌方可能利用的地点。孟有田的功课和准备此时终于派上了用场,他只需要耐心地等待。

雨还在哗哗下着,冰冷的雨水顺着伪装不断流下来,滴答在草上,枪上。风还在低处卷起,带来澈骨的寒意。孟有田调整着呼吸,抵御着外界和自身的困难,等待着那刹那的杀戮。

土丘上的杂草在雨中,在风中摇晃、颤动。三十多分钟过去了,鬼子终于缓缓从土丘后露出头来。杂草中,先是枪管,再是额头,再是眼睛,他小心翼翼地透过草丛观察着动静。

…,

“啪勾!”孟有田轻轻扣动了板机,子弹透过雨幕,疾速而至,在鬼子听到枪声之前,冰冷的杀机已经刺入了他的眼睛,并穿脑而过。他如遭电击般一颤,脑袋无力地耷拉下来,鲜血和着雨水汩汩流淌。

斋藤迅速捕捉到枪响的方位,透过瞄准镜观察起来。

狙击成功给狙击手带来的喜悦是无尽的,枯躁艰难的等待终于有了回报。孟有田轻轻吐出一口长气,虽然没有跳起来,但他还是有些放松了警惕,没有意识到第三名敌人,斋藤的枪口已经瞄准了他。

不对,孟有田的脑袋里好象亮过一线闪电。这个鬼子拿的枪好象没有瞄准镜,那就是说他——孟有田心中一惊,猛然向旁边一歪身子,一颗子弹恰在此时飞了过来,擦过他的肩膀,刮出了一道血沟,然后他的耳朵才听见了枪声。

余新江的位置能从侧面看到孟有田,眼见他从掩体跌落下来,不由得心中一沉,差点叫了出来。孟有田背靠着大树,急促地喘息着,与死神擦肩而过,只差毫厘,他感到了后怕,然后才感到了左肩上的疼痛。一道闪电划过,他看见不远处余新江焦急的目光。咧了咧嘴,孟有田冲着余新江摆了摆手,撕下伪装网上的几个布条,咬着牙将伤口草草裹扎了一下。

猛然间,电光一闪,象巨人的刀光在长空飞舞;轰隆隆,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斋藤咬紧了牙关,他击中了对手,但对手的突然动弹使他不能确认是否一击必杀。他端着枪,瞄着敌人可能再次出现的位置,保持着随时击发的状态,缓缓移动。

孟有田往嘴里塞了两块糖,那是从小林身上缴获的,他需要补充能量。吃的食物全吐了出来,渗入肌体的毒药在消耗着他的力气,伤口还在影响他的左臂,但他必须克服这些困难。

失败一次并不是终结,只有当你彻底放弃才是。孟有田努力调匀呼吸,忍着疼痛开始匍匐着缓缓移动。战斗还要继续,虽然鬼子使诈,但此时已经没有了撤退的机会。两个行动缓慢的伤号把后背留给敌人,那才是最愚蠢的事情。

余新江见孟有田开始行动,微微松了口气,但他已经知道孟有田受了伤,形势对饱受折磨的两人来说,变得很是不利。他向嘴里塞了糖,用力嚼着,真甜,真好吃,他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一种绝决和解脱的笑意。他开始了费力的移动,慢慢靠近孟有田设置的假目标,撑起了身体,抓紧了狙击步枪。

孟有田匍匐前进了一段距离,已经累得够呛。雨水冰冷,但汗珠却从额头不断滚落。体力消耗很大,困倦的感觉不断上涌,他掏出怀里驱蚊用的风油精使劲嗅着,努力使自己的头脑保持清醒。

斋藤停止了移动,敌人就在附近,草丛被拔动,再加上可能被击伤的那个,他要对付两个,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对峙,谁也不敢疏忽,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在闪电过后的黑暗中,双方都调整着位置,仔细地观察。

雨似乎小了一些,乌云在变薄,远处的天空露出了一点,几颗星星显得更美丽。它们不是在有意注视着什么,看来只是无聊地眨动。

视线越来越模糊,浑身越来越无力,余新江知道毒性正侵蚀着他的身体,很快他就要倒下了。孟有田也中了毒,又受了枪伤,如果他就这么无所作为地倒下去,孟有田很可能也无法支持到最后。

…,

余新江咬紧了嘴唇,那么用力,一股咸腥的味道和疼痛的感觉使他的精力短暂地集中起来。他向着一个可疑的目标射出了子弹。枪声响了起来,惊动了斋藤,也惊动了孟有田。拉动枪栓,推弹上膛,余新江转动枪口,又向着另一处射出一枪。

斋藤伏地不动,将枪口瞄准了喷射子弹的地方,瞄准镜的准心牢牢套在了余新江的额头,扣动了板机。枪响了,余新江的脑袋一晃,仰面摔了下去。

孟有田迅速出枪,锁定了斋藤所在的位置。脸上说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缓缓流了下来。战友用生命的最后一息为他换来了短暂的主动,敌人需要推弹上膛,或者移动阵位,他便可以掌握主动。

斋藤缓缓地缩回身子,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喜悦。完全不合常理,这个敌人的狙击手不惜暴露目标乱放枪,为了什么?对,他在掩护同伴,或者在给同伴创造机会。此时还不是庆祝胜利的时候,斋藤反复提醒着自己,小心缓慢地移动,不敢放松一丝警惕。同时,他心中也有些焦急,担心敌人逃之夭夭,使自己的艰苦努力功亏一篑。

肚子一阵绞痛,痛得孟有田眼冒金星,差点叫出声来。不行,这样等待不行,他快支撑到了极限。重重地吐出一口长气,他眯着眼睛想了想,摆好枪枝,捂着肚子慢慢委顿下去。

斋藤停止了移动,刚才狙杀敌人,肯定会被对手发现所在的位置。如果按照正常思路,他应该爬过一侧的草丛,借助树木的掩护靠近对手。对手应该能料到这样的结果,他必须出其不意。

雨停了,但头顶依然不时有水珠落下。夏天的雨容易落,也很容易收场。林子里逞现出意料外的安静,象一个哭累的孩子,现在睡着了。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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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死生

感谢……三精三石,不吃斋的蚊子,狰狞的香猪,权晨等朋友的打赏和月票,祝朋友们万事顺意……斋藤缓慢小心地爬上去,瞥了掩体内的余新江的尸体一眼。余新江微睁着眼睛,额头一个弹孔,手里还抓着狙击步枪,身下是张开的伪装网,半浸在积聚起来的泥水之中。

死人是安全的,特别是自己亲手杀死的人,斋藤缓缓伸出枪,指向了远处的目标。没错,从枪口指向的位置来看,对手算得很准,自己确实应该从那里出现的。但现在,斋藤抿起了嘴角,露出一丝狞笑,对手很有耐心,但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他将黑乎乎的目标套入瞄准镜,轻轻扣动了板机。

枪声响过,斋藤便一个侧滚,翻进了洼地,又迅速起身,贴着掩体站了起来。在做出这一系列干净利索的动作的同时,他已经拉动枪栓,重新推上了子弹。

假的?被射中的敌人一动不动,连枪管都未挪动分毫。斋藤心中一惊,迅速下蹲,以期避开从另一处射来的子弹。

“呯,呯,呯!”一个三发点射,子弹全数射进了斋藤的后背,斋藤向前一扑,撞到了掩体壁上,又仰面摔倒。浑身的力气随着鲜血的喷涌迅速消逝,他的眼睛木然睁着,但看到了只是一片黑暗。

余新江的尸体动了起来。是他“死而复生”干掉了斋藤?当然不是,孟有田推开了战友的遗体,手里握着驳壳枪,大口喘着气,望着枝叶间越来越晴朗的天空,那里有一钩月牙。

出其不意,出其不意。斋藤这样想。孟有田也这样想,他潜回原来的掩体,这是一个出其不意。隐藏在尸体之下,又是一个出其不意。他庆幸躺着能够支撑到敌人靠近,如果在原地等着狙击。他的身体将不能承受如此长的时间。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吧?一场赌博,生与死的赌博。孟有田浑身象散了架子似的酸软无力,他想挣扎地站起来,可只勉强坐了起来,便头昏脑胀,一种无奈、渴望和悲凉混杂的模糊感觉渐渐升腾。真澜,睡吧,睡吧......孟有田无力地又躺了下去,半浸在泥水之中。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滴答,滴答,树叶上的雨水一滴一滴地落下,滴在孟有田的脸上。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手指动了动。眼皮抽了抽,然后才缓慢而呆滞地睁了开来。轻轻眨动着,他的意识慢慢有些清醒。不能,不能这么躺着等死,他必须发信号,让人来救他。

信号。信号!对,约定,计划中的约定。孟有田皱起了眉头,想起了几乎被疲惫的大脑忘却的事情。他吃力地翻了个身,从余新江身下的伪装网里拉出一个挎包,从里面拿出了手电筒。然后,他用尽力气爬了起来,趴在掩体上又喘息了一阵,辨别了方向,向着东南方向按亮了电筒。他的头垂了下去,又失去了知觉,只有握着手电筒的手还在举着……身体一会儿象在空气中一上一下地起伏,一会儿又象在不停地旋转,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杂乱无序地在空中飞舞着、嚎叫着。大雨倾盆,还夹着雪花冰雹,冻得直打哆嗦;树木在黑暗中摇晃,幻化成一个个妖魔鬼怪,舞着利爪,要择人而噬;脚下是粘稠得让人挪不动脚步的泥浆,血色的泥浆……孟有田的脑海里象一锅粥在翻滚。

秦怜芳的望着炕上的孟有田,轻轻给他拭去额头的汗水。那安祥恬静的脸,墨一样黑黑的眉毛,笔直好看的鼻梁,紧闭着、好象熟睡了的眼睛,她的眼泪不由得慢慢流了下来。发烧,呓语,翻滚,呕吐,抽搐,从把孟有田救回来,她便衣不解带地守在旁边,每一次病情的变化,都揪着她的心。

…,

今天似乎好些了,虽然还是昏迷着,但烧在减退,呓语也没有,更不抽搐了。秦怜芳伸手试了试孟有田额头的温度,又有些不太确定,犹豫了一下,她将脸凑了过去,用自己的额头贴上了孟有田的额头。

孟有田的呼吸近在耳旁,热气喷在秦怜芳的脸上,肌肤相触的感觉怪怪的,让秦怜芳脸红心跳,想离开,却又有些难舍的念头。

亲切而热烈,孟有田今天的感觉确实不错。晦暗和紧张的胡思乱想在退却。他仿佛置身于暖融融的气息中,温润而柔和。美丽的森林,碧绿的草地,漫步的白云,还有逶迤婀娜的垂柳,潺潺流淌的小河,左右搂着他的胳膊低声呢语的是阿秀和柳凤。

阿秀和柳凤的声音满含柔情与感动,象身边的阳光一样令人温暖。孟有田的鼻端嗅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让人温馨的气味,让人感到恬适和舒服。突然,柳凤变得横眉立目,狠狠地在他肩膀咬了下去……

嗯,孟有田哼了一声,身体动了动,终于从昏迷中缓缓苏醒过来。耳畔也忽隐忽现地传来一些奇异的声响,“咋样?有田哥好些了吗?”“还是昏迷不醒?秦主任,你实在太辛苦了,让秀芬来替替你吧!”声音粗犷而又刻意压低。一个温柔的声音幽幽响起:“我不累,不用麻烦别人了。孟有田哥的烧退下来了,我想他很快就会醒过来的。”

眼皮很沉重,想睁开却有些费力,孟有田听着说话声没有了,脚步声渐渐远去。然后他听到了轻微的叮当声,细碎的脚步声来到了跟前,一股温热的甜水慢慢流进了他的嘴里。

肚子里有了温暖的感觉,孟有田还是觉得干渴。便轻轻张开了嘴。耳旁似乎传来一声喜悦的惊咦声,小勺子又递了过来,孟有田一连喝了十几口,心里才觉得舒服了许多,他吐出一口长气,吃力地睁开了眼睛。视线有些朦胧,光线也有些刺眼。孟有田下意识地歪了歪头。

“孟大哥——你,你醒了。”秦怜芳欢喜地叫了一声,眼泪又差点掉出来。

“我。我——”孟有田想说话,只觉得舌头发硬,说得含糊不清。

秦怜芳连紧说道:“孟大哥。你现在是在十里村,没事了,都过去了,不用担心了。别急着说话,要多休息。”

孟有田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景物逐渐清晰起来,他认出了秦怜芳,勉强咧嘴一笑。

秦怜芳看到孟有田的笑容,连日的疲惫和忧虑瞬间化为乌有,心中顿时开朗。她微微俯身。关切地询问道:“孟大哥,你还渴不渴,肚子饿不饿,我这就去给你熬粥吧!”

孟有田轻轻摇了摇头,咽了口唾沫。慢慢地说道:“你扶我坐,坐一会儿吧!”

“能行吗?还是躺着吧,你才刚醒过来,多养养精神。”秦怜芳犹豫着,看着孟有田的眼睛,微微皱起了眉头。

孟有田抿了抿嘴。眼神里的意思秦怜芳能猜出来,而且他从被子里慢慢伸出了手。

秦怜芳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扶着孟有田坐起来,身后给他垫上了帎头。

孟有田倚靠着,被子滑落一些,他才发现自己上身光着,肩膀的伤处已经包扎得妥妥贴贴。

“谢谢你。”孟有田坐了一会儿,眼睛灵活了不少,他看到秦怜芳的眼泡周围红殷殷的有些浮肿,知道她一定偷偷哭过,心中浮起感激之情。

“谢什么,这么见外。”秦怜芳心情愉悦,笑得开心,“要说谢呀,可是有很多人等着谢你呢!那五个获救的同志,还有我们,都得感谢你。鬼子呀,这回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

孟有田垂下了眼睑,他的脑子渐渐清醒,想起了在黑林子里的件件事情。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嘶哑地说道:“可惜小余,他牺牲了。”

秦怜芳轻轻咬了咬嘴唇,柔声安慰道:“抗日哪能没有牺牲,小余的遗体已经抢回来了,准备将他安葬在柳树岗,跟其他牺牲的八路军战士一样,让他们安息在战斗过的土地上,看着后来人继续战斗。”

孟有田沉默半晌,抬头看了秦怜芳一眼,张了张嘴,到底没有把中毒的事情说出来。他是绝不相信秦怜芳会是下毒之人的,而一旦事情被捅出来,她却是第一个被怀疑、审查的对象。按照现在的侦破水平,要找到真凶恐怕很难,找不到真凶,秦怜芳便有口难辩,背着难以承受的心理负担。

“油炸的鸡肉还有吗?”孟有田试探着问道。

“你想吃嘛?”秦怜芳微笑着说道:“那得等几天,医生说先吃些清淡的,对身体恢复有好处。还有啊,上次炸东西的油我都收在罐子里,可该死的老鼠偏来捣乱,打碎了罐子,油都洒了。等你好一好,我再去各家买一点,你先忍一忍好吗?”

孟有田笑着点了点头,脑海里急速转动,已经捋出了大概的头绪。毒药估计是下在油里,下毒人怕暴露,所以才销毁的罪证。至于怎么下的毒,又是怎么进来销毁的罪证,看看这屋子的简陋便知道了。没有防盗门,窗子也没有防盗栅栏,只要有心进来,可以说是很容易的事情。至于谁是真凶,嘿嘿,想查出来却是非常困难。

宁可抓错,不可放过。战争年代,人们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投毒事件一揭露,定是闹得鸡飞狗跳。真凶难以寻找,秦怜芳却身陷其中,受到的影响是直接而严重的,而这不是孟有田想得到的结果。

轻轻闭上了眼睛,孟有田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一个阴险的、模糊的脸像在脑海里频频出现。危险就在身边,他感到有些发冷,不由得缩了缩身子。

“还是躺下吧,别着了凉。”秦怜芳关切地说着,俯下身子,抱扶着孟有田躺倒,细心地掖好被角。

“我,我的枪呢?”孟有田低声问道。

“病还没好。要什么枪啊?”秦怜芳笑着说道:“再睡一会儿吧,我给你熬粥去。”

“手枪,我摸着睡得踏实。”孟有田执拗地坚持。

秦怜芳无奈地眨了眨猫眼,从自己身上摘下手枪,轻轻撩开被子,放进了孟有田的手里。

孟有田握住了防身武器,满足地笑了笑。闭上眼睛。不一会儿,他又沉沉睡去……太阳带着铺天盖地的阳光,披荆斩棘般地冲破所有障碍刺入眼帘。全是温暖和光明的感觉。孟有田惬意地伸展开四肢,眯起了眼睛,红的、绿的、蓝的、鹅黄的......有的在他眼前闪闪发亮。有的温润而柔和,五彩斑斓。那些跳跃的光点似有生命的活物,在他心头逐渐地生长繁衍,然后整个身体似乎透明了,融化了。

秦怜芳走出屋子,一手端着碗药汤,一手拎着个药箱,来到孟有田旁边,笑眯眯地说道:“来,该吃药了。”

孟有田惬意的表情立刻变得无奈而又难受。咧了咧嘴说道:“我好了,不用再吃药了,休息养着就行。”

“对,再吃完三副药就好了。”秦怜芳毫无宽容地把药碗伸到孟有田嘴前,揶揄道:“怎么。吃药比打鬼子还难吗?”

孟有田看着发黄的药汤子,闻着怪味,又翻眼睛又皱眉,但终于还是端过来,屏住呼吸一口气喝了进去,又是挤眉弄眼一副怪相。

…,

嗯。秦怜芳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以后可别乱吃不认识的野菜野果了,好在中的毒不太厉害,要不——”

孟有田连连点头,他中毒的症状是无法掩盖的,为了不牵连秦怜芳,他只好编个瞎话,反正他说的谎已经很多很多了。同时,他也确定了一件事情,毒害他应该是出于个人恩怨,和鬼子没有关系。因为,如果是日本人的策划,那毒药应该很高级,很剧烈,绝不会让他逃出生天。

“来,把衣服脱了,换药。”秦怜芳搬过一个板凳,坐在孟有田旁边。

孟有田愣了一下,苦笑道:“就在这儿?还是回屋去吧,让人看见了,那个,那个不太好。”

“嘿,没想到你还会害羞呢!”秦怜芳撇了撇嘴,揶揄着说道:“你娶好几个媳妇儿的时候怎么就不觉得不太好。快,别磨磨蹭蹭的,我照顾的伤员多了,可不怕什么闲话。再说,你昏迷的时候——”

孟有田翻了翻眼睛,作为一个昏迷的病人,被秦怜芳擦洗身体,端屎把尿,这当然是没得选择,也是很糗的事情。但这个问题不说还好,一说起来,总有些暖昧的因素,正是他极力要避免的。

人家都不当回事儿,自己就没矫情了,孟有田无奈地脱下衣服,露出半边肩膀。秦怜芳小心地将绷带打开,轻轻摸了摸伤口,又吹了吹,放心地笑道:“嗯,好得挺快,都快结痂了。就是得留个疤,不会被家里人责怪吧?”

“那倒不至于。”孟有田笑了笑,说道:“男人嘛,身上多几道伤痕才更显阳刚之气。再说,这可是打鬼子留下的,比勋章还吃香呢!”

秦怜芳的猫眼笑眯了起来,给孟有田换好了药,又缠好绷带,动作是那样小心,那样温柔,生怕弄疼了孟有田。

孟有田穿上衣服,随意地问道:“对了,你这几天光照顾我了,不用去工作吗?”

“照顾好你这个大英雄,就是我目前的工作。”秦怜芳收好药箱,又亲切地询问道:“喝了三天粥了,医生说今天可以吃点干的。烙饼摊鸡蛋,肉丝汤面,都是现在的。要是你想吃点别的,我就去旁人家给你买。”

“别,别去外面买。”孟有田还是很担心再次中毒,赶忙说道:“就烙饼摊鸡蛋吧,嗯,再弄个菠菜汤。多做点啊,就两个人吃饭,还非做两样,你让我咋好意思吃呀!”

“行,那我就沾沾你的光,也吃病号饭。你歇着,我这就去做啊!”秦怜芳笑着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屋子。她很享受侍候孟有田的过程,从来没有这么亲近过,孟有田的笑容和满意,让她感到一种异样的喜悦。等孟有田的身体再恢复一下,就要送他回土门村了,所以她更珍惜这短暂的时光。

孟有田慢慢站起来,在院子里缓缓散步,体力在恢复,脑子似乎也没变傻,中毒的后遗症看来没有太过担心的必要。至于他为什么没有马上回村养病,主要便是担心自己的惨样被家里人看到。一来让家人担惊害怕,二来他以后想出来也没那么容易了。所以,他躲在十里村,又让人捎假信报平安,等身体复原一些再回去。

几个人说笑着走到了院门口,离得老远便向孟有田打着招呼。

“我没事儿了,大家都挺忙的,怎么又来看我?”孟有田笑着回应道。

“可不光是看你,还要来请你呢!”冯志笑着打量了孟有田一番,说道:“嗯,不错,都能走动了,看来都是没事儿了,本来还打算用担架抬你呢!”

锁柱子和小全看到孟有田已经大好,都高兴得很,上前又搀又扶,关切的话说个没完。

“那个,又有啥事儿啊?”孟有田有些纳闷,捡了个空子开口问道……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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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无题

过程或曲折,或艰难,但结果只会有一个。..

狙杀、截击、埋伏、骚扰……种种手段只是为了将敌人的据点挤出去。

孟有田和余新江以一死一伤的代价干掉了三个最有威胁的日本鬼子,可以说扫清了后继行动的障碍,荡涤了人们对日军狙击手的担心。在孟有田被抢救回来之后,冯志的主力连和区中队便开始了进一步的挤压围困。

三人或五人的小组不断渗入敌确保区,埋地雷、割电线、冷枪射杀、尖钉陷阱……围绕着公路、电话线、哨卡进行破坏和袭击,而对据点挤压的重点则集中在争夺水源和零星狙杀上。

随着围困据点的地下长龙的形成,敌人的伤亡也在不断增加。到了晚上,面对神出鬼没的射击点,据点内的敌人要提心吊胆,不敢轻易行动;即使到了白天,也不时会有仇恨的子弹向着两处吊桥的岗哨诡秘地射过来。

零敲碎打战术不断地削弱着敌人的有生力量和斗志士气,皇协军的状态下降更加明显。而化确保区为游击区的作战行动也取得了相当的成效,敌人被迫退出了几个村子,游击队的人数在增加,但正规军也付出了不少的伤亡。

此时,地方部队重视不够的弱点终于显现出来,一旦离开了正规军的支持,他们很难在日军和皇协军的反复围剿下坚持。而把正规军分散游击,又不是长远之计。显然。正规军、地方部队、民兵这个本应该是金字塔形的结构,基础并不牢靠。

“饭做得不可口?”秦怜芳见孟有田吃着饭在发愣,不由得开口问道。

“嗯?”孟有田愣了一下,赶忙笑道:“没,做得挺好,我喜欢吃。”

“喜欢就多吃点,别老发愣呀!”秦怜芳释怀一笑。给孟有田挟了一筷子炒鸡蛋,“其实这也有你的功劳,用蝇蛆养鸡。产蛋量多了一倍,鸡还不怎么生病。”

孟有田轻轻点了点头,慢慢吃着。嗯,这是一个很好的习惯,救了他一命的好习惯,必须保持下去。

秦怜芳偷偷看了孟有田一眼,有些犹豫地说道:“孟大哥,古书记昨天找我谈了工作的事情。”看见孟有田抬起头凝神听着,她继续说道:“孙清同志,嗯,也就是从鬼子手里救出来的五个同志之一,因为身体的关系。组织上有意让她留在后方工作。”

“是当你的助手,还是要顶替你的位置。”孟有田闻弦知意,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想让贤。”秦怜芳沉吟了一下,说道:“妇救会的工作已经走上了正轨,培养了很多积极分子。孙清同志的资格老,工作经验也比我多,我想,由她担任妇救会主任会更好一些。”

孟有田垂下眼睑沉默了半晌,望着秦怜芳说道:“那你呢,你准备去哪里工作?”

“现在大概有两个选择。”秦怜芳停下了筷子。缓缓说道:“一个是去鬼子的确保区,那里缺乏干部;另一个呢,是加强民兵工作。当然,我也可以继续留在妇救会,可这不是我愿意的。”

孟有田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我不希望你去敌人的确保区,那太危险——”他抬手示意秦怜芳不要急着插话,继续说道:“留在妇救会呢,你又不愿意,那去做民兵工作,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秦怜芳苦笑了一下,说道:“好,我不说那些大道理,也不表什么不怕牺牲的决心,因为你不爱听这个。你让我去做民兵工作,那我就去。”…,

“这个不是什么贪生怕死的问题。”孟有田微微皱着眉头解释道:“要说怕死,谁都一样,能活着干嘛非要死呢?干什么事情都要量力而行,就象我这样,不乱逞能。你呢,虽然说在工作上,在干劲上不比男人差,但终究要清楚自己是个女人。”

“女人怎么了,你别重男轻女啊!”秦怜芳并没有生气的样子,微笑着反驳道。

孟有田一哂,说道:“说句不好听的话,你如果去敌占区工作,我宁肯你英勇牺牲,也不希望你被敌人俘虏。严刑拷打这可能算不了什么,可一个女人落在鬼子手里,那帮畜生能干出什么事情来,你大概也知道吧?哎,你还别和我说什么留一颗子弹给自己的话,什么都有意外,有时候自杀也是一件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

秦怜芳的表情黯淡了一下,想到孙清身上的伤痕,她流露出一丝作为女人的真实的恐惧。奸辱、殴打、酷刑,一个女性如果要面临这种折磨,不可能没有软弱和害怕。

什么在日本鬼子的枪口前不在乎,不屈服,置生死于不顾,代表了中国女性的英勇气概。那大多是被作家们无数次地表现过的英雄行为,是小说、电影、戏剧、故事里英雄的形象。一丝的怯懦和恐惧,也会被认为是对英雄的亵渎。但在真正的现实中,对生的渴望,对死的恐惧,才是人们最自然的反应。

“去做民兵工作吧!”孟有田轻轻拍了拍秦怜芳的手臂,说道:“你不是说过,很想去真正地战斗吗?”

秦怜芳眨了眨猫眼,抿嘴微笑道:“那你会帮我吗?区中队要变成游击队了,各村民兵要扩大,要成立民兵联防总队,你不会光猫在家里那个吧?”

“哪个呀,还不好意思直说。你不就想说猫在家里搂着媳妇睡觉吗?”孟有田翻了翻眼睛,调侃道:“帮你倒是没问题,总得有点好处吧?”

“好处,你想要什么好处?说出来也不脸红。”秦怜芳一哂,说道:“还没让你干啥大事呢,就让你把祸害鬼子的坏水多冒点,还。还讲上条件了。”

“好,不讲条件,肯定帮你。”孟有田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你这几天照顾我,我不是那忘恩负义的人。”

“这还差不多。”秦怜芳斜瞥了孟有田一下,又不由得笑了起来,给他盛上菠菜汤。说道:“快吃吧,吃完了躺着睡一小觉,然后咱们去开会。”

“你去吧。我身体还没好利擞呢!”孟有田想耍滑头。

“我背着你去。”秦怜芳很不满意孟有田有些不太相信的表情,伸出胳膊晃了晃,说道:“我现在可有劲儿了。用不用试试?”

孟有田咧了咧嘴,摆手道:“免了,免了。挺好一姑娘,非弄得浑身肌肉啊,不知道你咋想的,看着还怪臭美哩!”

“去,不说个好话。”秦怜芳嗔道:“白伺候你好几天了,一点也不领情。”

…………

两害相权取其轻。作群众工作和组织民兵在表面上看是后者的危险性大,但孟有田的想法却与旁人不同。在日后鬼子扫荡日益频繁的情况下,混在老百姓当中其实并没有什么优势。特别是象秦怜芳这样的漂亮女人。和民兵们在一起,好歹手中有枪,还有自卫能力。打不过就跑呗,用不着脸上抹锅灰,被鬼子围起来任凭宰割。…,

吃过午饭。在秦怜芳的关心要求下,孟有田半躺在院中树下的荫凉里,迷迷糊糊地睡上一小觉。

树叶轻响,蝉儿鸣叫,残夏的天气依然很热。空气在阳光下颤抖闪光,连村子里的狗都停止了吠叫。躲在阴影里吐着舌头。

在这样的环境里,困倦不由自主地涌了上来。孟有田不一会儿便睡着了,他梦见了阿秀,梦见了娘,梦见了柳凤,两人骑着马在奔驰,在相视而笑……经历了长时间的战斗,以及生死之间的挣扎后,他确实想家了。

在睡梦中依然能保持警觉,这是孟有田对下毒者的警惧和担忧。在听到了脚步声时,他下意识地醒了过来,手很自然地放在了腰间的手枪上。在有些朦胧的睡眼中,他看见了一副憎恨、怨毒的面孔,但睁大眼睛,却是胡嘉英的和蔼笑容,似乎刚才他产生了错觉。

“对不起,打扰你休息了。”胡嘉英的表情很真诚,很歉意,“我来叫秦主任去开会,小孟啊,你还是进屋歇着,当心着凉了。”

孟有田礼貌地点了点头,说道:“没事儿,我这身体没那么娇气。”

听到外面的声音,秦怜芳从窗户里露出脸来,冲着胡嘉英笑了笑,说道:“胡指导员,你先走,我收拾一下就来。”

“还收拾什么呀?”胡嘉英故作亲热地笑道:“开个会还要沐浴更衣不成?头发也不乱,衣服也整齐,就这么走出去,也把全村的妇女同志给盖过去了。”

秦怜芳并不喜欢这种轻浮的口气,孟有田例外,她的脸沉了沉,没有说话,只是关上了窗户。不一会儿,她拿着条湿毛巾走了出来,径直来到孟有田跟前,关切地说道:“孟大哥,你擦把脸,然后一起去开会吧!”

孟有田抿了抿嘴,接过毛巾,凉湿的感觉从脸上扩散,驱散了残余的睡意。

“小孟同志也参加吗?”胡嘉英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阴霾,有些疑惑地问道。

“是啊,冯连长和周队长他们上午来过了,让孟大哥也去。”秦怜芳接过孟有田递还的毛巾,又柔声问道:“孟大哥,要不要找副担架,你的身体——”

“不用,不用。”孟有田站起身说道:“走几步路当什么紧,我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咱们这就走吧!”

“等一下啊!”秦怜芳释怀地一笑,转身回屋,一会儿又走了出来,背着个水壶,还挟着把伞。她回身把屋门锁好,来到孟有田身边,说道:“这日头太毒,我给你打着伞,扶着你好了。”

胡嘉英眯了眯眼睛,实在不愿看到秦怜芳对孟有田这副关怀备至的样子,他一拍脑袋,叫道:“哎呀,忘了件东西,我还得回去拿,你们先走。”说完,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孟有田望着胡嘉英的背影,若有所思。直到秦怜芳扶住他的手臂,才恍然醒来。

…………

挤压战术尽管收到了成效,但却是建立在一部分正规军在敌确保区的有效牵制的基础上。经过较长时间的战斗,这部分正规军损失较大,急待休整。而失去了牵制的日伪军一旦增援据点,围困的企图便要落空。甚至敌人可能采取主动进攻,以一次扫荡彻底稳固据点。

强攻面临重武器缺乏。攻坚能力薄弱的制约;长期围困又没有时间,这便是目前八路军和区中队的两难处境。会议开得并不顺利,几个建议都在讨论中被否定。大家并没有想出最好的办法。…,

月光洒了下来,蟋蟀在凄切地叫着,夜的香气弥浸在空中。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把所有的景物都罩在里面。

温柔而平和的夜,屋子里的气氛却显得有些沉闷。孟有田看着一张简易地图在冥思苦想,秦怜芳有些焦躁,但却耐着性子在旁边摇着蒲扇,不时将期待的目光投向孟有田。

“哎!”孟有田轻叹了一口气,抬头苦笑着说道:“你别老那样看我呀,我又不是诸葛亮。再说,就是诸葛亮生而复生,我估计他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秦怜芳眨了眨猫眼。勉强笑了笑,说道:“瞅瞅你怕什么,开会时有很多人看你呢,还不是相信你,相信你能想出鬼点子来。好了。你也别着急,我去给你倒点水,咱们慢慢想。”

孟有田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向后一靠,倚着被袱撂轻轻揉着太阳穴。脑袋僵住了,光想着怎么尽快拔掉据点。什么化装混入。什么土炮车强攻,那些曾经在抗日战争时期出现的方法几乎都想过了,但都因为不切实际而被他一一否定,该是换换思路的时候了。

“别着急,喝点热水。”秦怜芳走了过来,说道:“我加了姜和糖,对你的胃有好处。”

孟有田感激地看了秦怜芳一眼,就着碗边喝了一大口,立刻瞪圆了眼睛,鼓着腮帮子,好一会儿才咽了下去,呼呼直吸气,叫道:“好烫,好烫。”

“你瞧你,这么心急,没看我垫着毛巾端来的?”秦怜芳又好笑又心疼,“没烫坏吧?让我看看。”

“没事儿,没事儿。”孟有田摇了摇头,突然象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若有所思地盯着秦怜芳。

秦怜芳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眼神有些游移,偶一接触到孟有田的目光,又迅速挪开。

“别着急,别着急。”孟有田似乎有些恍然地嘀咕道:“这一着急呀,就容易出错,看,把嘴烫了不是。”

秦怜芳噗卟一下笑出声来,说道:“瞧你,象个小孩子,嘟囔些什么呀?”

孟有田一笑,招了招手,示意秦怜芳坐在身旁,拿起炭笔指点着示意图说道:“你看,现在的情形和当初鬼子开始修据点的时候差不多,大家心里都着急害怕。想想当初的损伤,事情坏就坏在心急上。所以,你说别着急,才是冷静之举。”

“什么冷静呀,你又要把高帽子给我扣上。”秦怜芳轻轻撇了撇嘴,说道:“好吧,我不计较,那你说说不着急的法子吧!”

“鬼子刚修据点时,立足不稳,虽然兵力不少,但却无法展开行动。”孟有田边思索边说道:“现在呢,确保区的争夺暂时告一段落,大家就担心鬼子依托据点继续向前扫荡蚕食。其实,情况并不象我们想象的那样严重,扫荡又不是一回两回了,我们有对付的经验,并不怎么害怕。”

“嗯,只要应对得当,损失的不过是些房屋,我们还是能够承受的。”秦怜芳眨着猫眼说道:“当初鬼子修据点时,我们急于求成,遭受了损失。后来索性让他们修,也没把咱们怎么样嘛!现在呢,你的意思是不是也顺其自然,不去管它?”

“意思相近,但你用的词不是很准确。”孟有田说道:“既然短时间内无法动摇敌人坚守据点的决心,那就做长期的打算,做好反扫荡的准备。收割前,收割后,是鬼子容易出动的时候。收割前扫荡可以破坏秋收,让咱们饿肚子;收割后呢,青纱帐没了,更利于敌人行动。咱们要抢先行动,破坏敌人扫荡的准备,争取时间。”

“什么样的行动?”秦怜芳意识到孟有田要说到重点了,拿出了笔记本。

“大破袭。”孟有田的手指点在了公路上,“小打小闹已经不够劲了,咱们来次轰轰烈烈的。动员几百人,嗯,或者上千人,嘁哩喀喳,一夜之间,把这公路挖得千疮百孔,电线杆拔得一根不剩。”

秦怜芳的眼睛亮了起来,似乎看到了那种壮观的景象,但又有些担心,问道:“敌人要是出来怎么办?”

“大姐,那是晚上啊!”孟有田用笔敲了下秦怜芳的手指,笑道:“晚上鬼子不敢有大规模行动。再说,出来就揍他,一个主力连,还有区中队和民兵,再加上地雷封锁,还不够他们受的。你再仔细分析一下,这是敌人的据点,有两百多人,鬼子有三分之一,剩下的可都是皇协军。这里呢,是敌人离得最近的一个据点,兵力只有一百多,还多是皇协军。平时咱碰不动他,离开了乌龟壳,嘿嘿……”

“嘿嘿,没了乌龟壳,就砸扁他的狗头。”秦怜芳抢过笔回敲了孟有田一下,笑得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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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组合战术

破袭,围点打援,化装混入,坑道爆破……每一个战术拿出来都不稀奇,但令人钦佩的是能将这些战法捏揉到一起混合使用,而且从理论上看还很有可行性。

连孟有田也没想到,他的思路越走越远,越来越开阔。起初只是说破袭公路,但随着对各种情况的发生,阻击变成了围点打援,又从打援想到了化装混入,之后又想到了挖掘坑道,让鬼子坐土飞机。于是——

“哎呀,想得过头了吧,咱们好象把据点拿下来了?”孟有田有些不太敢相信地抬头望着秦怜芳。

秦怜芳眨着黑亮的猫眼,突然莞尔一笑,笑声越来越响亮,最后不得不捂着肚子伏在了小炕桌上。

“呵呵,至于吗,笑成这个样子。”孟有田也笑得开心,往被袱撂上一倚,“肚子痛了吧,快喝点姜糖水。”

秦怜芳止住了笑声,抬起头拭了拭眼角,指点着孟有田说道:“你呀,说你是个祸害真是一点也不冤,咋就那么坏呢?嗯?大家都愁得够呛,你靠着一张嘴就把鬼子据点拿下来了,还让不让别人活了。”

“纸上谈兵,作不得数。”孟有田摆了摆手,说道:“你说说,咱们把这个乱七八糟的计划拿上去,会不会让人笑话呀!”

“怎么乱七八糟了,仔细整理一下就好,多巧妙的计划呀!”秦怜芳拿起笔,在本子上认真写了起来。不时就细节询问孟有田几句。

满天的星又密又忙,它们声息全无。而看来只觉得天上热闹。一梳月亮象未长成的女孩子,但见人已不羞缩。

秦怜芳终于整理完了全部的计划。几个战术的组合,很具威力,也很有迷惑性。她又重新认真地检查了一遍,才长长地出了口气。想着告诉孟有田一声,秦怜芳回过头,却发现孟有田倚着被袱撂已经睡着了。他的头向一边侧着。嘴角似乎还有一丝口涎。

真可爱,睡觉还流口水。秦怜芳的眼中,孟有田的言谈举止都那么顺眼。她抿嘴笑着,慢慢起身。轻手轻脚地把小炕桌挪走。然后爬上炕,伸手扳着孟有田的肩膀,想让他倒在炕上睡得舒服。

孟有田突然惊醒,似乎在梦中也没有放松警惕。他并没有看清是谁在跟前,甚至眼睛也没有完全睁开,只是下意识地猛然挣脱,伸手去摸身上的枪。

秦怜芳猝不及防,一下子被推倒,赶忙叫道:“孟大哥,没事儿的。是我呀!“

孟有田呼呼喘着粗气,手握着枪柄,愣愣地看着秦怜芳,眼睛缓慢地眨着,意识恢复了过来。

“没事儿的。”秦怜芳柔声安慰着,“孟大哥,你躺下好好休息吧!”

孟有田的眼睛灵活起来,抱歉地一笑,说道:“对不起。我,我可能睡惊着了,没把你弄伤吧?”

“没有,是我不够小心,吓着你了。”秦怜芳很是心疼,经过黑林子一战,孟有田的体力和精力损耗极大,而且变得有些警觉过度。即便是在十里村这样的安全所在,在睡觉时也会把手枪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才会有些安心。

孟有田皱紧了眉头,闭上眼睛呆了半晌,才轻轻吐出一口长气,抬头看着秦怜芳,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那个,有些事情——”孟有田决定把事情告诉秦怜芳,这个心思单纯的姑娘如果不提高警惕,说不定什么时候也会遭了暗算。…,

啪嗒,一滴红色的液体落了下来,孟有田愣了一下,啪嗒,又是一滴,他伸手一摸,这才意识到鼻子在出血,而且正从绢滴变成细流。

“孟大哥,你鼻子在出血。”秦怜芳也看清了状况,急忙冲到外屋,端着盆凉水走了进来。

孟有田捂着鼻子,一只手紧着摆了摆,示意秦怜芳不要惊慌,这又不是第一次了。

“仰头,仰起头,慢慢吸气——”秦怜芳把毛巾浸湿,镇着孟有田的额头,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两侧鼻翼,嘴里不断地指导着。

忙乎了一会儿,鼻子的血终于止住了。孟有田微闭着眼睛,仰着头,脖子后面枕着秦怜芳的胳膊,秦怜芳则细心地擦着他脸上沾的血迹。

一缕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泻在秦怜芳专注的脸上,仿佛在牛乳中洗过一样,又象笼着一层轻纱。

“呵呵,看来我还真够热血的,都直往外流。”孟有田突然笑了两声,自嘲地说道:“就是鬼子的子弹,也没让我流这么多血吧?”

“你还笑?”秦怜芳又嗔恼又心疼地说道:“医生说了,流鼻血是身体里的毒没排尽,内热体燥所致。明天我再去给你抓几副药,不喝不行。”

孟有田对秦怜芳的好意没有拒绝,轻轻抿了抿嘴,说道:“好了,这不没事儿了吗?天挺晚了,你去休息吧!”

秦怜芳点了点头,放低胳膊,让孟有田躺下,两个人的距离如此之近,彼此呼吸的气息都能闻到,身体的触碰,气息的交换,姿势的暧昧,让人不得不产生遐想。

孟有田微微笑了笑,缓缓闭上了眼睛。其实他很想伸手摸摸秦怜芳的脸蛋,但他有自己的原则:不能娶的女人,就别去碰她。

“孟大哥,你刚才好象有什么话要说?”秦怜芳放好孟有田,又给他盖上被子,一下子想起件事情来。

“嗯?”孟有田睁开了眼睛,沉吟了一下,说道:“没什么,就是想谢谢你。”

秦怜芳笑着点了点头,起身说道:“那你好好睡觉吧,我就在隔壁,有事儿你叫我。”

孟有田轻轻点了点头,给了秦怜芳一个放心的笑容。油灯被吹灭了,细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只有从窗户溜进来的如水月光。孟有田侧了下身,望着窗外。外面有小虫琐琐屑屑地夜谈,月光不到的阴暗处,一点萤火忽明,象夏夜里的一只微绿的小眼睛。

再等等吧,秦怜芳是个比较感性的女人,一旦知道了全部事情,该有怎样的愧疚,该承受多大的心理压力呀!希望她能接受自己善意的提醒,而不是刨根儿问底儿。孟有田无声地叹了口气,手伸到枕头下,握着枪柄,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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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朋友再聚

懦夫死之前已经死过很多次,而勇士的一生只死一次。孟有田不是懦夫,但他也不认为自己就是勇士,他觉得自己不够格,和那些受过难以想象的酷刑折磨,还能矢志不渝的人相比。

“都是一些皮外伤,在医院里根本不好意思老呆着。”二虎子还是那副大咧咧的样子,他还给孟有田捎来了东西,土门村哥们给孟有田的熏鸡和熏兔。

“真好,有田你弄得真好。”二虎子伸出大拇指,继续说道:“养鸡养兔,开荒种田,挖塘养鱼,反正俺走过很多地方,没见过那么好的村子。”

孟有田笑了笑,说道:“看你走路还瘸拐,咋不多养些日子?你想这样归队,怕是没人要吧?”

“俺怕养懒了,养馋了。”二虎子摇了摇头,说道:“部队可能暂时不让俺归队,俺就在区中队帮忙呗,反正闲是闲不住的。”

“什么叫闲不住呀,你看我,闲着也能找点事儿干。”孟有田指了指桌上的子弹和小锉刀,“你呀,还是老样子,耐不住性子。”

“这些细活儿——”二虎子摇了摇头,“象绣花似的,俺一会儿就够了。”

孟有田撇了撇嘴,说道:“那个,你找一下锁柱子和小全,还有村里要好的哥们,再找几斤酒,咱们晚上聚一聚。”

“喝酒可不行。”孙清端着药碗走了进来。很严肃地说道:“秦主任不是说你的病还没全好,昨晚鼻子还哗哗流血吗?”

“我不喝。我看着他们喝。”孟有田对这位从日本人的监狱中出来的女性有种敬畏的感觉,虽然她长得很一般。脸上的憔悴还未全部消逝。

“先吃药吧!”孙清把药碗一递,脸上稍有了些笑意,说道:“等秦主任回来,你再跟她说。我只负责在她出去汇报工作的这段时间照顾你,也是管束你。”

孟有田无奈地咽了口唾沫,屏着呼吸将药汤子一饮而尽。然后眉眼都挤到了一起。

孙清看似满意地点了点头,郑重地说道:“谢谢你,孟有田同志。是你救了我们几个人,冒着生命危险。还差点——”

“什么差点呀!”二虎子抢着说道:“有田就是有本事儿,鬼子向他挑战,那就是找死。有田,俺说的对吧?”

孟有田苦笑着点了点头,对孙清说道:“孙大姐,你别把这事儿看得太重,谢呀谢的,弄得俺都不好意思。对了,你的身体还需要多休养,不用老在这儿看着俺。俺没事儿。身体比你们都好。”

孙清犹豫了一下,说道:“那好吧,我去看看秦主任留下的文件资料,先熟悉一下工作。你要有事儿,喊我一声就行。”

看孙清进了旁边的屋子,孟有田转向二虎子,问道:“俺家里咋样儿?都好吧?”

“嗯,挺好的。”二虎子说道:“婶子挺好,阿秀挺好。紫鹃,嗯,也挺好。嘿,你快要当爹了,这真是哈,是不是想急着回去?”

孟有田脸上露出了宽慰的笑容,战争很残酷,世道很糟糕,或许也正是生个孩子,能让这世界变得美好起来。是儿子呢,还是个闺女,真的很令人期待。一个新生命呱呱落地,自己的人生会更有意义吧?

“喂!”二虎子伏在桌上,盯着孟有田的脸,挑了挑眉头说道:“听说你和那个九龙堂的凤姐有一腿?要俺说呢,你这么做可不对……”…,

“打住。”孟有田竖起一根手指打断了二虎子,说道:“你承不承认我比你聪明?你承不承认我做事情比你看得远?”

二虎子愣了一下,很坦率地点了点头,说道:“那是当然了,俺这笨脑壳哪比得上你,比你心眼儿多的人也不多呀!”

“嗯,你既然承认了,就别管我。”孟有田把身子向后一靠,揶揄道:“我有我的打算和道理,你,拙嘴笨腮的,还想劝我?啥时候娶了媳妇儿,你啥时候才有资格。”

“俺现在不想这事儿。”二虎子翻了翻眼睛,无奈地一摊手,说道:“好,你不爱听俺就不说了。就你那倔脾气,认准了的事情,谁说也不好使。”

孟有田笑了笑,说道:“这才是好兄弟嘛,今晚的事情咱可说定了,多长时间了,咱哥们没好好在一起唠扯了。”

“可是——”二虎子有些犹豫地说道:“你的病还没好利擞,秦主任怕是——”

“没事儿,我来搞定。”孟有田很自信地拍了拍胸脯,他觉得对付秦怜芳还是有几下散手的。

…………

屋子里很安静,冯志和赵指导员在聚精会神地翻阅着秦怜芳整理好的行动计划,两个人的表情不断变化。半晌,冯志和赵指导员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对视了一眼,笑了起来。

秦怜芳有些忐忑,尽管她觉得孟有田的想法很新颖,很巧妙,但部队真正的战斗水平,她并不十分了解。

“秦主任,这都是你想出来的?”冯志似笑非笑地望着秦怜芳。

“啊,是的。”秦怜芳硬着头皮说道:“嗯,那个,孟大哥也提出了很好的建议,所以,应该说是我们两个人想出来的。”

冯志轻轻点了点头,他不太相信,可也不想深究,开口问道:“要是现在开始动员群众,大概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准备完毕?”

秦怜芳略微想了一下,说道:“从下发通知,再集结到指定地点,我想最多两天便可以完成。要知道,人民群众的抗日热情是很高的,各村的基层干部也很得力。”

冯志转向赵指导员询问道:“老赵,你看怎么样?”

赵指导员一笑,说道:“我看很好,如果筹划得当,还是很有成功的可能。当然,我们最好还是仔细研究一下,确保计划没有纰漏。”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冯志轻轻拍了拍计划书,说道:“非常好的一个计划,但对部队的作战能力,对地方干部的组织工作,对人民群众的干劲也是一个考验。秦主任,你先回去,相信很快便会有任务分派下去的。”

秦怜芳点了点头,起身要走,冯志突然又开口说道:“秦主任,关于民兵大队的人事安排,我想你会满意的。”

“真的?”秦怜芳脸上绽出了开心的笑容,冯志的意思她当然听出来了,也就是说她主动请缨担当的民兵大队职务,基本上可以落实了。

“能想出这么巧妙的计划,民兵大队大队长或者指导员的职务,非你莫属。”赵指导员很赞赏地点了点计划书,开玩笑道:“如果秦主任是个男的,我都想向上面推荐你去团部当作战参谋呢!”

“我,我可当不起。”秦怜芳有些不好意思,轻轻咬着嘴唇。

“呵呵,秦主任可别太谦虚哦!”冯志笑着说道:“对了,小孟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用不用送他去医院好好治疗治疗。”…,

“孟大哥的身体恢复得挺快,只是要完全康复怕是需要些时间。”秦怜芳轻轻皱了皱眉,如实说道:“昨晚他的鼻子又流血了,看来还得再吃几副药,好好调理一段日子。”

“是啊,中毒这个是比较麻烦。”冯志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那秦主任就多费心,照顾好他。小孟可是立了大功的,而且以后还会起到更大的作用,特别是民兵总队这一块,对你的帮助会相当大。”

“我明白。”秦怜芳点了点头,说道:“我会照顾好他的,要是没有别的事情,那我就先走了。”

看着秦怜芳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冯志转过头,笑着对赵指导员说道:“很有意思吧,一个幕后指挥,一个台前露相,两个人配合得还挺好哩!”

赵指导员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咱们先别管他们的小把戏了,还是研究一个这个计划的可行性吧!”

冯志点了点头,在摊开的地图上比量了一番,皱起了眉头,说道:“我看有必要向上级请求支援,别瞎逞能,弄成了夹生饭。”

“我也是这么想的。”赵指导员在地图上指了指敌人的据点,说道:“动员大批的群众参加破袭,最关键的便是要保证他们的安全,以免挫伤他们的积极性。如果说只是在夜晚使敌人不敢轻举妄动,咱们连再加上区中队和民兵应该能够胜任。可要想相机攻下据点,就至少还需要一个连的部队。”

“那就立刻向上级汇报,再找区委,让他们把动员群众的工作布置下去。”冯志用手指点着鬼子据点,“很可能会演变成一场大仗啊,如果真能把这个据点拔掉,鬼子就只能实施战略收缩,局面可就一下子打开了。”

赵指导员轻轻吐出一口长气,感慨地说道:“在这里对峙的时间太长了,是时候作个了断了。”

“想想以前的日子,要打就打,要走就走,多痛快。”冯志也很期待的样子,“正规军嘛,再不弄点大响动,都快把我憋出毛病了。”

赵指导员看着冯志,两人相视而笑。屋外阳光明媚,天上白云在缓缓飘动,灿烂的天气并不光是给外界增添了新的迷惑力,它还打开了人们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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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激战

敌后的抗日战争可以分为三个阶段:一九三七年至一九四零年,八路军由三万人发展到近五十万人,民兵和自卫队发展到五百多万人,抗日根据地人口达到一亿;一九四一年至一九四二年,是抗日战争最困难的阶段,八路军减少到三十万人,民兵和自卫队减少到二百万人左右,根据地人口也减少到了五千万人以下;一九四三年到一九四五年,抗日战争进入了反攻阶段,八路军发展到了九十一万余人,民兵和自卫军发展到了一千余万人,根据地人口再次接近达到了一亿人。

所以说,孟有田此时还是心里有底的。俺们这疙瘩不仅是山区半山区,而且地道战搞得最好,地雷战弄得也有声有色。如果在兵力、人口、地盘都扩大的大前提下,反倒损兵失地,那还有天理吗?自己还好意思出门吗?

而对于日本人来说,他们的作战重点是平原,即便多田峻等身处华北的军官意识到了GCD力量的不断壮大,但大本营却并不支持他们的意见。这种情况只有在八路军突然发动百团大战之后,才有所改变。兵力不足,使得驻扎本地的日军难以采取频繁的大规模军事行动。

因此,日军修公路,以机动弥被兵力不足;盖炮楼,采取堡垒政策也是不得已的选择。如果据点能由伪军来驻守,自然就能解脱大量日军用于野战目的。但现在。日军要想达到这个目的,还需要时间来扩充和训练伪军。

正因为如此。鬼子修建的炮楼通常都是守卫有余,攻击不足。而伪军一直存在的两大问题:待遇和士气很难得到根本解决。加上装备和战斗力低下。很明白这点的日本人只好用少量日军控制伪军,以增强伪军的“进取”精神。

对于冯志送来的作战计划,上级非常重视,针对日军的堡垒政策,缺乏重武器及攻坚能力的八路军也在研究对付的办法,进行一次大胆的尝试。是及时和必要的。为了策应此次行动,在确保区与敌人周旋的部队进行了一次佯动,游击队也加紧活动,以牵制日伪军。争取时间。随后,陈营长率领他的部队在夜里秘密潜行,以急行军的速度悄悄赶了回来。

计划已经落实,各部门便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当然,除了少数几个人,整个计划并不为人所知,大多数人只知道自己的分工而已。

四天的时间过去了,在看似平常的气氛中,各项准备工作已经就绪。全区的村庄共动员了八百多群众,在黄昏时刻已经集结于几个地点。在各村民兵的保护下准备行动。

夜,挟着凉爽的微风,吹过滴着露珠的高梁叶,吹过哗哗作响的树林,也吹过无数浑身发热而面容严峻的脸庞。

一声令下,人们开始行动起来。主力部队早已先行开拔,进入了指定的位置。现在走在前面和周围的是各村的民兵和地方干部,后面是背着镢头铁锹的老百姓,全是便装。也只有从身上背的器具来分辨。

“跟上,跟上,不要说话,不准吸烟。”低沉而严厉的声音不时在队伍中响起,听到更多的是杂沓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咳嗽。

不得不承认,GCD对人民群众的动员能力是巨大的,虽然这次小破袭只是冰山一角,但已经能看出端倪。等到百团大战时,万人破路的场面才真正是壮观之极。…,

据点里,中队长荒井吾兵卫有些狐疑地抬起头,每夜的固定节目怎么没上演呢?在这些日子里,他已经习惯了在锣鼓和冷枪声中捂头入睡。而今天,有些过于安静了,虽然空气中弥漫的那股难闻的气味依旧浓烈,但他却有些心神不安。

自家知道自家的事情。孟有田等人对据点顶在喉咙上相当戒惧,百般花样要挤走它,而据点的守军也在痛苦中煎熬。冷枪狙击不断夺走敌人的生命,水源争夺,地雷封锁,夜晚骚扰,甚至被丢进封锁沟里的死狗死猫散发出的令人作呕的气味,也在折磨着他们的感官和意志。

荒井感到自己很可怜,身为中队长坐镇于此,而手下只有一个小队的皇军士兵,在对手零敲碎打的战术下,现在已经不足五十人。当然,从总数上看,据点内加上皇协军,还有两百多人,一个中队的规模,但皇协军的战斗力,实在令荒井感到愤怒和无奈。

突然,远远的传来了枪声,紧接着便密集起来,还夹杂着沉闷的爆炸声。荒井吃了一惊,刚抬起头,桌上的电话铃声响了。荒井抓起电话,只听到了“我们遭到敌人袭击……”,电话里就响起了“嘟嘟”的忙音。

一个连在民兵的配合下负责阻击小张庄据点的援敌,一个连负责拔掉公路上的三个哨岗,另一个连和区中队监视据点内的敌人。兵力不多,但被充分利用,而且有地雷作为助力。当然,计划是基于据点内的敌人在夜间行动谨慎,更不会倾巢而出的分析判断上的。实际上,敌人也确实小心翼翼,不敢冒着丢失据点的危险而盲目出动。

两头一堵,公路上的三个哨岗在突然袭击下很快便被消灭,破袭战开始了。

秦怜芳还没见过这样红火的战斗场面,五公里左右的道路淹没在人民群众的锹镐之下。到处都是奋力挖拙的人影,镐锹的咔嚓声响成一片,路旁竖直矗立的电话线杆在人们的呼喝声中被一根根拉倒。远处的枪声和爆炸声似乎并没有惊吓到人们,反倒象战鼓一样催促着人们使出全身的力气去大干。

汗水顺着额头鬓角流下来,落在地上。秦怜芳的脸红了,气也粗了。但却不肯稍微直下腰。她的周围是几个妇救会的积极分子,同样在卖力的挖掘着。

“加油干哪!大男人可别让女同志给比下去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了起来。老赵村长头发已经半秃半白,却不比年轻人干得慢,他的沟挖得深,铲得平,边缘上培起高高的土墙,象城墙的垛口。

秦怜芳直了直腰。用袖子抹了把脸上的汗水,笑着说道:“大家得向老村长学习,你看那沟挖得多好。鬼子没了公路,就象没了腿。可就猖狂不起来了。”

“看秦主任说得多好,识文断字的就是不一样。”老赵村长哈哈一笑,大声说道:“没了公路,鬼子就祸害不了咱们,这秋收也能安心,大家也能多吃几斤麦子。”

只要有女人在队伍里严肃的工作,这就是一种强有力的动员。听了老赵村长和秦怜芳的号召,男人们,镐举的更高,铁铲下去的更有力量。来回的脚步更迅速了。

行动之前,区委便提出了“不留一米好路,不留一根电杆”的口号,后来又在“两不留”的后边加上一句更生动、鲜明的口号,“破一里路等于消灭十个敌人”。

这就使拿着锄头、绳子来破路的群众马上就变成了拿枪杀敌的战士,荣誉感一下子就激发出来了。…,

与破路场面的热烈相反,鬼子据点内却是沉闷压抑。荒井在据点最高层举着望远镜,脸上阴晴不定,始终拿不定主意。外面情况不明。与小张庄据点的通讯又中断了,用电台联络县城,也没有得到什么明确的情报,他不敢轻举妄动。

敌人在破坏公路,荒井看到了绵延的公路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点微弱的灯光,锹镐的声音隔着数里也听得见,仿佛敲在他的心上。

敌人似乎厌倦了小打小闹,骚扰狙击,这回要干大的了。荒井很惊讶,他不明白这么多人是如何召集来的。他当然不明白GCD的宣传动员力量,也不明白参战的人民群众是抱着怎样仇恨侵略者的情绪积极参加的。

“阁下,木村司令来电。”一个参谋急匆匆地跑了上来,将一份电报递了过来。

荒井接过电报,凑到灯下阅看。电报的大概内容是让他出兵击破敌人的阻挡,驱散并抓捕破坏公路的刁民。电报中还有木村的分析,那就是敌人的主力还在确保区活动,据点外的敌人不过是在利用黑夜虚张声势,一击即溃。小张庄据点虽然失去了联络,但木村已经打电话给邻近的据点,让他们传达命令,出动兵力制止敌人的破坏。

真的是这样吗?荒井陷入了沉思,嗯,外面的枪声爆炸声并不激烈,这似乎能说明些问题。而且,敌人要在两个方向投入阻截的兵力,按照现有的情报,兵力不可很多。

黑夜,敌人在利用黑夜皇军轻易不出动的特点,带着数量众多的,但却不堪一击的所谓地方部队在虚张声势。荒井放下电报,把拳头砸在了桌面上,他有了决定。

…………

负责拔除公路上哨岗的连队已经完成任务,赶来会合,但据点内的敌人却还按兵不动。陈营长摸着下巴在思考,难道今夜只能是一次破袭?

以破路为最终目标的作战到现在还是很少见的,甚至可能是没有。在各种各样的指示中,陈营长听到的“以歼敌为主”的话倒是很常见,正规部队嘛,理所当然要把“消灭敌人”放在第一位。即便今夜将是一场很成功的破袭,陈营长也会感到很不甘心。

强攻?陈营长的脑海里闪过这两个字,不由得望向他的老伙计赵政委。能过已经挖到封锁沟的覆顶壕沟进行攻击行动,当然也是一种可能,但却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所以,他的目光中有着犹豫和迟疑,并不敢轻易下这样的决心。

“再等等。”赵政委明白了陈营长的意思,努力用和缓的语气宽慰道:“即便咱们拿不下据点,这场成功的破袭也具有很大的战略意义。”

陈营长轻轻点了点头,望着远处黑黝黝的炮楼,炮楼的射击孔里透出象鬼眨眼似的微弱灯光。

“报告。”一个通讯员急匆匆地跑了过来。立正敬礼,简短地说道:“据点内的敌人出动了。约有一百多人,正沿公路向前推进。”

陈营长轻轻吐出一口长气。和赵政委相视而笑,转头命令道:“命令阻击部队且战且退,将敌人引入伏击圈。”

上钩了,敌人终于耐不住了。这样即便化装混入的战法不成功,据点内的敌人也因为力量的减弱,为部队的强攻创造了条件。

一个班的鬼子。一个连的皇协军,按照荒井的命令,放下吊桥,冲出据点。沿着公路冲杀过来。事情似乎正如荒井所料,阻击的敌人不仅兵力不多,战斗也不坚决,且战且退。…,

敌人在拖延时间,让破坏公路的老百姓有逃跑的时间。鬼子军官看着前面慌乱逃跑的人影,得出了判断,他嚎叫着挥动指挥刀,督促着士兵加速前进。

在抗日战争期间,日军的情报工作可以说是一个弱项,而八路军的工作则深入到群众当中。因而在作战期间。日军的动向往往被老百姓监视并转报给八路军,但日军则对八路军的情报完全不明。这也是侵略者难以解决的困难,涉及到人心向背的问题。

木村依据假象做出了错误的判断,荒井依靠现有的情报下了错误的命令,指挥进攻的日军军官也不例外。一连串的错误使这支冲出据点的敌人进入了陷阱,而不自知。

“轰,轰,轰……”进入伏击圈的敌人踩响了连环雷,一道道火光耀花了人眼。一道道烟柱次第升腾。弹片横飞,巨响震耳,敌人慌了,四下躲避,反倒触发了更多的地雷。

地上的地雷在爆炸,空中的手榴弹在爆炸,火光中,月光下,残肢断臂、破碎枪枝飞起,落下。在这连续的爆炸声中,敌人的惨叫和哀嚎完全被盖住,只能看见他们狼奔豕突、跌爬滚翻的狼狈。

精心设计的地雷阵,巧妙的触发点,大大小小几十颗地雷,种类既多,数量又大。追击的敌人遭到了沉重的打击,但这并不是结束。

硝烟还未散尽,爆炸的余音还在回响,枪声又急促地响了起来。两个连的八路军呐喊着冲了上来,真正的战斗在公路上激烈地展开。

“啪勾!”孟有田在小土丘后轻轻扣动了板机,刚从地上爬起来挥舞指挥刀的鬼子军官象根木头似的倒了下去。

尽管身体还未全部复原,但这样的大行动他不参加,躲在村子里听响动,那也太说不过去。当然,孟有田享受着极高的待遇,出门三步有马骑,蹬高爬梯有人抬。不用别人抱怨,土门村民兵小队的几个好哥们都抢着侍候这位瘸腿大爷。

“啪勾!”枪声再响,在战场上虽不起眼,但作用却不小,鬼子的机枪手歪倒下去,机关枪哑巴了。

“啪勾!”又是迸现的杀机,鬼子的弹药手刚推开同伴抓起机关枪,一颗子弹穿透了他的胸膛。

孟有田淡淡一笑,战场上除了他,至少应该还有三个八路军的狙击手在消灭着敌人。这样的战术才更有效,把狙击手浪费在冲锋拼杀的战场上,那才是鼠目寸光,得不偿失。

“杀!”冯志打光了驳壳枪里的子弹,捡起地上的一枝长枪,大喝一声,带头迎着鬼子冲了上去。

“杀,杀!”身后紧跟着几十条激愤的汉子,不停的发出怒吼。

“杀咯咯!”残存的几个鬼子嚎叫着,在伍长的带领下迎头撞了上去。

双方已经短兵相接,凄冷的月光下,一连串的惨叫和刀枪的碰撞声响了起来,夹杂着疹人的刺刀入肉的声音。

战斗的进程血腥而快速,刺刀格斗不同于武术比武。没有花哨的动作,很多时候也就是互相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对冲,在一瞬间的工夫里就解决了对方,或者自己被对方解决。

刺刀闪寒,鲜血迸溅,残酷而血腥的白刃战最是考验意志和精神,也是最能瓦解敌人斗志的一种手段,皇协军又哪里能够承受得了这种巨大的心理压力?!

战士们满脸的硝烟、凶狠的表情、愤怒的吼叫、带着鲜血的刺刀让几乎没有见过血腥的伪军们感觉到一阵阵毛骨悚然,溃败变成了逃窜。然而到处都是喊杀声,枪声,爆炸声,徒劳的四处狂奔,哭叫,哀嚎。

噗,鬼子伍长的刺刀扎进了一个八路军的肚子,这个老鬼子满脸胡子,瞪着凶恶的眼睛,已经捅倒了三个战士,穷凶极恶。但这次他想抽出刺刀却遇到了麻烦,被刺中的战士扔掉了枪,双手紧紧地攥住了枪头。

“杀!”一声怒吼响起,染血的刺刀从侧面扎进了老鬼子的身体。

攥着枪头的八路军战士倒了下去,他紧绷着嘴唇,大睁着两眼,嘴张了张,想要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眼睛缓缓闭了起来。

战斗还在继续,但已经接近尾声。残存的鬼子全部被消灭,皇协军开始举手投降,枪声和喊杀声在逐渐减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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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血战之胜

夜阴一刻一刻的深了起来,云彩遮住了月亮,使一切都朦胧起来,象是蒙上了一层薄雾。..

荒井站在炮楼顶上,用望远镜瞭望着远方,但什么也看不清。原来闪烁的爆炸的火光没有了,枪声也渐渐沉寂下来。

是击溃了敌人的阻挡,还是被敌人伏击了?荒井心里七上八下,努力使自己不向最坏的方向去想。但他开始后悔,后悔在情况并不明朗的时候派出部队。现在据点内的守军只剩下一百多人,如果——他用力摇了摇头,将这个不祥的念头抛开。没错,就算人数少了,有坚固的工事作倚仗,敌人也休想攻下这里。

枪声、爆炸声又响了起来,荒井急忙又举起望远镜。闪烁的火光又能看到了,沿着公路,离据点越来越近。

近了,越来越近了;清楚了,越来越看得清楚了。荒井举着望远镜,手有些颤抖。在望远镜的视野内,五、六十个人从夜幕中冒了出来,仓惶地向着据点逃来,后面是追赶的枪声和人影。

没错,是他派出去的人马,丢盔弃甲地逃回来了。荒井有些惊讶,惊讶他的手下败得这么惨;但他也很愤怒。看看那些家伙,短短的时间便如同监狱里的囚徒一般,灰尘血污满脸,衣服破烂。有瘸拐走路的,有被搀扶架着的,实在是太狼狈了,已经完全没有军人的样子。

“八嘎!”荒井忿忿地骂了一句,骂归骂。他也不准备再派兵出去,当然也不会置败逃回来的人马于不顾。

中国有句俗话:吃亏上当只一回。但有些时候,一回就已经足够。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给人吸取教训,增长经验的机会。有时候吃亏上当是以生命为代价的,除了饮恨而亡,再没有别的结果。

对于荒井来说,这种化装混入的方式他是闻所未闻。在他设想的敌人夺取据点的方式中,不包括这个,自然也就不会对此有所警惕。

吱嘎。吱嘎,吊桥被放了下来,壕沟外的败兵慌慌张张地进入了据点。脸上或是泥垢,或是血污,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几个皇协军歪歪斜斜地向吊桥两旁的碉堡走了过去,其他人则加快脚步,接近了主炮楼。片刻后,碉堡里响起了几声闷哼,一声枪响突然传了出来。

“怎么回事?”带队前来接应败兵的鬼子军官举起了手电,吃惊地问道。

碉堡里没有人应声,回答鬼子军官的是突然伸出来的黑洞洞的枪口。

鬼子军官瞪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嗒嗒嗒……”机枪突然开火,火舌象死神的镰刀横扫向吊桥旁的敌人,另一座碉堡里的机枪也猛烈射击,几十几个敌人在一瞬间被机枪打成了“筛子”。

冯志等人假扮的败兵加快了脚步,他灵机一动。喊叫道:“快跑啊,敌人打进来了,逃命吧!”

“哒哒哒……”碉堡内的机关枪向着主炮楼猛烈射击,探照灯被打灭,炮楼内的敌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阵慌乱。

二、三十秒的时间非常短暂。但对于冯志等人来说却很漫长,他们拼命地跑着,终于抢在敌人醒悟之前冲进了主炮楼的底层。

枪声响成了一片,碉堡的机枪与炮楼对射着,还封锁着敌人宿舍与炮楼的道路,将敌人分割成了两大块。后续部队也赶了上来,一面用火力压制炮楼,一面在弹雨中抢过吊桥。…,

地上、房上、炮楼上、树后处处闪射着火光,枪声混杂着呼喊叫骂,子弹乱三绞四地在空中穿射飞鸣。不断有人倒下去,敌我双方都有。吊桥附近,双方的尸体互相枕藉,满地是斑斑的血迹,四周是尖厉的呼号,压抑的呻吟,惨烈的战斗步步推向。

血色火光之中,几百名战斗人员围绕着据点进行着殊死拼杀。攻守双方,一个是志在必得,一个是寸土必争;一个是气势汹汹、来者不善,一个是拼死顽抗、以牙还牙;一个是不计一切代价拼死向前、向前,一个是誓与阵地共存亡、死不后退……

到处是手榴弹的爆炸声,地动山摇的喊杀声,疾风暴雨般的枪弹尖叫声……只有战场,才能发出这种声响,只有战地之声,才能如此动人心魂……就象一只庞大的乐队,战斗员们操纵着不同的乐器,弹拨着不同的音符,从不同的方向,汇集到这个露天舞台上,齐奏着蔚为壮观的战地交响曲……

伴随着令人心碎胆寒的乐曲,是千百颗绚丽的流光往来穿梭、交相辉映,衬红了那夜空。巨大的气浪冲天而起,搅得天地间一片昏暗。那血汗泥尘所散发出的蒙蒙薄雾,那绚烂的、黑红的、剧烈开放的、瞬间熄灭的火焰,火焰中倒下去的是人类的,火焰中矗立起来的是民族的尊严,是反抗侵略的绝死斗志。

无疑,主炮楼是攻陷据点的重中之重。尽管在夺取吊桥旁碉堡的时候,提前发动了攻势,但冯志等十几个人还是趁着敌人陷入混乱,不及应对的空当,冲进了炮楼的铁门。

外面打得凶猛,里面也厮杀激烈。这些混进来的八路军士兵多数都暗藏短枪,或者腰间缠着一圈手榴弹,专为攻坚所用。进入了炮楼,这十几个人突然发难,消灭了底层的敌人,沿着梯子向上攻击。

荒井指挥着部下疯狂扫射,居高临下封锁着吊桥,寄希望于宿舍里的人马发动反击,将进入据点的敌人赶出去。但炮楼内部爆发的战斗却让他始料不及,惊惶失措。他清楚地知道,如果炮楼这个坚固的制高点失守,便再无翻盘的希望。所以,在冯志等人占领了底层和第二层炮的时候。荒井命令炸断楼梯,并向下猛扔手榴弹。

轰,轰,轰……几声巨响,震得大地颤抖,炮楼摇晃。里面战斗的枪声停歇下来,烟尘从射击孔里喷出。停歇了一会儿。炮楼三层至五层的机枪再次喷出火舌,封锁着吊桥。炮楼顶上的迫击炮也开始轰击木制吊桥,要彻底封闭八路军进攻的路线。

“嘿!”陈营长狠狠地一巴掌拍在大腿上。难道精心策划、即将成功的战斗就此功亏一篑,最终是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老陈。”赵政委一把抓住陈营长的胳膊,咬着牙说道:“让区中队留在这里。二连从侧面攻击吧,这个时候不能放弃。”

陈营长望着老战友急切而愤怒的眼睛,艰难地点了点头,不到万不得己,他们都不想让地方部队承担重任,承受伤亡。但现在,已经到了关键时刻,要么半途而废,要么孤注一掷。

二连接到命令,立刻跑步前进。向着据点侧面迂回过去。这是预留的一招,谁也不想用,但现在却不得不用。

炮楼内,冯志缓缓苏醒过来,激烈的枪炮声让他很快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也想起了他们这组所执行的最关键的任务。烟尘弥漫,瓦砾和木板的碎片到处都是。楼梯断了,也就阻止了冯志等人继续攻击的企图。…,

怎么办?冯志费力地掀掉身上的杂物,倚着炮楼的墙壁喘着气。炮楼很坚固,没有炸药包无法摧毁。而为了混入炮楼,恰恰不能背着这样明显的东西。慢慢地把手榴弹都搜集起来。时间拖得长不说,集束手榴弹能否炸塌炮楼,把握也不是很大。

空气污浊,烟尘很重,冯志伸手胡乱划拉着,突然摸到了一盏马灯,他蓦然睁大了眼睛,一个主意冒了出来。

“啪勾!”孟有田趴在壕沟边,向着炮楼射击孔发出一枪,喷吐着火舌的机枪停顿了一下,又哒哒哒地响了起来。

居高临下的优势确实很大,而最具威胁的迫击炮又在炮楼顶上,他没有合适的射击角度。

轰,一发迫击炮弹落在木制吊桥下,木屑横飞,桥上出现了一个大洞,虽然未完全折断,也岌岌可危。

孟有田的心不由得一沉,脑子不由得急速转动起来。如果吊桥被摧毁,如何才能找成另一条通路?当然,居高临下的炮楼才是真正的威胁,不拿下它,再好的办法也没用。

火光?孟有田仔细观察,炮楼的一层射击孔透出了光亮,冒出了浓烟,接着,二层的射击孔也亮了起来。

没错,冯志在炮楼里点起了火,马灯里的火油又加速了火势的蔓延。要烧死鬼子当然不那么容易,但升腾的浓烟却会要了他们的狗命。

三层、四层、五层,升腾的浓烟无孔不入,不断侵占着炮楼内的空间,从各处缝隙里冒出来。惨叫、哀嚎,以及接连不断的咳嗽声在炮楼里响了起来,冯志咬着牙,忍着伤痛,将几个昏迷的战友拖出炮楼,关上了铁门。

炮楼内,火舌曲卷着,旋风似的向上舞动爪牙,仿佛有了生命,有了知觉。浓烟滚滚,仿佛浸透了乌烟的浓云降到了地面。

疯狂的射击越来越微弱,一个个射击孔变成了喷吐浓烟的烟囱,原来闪现的射击的亮光也逐渐黯淡。

轰!一声巨响在据点侧面响起。地下坑道爆破虽然因为时间的关系,无法挖到敌人核心工事下方,但却足够将封锁沟填平一半。二连的八路军战士从地上一跃而起,奔跑着跳进还显松软的土里,顺着被炸出来的斜坡攀爬而上,呐喊着攻进了据点。

主炮楼已经基本报废,被浓烟熏呛得失去神智的敌人绝望地嚎叫着,三三两两地纵身跃下。零星的枪声在炮楼里响起,不是向外射击,而是在结束着自己的生命。

完了,敌人完蛋了。孟有田轻轻吐出一口长气,将枪口转向敌人宿舍顶上闪现的射击火光。

……………

太阳露出了地面,血红色的朝霞和浓密欲滴的紫色云朵掩映着东方的曙光。鲜艳绚丽的色彩在瞬息不停地变幻着,大自然使每一个新的日子的诞生都充满了壮丽的庄严气氛。尽管既没有铜号,也没有鼓乐。

轰隆一声巨响,被烧得象个黑炭头似的炮楼倒塌了下去,尘土还未完全消散,热情的人们已经拥了上去,拆除建筑物的镐锹声,又嚓嚓嚓地响成一片。

一夜的劳累也抵不上胜利带来的喜悦和鼓舞。据点被攻破,扫除了压在人们心头的阴霾,使他们迸发出令人惊叹的干劲。

“代价不小啊!”陈营长翻看着刚刚统计出来的伤亡数字。轻轻叹了口气。消灭了两百多敌人,拔掉了据点,战果很大。但一个营几乎伤亡过半。看着那些熟悉的名字,黯然神伤自然难免。…,

“但战果却是巨大的。”赵政委在一旁宽慰道:“更主要的是进行了一次成功的尝试,积累了宝贵的经验,而且粉碎了敌人将根据地分割的战略企图。”

陈营长苦笑了一下,说道:“是啊,战前谁也不会想到会取得这么大的战果吧?只是鬼子太顽固了,缴获的有点少。”

炮楼被烧毁,其中的机关枪、掷弹筒、迫击炮,以及其他枪枝弹药,自然大半报废。这对于物资匮乏的八路军来说。当然非常痛惜。

“鬼子在绝望的时候毁坏武器,咱们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赵政委轻轻摇了摇头,指了指远处已经变成一堆瓦砾废墟的炮楼,“如果不用火攻,我们能不能拿下据点还不一定呢!而且。巨大的伤亡也不是我们所能承受的。”

一骑快马从远处奔驰而来,在土丘下骑手勒住了马头,翻身跳下,跑了上来。

“报告!”通讯员立正敬礼,朗声报告道:“敌人援军已经到达小张庄据点,正沿着公路向前推进。由于道路破坏得很彻底。又有地雷威胁,敌人步行的速度很缓慢。”

陈营长想了想,转向赵政委询问道:“我看咱们可以收兵了?”

赵政委点了点头,说道:“据点已经基本被摧毁,敌人想要重建不是那么容易。咱们要保证人民群众的安全,保持他们的抗日热情。而且,为了防止敌人报复,也要加紧布置。”

“那咱们见好就收。”陈营长挥动了下手臂,向通讯员下达了命令。

……………

从小张庄到据点的公路上,不时响起地雷的爆炸声,仓促拼凑出的一个小队的日军再加上一个中队的伪军在缓慢地前进。

一夜之间,公路已经变了模样,沟堑纵横,如山洪冲过一般。隆平大满骑着马跟随队伍颠簸而行,不时地看看手表,催促着部队加速赶路。东洋大马在坑洼不平的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颠得隆平非常难受。抬头望望被彻底破坏的漫长公路,再看看蹒跚行进的士兵,本来变形狰狞的脸上的表情更加的难看。

大规模的破袭,隆平大满心中十分震惊。八路军哪来的这么多人力?他紧皱起眉头,思索了好半天,才有些无奈苦闷地叹了口气。看来,木村阁下和河野阁下,包括自己都低估了八路军组织动员民众的能力,低估了支那人顽强的民族意识。要征服这个古老而又顽强的民族,是一项长期的任务,急切之间不能完成。

日伪军沿着公路搜索前进,头上是越升越高的炙热骄阳,脚下是沟沟堑堑和坑坑洼洼,还要提防令人恐惧的地雷,前进速度异常迟缓。走了将近两个钟头,才推进了十里多地。

越往前走,隆平大满心头不祥的感觉越强烈。根据县里发来的情况介绍,昨夜十二时许便与据点失去了电台联络,而隆平大满到现在也没听到枪炮声。难道又是一个谋划的失误,不仅低估了八路军的动员能力,还低估了八路军的攻坚能力?

不会,不会。隆平大满努力打消这个念头,对于这个据点的坚固程度,他亲自视察过,有着相当强的信心。而且,八路军拥有的最大的重武器不过是迫击炮,迫击炮并不能对炮楼构成威胁,隆平大满深知这一点。

在忐忑和胡思乱想中,隆平大满觉得离据点已经不远了,但视线之内始终不见那矗立在高地的五层大炮楼的影子。越往前走,隆平大满的脸色越加阴沉可怖,那片高地已经进入了视野,他的心也随之沉入了谷底。

完了,全完了。隆平大满呆呆地伫立着,高耸的炮楼没了,只剩下一片焦黑的瓦砾。碉堡被拆去了大半,豁牙露齿地展示着狼狈。原来的宿舍区也全部被摧毁,只剩下了残垣断壁。空地上,一具具尸体摆成几排,整齐地排列着。

敌人是怎么做到的?隆平满脑子都是这个疑问,意料之外的沉重打击使他痛苦得几乎麻木。他一言不发,眉头紧锁,脸上的肉在不易觉察地抽动。

隆平所率的日伪军也呆呆地站着,不仅身体疲惫,心理上也遭受打击,失去了出发时的那种信心和锐气。炙热的阳光洒下来,非但没有给他们带来温暖,反倒让他们有种寒冷和肃杀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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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优待俘虏?

胜利是值得宣传的,特别是这种鼓舞人心的、振奋精神的大胜。在胜利的气氛中,淡化的是所付出的血的代价。在那场敌强我弱,艰苦卓绝的抗日战争中,每次胜利背后都是惨重的伤亡,用这样的手段进行人心归向战,当然无可厚非。

隆平大满带着人马退回了小张庄,这并不意外,对于一个冷静的指挥官来说,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后果是可怕的。他率领的人马是增援性质的,并不多,公路被毁,又使他失去了后勤的快速补充。更重要的是情报不明,隆平大满不知道当面的八路军有多少,在他的想象中,能在一夜间拿下坚固的据点,敌人的兵力不可低估。

总之,无论是从兵力、物资,还是从心理上,日军并没有做好大规模报复的准备。可以说,隆平大满是清醒的,是冷静的,而且,一个新的意念正在他的脑海里逐渐形成。在他看来,此次失利并不是终结,它反倒应当成为一个新的开端。

危险暂时解除,庆祝胜利的欢乐气氛立时浓厚起来,从军到民,上上下下都沉醉在胜利的喜悦里。各种各样的战利品摆满了一个大院子,人们不断前来参观着,赞叹着。

部队早已经把村庄里里外外打扫得十分整洁。这天,早饭刚刚吃过,村头上就响起了欢腾的锣鼓声。部队迅即集合在广场上,新参军的战士穿着用黄槐花染成的粗布军衣,挺胸抬头。一脸的骄傲和自豪。这种军衣说是绿又带着一点鹅黄,显得十分漂亮。

来慰问的各村群众好象无法宣泄他们的热情,把锣鼓点敲得特别热烈。后面紧跟着十几个壮汉,他们抬着杀好的大肥猪,肥猪上贴着红绿纸条。再后是几个少年牵着几只挂着红布条的肥羊,随后又是青年妇女们的秧歌队和儿童们组成的舞蹈队。

仪式开始了。开头是陈营长和群众组织的负责人讲话,随后便是游艺节目。为了庆祝此次胜利。边区根据地还派来了宣传队,文艺节目不少,人们看得很入神。不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秦怜芳看到了很多老朋友,虽然还来不及寒喧亲热,但心里却充满的喜悦。只是——她发现孟有田不知何时没了踪影。嗯,大概是和土门村来慰问的熟人混在一起了,她也没有多想,专心地看起节目来。

孟有田确实是和土门村的熟人在一起,只不过不是在寒喧亲热,而是在策划着一起谋杀。

“姐夫,你啥时回家呀,俺姐天天想你呢!给你捎的东西收到了吧?”小嫚瞪圆了黑亮的眼睛,抓着孟有田的胳膊。

“收到了。俺这就回去了,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孟有田有些鬼祟地瞅了瞅四周。低声说道:“可你得帮姐夫个忙儿,要不他们不放俺走哩!”

“帮什么忙?姐夫你说。”小嫚好奇而又期待地眨着眼睛。

“帮俺犯个错误,他们就打发俺回家了。”孟有田边说边四下张望,目光停在了一个高高壮壮的人身上,看着这人傻乎乎的笑容。他有了更好的计策。

……………

临时的营部设在一处小院落里,人们都去看节目了,只有一个哨兵在门口看守。听着远处的锣鼓,这个哨兵有些心痒痒的。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他从大门探头看了看西屋,那里关押着一个顽固的鬼子俘虏。…,

呸。真是倒霉,抓了个鬼子俘虏,倒象是请了个老太爷,哨兵吐了口唾沫,心中骂道。八路军对日本俘虏还真是好,不仅治伤看病,还弄了肉菜和大米饭来招待他们。其中两个受伤的被送走了,只剩下这个家伙,顽固而凶恶,已经打翻了好几次饭菜,还骂人咬人。营部只好暂且押着他,等着根据地敌工科派人来做思想工作。

“进门右边那个屋,有一个日本鬼子。”孟有田耐心地教导着傻根保,这家伙长得壮实,力气奇大,心眼也有了点,但在正常人看来,还是傻得很。

“日本鬼子,呵呵。”根保傻笑着,“有田,有田,给糖吃。”

“还想吃糖,就得听俺的话。”孟有田翻了翻眼睛,把手里的糖给根保看了一下,又放进了兜里,说道:“一会儿你进院,再进那个屋,屋门是用杠子顶着的。然后你把屋里的日本人的脑袋使劲扭到后面去,这个戏法儿好玩吧?”

“脑袋,转圈儿?”根保看了看孟有田的衣兜,咽了口唾沫,抬起头有些疑惑地问道。

“对,把他脑袋转个圈儿,可好玩儿了。”孟有田重复了一遍,拍了拍衣兜,笑道:“扭完脑袋你就出来,这些糖都给你吃。”

“哦,好啊!”根保用力点了点头,转身便要走,被孟有田一把抓住,“等会儿,俺让你去你再去。”

小嫚在旁边听着直翻眼睛,骗傻子干坏事,这就是俺姐夫。还民兵英雄,杀敌模范,生产能手呢,不知道他是怎么弄的?老冒坏水,可大家还都喜欢他,敬服他。

“小姨子,该你了。”孟有田挑了挑眉毛,坏笑着指了指营部的大门。

小嫚吐了下舌头,把垂在胸前的辫子向后一甩,急急忙忙地奔了过去。

孟有田从墙后露出半张脸看着,小嫚跑到哨兵跟前,指手划脚地说着,又拉哨兵的袖子。哨兵犹豫了,然后点了点头,向院里看了一眼,转身跟着小嫚走了,进了不远处的一家院子。

“快,根保,跑过去,进屋扭脑袋。”孟有田推了一把傻根保,催促道:“快去快回啊,要不没糖吃。”

哦,根保憨憨地应了一声,拔腿跑了过去。

小鬼子。让你装大爷,还大米饭供着你,让你回姥姥家喝风去。孟有田倒不担心根保弄不住这个小鬼子,根据他的情报,这个鬼子平常是被绑着的,防止他自杀。

不一会儿,根保出了院子。噔噔噔地跑了过来,脸上带着憨傻的笑容。跑到孟有田跟前伸手就去掏他的兜,嘴里还叫道:“给糖。给糖。”

“别急,俺给你拿糖。”孟有田拔拉着根保的手,不放心地问道:“脑袋扭了没。啊,快说呀!”

“扭,扭了。”根保眼睛直盯盯着望着孟有田的衣兜,语句不全地说道:“俺,俺扳着他,他的脑袋,用力,用力,咔嚓,脑袋就转。转到后面了。”

“好,干得好。”孟有田把兜里的糖全塞进根保的大手里,提高声音喊道:“丫头,快去看演出了。”说完,他拉着根保顺着街道快步离开。

过了一会儿。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小嫚跑着追了上来。

“干得不错。”孟有田冲着小嫚伸出了大拇指,笑道:“小嫚,咱们从这边到会场,然后我让强子哥带你马上回村。”

“姐夫,明天回家哈!”小嫚不忘提醒。…,

“一定。没准俺今晚就回去了呢!”孟有田笑了笑,带着小嫚和根保奔会场而去。

…………

二战中,没有哪个国家把优待俘虏做得象八路军这么过分。俘虏就是俘虏,曾经是战场上你死我活的对手,关进集中营,不饿死,不虐待,也就算是仁至义尽了。

拿老百姓都不舍得吃的大米白面,甚至肉菜来供养俘虏,这在孟有田看来,是绝对接受不了的事情。从历史上来看,优待俘虏的政策所起到的作用也相当有限,特别是目前这个阶段,日本鬼子都被武士道精神所熏陶,顽固而凶残,劝降是不大可能的事情。

如果是抗战后期,那些日本娃娃兵,孟有田倒觉得还有争取的必要。再者,即便这次谋杀暴露了,他也不害怕。一不是党员,二不是士兵,一个民兵,说白了就是平头老百姓,你能把俺怎么样?嗯,俺又犯了错误,俺要回家反省,这正是他屡试不爽的招数。

孟有田混入看热闹的人群当中,很快便找到了土门村前来送慰问品的人们。他拉过强子,低声交代了几句。强子愣了愣,点了点头,转身领着小嫚出了人群。

孟有田又绕到会场一头,耐着性子消磨着时间。周围的老百姓哪里见过这样丰富多彩的节目,真是大开眼界。大多都自始至终精神贯注,有时兴奋激动地热烈鼓掌,有时又不禁纵情大笑,精神上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

与这些纯朴的人们相比,孟有田要算一个另类,这是指他的心理,有着别人所没有觉察的叛逆。说是叛逆或许过分,更准确地应该说是独立思考的头脑,不人云亦云的本性。

比如说优待俘虏这项政策,很多八路军战士或者干部并不完全在心里认同,但还是认真地执行贯彻。甚至干部们还要违心地摆事实,讲道理,来说服别人。相信组织,相信上级,这是最有说服力,最让人无话可说的理由。

但这也就是让孟有田对组织心有余悸,对组织敬而远之的原因之一。现代人的思维是开放和自由的,一个永远光明、正确、伟大的组织压在头上,不亚于给孟有田套上了沉重的枷锁。他受不了这个,宁肯去做一个小民,偶尔显示一下能力,改变一些事情;宁肯被别人批评自私、封建,甚至有时候做点错事,抹黑一下自己,也不愿为了向上爬而被近乎严苛的纪律规则所束缚。

再者,就算他使出浑身解数,又能爬多高,又能在历史的关键点上拥有多大的发言权。嗯,村长、区长、县长,十年能爬到省长,好象很困难;再说军队,不考虑腿上残疾的因素,在老红军、老资历遍地都是的情况下,就算他有超越常人的见识,能从小兵混到什么官职?班长、排长、连长、营长、团长、旅长、师长,依然无法主导历史的进程。

这些事情孟有田早已经想得不愿再想。就象他知道无论如何耍聪明,比如推广地雷、地道。还有围困据点的招数,攻取据点的手段,不过只能在抗战期间多杀伤些敌人,多保护些生命,却无法使抗日战争有根本的改变。除非穿越时带着原子弹,或者星际战舰,才能使顽固得令人作呕的日本鬼子提早投降。

无法左右原子弹的研制进程。无法左右伟人的思维,孟有田有时会觉得自己挺悲哀,甚至不敢想得太多太远。就象他看见一辆飞驰电掣的火车行将出轨。却毫无办法,猛冲过去,只会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而依然无法阻挡车轮的前进。…,

我只是一个在战争中挣扎奋斗的人,在周围的苦难中,这个人在乎,那个人也在乎,所以我会努力地去做在海边捡鱼的孩子。

孟有田微微眯起了眼睛,他看见一个八路军战士急匆匆地走到第一排,对着陈营长和赵政委耳语了几句。随后,赵政委伸手按住了要站起来的陈营长,面色不愉地匆匆而去。

发现了嘛?宝贝般的鬼子俘虏被扭转了脑袋。孟有田抿了抿嘴角,挂起一丝冷笑。冷笑中还带有一点嘲讽。这么欢乐的场面,大张旗鼓地寻找恐怕是不合适吧,何况强子已经带着小嫚出村而走了。

或许真的该回家了。孟有田心中这个念头一起,发现竟是遏制不住的强烈。家的温暖,母亲的疼爱。阿秀的温存,柳凤的依偎……他沉思着,终于抵挡不住对家和亲人的思念,转身而去。

对于走上抗日道路的人们来说,有些人是轻松愉快的,象出身贫苦的年轻人。脱下破棉袄,穿上新军衣,扔下缺米少柴的愁苦,过一天一斤十四两小米口粮的日子。过去不能进学堂,现在可以学文化,都是一种生活的提高,切实的改善。如果没有妻子儿女,也就没有过多的牵挂。偶尔想到这些,也不过把希望寄托在宣传的所谓革命胜利上。嗯,革命成功了,什么也就会有的。

有些人虽然负担沉重,但他们能把伟大崇高的目标摆在第一位,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即革命胜利后的光明景象。希望是他们源源不断的动力,使他们摆脱身后的拉力,向前进。

而孟有田的悲哀便在于不敢想得太远,想得太远会让他失望难过。他把抗战胜利作为一个里程碑,强迫自己只想着现阶段的任务。打鬼子,保亲人,保护所有自己有能力保护的人。

回到住处,孟有田便开始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来的时候他只带了一条缴获的日军毯子,以及几件换洗的衣裤,再就是几样狙击作战所用的简易装备。打了个包袱,孟有田背着走到门口,又犹豫着停下了脚步。就这么不辞而别,对曾经精心照顾过自己的秦怜芳,好象有点说不过去。感激的话用不着多说,但打个招呼还是应该的吧!

想到这里,孟有田又将包袱放回到炕上,掏出小烟斗点着,在袅袅升起的烟雾中,他又陷入了思索。

秦怜芳已经卸任了区妇救会主任一职,担任区民兵大队的指导员,民兵大队的大队长暂时空缺。孟有田知道自己不够大队长的条件,因为自己不是党员。当然,他也没那个奢望,从一起娶阿秀和紫鹃的时候,他便想到了这样的结果。有暇疵的人,是不会被组织接纳的。

现在孟有田思索的不是这些,而是自己中毒的事情。他曾经想把这事告诉秦怜芳,又迟疑地收住了。此时临走之际,他反复思量,觉得应该让秦怜芳知道。因为秦怜芳并没有过太惊险的经历,她有时候还显得单纯,没有意识到斗争的复杂性。

也就是说秦怜芳在某些事情上想得比较简单,她充满了抗日热情,也相信人们有善良的品质。她不会从最坏的方面去揣度别人,等到事实证明真的有坏人坏事,她又暗暗难过。

而随着抗战形势的变化,敌我双方斗争的激烈,原来好的人,坚定的人,也会有所改变。这便使秦怜芳的这种心理容易被人利用,容易吃亏,受伤害的也自然是她了。…,

对,应该告诉她,没有挫折,没有打击,秦怜芳就不会尽快成熟。而等到要以生命为代价接受教训时,那就太晚了。孟有田吐出一口烟雾,磕打着烟斗,外面已经传来了清脆的笑声,秦怜芳回来了,还领来了别人。

“孟大哥。”秦怜芳笑着跨进屋子,紧接着便抽了抽鼻子,有些不悦地看着孟有田说道:“病还没全好,你怎么就吸烟了?”

“就抽了两口过过瘾。”孟有田无所谓地笑了笑,站起身来。

秦怜芳瞟见了炕上的包袱,皱起了眉头,试探着问道:“孟大哥,你要走了吗?”

“是啊!”孟有田轻轻吐出一口长气,说道:“刚才碰见了家里人,都挺担心我的,所以——。再说,你的工作也要忙起来了,我回家养着,也不耽误你。”

秦怜芳垂下了眼睑,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勉强一笑,说道:“也好,在家里更能安心养病。嗯,我这就做饭,你吃完午饭再走吧!”

孟有田点了点头,说道:“不着急,我骑着牲口,路又不远。还有些事情,我得和你好好谈谈,是关于……”

“阿芳,你进了门咋就不出来了?”白俊婷突然从门口探头进来,脸上还画着油彩,笑道:“快来做饭哪,我们都饿得肚子叫了。嗨,孟大哥,好久不见了,听说这有好吃的,阿芳带我们打牙祭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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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别前畅谈

抗战时期的生活,对于很多人来说,是艰苦而愉快,紧张而有节奏。在这看似单调的生活中,又充满了色彩和魅力。但生活也有枯躁和不足,一天天都是怎么也淘不干净的、吃着硌牙的小米饭,豆芽菜,山药蛋,这样的伙食,时间长了,自然使得男女青年们感到清肠寡肚,颇有补充之必要。

熏兔、熏鸡、咸鸡蛋,菠菜汤,再加上金黄的烙饼,便是当时上等的佳肴美味了。白俊婷和两个女同伴吃得畅快,孟有田却只端着碗面条,三下两下便吃完了。

“孟大哥,你倒是吃呀!”白俊婷嘴里还有食物,含糊不清地说道:“这不都是土门村送来给你的吗?”

“孟大哥中毒后伤了胃,要少吃油腥,慢慢将养。”秦怜芳在旁解释着,那双总是象半含着笑的猫眼停留在孟有田身上,目光中闪过一丝怅然。

哦,白俊婷点了点头,咽下了嘴里的食物,笑着对孟有田说道:“孟大哥,那我们可沾你的光了。要说生活条件吧,我走了很多地方,顶数你们土门村最好。”

孟有田淡淡一笑,说道:“你们走过很多地方,那给我说说,别的地方的地雷和地道弄得咋样?”

“地雷在根据地内推广得还行,地道就差得多了。”圆脸带点憨气的女兵接话道:“洞口又小又窄,里面也不太深,钻起来费劲。”

“呵呵。你们没看到她那样子,哼哼唧唧。象头小猪似的在洞口磨蹭,可把我们急坏了。”白俊婷笑着拿同伴打趣。

“嘿。人家不是说了,是钻洞没经验,多钻几回,身体软乎了就好了。”圆脸女兵有些嗔恼地推了白俊婷一把。

孟有田含笑不语,还行,差得多。也就是说还需要进一步加强啊!尽管有上级号召,但人的主观能动性也很重要。只有真正认识到了地雷和地道的重要性,并且熟练掌握了运用的方法,才能给予敌人更大的打击。更好地保护自己。

历史上,地雷和地道出现得并不晚,在真正发挥出作用却是在抗战的后半期,也就是在最艰难困苦的时候,人们才意识到了它们的用处。所以,尽管孟有田努力在通过实际作战推动地雷和地道,但消息闭塞使得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努力究竟取得了多少成果。听着白俊婷等人的述说,虽然现在还差强人意,但相信比历史上要强不少了。

“你们慢慢吃哈,我饱了。”孟有田起身打了个招呼。见秦怜芳也忙着起来,赶紧伸手制止道:“你就陪着好姐妹吧,我出去走走,跟一些熟人打个招呼。嗯,不告而别太没礼貌了。”

“是很没礼貌。”秦怜芳抿了抿嘴,有些埋怨地说道:“可你不是差点干出来吗?听到家里人的话,这心就飞了。”

孟有田嘿嘿一笑,向着几个不淑女的女同志招了招手,转身走了出去。只是他不知道看到的还算好的。屋子里一没了外人,几个女同志就更没了吃相。

“你们——”秦怜芳猫眼瞪得溜圆。

“唔,别提了。”白俊婷嘴里塞了半个鸡蛋,边吃边解释道:“前些日子我们分散开跟着部队在确保区活动,那苦日子,在敌人缝隙里跑跑颠颠,吃个热乎饭都是难得的享受。”

…,

秦怜芳释然地笑了笑,伸手挟着肉往别人碗里放,“多吃,孟大哥要提前走了,好东西也不用再留着了。”

嗯,嗯,白俊婷理所当然地点着头,一点也不客气地大快朵颐……孟有田在村里走了一圈,只把要走的事情告诉锁柱子和小全等少数几个亲近的兄弟,并婉抿了他们的送行,又回到了住处。秦怜芳正坐在屋子里等他,几包未熬的汤药都给他装好。

“她们呢?”孟有田指手指了指旁边的屋子,笑着说道:“我猜肯定是肚子撑得溜圆,躺着傻睡呢!”

“猜对了。”秦怜芳抿嘴一笑,说道:“她们在敌人的确保区活动,又危险又辛苦,就让她们放心地享受一下吧!”

孟有田点了点头,望着秦怜芳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那个,有些话我其实早就想对你说,可又怕你激动,再那个冲动,弄得影响恶劣。”

秦怜芳眨了眨猫眼,会错了孟有田的意思,不由得轻轻咬住了嘴唇,心怦怦地跳了起来。矛盾,非常矛盾,她想听孟有田说出爱慕的话,但又怕他说出来,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两人发展成那种关系是不可能的,可她又怕伤了孟有田的心,惹恼了他,再不理自己。

“我想了很久了,还是决定说出来。”孟有田浑然不觉地继续说道:“压在心里太难受,也觉得对不起你。”

“孟大哥。”秦怜芳象个羞涩的乡下姑娘似的垂下了头,手用力地绞在一起,绞得都皮肤发白,低声说道:“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一些牵扯精力的私事还是暂时放下的好。我是党员,你知道——”

“你是党员。”孟有田接着秦怜芳的话茬说道:“也是我的朋友,还是民兵大队的指导员,于公于私,我都应该把要说的话说出来,避免以后的挫折和损失。”

于公于私?儿女之情还能上得了台面,一夫多妻还能有大道理可讲?秦怜芳有些迷惑,慢慢地抬起头来。

孟有田盯着秦怜芳的眼睛,郑重地说道:“你要冷静,千万不要冲动,这件事情只要咱们两个人知道就行了。”

秦怜芳又想偏了,局促地偏转了头,刚想继续阻止孟有田把窗户纸捅破。孟有田已经继续说了下去。

“知道我是怎么中毒的吗?我以前说的那是骗人的,是要人想要害我。而凶手,就在我们周围。”

孟有田的话石破天惊。秦怜芳猛然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如此突然的事情一下子让她头脑几乎失去了思维能力。

“毒药就在我当作干粮的炸肉块里,亏了我吃得少,觉察得早,才幸免于难。”孟有田低沉地说道。

“孟大哥。那炸肉块——”秦怜芳醒悟过来,一把抓住了孟有田的胳膊,脸红脖子粗地辩解着,“我没下毒。我真的——”

“傻瓜。”孟有田拍了拍秦怜的手,笑了笑,安慰道:“当然不是你下的毒,你怎么会害我呢?你先别激动,听我慢慢说完。”

看秦怜芳稍微平静,孟有田便把事情经过简略说了一遍。为了不增加秦怜芳的心理负担,他没说余新江中毒的事情,只说他是被鬼子击中牺牲的。最后,他又加上了自己的判断。

“你住的这地方,别人要有心趁你不在的时候潜进来。简直是太容易不过。你说过老鼠打翻油罐子的事情,据我推测并不是什么偶然,应该是凶手在毁灭证据,或者害怕毒了别人,把事情闹大而危及自身。”…,

秦怜芳心里既难过,又有些混乱,她抬头看了孟有田一眼,歉疚地说道:“对不起,孟大哥。都是我的错,差点害死你。”

“别这么说,这跟你没有关系。”孟有田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知道我为什么不声张吗?”

“你是怕牵扯到我,而且我也确实说不清楚,洗脱不了嫌疑。”秦怜芳象做了错事的孩子似的,连头都不好意思抬。

“想找到凶手,不大可能。”孟有田进一步解释道:“反倒会把你陷进来,我明知你不会害我,当然不能做这样的事情。嗯,抬头看着我,集中精力,认真地听,我要你记着我的话,真正明白我要把这事儿告诉你的原因……”

随着孟有田的讲述,秦怜芳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不是说教,反倒是倾心交谈,她能感到孟有田的关爱,也有些怅然。

“哎,原来我在你眼里是这么个傻样儿。”秦怜芳苦笑着叹了口气。

“不是傻,是纯朴,是善良。”孟有田纠正道:“这是一种好的品质,在和平时期是的,但象所有的事情一样,过则有害。当你做群众工作的时候,这种品质会使你平易近人;当你要承担起领导人们战斗的时候,这种品质又可能会使你被人利用。利用你不惮于以最坏的方面去考虑别人的缺陷,利用你心软感性的弱点,使你犯下错误。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秦怜芳眨着眼睛没有马上应答,似乎在思索。

孟有田继续说道:“简单地讲吧,你凡事要想得深一点,平时要注意观察,观察每个人的行为,揣摸他们的思想。这样,在有些人出现异常的情况下,你才能觉察出来。而且,你也不要总以你的思想标准去看问题,以为别人都象你那么高尚纯洁。比如说:我为什么会接受日本人的挑战?你能想出几个理由。”

秦怜芳望着孟有田,沉吟了一下,说道:“同志间的感情,对日本人的仇恨,难道还不够吗?”

孟有田自嘲地一笑,说道:“或许有吧,但我还有别的理由:首先,我想家了,不想老被拴在这里;其次,那种和高手较量的刺激和兴奋,也是一个理由;最后呢,我还想出点小名儿,让大家崇拜,特别是大姑娘、小媳妇的那种目光,感觉挺好。”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秦怜芳轻轻咬了下嘴唇,说道:“用不着那么贬低自己,把自己说得那么不堪。我会努力改变,但,但这可能需要你的帮助。你——”

“没问题,我就是民兵中的一员,怎么能不听民兵大队指导员的吩咐。”孟有田站起身,说道:“好了,那我就走了,你没事的时候多想想我说的话,绝对有用,真的。”

“孟大哥,我当然相信你,就象——”秦怜芳轻轻抚开额前的头发,说道:“就象你相信我一样。”

孟有田点了点头。背上自己的枪,秦怜芳已经抢着拿起了他的包袱。两个人走出屋子。

“孟大哥,找两个人送你走吧?”秦怜芳把包袱放在骡子背上。有些不放心地说道。

“不用。”孟有田拍了拍身上的枪,笑道:“这段路上应该有行人,再说,谁活腻了,敢来惹我。好了,别送了。保重吧!”

两个人走出院子,来到了村里的街道上,秦怜芳抢先伸出手,和孟有田握了握。说道:“孟大哥,多保重。回去按时吃药,好好养病。”…,

孟有田笑着点了点头,翻身骑上牲口,向着秦怜芳招了招手,一抖僵绳,骑着一只耳扬长而去。

秦怜芳站在院门外,一直看着孟有田消失在街角的拐弯处,才轻轻叹了口气,怅然若失地回到了屋里。她坐在炕上倚着被袱撂。微闭着眼睛,思索着孟有田刚才说过的话,鼻际似乎闻到了熟悉而亲切的男子汉味道。

“呵呵,在那儿陶醉呢,还是伤感?”随着一声轻笑,白俊婷钻了进来,利索地跳上炕,半躺在秦怜芳旁边,脸对着脸。带着调侃似的微笑。

“瞎说什么,不好好休息睡觉,是撑得难受吧?”秦怜芳伸手去捏好友的鼻子。

“不是撑得难受,是担心你。”白俊婷抓住了秦怜的手,扬了扬眉毛,说道:“担心你做出什么错事来。嗯,还好,虽然孤男寡女的,只是低声细语诉衷肠,倒没烈火干柴烧得旺。”

“看我不缝了你的嘴,臭丫头学坏了。”秦怜芳脸腾的红了,坐起来打着白俊婷。

“呵呵,别打,别打,再打我可喊了……”白俊婷躲闪着,招架着,嘻嘻哈哈地和秦怜芳搂成一团。

好半晌,两个好姐妹才喘息着安静下来,并排倚着被袱撂,低声细语地聊了起来。

“孟大哥是个极聪明的人,他或许有私心,或许太顾小家,但他在需要的时候能够挺身而出,这便是难能可贵的。”秦怜芳捋了捋额前的乱发,说道:“就说这次吧,又出谋划策,又出生入死——”

“他再怎么好,你们之间也不会有结果。”白俊婷说道:“我看得出来,你喜欢他,他对你也有好感。但你们都是明白人,知道保持距离。这很好,真的,这对大家都好。”

秦怜芳苦笑了一下,岔开了话题,说道:“你偷听得挺全的,我真的象他说的那样傻吗?被他一说,我对担任民兵大队的职务有些心里没底了。”

白俊婷沉吟了一下,说道:“从心里讲,孟大哥说得是对的。这也是咱们女人的一个弱点,嗯,就象他说的,过于感性,往往会被蒙蔽双眼。哎,我挺羡慕你的,有人真心指出你的不足,让你能变得成熟。”

秦怜芳有些疑惑地看了白俊婷一眼,问道:“怎么啦,听你说话的口气,好象深有感触似的。”

白俊婷抿紧了嘴巴,沉默了半晌,缓缓说道:“原来我也象你一样,把人都想得很好,可在确保区活动的这一段时间,我见过的一些事情使我改变了不少。希望你不必亲身经历过,就能学到经验,吸取教训。”

“能说给我听听吗?”秦怜芳拉住了白俊婷的手,柔声说道:“要是你不愿意——”

“我愿意。”白俊婷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张少华你知道吧,就是长得挺白净的那个男的。”

“嗯,有印象,歌唱得不错。”秦怜芳思索着说道:“好象挺老实的一个人。”

“老实?”白俊婷撇了撇嘴,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象孟大哥说的那样,咱们就是观察得少,想得少,说白了,就是傻。”

“他,张少华怎么了?”秦怜芳不解地问道。

“我们分成宣传小组,随着部队进行游击作战。”白俊婷开始讲述,“是啊,很危险,也很辛苦,主要是我们还不适应那种生活。我和张少华,还有周小梅分成一个组里,开始他表现得很积极,很照顾我们两个女同志。当然,我们也挺感激,缝缝补补的活儿便揽过来了,这很正常吧?不光是他,别的战士我们也帮忙的。”…,

秦怜芳耐心地听着,心中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测。

“一次我们在村里宣传,有一个班的战士保护着。”白俊婷继续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敌人突然包围了这个村子。眼看着跑不出去了,我们就在老乡的掩护下,钻了地洞。那里的地洞挖得可没这里好,又浅,又没有别的出口,在里面憋闷得很。”

“是啊,这几个村子是最早开挖地道的,又经过了不断改进,当然不是别的村子能比的。”秦怜芳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呆在地洞里,能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还有枪声和吼叫声,那么近,真的很害怕。”白俊婷停顿了一下,说道:“这时张少华突然哼哼唧唧地说肚子疼,我想都是同志,这个时候应该帮帮他,他要是疼得乱叫唤,不是把敌人给引来了吗?我就让他靠过来,给他揉着肚子。洞里挺窄的,触触碰碰也没什么,可我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儿,他,他在借机占便宜——”

“你们后来脱险了,听着怪紧张的,我都为你担心呢!”秦怜芳见白俊婷皱起了眉头,脸色难看,便岔开了话题。

白俊婷把头向后仰了仰,盯着天棚,好半晌才幽幽地说道:“出了洞后,我很严肃地说了他,希望他能改正错误。张少华当时很痛悔的样子,我以为他只是一时糊涂,便没有深究。可——后来他偷着跑了,我,我应该觉察他那时的不正常的。再后来他叛变了,带着敌人把让我们躲藏的老乡家烧光了,还杀了几个人……”

秦怜芳瞪大了猫眼,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屋子里安静下来,谁也不说话,也不想说话。沉痛的事实,无情的教训,深深印在了两个女人的心中。

第五十一章 回家后的闲暇

这是一个非常新鲜幽丽的早晨,阳光在大地上镀上金色,空气清新而甜蜜。光芒的温暖透过窗户洒了进来,使人感到一种甜美的倦意。

孟有田慢慢睁开了眼睛,从迟钝到灵活,随着眼睛的转动,他知道自己是躺在家里的炕上,手臂搂着的是自己的妻子。嗯,不用特意来提醒,潜意识里的安全感让他这一夜睡得特别香甜。

阿秀还在酣睡,脸上似乎还带着幸福的微笑。这不是纯粹的因为丈夫的归来,可以挑去大部分生活的重担,更重要的是她为丈夫担忧的心被解放了。是她的丈夫已经好好的回到了她的身边,并且按照她的心愿。

应该早些起来干点活儿,孟有田的身子刚动,阿秀便睁开了眼睛,笑着看着自己的男人,那是心满意足的笑容,那是舒畅开心的笑容。

“多躺会儿吧!”孟有田轻轻抚摸着阿秀圆滚滚的肚子,柔声说道:“就要生娃娃了,可要注意别抻着累着。”

“娘早就不让我干活儿了。”阿秀伸手摸着丈夫的脸,说道:“重活累活都让强子哥带人干了,啥时家里的水缸都是满的,柴禾也足够;嗯,小嫚也长大了,可能干呢!你听,小嫚已经起来做饭了。”

孟有田微微侧过了头,嗯,外面已经有了声响,看来有人确实比他早起了。家是温暖、安全的港湾,孟有田感觉一下子从紧张、警惧、伤病中解脱出来,从身体到心理畅快无比。

真是一个好天气呀。孟有田穿好衣服走出屋门,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唇齿间还留有阿秀身上的甜腻气息。嗯,现在也就能一逞嘴手之欲,但阿秀呢喃呻吟的模样也够他兴奋的了。

刚伸了个懒腰,小嫚已经端了盆洗脸水走出来,放在孟有田跟前。笑着说道:“姐夫,你拿回来的那枝枪给俺呗,那个小圆筒镜看得可清楚了。”

“行。给你就给你。”孟有田点了点头,又郑重其事地说道:“那你可得好好练枪法,没糟蹋了好东西。”

对于九七式狙击步枪。孟有田并不认为会对自己的技术有多大的提升。他拿回来也是准备适应熟练一番,再决定是否更换武器。现在小姨子开了口,他也就乐得慷慨一番。

“谢谢姐夫。”小嫚喜笑颜开,蹦蹦跳跳地跑进屋内。

“这臭丫头又熊你什么东西了?”阿秀挺着大肚子慢慢走了出来,脸上还带着未完全消散的潮红。

孟有田赶紧伸手相扶,让妻子坐在板凳上,笑道:“没啥,小嫚看好了俺带回来的那枝枪,就送给她好了。”

阿秀想了想,有些不放心地说道:“她可野着呢。手里有了好枪又不知道该怎么逞能显摆了,我看——”

“小嫚长大了,咱们就少管她。”孟有田在洗脸盆里哗啦哗啦了一阵,带着满脸的水珠不以为然地说道:“再说,现在这个年月。枪打得好,也更安全一些。”

阿秀不吭声了,顶撞男人可不是她的行为,随手递过去毛巾,低声说道:“你今儿去看看凤姐吧,她来看过我好几回。送了不少东西,人家还不是冲着你。”

孟有田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含糊其词地嗯了两声,说道:“吃过饭得在村里走走,强子哥家的娃娃快满月了吧,俺走得急,也没给孩子准备啥。”

“那你在家里找找,看好了就尽管拿去。”阿秀挺慷慨地说着,又微微皱了皱眉,用手轻轻抚着肚子,脸上露出将为人母的幸福笑容。…,

“娃娃又踢你了?”孟有田心细,已经熟悉了妻子这样行为的含意,笑着将脸贴过去,说道:“让俺听听,这小家伙是不是想说点啥呀?”

阿秀偷偷看了看,没有人在旁边,便顺从地让丈夫把脸贴上了自己的肚皮。

孟有田耳朵再灵,也不能象专业医疗器械似的听清什么,但他离一个新生命如此之近,能感到那种生命的律动,茧将化蝶的绽放,还有……

“你们在干啥?”一个有些疑惑和迷茫的声音打断了两个人的安静暇想世界,紫鹃眨着还有些惺忪的睡眼,走出了屋子。

这多长时间过去了,紫鹃又长胖了一些,人都说心宽体胖,还真是不假。她想得少了,没有了多愁善感,吃得又好,活动又少,不胖才怪。

“嘿嘿,没干啥。”孟有田讪讪一笑,站起身仔细打量了一下,柔声道:“鹃儿,你别老在家呆着,看你,又胖了。”

紫鹃的眼中还似有雾气笼罩,但比以前的精神状态要好很多,她撇了撇嘴,瞟了一眼挺着大胖子的阿秀,说道:“再胖也没她胖,你看那肚子撑得——”

孟有田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就是他的一家子人,屋里还有老太后在偷瞅着笑呢,真是形形色色,各有千秋。

…………

屋外安静,屋内热情。孟有田把柳凤抱在怀里,这一顿好亲。

“连胡子也不刮干净,扎人。”柳凤喘了两口粗气,红着脸用手掌拍了孟有田脑门一下,又嗔又喜地说道。

“嘿嘿,这不想你吗,匆匆忙忙就跑来了。”孟有田搂着柳凤,一手去解她的衣扣,“让俺稀罕稀罕,可想死俺了。”

柳凤一巴掌打开孟有田的咸猪手,白了孟有田一眼,说道:“嗯,家里有个大肚婆娘碰不得,就跑这来欺负我来了?想得倒美。”

“你看你看,又吃醋了不是。俺是真想你了,做梦都梦见你,还有……”孟有田涎着脸哄着,柳凤也不是真拒绝,衣裳半解,酥胸半露。孟有田的体温在上升,柳凤的肌肤也在发烫。

又吻又摸,两个人亲热了一番,孟有田伸手去解柳凤的裤带,这回可真没得逞,柳凤抓得牢靠用力。

“不行,不能那个。不能…”柳凤瞪着一只大眼睛,表情不象是在做戏。

“咋不行,你。你——”孟有田同样瞪大了眼睛,疑惑地问道。

“那个,俺。俺有了。”柳凤推开孟有田,幽怨地说道。

孟有田愣住了,半天才迟疑地问道:“不是吧,哪有那么准?阿秀和俺都那么长时间,才造出个小人儿来。”

“俺的肚子厉害呗!”柳凤翻了翻眼睛,揶揄道:“再说,你不是神枪手嘛,打得准呀!”

孟有田的表情很怪异,呲牙咧嘴,抓耳挠腮。最后很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有些悻悻地一头躺在炕上,望着天棚发呆。

见孟有田收了手,柳凤却又凑了过来,盯着孟有田的脸。左右端详,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说道:“咋啦,泄气了?怎么没劲头了?”

孟有田咧了咧嘴,埋怨道:“有了是好事儿,俺刚进门的时候你就说呀,非弄得人家火大了才浇冷水。你这丫头。学坏了,真学坏了。”

“学坏也是跟你学的。”柳凤轻轻抚着孟有田的脸,额头,头发,眼中满是柔情。

“拜托啊,大姐,你别离俺这么近好不?”孟有田捏着柳凤的下巴,戏谑道:“惹火烧身懂不,后悔药可没地方买。”…,

“不后悔。”柳凤轻轻摇了摇头,挑逗道:“来呀,烧我呀!”

“不烧,俺还是很有自制力的。”孟有田嘴硬着坚持道。

柳凤坐起身,瞟了一眼孟有田下面的“帐篷”,再看看孟有田强作正经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越笑越开心,倒在孟有田的身上,断断续续地说道:“傻,傻蛋,我骗,骗你的,真以为自己有,有那么厉害呀?呵呵,呵呵。”

孟有田眯起了眼睛,猛地一翻身,把柳凤压在下面,看着笑不可抑的柳凤咬牙道:“坏丫头,骗我是吧,看我怎么收拾你,今儿非打得你落花流水,连声求饶不可。”

“嗯,可等着你大显威风呢!”柳凤媚眼如织,似乎要流出水来。

孟有田两手齐动,柳凤的上衣已经被彻底的解开,高耸挺拔的玉峰在他的眼前显现,丰腴白嫩的诱人大腿赫然呈露,柳凤的肌肤细腻光滑得如同象牙一般,孟有田扑了上去,两具滚烫的身体紧紧的结合在一起。

…………

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电影电视剧中的描写并不真实。特别是在四一年或四二年之前,只有鬼子特别重视的平原地区,才会倾注重兵。象山区、半山区,扫荡也多在春季、秋季或冬季,甚至有的地方连鬼子都没有见过。

一九三九年,鬼子在对太行山区发动的夏季扫荡失利后,便没有再有大规模的进攻。县城的木村与河野当然对据点丢失耿耿于怀,但没有增援的兵力,甚至还被抽调走了部分兵力参与冀南第二次九路围攻和冀中冬季扫荡。面对这种捉襟见肘的局面,他们也只能暂时忍耐,以守为主,维护现有的据点和公路。

在战争年月里,闲暇时也显出几分紧张,因为谁也不知道敌人啥时会来。也就是说,战斗不是经常的,准备却是不能松懈的。特别是孟有田,因为知道日后的艰难和残酷,便更加的努力。

地道在村子下面不断拓展,向野外不断延伸。鬼子以公路为锁链,孟有田便要以地道为缚索。在他的建议和推动下,再有秦怜芳等人的支持,全区各个村的地道工作都开始抓紧挖掘,不断完善。

一个村子再厉害,也抵挡不住敌人的大举进攻。只有多个村子都成为战斗堡垒,土门村才有足够的缓冲,才能更加的安全。而土门村最可靠的前哨阵地——十里村,孟有田也付出了相当多的精力。

土木作业自古就有,热兵器时代土工作业(挖坑道、修掩体这些)的创始人是法国的沃邦元帅。他开创了土工作业的新时代,把以往用来守备的土工作业与火炮运用结合,把坑道挖到敌人跟前。自从沃邦之后。土工作业就成为陆军军校必修的科目,二战各国都大量使用,运用较好的战例便是日军的松山守备以及硫黄岛大血战。

但历史上把土木作业发挥到极致,还要数中国人民志愿军在朝鲜与美军的作战。从部队创造性地将两个加深的防炮洞连在一起,成为马蹄形的小坑道开始,志愿军大规模构筑坑道工事及所进行的坑道作战,使防御的稳定性大为增强。

坑道工事有利于保存有生力量。有利于在一点或数点上与敌反复争夺,从而大量消耗敌人有生力量;不仅解决了防御作战中守住阵地的问题,而且有利于实施阵地进攻作战。对取得战争的胜利具有重要意义。志愿军的坑道作战,把阵地战提高到了一个新水平,丰富了军事学术的内容。…,

如果说别的村子实行坑道作战是不切实际的想法。那十里村却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孟有田的这个想法由来已久,并做了一些前期的工作,那就是在南山背的粗略堪察。现成的曲折矿洞,加以改造拓展,无疑便成了牵制并杀伤敌人的坚固阵地。

一种新的设想或理论的产生,有时就象发明创造一样,当深入研究问题的人对某个难点长久地百思不得其解,长久地寝食皆废,天天“山重水复疑无路”的时候,就很可能在一个特定的场合和时刻。发觉那个问题和困惑,与当前的事件有些雷同或相似,二者存在着某种逻辑联系。

两件事情“撞”在一起,大脑会突然“闪亮”,一下子会冒出智慧的火花而骤然发现。人们称之为灵感。“灵感”女神喜欢“男子汗”!她只青睐流汗甚至流血的人。而且只有百折不挠、如痴如迷、特别专心的人,才不会错过她那妩媚灿烂的瞬间一笑。

当然,或许有人对此不屑一顾、嗤之以鼻,但只要在实践中证明了它的有效性和实用性,那么一切便迎刃而解。至于什么时候能够见效,或者是能不能见效。就不是他能顾及到的事情了。

幸好,有人信任他,支持他,这也是他打下的好底子,到处结的好人缘。民兵大队的秦怜芳便是孟有田的忠实支持者。而且令孟有田欣慰的是他临别的一番话起到了作用,秦怜芳不再象以前那样毫无顾忌地来找他,毫无顾忌地促膝长谈,而是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她的新助手——白俊婷。

白俊婷是向上级申请,强烈要求去基层工作。或许在敌人确保区的经历使她的心理有了转变,不喜欢文艺工作;也或许是她想和秦怜芳一样,挎上枪,真正地去战斗。

对此,孟有田不想细问,但对秦怜芳的成熟表现,他还是感到很高兴。贼咬一口,入骨三分。如果他和秦怜芳表现得过于亲密,难保没有人在背后告黑状,捅刀子。一牵扯到秦怜芳的党员身份,便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秋收后有空闲的时候,秦指导员打算组织全区各村民兵进行一次大比武,一来是检验各村民兵的实力,另一方面也能促进民兵训练工作的进行。”白俊婷挎着支手枪,皮带把腰勒得挺细,脱离了文艺工作后,她似乎努力使自己焕发出一股英武之气。

“这个想法好啊!”孟有田刚从地道里钻出来,一边扑打着身上的泥土,一边笑着说道:“新官上任三把火,秦指导员还真是花了心思呢!”

“阿芳不光花了心思,还费了体力呢!”白俊婷抿着嘴笑道:“这段时间她在全区各村走了一遍,把各村的民兵工作进行了摸底,心里有了数。嗯,她还准备大量招收女民兵,只是武器方面有些困难。”

“别的武器不好弄,独角牛还是有的嘛!”孟有田坐了下来,倒了杯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抹了把嘴说道:“好歹一人弄上一件,再有两颗手榴弹,也满象回事了。”

“嗯,这就是给你们土门村的任务。”白俊婷狡黠地一笑,说道:“阿芳正搜集破铜烂铁,差不多的时候就要运过来,请你们村的铁匠帮着打造。”

孟有田点了点头,说道:“这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材料足够,俺们村保证完成任务。如果时间紧的话,还可以先从俺们村的村民手里先拿去用。”…,

“好,我回去跟阿芳说一下,看她急不急。”白俊婷掏出小本本,翻了几页,说道:“孟大哥,还得麻烦你,帮忙制定一个民兵大比武的科目。对了,到时候你就别参加了,也给别的民兵一点激励嘛!”

“我本来也没打算参加呀!”孟有田很无辜地摊了摊手,然后盯着白俊婷看了一会儿,说道:“我说句话,你别不受听啊!以后你在公众场合最好称呼秦指导员,别阿芳阿芳的叫,会让她没有威信的。”

白俊婷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说道:“我明白了,公是公,私是私,阿芳这个名字我以后只在私下叫好了。”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劲。”孟有田笑了笑,说道:“我还有些东西要你捎给秦指导员,是一些关于地道的改造意见和图示,还有南山背修筑工事的一些建议。”

“好啊,你的意见和建议,我们可都要认真地研究采纳呢!”白俊婷点了点头,说道:“拿下据点可让咱们区出了名了,特别是区中队,配合主力进行战斗,得了奖旗。你走得早,这些事情还不知道吧?”

孟有田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其实他是知道的,区中队的指导员胡嘉英还作为代表去其他地方进行了经验介绍。哼,能干的不如会说的,古往今来,总是这样的事情居多。

…………(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五十二章 封锁反封锁

鬼子占了县城和安平镇,在最初的杀戮镇压后,又摆出了伪善的嘴脸,粉饰门面,好让教未被屠杀完的人民变成他们的温顺奴隶。他们创办“俱乐部”,把妓女,鸦片烟与宝盒子摆在一处,营造热闹的气氛;鬼子还开恳亲会,教快饿死的人们去听讲演与留声机,然后能得到一个馒头,多延一天的命。

可是,占领区人们的脸上似乎已不会笑。他们来开会,来欢迎或欢送;无论他们是干什么,他们的眼睛永远蒙着一层似泪非泪,似油非油的光。他们仿佛没有注意到任何东西,而只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心——心中是愤恨!

安平镇中学改作了日本宪兵队的办公处与宿舍,出来进去的不是铁脸的宪兵,便是满身伤痕的囚犯。昔日学生们的笑语与歌声,变成了鞭声与惨叫。十字街头的大买卖,都换上了日本字的牌匾,摆上日本货物,日本人不带一个钱的资本而来“合作”,事实上就等于霸占。

沉闷而恐怖的气氛压抑在占领区上,想在老虎的嘴边上讨取性命的人们只能生活在一个最黑暗的囚狱里。

在乱世之中,多数人都流离失所,家败人亡,有些人居然能兴家立业,得意洋洋。除了那些丧尽天良的汉奸之外,孙大拿也是一个。在鬼子刚刚占领安平镇的时候,他也曾惶恐、害怕,躲在良岗庄不敢出来。改变是在他的一个亲戚当上了伪县政府的官员之后,屡次的书信劝说。他又舍不得镇子里的家业,便试探着返了回去。

而更大的改变是在他治好了镇上一个鬼子军官的陈年老病后,再没有鬼子或伪军敢去他的医馆或府上敲诈勒索,甚至还有人前来拜访,请他帮忙在鬼子那里运动个一官半职。

当然,孙大拿与那些丧心病狂的汉奸还有所不同。当他每一想到时局的前途,心里也难免有几分忧虑。因此他处处多结善缘。绝不轻易得罪一个人。同一些日伪官员还是称兄道弟,吃吃喝喝,道从十分亲密。但在与良岗庄老家的来往中也不断地秘密送点医药用品、烟洒、罐头之类。表示点不忘救国之意。

有时警备队抓了人,家属来求他说情,他也力所能及地帮着说合了事。自然也得到相应的报酬。街坊邻居有的实在过不去了,他也不断给些周济,所以他几乎成德高望重的大善人了,起码他是这么认为的。

世道纷乱,八面玲珑才是存身之道。孙大拿禀持着这种中国古训,其实心里并不十分舒服。虽然他的侄子仗着他与日本人的关系,合伙把南街上一家最大的店兑了过来,使他得到了更多的金钱与好处。但从本心来讲,他只希望能保住他原有的财产。

理想对孙大拿来说是危险的,因为理想意味着无可避免的包括着牺牲。他不愿意牺牲他的家产。因为田地房屋不全是他自己挣来的,而大部分是前辈留下的,他以为,他须对得住祖先。一个走离开大道的人,会立在小径上看看眼前的风物;明知走错。却以看到一点新的风景自慰。孙大拿便是这样,明知行为不对,可是还希望别人会原谅他。

秋老虎很厉害,天上一丝云彩也没行,放在前庭中间的大荷花缸里,直挺的荷叶被太阳晒得都有些发蔫。大门外面那棵枝叶浓密的老槐树,知了有节奏地拼命地嘶鸣。…,

孙大拿今天躲在家里没有出门,他不停手地摇着蒲扇,支起腿仰靠在藤躺椅上,同坐在旁边的老妻说闲话儿。直到晌午时候,他汗流浃背地吃过了午饭,佣人把浸在水盆里的一颗大西瓜切割开来,一家人围着八仙桌正在吃西瓜,柜上的一个伙来了。

这个伙计是孙家的远房亲戚,算是心腹之人。他抹着脸上的汗,对孙大拿说道:“馆里来了一个人,要见先生,您是在馆里见,还是领到家里来?”

孙大拿漫不经心地问道:“是什么人,从哪来的?”最近常有些不相干的人来找他,不是求帮告借,便是说合官事,他心里十分厌烦,但基本上还是有求必应。

那伙计说道:“大概是从乡下来的,穿得挺破旧……”

孙大拿愣了一下,说道:“没问他有什么事吗?”说完,他眼珠转了一下,随即又交代道:“告诉他我不在家,有什么事叫他留下话。对他客气点,没吃饭留下吃饭。”

那伙讨似乎明白他的意思,忙说道:“那人看上去是个老江湖,不那么容易打发。他要面见先生,大概有什么要紧事。”

孙大拿不言语了。他本想歇过晌,下午凉爽点再到医馆去,但一时猜不着这是个什么人,又怕找到家里来,不好打发。想了想,他三口两口把一块西瓜啃光,顺手拿起毛巾擦了嘴和手,立时穿袜子穿鞋,又穿上丝罗长衫,戴上草帽,拿一把黑折扇,随那伙计径出大门而去。

到了医馆,孙大拿问了一下,知道客人在后院客屋里,他便从小门向后走去,直奔后院客屋。一跨进屋门,只见迎面那轴大幅山水画下面,坐着一个人正在和陪着他的伙计说话。一见孙大拿进来,那人立刻站起来笑容满面地说:“孙先生,还认得我吗?”

孙大拿一看那人,三十左右年纪,中等身材,穿一件对襟粗布褂子,又象农民又不象农民。他猛然记起,这是八路军,曾经见过面。孙大拿心中吃了一惊,赶忙热情洋溢地说道:“原来是乡亲,老弟这一向可好?”急忙中他一下却想不起这人的姓名,说罢又问道:“老弟还没吃饭吧?”回头又吩咐伙计:“快去到庆升园叫饭菜。”

那人忙拦道:“我在衍上己吃了饭,不麻烦了。”

孙大拿很是遗憾地说道:“乡里乡亲的。这可见外了,既来到这里,何必在外面吃饭?”

两个伙计见此情景,赶忙退了出去。那人见孙大拿满口老弟老弟地叫,而不提姓名,便又说道:“孙先生可能不记得我的名字了,我叫冯俭。现在为了进城方便,临时借了个良民证,改名蒋华。”

孙大拿顺口应道:“记得。记得。”一面让冯俭坐下,重新给他倒茶点烟,等待他开口。窥测他的来意。

冯俭却不慌不忙,一面抽烟一面说道:“孙先生这一向可是为国为民办了不少好事,根据地也很得到些孙先生的接济。”

孙大拿哈哈干笑了两声,一时不敢确信此人的身分,又猜不出对方话里的意思,便忙解释道:“老弟是哪里听到的话,真是人言可畏呀,这话传到日本人耳朵里,我孙某就身家性命难保了。兄弟一向不参预政事,开个医馆也是为了糊口。混混日子。怎么敢去作那些非分的事。”

冯俭笑了起来,说道:“孙先生太谦虚了,不要怕,这话只是你我两人说的,传不到日本人耳朵里。我这次进城。也是想请孙先生帮忙的。”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双手递给孙大拿。…,

孙大拿打开一看,是良岗庄他兄弟的亲笔信,十分简单,寥寥几行问候话。一切情况由来人面谈。孙大拿想了一下,便单刀直入地说道:“老弟此来有何事啊,若是我力所能及,定当效劳。”

冯俭点了点头,低声把此来的意图说明,就是想请孙大拿帮忙搞些医药。

孙大拿半天没有言语,这件事情实在令他为难。日本人占着县城和镇子,八路军又占着他的老家,房产土地他都不想丢,更不想因为此事把命搭上。左思右想,还是拿不定主意。

冯俭见孙大拿半天不说话,觉察到他一时拿不定主意,也不便强硬相逼。便给他讲了讲现在的形势,并告诉孙大拿,药品是用真金白银来买,只要他能过关系,把药品从县城买来放在柜上,以正常经营的方式出售便可。

孙大拿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点头表示答应,心说:这种日子真不好过,哪头也得罪不起,只好先少量地买进药品,敷衍一下再说了。

……………

战争是综合实力的较量,军事、政治、经济都不可或缺。日本人已经意识到单靠军事进攻是很难取得彻底胜利,政治战,经济战也就日益被重视起来。

其实早在抗战前,日本就开始针对国民政府部署金融战,本打算“为了使敌人丧失抗战能力,并推翻中国现中央政府,应设法造成法币的崩溃,取得中国的在国外基金,由此在财政上使中国现中央政府自行消灭。”日本许多经济学家经过研究,主张当法币可供换取外汇时,与其破坏法币,不如利用法币,更能符合日方利益。于是,日本政府吸收法币,在上海外汇市场套取中国的外汇存底。

抗战前期,日本持续向中国输出货物,大部分以法币作为结算,然后将法币兑换成外汇。而一般的游资所有人,受战事的激变,尚没有功夫去做商业运贩的行为,同时大的交通路线停止营运,结果一般的小商人及农民便以脚踏车担挑等工具,轻装简便偷入沦陷区私贩日货入境,一时获利匪浅。但这大大加剧了国内资金的外逃与外汇耗损,削弱了国民政府的经济实力。

一九三九年前后,法币逐渐贬值,日本在外汇市场套利不易后,便在沦陷区推行伪币,排斥法币。由于日本在沦陷区禁止法币流通,致使法币在沦陷区贬值。在此情况下,大后方和沦陷区之间以法币来计算的物价不同,法币价值在大后方较高而在沦陷区较低。日方即利用人们贱买贵卖的牟利心理,以沦陷区的法币运到战区及大后方购买物资。

国民政府最不愿意的就是,后方的物资被沦陷区的法币换取。而这恰恰就是当时军政商民最喜欢的方式,他们拿在沦陷区已无流通价值的法币在后方易得物资,再运回沦陷区贩售。转手即可赚取暴利。金钱面前,民族大义,爱国热情,显然然已经被很多民众置之脑后。特别是大后方走私的大部分人都是权贵,不是党政机要就是军队,难以遏制。

这是日本人针对国民政府的经济战争手段,而对付敌后抗日根据地。则采取封锁之策,军事封锁和经济封锁结合起来,实行绞杀战。

军事封锁便是在根据地边沿挖掘封锁沟。以阻断各根据地之间,以及根据地与外界的联系。而经济封锁则主要是在敌占区、游击区内大肆掠夺人力、物力和财力,并实行贸易垄断。禁止生活必需品流入根据地,而用种种手段套购根据地的物资。…,

可以说,这种封锁政策是狠毒的,占领区的战略物资被大量掠夺,百姓被征收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而这些钱财和物资又被用来侵略、屠杀中国人民。同时,封锁也加剧了抗日根据地的困难。

为粉碎日军的经济封锁,各根据地都开始进行多种形式的有效斗争。在政治上,开展了强有力的宣传工作,揭露敌人进行经济封锁和经济掠夺的阴谋。教育群众不资敌、不卖战略物资给敌人。为了打破敌人贸易垄断,各根据地派出地下工作者到敌占区去,秘密购买军火、药品、钢材、通讯器材等。同时,组织、鼓励商贩,从敌占区向根据地输送群众和部队必需的生活用品。

孙大拿这条线只是斗争的微不足道的一条。在敌占区,还有无数人在通过各种渠道获取宝贵的物资,而且这种封锁的斗争将是长期而艰巨的。

大的形势必然影响到小的方面,不可能别人都面临困难,只有孟有田一家安然无事。尽管孟有田先知先觉,事先囤积了不少物资。但也总有用完的时候,还需要精打细算才行。

用刮钯浮浮地把地里浅层的盐土刮成大大小小的土堆,再用锹装进板车里,孟有田指挥着村民们在一块泛白的盐碱地里忙活着。民间熬盐,古来有之,又称为小盐,历来为官府所禁。但自从抗日以来,物资匮乏,这种行为便没人再管,而且为政府所鼓励。

熬盐的过程并不复杂。用三角架支一口破锅,锅低有个拳头大小的洞,在上面垫一块稍大点的席片,把拉回的盐土铲到锅的一多半,然后用水加满。这时,土里的盐份就溶入水中,经锅底的席片渗漏到放在下面的一只木桶里。

桶满后,再倒入做饭的大锅里,加火煮沸三、四个小时到一定程度,冷却一晚上,撇去表面一层猪油似的碎片,用木棍一搅,锅低有沉沉的感觉。最后再用纱布一滤,凉上一半天,就做成了一粒粒有棱有角的半透明晶体——-食盐。撇出的碎片还可以洗衣服,剩下的黑色液体便是做豆腐用的卤水。

太阳暖暖地照在身上,孟有田的额头见了汗珠。他直起腰,看了看这片长着芦草和碱蓬的盐碱地,微微皱起了眉头。虽然这种土法制盐能够解一时之需,但总不是长远之计。难道还真得被逼得熬硝盐,那玩艺儿可多了可是会致癌的。

随后孟有田又苦笑了一下,现在可不是要求养生保健的时候。如果真逼到了份上,那也只能先活命要紧了。应该不会到那种艰苦的程度,孟有田轻轻摇了摇头,把心中那份多余的担忧所抛开。

“这么刮来洗去,俺看这块地明年差不多能种点庄稼了。”强子见孟有田有些走神,笑着说道:“咋啦,想家里的娃娃了?”

孟有田自失地一笑,说道:“想她,拉尿都不知道,光会哭闹,还不够烦人的呢!”

“你就这么一说吧!”强子撇了撇嘴,脸上绽出开心的笑容,说道:“咋样,咱们定娃娃亲吧,俺看俺家那小子日后定有出息。”

孟有田笑了起来,摇头道:“不是我不给强子哥你面子,实在是不敢想得那么远哪!你瞅瞅现在都时兴那个自由恋爱了,日后孩子们长大了能听咱的话?”

“俺是他爹,不听俺的,打折他的腿。”强子瞪起了眼睛,很有当爹的架式。

“你就吹吧!”孟有田笑着挑了挑眉毛,转头看了下四周,说道:“嗯,车都差不多装满了,咱们往回走吧!”

“行,听你的。”强子把最后一锹土铲完,直起身子大声吆喝了几句,招呼孟有田坐上车辕,他扬鞭一甩,骡车轱辘轱辘地上了路。

“后天是开大集的日子,你去不去呀?”孟有田掏出烟苞包挖了一烟斗,又递给了强子。

强子想了想,说道:“孩子太小,也没啥可买的,俺不去了。”

孟有田点了点头,慢慢抽着烟,微眯着眼睛陷入了思索。

尽管家里并不缺啥,但他还是想去这个区里新组织的大集看看。现在物资短缺,在最困难的时期会更匮乏。提早做准备,也一直是他的行事风格。(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五十三章 集市,鬼子的烦恼

熟睡的婴儿忽然伸手踢脚地哭了起来,阿秀赶忙放下手里的活计,伸手摸了摸小被里面,没有湿的感觉,才把小儿儿抱起来,解开衣襟,把已经冒着奶汁的塞进孩子嘴里。嗅闻着母亲熟悉的气味,吮吸着甘甜的乳汁,婴儿停止了哭闹,安静下来。

虽然是个闺女,有那么一点美中不足,但这个小人儿却给家里增添了喜气和生机。有田娘终于有了孙儿辈,脸上乐出了幸福的花,一有空儿便抱着孙女稀罕个没够。多少年没伺弄过小娃娃了,她仿佛又想起了自己做母亲的时候。生个女的怕什么,有一个便有第二个,老人家憧憬着子孙满堂的前景。

阿秀喂着女儿,疼爱地望着她,嘴里轻轻地哼唱着,脸上绽放出母性的伟大光辉。这不就是她在经历艰难困苦的时候所希望的幸福生活吗,有个家,嫁个好男人,生个胖娃娃。这都是老天爷在保佑,如果不是在山里遇见孟有田,她和小嫚早变成狼粪了。

越是觉得满足,她越是把心思放在自己的男人身上,孟有田就是她的全部,有了他,家里的日子才越过越好,有什么狂风暴雨,自己的男人也能支撑起来。

随着一阵踢沓的脚步声,孟有田走进屋来,对着妻子一笑,坐在炕边,凝视着婴儿白胖的脸蛋,还有那嬾藕般的小胳膊。这是自己的孩子,孟有田还记得孩子刚刚出生时。抱着粉红粉红、张嘴哭叫的婴儿,他竟然有种错乱的感觉。感到手足无措。

“这丫头,看护得这个紧。”孟有田伸手摸了摸女儿露出来的肥白小腿儿。笑着说道:“嘴里吃着一个,手还捂着一个,谁还跟她抢是咋的?”

阿秀看着孟有田,想着羞人的情景,脸不禁红了起来,轻啐了一口。“你还好意思说,丢人不丢人?”

孟有田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伸出手在婴儿的脸际、手旁揩着阿秀的油,惹得孩子哼了哼。向母亲的怀里拱了拱表示不满。

阿秀嗔怪着打了孟有田的手一下,说道:“明天去大集只买家里能用的,可别乱花钱。”

孟有田轻轻点了点头,说道:“那是自然。再说,现在买卖谁还用纸币,都是真金白银的,咱可舍不得,还是以货易货方便些。”

阿秀点了点头,说道:“你带着小嫚去吧,现在都有点名气了。摆摊吆喝你怕是觉得有点丢脸吧?”

“啥名气,啥丢脸,俺可从来没这么想。”孟有田笑着摸了摸阿秀的头发,起身道:“俺去收拾收拾,咱村去的人不少,还得定个时间,一起走好有个照应……天刚有点蒙蒙亮,正是带着美妙苍茫的时刻,白色的天空还散布着几颗星星。四处都笼罩在神秘的薄明之中。

孟有田早早起了床,比他早的还有小嫚和阿秀,做好了热汤热水的饭菜,吃完之后便赶着牲口车来到了村口。全村要买东西的不少,但并没有全部都去,这也是孟有田规划得当之处。每家要卖点什么东西,要换回什么商品,他都登记在册。这样能更大的节省人力,能干更多的事情。

十几辆牲口车在村口聚齐,各家的交易物品也都送来装上了车,孟有田才指挥着大车开始出发。

空气里弥漫着破晓时的寒气,太阳终于在遥远的山顶探出头来,闪闪生光的巨大圆盘渐渐高举在睡意朦胧的大地上,唤醒了世间外物。…,

小嫚坐在车辕上,不时地把枪顶在肩上,向着四野的目标瞄准。农忙后的田野,呈现出一片凄凉的景象。道沟两边全是光秃秃的庄稼地,零零散散地是一堆堆高粱杆、豆秸、麦杆。

孟有田举目远望,山坡上星星点点的是村民们用石块砌堰,并且平整出来的土地。虽然每块土地都不大,都不规整,有尖形的,有半圆形的,有梯形的,但积少成多,总量加起来不亚于又开垦了几亩或几十亩田地。土是现成的,从地下挖出来的;庄户人是勤劳的,是能吃苦的。

付出了辛勤的汗水,不怕吃苦,不怕劳累的人们用石头垒起的一小块一小块的梯田,有的要垒丈把高,再一篮一筐地把土从山下背上来填成平地。在这高高低低的梯田里,高粱、谷子、豆子、玉米成熟了,斜坡上长的是绿油油的萝卜、蔓菁,不能种庄稼的沟里则栽的是满是柿子树、枣树和栗子树。

战斗、生产两不误,孟有田有些自豪地抿紧了嘴巴。这就是他的成就,尽管不是改变历史的巨变。人哪,好高骛远往往成为失败者,或是失落者;穿越到后世,几句大话一说,高深理论一讲,英雄豪杰纳头便拜,小弟死忠拥护的场面只是一种幻想。以前的人或许见识少,但并不傻,特别是那些精英人物,并不是浪得虚名,思虑应该更加周详。

“姐夫。”小嫚的招唤打断了孟有田的思索,“下次进山打猎让俺去吧,俺得抓紧时间练习,下回民兵大比武定要拿个第一。”

孟有田笑着点了点头,小姨子自从在民兵大比武中的女子射击中取得第三后,非但没有洋洋得意,反倒心里颇为不服气。想想也是,女民兵本来就不多,她又拿着把好枪,没拿第一确实有些脸上挂不住。

“别光点头呀,你得好好教俺。”小嫚有些嗔恼地噘起了嘴,“成天忙这忙那的,要不就是去新村找那个——哼,一点也不上心。”

“淡定,沉稳,狙击手可不是枪法好就行的。”孟有田轻轻挥了下鞭子,不以为意地说道:“多射击当然有助于提高。但有些基本功也不可或缺。多练瞄准增强眼力,多练端枪提高臂力。以及呼吸的控制,扣动板机的时机。这些俺都会教你,可也得一步一下来呀!你呢,现在最大的毛病便是毛躁,当然,这跟你的年龄也有关系。”

“还有什么?要是俺都学会了,能赶上你吗?”小嫚眨着黑亮的眼睛问道。

“还有——”孟有田沉吟了一下。说道:“那就是一颗杀心,一颗面对血腥依旧镇定的心。打猎确实是一个锻炼的好办法,从某方面来说,杀死一头野物和杀一个人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还是有区别。”小嫚似懂非懂地摇了摇头。说道:“杀鸡杀鸭这俺都敢,可要说真杀人,还是有那么点害怕。”

“那你就换个思路。”孟有田说道:“你和你姐在山里差点被狼吃了,你恨不恨狼?对,肯定恨。而狼也只在饿的时候吃人,日本鬼子却把杀人当成乐趣,比狼还坏百倍。杀一个鬼子兴许就救了一个人,救了一家人,甚至救了你的亲人,你的朋友。所以。杀这些畜牲都不如的鬼子,有什么害怕的,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小嫚想了想,笑了起来,说道:“姐夫,你这么一说,俺还真有点想早去杀几个鬼子。”…,

“鬼子不可怕,挨了枪子照样死,你还是为民除害。为国杀敌,是英雄。”孟有田继续开导道:“只是要练好本事,别心急。”

“俺懂了。”小嫚这回好象是真的听明白了,黑亮的眼睛闪着兴奋的光。

军队或士兵的战斗力除了物质装备及训练水平外,还取决于杀人的心理。事实上人天生对杀害同类有反感,潜意识中其实对杀人有厌恶。这是一种心理障碍,对于不是职业军人的民兵来说,更为严重。但现在毕竟是你死我活的战争,而且面临的敌人就是残忍暴戾的,不打破这层障碍,发生战斗时的犹豫和心软必然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这次民兵大比武你做得很好。”孟有田又笑着加以鼓励道:“主要的问题是出在你还不够熟悉这件武器,以及你缺乏大场面的经验。跟俺说说,那么多人看着,你是不是挺紧张?”

小嫚歪着脑袋想了想,点头道:“嗯,姐夫你说得对,俺当时是有点脸红心跳。”

孟有田微微一笑,扬手打了个响鞭。只有找到问题所在,进步才能神速,小嫚的身体素质是好的,但心理素质还需要锻炼。但有他这个好老师,小嫚再听话认学,射击技能超过同侪便并不遥远……开办集市,加强商品流通,也是根据地的措施之一。面对日本人经济封锁造成的根据地困难,根据地政府也采取了一些灵活的政策。一方面大力提倡自力更生、艰苦奋斗,一方面也和投机商人做买卖。

投机商人当中有背景复杂、神通广大的家伙;也有豁出性命,为了赚钱而从沦陷区搞走私的;更有利欲熏心、两面三刀的敌伪军官。反正不管你是谁,只要能运进来急需的东西,根据地政府非但不抓,反而进行鼓励。

马克思曾说过,只要有几倍的利润,商人们就不怕杀头,也就是会去冒杀头的危险。何况某些紧俏物资,比如西药,一旦运进来便是几倍甚至十几倍的利润,诱惑力还是相当大的。

这次大集是从兴平镇失陷后的头一次,区上是下了一番工夫的。过了十里村约七八里地,路旁便是集市所在。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还有“民以食为天”。孟有田来到集市后,便想起了这样的两句话。

生活,这就是生活,为了能吃上饭,为了能挣扎着活下去。不管是在根据地里艰苦奋斗的人们,还是在沦陷区备受煎熬的人们,都为的是这个最基本的生存条件。

孟有田指挥着本村的人们摆开摊子,又和两个人在集市上走了一圈,熟悉了下价格,回来后才正式开张。只是他开始不乐观了,因为大多摊子都是农户们的土产,生意不好做啊……根据地因为鬼子的封锁而面临困难。县城的鬼子也并没有轻松之感,河野浩二和隆平大满正煞费苦心地琢磨着下一步的行动计划。谈论着刚刚发生的大事件。

河野浩二喝着清酒,轻轻叹了口气。用手拍着桌案说道:“支那文化博大精深,可惜从近代开始衰落了,东亚,甚至整个亚洲,现在只有在大和民族的领导下,才能抵御住白种人的侵略和统治。可惜。大多数支那人认识不到这一点,非要与皇军作对,那也只能用钢铁和战火来让他们屈服。”

“阁下所言极是。”隆平大满半是附和,半是感慨的说道:“对华战争已经属于持久战。对沦为地方政权的蒋政权,与其一味以武力深入穷追,莫如保持必要的战力,向建设新中国迈进。但卑职认为,扶植汪氏上台,有些操之过急,可能适得其反。”…,

“可惜,上层官员却认为汪氏自清末以来一直追随孙zs革命,很有些德高望重的份量,而且又曾在执政的国民党中身居要职。对中国中上层人士很有号召力。只要他一出马收拾中国这残局,中国上下必然热烈拥护。待一个以汪精卫为的‘新中国’一建立,就把蒋介石的抗日政府孤立起来,日本征服中国的大业,也就圆满完成了。”

龟田朋野略带嘲讽的说着,然后轻轻一摆头,似乎把这些不快甩在脑后,继续说道:“统帅部为适应汪氏将在南京建立全国性的亲日政府这一需要,已经决定在南京新设中国派遣军总司令部。统率华北方面军、第十一军(武汉)、第十三军(上海、南京)、第二十一军(华南),以及在华全部陆军部队。为了体现阿部相专一对付中国抗战这一新战略思想,派遣军的总司令部由日本陆军参谋总长、陆相、教育总监之中的两个巨头担任统帅职务,教育总监西尾寿造大将任总司令官,陆相板垣征四郎中将任总参谋长。”

“看来汪氏上台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隆平大满抿了抿嘴,岔开了话题,说道:“听说木村阁下行将调走,卑职觉得这是件好事,由阁下来指挥,会少很多掣肘。恕卑职无礼,木村阁下的头脑有些僵硬,就是一个粗人。”

“别人都说他是粗人,他便要在自己的生活方式中注入新鲜的内容。”河野浩二在自己的心腹面前也不掩饰,有些好笑的说道:“他跟别人学了些汉字,尝试着浏览一些中国的诗词书画,摆弄一点古董珍玩,想把自己装扮得风流儒雅一些。”

“呵呵,表面功夫,这种附庸风雅,不懂装懂,根本就是东施效颦。”隆平大满摇着头评价道。

“是啊!”河野浩二点头赞同道:“当他事不顺心暴怒起来的时候,便把那些雍容、矜持的风度忘得一干二净,什么粗野的话都会从那张嘴巴里喷吐出来,恨不得把对方一口吞下去。这时候,中国的线装书便会被撕成碎片,古董、珍玩都会一古脑的飞到空中,一切又返璞归真了。”

隆平大满摇头苦笑,恭维着说道:“为大将者,雷电起于侧而目不瞬,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方能建非常之功,成全能之力。木村阁下暴躁易怒,于战事有碍。也只有阁下才有大将的风度和素养,才能建立更大的功勋。”

河野浩二将目光投向窗外,故作矜持地说道:“国事为重,关键时候就要放弃个人的名声和前程。为了帝国的东亚霸业,个人的生死也算不了什么。我一直在想,前些时候的跃进蚕食有什么不妥和弱点?隆平君,你可有什么见解。”

隆平大满沉吟了一下,说道:“卑职认为最主要的问题还在于兵力之不足,以致后方空虚。另外,便是敌人过于狡猾,过于卑鄙。”

河野浩二淡淡笑了笑,说道:“隆平君,你不必有所掩藏,我不是那种不纳谏言的狭隘之人。要说最大的问题所在,我看是有些急于求成,跃进的距离太大,才给敌人钻了空子。另外,公路的防卫过于虚弱,当然,这也可以归到兵力不足的问题上。总之,是我们过于轻敌,过于自大了。”

隆平大满轻轻垂下了头,表示歉意和赞同,接着说道:“阁下所言极是。我们对敌人的攻坚能力过于轻视,对敌人的行动情报不明,对敌人的动员能力估计不足,又对我军的防守能力过于自信,这些都是造成失败的原因所在。”

河野浩二点了点头,低沉地说道:“我已经让情报部门加紧对敌人的渗透侦察,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贻,相信不久就会传来有价值的情报。另外,下阶段我们的蚕食政策应改为小步前进,设立据点的距离应以步枪射程为限。隆平君,你看如何?”

“以步枪射程为限?”隆平大满有些犹豫,说道:“这样的话,兵力上恐怕不足吧?”

河野浩二轻轻敲了敲桌案,有些遗憾地说道:“是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但这种情况相信会有所改变,我们还是先把计划制定完,有备无患嘛……欢迎您来rv

第五十四章 非黑即白?

背叛民族、背叛国家的人,为人所不齿,可称之为汉奸。(看小说就到叶

子·悠~悠

.YZuU.)在人们印象中,最常见的汉奸便是数量众多的伪军。这些中国人羞于启齿的汉奸,或是为了官禄,或是为了钱财,或者只是为了养家糊口,甚至有更可悲、可怜的理由。

任何历史人物,都自当为其历史行为所造成的结果,承担相应的历史责任,不管其一开始出于何种动机,此种历史责任是无法回避的。从后世的观点来看,无论出于何种目的,都改变不了伪军抛弃民族大义,为了一己私利而做侵略者帮凶镇压同胞的罪名。

但浮于表面的往往是只是大众眼中的事物,有很多东西隐藏在背后,比如说造成危害更大的汉奸,往往是那些大众所无法知道的,而又能在人前道貌岸然,大发战争财的幕后之人。

从集市上归来,孟有田坐在车上很长时间一言不发,皱着眉头在思考。挑起他思绪的是一个久已未见的人,当初他带着人解救被土匪何家班劫掠的热血青年时,那个被俘又被放的老钱。起初,老钱还做了些生意,帮着孟有田买些枪枝、弹药、硫磺、硝石等物资,后来便没了踪影。

此次多年后再见,老钱已经变了样子,混得相当不错,俨然一个手眼通天的商人模样。[]准确地说,不是他手眼通天,而是他的后台手眼通天。从国统区到沦陷区,他可以做生意。并且有安全的进出路线。

尽管老钱并没有把他此次生意的秘密全说出来,但孟有田的脑瓜多厉害,仔细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的关键。老钱和他的后台是日本人经济货币战的帮凶,也可以归为汉奸一流,这也是日本人放任的原因。

从沦陷区以极低的价格收购已经被日本人禁用的法币,再偷运回国统区购买物资。再用少量的物资来换取法币,反复操作,获得巨利。这正是日本人经济战的一个策略。却由利欲熏心的中国人来完成。

想想那些为了一口饭就给日本人卖命的伪军,再想想国统区那些大发国难财的达官贵人,孟有田不禁感慨万千。

“可怜。真是可怜哪!”孟有田坐在车辕上,双手交叉放在脑后向后一倚,长长地叹了口气。

小嫚愣了一下,放下手里端着的枪,疑惑地问道:“姐夫,你说谁可怜呢?”

孟有田苦笑了一下,觉得让小姨子长长见识也不是坏事,便把他想到的讲述了一遍,“你说那些伪军可怜不可怜,为了口饭吃给日本人当狗。【】【】死了也跟狗一样。而那些真正赚大钱、发国难财的倒是洋房汽车,大肆享受。”

小嫚眨着黑亮的眼睛,使劲琢磨着,嗯,孟有田一眼看穿的东西。她要理解还是需要点努力。

“哦,俺有点明白了。”小嫚轻轻点了点头,试探着说道:“法币在国统区还值钱,在这里却没用,所以,他们跑这来骗。再拿到国统区去花。”

“嗯,就是这样。”孟有田赞赏地笑着,说道:“这样一来,日本人不仅可以用废纸从国统区套购物资,继续战争;还使国统区的物价涨了上去,破坏国统区的稳定。吃亏的是谁,是老百姓。”

“老钱是汉奸?”小嫚握紧了手里的枪,声音提高了起来,“应该把他抓起来。”

孟有田摆了摆手,说道:“他是汉奸没错,但不能抓起来。你没看到他大咧咧的样子吗,根据地也需要他走私些紧俏物资,大家睁一眼闭一眼算了。这个世道,非黑即白是不行的。你要明白其中的道理,脑袋多想一些东西。嗯,不要太单纯,太——”…,

“太傻,是不是?”小嫚并不在意地笑了起来,说道:“有啥不好意思说的,跟你比,谁都有点傻呀!”

“不,不对。”孟有田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他们傻,是他们的思路,或者说是思想跟我不一样,所以得出的结论便不相同。”

“姐夫,跟你说话真长见识。”小嫚用钦佩的眼神望着孟有田,有些埋怨地说道:“可你老是忙这忙那,也不让人家变得聪明点。”

“你这丫头,强词夺理。”孟有田有些好笑地说道:“又不是上大课,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来问我呀,可能三言两语就说通了,可不是非得跟着我,把我每句话都记住才好的。”

小嫚呵呵一笑,看孟有田的目光转向了前方,她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幽幽地说道:“姐夫,你真要娶那个柳凤吗?”

孟有田愣了一下,这个话题很不好回答,他想了想,敷衍道:“感情上的事情,我也说不清楚。嗯,那个,我是个负责任的男人,就算,啊,你也不用为你姐担心。”

小嫚抬头看了孟有田一眼,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对我姐好,我知道,你还给她洗过脚呢,没有哪个男人能放下架子为老婆做这种事情。”

“夫妻嘛,要白头到老的,还讲究什么谁高谁低?”孟有田微微一笑,说道:“在外面装一装也就行了,在家里就活得真实一些。”

小嫚抿起了嘴,停顿了半晌,说道:“姐夫,你刚才说有的伪军很可怜,那以后见着了,用不用手下留情?”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孟有田眯起了眼睛,语气也变得冷厉起来,“你手下留情,他们手里拿的可不是烧火棍,他们会不向你开枪?要是他们抓住了你,给念在同胞的份上把你放了?他们跟着鬼子扫荡,烧房子、抢粮食、抢钱财、抢女人、赶杀抗日武装,这些还不够送他们见阎王的吗?路是自己走的,不管当伪军有什么样的理由,他们也是咱们的敌人,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你要记住这句话,绝不能心慈手软。”

小嫚用力点了点头,说道:“姐夫,我记住了。放心好了,我可不是善茬子。”

孟有田笑了笑,把目光投向远方。尽管说得斩钉截铁,但他也时常有些迷茫。非黑即白是不对的,起码在这个年月是不行的,但事情很复杂,要掌握好这个度确实很难。(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五十五章 艰难之始



暖流又溶化了岩石上的冰层,滴下第一颗粗大晶莹的水珠,宣告了春的来到。四零年的春天降临得很早,刚有一丝春意,气候马上就变暖了。

最先是朝阳的山坡处的雪在溶化,慢慢地露出黄黑色的地皮,雪水滋润着泥土,浸湿了去年的草楂,被雪盖着过了冬眠的草根苏醒复活过来,渐渐地倔强有力地推去陈旧的草楂烂叶,奋力地生长起来。在同时,往年秋天随风播落下的草木种子,也被湿土裹住,在孳植着根须,争取它们的生命。

大地,春天的大地,到处象蒙上碧绿的绸缎似的闪着柔和的绿光。那润湿的泥土,只要一粒种子落进去,几天就生芽出土了。“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如果在这时耽误过去一分钟,那末会顶平常的一天甚至更多的时间。人们都在紧张的劳动,想多把一粒种子插下地。

田野里吵吵嚷嚷的。那大声吆喝牲口的吼叫,震撼山腰的尖脆皮鞭声,成为一支高旋律的交响曲,象是整个山野都在抖动,都激荡在春耕的漩涡中。

孟有田显得更成熟了些,嗯,大概是留了些胡子的关系,他那双明亮的黑眼睛,虽然光泽在减退,但并不显得迟钝呆滞,倒更加使他的目光显得深邃。他弯着腰,一起一伏地把地瓜芽插进松软的土里去。小嫚和阿秀抬着水桶一棵棵的浇。然后又把土坑埋上,用脚把松地踩结实。

柿树林里传来悉悉的风声。接着温柔的东南风徐徐吹来,地堰上的一溜细高笔直的楸树上的嫩叶儿,簌簌地响起来。青草芽散布出来的潮气,和着浓郁的花粉馨香扑来。让人不由自主地深吸着空气,觉得心眼里爽快,浑身舒服。

“阿秀,这地种得差不多了。我和小嫚继续干,你该回家喂孩子了。”孟有田直起腰,看了看手表。催促着妻子。

孩子是娘的心头肉,阿秀放下水桶,似乎也感到了胸脯的酸涨。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笑着点了点头,转身走下了山坡。

“你歇歇吧,我种完这几十棵再挑水浇。”孟有田吩咐完小嫚,弯下腰,继续栽种着。

小嫚抬起头,把掉到红扑扑的瓜子脸上的几缕头发理到耳后去,擦了擦汗,说道:“两个人一起干那多快,我换个小桶好了。不过是多走几步路。”

孟有田淡淡地笑了笑,加快了栽秧的速度,等干完自己的活儿,从骡车上挑起一担水,一趟便浇完了水。把农具都收拾到车上。孟有田才坐下来休息。

“姐夫,听说鬼子又要来扫荡了。”小嫚熟练地打着火石火镰,引着了火绒,给孟有田点着了烟斗。

“来就来呗,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孟有田嘴上说得满不在乎,但心里还是感到了一丝沉重。

每一次扫荡。都有无辜姓的死亡,都有村舍房屋的烈焰,都有财产的损失。尽管人们习惯战争的生活环境,如同习惯过贫穷苦难的日子一样。但每次扫荡过后,就总会多出很多孤儿寡母,总会听到失去亲人的悲痛哭泣。

“忙完春耕怕是就要坚壁清野了。”小嫚直起身子,望着远处的村子,有些发愁地说道:“房子怕是又要重盖了,鬼子也真不是东西,找不到人就拿屋子出气。”

“烧了再盖,只要人没事就好。”孟有田劝慰道:“再说,咱村啥情况你也了解,没准咱们能把鬼子打得进不了村呢!”…,

小嫚看着孟有田,抿嘴笑了起来,“姐夫,啥事儿到了你这都不算什么了,大家好象都挺紧张,你就不太在乎似的。”

“愁也要来,不愁也要来,那何必让自己闹心呢!”孟有田吐出一口烟雾,磕打磕打烟斗,起身解开了拴在树上的缰绳,笑道:“上车,咱们该回家吃饭去了。”

…………

一九四零年之后的两三年,是抗日战争的艰难时期,造成这种形势的原因很多,有国内的,也有国际上的。

随着中日战争相持阶段的到来,日军对重庆国民党当局继续发动进攻,相继于一九三九年二月攻占了海南岛;于三月发动攻占南昌和截断浙赣路的作战;五月,发动襄阳)东作战随枣战役);九月,发动湘赣作战第一次长沙战役)和攻取南宁的作战桂南战役)。

日本在军事战略方面的目标,主要是切断中国华南沿海补给线路和巩固武汉外围据点,以进一步向蒋介石集团施加压力。但日军的目的并未全部达成,国民党军队在随县)枣阳)战役和第一次长沙战役中,经过激烈战斗,击退日军的进攻,恢复原来的防线;在桂南战役的反击作战中,国民党军队取得昆仑关作战的重大胜利,但未能夺回南宁。

同时,卫立煌指挥的第三集团军等在中条山西部多次粉碎日军的进攻,守住了中条山防线。一九三九年十二月至一九四零年三月,国民党军队在正面战场上发动冬季攻势,全国各战区几乎都参加了作战,参战兵力占全军一半以上。正面战场这次较大规模的攻势作战,给予日军以相当大的打击。

而国际局势在急剧的变化,在欧洲,英、法对德、意法西斯的侵略活动,采取纵容妥协的绥靖主义政策。在远东,对日本侵略中国的活动也同样笼罩着绥靖主义的阴云,因此中国报刊舆论醒人们警惕国际绥靖主义分子搞“远东慕尼黑阴谋”。

英、美等国为保持和维护它们在中国和远东的殖民利益,一方面逐步加大对华援助的力度,使中国有可能对日本进行消耗战,借以削弱日本的实力;另一方面对日本采取浓厚绥靖主义色彩的妥协政策,避免同日本直接冲突,竭力缓和同日本的矛盾。

但日本在占领中国海南岛之后,出了对南太平洋的主权要求,把侵略矛头直接指向美、英在太平洋的属地。日本南下的狂妄野心,促使美英两国对日本采取一定的遏制政策,对中国抗战采取进一步支持的态度。一九三九年七月,美国宣布废除一九一一年签订的《美日友好通商航海条约》,十一月宣布修改中立法,取消对交战国约束性的武器禁运。

在这种情况下,日本政府既要准备对苏作战,又要同英、美等国争霸太平洋地区,同时国民党政府发动的空前规模的冬季攻势,使日军看到了蒋介石军队的强大,以及短期解决中国问题的困难。再加上它能用于中国战场的力量已接近极限,因而,不得不停止对中国正面战场的战略进攻。

与此同时,日本侵略者为了恢复和确保占领地区的治安,开始将重心放到敌后的各抗日根据地,不仅对抗日根据地实行严密的封锁,切断它同外界的经济联系,同时加强军事进攻。因此,“扫荡”和反“扫荡”是敌后根据地敌我斗争的中心内容,反“扫荡”成为抗日游击战争的主要作战形式。…,

第五十六章 不一样的公路

“难道多田骏司令长官上任,就没有新的举措吗?”隆平大满略感失望的问道。

“当然不是。”河野浩二摇了摇头,解释道:“多田骏司令长官认为皇军的大敌是八路军,八路军如附骨之蛆,药劲儿一过便又迅速生长,因此决不能放松对八路军的打压。而每次讨伐作战要慎重,要做好调查,没有内线发动配合不应进行仓促的进攻。因此,对付八路军,‘制’比‘战’更为合适。既不宜急于求成,也不可坐失时机,必须要有针对性的战法。”

说着,河野浩二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地图,铺开在桌面上,这看起来就象一张粗线与细线,经纬相连的蜘蛛网,网格线上布满了黑圈。他指点着对片冈容三说道:“这是多田骏司令长官琢磨出的新战法,用中国的骨头榨中国的油。从关外运来筑路机械,广拉民夫抢修铁路、公路。这铁路好比囚笼的柱子,公路是缠绕笼子的链子,据点碉堡成了加固柱子链条的锁,密密麻麻的交通线将把抗日根据地分割得七零八落。铁路和公路成了运兵线,八路军打伏击、回旋机动都受到限制,皇军则可依托交通便利,迅速调动兵力对我进行辗转抉剔的清剿。等到整个华北被巨网所覆盖,八路军这些抗日武装就被装进了囚笼,将被皇军凌迟处死。”

“以路制敌,用快速机动来弥被兵力的不足,不失为高招。”隆平大满似乎对这宏伟蓝图并不太感兴趣。因为这并不新鲜,老调重弹让他有些不耐烦,不轻不重的恭维了一句,隆平的脸上明显露出了不以为然的表情。

“隆平君,千万不要置疑多田骏司令长官的战略意图。”河野浩二提醒道:“新官上任,正是建立权威的时候,这个时候泼冷水很不合时宜。当然。对八路军的评估还要考察后才能明了,而且以路制敌虽然不是新招,但也与以往不同。在平原地区实施后。已经收到了很好的效果。嗯,我仔细给你说明一下,你就会明白其中的差异。”

“阁下。您太客气了。”隆平大满赶紧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讲过了以路制敌,建设囚笼的要点重点,两个人又将兴致转移到了酒菜上。酒酣耳热之机,谈话转到了征途的见闻上,隆平大满开始抱怨起来,说这里的一切都是单调乏味的,单调乏味的土地,单调乏味的建筑,单调乏味的居民衣着和表情。除了征战本身之外,似乎没有一样东西能够引起他的兴趣。

“隆平君,你的这个结论未免下得太早了。”河野浩二放声大笑,放下酒杯,敛起笑容。郑重的说道:“这是因为你只看到了它的表面现象,还没有认识它的真实面目。当你研究了她的历史,考察了她的形胜,凭吊了她的古迹,那就不只是会喜欢这个地方,更会对她产生由衷的敬意。”

隆平大满不解的望着河野浩二。

“华北在春秋战国时是燕国的属地。筑黄金台,千金买骨等典故便出于此,更出了象荆轲这样的千古壮士,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现在唱来,依旧令人热血沸腾。此地别燕丹,壮士发冲冠。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

河野浩二停了一下,望了望愣在那里似懂非懂的隆平大满,为一派激情所支配,不暇仔细解释,顾自说将下去,“七雄逐鹿的战国时期,支那史上壮丽的一幕,当时特定的历史条件,造就了多少杰出的思想家、教育家、政治家、军事家和外交家。百家争鸣,群星灿烂,一个令人神往的时代。燕地多豪士,荆轲、高渐离这样的一代侠义节烈之士,百世传诵,千载流芳。”

隆平大满很了解河野浩二,知道他在谈话中经常引用一些中国的历史典故和名言警句,所以对此并不反感,也不认为这是借以炫耀他汉学的渊博,而是借此激发周围人对汉学的兴趣,引导他们注意研究中国的情况。不了解一个敌对国家的历史和现状,不了解她的国情和民俗,至少也是一个不可饶恕的疏忽。

隆平大满知道这确是河野浩二真情实感的流露,但对于大多数浅薄无知的日本军官来说,如果听到这些,只会象鸭子听雷般显露出那一脸发呆木然的表情,因为他们是一时无法理解也接受不了这些的。更何况眼下讲这些话似乎不合时宜,便接着说道:“兴之所至,欲罢不能啊,阁下,听说这县城附近古迹倒有几个,闲暇时我们大家一起去游览一下如何?”

“隆平君,我不是兴之所致,欲罢不能啊!”河野浩二放下酒杯,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在去北平的路上,我本来特意下车想鉴赏一下颜鲁公书写的石碑,没想到,竟然被当地驻军凿断当了铺路石。”

“颜鲁公,大书法家颜真卿,他写的碑会被损坏?”隆平大满懂汉学,欧柳颜赵四大书法家如何会不知道,听说石碑被毁,也是微微吃了一惊。

“正是这位唐代承前启后的大书法家,世人有赞:纳古法于新意之中,生新法于古意之外,陶铸万象,隐括众长,卓然自成一家。即便从残碑书法来看,严正峻峭,浑厚雄健,磅礴的气势和端庄的神态融为一体,乃是这位大书法家的杰作之一。”河野浩二用赞赏的语气评价着石碑,转而重重的一拍桌子,发出的响声吓了隆平大满一跳。

“这是犯罪,这是极其严重的犯罪。”河野浩二厉声说道:“不学无术,自以为是,破坏珍贵文物,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为了征伐的需要,支那的民众是可以大事杀戮的。因为他们还可以生养。各种设施是可以放手破坏的,因为它们还可以修复。而这些无价的艺术珍宝呢,一旦遭到损坏,永远也无法再恢复原样。按照某些人的观点,古代名人的陵墓可以夷为操场,有名的祠庙可以圈牧猪羊,不要艺术。废弃文明,茹毛饮血,野外穴居。统统回到蛮荒世界去。除了杀人,他们还懂得什么?低能啊,低能。”

隆平大满觉得应该劝上几句。缓解一下河野浩二激动的情绪,便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河野的观点,然后说道:“当地驻军不懂这些,行动太冒失了,今后引以为戒吧!”

河野浩二轻轻吁了一口气,放缓了语气说道:“隆平君,你可曾想过,这种行为说明了什么?说明了我们当中不少人缺乏主人翁的观念,而这种观念恰恰是创建东亚霸业的精神支柱。如果抽掉了这根支柱,东亚霸业还靠什么支撑?我们的圣战如何进行下去?又将会得到何种结果?”

隆平大满沉吟了一下,这才省悟过来,这才是河野浩二的主旨所在,这便是他们和河野浩二之间的差距。

感慨了一番后。河野浩二与隆平大满又开始为兵力的不足而感到惆怅和不满。

隆平大满苦笑着说道:“县城需要守卫,这至少就要占用一个中队的皇军,交通要道需要保障,主要据点需要防守。而皇协军的独立作战能力,相信阁下也了解,没有皇军督阵。这些狡猾而怕死的支那人根本不会为帝国事业卖命。您看看,这么一分,哪还有可靠的机动力量。”

“县城是不能空虚的,这涉及到政治的影响。”河野浩二若有所思的说道:“敌人着重在乡村发展,避免攻坚或与皇军正面交战。根据地内又有完备的地道与地雷,确实有些难办。”

“是啊,进入敌人的根据地,只能靠双脚行走运动,简直是如履薄冰,什么机械化,什么快速机动,都成了泡影,完全不能发挥出皇军的优势。”隆平大满叹了口气。

“所以我们才要以路制敌。”河野浩二轻轻拍了下桌子,说道:“不平均分配兵力,才能保持机动。我是这样想的……”

两个鬼子促膝密谈,一边商议对付八路军的办法,一边回忆着侵华的赫赫战绩和天皇陛下的优宠恩赏,又互相勉励在百万头颅上建造新的功名大厦。在酒精的作用下,他们兴奋着,鼓舞着。

……………

“囚笼”政策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虽然提出的很早,但在实施过程中,日本人也进行了多次的改进。

如果有一张整个华北的军事地图,那现在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一道道黑色的粗线、细线。粗线代表着铁路,细线代表着公路。粗线与细线密密麻麻,经纬相连,象一张巨大的网覆盖在地图上。在军用地图上,交通网络占有着非常重要的位置,往往用醒目的黑色来标识。现在这些醒目的黑线所编织成的巨网,象是正等待着猎物蜘蛛网,将给人以十分压抑的感觉。

由于在军力对比上八路军居于劣势,因而避实击虚,打击日军软腹部的战法也就应运而生。日军的软中之软是交通线。日寇敢于以少量的兵力夫占领广大的区域,以不足的兵力去对付打不尽、杀不绝的敌后武装,是因为有了公路和铁路,交通线是日军的命脉。

在华北敌后围绕交通线进行的斗争,构成了华北抗战的主旋律。你修我破,双方始终进行着不断的较量。在八路军的不断打击下,日军又想出了新的招术,这就是多田峻率先在平原地区实施的措施。

日军仍然在修路,但已不是一般的路了。如果管它叫“钢铁封锁线”,倒是既易懂,又准确。这种路“比地面高出五尺,两旁沟深八尺到一丈,内底宽六尺,沟面一丈六”,实际上用现代几何学的概念来描述,就是路旁边还挖有一个状若梯形的大沟。日军在这种路上相隔不远就建一个碉堡,又象是古长城上隔不远就出现一个的烽火台。

嗯,深八尺长一丈六的壕沟,高五尺的城墙,互相支援的烽火台,这么描述才更形象。人们的印象才会更深刻。

同样,富庶的平原地区的人们要比山区、半山区的人们更深刻地体会到鬼子“囚笼”政策对自身生活的影响。“出门上公路,抬头见炮楼”的描述一点也不夸张。

在太行、太岳山区,日军抢修白晋和临(汾)邯(郸)铁路,妄图将太行、太岳区分割开来;日军依托平汉路向东扩张,相继修成石家庄至南宫、内邱至巨鹿、邢台至威县、邯郸至大名等公路干线和许多支线,把冀南根据地也分割成了很多小块;日军在平汉线西侧积极增筑据点和公路。严密封锁我太行、冀南间的交通,缩小了八路军的活动范围。另外,陇海铁路在修。沧石铁路在修,济南经大名到邯郸的铁路也在修。

线在不断地沿伸,线周围的点也在不断地增加。不将这张网撕碎,八路军就没办法活动,就会最终成为网中之鱼。随着形势的不断恶化,也预示着华北交通斗争进入了一个新的**。

…………

敌人没有进行扫荡,而是开始修路。嗯,不是开始,而是对现有的公路进行改造。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孟有田没有象大多数人那样松了口气,而是看着敌人改造的公路图样发了半天呆,紧锁眉头。

日军的兵力要防守大半个中国的占领区。兵力配置自然稀疏。每次扫荡,只能割肉补疮似地相对集中兵力,进行一些局部进攻作战,争取在短时间内速战速决,没有能力也不可能将作战时间拖得很长。

所以。鬼子的扫荡虽然是进攻行动,但有迹可寻,颇类似于程咬金的三板斧,能招架得住,后面就好办了。有地雷,有地道。可狙杀,对付鬼子的扫荡,孟有田还是有信心的。

不怕你来,就怕你来了不走。鬼子修路,并将路改造成封锁墙,这对于孟有田来说,却感到压力重重。公路如同绞索,套住脖子慢慢收紧,再加上依托公路的据点,将使人动弹不得。

地不能好好种,天天提心吊胆,缴粮纳款,卑躬屈膝,忍辱受屈……孟有田难以想象如果鬼子的据点修在了村外,会是怎样一幅地狱般的场景。况且,孟有田连做良民的资格都没有了,鬼子不会让他活着,让他的家人活着,他的手上已经沾了太多侵略者的血,积累了太多鬼子的仇恨。

步步为营、有条不紊的前进,比雷霆般、却短暂的扫荡更加难以对付。鬼子改造现有公路,便能逐步稳定后方,将游击区变为确保区,便能抽调出更多的机动兵力,便能得到更多的钱粮,便能组织更多的伪军,便能继续逼进,将根据地分割……

公路竟有如此大的作用,孟有田虽有所预料,但还是觉得估计不足。但如何打破敌人的如意算盘,孟有田冥思苦想,依然不得要领。难道要提早进山当野人去了,还是全家都去当野人?

“……我们不象往常被鬼子赶到山里去过年。八路军和地方武装,把敌人打得不敢露头,象乌龟似地缩在据点里。根据地的老百姓,过了个太平年……春季大扫荡,是敌人每年都有的,但今年,鬼子害怕了……”

一阵热烈的掌声打断了孟有田的沉思,他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敷衍性地拍了几下巴掌。这种鼓舞民心、士气的宣传口吻,让他有些反感,但在艰苦的战争环境中,让人们保持自信,让信念之火继续燃烧,无疑是必要的。是啊,老百姓不需要知道太多,或者连上面极其乐观的做报告的人也不会知道形势在越来越严峻。

凡人有不知的快乐,智者有洞察的痛苦。如果自己没有后世的记忆,就不会担心太多,就会和这些听报告的民兵一样被鼓舞,充满乐观情绪。

终于听完了报告,孟有田走出了会场,在一片小树林边坐了下来。微闭着眼睛,听着树叶悉嗦作响,听着鸟叫虫鸣,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孟有田慢慢睁开了眼睛。

“孟大哥,好久不见了。”秦怜芳笑着打着招呼。

孟有田笑了笑表示回应,看着秦怜芳坐在旁边,开口问道:“这一次民兵大比武搞得挺好,明显看出你工作的努力。”

“小嫚拿了射击第一,这不也是你的努力?”秦怜芳岔开了话题,将耳旁的头发甩到后面,说道:“上级越来越重视民兵工作了,我希望你能发挥更大的作用,承担更多的责任。那个,你以前说过会帮我的,不是吗?”

“别,别把我套进去。”孟有田狡黠地一笑,说道:“你还是把话说清楚,要我怎么发挥作用,承担啥样的责任。我岁数大了,可别把我压垮了。”

秦怜芳眨着猫眼看了孟有田一会儿,笑了起来,孟大哥还是那样,时间并没有改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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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悲愤的谋划

民兵质量的好坏,决定了主力部队的战斗力!当主力部队发展到极致的时候,提高民兵的战斗素质,就成为工作中的重中之重!而且,重视民兵也是现实的形势所逼迫的,这就又得提起那句话“打仗打的就是后勤”。

八路军的兵力扩充虽然迅猛,但已经接近极限,这不是人数的问题,而是根据地的物资无法供养更多的脱产人员和军队。

现阶段,根据地政府至少有两个困难在现有条件下几乎难以克服,其一,枪支弹药匮乏,许多新扩编的部队无法保证枪枝充足,而子弹更是无以为继。如此则部队的人数虽增加了很多,战斗力却无法保证;其二,地方民众负担太重,如果进行准确计算,根据地脱产人员比例不能超过人口总数的3%,否则财政上将根本无法维持。

这也就是说,在现有的基础上,多数抗日根据地继续扩军几乎是不可能的。想要解决这些困难,就必须与敌人争地盘,各部队必须向外推进,争取新区域,发展游击区,缩小敌占区,把部队集中在中心区域,只能是坐吃山空。

向外拓展生存空间,以取得更大的资源,来养活更多的军队,这当然是很容易想到的解决之道。但在敌人不断推进的“囚笼”政策,以及越来越严密的经济封锁下,这样的战略面临着的是重重困难。

而发展民兵则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避免这样的矛盾,民兵不拿饷。不发粮,既是生产者,又是有力的后备军。在战时又能将这些经过训练的合格人员补充进入游击队,甚至能直接就地扩充成为主力部队!

“民兵大队经过这几个月的扩充和训练,不仅人数大为增加,也掌握了一定的军事技能,但还缺乏实战经验。”秦怜芳对孟有田讲述着自己的想法。经过这段时间的故意疏离,以及心智的成长,她变得从容自然。“我想是否可以向主力部队提出建议,将民兵分成小队,由他们带领。进入游击区进行锻炼。”

孟有田挠了挠头,正规军,游击队,民兵,这是三个不同的阶段,也是一步步提升能力的标志。按照正常的步骤,民兵应该先补充进游击队,游击队再向正规军发展。但秦怜芳的这个建议也不是瞎胡闹,她显然也担心游击队的战斗力,把民兵由他们带。有可能招致大的损失。

“嗯,主力部队战斗强,应该能照顾好民兵。”秦怜芳似乎猜到了孟有田的想法,又补充了一句。

孟有田有些惊讶地看着秦怜芳,然后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你的想法很好,考虑得很周到。但这其中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主力部队通常在外线作战,是否会为了锻炼民兵而改在游击区活动呢?”

秦怜芳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太确定,迟疑着说道:“孟大哥。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些操之过急了。”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说道:“也不是。当然,主力部队更可靠一些,但游击队是不是更合适呢?我们不要只考虑装备和战斗力,还要考虑到他们之间作战所采取的不同战术。也就是说,主力部队和游击队也采取的都可以归之为游击战,可如果细细区分,两者还是有不同的。”

秦怜芳微微皱起了眉头,陷入了沉思。

“区中队改为游击队后,似乎已经在游击区活动了两三个月,应该积累了不少的经验。”孟有田继续说道:“你想提高民兵的战斗力,或许分批派出少量民兵跟随游击队活动,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另外,你可以组织民兵进行针对性的演练,比如村落战、山林战、地道战、地雷战等等,毕竟以后民兵的战斗主要还是应该围绕着本乡本村进行的。”

秦怜芳轻轻点了点头,起身笑道:“谢谢你,孟大哥,你分析问题还是那么全面细致。我还以为你有了闺女,那个……呵呵。”

“有了闺女就变得跟小孩子似的幼稚?”孟有田有些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还想说些什么,远处几个人正急匆匆地赶过来,他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

残酷的战争,死人是平常的事情。尽管孟有田知道在这片不肯屈服的古老大地上,到处都有人在牺牲,随时都有人捐躯,他也曾亲眼目睹过土门村被屠的惨剧,但当自己的亲密朋友,有如手足一般的好哥们遭到不幸时,他才意识到那种悲痛和愤怒是无法言表的。

屋内的气氛极度压抑,遭到袭击的游击队不仅牺牲了十几个战士,游击队队长锁柱子也因为主动在外面掩护而壮烈牺牲,甚至他和几个战士的尸体都没有抢回。残忍的敌人砍下了他们的头颅,悬挂在据点外路口的大树上。

“……那是我们穿越封锁线的安全通路,来来回回已经走了几回,没想到这次却遭到了伏击,队长他为了掩护我们……”小全悲痛得说不下去了,双手抱住了脑袋,大颗大颗的泪水落在地上。

秦怜芳抽泣起来,想起相处了那么长时间的战友,他的爽朗,他的勇敢,他的直率,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耳旁似乎还能听到他的笑声。

孟有田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跳动的灯火,柔细的油烟,似乎越来越快地晃动着。恍惚间,他觉得这不是在屋子里,而是在战火纷飞的战场上。他仿佛看到:锁柱子挥舞着那一条独臂,在血火中与鬼子厮杀;而在另一个地方,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母亲,在绝望地痛哭着。心里骤然袭来锥刺般的剧痛,孟有田眯起了眼睛,隐隐闪射出一缕寒光,低沉地问道:“那是什么地方?归哪个据点把守?”

小全缓缓抬起头。胡乱擦了下脸上的泪水,说道:“那是黄村,有一个小据点,归小张庄据点管。袭击我们是小张庄据点的大股敌人,为首的鬼子官叫加藤,是个不折不扣畜生。他最喜欢糟蹋妇女,他一出来。各村的妇女们就象大难临头似的哭叫着躲藏。他命令各村老百姓把房屋院落打通,他从炮楼下来以前,要到哪村。就先通知全村妇女把衣服脱光,然后才下来任意奸淫。要是有敢反抗的,他就用刀砍掉人的四肢。再开膛破腹,取出心肝下酒……”

孟有田摆了摆手,眼中寒气更盛,站起身向屋外走去,似乎这悲惨耻辱的事情他不愿再听进去一个字。

手足弟兄的头颅还在树上挂着,尸身亦不知扔在何处,说什么青山处处埋忠骨,何必马革裹尸还,但临到自己头上,那些慷慨之辞还是收起为好。孟有田握紧了拳头。凉风也不能浇熄心中的怒火。

“孟大哥。”秦怜芳慢慢走过来,哽咽着叫了一声,便再也说不也话来。

孟有田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沉声问道:“召集民兵吧,我们不能让他们曝尸荒野。一定要把人头抢回来。游击队虽然遭到了打击,应该还有战斗力。明晚,咱们联合行动,你看怎么样?”

“好,民兵大比武还没结束,骨干力量都在。我再让各村民兵队长连夜传信,明天就能全部赶到。”秦怜芳使劲点了点头。

“嗯,我要冷静一下,我得好好想想。”孟有田做了几次深呼吸,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说道:“我和小全好好谈谈,毕竟他了解那边的情况,我们要制定一个计划。敌人可能,可能会有阴谋,要派人去监视敌人。那个,先就这样吧!”

…………

夜色的昏沉黑暗,象举行葬礼的时候一样凄惨,整个自然界都象穿着丧服。

黄村,小屯,小张庄,何村,四个据点构筑成了一道封锁线,小张庄据点的敌人最多,炮楼最大,是敌人的机动力量所在。而黄村被游击队选定为潜入地点,无疑是因为它距小张庄据点最远,敌人的守卫比较单薄。

显然,大多次潜越后,敌人已经掌握了这个情报,而游击队却有些疏忽大意了。孟有田盯着纸上画出的示意图,紧皱着眉头在冥思苦想。哀伤与愤怒又袭上心头,示意图上的黑点和黑线变得模糊起来,他使劲揉着太阳穴,意图使自己清醒,但那种悲愤的感觉却是难以遏制。

孟有田使劲晃了晃头,跳下炕,来到外屋,将头扎进一盆冷水里。冷得令人颤抖,冷得令人咬牙,靠着这外来的刺激,他才能让头脑慢慢冷静下来。

只凭着一腔怒火去战斗,非但无益,而且有害。敌人很可能设了一个陷阱,要给予游击队更大的打击。头颅挂在黄村据点外面,非常象是一个诱饵,因为敌人知道小张庄据点兵多工事坚固,游击队即便愤怒也不会来以卵击石。

这样的话,孟有田使劲挠着头,即便是加上各村的民兵,恐怕也难以达到目的。夜晚行动,嗯,敌人肯定也知道游击队擅长利用黑暗,白天很少活动。再有,敌人为了让游击队上钩,白天也会做出假象,以免吓跑了咬饵的鱼。

自己刚才还是太想当然了,被愤怒和仇恨冲昏了头脑。孟有田的思路渐渐开阔起来,用炭笔在小屯划了个大圆圈。假象如何制造呢,要是自己筹谋的话,白天应该把伏兵驻在这里休息,让对手以为黄村守备空虚。等到晚上,再把伏兵调出来,隐蔽在黄村据点附近,等待对手中计。

从游击队遭到伏击的过程来看,敌人是很狡猾的,以至于游击队事先并没有得到敌人兵力调动的情报。狡猾的敌人,没错,也正为狡猾,或许给了自己可乘之机。要是头脑简单的家伙,为了防止人头被抢,估计会重兵看守,这样反倒使抢回人头变得困难。

你狡猾,我更狡猾,被鱼骗吃诱饵的渔夫也不少见。孟有田轻轻咬住了嘴唇,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头脑中隐隐成形。他霍然起身,有时候最直接、最简单的计划反倒是最接近成功的。因为狡猾的家伙通常也会把对手估计得很聪明,去费尽心机地筹划谋算。

对,两手准备,或许能让敌人聪明反被聪明误。孟有田在屋中来回走着,想得越来越多,越来越细致。

一阵脚步声传来,小全、秦怜芳迈步走了进来。被鬼子暴行激怒的两人。急迫地想知道孟有田的计划。

“你们来得正好,快坐。”孟有田也不客套,都是认识的人。甚至还有两个村的民兵队长曾跟着他一起对付过鬼子的扫荡。

“孟大哥,你想到办法了?”秦怜芳还没等坐稳,便急着问道。

孟有田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两个人围拢过来,指着小炕桌上的示意图把自己的推测和担忧说了一遍。

“再打我们的伏击?”小全皱紧了眉头,疑惑地皱紧了眉头。

“很可能是这样。”孟有田点了点示意图上黄村的位置,说道:“敌人明知道黄村据点守备比较虚弱,却还是把人头挂在这里,难道不是很可疑?你说过,黄村据点只有六七十多人把守,除了几个日本顾问,都是皇协军。日本人向来不相信皇协军的能力,他们如果敢这么做……”

见孟有田突然停顿下来。若有所思的样子,小全不由得问道:“怎么了,有田哥,你又想到了什么?”

“嗯!”孟有田点了点头,说道:“我确实又想到了一种可能。如果敌人敢这么做。一是在黄村据点附近有伏兵;二呢,敌人可能会偷梁换柱,黄村据点内的敌人并不是皇协军,而是穿着皇协军衣服的鬼子。”

秦怜芳和小全都瞪大了眼睛,这个猜测太匪夷所思了,打破他们的脑袋也想不到啊!一个小队的鬼子。就算没有伏兵,单是正面交锋,恐怕也不是游击队能对付的。

“只是猜测。”孟有田摸着下巴边思索边说道:“这样的话,我刚才的计划还要做些调整。这样,咱们一起来研究商量,光凭我的脑袋,一定有遗漏。”

先是孟有田在说,在画,小全和秦怜芳静静地听着,不时投以钦佩的目光;随后两个人也开始插话,说着自己的想法,猜测着敌人的动向。

时间在流逝,黑色的夜空出现了蒙着一层惨白的月光,稀疏而朦胧的几颗星星象是要坠落一般。

三个人终于商议完毕,整个计划变得详细而周到,而且大胆。

“我现在就去召集人手,连夜赶工所需器材。”小全抓起孟有田画完的纸,起身说道:“侦察的任务也交给游击队,我马上就派人。”

“我去召集各村民兵骨干,分配明天的任务。”秦怜芳也站起身,说道:“孟大哥,你腿脚……那个,你先休息,有事儿我们再来找你。”

计划制定完成,孟有田稍微松了口气,顿时觉得很疲惫,大概是脑力用得过度的原因。他苦笑了一下,摆了摆手,倚着被袱撂微微闭上了眼睛。

…………

黄村据点是一座三层高的炮楼,四周有一圈围墙,炮楼顶上的哨兵在慢慢走动着,刺刀不时映射着寒光。炮楼几百米外,是一道封锁沟,封锁沟上有一座吊桥,吊桥旁有一座小岗楼,两个皇协军斜背着大枪,在晃来晃去,盘查着寥寥无几的行人。

时近中午,暮春的太阳开始显现出了热量,炮楼上的哨兵和岗楼外的皇协军都显得懒洋洋的,等着换岗回去吃饭。

日本顾问小山正太缓步走上了炮楼,没理会哨兵的敬礼,而是放眼远望。他来华作战已有两年多,自诩也用鲜血和负伤积累了相当多的经验。升官,晋级,这是他无时无刻不在脑际萦回的思想,即使在睡梦中也念念不忘。如果说日本武士们这种思想都极为强烈,对小山正太来说就要加个“更”字。他平时嗜好杀人、砍头,也不纯粹是以此作乐,而是在上司面前、伙伴面前,表现自己对天皇的忠勇,以便肩章能更灿烂一些,不管这需要多少中国人的鲜血。

此时应该是东京樱花落尽的时季了吧,小山正太想着那行人道上的粉色花片,有些沾挂在平铺的碧草上,有些被踩踏成多彩的花泥,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那笑容还有几分得意,因为他又想起了前天伏击支那游击队的事情。没错,情报是他秘密委派到村子里的情报员获得的,行动也是他策划的,并因此得到了加藤的赞扬和鼓励。

“樱花呀,樱花呀!暮春时节天将晓,霞光照眼落英笑,万里长空白云起,美丽芬芳逐风飘。去看花,去看花!看花要趁早……”得意的小山正太不禁哼唱起《樱花之歌》来。

“好,好,唱得好极了!”伴着击掌和赞叹,另一个日本顾问藤野太郎走了上来,笑着说道:“浓郁的乡情,使身居异国的我,都有些想家了。”

“藤野君,您过奖了。”小山正太正在得意之时,对藤野的夸奖只是象征性地谦虚了一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五十八章 复仇之战

日本顾问,听着挺好听,但只能在皇协军中显显威风,通常由一些日本伤残军人或退伍军人担任。

小山正太的左手被炸断,可他依旧渴望重新开始自己的军事生涯,不甘心在顾问这个职务上空耗时光。所以他才惮心竭虑地工作,想要用实际上的成绩来打动上司。而藤野太郎是一个退伍军人,他已经没有了那份雄心壮志,只想平安无事地打发日子。

“小山君。”藤野太郎伸手指了指封锁沟外的大路,有些疑虑地说道:“把人头挂在那里是不是有些远了,距离炮楼再近些岂不更加保险。”

小山正太淡淡一笑,说道:“藤野君,我们要的不是保险,而是吸引敌人前来。诱饵过于危险,哪还有鱼儿上钩?退一步说,就算被敌人抢去了,我们也没有什么损失呀!”

“被敌人轻易抢去,那岂不是白费了小山君的苦心筹划?”藤野太郎伸手指了指炮楼下围墙边被苫布遮盖的三辆汽车,说道:“四个轮子还跑不过支那人的两条腿?还有迫击炮,敌人就算抢走人头,也会在路上被屠杀。就算援军有些迟缓,据点内的皇军也足以击溃支那人的乌合之众。况且,人头挂在高高的树干上,敌人想摘下来,也要耗费时间吧!”

小山正太略带得意地抿起了嘴,伏击游击队是一大功劳,再用诱饵使敌人遭受损失。又是一大功劳。他似乎看到了上司加藤的笑脸,听到了加藤的赞赏。想象着自己又可以指挥士兵,在战场上冲杀。

午饭时间到了。小山正太和藤野太郎边说,边走下炮楼。如果说小山正太的谋划有什么缺陷的话,那就是他贪功心切,急欲使敌人上当。因此,他在计划中牺牲了一些安全性,要想使敌人上钩。自然要让敌人看到希望,甚至尝点甜点。还有一点,那就是他对敌人白天行动的估计有所不足,他认为敌人进行难以想象的军事冒险的可能性不大。

战争没有百分之百的取胜之道。再完美的战术也难免会出现纰漏,然而正是有这些未知的因素在里面,才让战争变得绚丽多彩,涌现出无数的名将名帅。

先胜而后求战不是军事冒险,先战而后求胜就是军事冒险。希特勒营救墨索里尼的“橡树计划”是一个大胆而且成功的冒险行动,是特种作战的一个范例;“市场花园”行动是一次具有赌博性质的冒险行动,是盟军空降战术的惨败,使盟军在1944年结束战争的希望破灭了;而中国驻印军乘坐滑翔机一举拿下了防守空虚的密支那机场则又是一次成功的冒险行动。

所以说,在战争中的军事冒险是必要的,因为每次都要先胜而后求战是不切实际的。诸葛亮六出岐山均处于稳妥的考虑。取道岐山固然稳妥但达不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军事冒险如果能够出其不意那么成功的可能性就高,如果被敌人识破那么就很可能失败。以正合以奇胜,军事冒险就是力求出奇制胜,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是关键。

小山没有把游击队想得太傻,也没有把游击队估计得过高,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孟有田有广博的见识,有无数现成的战例。所以,孟有田能够想到别人想不到的地方。能够在夹缝中寻找一线机会。

为了激发鱼儿的梦想和欲望,小山正太确实下了一番心思,但这是基于他的思考和判断,孟有田则要颠覆他的预估,做出他意料不到的事情。

一辆板车出现在路上,不,还有一辆骡车,保持着固定的距离向前行驶。就在小山正太示以之假的白天,就在据点开饭的时间,孟有田等人策划的行动突然展开了。

两个皇协军把有些着急的目光从炮楼那边收回来,不耐烦地走出木制岗楼的荫凉,隔着吊桥便端起枪狐假虎威地喝叫道:“干什么的,嗨,那家伙坐得倒他妈*的挺稳当,下车滚过来。”

车上的庄稼汉有些害怕地跳下来,两个人推着车慢慢地过了吊桥。一个年纪稍大的汉子陪着笑脸作揖打拱地说道:“老总,两位老总辛苦了,俺们是看亲戚的,陈家村的陈老忠是俺亲家。”

“什么陈老忠,陈小忠的?良民证,搜身。”一个皇协军瞪起了眼睛,不怀好意地打量着这两个人。

另一个皇协军则凑近了车子张望着,车子里东西不多,两捆秸杆,一大筐子鸡蛋,还有几根竹竿。

“生的,熟的?”皇协军盯着篮子问道:“还染了色?”

“这是给旁人捎的红鸡蛋,老总,您吃几个吧!”瘦小的汉子陪着笑脸,抓起几个鸡蛋便往皇协军怀里塞。

两个皇协军也不客气,抓起鸡蛋在枪把上一磕,剥着吃起来。一边吃,一个皇协军还一边睃着眼睛找茬儿:“看着眼生啊,以前咋没见过你们?”

“咳,老总,你一天得见多少人哪,您怎么能认识我们呢?”年长的庄稼汉知道他找茬儿无非是为了要钱,就顺手往口袋里一摸,摸出几张早就准备好的老头票,笑嘻嘻地往他口袋里一塞,说道:“两位老总,留着买双鞋穿吧!”

皇协军这才满意,把手一摆,两个庄稼汉才推着板车向前行去。年纪大的庄稼汉悄悄回头看了一眼,见皇协军已经把目光转向了别处,便向瘦汉子使了个眼色,瘦汉子的手立刻忙活起来。

又是一辆车赶了过来,一个车把式,另一边坐着个花衣服的女人,车上是一垛麦草。

“嘿,还有娘们敢走路呢?”一个皇协军又象刚才似的端起了枪。嘻笑着对同伴说道:“咋样?用不用仔细搜搜身上?”

“那得搜呀!”另一个皇协军淫笑着说道:“说不定人家就把枪藏在裤裆里了呢?”

两个皇协军想着好事,眼瞅着板车已经临近封锁沟。又吆五喝六地喊了起来。

车把式和坐车的女人很顺从地跳下了车,跟着车向着吊桥走来。就在临近吊桥边上。麦草垛突然一掀,一支黑洞洞的枪口露了出来,哒哒哒,哒哒哒,两个急促的短点射便把两个皇协军击倒在地。紧接着枪口左转,向着二层岗楼猛烈扫射。里面的三个皇协军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便被穿射进来的子弹打成了筛子。

枪声响时,前面的车子已经行到了挂着人头的大树旁边。两个庄稼汉一扫刚才的迟钝和木讷,迅速行动起来。几根竹竿飞快地插接在一起。变成了丈把长的棍子。车底的暗洞板一抽,四颗手榴弹取了出来,已经两个一捆绑在了一起,拉弦上顺着一根长绳。

一人推着车吊头一立,板车竖立起来,遮挡着炮楼的视线。另一个人举着长棍将绑着的手榴弹举高,放在树干的枝叉上,招乎一声,两个人躲在了大树后。瘦汉子猛地一拉长绳,青烟从树上冒了出来。

炮楼里已经热闹起来。正在吃饭的敌人慌忙从饭堂涌出,各自涌向岗位。炮楼上留守的哨兵大声呼喊着,指点着,端枪瞄准。

“啪勾!”装成车把式的孟有田趴在封锁沟前,一枪击毙了炮楼顶上闹腾得最欢的敌人哨兵。

机枪手和化装成女人的小全也找好了位置,架起机关枪,瞄准着炮楼,准备掩护前面的队友夺头撤退。

“轰!”的一声巨响,树枝、树叶漫天飞舞。悬挂人头的树干整个被炸断,几个小铁笼子落地翻滚。

两个游击队员从树后蹿出,不顾耳朵还被震得嗡嗡作响,在地上的乱木树叶中捡起铁笼子,撒腿向吊桥处跑去。

“哒哒哒…”炮楼的机枪响了起来,大门敞开,汽车的马达声开始轰鸣。

“哒哒哒…”负责掩护的机枪也发出怒吼,牵制着敌人。

“啪勾!”孟有田的枪响了,一个射击孔里喷吐的火舌停顿了下来。

两个游击队员跑过了吊桥,将小铁笼子放在骡车上,抬起泼了火油的麦草垛紧跑几步,扔到了吊桥上。

忽,烈焰腾空,烟雾弥漫,吊桥很快被火和烟所包围。这既是切断敌人追击的通路,也是很好的撤退掩护。

鬼子的汽车陆续冲出了据点,却吼叫着在烈火和浓烟面前停止了前进。

“走那边,走那边的吊桥。”小山正太对此并不是没有准备,一里地外还有一座吊桥,作为以防万一的准备。他隔着烟火,能依稀看见封锁沟对面在路上狂奔的骡车,急得对鬼子司机吼叫着。

太快了,小山正太没有想到敌人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抢走了人头;太直接了,他也没想到敌人会采用如此简单的手段;太意外了,他更没想到敌人并没有派出大量人马,一面封锁炮楼,一面抢夺人头。

小山正太没想到的,孟有田都想到了。大量人马靠近炮楼,很容易暴露目标;人少胆大,反倒出乎敌人的意料。插接竹竿,炸断树干,抢的时间越多,成功的希望越大。有时候,越是简单而直接,越是容易取得成功的办法。

精心设计的陷阱不但没有效果,诱饵还丢失了;以假掩真的计划,竟然被对手钻了空子,只有假的方面起了作用。尽管自身并没有损失什么,但小山正太却气急败坏,这是污辱他的智慧,这是断了他前途,绝对无法容忍。

“追,追上去。”小山正太瞪着凶狠的眼睛,不断催促着司机。

驶过备用的吊桥,三辆汽车行驶了一段距离后拐上了大路,掀起烟尘,向前狂猛追击。

看到了,看到了,小山正太的眼睛瞪得溜圆,骡车在他的视野里露出了影子。但兴奋的心情转瞬间遭到了打击,随着一声爆响,汽车一歪,鬼子司机打着方向盘,停在了路边。

“该死。”小山正太跳下车。看了一眼被四角钉扎破的轮胎,恨恨地一跺脚。伸手叫停了后面的车,带着一些士兵跳上好车。继续追赶。

追近了,追近了,小山正太一边紧盯着前面的逃敌,一面提醒着司机,注意路上的钉子。但事情并不象他想的那样,对手似乎在戏耍他。在变着花样刺激他的神经。

“咣当!”汽车的前轮突然陷进了一道横沟,惯性让小山正太的头撞在了挡风玻璃上,车厢里的鬼子跌爬成一团。

吊桥被烧,车胎被扎。再加上额头流下的鲜血,似乎更坚定了小山正太追击的决心。如果敌人有埋伏,他们就不会用这种手段阻止追兵。追,得加速,得赶在敌人跑进道沟前抓住他们。要把他们碎尸万段,要把他们的人头砍下,重新挂在据点前震慑该死的支那人。

虽然现在只剩下了一辆汽车,但士兵的数量并没有减少太多,当然,车厢里要拥挤了不少。三十多名皇军。依然是可恃的武力。小山正太捂着流血的额头,眼前似乎蒙上了一层红色的薄膜,视线尽管模糊,但他的愤怒值在不断在心中升腾。

还追?孟有田眯起了眼睛,他虽然有这方面的准备,却没有想到真会有伏击的机会。他确实连续刺激了小山正太的神经,但他显然不会知道这种刺激所能产生的最终结果。就如同你对别人恶语相加,并不会准确知道别人会气成什么样。

“有田哥,前面就是伏击地区了。”小全望着身后的烟尘。提醒着孟有田。

孟有田点了点头,说道:“那就按计划行事吧,记住,要打得准、狠,让敌人没下车,先死他一半。正面交锋,咱们的损失会很大。”

“明白了。”小全拍了下车把式的肩膀,车开始减速,在一个拐弯处他和一个游击队员跳下了车,迅速钻进路边的草丛中。

骡车又跑了一小段距离,停在了路边,孟有田和同伴下了车,爬上了路旁的土丘。

小山正太使劲眨了眨眼睛,将流入眼中的血挤了挤,看清楚了前面的情况。敌人的速度变慢了,一定是牲口吃不住劲了,他咬紧了牙齿,狞笑起来,这回看你们往哪跑?在现代交通工具的威力下,该死的支那人马上就要成为刀下之鬼了。

愤怒、兴奋、失落、恼怒、再兴奋,小山正太今天的心情仿佛过山车般起起伏伏,刚刚浮在心头的希望又在转瞬间被无情粉碎。他对自己士兵的战斗力颇为自信,当然,鬼子在正常作战中很少失手,但他的估计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了偏差。因为他的对手不会与日本兵堂堂正正地交锋,孟有田更擅长的是阴谋诡计,更喜欢用非常规的手段制造杀戮。

“咣当”!小山正太刚浮现的希望被撞成了满天金星,一道被掩盖得很好的横沟阻止了汽车的前进,车厢里的鬼子跌滚成一团。

“哒哒哒…”路旁的草丛中喷射出愤怒的火焰,象一把死神的镰刀扫向车厢里拥挤的鬼子。子弹“扑扑扑…”发出可怖的钻入肉体的声音,血花飞溅,惨叫连连。

枪声激烈起来,有三八大盖的声音,有汉阳造的声音,有老套筒的声音,子弹从道路旁的树林和草丛中射出,披头盖脸地向敌人射去。

未下汽车,先死一半。孟有田的预想虽然没有达成,但也差之不远。三十多名鬼子在这突然而猛烈的打击下,损失惨重,余下的则惊叫着纷纷跳下汽车。日本鬼子到底是训练有素,有战斗力的部队。他们从最初的懵懂中清醒过来,其骄横、凶狠、毒辣和残忍的本性就开始发作。依靠汽车作掩护,两挺歪把子机枪很快便“哒哒哒”地射击起来,而躲到汽车下面的鬼子士兵也开始猛烈还击。

“啪勾!”一声不经意的枪响,鬼子的一挺机枪哑了下去,但随后又开始疯狂射击。

孟有田推弹上膛,冷冷地再次瞄准,轻轻扣动板机,鬼子机枪手象挨了记重拳,脑袋猛地晃了一下,颓然趴倒在地。

“通,通,通!”随着三声闷响,土制掷弹筒接连抛射出了十几颗手榴弹,带着丝丝青烟,纷纷落下来爆炸。空中、地上,烟尘弥漫,弹片飞舞。汽车被炸中了,火苗冒了起来。

“哒哒哒…”鬼子的机枪更加疯狂,在军官的指挥下,两挺歪把子都调到了一边。火力准备之后,随着军官声嘶力竭的命令,十几个鬼子兵从地上爬起,嚎叫着向路旁的土丘发起了进攻。

“啪勾!”孟有田放倒了挥舞战刀的鬼子军官,鬼子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

“啪勾!”一个端着机关枪扫射,掩护同伴进攻的鬼子愕然低头,一颗子弹从背后透胸而出,力气正从伤口随着鲜血迅速消逝,他直挺挺地摔了下去。

“轰,轰,轰…”几声爆炸在土丘前响起,预先埋藏的大小石块在火药的冲击下激射而出,冲锋的鬼子被包围在火光和黑烟中。

硝烟未散,埋伏着的游击队便跳起身,端着枪大声呐喊着冲了过去。在道路的另一侧,以民兵骨干为一线兵力的伏兵也发起了冲锋。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五十九章 没有头颅的鬼子

战争如果单凭实力说话,胜负便一目了然,也就失去了悬念。如果与这三十多个日本鬼子拉开架势进行战斗,游击队再加上各村的民兵总共有四百多人,就算能拼掉敌人,也会付出极大的伤亡。

在孟有田心里,对日本鬼子的战斗力一直很警惧,所以始终避免与鬼子的正面交锋。如果能用非常手段杀伤敌人,他绝不会让游击队和民兵端着枪冲锋,挺着刺刀厮杀。

战场上就是这样,战斗素质高的会存活的时间长,但也未必不会死于新丁之手。在机枪、手榴弹、地雷的混合袭击下,追赶孟有田他们的这三十多个鬼子还没等发挥战斗力,便已经死伤惨重。

硝烟和灰尘已经散去,呈现在所有人面前的极为血腥的一幕。几十具残缺不全的鬼子尸体倒在地上,有些鬼子尸体成了马蜂窝、麻布袋,残肢断臂抛得到处都是,鲜血和脑浆混合着在地上流淌。

复仇之战,这确实是一场充满了报仇之念的激烈战斗。敌人的残暴激怒了游击队的战士,激怒了参战的民兵。但这种强烈的报仇雪恨的欲望无疑也使自身付出了可以避免的伤亡,如果冲锋得再晚一些,被压制在土丘下的鬼子只能成为活靶子,被轻松消灭。

孟有田看到了,看到了复仇的战士们,如何疯狂地冲向残存的鬼子,如何用怒吼喷发胸中的怒气,如何舍生忘死地拼杀格斗。用子弹。用刺刀,用手,用牙齿,将一个个鬼子撕成碎片。血还血!命还命!这是人们唯一存在的念头。值得吗,用一比五、甚至一比六的伤亡消灭残存的鬼子,丧失理智使人们难以置信的勇敢,也招致了不应有的伤亡。

或许这样更好吧。被激发出杀气和凶暴的人,在战斗中能更无情地杀伤敌人,更何况他们相对的是残暴、凶狠、变态的日本鬼子。现在是血的代价。以后呢,会多出许多无情冷酷的杀手吧!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战争是杀戮的游戏。但不是满足残忍狂暴欲望、以杀人取乐的舞台。看不到的,管不着的,孟有田无能为力;能看到的,能管着的,他就要尽全力制止,同样用残忍和狂暴去回击。他没有错,一点错也没有,想得到正义与公正,最好的办法便是用双手,甚至生命去夺取。

死。如果难以避免,那就让死亡有它的价值。一比五,一比十,这不是衡量的标准,而是要让鬼子知道。他们要征服一个民族将要付出的代价。比较一下中日两国的人口,这也会让日本鬼子不寒而栗。

“你干什么去?要阻止他们吗?”孟有田沉着脸拦住了秦怜芳。

“当然要制止,这是违反纪律,违反政策的事情。”秦怜芳理所当然的表情,战场已经打扫完毕,几百民兵先行撤出。剩下的是游击队和少量的民兵骨干,他们正在战场挥刀砍剁鬼子的脑袋。

没错,穿着皇协军的鬼子,不用审讯拷问,战斗时他们的顽固和凶狠,他们叽哩哇啦的鸟语便说明了一切。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孟有田一字一顿地说道:“鬼子残暴,也只有用更有力的回击才能让鬼子学会文明,你以后不想看到据点外再挂着咱们同伴的人头吧?”

秦怜芳咬住了嘴唇,她当然能够继续辩驳,但孟有田逼视她的眼神让她感到心悸,那是一种冷酷、嗜杀、仇恨等情绪交织在一起的复杂目光。接触到这种眼神,她如同坠入冰窖里,寒意从脚底一直弥漫到全身。

“不要做过于死板的事情。”孟有田终于挪开了目光,扫射着狼籍的战场,低沉的说道:“其实你也应该去砍颗人头,那样非常有助于提升你在民兵大队中的威望。在这些被仇恨充满头脑的战士面前,你千万别做蠢事,别说什么大道理,那很让人厌恶。”

秦怜芳犹豫了,迟疑了,但更多的还是孟有田长时间里在她心中已经建立起的权威和信任。悲痛、愤怒和仇恨,战士们脸上脱不出这三种表情,她此时去泼冷水,将遭到沉默的抗议和不屑的白眼。

事情是孟有田让干的,小全下的命令,没有人有异议,没有人反对。面对残暴的敌人,有的人吓破了胆,只会引颈受戮;有的人会从绵羊变成怒狮,把压抑的愤恨化为复仇的力量。

撤退了,这里离封锁阻碍敌人的道沟已经不远,远处隐约传来了马达声,那应该是大队敌人赶过来了。

赶过来的敌人来迟了,迎接他们的是修罗地狱般的杀戮场,血肉横飞,残肢遍地,还有毒辣的地雷。而倒在战场上的尸体,无一例外都没有头颅,几个小铁笼子高悬在树上,几颗侵略者的脑袋装在里面,睁着死鱼般的眼睛悲哀地俯视着他们的葬身之地。

“以血还血”,一条从敌人衬衣上撕下来的布幅在迎风飘舞,上面四个血红的大字刺痛的敌人的眼睛。鬼子瞪起了血红的眼睛,皇协军则惊悸恐惧,再加上零星的地雷爆炸,一片凄凉的景象。

………

村子里并没有获胜的喜悦,沉抑的气氛有如黑沉沉的天空。十几具棺材并排摆在村公所里,死难的烈士已经装殓,哭声令人心碎。

孟有田远离了这悲伤的氛围,独自坐在一间小屋子里,摩挲着他的枪,整理着他的子弹。

小全和一个脸色黝黑的中年人走了进来,低沉地说道:“同志们的遗体已经从乱葬岗偷运回来了,多亏了黄村秘密村支部的同志,这位是蒋支书。”

孟有田轻轻点了点头,停顿了一下,开口说道:“恐怕你们要先撤回来,村子里可能有告密的,你们的处境很危险。”

“我们正等待上级的指示。”蒋支书沉稳地说道:“游击队遭到伏击后,我们就提高了警惕,开始排查工作,有几个可能暴露的同志也撤回来了。”

………………



第六十章 以暴震慑

抗日战争是残酷的,无论是战场上,还是地下战。特别是在敌人占领区活动的干部,稍有不慎便有生命危险。日本鬼子不会考虑什么证据,发现一点点可疑情况,便会抓捕或枪杀。

到处是悲惨故事,到处是斑斑血迹,到处是奸淫抢掠。孟有田听着蒋支书的讲述,心中更坚定了一个信念:日本人可以说是最残酷无情、最野蛮、最残忍、最没有人性的野兽,他们为了征服一个民族,使之成为他们敲骨吸髓的殖民地,使之成为驯服的奴隶,不惜摧毁这个民族的一切。

鬼子知道游击队的潜入路线,嗯,估计也知道主力部队并没有驻扎在这里,所以才敢大胆追赶。我们也知道敌人据点的大概情况,情报工作总是相互的,敌我都知道一些对方的情况,但又不是完全掌握。

孟有田想到这里,轻轻点了点头,对小全说道:“今晚上要有所行动,趁着敌人吃了亏,还未调整过来,震慑一下他们。”

小全愣了一下,疑惑地看着孟有田,问道:“怎么震慑?再跟敌人干一仗吗?”

“不是。”孟有田眯起了眼睛,射出一道凶光,“可以好好利用一下砍下的那些鬼子人头,趁着天黑挂到敌人据点附近。听说鬼子最怕被砍头,但却喜欢别人的头,我们要给他们一个严重警告。另外,我想去黄村据点,你挑几个人给我。再打击一下敌人。”

小全沉思了一会儿,有些疑虑地说道:“这样会不会引起敌人的报复?主力部队又不在。如果敌人来扫荡……”

“敌人是窝在据点里好打,还是把他们引出来好打?”孟有田轻轻抿了下嘴角。解释道:“敌人正在加紧稳固占领区,如果我们听之任之,你们游击队以后还怎么在游击区活动?只有不断地削弱敌人,使他们丧失机动作战的能力,才能让他们困守炮楼,使游击队能够较自由的活动。”

孟有田并没有深说。毕竟那是与当时的主流理论有些相悖。当时的主流理论认为老百姓都是恨日本鬼子的,无论是敌战区还是根据地,都会给予抗日队伍以无私的帮助。显然,这种理论忽略了人性中软弱的一面。有些片面。

同时,游击队不进行活动是不妥的。如果让敌人把局势稳定下来,老百姓就想再乱了,游击队就没有了市场。要想打击侵略者,就一天都不能停止对占领秩序的破坏。毕竟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没被逼到不斩木揭杆就活不下去的地步,一般还是宁愿以接受异族统治的代价换取相对安定的局势的,哪怕做二等公民也认了。

远的有东北满洲国的例子,将来还会有四二年、四三年最艰苦的时期,老百姓在敌人的高压下。对抗日队伍采取冷遇,生怕他们的活动影响到自己在老虎的嘴边上忍辱受屈的日子。

“好吧!”小全使劲点了点头,对孟有田的极度钦佩和信任,并不容许他作出反对的决定,“你把想法说清楚,我这就派人做准备。”

…………

夜色昏暗,月亮在天上,却不知躲在哪里,弄得远处群山黑黝黝的。四野阴沉沉。

孟有田趴在黄村据点的封锁沟外,望着象怪物般耸立的炮楼,做着深呼吸,慢慢平复着心情。

锁柱子等烈士那身首异处的惨景,血泥满身的尸体,怒目圆睁的眼睛,始终在他的脑海里萦绕,挥之不去。跟锁柱子等人相比,孟有田自惭形秽,尽管他的杀敌人数令人瞠目结舌,尽管别人都向他投以钦佩崇拜的目光。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自私和阴暗。

孟有田几乎不敢合眼,他必须做些什么,才不会被悲愤和惭愧所击倒。他能想到的事情只有一个,那就是杀戮,冷血无情的杀戮,持之以恒的杀戮。敌人被击倒,敌人的鲜血,敌人的恐惧,这是他想到的唯一能够使自己有所宽慰的办法。

被烧毁的吊桥只剩下两根孤零零矗立的柱子,几百米外炮楼上的探照灯慢慢地晃动。敌人也沉浸在愤怒和悲痛当中吧,几十具无头尸体或许真的刺激了敌人的神经。当然,敌人不会想到,一个急需发泄的杀手已经潜伏在附近,要让他们再次付出血的代价。

兄弟,在天之灵不远,看我为你报仇雪恨,杀死这些畜生吧!孟有田使劲咬着嘴唇,疼痛和咸腥的味道让他的头脑镇定下来,呼吸平静下来,手臂稳定下来。盯着炮楼上晃动的哨兵人影,孟有田的手指扣上了板机,眯起了眼睛。

“啪勾!”清脆的枪声在沉静的黑夜里分外刺耳,孟有田看到炮楼上的人影晃动了一下,倒了下去,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夜空,似乎冥冥之中锁柱子就在那里望着他。

停顿了一下,炮楼里热闹起来,人喊马嘶,射击孔里冒出了机枪的火焰,打得凶狠,射得盲目。

孟有田慢慢向后移动,把身体藏在石头后面,用单筒望远镜冷静地观察着敌人,等待着下一次出手的机会。

好半天,枪声和人声才平静下来,探照灯在封锁沟一线来回扫动。敌人能够根据枪声判断出射手所在的方向,但却无法知道孟有田的准确位置。

耐心的等待,孟有田潜伏不动。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除了身后两个负责在危险时候保护他的队员以外,还有那不逝的英灵。此时此刻,在不知道的远方,也还有人在与侵略者战斗,有人受伤,有人牺牲,正是这大小战斗的集合,才汇聚成抗日不屈的交响乐。

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分钟,孟有田又轻轻爬了上去,缓缓出枪,慢慢瞄准,冷冷施射。骚动,混乱,炮楼上的探照灯快速移动,急迫地想找出袭击者的位置,但又是一颗子弹飞过去,使周围陷入了一片黑暗。

子弹纷乱在空中穿射,射在地上发出啾啾的响声,孟有田躲在隐蔽处,屈伸着手指,眼睑开合之间,寒气并未消减。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小时。苍茫的曙色开始出现,不断响起的机枪声才终于停息。敌人的盲射停止了,他们没想到遇见的是一个纠缠不清、渴望用杀戮平复心情的家伙。

天空开始朦胧地透出亮光,看上去象是一块拧过的、潮湿的淡蓝画布。风吹树叶的响声,露珠点点滴滴落下来的声音,在孟有田耳中听得清晰无比。

炮楼看得更清楚了,转移了射击阵地的孟有田还等待着再次狙击的机会。他的眼睛透过逐渐稀薄的雾蔼,缓缓眨动着。

时间在流逝,耐心者总会得到上天的回报。敌人开始活动了,哨兵,再次出现在炮楼顶上,这是孟有田的第三个目标。他仔细瞄准之后,轻轻扣动了板机。

在又一次的混乱、骚动中,晨光来临了,黎明的玫瑰色彩显现出来。

……………

小张庄据点,隆平大满站在窗前,迎着在雾蔼中升起的火红的太阳伸了个懒腰,用力活动着双臂。

紧促的敲门声响过,一名日本军官神情很激动的迈步走了进来。

“阁下,出事了,该死的支地人……”中队长加藤脸色铁青,急促地喘息着,不是累的,而是气的。

隆平大满皱了皱眉,还是宽容了自己的手下,镇静自苦地说道:“冷静,镇定,加藤君,你知道一个合格军官应该具有的素质吧?”

加藤赶紧鞠了一躬,说道:“请原谅,阁下,是我一时激动,失礼了。”

隆平大满点了点头,说道:“说吧,又有什么情况?”

加藤稳了稳神,说道:“该死的支那人将昨日战死的皇军的头颅挂在了四个据点附近,他们在挑战皇军的尊严,在污辱皇军的体面。而且,卑职刚刚接到电话,黄村据点遭到了支那狙击手的袭击,时间持续几个小时,有三名皇军士兵伤亡。”

隆平大满皱起了眉头,低头沉思片刻,说道:“敌人竟敢如此大胆,是否有什么情报证实敌人的正规军在异常调动?”

“阁下,尚无情报证实敌人正规军已经调到此处。”加藤有些激愤地说道:“恕我直言。这些杀害帝国勇士的凶手,必须受到膺惩,而且是马上。”

隆平大满没有说话,而是若有所思的望向墙上挂着的地图。

“阁下。”加藤继续说道:“对于顽固分子的武力震慑不可或缺,敌人敢挑衅,敢于向皇军发起进攻,如果我们毫无反应,大日本皇军的脸面何存,威严何在?还请阁下三思。”

“是啊,太刚则折,太柔则废,刚柔并济才是王道。”隆平大满若有所思的说道:“以华治华是正确的,因为支那实在是太大了,光靠帝国士兵来维持秩序是不够的。但那些敢于挑战皇军威严的,也必然要受到严厉的惩罚,一手拿鞭子,一手拿甘蔗,该打的打,该抚的抚,这样才能稳固局势。”

“阁下分析得太透彻了。”加藤佩之情不言而喻,一个立正,恳切的说道:“卑职愿率部队,做阁下的手中的鞭子,膺惩杀害帝国士兵的凶手,震慑不服王道的支那人。”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十一章 伪军的用处

隆平大满陷入了长时间的思索,好半晌才伸手示意加藤坐下,语重心长的说道:“要知道,帝国士兵的生命是宝贵的,能减少伤亡就要尽量减少,皇协军领粮领饷,不能白白的浪费。再说,河野阁下的策略是以稳求胜,要使他同意扫荡,就必须让他知道,即使扫荡失利,对皇军的影响也不会很大,毕竟皇协军是可以大量补充的。”

“阁下的意思是以皇协军为主,进行膺惩行动,让支那人去打支那人。”加藤试探着问道。

“皇协军现在有三个团了吧?”隆平大满的眼中射出阴冷的光,说道:“当然,光靠他们是不行的,要是再给你一个小队的帝国士兵,由你来指挥,怎么样?”

“阁下,您,您太厉害了。”加藤不知道用什么赞美之辞来恭维隆平大满,喜形于色的搓着手,“既指挥又督战,当皇协军去当炮灰,冲锋在前,这实在是太高明了。”

“哈哈哈哈。”隆平大满笑着拍了拍加藤的肩膀,“你也不用过于高兴,这件事情我先与河野阁下在电话中汇报一下,成与不成还两说。如果河野阁下同意,你就好好干吧,好好发挥你的才能,别让我失望啊!”

“哈依!”加藤站得标杆溜直,激动的说道:“绝不辜负阁下所托,一定让支那人臣服于皇军统治之下。”

隆平大满鼓励完加藤,又盯着他的眼睛。沉声说道:“你知道军部省向来就有两派争论,一派认为应该用坦克、推土机把支那人的泥巴房统统推掉,再学秦将白起数十万人一个坑,把多余的支那非劳力尽坑之,用机器进行耕作,把支那变为麦粮之仓;一派则认为,应该用怀柔之策。实行并村并乡,一手拿鞭子,一手拿糖果。逼其劳动,以廉价劳力供养圣战!你以为如何?”

加藤想了想,摇头说道:“用机器耕作。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吧!相对而言,我还是比较赞成后一种方法,支那人懦弱,敢于反抗皇军的还是少数。只要用血腥手段震慑,将支那变成大东亚圣战的后勤基地是可取的。”

“不错,你有这样的见识,我就放心了。”隆平大满轻轻点了点头,慨叹道:“这里麦、棉遍地,多么美丽富饶。在九州四国我们看到的是碧波荡漾的海水,在这里却是绿浪无垠的麦田。风吹麦浪,令人陶醉!我们需要食之不尽的粮食,还有棉花、矿产。而且,支那人可以充当最廉价的劳动力,只有稳定了占领区。大日本皇军才能去与世界列强角逐,取得更大的胜利。所以,恩威并施才是最聪明的手段。”

“阁下说得极是,我们不学白起,我们要利用支那人中愿为皇军效劳的那些人去打不服皇军的那些人。”加藤点头称是,“只是卑职担心那些支那人不可靠。如果给予他们过多的武器装备,让他们肆意扩张,他们会不会生出异心?”

“你有些多虑了。”隆平大满淡淡笑道:“那些支那人反对皇军,会有什么好处?为什么对大日本皇军亲近的尽是些地主、豪绅、土匪,因为他们要保有家产,保有土地,保有家眷,还要过安逸的生活,他们就只有依靠皇军。现在大日本皇军实力雄厚,兵威正盛。支那人有句古话:识时务者为俊杰。在这种时候,那些人难道还看不清形势?他们是绝对不会冒着家破人亡、财产尽失的危险与皇军作对的。”

“阁下这么一说,卑职就全明白了。”加藤也不知是真钦佩,还是假恭维,表情象是心悦诚服的样子,谦卑地低下了头。

………………

古城,远远地望去,就象一所巨大的监狱。城墙早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鬼子占领后强逼百姓挖掘了壕沟,修筑了围墙和岗楼。在高高的旗杆上,一面日本鬼子的膏药旗,象丧幡似的摇摆着。

城北一座西式的二层洋楼,被几棵高大的白杨树掩映着,风中,枝叶摇晃,发出哗哗的响声。高高的院墙上,设置着稠密的铁丝网。

二楼办公室的粉墙上,挂着一幅地图,凡是被日本鬼子占领的地方,都用蓝色铅笔在地图上划着很粗的线条。地图前面,河野浩二背着手,仰着脸,细心地观察着地图,又用铅笔在几个地方划上了圆圈。然后慢慢地转过身来,伸出那只夹着铅笔的戴着白手套的手,向空中一摆,大声说道:“如果照这个速度推进,我大日本皇军,将在半年内稳固全部占领区,一年内将根据地分割成数块,或者将敌人逼进山里啃石头。”

坐在沙发上的伪县长王金庆枯瘦的脸皮刮得白光,八字胡用剪刀剪得整整齐齐,皱纹里面的阴影显得更加深暗。听到河野的狂傲的言语,连连点头道:“是的,是的,皇军兵锋所指,那些暴民定望风而降,叫我看,也许用不了那么长时间呢!”

河野听完王金庆的话,淡淡一笑,把铅笔向桌上一扔,坐在一张转椅上,抓起桌上的酒瓶,倒了半杯酒,慢慢地品着。

王金庆看河野很高兴的样子,便偷偷地向翻译官赵木康使了个眼色。

赵木康立刻心领神会,殷勤地为河野续上酒,低声谄媚地说道:“太君,王县长又给您送来了两个花姑娘,都是水灵灵的黄花闺女。”

“嗯,花姑娘的,大大的好。”河野对着王金庆伸出了大拇指。

王金庆欠了欠身子,堆着笑说道:“卑职只是略效犬马之劳,犬马之劳。”说着,他略微皱了皱眉,别有用心地说道:“今天是县皇协军第二团团长岳培坤的大喜日子,司令阁下知道吗?”

“知道。”河野点了点头。说道:“我已经让宪兵队的宫本队长前去致贺。”

王金庆微微一笑,看似无意地说道:“听说他新娶的太太还是个北平的大学生哩。本来是和同学结伴去重庆的,却让岳团长抓住了,可是捡了个便宜。”

“北平的大学生?还要去重庆?”河野眯起了眼睛,一张一合之间射出狐疑的光。

日本鬼子最恨的就是青年学生,因为他们呼喊抗日最卖力气,所以河野一露出这种神情。王金庆自以为得计,暗自心喜。

赵木康趁势在旁添油加醋地说道:“岳团长也是,什么样的女人娶不到。非纳个女大学生,那些学生可是最不安分,什么五四。一二九,可没少闹事。”

河野的眼睛眯了起来,打量着王金庆和赵木康。然后一拍桌子霍然站起,手紧紧握住了指挥刀的刀柄,在地上来回走着,皮靴发出吱吱的声音。

敲门声响了起来,日本宪兵队长宫本迈步走了进来,从窗外射进来的光芒照在他的眼镜上,反射着惨白的光。

“阁下,我回来了。”宫本立正敬礼。

“宫本君。岳团长的婚礼办得很热闹?”河野阴沉着脸问道。

宫本愣了一下,如实回答道:“确实很隆重,中国人就喜欢这样,按他们的话说,是比较有面子。”

“你见过他新娶的太太了?听说是北平的大学生?”河野看似不悦地问道。

两个人用的是日语交谈。王金庆不明所以,张木康却听得清楚,却一直低眉顺眼地装样子。

宫本有些不明所以,说道:“确实如此,但卑职……”

河野抬手打断了宫本的话,眨了眨眼睛。转头对王金庆说道:“王桑,你的先回去,礼物我的收下。”

王金庆站起身,先恭恭敬敬地向河野和宫本鞠躬,方才戴上礼帽,转身走了出去。

“张的,你的,也可以回去了。”河野冲着张木康努了努嘴,又向张木康摆了摆手。

房门关上了,屋内只剩下河野和宫本两个人,河野坐在沙发上,冷笑着点燃了一根烟,惬意地吐出一个烟圈。

“阁下,您似乎对岳培坤娶妻有所不满?卑职已经调查过了,虽说那个女人是北平的学生,但并不是抗日分子。而且其在本县的家境殷实,嫁给岳培坤也是其家在巴结讨好。”宫本有些狐疑地说道。

“是的,这些我都知道。”河野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我只是故作姿态,找个借口,赶走那两个讨厌的家伙。”

河野和宫本虽然官职有高低,但两个人都是特务出身,而且私交甚好。宫本皱了皱眉,询问道:“那两个家伙想利用皇军?”

“不错,他们就是那样想的。”河野有些不屑地翻了翻眼睛,说道:“这些支那人,只想靠着帝国的统治获取自己的利益,互相倾轧正是支那人惯用的伎俩,你说我能能上当吗?”

宫本脸上浮现出鄙视的笑容,说道:“这就是支那人的坏毛病,喜欢窝里斗。岳培坤、杜世雄,还有本县的王家,一直在明争暗斗,互不相让。”

“所以,皇军才会将皇协军分成三个团,让他们互相牵制,都要依靠皇军。”河野有些得意地搓着手,“这样他们才会抢着向皇军争宠,争着为皇军效劳。这在古老的支那,就叫做平衡。如果一家独大,他就会偷懒,就会想着蒙蔽皇军。”

宫本点了点头,说道:“王金庆说岳培坤的坏话,是想借皇军的手教训或削弱岳培坤的势力,支那兵法上把这个叫做借刀杀人。阁下,这种谋取私利,妄图玩弄皇军的做法应该受到训斥和惩罚。”

“不,不,不。”河野摇着头,缓缓说道:“宫本君,你应该给岳培坤一个警告,起码应该是口头上的。虽然岳培坤很让皇军看重并信任,但敲打一下,还是很必要的。然后,你把结果告诉王金庆。这样,岳培坤会更老实,而王金庆会更卖力地监视别人的举动,能节省皇军的很多精力。”

宫本仔细想了想,脸上浮起了微笑。“哟西,让支那人互相监视,并且更加努力地为皇军的圣战效力,这确实是个好办法。阁下的想法太高明了。”

河野有些矜持地笑了笑,说道:“我刚刚想到了一个计划,调岳培坤和王尚荣的两个团去扫荡敌人根据地的南区,并且决定为每个团补充一个小队的装备。还要告诉这两个人。如果战绩卓著,我会酌情再给予补给。”

宫本沉思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这样很好,既然要马儿快跑,就总得给它些好料。至于以后。看他们的表现,这也是一种激励。”

河野哈哈一笑,说道:“这倒让我想起了用胡萝卜让驴乖乖赶路的故事,嗯,宫本君,你觉得象不象?”

“象,实在是贴切极了。”宫本附和着笑了起来。

“扫荡是一种主动的姿态,确保区的稳定也不可放松。”河野轻轻叩击着办公桌,询问道:“宫本君,要你组织的便衣特务队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报告阁下。卑职已经组织完成,正在加紧训练。”宫本坐直了身子,恭谨地说道:“再有一个多月便可以展开行动。如果阁下着急……”

河野摆了摆手,说道:“支那人有句老话:磨刀不误砍柴功。你不必着急,要好好训练那些支那人。这是我们对付游击战术的一次尝试,宁肯晚些时间,也必须要取得成功。”

“卑职明白,定然不辜负阁下的期望。”宫本的眼睛从镜片后面射出了阴毒的目光。

……………

伪军是汉奸,也是一个群体的代名词,活跃于二十世纪三十至四十年代。他们迫于外来强权的压力,不得不成为强权摆布的棋子。不过,强龙难压地头蛇,由于人生地不熟,强权也必须有拉拢利用地头蛇的时候。

当然,如果抛开其他种种方面的原因,伪军和汉奸就是一群为虎作伥的民族败类。不管是为了养家糊口,或是为了升官发财,随着外来侵略者对自己同胞进行迫害和杀戮,便是不可饶恕的。

孟有田还不知道鬼子正在策划一起以伪军为主的扫荡,但他正在潜伏着,准备对汉奸进行毫不留情的狙杀。

为鬼子抢粮逼款,为鬼子迫害乡亲,为鬼子强征妇女……黄村维持会会长沈二坏可谓是坏事做尽,死有余辜。这些劣迹孟有田昨晚已经听黄村村支书讲过,并且了解了其大概的活动规律。

鬼子要杀,汉奸、伪军也要杀,何况是作恶多端的沈二坏。孟有田没有觉察到他正在成为一个冷酷无情的偏执杀手,在仇恨和愤怒驱使下,杀戮让他有了宣泄的渠道,甚至产生了快感。

谁是生命的主宰?是上天,不,是我,孟有田。在准星里,激射的子弹带来的血肉飞溅,既有绚目的效果,又有心理的享受。生死只在我的手指之间,轻轻的扣动板机,便可以决定人的生死,那真是一种令人愉悦满足的感觉。

太阳在慢慢升起,孟有田潜伏不动,敌人也绝没有想到,他们面对的是一个偏执狂,是一个如附骨之蛆的杀神。

封锁沟一侧,每隔一里多地,便有一个搭起的木架子,每个木架子上面都有被敌人逼迫而来监视动静的老百姓,昼夜不停。正如电影中所描述的,发现异常便要鸣锣呐喊,失职便是人头落地。而狗汉奸沈二坏为了向主子献媚,每天都要前来巡视两遍。既是为了向主子表示忠诚,也能满足其狐假虎威的心理。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孟有田终于看到了人影,听到了动静。

越来越近了,出现在孟有田视野中的是四个家伙。越来越看得清楚,四个背着大枪的伪军歪戴着帽子,有的还叼着烟卷,跟在一个骑毛驴的家伙身后。没错,正是沈二坏,他戴着一顶灰色礼帽,架着茶色眼镜,呱哒着紫茄包子似的脸,象只闯出笼的红眼疯狗。

“他妈*的,给老子睁大眼睛,要是放过人,老子让皇军的狼狗活撕了你。”沈二坏抬头向负责监视动静的老百姓恶语骂道。

老百姓没吭声,或者是忍气吞声,低下了头,连看都不敢看这个畜生一眼。

“妈*的,你哑巴了,吭个声啊!”沈二坏今天的气儿不太顺,大概是他干老子们的无头尸体被运回来,也让他的心情变坏。

“啪勾”,枪声清脆,沈二坏象被狠狠抡了一棍子,一下子从驴背上栽了下来。

四个伪军大吃一惊,慌慌张张地从肩上摘枪,负责监视的老百姓也目瞪口呆,拿着木棍杵在架子上,连锣都忘了去敲。

“啪勾”,孟有田不慌不忙地施射,一个伪军仰面摔倒,无力地抽搐着。

枪声响了起来,伪军趴在地上胡乱还击;锣声敲了几下,老百姓连滚带爬地下了木架子,双手抱头,趴在地上发抖。

“啪勾”,对付这些伪军,孟有田有着绝对的优势,一个伪军带着满头的污血伏地不动。

“啪勾”,枪声依旧,趴在地上的伪军也难逃这冷酷无情的杀戮。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十二章 更重的责任

瘾君子,听到这三个字,大多数人都会想到那些面黄肌瘦,颧骨高耸,两目无神的吸毒者。如果进行精确的定义,瘾君子则不是那么狭隘的范围,可以指某一嗜好不能自我控制的人。比如烟鬼,酗酒等等,甚至可以包括杀人成瘾的病态杀人狂。

孟有田起初是在悲愤的驱使下,大开杀戒。渐渐的,他开始喜欢杀戮,把它当成了一种享受。这种病态的心理有可能毁了他,因为狙击手不是偏执的杀人狂。但现在孟有田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子弹激射,血花绽放,一击毙命,掌控生死,这些无疑使他产生了极大的快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日本鬼子头部中弹,子弹从他的后脑破壳而出,血浆、碎骨飞溅。他的头向后仰了一下,然后失去支撑的垂落在脖子上,接下来才是身体和腿象抽空了一般的失去力量,软塌下来。

孟有田轻轻抿了抿嘴角,如果有人看见他的脸部表情,肯定会害怕并震惊,充满了阴沉、狠毒,以及疯狂的目光,会让人不寒而栗。

杀气,或者无形,却不是使人感觉不到。孟有田身后的游击队员感觉到了,他对面的日本鬼子也感觉到了。

鬼子的尸体旁边,另一个鬼子腹部中弹,在地上痛苦地呻吟、扭动。孟有田的眼中没有一丝怜悯,因为这是他要的效果,准确的说,他是需要这个受伤的鬼子摆在他的射击范围内。

“围尸打援”,或者“围伤打援”。孟有田越来越狠辣,越来越冷酷。负伤鬼子的挣扎、哀叫,丝毫也没有让他的枪失去稳定。

第一个上当的鬼子是个勇敢而卤莽的人,他疯也似的冲过来,抓起伤员便要扛走。孟有田没有半分的迟疑,手动,枪响。人倒!

鬼子伤员是个军曹,他明白了敌人的诡计,他就是个能多喘几口气的诱饵。而他将看到一个个同伴因为他而被敌人击毙。他咬紧了牙,停止了呻吟呼痛,绝望而怨毒地喊了一句日语。

孟有田面无表情。尽管疯狂,但他还未失去理智。他默默地计算着时间,准备在鬼子真的放弃后撤退。

但鬼子军曹的喊叫并未阻击同伴解救他的企图,或许更给同伴施加了压力。又一个鬼子行动了,这次聪明了很多,他趴在地上,一点一点的接近伤员,然后伸出长枪。伤员将手缠在了枪带上,被一点一点的往回拖。

如果那个鬼子不是心急了那么一点,也许他就成功了。就在伤员快要被拉到石头后面的时候,他身体前倾,伸出手去拉同伴。他太不小心了,露出了他的头,尽管只是一部分。尽管只是很短的时间。可是对于孟有田来说,要射杀一个人来说已经足够了!

意识已经模糊的伤员身旁又多了一具尸体,他的手指在最后的痉挛,虽然生命之火已经被命中头颅的那颗子弹抽空,可生理上还没有完全的死去,还在不甘心的抽动。一直到最后归复平静。

……………

血红的夕阳,在散乱无章的云朵霞片中徐徐下沉。金红色的云雾变成了一片褐色的微光,在大地上映出临终的告别。

孟有田默默地坐在几座新坟前,微微垂着头,偶尔抬一下眼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连续的奔波,连续的潜伏,连续的狙击,跟随保护的两个游击队员已经累得躺在了炕上,但他却似乎感觉不到疲惫。

白天出殡时,他已经在外狙杀鬼子,与其说是报仇雪恨,倒不如说是他想躲开那哀伤的气氛,不敢再想好哥们那身首异处的尸体。现在,他回来了,似乎可以向好哥们交代一下,鬼子已经付出了代价,而且以后还会流更多的血,丢更多的命。

小全的眼睛有些红肿,倚着一棵树站着,不时有些担心地看看孟有田的背影。

秦怜芳摆弄着一绺长发,紧皱着眉头,思索了良久,才低声说道:“我有些担心孟大哥的状态,今晚他还要去狙杀敌人,我们应该劝阻他。”

“我已经试过了。”小全轻轻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有田哥的脾气,唉,他要是拿定了主意,谁也劝不住。”

秦怜芳咬了咬嘴唇,想了想还是坚持道:“由着他的性子可不行,人又不是铁打的,他需要休息,他需要冷静。我一会儿和他谈,让他明白我们最需要的是他的头脑和智慧,打鬼子是长期的,不能不考虑自己的身体和安全。”

“谈谈也好。”小全点了点头,说道:“不过,你可别呛着他说,他要发起脾气——,反正我是很害怕。”

“我知道。”秦怜芳苦笑了一下,垂下眼睑,大概想起了几次孟有田斥打她的事情。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过来,秦怜芳和小全不约而同地转头去看,又不约而同地眼睛一亮。这下子可有办法了,她来得还真是时候。

………………

结果,人们都在追求。人生的结果,奋斗的结果,婚姻的结果……但孟有田已经看到了,无论你是国王,还是士兵;无论你是高贵,还是低贱,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躺到地下。

真是——孟有田看着新坟,突然象是有了一种彻悟的感觉,由杀戮而带来的疯狂和渴望,变得淡了。对于死难的烈士来说,报仇雪恨跟他们还有关系吗?他们还有所谓吗?他们还能起死回生吗?

当然,这跟死者还有关系,是他们的壮烈,激发出更多人的力量;是他们的无畏,让更多人勇敢起来;是他们的拼杀,让更多人能有短暂的,或长期的平安。各个地方。都有象他们一样的人在流血牺牲,才使自己能够有偷来的闲适,享受家庭的幸福。

没错,是无数人的贡献,无数人的奋斗,自己的生活跟他们是相关的。看似虚无缈缈,有些哲学的意味。但只要你往深里想,再往深里想,就会明白。如果没有各地的、无数的、不知名的勇士的抗争。县城里的鬼子不会只有那么多,鬼子的扫荡会更残酷,兴许自己早就跑进深山当野人去了。

国家的命运。民族的命运,难道不关自己的事情?显然不是,大形势决定小方面,即便你是一个小民也不例外。国家败了,国土沦丧,被侵略者统治,难道不是影响吗?

那自己的所作所为,除了告慰死者的在天之灵,还有没有更实际的意义?孟有田的大脑开始冷却,开始思考。

自己再能打。一天能杀死多少敌人?能挡得住敌人的扫荡,能保护好自己的家人朋友吗?不,就算自己超过了“白色死神”,就算自己成了历史上的狙击之王,但仅此而已。自己一杆枪的作用毕竟是有限的。

鲁迅先生曾说过:一个人,一个民族,要想生存,要想发展,就要有自立、自主、自强的精神。不能甘受命运的摆布,不能任凭强者的欺凌。精神上的麻木比身体上的虚弱更加可怕。

孟有田此时才算深切的感到这位老愤青的话是对的,局部的小胜利根本对抗日大局没有什么影响,除非来几颗原子弹,再来几架远程轰炸机,也许能给日本人以绝定性的打击,否则即便是美式装备,面对日本人的顽强,也要打得艰苦异常。

那么能使中国的抗日少受一些损失,多得一些胜利的办法就是尽量把后世的经验教给更多的中国人,这包括很多方面,既有先进的作战理论,也有对日本人的深刻认识。

地雷、地道可以搞,新奇的战术可以搞,但涉及到思想层面,涉及到对日本人的认识,孟有田顿时有种无力的感觉。

有过历史的教训,孟有田最深恶痛绝的便是“中日两国一衣带水、世代友好”的陈词滥调。他的观点就是:中日之间过去没有过友好,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违背事实提出中日友好的虚幻概念,只能是误国误民。

而现在,国共两党都曾多次公开发表过类似声明,说什么“中日战争,不但大大损害了中国人民的利益,也大大损害了日本人民的利益。所以,两国人民都是受害者。日本人民应该团结起来,推翻帝国主义法西斯政府。”

这话简直是狗屁,如果这场战争只是损害了中国人民的利益,而没有损害日本人民的利益,甚至还使得日本人民获得了极大好处的话,那么日本人民就不用推翻军国主义法西斯政府,还要积极投身于侵略战争中来了。

如果日本政府把从中国掠夺的财富公平地分到了日本人民的话,那么日本人民拥护这场战争就是应该的了,所以国共两党的做法就是在变相鼓励日本人进行侵略嘛!至于日本人中少数的所谓“反战人士”,那才几个人?!“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哪个国家都会出胆小鬼、反政府者,关键是要看清楚哪部分是主流。

至于战后,国共两党所说的要“以德报怨”的蠢话,孟有田更是斥之以鼻!他们的做法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无论是国民党还是gcd,他们都把日本人的生命看得比中国人的生命更宝贵。

如果中日战争,日本只损失军队,而中国除了损失军队还损失大量平民的话,战争的平衡必然偏向日本一方。即使日本投降了,他们的重建工作也将比中国更迅速,因为他们的损失比中国小得多。

为了扳回这个平衡,中国人必须尽全力杀死一切能见到的日本人。年老的日本人过去侵略过中国,年幼的日本人将来长大了会侵略中国,日本女人会给日本孕育下一代侵略分子,因此他们都是中国的敌人。所以孟有田不会对老幼妇孺下手觉得不忍心、不仗义,杀死每一个日本人都是在为抗日战争做贡献,都是在延缓甚至阻止日本战后的重建。

而对于日本人的本性,孟有田知道得更明白。更透彻。中国强盛时,日本人是中国人的门生,中国人奉日本人为上宾;中国衰弱时,中国人却沦为日本人的刀下鬼。而且日本对中国的狼子野心早在盛唐时即已显露无疑,白江口之战不就是和小日本打的?”

日本在唐代对中国的尊重不过是他们崇拜强权的特性的表现。当时的日本尚处于近乎蒙昧的时代,无论在文化技术和国力上都远远落后于大唐。于是日本多次派遣唐使到中国,学习制造工艺、建筑美术、典章制度等等。并仿照中文草书偏旁等而造成日文,使日本开始走出原始时代,完成所谓大化革新。日本人的向唐朝称臣的目的。无非是要同过引进文化来改善他们蒙昧落后的状态。

二战后,日本同样对美国千依百顺,连天皇也每天早晨起来就去给麦克阿瑟鞠躬行礼。获得美国的信任,以从中国和亚洲掠得的财富购买设备和获取先进的技术,如汽车、电器、半导体等。一旦感到羽翼丰满,就开始看不起美国人,把美国的工程技术和管理水平说得一无是处,《日本敢于说不》就是一个例子。

由此可见说中日人民有过友好的历史完全是完全违背事实的,持这种说法的中国人的唯一根据是唐代日本留学生与一些中国学者的密切交往。然而,这种交往是由中国向日本单方向的文化和技术输出,日本留学生对其中国导师的尊重根本不能作为日本对中国友好的证明,只能证明中国人对日本的无私的善意。

在唐朝以后的所有年代。包括宋、明、清、民国,日本人对中国不但没有尊重,反而一有机会就疯狂地侵略破坏、烧杀抢掠。日本对中国怀有的根深蒂固的恶意。

日本人以恶意对待中国人,不是因为我们做了任何对不起日本的事,而正是因为我们教了日本人太多的东西。日本没有创造自己的文明。他们引进了中国文明作为其文化的根本。日本人要称霸世界,必须首先彻底打垮它的启蒙老师─中国,以摒除它固有的自卑心理。一旦消灭了中国,日本就可以把自己标榜为世界文明的一支,成为世界的领导力量。这种心理,和那些武侠故事中不肖弟子艺成之后要杀害恩师是同样的。

而且。无论是日本军队还是日本平民,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对中国都是极端仇视的。只要有机会,他们就会做危害中国人的事。在中国施行三光的日本兵当然不用说了,那些控制中国矿山工厂的日本管理人员也在用最残忍的方法折磨中国劳工,制造了数以百计的万人坑,被劫持到日本的中国劳工也被日本平民残酷迫害而大量死亡。

中国人总是不以实证的态度去回答问题,而是从主观出发,泛泛地认为任何地方好人总比坏人多,甚至凭空断言日本人中百分之九十都是好的。因为我们不能用自己的思想方法和道德准则去估量别的民族,也就不能假定别的民族有着和我们类似的善恶观念。

每一个民族都有它特有的个性,客观的态度是应当从他们的行为总结出他们的习性,研究他们思维和行为的规律。

孟有田悚然一惊,他突然意识到他的作用并不只是狙击的技能,而是他头脑中的正确思想。如果……

夕阳从天上消失了,陷没于辽远和模糊的地平线,周围笼罩着深沉和寂静。

“姐夫——”小嫚终于耐不住了,慢慢走过去,轻声呼唤着。

孟有田轻轻动了一下,已经不知跑了多远的思绪在缓缓收回,他张开了眼睑。

“姐夫,咱们回去吧!”小嫚蹲在孟有田旁边,歪着头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做了你爱吃的饭,咱回去趁热吃好不?”

孟有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眼珠转得灵活了一些,他点了点头,慢慢站了起来。可腿脚的麻木让他猛地晃了一下,差点摔倒,多亏了小嫚伸手扶住。

小全和秦怜芳也赶紧走了过来,秦怜芳搀扶着他,小全则猫下身子,说道:“有田哥,来,俺背你。”

“不用。”孟有田轻轻摇了摇头,嗓音有些嘶哑,“脚麻了,慢慢走一走就好了。”

“那让我和小嫚扶着你吧!”秦怜芳关切地说道,她有些放心了,因为孟有田的眼神起了变化。刚回来的时候,她看到的是疯狂而冷酷,让人觉得寒气彻骨;现在,孟有田的目光柔和下来,虽然还有原来的意味,但更多的是深邃,令人莫测高深。

嗯,孟有田应了一声,慢慢迈开步子,向村子走去。走了一小段路,他感觉好些了,便轻轻推开小嫚和秦怜芳,步伐也大了起来。

杀戮不可避免,但还有比杀戮更有意义的事情。一个偏执的杀人狂只能对少数的鬼子构成威胁,但正确的思想理论将使整个国家和民族少犯错误。孟有田轻轻抿起了嘴角,脸上似笑非笑。或许,自己也能完成这个更重大的责任吧?。。)

!

第六十三章 无题

刚刚升上中天的一轮明月,把它那银辉的月光洒满了小屋,辉映着她那美丽的脸庞和妩媚的大眼在暗夜中熠熠闪光。

成功与失败都没关系,可必须去做应该做的事。但他也必须给自己留个退步。人是历史的,而不是梦的材料。所以,他无须为自己和某些人的未来忧虑什么,而应当效法有些人现在的坚强与无畏,勇敢地前进。

孟有田想得出神,抿起了嘴角,象是自嘲,又象是释然。它发自那颗已化为顽石的冷若冰霜的心中,凝集着走过了一段旅程而置身于风吹日晒的荒野之上时的那种冷峻的感情。

如果只是一时的冲动,促使他踏出了崭新的一步。那孟有田知道,就只有前进,为了生存,只有不顾一切地跑下去。逃跑是愚蠢的,在他的背后,漫无边际的浓重的黑暗,正在汹涌赶来。随着他逃跑的脚步,从背后袭来的、将要把他吞噬的黑暗的触角将逐渐膨涨伸展,从背后滚滚而来。

绝不能象胆小的狐狸似的,心惊胆战地蜷缩进洞里。要接受挑战,尽管自己曾经认为自己只是一个随波逐流,胸无大志的懒家伙。而且,将来也许会证明这一点,但都无所谓了。因为,后悔做过的事情,不如后悔没去做的事情。

“姐夫。”小嫚将缝补好的衣服递给了孟有田,说道:“昨天,我打中了两个鬼子。晚上也没做噩梦。”

孟有田正穿着衣服,稍微愣了一下。便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这并不出乎他的意料,对于血腥和杀戮能最快适应的人。可能是战场上浴血征战的士兵,或者长久在森林里打猎的猎人,再或者是挥舞剔骨尖刀的屠夫。小嫚为了练习枪法,经常在山中猎杀野物,加上愤怒和仇恨,能够迅速摆脱杀人的心理障碍。

“当然。我还达不到你的水平,我觉得差得很远。”小嫚撇了撇嘴,有些不满地说道:“特别是对风速的估计判断,你说咋办?”

孟有田挠着头想了想。说道:“可以用个投机取巧的办法,做个小旗子,插在敌人要经过的地方。比如树上,敌人未必会注意,而你可以根据旗子的飘动作出较准确的判断。”

小嫚眨着黑亮的眼睛想了想,脸上绽放出笑容,说道:“这个法子好,用纸做小旗子也行吧?”

“行,当然行。”孟有田用手比划了一下,说道:“不管是布的。还是纸的,不管是方形的,还是三角形的,你观察久了,自然心里有数。再结合一些其它的参考因素,比如树叶、小草等等,慢慢的也就不需要专门去插小旗子了。”

小嫚点了点头,有些好奇地问道:“姐夫,你一共杀了多少人了。有一百了吧?”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说道:“准确数字记不得,应该够一百了吧?”看着小嫚露出羡慕钦佩的神情,他又接着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刚开始的时候还很在意数字,打死一个就在枪托上作个标记,很有成就感。后来就没感觉了,也懒得记了。”

小嫚伸手把倚在墙上的长枪拿了过来,笑嘻嘻地让孟有田看上面刻着的两颗小星星。

孟有田笑了,到底是女人,做个标记也这么别致。只是,等枪上刻不下的时候,她该怎么办呢?或许她也会象自己一样,已经没有了那种攀升纪录的心理。生存,杀戮只是为了生存,只是为了复仇。

当小全、秦怜芳来到的时候,孟有田正一边在小炕桌上画着图,一边和小嫚在讲着自己的狙击经验。

“在有多个狙击目标选择的时候,你要仔细观察,先干掉威胁最大的,或是对敌人影响最大的。比如军官,机枪手,老兵……而且不要贪功,不要与敌人长时间对峙,不要呆在一个地方,不要轻视你的对手……”孟有田低着头,自顾自地说着。

小嫚盯着他的脸,看似认真地听着,但眼中的目光却包含着多种情感。秦怜芳看见了,心里不由一动,但她还没有深思,孟有田已经抬起头来。

“你们来了,快坐吧!”孟有田伸手示意了一下,然后吩咐小嫚:“麻烦你去烧壶水,泡点枣叶茶,我们得谈到很晚。”

小全坐下来,探头看着图,试探着问道:“有田哥,你又在做计划,再干次大的?”

孟有田摇了摇头,说道:“这是对敌人扫荡的应对方案,鬼子报复心很重,我有些担心。而且,就算敌人暂时没有扫荡的打算,以后呢,所以这个方案早晚会用上。”

秦怜芳仔细看了看图,说道:“我们对于反扫荡还是有些经验的,坚壁清野,游击骚扰。孟大哥,你一定是有新的想法,我们洗耳恭听。”

孟有田淡淡一笑,说道:“原来反扫荡差不多都是一个模式:主力部队在外线打击敌人,游击队和地方部队在内线疲惫敌人。通过坚壁清野让敌人没吃少喝,坚持不了多久便会退下去。所运用的战术大体上可以归为游击战术的十六字方针,我说的没错吧?”

“没错呀!”小全点了点头,说道:“行之有效嘛,为啥不用呢?”

“现在情况有所不同。”孟有田沉声说道:“缺乏主力部队的外线牵制,而且这种牵制也有限。我们就要想出别的办法,尽量缩短敌人的扫荡时间,减少老百姓的损失。如果游击队还按以前的套路,在内线与敌人周旋,可能得不到应有的作用。”

小全抬头看了孟有田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敌人的兵力是有限度的,进行扫荡则必然后方空虚。游击队可趁此机会潜入敌后,进行破坏袭击。”孟有田说道:“这种战术可以称之为敌进我进。”

历史上。在日本人疯狂推行“治安强化运动”的过程中,日伪军不断对抗日根据地进行蚕食和“扫荡”。在日军强大。八路军相对较弱的情况下,八路军只能进行敌后游击战,即敌进我退,诱敌深入。

但在战争中学习战争,日本人也不是傻子,经过几年的较量。也在对八路军的战术不停地研究。根据这个规律,日寇从外围扫荡,八路军主力通常是向心运动,缩入根据地腹地中心。所以。在一九四一年后,日本人开始采取四面八方合围战术,即从各个方向一齐朝根据地腹地进行铁桶大合击。通过不断压缩八路军的活动空间,达到消灭八路军的目的。

也就是在这以后,八路军有的部队吃了几次亏,开始采用“翻边战术”,即不把主力部队部署在根据的腹部,而是部署在靠近一路敌人的根据地边沿地区。当敌人“扫荡”时,不是“敌进我退”,“诱敌深入”。而是“敌进我进”。趁敌人的包围圈尚未紧缩,并有较大空隙时,选择敌之弱点,由根据地经边沿游击区,“翻”到敌人的后方去,打乱敌人部署,粉碎敌人的“扫荡”。

这一战术符合当时敌后抗日斗争的实际。因为,日军是异族侵略者,在政治上处于劣势地位。即使在敌占区也是十分孤立的。加之其兵力少,后方空虚,八路军在敌占区仍可得到老百姓的支持而取得相当的行动自由权。

这种战术又经过发展,变得更为细致。在坚持边沿游击区的斗争中,可以组织小部队和民兵渗入到敌占区,袭击日军后方,打击敌伪政权,牵制日军对根据地的蚕食和扫荡,也是“翻边战术”的一种。

孟有田之所以急着把这个理论提前灌输给小全和秦怜芳,是因为他的对头胡嘉英去开会了,并不在这里。如果胡嘉英在,一定会和他唱反调,进行阻挠。他可不会象小全和秦怜芳那样,基本上对孟有田是言听计从。

一种战术的推广,必然要经过实战的考验。如果这种战术成功了,就会有人研究,有人效仿,孟有田的目的也就算达到了。

“进入敌占区活动,游击队还是有些经验。”小全还有些犹豫,试探着问道:“有田哥,我想没那么简单吧?”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斟酌着字眼讲述了起来。

两面政权,白皮红心,就是表面上是支应敌人的,而实质上是为抗日服务的。但这是一个敏感的话题,对这个问题肯定是有争议的。怎么能赞成两面政权呢,这不是迁就、妥协和投降吗?

实际上呢,在敌占区,如果村政权一点也不支应敌人,群众天天都会饱尝烧杀之苦,付出的代价很大。而且,群众因为害怕而恐慌起来,便会有意躲避游击队,使其丧失活动生存的土壤。

在敌战区的作战目标主要应该是最凶恶、最疯狂、百姓最痛恨的敌人,也就是对游击队威胁最大的敌人。另外对夜间敢于出来骚扰的敌人,也要痛打,把夜间完全掌握在游击队手里。

在什么山唱什么歌,有什么条件打什么仗,要注意一切从实际出发,具体情况具体分析。首先说游击组的人数问题,二十多人,行动起来机动灵活,不象大部队,容易暴露,打起来也不好脱离。每组都有自己相对固定的活动区域,还要建立相互之间的联络通道,必要时可以集中力量。

要在每个村都发展堡垒户,可以掩护伤员,提供消息和物资。如果有诚心打鬼子的要加入,也可以视情况自己补充,但人数一定要控制,甚至可以让他们暂时留在村子里发展,由游击队提供一些武器,形成一种暗中的武装力量,偷偷的进行挖掘地道等工作。

“……总之,就是要枪打出头鸟,即打击为恶最烈的铁杆汉奸,摧毁民愤最大的伪政权,尽量避免使群众受害。”孟有田尽量用委婉的话语讲述自己的观点,看到小全和秦怜芳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放缓了语气。讲了个笑话。

“有这么个笑话,说的是一位将军去前线视察。在官兵的保护下钻过前沿的战壕。一个军官提醒道:‘前面有一个敌人的狙击手,请将军小心。不过。这个狙击手的枪法烂极了,在那呆了好几天,打了很多枪,一个人也没打着。’将军听了很生气,说道:‘太不象话了,你们应该马上消灭这个家伙。怎么能让他在那儿呆上好几天呢?’这个军官吃惊地大声说道:‘将军您疯了吗?消灭这个蹩脚的家伙,好让敌人换上更厉害的狙击手,把我们都干掉吗?’”

哈哈哈哈,笑得最大声的不是小全和秦怜芳。而是提着水壶进来的小嫚。

“把水壶给我,别烫着了。”秦怜芳见小嫚笑得身体直晃,赶紧笑着抢过水壶,给大家倒上了枣茶。

“我明白了。”小全恍然大悟地一拍脑袋,说道:“对一些被迫为鬼子服务的维持会,只要没有大恶,便先放他们一马。省得我们打掉他们,反倒换上更凶恶的家伙,让老百姓遭殃。”

“一开始听得不大顺耳,可这个故事倒也说明了一些问题。”秦怜芳说道:“先打击铁杆汉奸。震慑其余,或许能让他们为我们工作。”

“可以为我们通风报信儿,可以在紧急情况下收留伤病员,可以提供粮食。”小全的思路开阔起来。

“那就是你们游击队的事儿了。”孟有田不想把话说得太透,而是转移了话题,“至于内线,我的想法是设立几个钉子,利用少量人员,依据有利的工事设施牵制敌人。象南山背。十里村,土门村,良岗庄等,地道比较完善,可以迫使敌人不断分兵。其余的民兵则隐蔽机动,可以破坏敌人的交通线,截夺敌人的军用物资,甚至可以对少量的皇协军部队进行袭击。”

“皇协军嘛,民兵还是可以与之一战的。”小全对皇协军有些鄙视,说道:“游击队曾和他们交过手,战斗力很稀松。但也别大意,他们的武器装备还是比民兵好的。如果有鬼子督战,还是不要正面与他们作战为好。”

秦怜芳看了一眼孟有田,民兵大队是归她领导的,自然也希望作出些成绩,但要真正地进行作战,她的心里也没底。

“那就用计谋。”孟有田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敲击着小炕桌,“打皇协军,难道不是改善并补充武器的好机会?若是想从鬼子手里抢,怕是困难太大了。”

“我倒是希望民兵能打个漂亮仗。”秦怜芳点了点头,说道:“孟大哥,咱们先初步研究一下,如果敌人真的要来扫荡,再根据情报适时修改。”

“对呀!”小全表示了赞同,“游击队要那个,对,敌进我进。具体的问题也最好先有个大概思路,也好提前做些准备。”

“那咱们就慢慢说。”孟有田转头看了看小嫚,说道:“挺晚了,你先去睡吧,不用陪着我们熬。”

“俺不困。”小嫚执拗地摇了摇头,“你们说你们的,别管俺。”

秦怜芳看了小嫚一眼,若有所思地垂下了眼睑,心中浮起一个模糊的想法。

……………

在岗村宁次上任之前,鬼子的每次扫荡基本上都会被提前知道。因为他们要准备辎重,征集牲口大车,抓伕抢粮。而要下乡扫荡的汉奸狗党则认为这是抢东西发洋财的好时候,大量预备运输工具。

岳培坤和王尚荣作为参加扫荡的部队首领,此时的心情却是不同的。王尚荣年轻气盛,依靠的是他的伪县长老爹,部队也多是本县的地痞流氓及一些强抓来的百姓。别看他长得人五人六,平常挺胸抬头不可一视的样子,其实就是一个志大才疏的蠢蛋。

下乡扫荡,又有皇军助阵,这是个美差,王尚荣想到的是发财,想到的是打败那些泥腿杆子组成的民兵,想到的是博取日本主子的欢心。他并不十分清楚所要扫荡地区的具体情况,而且象他这种人,即便知道了杜世雄的人马,甚至日本鬼子也吃过亏,也会自大地认为是别人愚蠢。

与之相反,岳培坤领受到任务后却没有那么欢欣鼓舞。工于心计的人总是很谨慎小心,会考虑得很周全,上一次扫荡他便使计策让杜世雄来试探了一下。其中的过程,最后的结果,他通过打探也知道了七七八八。杜世雄吃了大亏,他幸灾乐祸,但也在心中产生了戒惧。

那个地方不好惹啊,升官发财的事情先别想得太多,保住命,保住实力,才是要优先考虑的事情。地雷,地道,防不胜防,阴险毒辣,在没有切实可行的应对办法之前,可别轻易给日本人当了炮灰。

怎么能让日本人满意,又能让自己全身而退呢?岳培坤对此进行了认真的思考,这也就是他与杜世雄、王尚荣等人的区别,并不把效忠日本人放到首位,而是更多地考虑自己的利益得失。而且,他更擅长的是表演,利用表面上的错觉,掩盖他的真实想法。(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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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逃避—内心的恐惧

在这世界上,你能做到什么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你不会在懊悔中度过余生。但孟有田很快便失望了,他所提出的新战术被否决了,被胡嘉英否决了。

不仅如此,孟有田嗅到了危险的气味,他迅速回了土门村,更准确的说,他是借着反扫荡的忙乱逃回来的。

天气是醉人的温暖,几树梨花还点缀着嫩白的残瓣,粉色的花片有些沾挂在绿草上,入目的是一幅媚丽的残春光景。

但孟有田的心情却是沉重的,他还在回想着胡嘉英义正辞严的话语。嗯,有些词藻很熟悉,很有点那个动乱年代的意味,差点就把“敌进我进”的新战术批判为反对毛ZD军事理论了,更让他感到不安的是胡嘉英不时说出来的“肃x托”这个词汇。

所谓“肃x托”,即肃清托派。托派,原本是苏联共产党中以托洛茨基为首的派别。三十年代在苏联曾开展了大规模的反托斗争,许多人被当作托派而遭到杀害。一九三八年,王M和康S从苏联一回国,便照搬苏联的模式,大肆鼓吹“肃x托”,并抛出《铲除日本帝国主义的走狗——托洛茨基匪帮》的长文,从而把肃x托和反对汉奸相提并论。肃x托运动滥杀无辜,恶劣影响涉及全党,很多GCD员以“莫须有”的罪名惨遭杀害。

其实,当时的广大干部甚至许多领导“肃x托”的人。并不真正懂得托洛茨基派一词的含义。他们直接或间接地从康S的小册子里受到影响,把“托派”当成汉奸来理解。因为“托派”从性质上讲同汉奸是一样的。既然是汉奸,那就是中国人民的公敌。当时的情况下。怎么能让人民公敌留在世界上呢?

孟有田并不知道这股行将刮起的“肃x托”之风是受到了山东微山湖西区的影响,而湖西区的“肃x托”从一九三九年下半年开始,逐渐扩大化,从严刑逼供出第一批“托派”分子名单,到现在已经关押了几百人,杀害了三百多人。

宁肯战死在沙场。也绝不想冤死于狱中,死于个人报复的宵小之手。孟有田以其敏锐的感觉迅速抽身,但并不表示他将意志消沉,他还要继续实施自己想好的计划。

只是。他感到了失望和迷惑。抓“ab团”,“肃x反”扩大化……有多少人被惨遭杀害,人们并不是没有品尝过因过火的政治x斗争而造成的巨大痛苦,为什么始终还是有人重蹈覆辙呢?

一切事情的发生都不是无缘无故的,总有些迹象可循,总有一定的积累。一叶知秋,从一些微小的迹象看穿事物的本质,特别是对于熟知历史发生的孟有田来说,他对此更为戒惧和敏感。

就象后世网络上有种理论认为,正是不断的严苛的运动。才保持了GCD的纯洁性和战斗力,使其变得水泼不进、针扎不透的坚强团体,为此而付出代价是值得的。而国民党就是因为不搞x运动,所以组织日益涣散,战斗力日益消散。

站着说话不腰疼,如果你是那冤死的一员,你还会赞同吗,你的亲人会认为你的死是在做贡献吗?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你会赞同这种观点吗?当然。只要涉及不到自己,大可唱高调,这就是人性。

自己是明智的,还是胆小怯懦的?孟有田有些搞不清楚了,但正因为知道得多,而变得谨小慎微,却是无疑的。

幸亏自己不在党,幸亏自己杀敌立功,汉奸的罪名扣不到自己头上,最多就是生活作风问题。而象胡嘉英这样的也并不是一个人,或是思想偏激,或是个人恩怨,或是阶级报复,或是私欲膨胀,或是本性所决定,整人的人出于各种原因,并不在少数。

自己的残疾,亲人的牵挂,种种因素的羁绊,孟有田感到自己要挣脱出来将会很困难。自己大展拳脚的时候还没到,是的,就是这样。并不是自己不上进,不努力,孟有田自我安慰着,脸上却露出了自嘲的神情。

“姐夫,你急急忙忙地往回跑,是不是想家了?”小嫚有些纳闷地问道:“或者,你讨厌那个姓胡的,不愿意看他在那瞎白话?”

孟有田将手里的鞭子慢慢缠绕,停顿了半晌,才有些含糊地敷衍道:“嗯,都有那么一点吧,鬼子马上就要扫荡了,我也实在放心不下咱们村。”

小嫚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要俺看,你还是讨厌那个姓胡的多一些。他没回来的时候,你也不着急回家,和小全哥,还有秦姐姐处得多好,一谈起来就是半天。”

孟有田自失地笑了笑,说道:“嫚儿长大了,能看出些门道儿了。我确实不喜欢那个姓胡的,太死性,还总以为自己是对的。”

“俺也不喜欢他。”小嫚表示赞同,或许她只是胡乱附和孟有田,停顿了一下,她才找到了理由,“说的那是啥话,难懂不说吧,也没啥新鲜的东西。”

孟有田轻轻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你也别小瞧了他,这种理论挂在嘴边,能高谈阔论的人很得时令。以后,嗯,估计也是他们得势。能干的不如会说的,从古至今都是这个道理。”

小嫚眨了眨眼睛,笑道:“姐夫,你咋不和他说呢,一定能说得他哑口无言。”

“哑口无言,嗯,这个词儿用得好。”孟有田笑着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地说道:“在这个时候与人辩论可不是好事,特别是姓胡的家伙,心胸狭隘,吃了瘪还不找机会报复。小全和秦怜芳就不同了,说得对,说得不对,都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暗地里打小报告。”

“姓胡的真是个坏蛋。”小嫚恨恨地握紧了拳头,说道:“姐夫。他要敢对付你,我就一枪崩了他。”

呵呵。孟有田轻笑了两声,语重心长地说道:“嫚儿,别那么怒气冲天,这就是现实,姓胡的这样的人什么时候都有,你要做的便是细心地观察。认真地揣摸,不要把心里想的轻易说出来,更不要都表现在脸上。”

哦,小嫚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还单纯,或许一下子弄不明白孟有田话中的深意,但对孟有田的钦佩崇拜,还是让她能够牢牢记住孟有田的话。

“不要被表面的现象所迷惑,要多看,多想。”孟有田语重心长地说道:“鬼子、伪军好对付,暗藏的敌人才最可怕。”

…………

紧张的反扫荡运动掀起来了,各级党政组织人民团体一齐动员,实行清舍空野,不给敌人一粒粮食。一件东西;把水井填死,不给敌人水喝;增设岗哨,加紧巡逻……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紧张的工作依然很繁重琐碎。

虽然由于胡嘉英的强烈反对,在此次扫荡中不能进行“敌进我进”的牵制,但还是增加了一些新的手段,这是孟有田和小全等人提前商量研究过的。

忙碌了一天的秦怜芳回到了住处,疲惫地斜倚在炕上。白俊婷去良岗庄检查坚壁清野工作,今晚不能回来。屋子里显得很空,这也使得秦怜芳能够静下心来进行思考。

尽管她刻意与孟有田保持距离,但对孟有田的感情并没有改变。孟有田在此短暂的居住,也让她感到喜悦,静夜之中的几人畅谈更让她觉得充实。孟有田很坚决、很迅速地离开,不得不让她深深地思索。

难道只是因为胡嘉英的反对,秦怜芳轻轻摇头。孟大哥不是那种心胸狭窄的人,昨天可以看出他迸发的热情,殚精竭虑的谋划,今天竟然会不加争论地离开,这其中,显然还有她所不知道的原因。

孟大哥讨厌胡嘉英,但讨厌之外还似乎有另外一种情绪,那是什么呢,怀疑?警惕?戒惧?为什么呢,只为了曾经遭到过批评,好象不是那么简单吧?

秦怜芳思来想去,也不得要领,只觉得可惜。这次反扫荡要是由孟大哥全权指挥,该有多好。自己并不是感情用事,而是长久以来形成的信任,孟大哥似乎还没犯过什么错误,这是有目共睹的事情。

算了,还是多想想反扫荡的事情吧!孟大哥虽然回了土门村,但作为村民兵队长,还是会听从自己的调遣,在反扫荡中筹谋出力的。

想到这里,秦怜芳坐了起来,挑亮了油灯,拿出小本子,靠着回忆,把孟有田昨晚讲过的东西进行认真的整理。

…………

油灯下,孟有田也在奋笔疾书,这是他早就想好的工作,比狙杀几个鬼子更为重要,更有意义的工作。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门轻轻一响,阿秀抱着睡着的小妮走了进来。她轻手轻脚地将孩子放好,盖上被子,才坐在丈夫跟前,静静地看着。

孟有田写完了最后一个字,合上本子,今天的思路差不多就到这里了,脑力也耗费得差不多,该是休息的时候了。

“不写了?”阿秀试探着问了一句,见孟有田点头,便收拾起小炕桌,铺好被子,脱衣睡觉。

孟有田伸手拉了一下,阿秀翻了个身,顺从地依偎在丈夫的肩膀上,低声说道:“哎,你发现紫鹃有变化没,她好象特别喜欢哄小妮玩呢!”

“我老在外面跑,这还真没注意。”孟有田抚着妻子的手臂,不太在意地说道:“她喜欢小娃娃?嗯,就由她去吧,别把孩子摔着碰着就行。”

阿秀轻轻应了一声,说道:“你以后在外可得小心,锁柱子——咱娘听说了,可难过呢!然后又担心你,她不说,俺也看得出来。”

孟有田轻轻叹了口气,儿行千里母担忧,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在这战乱的岁月,有多少母亲在暗自流泪,惦记着自己的儿女。又有多少母亲在听到噩耗后,悲痛欲绝,哀哭嚎啕。但自己不能退缩。不能太自私,自己的拼杀也是在保护亲人的安全。

“多安慰一下娘。”孟有田的话显得挺苍白。他也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说辞,停顿了半晌。他又对妻子说道:“嗯,你们都放心,俺不会有事儿的。咱倒是想过消停日子,可鬼子偏不让咱如意。那就得跟他们干,没有别的办法。”

阿秀沉默了片刻,把脸贴近了丈夫的胸膛。幽幽地说道:“要不咱搬到山里去?鬼子找不到,咱就不用担惊受怕的过日子了。”

“那也不是长久之计。”孟有田睁开眼睛望着天棚,说道:“盐吃完了怎么办,粮食不够了怎么办。生病了没大夫怎么办?暂时躲一躲倒是行,但在山里也不能躲开战乱。”

阿秀不吭声了,呼吸的暖气不断喷到孟有田的肌肤上,痒痒的,他有些情动起来。手在黑暗中探到了阿秀的胸口,解开了内衣,在饱满的肉团上轻轻捏揉,阿秀的喘气粗重起来。从胸脯向下,孟有田不断探索,在大腿间的毛茸茸处停了下来……

亲吻、搂抱、爱抚。阿秀发出了压抑的呻吟,双臂环抱着孟有田的脖子,低声而羞涩地喃喃道:“娘,娘想抱孙子哩!”

孟有田嗯了一声,身子一挺,阿秀倒吸了一口气,两具肉体紧密地结合在了一起。

曾有研究表明,在战乱时期,生育率不降反升。其实也并不奇怪。人们需要排解紧张,宣泄积郁。

孟有田能感觉到阿秀手上的粗糙,那是劳作的硬茧,但这并没有让他感到不适,反倒在心中升起了更多的歉疚。支撑家里的好女人,温柔又贤惠,勤劳又朴实,就连知道了他和柳凤的事情,也没有怨言。

我何德何能,竟然有如此深爱自己,任劳任怨的妻子。孟有田卖力地动着,似乎把这作为了一种补偿,把自己的热情全部倾注出来,直到阿秀攀上了愉悦的顶峰。

…………

地道战,说起这个字眼,大家都能想起电影中民兵机智勇敢与鬼子伪军战斗,利用地道把敌人打得落花流水时的情景。

然而历史上真正意义上的地道是在一九四二年鬼子发动大扫荡,敌后根据地最艰苦、最困难的时候被逼无奈的做法,直到一九四三年春季后才大力开展起来,逐渐向房连房、街连街、村连村的地道网标准靠拢。但真正形成能藏能打、内外联防、互相配合、打击敌人阵地的地方却屈指可数。地道战不断完善的过程,就是一部残酷血腥的血泪史,死了无数人,流了无数的血,才吸取经验教训不断改进的。

如果从这方面来看,孟有田应该有些自豪、骄傲的资本。从十里村,到土门村,再到良岗庄等其他村庄,在实战中显露威力,在烧杀中保护了百姓的地道,已经被越来越多的人所接受。

而地雷的普遍使用,以及所取得的战绩,则更为瞩目。材料多样,种类繁多,用法灵活,在几次反扫荡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当然,在当时的条件下,这种穷人的武器自然会受到欢迎,成为杀敌保家的不二之选。

再加上本地山区半山区的地形地势,道沟、通墙的大面积使用,使得对付敌人的扫荡变得比平原地区要容易很多。

“轰”的一声爆炸,一个伪军被炸倒在地,同时几枚手榴弹猛然间跳上半空,接着在天空中迸出一团团火光,弹片象雹子似的居高临下射向敌人,随着一片惨叫,几个伪军们当场被炸死、炸伤。

一个日本军官冷肃着面孔在队伍后挥了挥手,排雷的工兵立刻冲到前面,手里拿着扫雷器来回的探雷。一个个白灰撒出来的圈不停的向前移动,鬼子军官露出了欣慰与轻篾的笑容。

嗯,这就是鬼子自恃能够破解地雷的利器,他们以为突然间加以使用,定然会使对手猝不及防,把充满危机的道路变成坦途。

但鬼子显然要失望了,没等鬼子军官的笑容从脸上消失,工兵的脚下一歪,紧接着“轰”的一声,黑烟腾空而起,跟在后面原本瞄着腰的伪军再次齐刷刷的趴到了地上。半晌,硝烟散去,地上躺着受伤哀嚎的日本工兵,宝贵的探雷器已经被炸坏了。

“八嘎!”带队的鬼子军官一声低骂,再次挥手派上了工兵。他以为是工兵的疏忽大意,并没有意识到探雷器对石雷、陶雷根本没有作用。至于被工兵探出的来的,不过是游击队为了迷惑敌人而埋下的一些破铜烂铁。

“轰!”的一声,又一个工兵和他的探雷器变成了零件,血肉横飞中,也震醒了日本军官。他不知道对手使用的是什么材料的地雷,竟能让探雷器失去作用,要知道这可是好不容易才调来的宝贵的装备。一下子,他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其实对于这种触发雷,因为它不受控制,游击队埋的并不多,只是起一种恐吓的作用。埋的最多的还是拉发地雷,当然,由于拉线距离的限制,这些地雷多集中在村子里,由躲在地道内、夹壁墙里的人员就近掌握。(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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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不一样的扫荡

地雷的作用是恐吓、骚扰、阻滞,但要想达到使敌人寸步难行的程度,在实际上是行不通的。也就是说,并不象一些人所想的那样,埋下足够的地雷,彻底封锁道路,使敌人无法进行扫荡,或者半途而废。

埋地雷并不是那么简单,不是盲目的,而是有针对性的。在敌人出动的时候,要赶在敌人前面,预测敌人可能要走的路,可能经过的地方,才能决定在何处埋雷,埋何种类型的地雷。

因为时间的关系,还要保证质量,在敌人前面埋的雷便不会很多。再者,还要提防敌人使用的招数,比如用老百姓趟雷,用扫雷器排雷……等等,做出灵活的应对。

地雷立威之后,敌人变得小心翼翼,心惊胆战,特别是宝贵的探雷器失灵,更给敌人的心理蒙上了不祥的阴霾。

岳培坤坐在牲口车上,脚装模作样地缠得挺厚,这就是他的狡猾之处。在探听到前几次扫荡中有好几个指挥官遭到过冷枪狙杀后,他便犯起了嘀咕。作为军官,最威风的当然是骑马,可这也会成为对手狙击的重要目标。不骑马则又显得他胆小怕死,不仅鬼子会瞧不起他,连那个草包王尚荣也会嘲笑他。

于是,岳老五想起了这个好主意,在扫荡前假装跌伤了脚,但还坚持率队出征。这样鬼子会赞赏他带伤上阵的忠勇,又躲开了对方狙击手的注意。嗯,真是一个两权齐美的主意。想到这里。岳培坤不屑地看了看不远处骑在马上吆五喝六的王尚荣,傻x,二货,还咋乎呢,等着挨黑枪吧!

队伍在缓缓前进,加藤有些紧张,又有些心急地皱着眉头。地雷。竟然会让大日本皇军举步维艰,爬得象乌龟,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尽管他研究了前几次扫荡的经过。取得了不少的经验和教训,但临到实战,还是有如履深渊的感觉。

而且敌人有高明的狙击手。这也是一个不能不有所忧虑的事情,曾身受其害的隆平大满反复提醒过他,并且建议他作出改变,以免重蹈覆辙。但加藤能怎么做呢?换上士兵的衣服,躲在队伍中间?不,这是玷污军人的荣誉,污辱皇军的无畏。何况身边还有那些皇协军在,在支那人面前更不能显露怯懦胆小。

尽管加藤为了荣誉骑在马上指挥前进,但他的护卫显然也得到了命令,对他保护得很严密。

扫荡总是有目的的。在山区捕捉到游击队并加以消灭,显然是不太容易的。但鬼子自然有他们的想法,也吸取了以往的教训。游击队的软肋是什么,当然是村子里的老百姓。抓住了跑反躲藏的老百姓,游击队不仅会投鼠忌器。而且军心士气也会大受打击。

军是鱼,老百姓是水,把水困住,或者把水淘干,鱼自然没有了活动的空间。谁没有亲人,谁没有朋友。老百姓和游击队是息息相关的,这是河野浩二所想通的道理。

不怕你气势汹汹,就怕你来了不走。河野浩二通过认真研究,再加上特务刺探的情报,也发现了根据地军民所担心的事情。所以,此次扫荡并不是以前那种以合击某个目标为主要目的的行动。占领靠近确保区的村子,然后以此为基地,不断出外搜寻抓捕躲藏起来的老百姓。抓住了老百姓,据点也就能巩固住,从老百姓手里也能抢夺到坚壁起来的物资以供长期占领。

河野浩二的计划看似愚笨,但却很是毒辣。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青纱帐还未起来,老百姓随身带的吃喝不能在野外山沟坚持太久,游击队要展开袭击,也缺乏隐蔽的屏障。当然,这也是河野浩二冥思苦想之后的一次尝试,最终能否成功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才让皇协军作为主力。

岳培坤老奸巨滑,既想让鬼子满意,又不想让自己的实力受到太大的损失,而王尚荣这个绔纨子弟则是不同的心理。他爹当了伪县长,他也当上了团长,也是一呼百喏,一派奉承,团长长团长短的叫得心里满舒服。加上那身呢子军服,武装带,长筒马靴,走起路来咔咔作响,倒也威风凛凛。

但王尚荣也有不满意的事儿:一是他的队伍不过是本县的地痞流氓,再加上强拉硬征来的一些百姓,战斗力不如岳培坤和杜世雄手下的那些惯匪强贼,是皇协军中的杂牌,为人所看轻;二呢,自己的部队如果与日军同驻一个地方,不管日军头目的官职军衔如何卑微,即使是一个小队长甚至军曹,都是他的领导,他都要绝对服从。因此,取得日军部队长的信赖,常常是头等重要的大事。

所以,王尚荣禀承其父王金庆的意思,是来做一番事业的。他当然不会相信自己没有这个能力,而是认为自己想干的事没有干不成的。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说他还有崇拜的人,那就是他自己。他觉得当前最重要的,就是做出几件出色的事来向皇军报功。有功才能取得信赖,也才能出人头地。这次扫荡被王尚荣视为一次好机会,他要卖力,要立下几桩显赫的功绩。至于手下的性命,为了达到目的,王尚荣并不在乎,少了再补充就是,只要日本人赏识,武器装备、钱财到了手,招人岂不容易。

急于表现的王尚荣不断催促着加快速度,加藤的赞赏笑容让他的骨头都轻了几两,岳培坤则冷眼旁观,不时在心中暗骂这个傻x、二货。

这次扫荡还带有蚕食的味道,并不象以往那样长驱直入,战术的突然改变,很出乎根据地军民的意料,甚至孟有田也未想到,鬼子越来越狡猾,他们也在战争中学习战争。

敌人的兵锋首先指向的是根据地南区西南部。这片地区共有两个村庄,依次是小娄庄、康家寨。

王尚荣不过是个绔纨子弟,仗着家里的财势,横行一方。日本人来了,立刻在他老爹的引导下,收罗了些垃圾、渣滓,撒着欢的扑进日本人怀里。得到了一个皇协军团长的职位。要说他有军事才能,猪都得乐出声来。不过他爹倒也颇了解儿子的能耐,请了几个据说当过兵、打过仗的行家。在他身边出谋划策。

“大军压境,土匪逃窜。”王尚荣骑在马上,四下望着自己的部队。很有些意气风发的样子,“没想到,这几百人一拉出来,竟是如此雄壮。可惜,皇军答应配发的新武器装备还没到,否则,不用打,吓也吓死那帮刁民了。”

“团长高见。”一个参谋在旁笑着恭维道:“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区区一些泥脚杆子。听到团长的威名,根本不敢正面交战,只会用这些下三滥的玩艺儿。”

“那是自然。”另一个看起来象老兵油子似的家伙也不甘示弱,一记马屁跟上,“别说那些什么游击队、民兵的土八路。就算是一身虱子两脚泡的正规八路,也挡不住咱们的雷霆一击。”

王尚荣乐得嘴都合不拢,脑子里真把自己当成百战百胜的大将军了,傻笑了一会儿,故作深沉的咳嗽一声,说道:“不要骄傲自大。诸葛一生唯谨慎,这打仗还是要小心一些为好。”

“团长说得是。”老兵油子这回抢了个先,笑着说道:“不过团长也不必多虑,敌人不敢露面,只会耍小手段,可见是心虚,没有与咱们抗衡的实力。”

“嗯,与我是不谋而合呀!”王尚荣装腔作势的点了点头,“待会儿要是有立功的机会,咱们可别落后,让姓岳的捡了便宜。”

从早上出发,临近中午的时候,敌人终于看到了第一个目标——小娄庄的影子。虽然付出了一定的伤亡,加藤是不在乎的,因为死伤的多是皇协军;而王尚荣也不在乎,只要达到了他的目的便是成功。

“太君,卑职的部队已经作好占领这个小村子的准备,请您下命令吧!”王尚荣觉得立功的机会又来了,主动上前请缨。

“哟西,王的,你的顶好顶好的。”加藤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轻轻摆了摆手。

皇协军们一路上不时遭到地雷的袭击,士气有些低落,他们原来还想着这趟差使到底能从沿路的村庄里捞到多少油水,玩弄多少大姑娘小媳妇,但现在走路都紧张兮兮,生怕见了阎王。

“弟兄们——”王尚荣在智囊的授意下纵马来到队伍前,鼓舞着士气,“看见这个破村了吗,谁先攻进去赏十块大洋,外加一个女人。谁要是后退不前,贪生怕死,丢了我的面子,杀无赦。都听清了吗,给我冲进去。”

俗话说:匪过如梳,兵过如洗。没有点好处,谁肯给日本人卖命当差。不能指望这伙由地痞流氓、散兵游勇、家丁护院组成的军队有多大的战斗力,更不能指望他们有多好的军规纪律。

爆炸随着皇协军进入村子开始轰响,虽然小娄庄的地道比不上十里村和土门村,但地雷学得还是不错,在村子里布下了地雷阵。

推门门炸,掀柜柜炸,走路挨炸……在爆炸声中,还夹杂着“乒乒乓乓”的枪声,从暗藏的射击孔里射出仇恨的子弹。皇协军们被打蒙了,四处躲藏。“轰,轰,轰!”不断有民兵拉响地雷,将进入雷区的敌人炸死炸伤。

“太君。”岳培坤觉得时机差不多,瘸着条腿来到加藤面前,说道:“这一路上卑职的人马未建寸功,若是王团长攻击失利,就让卑职的部队继续进攻,让敌人没有喘息的工夫。您看如何?”

加藤听着村里的爆炸,脸色阴沉,听到岳培坤主动上前请战,不疑有它,点了点头说道:“吆西,岳团长,你的想法很好,做好准备吧!”

岳培坤恭谨地垂下了头,转身下去布置。他比傻x王尚荣可聪明多了,先让王尚荣的人马触个霉头,那副狼狈像定然让加藤不爽。而村里的地雷陷阱估计也用的差不多了。他的部队冲进去,付出的代价会很小,但占领村子的功劳可就归他了。这就叫“别人撒网我捞鱼”,关键是要掌握好时机。

果不其然,冲进村子的皇协军狼哭鬼嚎,时间不大但死伤不少,狼狈不堪地退了出来。

“他妈x的——”王尚荣气得咬牙切齿。用马鞭子不停地抽打着皮靴,不远处加藤和几个鬼子冷然和鄙视的目光,使他愈发有些恼羞成怒。对身旁的一个家伙下令道:“上,带着你的人马给我冲上去,占领村子。大姑娘小媳妇儿随便挑,金银财物随便抢,怕死的就地正法……”

“王团长,请稍安勿躁。”岳培坤骑上了战马,凑近过来,脸上是人畜无害的笑容,“太君已经命令我的人马进行第二次攻击,你还是整顿一下,准备第三次进攻吧!”说完,他挥动手臂。指向小娄庄。

又一批皇协军呐喊着冲进了烟尘还未消散的村庄,又是一阵爆炸和枪声,但已经比第一次进攻时弱了很多。过了不长时间,村子里安静下来,一个皇协军跑出村子。向岳培坤报告:“团长,村子已被占领,但并抓到什么人,各家都是空的。现在已经没有问题,部队可以进去了。”

岳培坤淡淡一笑,向王尚荣挑了挑眉毛。径直赶去向加藤汇报。

“操你x娘的,捡老子的便宜。”王尚荣现在明白过来了,自己好顿忙活,人马损失不少,却让岳培坤抢了功劳,他不由得望着岳培坤的背影忿恨骂道。骂完之后,王尚荣打了个呵欠,眼泪鼻涕有些向外流的趋势。

这个家伙烟瘾特别的大,光抽好烟不说,每隔四个钟头就得抽一次。为了不断烟顿,他在马鞍子上特地装上了个皮兜儿,烟灯、烟枪、烟钎子,连特制的长方形的小铜烟盘儿都放在里边带着。他现在不想去和岳培坤争执,而是想着快些进村,找个屋子吞云吐雾。

……………

鬼子的指挥部设在小娄庄的首富胡乐山家,这里不仅房屋宽敞,而且没埋地雷。胡乐山怕炸坏了自己的房子,也怕惹恼了日本人,把这里付之一炬。

一安顿好,加藤便打开军事地图忙碌起来。扫荡,对于这位出身于正规军校的日本军官是陌生的,他经历过很多战斗,但象这样找不到敌人,无法施展武力的模式,却有些摸不着头脑。

虽然占领了村子,但加藤却感觉象掉进了一个烦躁、神秘的世界,村子是这样空荡荡的,不但没有一个人影,连一声狗咬,一声鸡叫也听不到。百姓的房屋里找不到一件象样的家具、陈设,有的连门窗也不见了。然而就是在这样的地方,却有着致人死命的陷阱。

“情报工作太差了,总是没有确切的情报!河野阁下说得对,人,没有人不行,要得到确切的情报,要得到粮食,就必须把跑了的支那人都抓回来。”加藤皱着眉头对一个参谋说道。

“工作不好做,找不到一个老百姓……”鬼子参谋无奈的说道。

加藤不想多谈下去,他命令明天必须侦察到确实的情报,可以派出部队搜一下附近的山沟,又问了下岗哨和工事的事情便把参谋打发了出去,一个人不安心的在屋里踱来踱去。

思索了良久,加藤拿出日记本,照例写他每天的日记。今天占领小娄庄是值得记一下的,尽管只是一个空村。写完之后,他又满意地看了看下看,对“……不经大的战争而占领小娄庄,这是指挥者的天才……”这句话感到很满意。

加藤掀开门帘,走到外间,卫兵怕打扰他,正小心翼翼的收拾着一个神龛,神龛里贴着“天地君亲师”的主位。卫兵要把牌位推开一角,好腾出地方来放东西,却发现里面有一张大照片还有一本发黄的书。卫兵好奇的打开一看,大照片是蒋介石的画像,便气愤地丢到了地上。

加藤眨了眨眼睛,弯腰将照片拾了起来,还有那本旧书。平时,小野把蒋介石看做是敌国的统帅,一见到蒋介石的照片或画像,就一定要带着愤怒撕毁。他认为蒋介石是实现“日华提携”,完成“大陆政策”的敌人。

但他今天不撕毁蒋介石的照片却是有些一种好奇,为什么看起来这个村子里最富裕的人家里会藏着蒋介石的照片呢,这是不是很值得思考。

随后,加藤叫来翻译看了一下,原来那本旧书是“胡氏家谱”,他饶有兴趣的在灯下让翻译给他讲述起来。

加藤经过几番研究之后,断定现在这座房子的主人应该是“胡富财“,根据家谱的记载,他在民国的时候还当过村长。在加藤的印象中,那些前来归顺皇军的支那人,都是有身家的人,他们唯恐失去已经拥有的东西,于是争先恐后的前来献媚。但这个胡富财现在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呢?这样的人该知道如何与皇军合作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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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重点在于百姓

鬼子变换了策略,在一天的时间里占领了小娄庄和康家寨,分别由岳培坤和王尚荣的部队驻扎。.\\第二天,在加藤的指挥下,两个村子的敌人分别出动,到各处搜索,除了搜索躲藏的老百姓,敌人还到处挖掘群众“坚壁”了的东西,破坏可疑的地道口。

敌人挥锹抡镐,把村里的牛圈、羊栏、厕所全都挖开,又在屋里、院里刨坑掏洞,有些老百姓藏的东西被发现,并且在小娄庄外的一道小沟里找到了一个“坚壁”着部分公粮的洞子。虽然没有抓到一个老百姓,虽然被地雷炸死炸伤了一些人,但加藤还是感觉到了一些安慰,决定继续扩大搜索范围,抓住跑反的老百姓。

…………

孟有田站在村口,指挥着乡亲们向山里转移。经过战争锻炼的人们,已经知道该如何行动。他们自动结成小组,你替我背,我替你拿,再加上有牲口驮运,井然有序地向山里走去,连幼小的孩童也不再淘气,听话地跟着大人。

自己的家人一出现,孟有田便迎了上去。分离的次数不少了,但每次分离还是那么难舍难分,牵挂不断。

互相嘱咐了一阵子,孟有田把目光投向妻子怀里睡着的孩子,贴近了想亲一下,一股奶味冲上来,他突然心里感到热辣辣的。孩子大概正做着香甜的梦,她哪里知道危险的来临,离家的伤感。这就是战争。自己战斗着,也是为了她的幸福。

“你多加小心——”阿秀轻声嘱咐道:“别惦记我们。还有,小嫚那边——”

“我知道了。放心吧!”孟有田伸手将妻子额前的一缕乱发拔开,轻轻摸了摸她的脸,强笑道:“我会照顾好小嫚的,你们在山里也得多加注意。好了,快走吧!”

阿秀轻轻点了点头,坐上了车。牲口缓缓起步,她的目光始终望着丈夫,一直到很远很远。

孟有田回头望望村里,差不多已经走空了。显得特别空荡寂静。他轻轻吐出一口长气,好象身上卸下了一个包袱,转身向已经集合完毕的基干民兵走去。

敌人的扫荡变了花样,占了两个村子不进不退,似乎有长期驻扎的意思。游击队想击退敌人,但实力不济,便请求民兵的支援。于是,各村的民兵被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组成基干队前去支援;一部分组成护村队,在本村等待敌人。

命令下达之后。孟有田便犯了思量,他想揣摸敌人的真实意图,想搞明白这次扫荡与以往的不同,以及如何应对。显然,敌人并不是傻瓜,他们在几次扫荡失利后,也在吸取教训,改变策略。这给孟有田敲响了警钟,他不得不思考敌人是不是还有别的招数。如何能够未雨绸缪,提前做好布置。

天空上,灰色的云在飘浮,野景不断变着光线,大地上的物体明一层暗一层地移动。

敌人屯驻不走,确实有些棘手,但没有老百姓,只靠运送物资的维持,他们也无法长期坚持下去。也就是说,现在的关键是那些被占领村庄的老百姓,只要他们能不被抓住,能在野外山林长期坚持,敌人便会不战而退。

敌人的新招数,也给孟有田提了个醒。如果反其道而行,能够把据点所在村镇的百姓全部组织迁移,让敌人的据点成为孤零零的坟包,也可以作为一种围困挤走敌人据点的招数。当然,这实施起来会有一定的困难,但也有成功的希望和可能。

“你看这天,好象要下雨哩!”小嫚坐在大车上,和同村的一个女民兵叫玉珊的闲聊着天。

“下雨有什么不好?”玉珊摆弄着辫子,笑道:“下了雨,庄稼长得好;下了雨,路滑道泞,鬼子也不好走路。”

是啊,下雨还真有好处。孟有田微微一笑,但脸色随即又沉了下来。玉珊的话在他的脑海里打了个闪,他突然觉得事情好象不是那么简单。沉思了良久,孟有田终于想通了,他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孟有田带着二十名基干民兵来到十里村的时候,心中微微吃了一惊。土门村的百姓都转移了,十里村的大半人家却还没有行动。尽管敌人离得还远,但这种现象却是不正常的,起码孟有田是这样认为。

“怎么回事,村里的群众咋还没转移?”见到秦怜芳后,孟有田耐不住心中的疑惑,劈头便问。

秦怜芳愣了一下,把本来要说的话咽了回去,解释道:“敌人离得还远,我们有地雷阻挡,敌人在道沟里又不能乘坐汽车。我们还派出了很多哨兵,敌人一动,我们就能知道。老百姓不想过早地躲进山林,我觉得时间上也来得及。”

“不是这样的。”孟有田摇了摇头,说道:“土门村的百姓已经转移了,拖家带口的走起来最好不要太匆忙。而且我在路上想起了一件事,我觉得不可不防。”

“什么事?”秦怜芳好奇地问道。

“我觉得我们以前考虑得不过周详,把地雷的作用估计得高了。”孟有田郑重地说道:“我们忽略了地雷的弱点,那就是质量问题。如果在平常的天气下使用,这个问题几乎不存在,但在阴雨天呢,我们造的那些土地雷失效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以前也发生过这种情况,但并没有引起我们的重视。”

地雷如果是正规的军工产品,自然不会轻易出现反潮失效的现象。而现在根据地使用的地雷五花八门,大多数却是自己生产的土造产品。无论从密封性,还是杀伤力来讲,都达不到高标准。所说,孟有田的担心并不是空穴来风。心血来潮。

秦怜芳皱起了眉头,抬脸看了看天。说道:“鬼子会在阴雨天出动吗?”

“鬼子的战术在改变,别把他们看成傻子。要看到他们也在不断地学习进步。”孟有田说道:“比如这次扫荡,就与以往不同。以后呢,他们可能会使出更多的招数。游击战不是万能的,也不是无敌的,敌人可能正在学习用游击战对付游击战。”

“孟大哥,现在只是你的猜想。并没有确实的证据。”秦怜芳眨了眨眼睛,说道:“当然,你说的也很有道理。”

“如果非要付出血的代价才会觉悟,才会做出改进。那可就太晚了。”孟有田有些不悦地说道:“我们想得多一些,多辛苦一些,可能就会挽救很多人的生命,可能就会让老百姓少受些损失。当然,你是官儿,我是民,说不说在我,听不听在你。”

秦怜芳苦笑了一下,说道:“孟大哥,我啥时候不听你的。好吧。我马上告诉村干部,希望他们意识到形势的严峻,加紧转移群众。”

孟有田这才意识到秦怜芳主管的是民兵,他有些抱歉地笑了笑,说道:“忘了你已经换职务了,那个,我只是有点着急,并不是针对你。”

秦怜芳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模样还是挺可爱的。随后。她的表情严肃起来,说道:“孟大哥,敌人占领了两个村子,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赶跑他们?”

“没有。”孟有田很干脆地做了回答,沉吟了一下,又说道:“按照我们的实力,想用武力将敌人赶跑,那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但我们也不是全无办法。敌人占领了两个村子,他们要想长期待下去,就要得到物资,还要有老百姓供养。从这个方面出发,我们也要改变些策略。”

“什么样的策略呢?”秦怜芳的猫眼中露出了希望的光芒。

“以往老百姓转移的时候,我们只派出少量人员保护,真遇到意外情况,并不足以保证老百姓的安全。”孟有田的思路已经顺畅,侃侃而谈道:“现在,敌人很显然在继续搜索,一是抓捕老百姓,二是找到坚壁的物资。那我们的工作重点是不是应该放在老百姓身上,只要老百姓不被敌人抓到,坚壁的物资大部分便是安全的。敌人一没人可驱使,二无现成的物资可消耗,占领了村子又能维持多久呢?”

秦怜芳沉思了一会儿,有些犹豫地说道:“孟大哥,你说的对,但这与先前会议通过的方案有些冲突。加强对群众的保护,势必削弱对敌作战的力量。当然,我不是说保护群众有什么不对。”

孟有田沉默了,停顿了半晌才开口说道:“如果群众被敌人抓去,我们还怎么有效地对敌作战?特别是游击队或民兵的亲人落在敌人手中,解救吧,没那个实力;不救吧,不满和埋怨的情绪势必会削弱战斗力。如果再出几个软骨头,那些个抗属,可就成了敌人手中的人质。好吧,我该说的已经说了,至于你们如何去做,我管不着。反正土门村的群众在深山里藏得很好,我们是没有后顾之忧的。”

秦怜芳望着孟有田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似乎下了决心,说道:“我去找古书记,把这些都跟他讲,争取重新制定反扫荡的计划。”

孟有田赞赏地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先走了,还得去安排我们村的基干民兵呢!”

…………

陈述理由,召集会议,更改计划,下发执行……孟有田虽然想到了鬼子此次扫荡的目标是扑到更多的老百姓,而且也提了出来,但要真正实施下去,显然并不是那么迅速。

转移群众是反扫荡的措施之一,但正如孟有田所说,跟随保护老百姓的武装人员却极少,真遇到敌人,起到的作用极为有限。而且人的惯性思维是根深蒂固的,也是一种懒惰和侥幸的心理。以往的几次扫荡,鬼子都有明确的攻击目标,并不会在空荡荡的某个村子里久呆,也不以搜捕老百姓为主要目的。老百姓便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只要不在村子里,找个稍微偏僻的地方躲了三五天,敌人便会走了。

代价不可避免地要付出了。没有人能预知一切,象孟有田那样谨小慎微。把乡亲们安排得万无一失的人还是太少太少了。

太阳从云层缝隙中探出头,照亮了无数的山峰和村庄。占领了小娄庄和康家寨的敌人继续搜索着逃跑的百姓。加藤亲自带着十多个鬼子。督率着大批皇协军向山区进发,希望能亲手抓住一批支那百姓。

快中午的时候,敌人来到了据小娄庄十余里的一个山沟,开始分散搜索,只听得满山沟里到处枪响。本来加藤是禁止士兵随便开枪的,但遭到了几次地雷和冷枪的袭击后。他改变了命令。

加藤走到沟中间,坐在一块青石上,点了一支烟,慢慢的吸着。他很憎恨这样的战争。因为这样一点也不能施展“皇军”的威力,他简直为“皇军”感到羞愧,不能在战场上树立功勋,却要在这穷山沟里抓捕老百姓。要知道,他的梦想可是率领着“皇军”进攻红色俄国,在西伯利亚浩浩荡荡的行进啊!

加藤想着想着,不耐烦的将烟扔到地上。突然,他发现烟头旁边的草丛里有一些粮食粒,机警的加藤立刻仔细观察起来,发现他坐着的那块青石后面有一个狭窄的石槽。很可疑。

加藤立刻喊过来几个士兵,趴在石槽边上向下喊起来:“老百姓,出来的没关系,一扔手榴弹,死啦死啦的有!”

喊了一阵,没有什么结果。加藤努了努嘴,一个鬼子向石槽里甩了颗手雷,硝烟还未散尽,里面就有了声音。一个女人颤抖着声音道:“皇军,别打,别打,我们出来。”

加藤好象忘了刚才的气恼,哈哈的笑了起来。

加藤和鬼子们纷纷跳下石槽,一个鬼子跳下来的时候,一脚踩在什么松软的东西上,冒起了一股烟,鬼子以为是地雷,惊呼着趴倒了一片。加藤也狼狈的卧倒在地,可是并没有响声,才发现踩的不过是个灰坑。

石槽的一角有个洞口,一个女人正从洞里钻出来,她一见面前的鬼子都趴在地上,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慌忙跪下,口里说道:“皇军,我们是大大的良民。”

鬼子一见是个女人,都站了起来,几把刺刀伸了出来,逼问道:“里面的人还有?”

“有,有,皇军,都是大大的良民。”

接着胡富财一家人陆陆续续爬了出来,跪了一片。

加藤斜着眼睛扫了一眼,走到胡富财跟前,用皮靴尖踢了踢他的肚子,问道:“你的,什么人的有?”

胡富财慌忙叩了一个头,说道:“皇军大人,我的大大的良民。”

“什么的良民,八路的大大的。”加藤瞪起了眼睛。

“皇军大人开恩,我们真的是良民!”胡富财这样说着,他的一家人就跟着一齐叩头讨饶,“我们是良民啊,皇军。”“八路军和穷棒子治死我们啦!”

加藤冷笑一声,把指挥刀抽出来,压在胡富财的肩膀上,看着胡富财的脸色吓得象张蜡纸,浑身打颤,话也说不出来了,又把刀在他脖子上蹭了两下,问道:“你的良民,人的藏在哪里,你的知道?”

“知道,知道。”胡富财为了取得加藤的信任,连忙指给他隐蔽在石槽、窄沟里的大小石洞。

加藤把刀收了回来,立刻召集部队分头堵住了这些洞口,威胁里面的人。可是事情并不象刚才那样容易,好半天一个人也没出来。加藤暴跳着,叫鬼子兵弄了堆柴火,然后将着火的木柴向洞里扔,并让胡富财和家人站在洞口外喊叫。

这样一来,很多洞里的人就坚持不住了,有的是因为洞浅,有的是因为没有信心,有的单是因为害怕,人们陆续的从象灶火口似的岩洞里爬了出来,被敌人逼着围着火堆蹲了一圈。

然而,敌人在一个洞口前遇到了真正的抵抗,扔进洞里的柴火被不断的反扔出来,有一个皇协军试着向洞里钻了一下,只听里面一声闷响,这个家伙挨了一枪,惨叫一声趴着不动了。洞口很窄,里面又是曲折的,敌人拉出尸首,向里面打了几枪,似乎没有效果。

这样的抵抗出乎加藤的意料,“皇军”不是在战场上作战,而是抓捕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谁知费了半天的劲,才抓住这样一点人,还有这样一个地方拼命抵抗,这怎么能不让他发火。他走到火堆跟前,向人们问道:“说,这洞里是什么人?八路的有?”

人们都低着头,一声也不吭,低沉的气氛压得人们出不来气。风吹过一股烟,正呛着人们的嗓子,也没有人咳嗽一下。

加藤在人群中间穿着走,瞪着凶狠的眼睛四下观察着,最后觉得还是胡富财一家比较顺从,一把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恶狠狠的问道:“你的说,洞里的什么人的?不说死啦死啦的!”

胡富财早吓软了,扑通跪在地上,连声哀求道:“皇军大人开恩,我说,我说。”他回头看看众人,突然又有些胆怯,嘴也结巴起来:“洞里,洞里,是村妇救,妇救会主任。”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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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群众遭难

被敌人搜捕到的百姓多半是些妇女、老年人和孩子,也有一些因为生病不能爬山远逃的青壮年。人们都低着头,一声也不响,连小孩子也不敢出声。

加藤不太相信胡富财的话,狐疑地在人群中穿着走。蹲着的也好,坐着的也好,人们都把头扎得快挨近地面。突然,加藤伸手拉起了一个青年,喊道:“你的,这边的过来!”

青年恐惧地看了大家伙一眼,跟着加藤走到群众前面,两个端着刺刀的鬼子立刻站到了他的两边。

“你的说,洞里的什么人,土八路的有?”加藤指着遭到抵抗的小山洞问道。

“没有!”青年摇了摇头,低声说道。

加藤走近这个青年,审视了一番,声音变得温和,“你的说实话,说了实话,皇军大大的优待。不说实话,死了死了的有!你的明白?”

青年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加藤笑了笑,又问道:“你的明白,明白的快说实话,洞里什么人的干活?”

“老百姓!”青年低声回答。

加藤好象受了愚弄,狠狠地一拳打在青年的脸上,有病的青年摔倒了。

“你的良心大大的坏了。”加藤怒骂着,抽出指挥刀,“你的不说实话,杀头的干活。”

青年挣扎着站了起来,吐掉嘴里的血,扭头不看加藤,倔强地说道:“本来就是老百姓。”

加藤抡起指挥刀,斜着劈了下去。吓得老头、老太婆紧掩起脸,有人发出了惊叫。刀砍到了青年的脖子上,原来是刀背,青年忍住了疼痛,没有吭声。

“吆西。”加藤收起了刀,决定另打主意,他拍了拍青年的肩膀。装模作样地夸奖道:“你的不怕死,好样的大大的。”他又转向了其他百姓,说道:“你们的知道。他是GCD的?八路的?说!”

没有人吭声,恐怖的气氛压抑在人们的心头。

加藤一把抓起前面的一个中年妇女,恶狠狠地问道:“你的快说!他是什么人?八路的。游击队的?”

中年妇女吓得哭了起来,她的孩子扑到腿边,也大声哭叫。

加藤有点气急败坏,一掌将妇女打倒在地,骂道:“你的装哑巴,死了死了的。”

妇女和孩子都倒在了地上,她爬起半个身子,象发疯似的喊道:“他不是,他什么也不是。”喊完,她原地搂着号哭的孩子不起来了。

加藤挥了挥手。命令两个鬼子把青年推到洞口前,威胁道:“你的,把里边的人叫出来,死了的没有。”说着,他将雪亮的指挥刀压在青年的脖子上。“快去叫。”

青年脸上的肉抽搐了几下,他心里很害怕,但他咬了咬嘴唇,保持着沉默。

加藤被这沉默的坚强激怒了,他的脸涨红得象猪肝似的,狂暴地叫起来:“死了的有。”指挥刀在空中闪过一道亮光。劈在了青年的脖子上,鲜血迸溅,一阵哭嚎惊叫响了起来。

“都给我说,不说,统统死了死了的。”加藤挥着沾血的军刀,向百姓们吼叫道:“洞里的什么人的?”

鬼子兵端着刺刀向人们逼过去,胡富财的裤子湿了,滴滴答答地向下淌着尿液,他扑通跪在地上,叫道:“太君开恩,洞里,洞里真的是妇,妇救会主任,GCD的……”说完,他看看旁边的百姓,胆怯地低下了头。

加藤皱起了眉头,突然恼怒起来,对着鬼子兵用日本话吼道:“妇女你们也怕,进洞掏出来。”

好象在回应加藤的恼羞成怒,冒烟的洞口突然有个影子闪了一下,一颗手榴弹扔了出来,在鬼子兵的惊叫声中,轰然爆炸。

…………

山洞里藏着的是小娄庄的妇救会主任韩桂英和她丈夫,还有她的公公。她是从邻县随着亲戚逃难来的,先是在土门村住了些日子,后来搬到了小娄庄。因为她的父母都被鬼子杀害,所以她对抗日工作非常热心,非常积极,也是秦怜芳发展起来的第一批妇女骨干。

韩桂英的丈夫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虽力大如牛,可是性子却软绵绵的象个老婆婆。他俩经大家说合着成亲,一个泼辣些,一个软性子,倒也互相体贴,过得挺恩爱。

敌人开始扫荡,韩桂英便组织着群众转移,因为她有了身孕,走不了远路,便在这里躲藏。洞口被敌人发现后,韩桂英便和丈夫躲在洞口边的石头后面,她的公公则守在另一边,两颗手榴弹,一根扎枪,一把土火枪,便是他们进行殊死抵抗的武器。

虽然是第一次和敌人战斗,但韩桂英对这种情况并不完全陌生,她想起了死在扫荡中的双亲,想起了躲藏在亲人的尸体下才逃过一命的时候,她不想被鬼子抓住,宁肯死在洞里也不出去。

用火枪轰死了一个敌人后,三个人受到了一些鼓舞。洞外的敌人在嚎叫,在逼迫百姓,他们在里面听得清清楚楚。那个青年被加藤砍死后,韩桂英的丈夫田贵子偷偷爬到洞口,扔出了一颗手榴弹。

敌人又开始向洞里扔冒着火焰的木柴,多数都被曲折的洞壁挡住,少数几个落进洞里,韩桂英用筷子挟着扔了出去。烟呛得慌,她又身子重,几个来回便满头大汗,喘息不已。

“毒气的,死了死了的!”“出来,大大的良民,皇民优待的。”鬼子在洞外喊叫着。

田老汉揉了揉被呛得流泪的眼睛,开始有些犹豫了,他想到了一家人的性命,想到了未出世的孩子,试探着说道:“要不,咱们出去吧。俺看,俺看是躲不住了。”

田贵子愣了一下,他是不想出去的,为了妻子,她是GCD,鬼子不会放过她。但老爹这么说,他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爹。咱们不能出去。”韩桂英喘息着说道:“鬼子是畜牲,他们的话怎么信得?当初俺爹俺娘,还有村里的乡亲。招惹了他们吗,没有哇!可最后咋样,还不是被他们用机关枪杀得差点成了绝户村。”

田老汉叹了口气。瞥了一眼儿媳妇挺起的肚子,默不作声地猫着腰,将几块着火的木柴扔了出去。

“爹,村里的民兵,还有游击队会来救咱们的。”韩桂英咳嗽了两声,说道:“咱们只要坚持到天黑,鬼子总得走的。反正,咱们死也不出去,死也死在一块儿。”

“嗯!”田贵子闷声闷气地点了点头,说道:“爹。你和桂英去洞里呆着,那里烟小。俺力气大,守得住。”

“你有本事儿?”田老汉对儿子是不假辞色,斥道:“鬼子不来钻洞,光放毒气。熏也把你熏迷糊了。都是你惹的祸,乱扔什么手榴弹,把退路都堵死了。要是实在顶不住了,俺就出去顶罪,这个岁数了,还怕啥?”田老汉的心里也有个打算。他想拼上自己的老命,也要保住自己的儿子和儿媳,以及儿媳肚子里的田家后代,他们正年轻,落在鬼子手里,那真是不能想象的悲惨。”

“不行,鬼子不信这洞里只你一个人,爹,你去是白送死。”田贵子劝阻道:“咱们反正死也不出去。”

洞外又有人喊了起来,喊话的是胡富财,“桂英,妇女主任,贵子,还有老田头,你们出来吧,出来没事儿,皇军宽大……”

洞里的人气得浑身发抖,韩桂英更是气得流了满脸泪,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怎么就让他家也躲在这里呢,连累了这里的乡亲们。

“桂英,你们别傻了,洞里你们还藏得住?快出来吧!”

田贵子已经把嘴唇咬破了,端着火枪的手在微微颤抖。

喊了一会儿,见没有动静,冒着烟的柴火又接二连三地向洞里扔进来。韩桂英和田老汉拼命的向外扔,她的手上烧出了泡,脸上热辣辣的疼,头发也焦了,嗓子呛得象着了火。

韩桂英捂着胸口,烟呛得她几乎喘不上气来,烟雾弥漫的洞里,她一眼看见了贴着洞壁放着的水瓮,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爹,贵子,俺有办法了,有办法了。”韩桂英突然叫了起来。

……………

鬼子不再向洞里扔柴火了,因为洞口附近落满了柴火,洞里的抵抗也消失了,洞口象烟囱一样呼呼向外冒着烟。在这样的环境下,人在洞里应该被熏死了。

砰,从山上的树林里打来一枪,加藤吓了一跳,闪身到石后,命令士兵还击,乒乒乓乓的一阵乱枪。

袭击的土八路应该跑了吧,日本鬼子们纷纷从隐蔽的地方出来,踢打着不遵守秩序而移动了的老百姓。

砰,又是一枪,远处一个皇协军叫了一声,倒在地上,痛苦的叫着。

“机枪射击,岳的,你带人冲上去。”加藤愤怒的嚎叫着。

眼看着士兵冲了上去,在树林里进行搜索,加藤回头看看还呼呼冒烟的岩洞,这个时候进去掏人也是不太可能,得等火熄了,烟散去一些才行。他实在是很好奇,想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竟然会对“皇军”暴发强烈的抵抗,死也不出来。

鬼子和皇协军对树林里的搜索没有什么收获,袭击者已经不知所踪,甚至连射击过的弹壳也没有发现。

砰,一颗子弹再次射来,将火堆旁的一个鬼子打倒在地,看来射击者是越来越熟练,准确率在不断提高。

这一枪让鬼子们又忙着隐蔽,也打醒了加藤,折腾了半天,太阳正在向西边落下,等天黑下来,熟悉地形地势的土八路将更不好对付,一想到那轰然作响的地雷,加藤不禁悻悻的摇了摇头。他命令士兵又往洞口处扔了一些柴火,然后押着老百姓开始收兵了。

鬼子押着老百姓们走远了,几个身影出现在夕阳余晖下的树林、草丛中。试探丰小心翼翼地接近了山洞。这是小娄庄的民兵,他们的衣服在奔跑躲避时被树枝刮破了,脸上也有一道道口子,可他们恍然不觉。

来到洞口,里面还向外冒着烟,里面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怕是没人能活了。民兵们心中升起沉痛的感觉,上前将洞口还在燃烧的柴火挪开。烟还很大,里面什么也看不见。一个民兵试着向前摸索。连着急带烟呛,鼻涕眼泪一起向下流,不得不退了回来。

等洞里的烟稀薄了一些。两个民兵才蒙着湿毛巾慢慢爬了进去。过了一会儿,略带兴奋的声音传了出来,“还有气,没有死。”

听到这个消息,又有两个民兵冒着烟钻了进去,好半晌,他们背着田贵子和韩桂英,还有田老汉出了洞。

原来在危急时刻,韩桂英想起了在土门村曾听人讲起过一对小夫妻如何在烟熏的山洞里求生的故事。她把这个事儿简单一说,三个人立刻行动起来。口鼻上蒙上湿布,又把被子用水淋湿,地上都是石头,掘不了坑,但凹凸不平。将就着能用。三个人盖上湿被,趴在地上,轮流监视洞口,提防鬼子钻进来。就这样,三个人在浓烟滚滚的洞里终于坚持了下来,饶是如此。也被熏呛得浑身无力,昏迷不醒。

三个人躺在地上,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好半天才缓过来一些,韩桂英却是最先苏醒的。

“该死的,该死的胡富财,乡亲们都是他家害的。”韩桂英刚有些力气,便咬着牙骂道。

几个民兵不约而同地叹着气,有人在未灭的火堆上又添了几把柴,摇曳的火光照亮了几张愤恨又担忧的脸庞。谁也不说话,谁也不忍心去描述乡亲们可能面对的悲惨境遇。

……………

在抗日战争期间,跑反的老百姓被敌人扑住并不罕见。八路军也好,游击队也好,都没有保护老百姓的实力,也不可能派出过多的部队去保护老百姓。所以,更多的情况下便是通风报信,帮助并组织老百姓转移。至于转移后的老百姓能不能躲开鬼子的搜抓,显然超出了他们的能力所及。

接到小娄庄民兵的紧急求援,游击队率先出发,由各村基干民兵组成的民兵队随后也行动起来。

半夜时分,民兵队赶到了小娄庄西面的官村。官村虽然不大,但现在却挤满了从小娄庄、康家寨转移来的百姓。村里所有的石磨、碾子都忙了起来,当时百姓家现成的米面都不多,都是磨一点吃一点。白天群众不敢呆在村里,晚上有不少人回来磨面、弄饭吃。

民兵队被安排在场院里休息,赶路疲累的民兵们弄点谷草便躺下睡着了。孟有田却有点难以入眠,他现在除了是土门村的民兵小队长外,又被秦怜芳向古书记推荐为基干民兵队的副队长。尽管只是暂时的,但秦怜芳的倚重,古书记的认同,还是让他觉得要负起责任。

孟有田一路有牲口代步,倒也不象别人那么疲惫,他安排好大家休息,便到附近查哨。场院里除了基干民兵队,还睡着不少转移来的群众。在几堆谷草的场边,他看到一对夫妻躲在草堆上正睡得香甜,他们的孩子却没有睡着,爬上妈妈的胸脯找奶吃,乖乖的,一点也不闹。旁边不远的地方,睡着一个母亲,四个大大小小的孩子围在她周围,已经进入了梦乡。

看到这些人,孟有田越发感到自己的责任。在山里的家人和乡亲们过得还好吧,经过自己长时间的布置,起码他们不用在露天地里睡觉。也就是如此,自己能让现在这些人都过得舒服吗?显然是有困难的。但自己还是要努力,努力让自己能力所能及地帮到一些人。

前面有几个人影走了过来,孟有田停下了脚步,伸手按住了腰里的手枪。

“孟大哥。”秦怜芳先叫了一声,带着几个人来到了近前,“这些是小娄庄和康家寨的民兵,我让他们来说下具体的情况。”

孟有田点了点头,说道:“来得太好了,敌人的具体情况不了解,咱们也没法行动呀!”

几个人围着一个火堆坐下来,开始分别介绍情况,孟有田认真地听着,不时插话询问,更多的时候则是凝神思索。

天上挂着一钩镰刀似的月亮,照在身上仿佛积了很厚的霜似的。火堆在燃烧着,上面锅里的水已经咕嘟咕嘟的冒着泡,可却没人理会。

“应该安排群众向深山里转移。”秦怜芳缓缓说道:“不管那个胡富财知不知道所有的藏身地点,但为了安全考虑,还是要以防万一。”

“指导员,鬼子会搜山吗?”一个民兵很担心地问道。

秦怜芳愣了一下,把目光转向孟有田,她想听听孟有田的意见。有孟有田在,她总是觉得有依靠。

“我看会的。”孟有田沉吟了一下,开口说道:“从你们所说的情况来看,敌人抓到了一部分群众,但显然还不够。为了达到目的,他们会一步步扩大搜索范围。或许,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配合游击队打击敌人。但最重要的还是先将群众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以免让群众再遭到损失。”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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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伏击——不同的结果

群众被鬼子抓住,在抗日战争期间是平常的事情,尽管孟有田心里感到难过,但这不是他能改变的事情,甚至连救出那些群众也是非常困难的事情。,!想想敌占区的百姓,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你又能救多少。

尽管心里难过,在那种环境下,人们似乎也习惯了这种事情。战斗还在继续,当你对别人无能为力的时候,唯一的选择便是战斗,以血还血,以命还命。

大沟小岔里都冒起了青烟,西面响了几声地雷,接着是一阵急促的枪声。敌人一队一队都隔得不远,以小娄庄和康家寨为中心,继续扩大着搜索的范围。加藤率领着一股敌人却一枪不响地向栗树沟猛扑,看来他是从胡富财那里得到了准确的情报,有意去抓捕躲藏在那里的百姓。

康家寨东面有一个很陡的山坡,为了防止雨水把坡冲毁,抗战后在坡上栽了很多树,封成禁山,不许羊群来糟害。孟有田带着一部分民兵选择了这个地方,从山梁下到这片有树木的陡山坡上来。

这里山坡陡,臂力强的民兵可以把手榴弹一直投到沟底;而敌人要想上来追赶他们,就要转个很大的弯子,直接上不来。这样的话,转移的时间会比较充裕。而且,这里的树丛和厚厚的红草,能提供很好的隐蔽。

远远近近不断响着枪声,有民兵爬上了陡坡顶上的一棵大树,用望远镜观察着动静。一些民兵抡起铁锹。构筑简易工事;另一些民兵则腰间系着绳子,下到沟底埋雷。

孟有田站在坡顶,伸出大拇指,闭眼睁眼,测量完距离,又抬头观察着晃动的树叶,估计着风向风速。

“距离小道的拐弯处约有四百米。风向东南,风速……”小嫚在旁边已经测量完毕,一边报着数。一边望着孟有田的脸。脸上的表情似乎担心估测不准,又有些等待夸奖的意味。

孟有田轻轻点了点头,说道:“估测得不错。比较准确了。你再测量一下直接到沟底的距离,咱们要打个突然袭击,就在离敌人最近的时候动手。”

哦,小嫚脸上浮现出一丝喜悦,伸出手再次测量起来。

“一会儿打仗的时候注意隐蔽。”孟有田有些不放心地嘱咐道:“我答应阿秀了,要照顾好你。要是有个磕碰……”

“要是有了磕碰,俺姐就不让你上炕睡觉了?”小嫚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孟有田笑了笑,无奈地翻了翻眼睛,缓缓走开,仔细地检查着民兵们的工作。

杮子专捡软的捏。根据各方面的情报,孟有田认为占据康家寨的王尚荣是个容易折磨的家伙。整个一个二世祖,还自命不凡,骄傲自大,这样的家伙绝对是个蹂躏的好对象。而且此次敌人扫荡。皇协军占了多数,除了小娄庄有加藤坐阵,鬼子多一些以外,康家寨这边只有一个班的鬼子监督。

对付鬼子,孟有田很谨慎小心;对付皇协军,显然就要大胆很多了。再比较王尚荣和岳培坤手下皇协军的组成。那些由地痞流氓无赖等为主的王尚荣,显然要更容易对付。

游击队相对于民兵,战斗力和经验都要丰富,所以集中精力对付小娄庄的敌人。基干民兵队则分为两部分,秦怜芳率领的作为游击队的后援,孟有田率领的则负责骚扰袭击王尚荣的皇协军。

从心理好恶来讲,孟有田不愿意与胡嘉英多照面,所以他主动请缨袭击骚扰王尚荣这一路。尽管他率领的民兵因此要少一些,但他并不是很担心害怕。

等到都布置好了,敌人还没有来,大家紧张的心情稍微松弛了一些。除了监视哨之外,其他人或躺或坐,在树丛中休息。

孟有田倚着一棵树,在一个笔记本上刷刷点点写着什么。这是他的另一项工作,没有人知道上面写了什么,他也从来没让人看过,总是贴身携带着。对于以后,对于将来,孟有田已经有了一个还不十分完整的计划,正一步一步在努力实施着,但没有人知道,无人可倾诉,这就是穿越者的寂寞和无奈。

“姐夫——”小嫚悄悄凑了过来,孟有田急忙把本子合上,开口问道:“啥事儿啊,耐不住性子了,这才多长时间?”

“不是。”小嫚拧起了眉毛,说道:“看着那些逃难转移的老百姓,我就想起家里人了,他们应该挺好吧?小丫那么小,在山里听着狼叫,会不睡觉,闹人的吧?”

孟有田抿了抿嘴,宽慰道:“没事儿的,山里的避难所一直没停修建,吃的用的都不缺,遮风挡雨也有地方,冷不着热不着,你不用担心。再说,还有民兵保护着,出不了事儿。那个,你要是实在惦记……”

“我不回去。”小嫚很干脆地摇着头,为了加强语气,又加了一句,“就是不回去。”

“早知道你的心思。”孟有田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头,“所以我也没强要你进山去,我知道就算你表面上答应了,也一定会偷着跑出来。那样,反倒更危险。”

呵呵,小嫚笑了起来,摆弄着垂到胸前的辫子,停顿了一下,说道:“姐夫,让你猜着了,我就是那么想的。你看啊,我练了那么长时间的枪法,还有这样一把好枪,躲在山里不是白瞎了。”

“我倒是宁肯白瞎了好枪法,也不愿意在战乱中生活。”孟有田轻轻叹了口气,说道:“现在这年月,能活就使劲活着吧!看看那些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人家,咱们算是有福气的了。”

小嫚沉默了片刻,幽幽地说道:“这都是姐夫你的本事,咱村的人都沾了光。看看别的村子。谁也没你安排得那么周到。我和我姐是最有福气了,要不是在山里遇见了你,早成了狼粪了。你看我姐嫁了你多快活,现在又有了孩子,带着我逃出来的时候,谁想到会有这样的好结果。”

“其实,也不完全是那样。”孟有田抚着脸上微微长出的胡子茬。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个,你看哈,阿秀长得多好看。嫁给我这个瘸子,我都觉得有点对不住她。”

“不是那样的。”小嫚睁大了眼睛,使劲摇着头。“腿脚有点小毛病算啥呀,姐夫你又聪明,又心好,还那么有本事儿。紫鹃姐没出事儿的时候,我姐看着你俩相好可眼馋呢!后来说要娶她,她高兴得都睡不着觉,这我都知道。”

“嘿嘿,你还真舍得夸我。真的吗?阿秀真得高兴得睡不着觉?”孟有田听到妻子未嫁时的趣事,心里也美滋滋的。

“真的,不骗你。”小嫚抿着嘴直笑。

枪声响了起来。孟有田立刻收起了笑容,敌人出现了。

一百多皇协军拐过路口,向着陡坡行进而来。他们走得小心翼翼,地上的一点异样也要躲开。而且,他们还乱打着枪。与其说是射击敌人,倒不如说是借此壮胆更为准确。

孟有田和民兵们趴在陡坡的反斜面上,孟有田伪装得好,透过草丛仔细观察着,等待着发出袭击的信号。

加藤在小娄庄附近扑着了一些百姓,挖到了一些物资。算是小有收获。同时,他也给王尚荣下了严厉的命令,命令王尚荣带着部队在康家寨附近抓人找物。王尚荣心里本来挺郁闷,小娄庄被岳培坤使花招抢了功劳,他是既赔上了人,又被加藤看不起。到了康家寨,又付出了伤亡才算占领了这个村子,但人却是没抓到一个。

接二连三地被刺激,王尚荣郁闷加恼火,更加急于有所收获,好在加藤那里找回面子。他先是指挥人马在村里挥锹抡镐,倒也找到了一些老百姓坚壁的东西,但这点零七八碎的物件哪好意思拿出手。于是,他便训斥着,喝骂着手下的军官,开始扩大搜索范围。

来到陡坡的这一队人马为首的是王尚荣的亲信,曾是他王家眷养的打手,叫王七。这个家伙一脸的麻子,眼珠是黄色的,手上有点功夫,催租要债、抢男霸女,不是个东西。领了主子的命令,这家伙还真卖力气,带着人马在附近沟沟岔岔里翻腾得挺凶,但却未有大的收获,心中很焦躁气恼。

“他娘x的,这算啥事儿呢?”王七骑着一匹骡子,看了看灰头土脸的手下,很生气地甩了下鞭子,骂道:“还以为捞到了美差,财物可劲抢,大姑娘小媳妇随便睡。可他娘x的连个鬼影子也看不着,这些老百姓都钻哪个耗子洞去了?”

“队长,您别心急呀!”一个皇协军的小军官急忙献媚,“这老百姓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他们得回来种地吧,他们带的粮食也有数儿吧,等饿急了,自然就跑回来了。”

“你说得轻巧。”王七不悦地瞪起了眼睛,斥道:“皇军那里催得急,哪有闲工夫等老百姓自己跑回来?再说,皇军不是放了狠话,供应咱们的物资要逐渐削减。要是抓不到老百姓,找不到他们藏的粮食,咱们都得喝西北风。”

皇协军军官咧了咧嘴,心中暗骂:好心当成驴肝肺,你他娘x的神气个屁,原来不过是王家的一条狗。心里这样想,他嘴上却接着说道:“队长,咱们今天要是再找不到什么,不如就晚上出来。您想啊,老百姓得吃饭吧,他们白天不敢生火,怕冒烟;这晚上可就——”

“嗯,你小子这招倒是不错。”王七黄眼珠转了转,夸奖道:“行,等抓着老百姓,让你挑个娘们儿快活快活。”

“谢谢队长,谢谢队长。”皇协军军官眉开眼笑,好象漂亮的娘们已经近在眼前,就等着他去抱在怀里。

呯,呯,呯……皇协军士兵向着陡坡上胡乱打着枪,嘴里还不断吆喝着,“出来吧,藏什么藏,老子都看见你了……”

孟有田眯起了眼睛,脸上浮起一丝冷笑。黑洞洞的枪口缓慢地伸了出来,瞄准了骡子上的王七。敢骑牲口招摇,这丫肯定不知道自己的厉害,找死,那就成全你。

地雷并没有埋在路上,这也是孟有田狡猾之处。在细微之处,他想得比别人要深。布置得也比别人要巧妙。

“啪勾!”孟有田的枪轻快地向座了一下,子弹离膛而出,洞穿了王七的脑袋。这家伙如遭电击。身子晃了晃,一头栽了下去。

枪声便是信号,埋伏的民兵们迅速上了坡顶。向着沟里的敌人射出了仇恨的子弹。

皇协军立刻陷入了混乱,忙乱之中离开道路,向旁边的草丛和灌木寻找隐蔽。

“轰,轰,轰……”爆炸声接连不断,埋在隐蔽处的地雷发挥了作用,乱钻乱跑的皇协军碰响了他们原本碰不到的地雷。

“啪勾!”小嫚扣动板机,在这么短的距离内,即便风向风速估计得有误差,也已经影响不到她的枪法。

孟有田快速射击着。五枪五中,这么近的距离,他甚至只需稍稍瞄准便能击中目标。

“撤退!”孟有田下达了命令,拿起了跟前已经拧开盖子的手榴弹。

一颗颗冒着青烟的手榴弹从坡顶划着弧线飞了出去,在不断的爆炸声中。硝烟弥漫,遮盖住了沟底。

混乱持续了一阵子,等到敌人整顿好人马,沿着陡坡艰难上爬的时候,孟有田早已经率领民兵们撤走了。

……………

伏击、袭击,相当类似的词语和行动。如果准确定义的话。则是指捕食者事先设好陷阱,等待猎物,侍机袭击。

意思很简单明了,但实施起来却各有不同。就象同样的食材,不同的人做出来的味道却是差别很大,甚至会有烧糊弄焦,难以入口的事情发生。

孟有田带人袭击了皇协军,打完就走,绝不恋战。因为皇协军虽然战力不强,但在人数上却占有优势,而且民兵在武器装备上也无法压倒敌人。即使他们占据了有利的地形,但战斗持续下去,民兵的伤亡也不可避免。

但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率领着民兵牵着皇协军打转的时候,小娄庄西面的山林里,一场伏击战也打响了,但结果却是两败俱伤。

几十名皇协军佝偻着身子,象羊群一样爬上山去,边爬边向上打着枪,几个挥舞手枪的军官在队伍中不停的嚎叫着,督促着士兵。

“砰!砰……”一阵排子枪响了起来,枪声并不激烈,但给伪军的震憾作用却不小,几个伪军倒了下去,伪军军官不再嚣张,而是将身体尽量躲在士兵身后,嚎叫声也小了不少。

伪军越来越近了,骤然间,山上的枪声大作,机枪、步枪、手枪向几十米外的伪军喷射出无情的密集子弹,几十颗手榴弹冒着青烟,凌空飞落,一大团一大团的烟雾顿时在山坡上连成一片。遭受如此凶狠的打击,伪军们狼哭鬼嚎,扔下大片的死尸,向山下溃退。

“同志们,打得好啊!”胡嘉英很兴奋地挥舞着手枪,鼓舞着士气。

没错,这是他策划并指挥的伏击战,利用烟雾将急于抓捕老百姓的敌人引来,多巧妙。而且第一轮居高临下的袭击已经使敌人损失很大,敌人争夺制高点的企图也被粉碎,干净彻底地消灭敌人只是时间问题了。

敌人的机关枪向山上胡乱扫射着,子弹在岩石、土地上激起了一朵朵烟尘。困兽之斗,胡嘉英伏下身子,脸上带着轻篾的笑意。这里巨石嶙峋,不管是隐藏在蒿草中、岩石后,敌人都难以发现,他们只能向石头开枪。

突然,空中传来了尖啸声,接着,“轰”的一声,一颗迫击炮弹打过来,打得碎石纷飞。接着又是“轰轰轰……”几炮,然后是“哒哒哒……”的机枪,枪声炮声,好似急雨带雹般打过来,火光中,松枝、石片、碎草,四处飞溅着,整个山头,刹那间变成座烟雾世界,谁也看不见谁,尘土搅着火药气味,使人闷得连气也出不出来。

……………

天空有些阴沉,孟有田骑着骡子,带着民兵们涉水过溪,在山林里折向而行,随后在另一处山沟里钻了出来。

“有田哥,咱们要绕到敌人后面去吗?”四秃子牵着骡子,扭头询问道。

“什么是前,什么是后?”孟有田似笑非笑地望着远方,说道:“等到快天黑的时候,敌人要吊头回去的时候,咱们不就是在他们前面了。”

“你还要揍他们一下?”四秃子有些疑惑。

“看情况吧!”孟有田并没有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什么事情都别说得太死,万一自信满满地乱说话,等到落空了,可就糗大了。

众人又走了一段山路,过了一个狭窄的山梁,孟有田停了下来,命令众人休息吃饭。他却来到一块岩石后,架好枪,守住了这道山梁。这里视野开阔,山梁又窄,凭他的枪法,敌人就是追上来,想冲过山梁,恐怕也非易事。

一只野兔突然从草丛中钻了出来,跑到了山梁上,支着耳朵坐了起来。孟有田看着这弱小的动物,突然有些怜悯起来。其实,战争年月的人们和艰难生存的动物也有共同之处,孟有田心中浮起了很有些奇怪的想法。(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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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收获和损失

打仗不仅是斗勇,更是斗智,谁想得更细致,谁想得更周到,谁更会揣摸对手的心理,谁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第一次袭击,激起了敌人的愤怒,又给他们带来了恐惧。狙杀王七,而放过队伍中的日本顾问,就是怕没有日本人的监督,贪生怕死的皇协军不会卖力追赶。而牵着皇协军在山沟里转了大半天后,孟有田带着手下利用熟悉地形地势的优势,甩开了敌人,潜伏在敌人的归路上埋伏起来。

夕阳那么大,那么红,那么圆,辉煌美丽的影子投在被晚风吹皱的水面上,撒下了一大片闪亮的,鲜艳的玫瑰红的细鳞片。

疲惫不堪的皇协军无心欣赏美景,拖着沉重的脚步踏上了归途。日本顾问也累得不再狂喊乱叫,骑在牲口上怏怏地阴沉着脸。没有好的向导,实在是一个极大的弱点,在山沟里瞎转悠,象被牵着鼻子的牛。

“太君。”一个皇协军军官走了过来,脸上汗水和灰尘混成了一道道泥痕,“咱们走这边吧,虽然绕远,可路好走啊!要是走那边,那个陡坡可是不好下。”

日本顾问皱着眉想了想,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为了追赶敌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陡坡,当时的情景还让他心有余悸。

敌人从山梁的岔路口拐了下去,远处草丛动了动,两个监视敌人的民兵爬起身来,飞快地跑去通报消息。

“咱们去陡坡。再揍他一家伙。”孟有田得到敌人的情报,立刻向休息的民兵下达了命令。

“还去那?”三秃子有些迷惑,按他的想法,咋能盯着同一个地方打击敌人呢,怎么也得换个地方吧?

“以后再跟你解释,现在马上出发。”孟有田不多说,时间要抓紧。虽然他们操的是近道,但去了还要布置呢!

一来孟有田是临时的副队长,二来他带出来的差不多都是土门村和十里村的人。对他都挺信服。命令一下,一行人立刻行动,在夕阳的余晖下。沿着山梁直奔陡坡而去。

在同一个地方重复伏击,并不是孟有田的创造,而是历史上真实发生的战例。当然,孟有田带着的这二十多人也弄不出那么大的动静,但确实能起到出其不意的作用。而且光打敌人,却没有缴获,也实在对不起皇协军这样的运输大队。

太阳落了下去,朦胧的暮色逐渐伸展,笼罩着大地,远处的树林黑糊糊一片。静悄悄的。

“四秃子,你带着一队人埋伏在那片草丛里,看到我发的信号后拉响地雷,扔一排手榴弹,然后猛冲上去……”孟有田交代完毕。将身上的盒子枪挂在四秃子脖子上,又嘱咐道:“要稳住,一定要等到我发信号。”

“懂了,听懂了。”四秃子连连点头,把短枪挎好。

“你,六保。带着三个人在那里的路口晃悠,要故意让敌人看见,再把路乱挖几下,埋上一两个地雷。”孟有田转身又安排着另几个人,“敌人要是眼神不好,你们就弄点亮,或者打几枪提醒提醒。等敌人追你们的时候,你们就撒丫子快跑。道都熟吧,能跑过敌人吧?”

“没问题。”六保很笃定地点了点头,说道:“这里的沟沟岔岔,草丛树林,俺闭着眼睛也走不错。现在天也黑了,狗日的想撵上俺们,得长双夜猫子眼,还得多长两条腿。”

“好,大家赶紧行动吧!”孟有田鼓励地拍了拍六保的肩膀。

陡坡上只剩下了五六个人,孟有田给小嫚找好狙击位置,一个相对来说很安全的地方;又把剩下的臂力强的几个民兵一字排开,集中起来的手榴弹都揭盖摆好;最后他才在狙击阵位上潜伏下来,耐心地等待。

天色迅速黑了下来,周围笼罩着深沉的寂静,景物逐渐淹没在细密的阴暗里。远处出现了一点亮光,越来越近,一点亮光变成了两点,三点……敌人来了。

孟有田预料得不错,原来阵列还相对整齐的皇协军队伍,经过大半天的折腾,变得松松垮垮,疲惫不堪。体力的差距终于显现了出来,队伍拉得老长,身体弱的渐渐落在了后面。

归师勿遏,兵书上有这样的话。但事无绝对,照本宣科只能是纸上谈兵的赵括,而不会成为用兵如神的名将。正因为敌人已经接近了康家寨,所以警惕性会降低,遭到打击后更容易做出跑回老巢的决定。而且敌已疲惫,正是袭击他们的好时候。

“太君,太君。”一个皇协军军官指着远处,有些紧张地对日本顾问叫道:“那里有亮光,有亮光。”

“八嘎!慌什么?”日本顾问训斥了一句,举起望远镜,视野里出现了几个人影,在远处的路口忙乎着,看动作象是在埋地雷。

呯,呯,远远的打来两枪,证实了日本顾问的猜测,“土八路的干活!”日本顾问咬紧了牙齿,挥手一指,叫道:“冲上去,抓住他们。”

敌人的注意力被成功地吸引了过去,走在前面的皇协军在军官的驱赶督促下,乱哄哄地喊叫着,胡乱打着枪,向着远处的人影追去。

孟有田暗自松了口气,这么一乱腾,四秃子那些潜伏的民兵没有被敌人发现,这冒险的招数算是成功了。而且敌人的队伍拉得更长了,更利于他的截尾战术。他继续耐心地等待,并瞄准了日本顾问,枪口随着目标在移动,准星套在了已经过了陡坡的目标的后背。

“啪勾!”乱枪声中,孟有田轻轻扣动了板机,子弹从上而下,斜着穿透了鬼子后背,并意外地打伤了马匹。

“唏溜溜”一声暴叫。马猛地扬起了前腿,然后向前狂奔,拖着已经被击中毙命的鬼子,引起了皇协军队伍中的一阵混乱。

“发信号!”孟有田简短而急促地喊了一声,旁边的民兵点着了信号筒,烟花从坡顶升起,绽放出死亡的绚烂。

“轰。轰,轰……”连续的地雷在沟里响起,火光闪现。惨叫连连;“轰,轰,轰……”手榴弹从坡顶投下。在地上,在空中爆炸,弹片飞舞,耀眼的亮光下,皇协军在倒下,在乱跑,在惊呼,在惨叫。

“轰,轰,轰……”四秃子带着人奋力投出一轮手榴弹。火光迸现。硝烟还未消散,他们已经冲了上去,一声不响,只是手中的枪不时喷吐着子弹。

“啪勾!”小嫚扣动板机,一个皇协军军官身子晃了一下。保持着举着手枪的姿势,象根木头般直挺挺摔在地上。

“啪勾!”一个皇协军刚慌慌张张地架起机关枪,一颗子弹便带着死神的尖啸钻进了他的身体。

在爆炸声和枪声中,皇协军陷入了混乱。日本顾问死了,军官正在被点名,拉得老长的队伍被斩成了两段。失去了统一指挥。是袭击,是包围,皇协军们胡乱打着枪,纷乱密集的枪声又使他们产生了更大的恐慌和错觉。仿佛他们遭到了大股敌人的包围,队前队后,坡顶坡下,仿佛到处都在战斗。

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坡下的敌人被手榴弹炸得晕头转向,已经过去的敌人在坡顶的准确狙击下不断倒下。混乱之中,他们只能各自为战,先躲避起来,保全小命要紧,谁还顾得上增援落在后面的同伴。

走在队伍后面的二十多个皇协军倒了霉,本来就体弱,又累得够呛,被地雷、手榴弹一顿猛炸,已经伤亡大半,抱头鼠窜。硝烟刚稀薄下去,十几条大汉已经瞪着眼睛冲了上来。没有什么“缴枪不杀,投降免死”,就是一阵乱枪射击,然后是抹上了泥土的刺刀。

四秃子一手盒子炮,一手握着把刺刀,在如此近的距离倒也打得挺准,左一枪,右一枪,眼珠子瞪得溜圆,嘴里还不停地骂着,“狗汉奸,让你追!让你追老子!”

地上一个受伤的皇协军正痛苦地叫唤,四秃子跑过去狠狠一脚踢在这家伙脸上,手里的刺刀狠狠捅了下去。抬头一看,两个皇协军慌不择路,正连滚带爬地在野地里逃跑。

“他娘x的,叫你跑。”四秃子站起来抬手就是几枪,眼见一个皇协军倒了下去,另一个皇协军摔了个趔趄,爬起来继续逃窜。他还待射击,手枪发出了一声空响,子弹打光了。

“哥,哥,咱别追了。”一个民兵拉住了拔腿欲追的四秃子,叫道:“捡了东西快跑吧,孟队长不是交代了,让咱们动作要快嘛!”

四秃子翻了翻眼睛,恨恨地一跺脚,骂道:“便宜狗汉奸了,快,收拾东西赶紧撤,瞅俺干啥,快呀!”

坡顶的狙击还在继续,皇协军也稍微调整过来,虽然不敢轻举妄动,但射向这里的子弹还是多了起来。

孟有田发出命令,民兵们向后稍退,停止了射击,暂时隐蔽起来。

子弹乱三纷四地从头顶尖啸着飞过,树枝落叶纷纷落下,孟有田侧耳听着,四秃子那边的战斗似乎已经结束,枪声、爆炸声几乎没有。但得手的信号却还没有发出,他也只好在此继续等待。

孟有田换了阵位,在一篷乱草中伸出了枪口,观察着敌人的动向。敌人继续在射击,有几个家伙似乎有蠢动的迹象,在向坡下慢慢移动。看来,他们还没知道厉害,孟有田冷笑着瞄准了其中的一个。

“啪勾!”枪声在不远处传来,孟有田瞄准的目标倒了下去,一动不动了。其他皇协军立时卧倒在地,不敢轻举妄动了。

孟有田淡淡一笑,小嫚的胆子越来越大,狙击技能在实战中也进步很快,已经能分辨出打击的重点。没错,他们准确的射击,就是为了阻止敌人互相救援,为四秃子等人赢得时间。

一颗穿天猴带着火星飞上天空,然后爆响出无数亮点,又迅速消失。

孟有田轻轻吐出一口长气。猛地一挥手,“撤退。”

………………

反转着的新月掀开了云彩的面纱,在天空里闪耀。懦怯的光辉,轻轻地张在大地上,散播着烟雾。

孟有田等人回到官村的时候,已经是夜半时分。虽然忙碌了一天半夜,大家都很疲惫。但即使是三个轻伤员,脸上也掩饰不住的喜悦。孟有田早已经下了骡子步行,骡背上驮着缴获的枪枝、子弹带。这些并不是缴获的全部物资。参战的民兵们已经近水楼台先得月,枪不好的换了好枪,子弹不足的补充了子弹。手榴弹也基本上被分干净。

一切缴获要归公,孟有田并不讲究这个。跟着自己混,总得有些好处吧,总得让人觉得不亏吧?

官庄已经不象孟有田刚来时那么拥挤,小娄庄的教训使得老百姓被重视起来,被组织起来向更远的地方转移。而作为最接近敌人的村庄,便成为游击队和民兵的屯驻地。

孟有田还没进村,便感到了气氛的异样。小全早已在村外等候,看样子他一直没睡,脸上是沉重和悲痛的表情。

“怎么了。出事儿了?”孟有田皱起了眉头,直截了当地问道。

小全点了点头,派人安排大家休息,他拉着孟有田直向村公所走去,边走边低沉地说道:“今天打了败仗。游击队损失不小。”

“怎么会这样?”孟有田狐疑地看了小全一眼,问道:“难道跟敌人打了硬仗?不能吧,你们不是那么莽撞的人哪?”

“唉,到了村公所再说吧!”小全叹了口气,说道:“大家伙都等着你呢,以后的斗争恐怕困难很大呀!”

孟有田不吭声了。心中猜测着各种可能,但却想不通游击队怎么会突然遭受损失。没有正规部队,游击队因为作战经验多,无疑是反扫荡的主力,可现在……

村公所的南屋里,炕上坐了好些人,人们用力地吱——吱——抽烟,屋里满是灰蓬蓬的浓沉烟雾。秦怜芳和白俊婷被烟呛得睁不开眼睛,直淌清泪,只好坐在长板凳上,靠着窗户,才觉得好受一些。

“有田,你回来了。”区委书记古庆山抬头勉强露出一丝笑意,关切地问道:“今天咋样儿?没有什么损失吧?”

孟有田还没说话,秦怜芳已经向旁边挤了挤,在长凳上给孟有田让出了一个位置,招呼道:“孟大哥,坐下说吧,在外跑了一天,肯定挺累的。”

嗯,孟有田感谢地点了点头,坐在长凳上,沉吟了一下,很平淡地说道:“今天跟王尚荣的人马打了两仗,有三个受伤的,不是很重。大概打死打伤了四十多个敌人,缴获了二十多杆枪,还有些弹药。”

众人都将惊异的目光投注在孟有田身上,不太敢相信这个事实。

秦怜芳猫眼闪闪,用钦佩的目光看着孟有田,说道:“这真是个好消息。”

“是啊,确实很鼓舞人心。”古庆山赞赏地点了点头,说道:“有田,你刚回来,有些事情还不了解,让小全简单说说,然后咱们再认真商议以后的对策。”

小全在炕上挤了个地方,抬头看了看众人,这种坏事情再说一遍,让他有些不自在。停顿了半晌,他苦笑了一下,开口说道:“简单地说一下吧,今天游击队和基干民兵队在山里伏击敌人,起初都很正常,确实是按照我们的预想在发展。我们用烟雾吸引了急于搜抓老百姓的敌人,他们也钻进了口袋。战斗很顺利,敌人被压制在狭窄的沟里。但是——”

孟有田心里咯噔一下,这个但是后面肯定是意外了,只是不知道这个意外是什么呢?

“敌人很狡猾。”小全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把队伍拉得很长,钻进口袋的只是一部分敌人,后面跟着的有几十名鬼子和一部分皇协军。战斗一打响,后面的敌人便停止前进,抢占了一处山头,用迫击炮轰击。炮火很猛烈,埋伏在一侧石山上的游击队损失很大,敌人趁机发起了进攻——我们只好撤了下来。游击队在此战中牺牲了二十一人,重伤十五人,轻伤二十九人……都是我们考虑不周,计划不细,该我们负这个责任,请组织上处分我们。”

尽管除了孟有田,大家都知道了事情经过,但再听一遍时,依然心情沉重,屋子里很安静,似乎咳嗽一声都是对烈士和伤员的不敬。

游击队一共才一百多人,这一下子损失了将近一半,孟有田垂下了眼睑,心中充满了疑问。按理说,敌人就算有迫击炮,也不大可能招致如此严重的损失吧?

古庆山从嘴上拿下烟袋锅,在炕边磕打磕打,沉声说道:“游击队的损失是很大,但在伏击中也杀伤了不少敌人。现在不是承担责任,接受处分的时候,我们重点要吸取教训,讨论研究以后的事情。敌人还盘踞着两个村子,并有可能继续向根据地腹地进攻,形势很严峻哪!”

孟有田习惯性地掏出了小烟斗,刚叼在嘴上又犹豫了,看了旁边的秦怜芳一眼。

秦怜芳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却用实际行动表示了自己的意见,她起身用一根小取灯引着了火,递向了孟有田。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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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思维的光彩

孟有田慢慢抽着烟,别人在说什么他并没有仔细去听,他还在想着游击队遭到损失的事情。!搞不清楚其中的原因,也就没办法吸取教训。而且,用鬼子太狡猾作为借口,显然有些苍白无力,也有推托责任的嫌疑。

“有田,你有什么主意?”古庆山转向了孟有田,说道:“这屋里的人哪,就数你点子最多,现在可别再藏着掖着了。”

孟有田正想到关键之处,石山,小全刚才说的是石山吧,难道这就是游击队遭到惨重损失的原因?

秦怜芳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孟有田,低声提醒道:“孟大哥,古书记问你话呢!”

孟有田愣了一下,有些茫然地看着古庆山,这样的表情无疑向人们说明,他刚才根本没用心在听。

“有田,在想什么呢?”古庆山看起来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微笑着说道:“反扫荡的形势不乐观哪,还指望你拿出好办法哩!今天你带的小队就取得了很大的战果,有什么好经验可以介绍下嘛!”

孟有田眨了眨眼睛,又瞅了瞅屋里的人,除了几个区委成员外,便是各村的民兵队长,这更坚定了他的想法。必须要把此次失利的原因搞清楚,在以后的战斗中才能避免重蹈覆辙。

“介绍经验不着急,我刚才在想游击队失利的事情,有点走神了。”孟有田斟酌着字眼说道:“我不是要追究责任,而是想搞明白其中的原因。毕竟以后还要与敌人交手。不知道错在哪里,如何能避免损失?当然,回忆战斗的失败不是一件开心的事情,但我认为却是必须忍受的痛苦。正好各村的民兵队长都在,搞清楚原因,也就省了书面传达,效果应该更好。”

古庆山沉默了半晌。把探询的目光投向小全,又转向秦怜芳。

“孟大哥,那我就把此次战斗的经过详细说一下吧!”秦怜芳开口说道:“因为我带着基干民兵配合了游击队的此次伏击。情况也比较了解。”

孟有田点了点头,认真地听着秦怜芳的讲述,不时插话询问问题。原来还有些模糊的想法,慢慢地清晰起来。

“我明白了。”秦怜芳刚讲述完,孟有田便得出了结论,开口说道:“敌人确实很狡猾,而我们也缺乏经验,缺乏与敌人正面作战的经验,缺乏对火炮威力的了解。所以,在以后的战斗中,我们应该加强侦察,尽量摸清楚敌人所携带的武器装备再采取行动。如果敌人携带了火炮。那我们就不要选择缺少泥土和树木草丛的石山作为阵地。”

“有田,继续说,把道理讲清楚。”古庆山鼓励性地挑了挑眉毛,“小秦,给有田倒碗水。”

孟有田接过秦怜芳递过来的水碗。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敌人的火炮固然厉害,但在土质多,并且有树木草丛的地方杀伤力还是有限。而在石头山上却不一样了,就算炮弹炸不着,崩起的石头满天乱飞。无疑也会增加伤亡……”

“没错。”小全突然一拍大腿,有些懊悔地说道:“我们光看着石山上藏身地方多,却没想到会挨炮轰。炮弹打过来的时候,震耳的响,石头真的是飞得到处都是。想想那些牺牲的同志,还有那些伤员,有很多是被碎石击中,或是被石头砸着的。”

“孟大哥说得对。”秦怜芳在一旁补充道:“我带着基干民兵埋伏在另一侧的土山上,有树木,也有草丛,虽然敌人也打了炮,但伤亡却不大。我只认为是敌人炮打得少,却没想到其他的原因。”

古庆山恍然点头,环视了众人,开口说道:“都听明白了?以后可不要犯这样的错误了,敌人的火炮固然厉害,但我们应该避免使其发挥最大的威力。”说完,他转向孟有田,询问道:“有田,你看咱们下一步该如何对付敌人?”

孟有田想了想,谦虚地说道:“我还没想太清楚,可也有一个不成熟的建议。通过各方的情报,以及今天与敌人交手的情况来看,盘踞在小娄庄的敌人实力很强,敌人的指挥官也很狡猾;而康家寨的敌人则要逊色很多,王尚荣是个纨绔子弟,外表溜光水滑,实际却是个草包。而且从王尚荣的部队组成来看,也多是些流氓无赖,欺负老百姓还可以,要是真打起仗来,他们可能就草鸡了。避实击虚,是游击战的原则之一。我觉得可以从这方面考虑,看能不能把打击重点放在王尚荣及其手下那边。”

“孟大哥,你今天带人与王尚荣的部队干过两仗,他们的战斗力如何,你肯定会比我们清楚得很。”秦怜芳说道:“而且对岳培坤也相当了解,你能不能给大家伙仔细分析一下。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嘛!”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开口说道:“岳培坤确实是个厉害的角色,能不动声色秘密布置,一举将九龙堂首脑制住,可见其心思缜密,隐忍狠辣。再者,他的手下多是土匪、强盗组成,很有些亡命之徒,战斗力显然要比王尚荣的部队强很多。但正因为岳培坤心思细,想得多,所以他有些多疑,也会尽量保存实力,不会唯鬼子的命令是从。也就是说,他会很谨慎,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不会让手下白白送死。我说的是他的亲信部下,而不是匆忙招募的那些炮灰。”

“原来是这样。”小全点了点头,赞同道:“那今天钻进伏击圈的应该就是炮灰部队了,后赶上来解围的敌人确实很能打,武器装备也好,这样就解释得通了。”

“有田,说说王尚荣那边的情况。”古庆山严肃的面容有些缓和,显然孟有田的分析很透彻,也会有对付的办法。

“王尚荣是个草包、二货,但可喜的是他自己并不这样认为。”孟有田带着嘲讽的笑意,侃侃而谈,“这叫什么,这就叫不知天高地厚,不知自己几斤几两。而且,他急于在日本人面前立功,以便扩张他王家的势力,这种心理不正是我们可以利用的吗?再者,他不体恤部下,不顾部下死活,除了些死党,谁还会真的替他卖命?”

孟有田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不仅如此,王尚荣的嚣张轻狂势必会得罪岳培坤,两人之间的矛盾也能被我们利用。比如我们要打小娄庄,因为鬼子集中在那里,王尚荣肯定会屁颠屁颠地赶去支援,在主子面前表现一下;而康家寨若是求援,岳培坤就不会那么痛快地帮忙了。或是拖延,或是糊弄,岳老五可是巴不得王尚荣垮掉才好。”

“敌人也不是铁板一块,就看我们怎么利用。”古庆山颇有深意地看了孟有田一眼,说道:“看来咱们开始的策略有些失误啊,光看见了小娄庄百姓遭受了损失,光看见了这一路敌人的嚣张狂妄,却没有深入分析,认真研究啊!”

“倒也说不上什么失误,我这也是慢慢想出来的,马后炮,事后诸葛亮而已。”孟有田讪讪地笑道。

“呵呵,这个马后炮还不晚嘛!”古庆山笑了起来,说道:“你这个诸葛亮现在就把肚里的东西全倒出来,让我们这些臭皮匠再缝缝补补,把以后的作战策略定下来。”

孟有田想了想,说道:“我也没有成熟的想法,就简单说几点,算是抛砖引玉吧!”

“好,好,俺们接着你的砖头,你就使劲扔吧!”古庆山笑着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孟有田。

孟有田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针对岳培坤和王尚荣这两股敌人的特点,我想可以采取牵岳打王的策略。派出多个小组,每个小组三五个人,在小娄庄附近活动,不管白天还是晚上,轮流进行牵制骚扰。打两枪,埋个雷,弄点烟,点堆火……反正就是折腾敌人,让他们疑神疑鬼,既休息不好,又天天累腿。”

“嗯,这已经很具体了。”古庆山在小本子上刷刷点点地记着,说道:“呆会儿再研究完善,你再说说怎么个打王。”

“集中力量,骚扰加袭击,先是零敲碎打,削弱敌人的实力,打击敌人的心理。然后趁着敌人分兵四掠的时候,瞅准机会进行大的伏击。”孟有田边思索边缓缓说道:“地雷要更灵活的使用,更多地主动去吸引敌人来踩雷。还有地道,虽然被敌人破坏了,但并不是完全报废,还有利用的可能。如果能修复挖通,我们甚至可以潜入村里,在敌人睡梦中就干掉他们。”

屋子里很安静,会写的都在记录,不会写的也在凝神听着。人的思维如果固定在一个盒子里,看到的便多是困难和担忧;而一旦跳出这个盒子,便会在艰难困苦中看到希望的亮光。

孟有田是乐观的,是聪慧的,他的点子也许并不新鲜,但正如兵书上的死的理论,如果你能灵活运用,便会绽放出成功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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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难以承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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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鬼子的想法

小娄庄,胡家大院,现在是加藤的指挥部。.\\

胡富财一家住在后院,他们现在是小娄庄仅有的“自由”居民。其余被抓住的老百姓,分做男女两批,就挤在两个屋子里,被看管得很严。

虽然加藤住在这里,但胡富财每次走进自家的大门,还是感到自己才是这里的主人。自从减租减息与合理负担后,他觉得脚下的土地动摇了,住在家里也不稳当。现在,他有些踏在结实土地上的感觉。

说真的,胡富财也怕日本人,一听说芦沟桥打起来,简直吓得要死;第一次见到日本飞机的时候,他顶着被子哆嗦成一团。本来他想带着金银细软跑到汉口住法租界,只是听说车站、铁路被炸得厉害,才没敢出门。

世道变了,不仅是日本人打来了,泥脚杆子也抬起头了。对此,胡富财内心一直在矛盾着,他恨八路军,因为他以前的地位被剥夺了,他的长工、佃户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了;他也害怕日本鬼子,怕日本鬼子不问青红皂白地杀人。

被抓住以后,他也曾怕得要死,但加藤与他交谈过,他以为懂了加藤的真实意图,才安心了许多,他反而奇怪加藤的思想和他的希望竟有很大的相似之处。

经过这几天的磨合,胡富财在加藤面前还有些拘束,但也敢大着胆子出点主意。加藤起初摆着十足的“太君”架子,现在也随便了一些。

“你看。我们的,正式成为同盟国了。”加藤将翻看过的一张《新民报》推给胡富财,笑着说道。

报纸上大字标题“日华同盟条约”签订,上面还有东条英机、重光葵和汪精卫的讲话。

胡富财捧着报纸认真读着,仔细思谋着报纸上这样的话:“日本国约定,当两国实现全面和平,结束战争时。应撤去派遣到中华全国领域内的日本国军队……”

“皇军还要撤走?”胡富财疑惑地问道。

加藤神秘地笑了笑,说道:“和平实现了,皇军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GCD是中国的祸害。有他们在,纲理伦常,长幼尊卑就荡然无存……”

“皇军一定把GCD消灭。不然还有什么和平可言,但中国方面也要协力。”加藤解释道:“重庆方面也应该了解这层意思。”

胡富财有些半懂不懂,但接着在报纸上的字里行间搞清楚了,“重庆现在应有所反省,恢复和平。”

一个美妙的念头从张乐山心里浮起来,他大着胆子讲道:“重庆方面不应把皇军当成敌人,我们共同的敌人是GCD。要是大伙一齐打GCD,同舟共济,事情早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加藤见胡富财明白了他的意思,十分高兴。双手张开比划着说道:“大日本是亚洲的首领,全亚洲的人都要跟着我们走,把苏联赶出西伯利亚,把英美赶出太平洋。亚洲是亚洲人的亚洲,大东亚共荣圈就是这个意思。可惜很多人不明白,胡的,你是明白的?”

“我明白,我明白。”胡富财连连点头。

“你明白,可他们不明白。”加藤指了指外面,“皇军是为了全亚洲打仗。得叫人们都明白这个道理,齐心协力。胡先生,等我们消灭掉GCD,就把这里交给你,你当区长,以后还可以当县长。”

胡富财受宠若惊地连连鞠躬,毕恭毕敬地说道:“全靠太君栽培,我定当效犬马之劳。”

“吆西。”加藤点了点头,沉着脸说道:“可是,你知道,那些老百姓,毒中了多深!不肯替皇军效力。”

胡富财想了想,开始献策,“愚民百姓,光讲道于不顶事,还要靠恩威兼施,这是自古教化百姓的通理。先叫他怕,然后再给他活路,没有不服服帖帖的。”

加藤两只细小的眼睛里闪动着光芒,从椅子里站起来,说道:“对的,胡先生,你的大大的有本领。有些人只知道烧啊杀啊,不知道烧杀完了还要收拾人心。现在我们要修堡垒,还要老百姓缴粮纳税,没人是不行的。所以,要把跑了的老百姓都招回来,还要收服现在抓到的这些人。”

胡富财眨了眨眼睛,试探着说道:“皇军抓来的人,大半是我的佃户,只要答应他们照样租种我的土地,那他们就会磕头谢恩……”

加藤皱了下眉,胡富财立刻停下来,看看有什么地方说得不对。加藤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胡先生,事情怕不这么容易。现在我们抓到的老百姓太少,太少了,你的有什么办法?”

胡富财见加藤仍然用的是商量的口吻,又有些安心,加藤把他当亲信般的交谈,显然是要借重他,机不可失啊!他认真思索了一会儿,说道:“老百姓躲起来是暂时的,他们的房子在这,他们种的地在这,时间一长,他们在深山老林里哪能呆下去?”停顿了一下,他又说道:“还可以用一个法子,那就是皇军在出动搜寻百姓的时候,可以带上几个被抓住的人,让他们喊话。就说皇军不杀人,让老百姓别躲了,只要回村当良民,好好过日子,皇军就不究过往。”

“吆西!”加藤赞赏地点了点头,拍了拍胡富财的肩膀,赞赏道:“这个法子大大的好,喊话的人,你去挑,要老实的,要胆小的,要听话的。你的,明白?”

“明白,明白。”胡富财骨头都软了,连连点头,“一定为皇军效力,为太君效力。”

胡富财走了出去,加藤目光闪烁了一下,露出鄙夷的冷笑。尽管日本人需要象胡富财这样的奴才,但从心里讲,他们又瞧不起没骨头的家伙,这还真是个矛盾的心理。

在昨天的战斗中重创了游击队,加藤自然很高兴,但他也认识到,要想长期稳固这个村子,就必须抓到更多的百姓。有了人,一切就都好办了。现在抓到了这些老弱妇孺,充其量只是心理上的安慰。要有壮劳力修据点,要有更多百姓安安生生地当奴隶,这才是长远之计。(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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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复杂与简单

自负的人表现各不相同,孟有田的自负体现在他周密的思考,灵活的应变上;而王尚荣的自负则挂在脸上,那种神气时刻向周围人宣布:我王尚荣绝不是平庸之辈,我王尚荣是有大作为的。?快来吧,.!

现实的情况并不象预期中乐观,但这并没有使王尚荣消沉,反倒使他更加急切,更加想立几个大功,在日本人面前把面子挣回来,让耍他的岳培坤也不得不甘拜下风。自然,王尚荣不会把责任归咎在自己身上,他这种人并不会从自己身上找问题,而是把罪过都推给手下。

指挥官的心理往往决定了部队的行动,也因此会决定胜败。王尚荣越逼着他的手下四下搜寻,越逼着部队扩大搜寻范围的时候,孟有田也从中找到了机会。

孟有田不紧不慢,在新的一天里只是建议多派探哨,侦察王尚荣所部的动静,对于新的策略实施只字不提。而秦怜芳和赵振华则比较着急,希望尽快取得战果,重振士气军心。

“敌人也在改变策略,咱们不能有急于求成的心理。”孟有田在简易的示意图上比划着,“从今天的侦察情况来看,敌人是几路同时行动,相距不太远,可以互相支援,这就造成了要聚歼其一路的困难。既然是这样,咱们也要灵活应变,我看可以用零敲牛皮糖的战术来对付。”

“零敲牛皮糖?有田,你讲得具体点。”赵振华疑惑地问道。

“具体地讲就是打小歼灭仗。小口小吃逐步扩大,不断歼灭敌人有生力量。积小胜为大胜。”孟有田耐心地解释道:“组织一支精干的队伍,二、三十人就行。配备好装备,作为打歼灭仗的部队。或者实行机动穿插,利用短小精悍的特点对敌人进行袭击。”

“这支部队就由我来率领吧!”赵振华虽然还不是十分明白孟有田的意思,但却抢着说道:“我在敌占区活动过,嗯,还是有些经验的。”

秦怜芳张了张嘴。她也想抢这个任务。正因为是女的,在周围尽是男人的环境中多少存在着被轻视的问题,所以,她也极想在战斗中表现一下女人的勇敢。

“你不说我也想请你担任这个。就叫突击队的队长吧!”孟有田真诚地说道:“从各方面来讲,你都是最有资格的。好,那我就把想法说一下,请你们批评指正。”

“孟大哥,你就别谦虚了。”秦怜芳抿了抿嘴,说道:“快说吧,可是有一点哈,你得给我安排任务,不能让我光在后面瞅着。”

孟有田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振华。你夜里便要带着队伍潜伏到这条沟里。对,就是敌人搜抓到老百姓的这条沟,有很多石洞藏身。从今天侦察的情况来看,敌人显然对这条沟已经不太警惕,这对你们的潜伏很有利。明天敌人出来搜索的时候,我要带人骚扰袭击靠近你们的这一路,并且牵着敌人向山里走。”

赵振华和秦怜芳连连点头,聚精会神地听着下文。

“敌人的死伤是肯定的,我有我的办法。”孟有田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为了追赶我们,他们势必会向后方转运伤员,或者把伤员留下,派人保护……”

“截击或袭击敌人的伤员,还有护送伤员的士兵?”赵振华听出了门道,兴奋地握紧了拳头。

“对,伺机而出,打击小股敌人,这就是你们的任务。”孟有田淡淡一笑,说道:“使敌分兵不太容易做到,但这也是一种办法。你们要选择好袭击的地点,尽量不打枪或少打枪,免得被敌人发现,遭到夹击。当然,你们要提前想好几条撤退的路线,想好在意外情况下的应对之策,并且提前做好阻挡或拖延敌人追击的准备。”

“我明白。”赵振华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好了,我带几个本乡本土的民兵作向导,再招集身手灵便的游击队员,携带挠钩、绳索,便可以从敌人想不到的沟岔、陡坡脱身。嘿嘿,以前过封锁沟,倒也有了不少经验。”

孟有田赞赏地竖了竖大拇指,他喜欢和这样的人合作,一点就透,还能自己想出办法。

“秦指导员,你的任务是带领一部分人马布置疑兵,分别牵制另几路敌人,使其不要过于靠拢。”孟有田又转向秦怜芳说道:“比如说可以让民兵化装成老百姓,吸引敌人追赶;或者故意丢下几头羊、几件破衣裳,把敌人引得越远越好。”

“然后呢?”秦怜芳对这种配角似的任务并不是很满意,眨着猫眼问道。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决定把全部计划都讲出来,当然,这应该是一步一步的,要看明天战斗的发展再决定。

打仗要捡软杮子捏,逮着软杮子就往死里捏。这是孟有田的信条,说穿了,那就是欺软怕硬。用游击术语讲,则好听得多,那就是灵活机动,避实击虚。

“王尚荣的部队有五百多人。”孟有田点了点图上康家寨的圆圈,说道:“出外搜寻的部队是四股,大约每股是一个连。也就是说,驻守康家寨的敌人应该只有一百多……”

“你要攻打康家寨?”秦怜芳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圆溜溜的更象猫眼在闪动。

“没那么简单,还要看明天战斗发展的经过。”孟有田赶紧摆手,详细解释道:“这是有先决条件的,一是振华这边截击伤员进行的顺利,且未被敌人发现;二是在外搜寻的敌人被拖得足够远;三是几股敌人间的缝隙足够大,能使咱们的人马穿插过去。”

“而且——”孟有田加重了语气,说道:“咱们不是以攻占康家寨为目的,而是毁掉敌人屯积在康家寨的辎重物资。这个目的一达到,便迅速撤出来。看到这里了吗?沟深壁陡,看似一条绝路。但咱们可以提前在崖顶布置人手,缒下长绳或绳梯,作为撤退的后路。”

秦怜芳和赵振华互相看了一眼,显然这个相当复杂的计划让两个人既兴奋又担心,更为这个计划的具体实施而感到好奇。

“孟大哥,你说说看。”秦怜芳很期待地说道:“如果真能成功,王尚荣的人马没吃没喝,可该抓瞎了。”

其实孟有田还多少有些犹豫,连环计划虽好,但实现起来的困难也大,他不知道凭着这些土八路,是否能够完成。但话已经说到这了,把人家的胃口都吊起来了,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讲了。

听完了孟有田的讲述,秦怜芳和赵振华半晌无语。计划是巧妙的,但正如孟有田所说,困难也不小。可如果成功,王尚荣的部队便可能陷入困境,反扫荡便露出了胜利的曙光。这诱惑,无疑也是巨大的。

“干。”赵振华咬着牙迸出一个字。

秦怜芳吐出一口长气,也下定了决心,说道:“就由我带队穿插,直捣王尚荣的老巢,让这个纨绔子弟知道知道厉害。”

孟有田挠了挠头,苦笑道:“先别这么兴奋,也别这么乐观。到底能不能成——”

“知道了,要看明天的战斗发展。”秦怜芳有些嗔怪地白了孟有田一眼,说道:“咱们先准备好嘛,要是有机会,咱可不能错过。”

“对呀!”赵振华赞同道:“计划多好,不管行不行得通,咱们都得先准备好。多痛快,说不定能把王尚荣那个家伙给活捉呢?”

“一定要快打快撤。”孟有田的脸色郑重起来,“如果你们不能做到这一点,那我绝不同意进行这次作战。”

“行,行,全听你的。”赵振华赶紧点头,起身说道:“我现在就去挑选人手,半夜出发。”

“我也去安排。”秦怜芳也站了起来,说道:“准备长绳,组织人手……哎呀,要准备的还不少呢!”

“等等。”孟有田突然想起了什么,抬手阻止了两个人,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刚才想左了,可能用不着冒险穿插,你们觉得先让人马绕个大远,明天从崖顶缒下去,是不是更可行?而且,振华他们这一队好象也可以从这条道走,那可比藏在沟里安全多了。”

赵振华和秦怜华又坐了回来,三个人比划着,商议着,本来复杂的计划变得简单了一些,成功的希望大增。

由于谨慎小心的习惯,从孟有田的角度出发,他其实并不想实施过于复杂的计划。因为越复杂,越容易出问题,一点点小的失误便会招致整个计划的失败。所以,他提出这个斩首掏心的计划时,便有先决条件,也是一步一步来,并不是孤注一掷。

一人智短,众人智长,这句话是没错的。在讲述计划的时候,赵振华和秦怜芳的插言却让孟有田产生了新的想法,想到了新的点子。这些想法和点子使这个复杂的计划变得简单,也更安全。当然,他还是有些担心,担心临时拼凑起来的土八路部队是否有实施这个计划的能力。

但急于打破敌人扫荡意图的欲望终于占了上风,不仅是孟有田这么想,别人显然比他更为急切。(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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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诱敌

蓝湛湛的天空象空阔安静的大海,空气湿润的,呼吸起来感到格外清新爽快。在阳光下,周围的远山象洗过一样,历历在目,青翠欲流,好象离眼前挪近了许多。

人逢喜事精神爽,王尚荣并不是因为什么喜事而高兴,而是过足了烟瘾,显得精神百倍。他今天亲自出马了,自命不凡的家伙总觉得比别人强,失败也总会归咎于部下的愚蠢和无能。而今天是个不一样的日子,王尚荣没在康家寨驻守,说不上是好事,但也说不上是坏事。

由于王尚荣亲自率队,这一路敌人的兵力稍微强壮了一些,但也因为他建功心切,孟有田的诱敌之计更容易成功;从另一个方面来讲,王尚荣没留在康家寨,也很可能是逃过了一劫。

“一群城狐社鼠,躲起来便以为万事大吉了?”王尚荣挺着胸,用马鞭子轻轻抽打着锃亮的马靴,举目四望,施展着胸中的韬略,“那里,应该安排一个班,监视敌人的动静;那里,应该设个岗,居高临下;还有那个高岗……”

“团长果然胸有韬略,腹有良谋。”一个幕僚赶紧拍着马屁,“如此布置,敌人的一举一动便尽在掌握,就如同孙猴子落在如来佛的手心,再也蹦跶不起来了。”

“岂止蹦跶不起来,敌人怕是要被团长逼进山里啃石头了。”一个军官顺着话茬恭维道。

王尚荣故作矜持地笑了笑。又想了个好计策,“加藤太君要抓老百姓。其实也没那么难嘛!你们想想,房子在这里。地在这里,老百姓还能躲一辈子?要是放出风去,要是他们限期不回,就要从别的地方迁移老百姓填充村子,他们还不得乖乖地跑回来?”

“高见哪!团长这天马行空的奇思妙策实在令人惊叹……”幕僚骑着头毛驴,煞有介事地点头赞叹。

“啪勾!”前方传来的枪声给这场配合巧妙的吹捧带来了不和谐。王尚荣有些不爽,不悦地骂道:“成天瞎他妈x的打枪,可别说人啦,连个兔子也没打着哇。蠢货,一群蠢货。”

他的话声刚落,枪声响了密集了起来,而三八大盖特有的射击声音反倒被掩盖得不明显了。王尚荣这才意识到前头的尖兵遇到了麻烦,并不是他所想的那个样子。

孟有田推弹上膛,冷静地瞄准,轻轻地扣动板机,一个皇协军正试图将受伤的同伴拉到沟里,这一枪击中了他的肩膀,他惨叫一声。缩了回去。

敌人向周围胡乱打着枪,但对于五百多米外的孟有田来说,一点也构不成威胁,何况敌人还没发现他隐蔽的地点,更没想到他会离得这么远。

“啪勾!”又是一枪,一个正在射击的皇协军的脑袋挨了一枪,他睁着失去光彩的死鱼般的眼睛倒了下去。

孟有田停止了射击,重新换了一个五发弹夹,继续等待着。等待着敌人暴露身体,给他更好的狙击机会。

打伤战术,对敌人来说,不仅是增加了行军的负担,同伴的惨叫呼痛更增加了他们的恐惧。枪声逐渐稀落,敌人试探着从隐蔽处伸出头,慢慢地猫着腰走出来。时间已经过了很久,袭击者应该忙着逃跑了吧?

“啪勾!”杀机再次呼啸着降临,一个皇协军捂着肚子倒了下去,蜷曲成一团在地上痛苦扭动。

在道路上聚集起来的皇协军又陷入了混乱,孟有田抓紧时机再次击发。不需要一击必杀,只要子弹击中目标,是死是伤都是成功。

“啪勾!”子弹在敌人听到声音之前便射入了目标的大腿,并穿透而出,碰巧击中了另一个敌人的脚丫,两个家伙摔倒在地。

孟有田移动了阵位,敌人的反应正合他的心意。因为敌人还没有遇到过可怕的狙击手,更没有经过反狙击训练,一个排的尖兵由此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而他们趴着不动,正是新手最容易犯的毛病。

当然,并不是只有皇协军才会犯这种错误。在一九四四年,盟军穿越法国诺曼底著名的“篱笆”地区时,便领教到了狙击手的厉害。一名配备了G43步枪的德军狙击手甚至可以压制住一个步兵排,当他射出第一发子弹的时候,盟军的行军纵队会立刻停下,狙击手则可乘机换个位置继续射击,直到把整支队伍搅的人仰马翻。

一名盟国军官对此曾回忆道:“新兵最容易犯下的致命错误就是遇到敌军打冷枪时,立刻原地卧倒,一动不动。有一次,我命令手下一个班转移。途中,一个士兵挨了德军狙击手一枪,整个队伍马上卧倒在地。最后这个班的士兵被同一个狙击手逐一射杀。”

这就是狙击手的可怕,看不见的魔鬼,精准的射击技术,狂热的战斗精神,只要几枪就能造成巨大的恐慌。而没有凶猛的火力,不能判断狙击手的大概位置,也就缺乏有效对付狙击手的办法。更不用说狙击手的克星,另一个狙击手了,皇协军不具备,连鬼子也不行。

尖兵的受阻,当然影响了王尚荣的心情。他的手下也不是没有战斗经验丰富的人,从枪声判断出对方人数极少者。这让王尚荣十分愤怒,这么多人竟被一两个打冷枪的袭击者所阻挡,实在是有些难堪。特别是队伍里还有日本顾问,那冷然和鄙视的目光,深深地刺激了他,他恶狠狠地下达命令,严令部队猛冲过去,抓住可恶的袭击者。

见敌人呐喊着冲过来,孟有田从土丘顶顺着草皮滑下去,与下面接应的人员骑上牲口,一溜烟地跑了。撩拔起了敌人的火气,目的算是初步达到,也就不必再恋战。毕竟拖着敌人越跑越远,才是最关键的事情,关系到整个计划的成败。

皇协军们冲上了小土丘,但袭击者已经无影无踪,连射击的弹壳都没有留下。就在他们稍微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远处呼啸着又飞来了一颗子弹,击倒了一名皇协军。

子弹在飞,但无法知道会从哪里射出,暗含的杀机,看不见的魔鬼,就在前面,前面,前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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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化装夺岗

枪声,有近的,有远的,不断移动着,向着山里。,!

从上午到下午,几股敌人一直在前进,不用指示方向,前面若即若离的袭击者便是目标。

破鞋、烂袜子、染血的绑腿、军帽,被追的和追赶的同样的辛苦,当王尚荣看到这些东西时,不由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敌人已经累得不行了,正在做饭休息。”鬼子顾问放下望远镜,指着远处腾起的炊烟,笑着对幕僚说道:“看,没准那里就是老百姓躲藏的地方,咱们给他来个一窝端。”

“团长。咱们还要追啊?”一个伪军军官喘着粗气,用军帽扇着凉,低声对王尚荣说道:“让兄弟们歇会儿吧,再跑非累死不可。再说,您那个——”他欲言又止,指了指王尚荣马鞍后的皮兜子。

哼,王尚荣何尝不想歇一歇,抽口烟提提精神,但日本顾问已经很不耐烦的催促起来,“快快的,快快的,追上去消灭敌人,奖赏大大的。”

“都他妈x的给我向前追。”王尚荣没精打采,但在日本人面前也不敢放个屁,又觉得手下给他丢了人,便恶狠狠的吼道:“等打了胜仗,回去老子请你们吃酒席,睡窑姐,连睡他妈的三天。”

“走啦,走啦!”王尚荣的几个心腹军官吆喝着,踢打着,将累得够呛的皇协军再度赶起来,向前进发。

炊烟袅袅升起的地方是一个小谷地。方圆不足五百米,确实象个圆圆的小巧的铜锣。四周不足十米高的小坡上是密密的树木和杂草,而旁边的主峰则更象是一个大得出奇的鼓槌。

当鬼子和伪军冲进来的时候。炊烟在枭枭升起,四、五百米外,一群士兵正在休息做饭,他们似乎没有想到追兵会这么快便来到,乱喊乱叫着一窝蜂似的仓惶向另一面的谷口逃窜,他们逃得是如此狼狈。丢下了一地的东西。

“牙西格格!”鬼子伍长一声嚎叫,挺着挂膏药旗的刺刀,率先追了上去。

“弟兄们,冲啊!”许亮华“砰。砰!”打着枪,妈的,在山里转了好几天,终于逮着二路军的尾巴了。

皇协军们喘着粗气,迈着沉重的脚步在军官们的督促下,鼓起余勇,喊叫着向败退的敌人追去。

…………

崖顶的树林里,秦怜芳带着游击队和民兵组成的队伍在焦急的等待着。枪声在远处的山中回荡,她不时将目光投向那里,似乎能看到负责骚扰牵制的战友在与敌人周旋。她的眼前出现了那张熟悉的、常带着笑意的脸。以及那微跛的身影,她挺担心,但又不好说出来,也不好在脸上表现出来。

如果只是普通的朋友,如果心中没有那份爱慕,如果只是战友的友情,秦怜芳当然不会如此顾忌。但正应了那句话:“做贼心虚”。如果心底无私,她就不怕别人乱说乱想,她就能理直气壮地反驳解释。身正不怕影子斜。她恰恰做不到这一点。

“姐夫不会有事的。”小嫚在旁边低声嘀咕着,停顿了半晌,又象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我应该和他在一起的,真是的,他又不会打你,肯定拿你没办法的。”

秦怜芳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她真有点羡慕小嫚,可以明明白白说出对孟大哥的担心,可以跟他耍赖,让他对自己无计可施,只能苦笑着无奈默认。孟大哥也有那种屈服顺从的时候,想想也挺有趣的。只是,他只有对待自己的亲近人时才会那样吧?想到这里,秦怜芳又有些嫉妒。

“指导员,看,发信号了。”一个监视哨在树上叫了起来。

秦怜芳腾地站了起来,举目远望。没错,崖下远处有一个人在挥舞着红布,虽然看不清是谁,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计划的第一步成功了。

随着一声令下,崖顶飞下十几条长绳,人员开始攀绳而下。一个木制的角架在崖边立了起来,一个加固过的大箩筐通过滑轮上上下下,把小嫚等几个女民兵以及地雷、火油瓶、弹药运了下去,这也是为了战斗后运送伤员而特别制做的。

秦怜芳没有坐大箩筐,她要表现得跟男人一样,在各个方面都尽量不搞特殊。十五六米的悬崖,她一步一步爬了下去,手被绳子磨得火辣辣的疼,脚落到实地时,泪已经从鬓角额头冒了出来。

“注意枪的保险,小心别走火。”

“找好自己的组,别乱,别乱。”

“爆炸组,带好地雷;大枪组,集合完先走……”

秦怜芳和几个组长、干部紧张地招呼着、提醒着,一百五十多人的队伍分批沿着沟底向前奔去。

为了打胜这一仗,可以说是精锐尽出。游击队的大部,基干民兵的大部,以及精心挑选的精壮民兵。甚至古庆山也亲自出马,带领一部分民兵在崖顶负责接应。

按照其他人的想法,本来是要把能用的兵力全部压上。但孟有田提出了反对意见,缺乏战斗经验的人员太多,有可能造成混乱,反倒容易增加伤亡。让有经验的游击队的人担任组长,负责指挥民兵,每组人数不多,这样搭配起来虽然有些无奈,但却是孟有田认为在目前最有效的手段。

秦怜芳带着队伍出了沟底,在向导的引领下走小道顺利来到了流水沟,与赵振华的突击队会合。

“看,这就是俺们的战果。”赵振华笑得畅快,伸手一指,“一共截了两伙向后面转送伤员和尸体的皇协军,这帮家伙软蛋得很,枪一逼,刺刀一伸,便不敢动弹了。一共只打了两枪,康家寨那边没有动静,俺才让人去发信号的。”

秦怜芳点了点头,目光在被俘的皇协军身上扫过。这帮家伙身上的军装已经被脱下,有穿着小褂子的,有穿着白衬衫的,再加上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伤员和一动不动的尸体,总共有二十多人。

“人有点少,衣服不够吧?”秦怜芳提出了疑问,头一次组织大行动,她多少有点心虚,总要做到尽善尽美才能放心。

“这倒可以对付。”赵振华说道:“弄些担架,上面躺着咱们的人,不用穿军装,抹上点血和土,让村里的敌人看不出来就行了。”

秦怜芳点了点头,说道:“你们的任务很艰巨,能夺下村口工事,并坚守到后续部队冲上去吗?”

赵振华自信地一笑,说道:“原来还有些犯嘀咕,可审过这些俘虏,俺敢拍着胸脯保证,肯定没问题。秦指导员,你知道现在村子里的敌人在干什么吗?除了几个哨兵外,那帮家伙不是在睡觉,便是在赌钱。就算是强攻,俺现在也有把握。对了,俺把敌人在村里的布置情况说一下,看看咱们是不是应该进行一些改动,把胃口放大一些。”

秦怜芳轻轻吐出一口气,担心少了,信心足了,她为即将到来的战斗而兴奋激动,身上一阵躁热。

…………

太阳正向西边移动,光彩虽然淡薄了一点,但光辉还很强,火一般的光线依旧闪着人眼。

村口的皇协军哨兵站在房顶,举起手掌打着凉篷,望着远处路上出现的人影。虽然还看不太清,但他却没太当回事儿。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过来,还抬着什么人,不用脑子去想,就知道是自己人,是转送伤员的。这种情况还是不少见的,每次队伍出去,总有倒霉蛋踩上地雷,或者被其他陷阱弄伤的。

越走越近了,他看清楚了军装、军帽,以及来人不紧不慢,甚至有些疲惫的前进的步伐,皇协军哨兵也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唉,他叹了口气,看样子又有几个同伴遭到了噩运。这世道,给日本人卖命,也不过能混口饭吃,真不值。

“小三子,把路障拿开,咱们的人回来了。”皇协军哨兵没精打采地向下面喊了一句。

半晌,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从屋里出来挪开路障。哨兵有些气恼,提高了声音骂道:“小三子,你他娘x的睡死了,快出来,小心挨耳光。”

哎,懒洋洋的声音答应着,一个皇协军士兵揉着惺忪的睡眼走了出来,慢吞吞地走到路中间,将路障挪开。

赵振华眯了眯眼睛,脸上抹的湿泥土已经干了,有些不舒服。但村口的路障已经挪开,说明敌人并没有疑心。是啊,疑心什么呢,自己的部队还在外面,对手又怎么会突然冒出来,出现在自己的老巢前?

越走越近了,赵振华的心跳开始加速,手心湿湿的。毕竟是第一次,眼看成功在望了,反倒有些个紧张。

“咦?”房顶的皇协军哨兵疑惑地再次手搭凉蓬,向远处望去。一支队伍拐过沟岔,顺着道路向这边开了过来。离得还远,他看不清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部队,只好使劲望着,希望能再近一些,看得更清楚一些。

“辛苦了,兄弟们,辛苦了。”小三子站在路障旁,笑着连连点头。脸上都有污垢、血渍,小三子并没有认出某个认识的人。当然,他也不可能认得全团所有人。

轰,小三子的后脑突然遭到了重击,他晃了晃,昏了过去。立刻有人架起了他,向旁边的小屋走去。两三个身手敏捷的队员已经飞快行动,转到屋后,顺着梯子爬了上去。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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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激战

在焦急和紧张中,袭取村口哨岗的赵振华等人发出了信号,距离村口还有三百多米的秦怜芳的眼睛骤然睁大,猛地一挥手,喊着:“跑步前进,快呀!”

队伍突然加速,奔向西村口,直到与赵振华的突击队会合,也没有被敌人发现。.\\赵振华已经迫不及待,匆忙将村口防务交给别人,便带着突击队奔向村里,直捣王尚荣的指挥部。

秦怜芳有些忙乱,事到临头安排好的事情一下子忘了大半,亏了提前分工的比较详细。各个小组的组长都是有经验的游击队成员,招呼着自己的组员扑向各自的目标。有人提醒,秦怜芳才有些恍然,带着自己这队人马扑奔目标。

枪声响了起来,这么折腾敌人再没发觉可成了傻子了。但队伍已经冲进了村子,敌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皇协军是个矛盾的群体,既可怜,又可恨。在日寇在祖国大地上肆虐的时候,他们作了帮凶。他们表面上震慑于死亡的威胁,而听从着命令,实际上每个人都在生与死的绝望中盲目地挣扎着。

正因为精神的空虚,得过且过的心思,皇协军对于环境的熏陶便没有了免疫力。好的也很快学坏,坏的则变得更坏。一种完全出于自私的欲望而形成的气氛,象瘟疫似的感染着他们的灵魂,唤醒了人类意识中所有的原始式的恶的本能,把抢劫、强x奸、杀人当成平常的事情。当眼前一切财货、女人都没有了的时候,只好用酒精、赌钱、抽大烟来填补灵魂上的空虚。

枪声一响。皇协军们短暂的惊愣后,慌忙拿起武器冲出门,与冲进村子的敌人展开战斗,枪声象炒豆子一般“噼哩啪啦”在村子四处响成一片。

赵振华率领着突击队直接扑到了祠堂,这里是王尚荣的指挥部,后院则是辎重物资的仓库。他们身上的皇协军军服给了冲出大门查看动静的敌人一个错觉,双方打了个照面。赵振华等人抢先开火,一阵乱枪射击,踏着几个皇协军的尸体冲了进去。

祠堂是砖石结构的建筑。是村里最坚固的地方。但王尚荣的外出带走了大部分的守卫力量,而留守的皇协军又不驻扎在这里,再加上在突击队的奇袭之下。很快便被完全控制。上房压顶,火力压制,赵振华留下一部分人守在这里,又带着其他人冲出祠堂,去支援其他地方的战斗。

从心里讲,赵振华认为自己率领的是主力,武器装备在战前也尽量向突击队倾斜,他觉得应该出力更多,作战更积极勇敢。同时他也担心民兵的伤亡,毕竟他们的战斗经验不够丰富。

从村口到街口到处有人在奔跑着。地上、房上、树后处处闪射着爆炸的火光,枪声混杂着呼喊叫骂,子弹乱三绞四地在空中穿射飞鸣。

“嗒嗒嗒……”祠堂楼顶的两挺机枪几乎同时开火了,将如雨的子弹射向抵抗的敌人。

繁密的枪声夹杂着剧烈的爆炸,翻卷的火舌交织着升腾的烟柱。满目是烈火、浓烟、尘沙,四处是刀光、剑影、杀声,漫漫烟尘纠结成了一面大网,覆压在康家寨上空,阴沉沉的一片混沌……

以有备击无备,而且游击队和民兵的人数还占有优势。村里的皇协军落在下风是可以想见的事情。一大群皇协军被压在一所大院里,在军官的指挥督战下,拼命顽抗着。大门口横七竖八倒是十几具尸体,有皇协军的,也有民兵们的,双方围绕着大门正进行着激烈的战斗。

秦怜芳急得眼睛冒火,头上冒汗。她带的人不少,但敌人的抵抗也很顽强,子弹将大门封锁得很严密。

“指导员,再攻一次吧!”一个小组长带着满脸的污垢和血渍凑了过来,咬着牙说道:“我带头,一定打进去,把这群王八蛋消灭干净。”

秦怜芳犹豫了,她望着倒在大门口的自己人的尸体,咬住了嘴唇。缺乏战火的洗礼,缺少见惯生死的经验,作为一个女人,她要硬下心来,并不是那么容易。

突然,从侧后方房舍的过道响起了剧烈的爆炸声,赵振华率领的人马炸开了侧面的院墙,一顿手榴弹,再加一阵乱枪,在顽抗的敌人的侧背捅了一刀。敌人慌乱地叫着,在猛烈的打击下向屋子里逃去。

“同志们,跟我冲啊!”小组长眼睛一瞪,跳了起来,向大门冲去,最先反应过来的依然是游击队里的成员,紧跟了上去。几颗手榴弹扔进大门,在爆炸声和硝烟弥漫中,他们呐喊着冲了进去。

“冲啊!”秦怜芳反应过来,喊着下了命令,却发现嗓子嘶哑得厉害。

…………

全歼自然是最彻底的胜利,但要干净彻底地逐屋逐院消灭所有敌人,显然在时间上是不允许的。

有组织的抵抗没有了,残存的敌人或者逃出了村子,或者躲藏在房屋里困兽犹斗,他们已经构不成威胁。赵振华指挥着部队在收缩,制空点已经被控制,一条安全的运输通路是有保障的。

弹药、物资、伤员、遗体,或抬或背,或拉或推,秦怜芳和几个干部组织着人马开始撤出村子。零星的枪声还在响着,却阻挡不住人们匆匆的脚步。秦怜芳忙碌劳累得满脸是汗,但却一刻不停,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掩盖她指挥战斗的迟疑和失误,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不去想她觉得很丢脸的事情。

计划有所改变,原定要烧毁物资变成了大搬运,连二十多名俘虏也背着下了枪栓的枪枝沉默而惶恐地走在队伍中。秦怜芳扛着一袋粮食,走在队伍的最后面,脸色阴沉着,心情很不好,更多的是懊恼和自责。队伍走出了很远,赵振华带着的断后的人马才跑着跟了上来。

血红的夕阳抖擞它的余威,把光焰撒向大地,给大地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彩,天空中的云霞仿佛都要燃烧起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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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小胜之后

晶莹的汗珠从额头滚落,秦怜芳抬手用袖子擦了擦,涨红的脸上左一道泥,右一道灰,头发也有些篷乱。!

“秦指导员,把粮食给我背吧!”赵振华紧走了两步,伸手抓住了口袋。

“不用,我背得动。”秦怜芳晃了晃身子,态度有些冷淡地说道:“你也瞧不起我,因为我是个女的?”

“没,没呀!”赵振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些讪讪地缩回了手,不知道平素和气的秦指导员为啥不高兴。

两个人沉默着走了一会儿,赵振华自以为找到了问题的所在,便宽慰道:“秦指导员,咱们是有不小的伤亡,可我估摸着少说也消灭了四十多敌人,还抓了不少俘虏,再加上这些缴获,算是个大胜仗哩!”

秦怜芳抿了抿嘴,语气缓和了一些,开口说道:“嗯,确实是个大胜仗,大家伙都很勇敢,打得很好,只是……”

赵振华并不真明白秦怜芳的心思,继续按着自己的思路说道:“不是俺心硬,看着伤亡不伤心。可这种事情也经惯了,游击队到敌占区活动,哪次不牺牲几个,受伤几个。被鬼子追急了,队员的遗体胡乱找个坑就埋了,有的都来不及埋,只好以后再回去打听着找。哎,就是这个样子,总不能哭哭啼啼的打仗吧?”

秦怜芳看了赵振华一眼,轻轻叹了口气,他是好心。虽然会错了意,但说的却是事实。自己的心也是不够硬啊!

“还是俺来背吧!”赵振华来了个突然袭击,一把抢过秦怜芳肩上的粮食。大步向前走去。

“你——”秦怜芳手伸到半空,又苦笑着无奈地垂了下去。

…………

回来了,孟有田在崖顶用望远镜瞭望着,悬着的心落了下去。虽然看起来象是大搬运的样子,但估摸着时间,王尚荣的人马还在山沟里呢!也就是说。己方的人马算是顺利撤回来了。

崖顶的架子又立了起来,先是伤员,后是物资,顺着绳子爬上来的人也越来越多。立时显得喧闹拥挤了起来。古庆山和孟有田等人忙着指挥人员搬运伤员和物资,向后方撤退。

“姐夫!”小嫚蹦跳着跑到孟有田身边,笑得开心,“我又打死了四个敌人,还有一个当官的,你说我厉害不厉害?看你咋弄成这样了,衣服象个叫花子,晚上我给你缝,哦,也别缝了。都快成布条了,换件衣服得了……”

孟有田连连点头,一连串的话让他不知怎么回答,只好敷衍道:“小嫚真厉害,快,先跟着大队转移,有啥话到了安全地方再唠哈。”

“我跟着你一起走。”小嫚执拗地摇了摇头,“我帮你指挥吧,哎。说你呢,臭汉奸,眼睛贼溜溜的瞅啥,把粮食背好,弄撒了打折你的狗腿。”

孟有田翻了翻眼睛,小姨子真的变厉害了,当然,对这些俘虏也用不着客气。

秦怜芳看到了孟有田,犹豫了一下走过来,勉强笑了笑,说道:“孟大哥,你比我们回来得早啊!看这衣服造的,辛苦了。我——”她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往下说。

周围人太多了,秦怜芳当然想向孟有田倾诉委屈和懊悔,当然想听到孟有田的劝解和宽慰,可现在不是个时候啊!

“打得不错。”孟有田赞赏地点了点头,说道:“不墨守成规,敢于提前行动,这就是进步。我粗略查过担架了,这个伤亡并不大,特别是对于大多数是第一次参加战斗的民兵来说。”

“可是——”秦怜芳苦笑了一下,刚要继续说话,又有人跑过来和孟有田打招呼。

“有田,俺们打了个大胜仗,把王尚荣的家底都搬回来了。”赵振华大声说着,打量着孟有田,也同样弄得灰头土脸,衣服破烂。

“好样的。”孟有田由衷地赞佩,一个人的能力有限,但他能影响更多的人,能教育和培养更多的人。经此一战,相信赵振华和秦怜芳都学到了很多东西,会成为越来越优秀的指挥员。

秦怜芳咽下肚里的话,转身去指挥人们继续撤离。尽管有所伤亡,但胜利是无可置疑的,人们都怀着一种激动的心情,争抢着扛抬战利品。即便是轻伤员,也觉得伤口不那么痛,和别人兴奋的说着战斗的表现。

……………

春末夏初的夜晚,清新而美好。天空蓝晶晶的,象刷洗过一样,又高又远。天边的月牙儿,默默地俯视着人间,把皎洁的光亮泼洒下来。

安置好伤员,秦怜芳已经很疲惫,胡乱吃了口饭,又有人来通知,她便拖着有些沉重的脚步赶过去开会。

虽然还不是庆祝胜利的时候,但战斗总结是必要的,这也是孟有田的建议。这是一个好习惯,也正是因为这个习惯,并坚持这个优良传统,才使得解放军很多高级指挥员都是从一些土包子爬上来,并且到最后能战胜科班出身的国军将领。

一次战斗,一次经验,一次体会。也许你没注意到,但别人的讲述也会给你提醒,使你有所收获。孟有田有智慧,有能力,但他希望更多的人能变得聪明,能提高战斗素质。

会场是在官村的一个大院子里,不是什么保密的会议,孟有田希望参加的人越多越好,他更希望能通过这种形式涌现出更多的战士,更多的指挥员。一个战士的成长、成熟,就是一份抗日力量的增长;一个干部、指挥员的老练,便能带动和影响更多的战士。

秦怜芳赶到会场的时候,不由吃了一惊。参加战斗的大小干部几乎都在,足有三十多人,连负责牵制小娄庄敌人的小全等人也到了,房檐下、院子里坐满了人。秦怜芳很想找个不起眼的地方,但古庆山已经看到了她,伸手招呼,她只好无奈地走了过去。

小嫚、秀芬等三四个女民兵不时从伙房里拎出水壶,给参加会议的人倒上枣茶。会议还没开始,人们抽着缴获的纸烟,在高谈阔论着,有些乱哄哄的感觉。

“你怎么没精打采的?”孟有田歪过头,有些疑惑地问着秦怜芳,“是累着了,还是有别的心事?”

秦怜芳看了孟有田一眼,垂下了眼睑,低沉地说道:“这次战斗我打得不好,嗯,是指挥得不好。紧张,迟疑,优柔寡断,还有……唉,简直笨死了。”

孟有田眨了眨眼睛,淡淡地笑道:“我问你,有谁是生来就会打仗吗?谁第一次打仗就打得很漂亮吗?你呀,对自己过于苛责了,心胸不够开阔。”

秦怜芳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也许你说得对,但我心里总是堵得慌,生怕别人瞧不起。你不知道,一个女人——”

“这就是你最大的问题。”孟有田说道:“自己先存了女人是弱势这样的心理,便挺不起胸,拼命想表现自己,证明自己。而一旦有点挫折,便自怨自艾,觉得招不起头,觉得别人都瞧不起自己。好了,咱们要开会了,以后想不通再找我聊。”

秦怜芳轻轻点了点头,看到古庆山站起身,轻轻拍了拍巴掌,会场渐渐安静下来。

“今天打了个胜仗,本来想让大家好好休息一下,可时间紧迫呀,敌人还占据着咱们的村子哩!”古庆山大声说道:“孟有田同志提了个很好的建议,其实这是红军时期便有的优良传统,在正规部队里一直是这样,我觉得在游击队和民兵中间也要保持。”

古庆山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个传统就是在每次战斗后必须召开一次战斗总结,不论大仗小仗都是如此。这种总结,第一是肯定优点,第二是指明缺点,第三是总结经验教训。战斗中的英模人物和犯错误的人都要毫不客气地指出来。但对于地方部队,总结会不必开得那么严肃,批评是有,但不是斗争,而是帮助同志们吸取经验教训,提高战斗素质。好了,大家都听明白了,现在总结会就开始吧!”

会场中没有人说话,有的人闷头抽烟,有的人瞅着别人,挺茫然的样子。古庆山的心情很是不悦,不易觉察地看了一眼小全。按他想来,民兵队因为没打过什么仗,或许没有这样的习惯,这倒无可厚非。但游击队怎么会没有这样的传统?心情不悦的同时,古庆山也有些自责,责备自己对游击队的情况太不了解,关心不够。

在有些冷场,孟有田挠了挠头,只好出头解这个围。他咳嗽了一声,说道:“我先说几句,那个,首先做下自我批评。今天我在牵着敌人在山里转的时候,曾有过那么一两次狙杀王尚荣的机会,可我当时迟疑了,犹豫了。可见我杀敌之心不够强烈,心思太多太杂。”

古庆山知道孟有田的话绝不只此,便配合着问道:“那有田你当时都咋想的呢,为啥不干掉这个大坏蛋?”

孟有田似笑非笑地卖了个关子,端起碗喝了一口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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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总结会

傻子太少,不够用啊!

孟有田突然想到了后世的流行语,在众人目光注视下呵呵一笑,说道:“当时俺想,这王尚荣确实是个大坏蛋,可也是个大笨蛋,大傻瓜。?快来吧,.!这年头,象他这样容易上当的大草包多难找呀,俺就想先留着他这条狗命,以后好配合咱们的行动,多给咱们送枪枝弹药,把他那点人快点败光。”

会场静了一下,随之爆发出欢畅的笑声。秦怜芳挨着白俊婷,两个女人笑得搂成一团。

见会场气氛热烈起来,孟有田停顿了一会儿,轻轻拍了拍手掌,面色也严肃起来,说道:“说完了自己,俺再说说别人,说说直接指挥这次奇袭康家寨的两位主要干部,赵振华同志和秦怜芳同志。赵振华同志率领突击队冒险深入,截击伤兵队,化装夺哨岗,在战斗中勇猛冲杀,立了大功;秦怜芳同志呢,虽然是第一次参加这样激烈的战斗,可她毫不胆怯,作战勇敢,冲杀在前;她又能多方调度,搬运物资,照顾伤员,哪里都有她的身影,这都是大家所看在眼里的。更为可贵的是,这两位同志能够根据具体情况灵活改变布署,这才能取得今天这么大的战果。”

古庆山用力点了点头,说道:“这两位同志的表现可圈可点,值得大力表扬。等到反扫荡彻底胜利,我将代表区里向县里请求对这两位同志进行通报嘉奖。”

赵振华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有些局促,变得腼腆起来。吭哧了半天,才开口说道:“其实,在战斗中我也有些指挥失误,从俘虏的口供中已经知道敌人的主要兵力所在,但我想先抢占祠堂这个重要地方,却让民兵去攻击敌人的驻兵大院,使民兵招受了不应该的损失。”

“不是这样的。”秦怜芳被孟有田的话打开了心结。见赵振华抢着揽责任,忙接着说道:“是我指挥不当。首先是行动有些迟缓,使敌人有了警醒准备的时间;再者。只关注了大门这个攻击点,虽然我带的人多,但却被火力封锁在门外。不仅招致了伤亡,而且和敌人对峙也耽误了时间。是赵振华同志带领突击队从侧面攻击,才打破了僵局,取得了战斗的胜利。”

“那个,对于民兵的伤亡,我也要负些责任。”跟随秦怜芳攻打大院的一个游击队干部嗫嚅着发了言,“秦指导员很勇敢,始终冲在前面,还亲手打死了一个敌人。但她缺少战斗经验,还要多加锻炼。而我没有尽到助手的职责。少了提醒和帮助,只顾着冲杀,忘了赵队长和孟兄弟的嘱咐。”

孟有田淡淡地笑着,认真地倾听着下面人说出自己对这次战斗的感受,缺点和不足自然而然就暴露出来了。

人总是把遗憾憋在心里。这样既于事无补,又使人精力分散,意志消沉。在这样的总结会上,把心中的纠结说出来,听听别人对自己的评价和批评,就象揭开了伤疤。疼一下之后,心里也就敞亮了。这比自己胡思乱想,处处担心着别人背后议论自己的失误要好得多。

在民族危亡的时刻,象秦怜芳、白俊婷那样的很多人义无反顾,为的就是以一己之生命换取民族之生存,就象扑火的飞蛾一样,向着烈火勇猛扑去,怎么可能是怯战和怕死呢?第一次身临战场,缺乏战斗经验,这是很自然的事情。别人的肯定让秦怜芳看到了自己的勇气,别人的批评也让她看到了自己的不足。同进,她也知道别人并没有瞧不起自己,从而不必纠结于这个问题,成天苦苦思索,希望找到一个本不该寻求的答案。

但事无绝对,过犹不及。孟有田想到了日后那种“猛挖灵魂最深处”的总结会,不是批评,就是斗争,连在会餐时多吃几块肉都要自我批评得痛哭流涕,否则就很难在组织面前过关。

下面发言的人越来越多,各种各样的小失误也都暴露出来。或许别人今天没犯这样的错误,但这无疑给人们提了个醒,提醒他们以后也不要犯类似的错误。

秦怜芳认真地听着,不时抿嘴微笑,她承认,自己不是天生的打仗专家,但她很感激自己有学习的机会,也有信心在以后做得更好。

“有田,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古庆山越来越喜欢孟有田这个臭小子了,一肚子心眼,是个人才,虽然在个人生活上有些随便。

孟有田笑了笑,说道:“我觉得大家说得都很好,学到了不少东西,也长了不少经验。我感觉这次袭击战还是有些仓促了,如果事先演练过,就会杜绝很多暴露出来的问题。我有个小建议,等反扫荡胜利后,民兵要加强针对性训练。比如说,在村子里演练一下攻防战,在山林里演练一下游击战。”

“这个建议很好,缺乏实战经验确实是个大问题。”古庆山点了点头,向孟有田投以赞赏的目光,然后做了总结性发言,“今天的总结会开得很好,大家都畅所欲言,没有藏着掖着,这样才是能够长进的方法。不管怎么样,事情已经过去了,主要是今后接受经验教训的问题。第一次参加作战嘛,出这样那样的问题是难免的,并不能说明谁谁今后就打不好了……”

…………

窗外一片月色,新鲜又明亮。疏疏落落的小星星,缩着头,乱眨着眼睛。

累了一天,秦怜芳回到住处却难以入眠,白俊婷和几个女民兵已经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她还在昏暗的油灯下记着日记。

总结会开完了,在肯定自己的同时,秦怜芳也知道了自己的不足。而总结会之后的小会议,又定下了以后的斗争策略。无疑,考验她的机会又来了,对此,她有种期盼的感觉。

“……我要以百倍的努力去工作,绝不玷辱由鲜血浸染而成的红旗,如果有可能,我也要以自己的血把红旗染得再红些,使它多放出一道绚燦的光芒……”秦怜芳放下了笔,猫眼里放着光,她振作起来了,全身充满了力量。(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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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双方的困局

同样的夜晚,同样的月光,康家寨的敌人感觉到的却是凄凉,以及可以预期的饥渴。,!

“他娘x的,井里搅上大粪了。”

“看,象是牛屎,还有驴粪蛋。”

“臭得不能喝了,这可咋办?”

“真他妈x的够绝户的,

………

几个皇协军围着井七嘴八舌地骂了一番,又无可奈何地纷纷散去。没办法,康家寨的水井都因为坚壁清野被填死了,这是他们在村子里挖出来唯一水源。尽管有的房屋里有水缸、水瓮,装了些水,袭击时游击队和民兵也来不及彻底破坏,但几百张嘴,那点水又能维持多久。

水是一个问题,粮食也缺。本来屯积的物资便不是很多,加藤的命令是抓老百姓,找坚壁物资。但皇协军们只是在村子内外找到些零散的坚壁的粮食,又一下子被全部搬空。只剩下身上带的干粮,以及房屋内未被游击队和民兵发现的少量物资。几百人哪,勉强够吃一两顿,然后就得扎起脖子挨饿了。

恐慌、惶惑的气氛笼罩在敌人头上,军心乱了,和历史上所有被截断粮道的军队差不多的反应。当然,十几里外的小娄庄还有指望,但瞧王尚荣那个怂样,能从鬼子手里弄到多少给养,实在是不敢太过奢望。

“八嘎牙鲁!”康家寨祠堂里,日本顾问正在大发雷霆,当院里站着二三十个狼狈不堪的皇协军。他们是此次袭击的漏网之鱼。

啪,啪。啪,日本顾问狠狠抽着面前败兵的耳光。手都疼了,他又摘下军刀,带着刀鞘没头没脑地见人就打。哀嚎、惨叫声不绝于耳,有的皇协军已经倒在了地上。

“团长。”一个幕僚悄声对噤若寒蝉的王尚荣说道:“您给弟兄们说几句好话,现在可正是收买人心的好时候。”

王尚荣看了幕僚一眼,又看看正发狠冒火的日本顾问。张了张嘴巴,到底没敢上前。

“蠢货,废物。”日本顾问打累了,呼呼喘着粗气。停顿了一会儿,猛地一挥手,叫道:“推出去,统统死啦死啦的。”

被打得挺惨的皇协军们大吃一惊,挨点打还能忍,这掉脑袋可受不了,他们显然也没想到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

“太君,饶命啊!”“饶命啊,太君。”“敌人太多了,不是俺们贪生怕死啊!”

求饶声响成了一片。日本顾问却不为所动,哀求和下跪更让他瞧不起这些软骨头,他狠狠地挥了下手,五六个日本兵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围了上来,踢打着、驱赶着皇协军。

“团长,救命啊!”“团长,俺可是一直跟着你的。”“团长,救救我们吧!”

皇协军们把希望的目光又转向了王尚荣,哭嚎着求救。

王尚荣飞快地眨巴着眼睛。勉勉强强地迈出一步,腆着脸向日本顾问说道:“太君,您手下——”

“八嘎,你的无能,手下的笨蛋。叫人的,把这些废物拖出去。”日本顾问瞪起眼睛嚎叫一声。

王尚荣吓得一哆嗦,愣了一下,慌乱地挥手命令自己的士兵,“快,太君发话了,快把这帮人拖出去。”

哀叫求饶声混杂着日本鬼子粗暴的喝骂声渐渐远去,日本顾问也气哼哼地跟着走了,屋檐下只剩下王尚荣等几个人。

“你瞅我干啥?”日本人一走,王尚荣又欢实起来,找到了发泄的对象,对一个手下斥骂道:“没看见太君正在气头上,偏要让我出来顶缸。他妈x的,你想害死老子呀!惹恼了太君,不运来补给,都他娘x的扎脖等死吧!”骂完,他呼呼地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了手下一眼,气呼呼地进了屋。

唉,几个手下面面相觑,都在暗自叹息,慢慢地走开。他们心里大概都在想:跟着这个二货,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早早晚晚,小命要葬送在这个混蛋的手里。

…………

扫荡与反扫荡的双方都有着急迫的心情。敌人想尽快拿住百姓,尽可能多地获得粮食,以便牢固地占领这片地区;反扫荡的军民则想尽快击退敌人,以便使跑反的百姓尽快地回去居住,耕种庄稼。

由此便可以贴近那条军事理论:打仗打的就是后勤。而整个反扫荡的战略也是围绕着这个目标在斗争,大战略再划分成小战术,虽然花样不少,但也脱离不开这个范畴。

“从确保区到小娄庄的道路,从小娄庄到康家寨的道路。”孟有田在地图上用手指点着,“截断粮道,自古兵家都喜欢使用的招数,非常有效。但想达到这个目的却并不容易,这也是敌人要重点保护的软肋。特别是这里,从公路的尽头到小娄庄的这一段路,只能用驮子或人力来运输,更是敌人软肋中的软肋。”

“敌人确实很注意保障运输线,想截断它很不容易。”小全皱着眉头,深沉地说道:“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敌人在沿途的制高点都设了哨岗,由鬼子亲自把守。虽然每个哨岗的人数不多,但要攻占,显然并非易事,甚至有可能遭到敌人的夹击和包围。”

孟有田的目光盯着地图上小娄庄的位置久久不能移开,这才是威胁最大的敌人,也是敌人此次扫荡的枢钮。向西可以支援康家寨,向南可以进犯官村,从而威胁十里村、良岗庄、土门村等腹心地带。

不过,从现在的态势也能看出令孟有田欣慰的变化。以前反扫荡的前沿是十里村,但随着这三个村庄地道的拓展和完善,以及根据地各村地雷的普遍使用,地道的大力挖掘,已经不知不觉将抵抗的防线向前渗透推移。

“最好打的是王尚荣所部,最有威胁的是小娄庄的敌人。”孟有田轻轻点击着地图,若有所思地说道:“直接截断敌人的运输线很困难,我们是不是应该想想迂回路线?”

“怎么迂回呢?”赵振华有些苦恼地挠着头,将期盼的目光投向孟有田。

“别看我呀,我也没想好。”孟有田苦笑着摇了摇头,但随即又把目光移注在地图上,眯着眼睛陷入了沉思。

众人等了一会儿,见孟有田还没说话,小全先抱怨起来,“小娄庄的敌人太狠毒了,四处搜寻的时候都带着几个被抓的群众,弄得我们牵制的时候束手束脚,既不敢乱埋地雷,也不敢乱放冷枪,只能躲着敌人跑。敌人又不断在高处设置监视哨,我们的活动空间越来越小。”

“我们可以与敌人耗下去,但疏散的群众恐怕——”秦怜芳有些担忧地欲言又止。

尽管话没说全,但各人心里都明白其中的意思。不仅疏散的群众急着回去,而且安置这些百姓,也使得后勤方面的压力沉重。随着时间的推移,如果这两个村的庄稼完蛋了,到了秋冬季节,甚至到了春天,那才是更难熬的时候。

“敌人也很难过。”孟有田宽慰着众人,“如果不能就地补给,他们就要承受长时间的运输压力,青纱帐再有一个多月也起来了,敌人面临的困难也不小。当然,我们不能与敌人耗下去,但也不要露出急躁的心理,要让敌人觉得我们有决心和能力与他们拖时间。”

“有田,你好象想到了办法?”小全看着孟有田,猜测着问道:“说出来吗,不管合不合适,大伙可以一起商量呀!”

孟有田抿起嘴角,犹豫了片刻,看到众人都用期待的目光望着他,轻轻吐出了一口长气,说道:“好吧,那我就说说刚刚想到的主意。只是,只是有些冒险,你们那个——”

“说吧,孟大哥。”秦怜芳柔声鼓励道:“打仗哪有不冒险的,这是你说过的话吧?”

孟有田笑了笑,用手指按在了地图上的一个位置——小张庄据点,在众人有些惊愕的目光下,他讲述起来,“这里是敌人的一个物资屯积点,因为在确保区内,也是敌人防备较为松懈的一个地点。公路、小路,是敌人的关注重点,沿途有哨岗,我们若是在此下手,小娄庄的敌人可以快速出动,切断我们的退路,这恐怕也是敌人想让我们去做的。”

“这倒是没错。”小全摸着下巴上的胡子茬说道:“小娄庄有一个马队,是岳培坤的亲信人马,他们的机动能力还是很强的。”

孟有田点了点头,说道:“小张庄原来是前沿据点,敌人驻守的兵力不少,但扫荡后,那里的守军便多数是皇协军,对吧?”

久未说话的古庆山一直在倾听着,此时开口说道:“是的,按照地下党组织传来的情报,那里的鬼子的确被调走了很多。不仅如此,敌人确保区内的其他据点和村镇驻守的敌人也有了很大调整,有些村的防守相当空虚,只靠着维持会来镇压百姓。”

“我以前说过‘敌进我进’这个斗争策略。”孟有田眼睛里放出了光,说话也自信了许多,“如果能组织一支精干队伍此时插入敌占区,逢强则避,遇弱则打,即便不能把小张庄这个物资集中点端掉,也一定能把敌人搅得鸡犬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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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敌驻我进

一个突兀的想法突然被提出来,难免使人感到惊讶,但如果认真思考,仔细分析研究后,又往往觉得并不是那么不可思议。.\\

“其实,这与我们以前潜入敌占区进行活动也没什么不同。”小全思索着说道:“或许,或许现在还更轻松一些,敌人因为扫荡,造成了后方空虚,村子里的维持会武装只能吓唬老百姓,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

“潜入可能要麻烦些,但应该能够克服。”赵振华试探着说道:“黄村,我觉得是个好地点。听说有田干掉了沈二坏后,那里的维持会人员吓得够呛,巡防守夜变得不那么积极。”

“确实是这样。”古庆山点头赞同道:“地下村委的同志发过这样的情报,他们的工作开展得也比以前顺利了。”

古庆山心里又泛起了思绪,“敌进我进”是孟有田早就提过的,他虽然不清楚,但凭小全和孟有田的关系,游击队没有实施这个策略,是很令人费解的事情。再加上战后总结这个传统没有在游击队内实行和保持,他不由得心生疑惑。

“这很有些冒险,希望大家能考虑得周全一些。”孟有田郑重地说道:“潜入敌占区可能简单一些,但敌人回兵的时候,那可就要面对危险了。”

小全想了想,说道:“敌人回兵的时候,我们可以暂不撤回这里,也就是说不走直线。翻山越岭绕个大远回来。”

“精干队伍走了,仅靠民兵能够支持本地的斗争吗?”秦怜芳有些担心地问道。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说道:“留下一些作战经验丰富的干部,再把十里村和良岗村留守的民兵调上来补充。与敌人周旋还是有把握的。敌人若是敢深入腹地,他们的补给线便会拉长,兵力也不足。”

“有田腿脚不好,肯定会留下来帮助你指挥民兵。”小全说道:“我们也不会带走太多的人,一百多人的队伍便够了,若是人多。目标也大,反倒容易暴露,更不适合在敌占区活动。”

“要想尽快打破敌人的扫荡,看来只有这个办法了。”古庆山轻轻叩击着桌子。终于做出了这个有些艰难的决定,“咱们再仔细商议一下,多考虑些不利因素,尽量做到细致周全。”

“我提个建议,如果部队能顺利潜入敌占区,作战要更机动灵活一些。”孟有田谨慎地说道:“多以二三十人的小队活动,时分时合,可以让敌人摸不清状况。而且,缴获的皇协军军装也可以派上用场,既有利于行动。又会让敌人真假难辨,疑神疑鬼。”

“这个主意好,更利于奇袭。”赵振华想起了他带队混入康家寨的情形,笑得很畅快。

“还有啊,你们可以适当给村镇的地下同志留些武器弹药,有利于他们开展工作。”古庆山说道:“他们提出这个要求已经很长时间了,正好借这个机会满足他们。”

暗民兵吗,嗯,只是个雏形。没有固定的名字,也没有准确的定义,只是方便敌后斗争而已。孟有田的思绪又开始飘飞。

…………

如果是正常时期的潜入敌占区活动,或许大家并不觉得怎样,但与现在的反扫荡结合起来,便会让人觉得责任重大,觉得不容失败。毕竟要进入敌占区活动的都是精兵强将,已经削弱了本地坚持斗争的武装力量,如果再招致重大损失,将给本地的抗日工作带来严重的后果。

会议开了足有一个上午,方方面面的情况都被考虑进去,甚至在敌占区具体如何行动,都制定了好几个方案。

孟有田可以说是倾囊相授,把他记得的所有的东西全都讲了出来。或新奇,或大胆,或诡秘……不管能不能用上,多说一些,让别人多长些见识,总会对此次行动有所帮助。

少了胡嘉英这个眼高手低、不切实际的家伙,孟有田显然没有了心理上的压抑和顾忌。他讲的战术战法,让众人大开眼界的同时,也心生感叹,原来游击战还能够玩出这么多的花样。

“看看,不说不知道,这说得越细,脑子更灵,思路越开阔。”古庆山掩饰不住心中的赞赏和喜爱,用力拍了拍孟有田的肩膀,笑道:“臭小子,肚里这么多好货,今儿全倒出来了?是不是还私下藏了私?”

“没,俺哪是那种人哪?”孟有田咧了咧嘴,调侃道:“俺巴不得大家伙都贼厉害,这样就不用老拉着俺这个残疾人打仗了,俺就能回家过舒心日子了。”

“哼,你小子就这点不好,太恋家。”古庆山有些无奈地哼了一声,不无惋惜地说道:“你要不是东骗一姑娘,西骗一媳妇儿,现在至少也在区委会里有个位置了。你,你说你咋……”

“古书记,古大哥,您跑题了。”孟有田有些尴尬地打断了古庆山的数落,“这说反扫荡呢,咋扯到俺媳妇儿身上了?再说了,俺也没骗谁呀,都是她们上赶着的,哭着闹着要跟俺,俺这个人又心软……”

“心软?你还多情呢!”秦怜芳翻了翻猫眼,揶揄了一句。

孟有田瞪了秦怜芳一眼,岔开了话题,反问道:“别说俺了,交代给你的工作咋样了?游击队要深入敌后,这戏得抓紧演了。”

“东西明天准送到。”秦怜芳很有把握地说道:“那些假枪假炮也在村后山坡的树林里赶造呢,今晚就能弄好。”

“嗯,你俩还有事瞒着我们?演戏,演什么戏?”古庆山疑惑地问道,其他人也面露茫然之色,把目光投在孟有田和秦怜芳身上。

“是这样的。”孟有田解释道:“本来只是个想法,寻思着先准备好,也没定啥时候用。既然今天已经定下了深入敌后的策略,俺就想提前用用这个证策,给敌人添点乱。秦指导员,你接着说。”

秦怜芳抿了抿嘴,微笑着说道:“孟大哥让我把各村给主力部队做的军装运过来一批,又找了会木工的民兵,在村后的山坡上造些假武器,准备让民兵装成正规部队,吓唬吓唬敌人。”

“假武器?咋造的?”赵振华有些傻乎乎地问道,这个花招挺新鲜,也难怪他搞不明白咋回事儿。

“就是用木头削巴削巴,再涂上点黑色,轻、重机枪就造出来了。”孟有田坏笑道:“咋样,用不用给你们造几门大炮,再弄些破铜烂铁用麻袋一装,放在车上走路都带着响,很象那么回事哩!”

“假的呀,还是不带了吧,不方便。”赵振华摇着头,斜睨着孟有田直啧嘴,“这招儿你也想得出?啧啧,这脑袋咋长的哩?”

“嘿嘿,这有啥新鲜的,鬼子不是也装过皇协军?”孟有田坏笑一声,说道:“正好咱们还抓了些俘虏,正好让他们把消息透出去。别人不敢说,那个岳培坤太多疑了,他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他的人马可是他升官发财的资本,可不敢轻易蚀了老本。”

“蒋干盗书,我想到这出戏了。”古庆山一拍大腿,笑道:“得,咱们还真得好好演场戏,让敌人疑神疑鬼,不敢轻举妄动。有田,你说,这戏该咋演,俺们都听你的。”

“呵呵。”孟有田笑了起来,说道:“一点也不复杂,明天军装到了之后,让游击队和民兵都穿好,等到天黑……”

……………

表演不必那么严苛,只要让几个准备被放走的皇协军在朦胧的夜色中看上几眼就够了,当然要象是无意中让他们看到的。场院里几百人穿着八路军军装、戴着军帽在走动,火光闪烁中,带支架的大家伙赫然摆放,枪枝整齐地架着。再加上几个伤愈赶来参加战斗的老八路,在俘虏不远处用极侉的南方口音白话那么几句,效果还是很逼真的。

皇协军的组成相当复杂,其中地痞流氓加无赖是想穿上这身皮,扛上七斤半,更方便欺压良善;有些人害怕离开家,当伪军是为了挣点钱养家,心态则很无所谓。

在这个时候释放部分俘虏,除了要把假情报透露给敌人外,也有瓦解敌人的目的在内。当然,孟有田对此并不象一些人那样乐观。同是中国人怎样,受到鬼子虐待又怎样?国家民族的大道理谁没听过,不是照样有人当侵略者的帮凶。

对很多人来说,更希望在忍辱苟生的情形下,事情会有转机。人对本身生命的珍惜异乎寻常,不论这个生命处在如何恶劣的情形之下,哪怕象狗一样,哪怕违背良心,都要活下去。对这种情形,有一个专门名词叫做“偷生”。

表演完毕,小全和赵振华便率领着百多人的队伍趁夜出发了。准备是充分的,责任是沉重的。干粮、肉干、咸蛋……好吃的尽可着他们带;三八大盖、机关枪、短枪,集中起来的好武器和缴获的弹药尽可着他们背。

没有人给他们压力,但压力是自然而然存在的。越是这样优待,越让人觉得肩上的沉重。反扫荡成功的责任,他们必须义无反顾地承担起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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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送行之夜

初夏的夜晚,既没了春寒,炎热还要过些日子。,!夜挟着凉爽的微风,吹过头上的树叶,发出哗啦的响声,斑驳的光影在地上慢慢移动,凝视良久,会给人一种怪异的错觉。

队伍早已消失在夜色的山梁沟岔之中,孟有田还立在林子边瞭望。为了安全考虑,孟有田建议绕点远路。心急是没错的,但越是这样,越要冷静,越不能犯错误。

“有田,咱们回去吧!”古庆山打破了沉默,说道:“好好睡一觉,明天还要继续战斗呢!”

孟有田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古书记,你们先走,我慢慢蹓跶着,再想想明天的事情,看还有没有疏漏。”

古庆山沉吟了一下,拍了拍孟有田的肩膀,说道:“好吧,别太晚了。我留下两个人——”

“不用。”孟有田不在意地笑道:“在咱的地界里,还有什么危险?再说俺还带着枪呢,让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我陪着姐夫,你们就放心回去吧!”小嫚大包大揽地说道。

“呵呵,两个神枪手在一起,还怕什么?”古庆山笑着招呼送行的人们往回走了。

人们都走远了,看不见了,周围又恢复了夜的寂静。晶莹的星星在无际的灰蒙蒙的天宇闪烁着动人的光芒,野花和树叶散发着馨香而又清新的气味。

尽管表面上很自信,但孟有田的担忧并未消散。既担忧深入敌后的队伍,又担忧被抽去精锐的民兵能否独力支撑起斗争的局面。他找了块大石头。坐了下来,微眯着眼睛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小嫚没敢打扰孟有田,她借着月光掐了几朵野花,坐在孟有田旁边,揪着花瓣,又团成团,轻轻弹飞。看似无聊地玩耍。但女孩的目光不时注视着凝神思索的孟有田,眼睛里闪过复杂的神色。

假消息已经放出去了,骚扰袭击就要活跃起来。这样才能让敌人产生判断错误。认为真的有相当数量的正规八路秘密来到了这里,突然积极起来的骚扰是在激怒他们,引诱他们中伏。有这样的担心。敌人的行动会有收敛和克制,不敢过远过深地追击,遇到险要地形更会疑神疑鬼,小心前进。

这样的话,对于缺乏战斗经验的民兵来说,无疑增加了骚扰袭击的安全性,并且给了民兵锻炼的机会。这对于以后的斗争是非常有利的,主力部队通常在外线作战,要切实保护乡亲们的生命财产安全,地方部队的战斗力就要不断增强。

王尚荣所部是弱者。岳培坤所部要强一些,按照避实击虚的原则,当然要以王尚荣所部为重点打击对象。骚扰袭击的计划也是针对王尚荣制定的,只是康家寨的地道挖得实在是不理想,在短时间内很难发挥作用。而小娄庄的地道则要好很多。野外地道延伸得很长,是一个很好的打击敌人的阵地。

而且,孟有田的眼睛眯了起来,岳老五是九龙堂的叛徒,是打伤柳凤的罪魁祸首,也是一个凶恶狡猾的对手。是不是该找机会除掉他?这个念头一起。便挥之不去,在孟有田的脑海里翻来滚去。

呵欠,小嫚突然打了个喷嚏,使陷入沉思的孟有田猛醒过来。他淡淡一笑,起身说道:“走吧,咱们回去。你不是着了凉吧,以后晚上记得多穿件衣服。”说着,他脱下外衣,露出里面的夹袄,把外衣递给了小嫚,“穿上,要是你生了病,你姐可该生气了。”

关心是自然而然的,在孟有田眼里,十五六岁的小嫚尽管长得并不小,可也还是个孩子。

小嫚和她姐阿秀不同,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沉默了这好大一阵子,早已闷得难受。见孟有田起身说话了,心中便高兴起来,她接过衣服往身上一披,笑道:“坐着凉石头,吹着凉风,还有个不着凉?看你想得来劲儿,也没敢打扰,心里老想着:要是你得了病,我姐还不得斥打我呀?”

孟有田看了看小嫚,有些好笑地说道:“到底是我照顾你,还是你照顾我呀?小孩子平常还要装个大人样,这一说话可就露馅了。”

“露啥馅了?”小嫚嘴硬道:“谁都把我当大人看,就是姐夫你,老拿人取笑。”

“是吗?”孟有田笑得开心,说道:“那是谁哪我说的:埋了地雷就盼着鬼子来,好看看他们是怎么踩地雷的;要是不来,不就白忙活了。扫荡来了,你也想当件大事看,可到底还有孩子的想法。”

“就跟你说了,别人不知道。”小嫚不以为意地笑了起来,说道:“姐夫,那你说我咋样才能象个大人?”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时间和生活,总会让人成长起来。就象你姐,吃过苦,受过累,酸甜苦辣的滋味都尝过,她就要成熟得早。那时候,她好象跟你现在差不多大吧,已经象个大人了。这是环境逼的,她要活下去,还要照顾养活你。”

小嫚蹙起眉头,仔细回想着几年前姐姐的样子,有些模糊,记得不是很清楚。

“好象比现在的我高一些,可要比我瘦……”小嫚依着记忆断断续续地说道:“现在我姐长得多足实,揪住我揍的时候,劲儿可大了。”

“她还揍你?”孟有田愣了一下,不解地问道:“为啥呀?怎么她从没和我说过。”

小嫚突然变得扭捏起来,天黑看不见她脸红,可那表情却让人能猜出来,她嗫嚅着说道:“那个,也不是真打啦,就是拍了两下。也没啥事儿,姐姐打妹妹,不是挺正常的吗?嘿嘿。”

每个人都有秘密,孟有田对姐妹俩的小事儿也不太在意,只要不影响感情就好。他停顿了一下,揶揄着说道:“等我回去和你姐说,以后别打你,还是戳脑门子比较好。嗯,在你脑门上点了红点,专戳那里。”

小嫚闭紧了嘴巴,瞪圆眼睛瞅着孟有田,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一缕月光正照在她的脸上,笔直漂亮的鼻子旁边,几点淡淡的雀斑,衬得她的表情可爱极了。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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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以实掩虚

天空有些阴沉,太阳也躲进了一块浓云之中,象一个朦胧的圆盘。.\\被敌人盘踞着的小娄庄更显得凄凉而冷落。

村西五六里的小山坡,敌人要在这里设监视哨岗,以便更好地控制通往康家寨的道路。被俘的百姓被驱赶着、斥骂着,在土岗下担土背石。

短短的时间,这些被俘的老百姓都变了样子,腰板弯了,眼窝塌了,头发象乱草,裸露着的胳膊腿上还有不少疮。冷眼一看,就象熬干了油的灯,真不知道这些天他们受到了怎样的苦难。

这是一群失去信心的人,无论男人和女人,都是在用着自己最后的一点力量在干活。他们好象麻木了,机械地按照敌人的吩咐劳动着,对强加给他们的侮辱一点反应也没有。

一个男人挑着两筐土,不知为什么,叫敌人拉住一头的筐子转圈,他也只好挑着一百多斤的重担就地转圈子。他显然已经头昏了,两条腿不住地打颤,可是敌人不肯放过他。转着转着,他倒了下去,担子正压在脖子上,挣扎不起来。敌人却在旁边哈哈地笑着。

几个人围上来,帮着把担子提起来。鬼子监工嫌人们打扰了他的取乐,挥着鞭子打骂着。人们好象失去了知觉似的,默默地走开,没有反抗。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倒了下去,饥饿和劳累让她难以起身。一个皇协军斥喝着,用脚踢着她的身体。

“老总。让她歇一会儿吧!那么大年纪了,咱都是中国人。”一个老汉上前劝阻道。

“中国人?”皇协军板起脸,说道:“中国人又有啥法,太君的命令,还没到歇息的时间。”

“谁的命令也得顾人生活呀!”老汉上前扶起了老太太,风吹起了老太太的一缕白发,破烂的衣服不能遮住她瘦弱的身子。削溜的肩膀好象刚刚能扛起她的脑袋,两滴浑浊的眼泪流出了眼窝。

“苦力干活的,快快的。”日本鬼子吼叫起来。皇协军抡起了枪托,捣在老汉的背上。

“啪勾!”远处响起了一声枪响,紧接着是几声爆炸。枪声密集起来,人们都驻足观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

孟有田再次稳稳地将准星套住了目标,冷静地扣动板机。

卧倒的牲口被子弹打伤,疼得暴叫一声,从地上一跃而起,掀翻了两个躲在后面的敌人,撒开蹄子沿路奔蹿。粮食袋被甩在地上,牲口没有了负担,任凭敌人呼喝围截。跑得更快。

“啪勾!”孟有田如法炮制,另一头牲口发了疯,趵着蹶子,对周围拉阻它的敌人又踢又咬。

敌人陷入了混乱,又有两颗地雷被他们在踩踏中碰响。烟雾弥漫,碎石横飞,倒下了几个痛叫哀痛嚎的伤员。

嗯,黑火药地雷的威力是小,但炸死人不容易,弄伤人却不难。地雷里掺了碎铜烂铁。还有细碎石子,崩着就得流血带伤。

子弹不断射进树林,打得枝叶乱掉,孟有田在敌人的乱射中并不慌张,几块大石头在树木和草丛中半隐半露,中间的几个缝隙正是绝佳的射击孔。而且距离山下的敌人足有六百多米,如果这样都能被敌人胡乱射击的子弹击中,那只能埋怨老天,埋怨自己倒霉到家了。

敌人在不断倒下,射击技术的差距是巨大的,无烟无光的射击又使他们很难找到袭击者的准确位置。枪声在不紧不慢地响着,仿佛对手将他们当成了活靶子,正在不慌不忙地收割着他们的生命。

“步枪射手每次射击时间不能超过三十秒。机枪手射击后,要尽快转移阵地,绝不能在一个阵地上连续射击。”这是一九四五年八月中旬日本关东军总部紧急下发的作战命令。自诩精锐的日本关东军发出了这样奇怪的指令,原因是前苏联狙击手的准确射杀,在作战中不遵照此命令的日本兵大多命归西天了。

一九四五年八月,前苏联对日本关东军展开大规模进攻。自以为射击技术一流的关东军丝毫不以为然,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陷入了苏军强大的狙击火力中。直到很久很久之后,一些幸存的日本老兵想起当时的情景,仍是一脸惊恐。

“我们趴在地上作战。我身边一个人只是把头探出地面向外射击,才过了短短三十秒,他就象被一根铁棒打中了脑袋,向后摔过去。我一看,他前额上一个圆圆的子弹洞,准确的一枪!只用一枪就把他打死了,而我连子弹是从哪飞过来的都不知道……”,“有时趴在地上作战,身子刚一动,子弹就飞过来了,甚至稍微趴高一点,都会招来射击,不少人只顾低头,结果屁股上就被打出个对穿的窟窿……”

当时最惨的就是机枪手。作为日本鬼子不多的支援火力,他们受到了苏军狙击手的“特别关照”。往往没打几枪,正副射手就都完蛋了。一个幸存下来的机枪手回忆说:“当时我是重机枪手。作战时哪敢看目标啊,我总是低头,趴在枪身下,用手指按住九二式重机枪的扳机,乱扫一通,反正枪响了就成,谁知道子弹都打到什么地方去了……”

几年后的噩梦现在提前上演了,这伙敌人尝到了比苏联狙击手还要可怕的家伙的厉害,一个狂热的、疯狂的、满腔仇恨、技术高超的狙击手。

三十秒,太长了,二十秒吧,要是早碰上孟有田这样的家伙,恐怕敌人的命令就该更改了。

呯!又是准确的一枪,一个抬头过高,还敢张望的皇协军向后一仰头,象个断线的木偶般垂下了头,脸深深地扎进雪里。他已经不再需要喘气了。

哒哒哒……机枪手胡乱扫射着,脸上是愤怒和恐惧交织的表情。作为这支皇协军运粮队所装备的唯一重火力,孟有田自然是非常关照,这个家伙的身边已经倒下了两具尸体。

“啪勾!”在听到枪声之前,这个机枪手向后摔倒,瞪着死鱼般的眼睛,无神地望着阴沉的天空。

就地隐蔽的地方并不多。趴下一动不动几乎是在等死。随着倒毙的敌人越来越多,他们终于醒悟过来。在一个军官的嚎叫指挥下,一群皇协军呐喊着给自己壮胆。硬着头皮向袭击者所在的土山上冲去。

孟有田不为所动,任由这群敌人在大腿深的庄稼地里奔跑射击,他继续向滞留在道路旁的敌人射出精准的子弹。狙击相对静止的目标。他更有把握和信心。至于这些跑过来的敌人,自然有招数对付他们。

“白色死神”西蒙?海耶在苏芬战争中,以不到四个月的时间,射杀了五百四十二名苏军,成为世界上杀人最多的狙击手。按时间算的话,平均每天他要射杀五名苏军,再刨去休息和行动的时间,这个纪录非常令人吃惊和钦佩。

孟有田并没有把这个当作目标,在残酷的战争年月,杀戳是保护家人。保护家园的必要手段,并不是要创造什么纪录。如果你斤斤计较于击杀的数字,无形中便给自己套上了枷锁。保持一颗平常心,对于狙击手的心态稳定是很重要的。能杀就杀,不勉强自己。也不是为了个人的荣誉,是为了整体的胜利。

敌人越来越近,几支黑洞洞的枪口在山林各处慢慢伸了出来,随着敌人的奔跑缓缓移动。土山脚下有一道用石头砖块垒起的一米多高的堤坝,堤坝后面十几米处是一道三尺宽的深沟,这是为了防止雨水将山上的泥土冲下来而毁坏庄稼所建造的。临近深沟。敌人的速度自然而然慢了下来。

“啪勾!”“呯!”……枪声在山林中响了起来,敌人距离已经不足三百米,从民兵队伍中挑选出来的射击技术最好的几个人开始向敌人开火了。

孟有田也转移了枪口,镇静地瞄准,轻轻扣动板机。

一个,小嫚默默数着,推弹上膛,继续瞄准,向敌人射击。

游击队和一些基干民兵潜入了敌占区,使得在本地坚持的人马实力大损。而既要安全,又能节省弹药,还能打击敌人,孟有田觉得狙击是最切实可行的办法。无疑,他的技术是最高的,也必须要承担起责任。虽然其他人逊色许多,但也不是那些乱放枪的菜鸟,准确度还是有一些的。毕竟也有人是猎户出身,也有人曾听过孟有田的狙击课,也有人在民兵大比武中取得过不错的成绩。

三轮射击过后,敌人连死带伤倒下了七八个,其他敌人终于扑进了树林,向山顶进攻。但他们的噩运并没有结束,提前布置好的陷阱开始发挥作用了。踏雷、绊雷、竹签、陷坑……诡异而恶毒,随着爆炸和惨叫,敌人连连伤亡,不得不停止攀爬进攻,躲在树林里不敢轻举妄动。

一声尖厉的呼哨在山顶响起,这是撤退的信号,隐藏在各处的民兵开始撤向山顶的集结地。孟有田暂时没有动,腿脚不好,但技术最高,他断后掩护是很自然的事情。况且,他发现了新的目标,敌人的增援来了,就在几百米外的路上。

岳培坤吗?孟有田尽管很期待能把这个狡猾狠毒的家伙引出来干掉,但他通过单筒望远镜仔细观察后,还是感到了些许的失望。不过,他还是把枪口瞄准了敌人增援队伍中的骑马军官,那是个日本鬼子。对于这些两条腿的畜牲,有机会送他们回老家的时候,孟有田绝不想放过。

我才是决定你们生死的主宰,是判决你们死刑的法官,是结束你们肮脏生命的刽子手。孟有田的手指不松不紧地扣在板机上,只要向下一压,远处的那个生命——对,就是那个呼喝指挥的家伙,他的生命就会消失。是我,可以使人在一刹那间死亡,是他!也可以手下留情,放弃剥夺这个生命的机会!

孟有田的身心和思想仿佛已经倾注于弹膛里即将击发的子弹,枪身轻快地后退了一下。子弹以超出音速的速度飞出,在敌人听到枪声前,鬼子军官的一个眼珠突然爆裂,脸上多出了个血洞。这个家伙猛地晃了晃,从马上栽了下去,连帽子都摔掉了。

轻轻吐出一口长气,孟有田对这次的杰作感到满意。他不慌不忙地将地雷的弦挂好,起身向山后撤去。

……………

“八嘎,看什么?苦力的干活!”日本监工挥舞着皮鞭。大声嚎叫着。

人们的目光并没有转移,盯着土岗下垂头丧气归来的皇协军和十几个鬼子,担架、板车、牲口。抬着、驮着敌人的尸体和伤员,却没有抓住一个自己人。敌人吃了败仗,看哪,连死带伤足有二十多个吧,人们的眼中射出了希望,射出了喜悦。皮鞭打在身上,虽然还象之前一样的麻木,但心里却燃起了希望的火。

“快点干活,太君的话没听见吗?”还是那个皇协军,又狐假虎威地上来催逼。

人们望着这个汉奸。眼神中出现了不曾有过的愤怒,敌人的死伤使他们有了些许勇气。

“你们活够了。”皇协军瞪起了眼睛,“太君生了气,统统死啦死啦的。”

“死就死,死了也比这样活着强。”人群中不知是谁愤激地说道。

皇协军退了一步。人要是不怕死,什么事都能干出来。石头、锹铲,甚至用手掐,用嘴咬,也能弄死他吧?

人们渐渐散开,继续劳动。但与之前的气氛却是不同。鬼子监工还在逞威,皇协军的气焰却多少收敛了一些。

……………

小娄庄,胡家大院。

花厅是一座一通五间的古老建筑,后壁是一堵粉刷的泥墙,左右二个出口通往后院,前壁是木制格子窗。墙上的粉灰,地板的油漆,半新不旧的样子,格子窗的雕饰也有一处残缺,说明主人对此已经无心经营,倒是很符合胡富财在根据地内不得意的真实心境。

岳培坤背着手,望着花厅外的假山和兰草,兰草刚在绽蕊,散发出淡淡幽香。他的眉头却皱着,并没有因为这景致而感到舒心高兴。

秦冲陪着站在一旁,作为岳培坤的心腹,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沉默。

“蒋干盗书?”岳培坤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询问秦冲,“他们释放俘虏的政策我是有所了解,可这时机嘛,是不是有点问题?”

秦冲沉吟了一下,开口说道:“倒是有这么点可疑,虚张声势,吓嘘咱们。但是我们也得提防一些,万一是真的——”

岳培坤轻轻点了点头,他与王尚荣的思维是不大相同的,要他为了讨日本人的欢心而把自己的倚仗和资本赔进去,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岳培坤缓缓说道:“咱们有人有枪,日本人才拿咱们当盘菜。要是没有这些,咱们在日本人眼中算个屁。王尚荣这个二货,倒是对日本人言听计从,很是卖力。但结果呢,被人家袭击了老巢,不仅损失了不少人马和物资,还要被日本人骂,还得求日本人给口饭吃。咱们不学他,咱们得既让日本人信任,又不能伤了自身。”

“话是这么说,可做起来不大容易呀!”秦冲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日本人一个劲儿地让咱们出外搜寻老百姓和物资,这走得近了没收获,走得远了又怕敌人伏击咱们。大当家的,您给想个办法吧!或者,您和加藤去谈一谈,让他改变主意。”

岳培坤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好,我去和他说。别看他一脸不在乎,好象就算八路军回来了,他也不怕似的。其实呀,他的心里也并不是那么胸有成竹。再加上刚刚遭到的袭击,我想我有办法说服他。就算他不全听,也不会再命令咱们不顾后果地穷追猛打。”

秦冲有些疑虑地瞅了岳培坤一眼,犹豫着说道:“大当家的,刚刚遭到的袭击可并不一般,我怀疑那个姓孟的就在咱们附近。除了他,我想不到有谁还有那样的枪法。”

岳培坤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边思索边说道:“那小子既阴损,又毒辣,着实令人头痛。他和日本人的较量,你听说过吧?打黑枪,这小子真不是个东西。我在出发前便想到他可能来这一手,所以才叮嘱你们要小心。你说,他突然出现在这附近,到底想干什么?是想打咱们的黑枪,还是在故意激怒咱们。”

“依我看嘛,怕是两者都有。”秦冲猜测着说道:“大当家的别忘了,因为柳无双和柳凤的事情,姓孟的小子很恨您呢!再说,柳凤和他不清不楚的,没准他想干件大事去讨柳凤的欢心。另外呢,敌人一直在捏王尚荣这个软杮子,现在突然来招惹咱们,说不定其中就有阴谋。而这阴谋怕是和八路军回到此地有关。”

岳培坤把背着的手伸到胸前,双手握在一起,捏得骨节咯吧咯吧直响,冷笑着说道:“他想得倒挺好,可惜咱们不上当。我这就去和加藤说一说,姓孟的你不是挺厉害吗,让日本人对付他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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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深沉夜

敌占区的夜,深沉而寂静,但在这寂静当中还充满着紧张。!望着远处的村庄,小全不免焦躁起来,他看了看光表,已经一个小时过去了,还没有一点动静。想想根据地内的村庄,是多么美丽、欢乐和活跃啊。这样不冷不热的夜晚,人们还没有入睡,在村头,在场院里聊着天,抽着烟,还有儿童团和青年妇女们从识字班里传来的歌声,就是村子里的管子、胡胡、锣鼓声,也是那么叫人愉悦!

可是现在呢,除了远远的炮楼上闪射着恶魔般的灯光,所有的村庄都是黑沉沉的,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就像死去了似的。看到这些,小全不禁叹了口气,在鬼子汉奸的残酷统治下,人们究竟要忍受怎样的苦难和屈辱,在怎样地生活呢?

终于在万分焦急和胡思乱想中,小全看见村头上有几个人影晃动,躲躲藏藏地摸了过来,是负责联络的人员回来了。

村里隐蔽身份的干部一见果然是自己人来了,显得分外兴奋,紧紧拉住小全的手,说个没完。

“真是没想到,原以为反扫荡未结束,你们是抽不出身来的,没成想,心里正念叨呢,你们就到了。”

“我们这次潜入进来,就是为了配合反扫荡的。”小全微笑着说道:“怎么,有新情况,还念叨我们呢?”

“是呀!”地下干部的表情低沉下来。说道:“知道你们正在反扫荡,怕牵扯你们的精力。便没有这坏情况报上去。”

小全愣了一下,说道:“沈二坏死了以后。村里的维持会不是收敛了许多,怎么,又有坏蛋要乍刺?”

“不是俺们村的,可也快到俺们村了。”地下干部慢慢解释道:“何村的何老财你知道吧,帮着老鬼子加藤祸害了多少妇女。这真是个心毒手黑的家伙,自从他侄子当了小张庄的皇协军连长。他可就欢实起来,一天到晚,不是要捐,就是要税。不是要白面,就是要香油。一会儿来一个条子,一步交迟慢了,就打得你死去活来。”

小全轻轻点了点头,继续听着地下干部在讲述张大头的恶行。

“前些日子他又给敌人出了个坏招,就是命令所有的抗属,门口都要挂上一个灯笼……”

“挂灯笼干什么?”小全不解地问道。

“凡是挂灯笼的人家就是‘匪属’,既是匪属,鬼子、皇协军、汉奸便都可以进去强抢奸掠。最积极实行的便是张老财的侄子,那是个活畜生。带着几个手下常在晚上进村,挑挂灯笼的人家祸害。”地下干部激愤地说道:“从小张庄开始,逐村实行,这眼瞅着便到俺们黄村了。这,这真是没法让人活了。”

小全眯起了眼睛,枪打出头鸟,孟有田曾经和他单纯谈了很长时间,他也同意作战目标应该主要放在最凶恶、最疯狂、百姓最痛恨的敌人身上,也就是威胁最大的敌人。另外对夜间敢于出来骚扰的敌人。也要痛打,把夜间完全掌握在游击队手里。

张老财和他的侄子正符合这样的条件,可以列为首要打击目标,而且小张庄这个据点或许是打破敌人扫荡的关键一环。摧毁敌人的物资屯积地,扫荡的敌人便很难继续坚持。

“你放心,我们这次前来,主要便是消灭这些罪大恶极的铁杆汉奸。”小全安慰了一句,开始仔细询问起附近各个村庄的敌人守备情况,重点是小张庄的敌人数目,人员组成等等。

果然如孟有田所料,敌人的扫荡使得占领区的守备变得空虚。而县委为了支援这个区的反扫荡,也动员了其他区的地方部队在别的方向对敌占领区进行了骚扰牵制,这使得敌人的力量更加薄弱。

“……小张庄据点有一百多皇协军,五六个日本顾问;敌人的主要力量戒备着通往根据地的公路,支持着扫荡的敌人。”地下干部的讲述让小全的信心在逐渐增加,一个有些粗略的计划在脑中形成。

“从扫荡开始,敌人催粮要款的次数更多了,后天便是各村向小张庄据点送粮的最后期限。”地下干部有些期盼地问道:“这次你们来了多少人,能不能帮老百姓夺回些粮食。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把粮缴上去,不知道又要饿死多少老百姓呢!”

小全没有回答地下干部的问题,这是军事秘密,而且他的计划还要回去与大家伙商议一下。

“这样,你明天能不能联络上另几个村的同志,我们需要更准确的情报。”小全说道:“后天缴粮是吧?我们一定想出办法帮群众夺回粮食,消灭象张老财和他侄子这样的畜生。”

……………

和地下干部约定了再联络的方法和时间,小全婉拒了地下干部背来的干粮。敌战区的群众生活够苦了,还是尽量不增加他们的负担为好。在带着游击组返回藏身地的时候,小全不由得想起了孟有田与他的单独谈话。

“……在什么山唱什么歌,有什么条件打什么仗,要注意一切从实际出发,具体情况具体分析。首先说游击组的人数问题,二十多人,行动起来机动灵活,不象大部队,容易暴露,打起来也不好脱离。每组都有自己相对固定的活动区域,还要建立相互之间的联络通道,必要时可以集中力量……”

“……对一些软弱的、可以威力慑服的伪村政权可以不进行武力清除,这不是迁就、妥协和投降,沦陷区不同于根据地,它是被敌人占领的,如果村政权一点也不支应敌人,群众天天都会饱尝烧杀之苦,付出的代价就太大了。时间一长,群众会害怕与游击队有牵连,甚至害怕游击队在村子附近打仗……”

“……争取在每个村都发展堡垒户,可以掩护伤员,提供消息和物资。如果有诚心打鬼子的要加入,可以视情况自己补充,但人数一定要控制,甚至可以让他们暂时留在村子里发展,由你们提供一些武器,形成一种暗中的武装力量,偷偷的进行挖掘地道等工作……”

小全明白孟有田为何单独和他说这些,这是一种信任,因为他说的策略与目前的大原则是有冲突的。如果被象胡嘉英这样的人听到,进行曲解后,孟有田就难逃投降主义的大帽子。

但小全却并不是这样认为,他有在敌占区活动的经验,也见过老百姓忙着把贴在自家墙上的抗日传单撕掉,害怕鬼子、汉奸烧房杀人。由小看大,如果游击队硬干蛮干,老百姓付出的代价太大,思想上的转变便是可以预见的事实。

有田哥是对的,他总是对的。从世道一乱,和土匪强盗干仗,再到一系列的奇思妙想,无一不在说明这个道理。但有田哥也是多疑谨慎的,除了至亲好友,谁也听不到他掏心窝子的话。想到这里,小全微笑了起来,正因为孟有田将他视为铁哥们儿,才会毫无保留,坦诚相待,为此,他感到了自豪和欣慰。

现在部队潜入进来,分散隐藏,敌人还没有觉察。趁着敌人松懈,趁着敌人守备空虚,正好来一次大的袭击。至于张老财这样的土鳖,收拾他是很容易的事情,可以放在后面。

小全轻轻吐出一口长气,暗暗下定了决心。目标:小张庄。各村向小张庄据点送粮或许可以好好地利用一下,要和赵振华好好商量商量,毕竟他有化装袭击的经验,发挥得能更好一些。

……………

深沉的夜,对于扫荡的敌人来说,依然不是放心休息的时候。白天,一个疯狂的狙击手在不时地射杀着他们。巡逻队、哨岗守卫、运粮队、搜索队,无一例外都遭受了伤亡。

五六百米外的冷冷一枪,防不胜防,有的遭到袭击的敌人甚至连狙击手的准确位置都无法确定。一枪过后,周围皆是敌人胡乱射击的枪声,等到敌人消停下来,以为狙击手已经逃跑,整队出发时,又是精准的一枪射来。如此反复,杀戮不止。一个巡逻队的敌人都曾被这个疯狂而狡猾的狙击手压制了一个多小时,精神几近崩溃。

在原地还击,和等死差不多;追击,沟岔、树林、草丛、岩石,都可能是敌人的藏身之地。等你亡命跑了一里多地,没有死于狙击手的枪下,狙击手也离开了原来的位置,和你保持着可以狙杀的距离,但你却奈何不了他。而且,在追击的时候,敌人还经常被恶毒的陷阱所伤,踏板雷、夹子雷、绊线雷、竹签子……种类不少,防不胜防。

一具具尸体被运回村去,一个个伤员在哀嚎、呼痛,不能不引起敌人的恐惧和惊惶。与这样的对手作战,超出常规的作战方式,敌人应对乏术。而这个家伙似乎不知疲倦,在夜里也无情地游弋着,展现着他的杀戮技巧。

“啪勾!”枪声打破了夜的沉寂,高岗上的哨兵惨叫一声,倒了下去。停顿了一下,堡垒内乱枪射击起来,许久才停歇下来。但敌人依然被杀机笼罩着,在这深沉的夜里,并不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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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狠毒

在苏芬战争中,对于白色死神西蒙?海耶,苏联人曾尝试各种计划来除掉他,包括火炮的攻击。,!但他们做到的最好的战绩是使用榴弹炮损伤他身穿的外套,而却没有伤到他本人。直到最后,西蒙?海耶在战斗中同样被一名苏军狙击手用达姆弹所击中,才算结束了他的传奇生涯。

高手也无法保持永远不败,在狙击手的世界里,狙击手才是对付狙击手最好的武器。但显然,敌人缺乏这种最有效果的手段。而孟有田在经过生死之战后,经过几乎疯狂不能自遏的复仇之战后,他的心智已经完全成熟,他的狙击技术也达到了巅峰状态。他冷静,他稳定,他精准,他狡诈,他已经成为了一个最有杀伤力的杀戮机器。

而山区、半山区的复杂地形,更为他的行动提供了有力的保护。在熟悉地形的本地民兵的帮助下,他如鱼得水,从外围开始,神出鬼没地击杀着一切他能够击杀的目标。没有鬼子和伪军的差别,他们都是敌人;不管死伤,只要一击中的,除了重要目标之外。

狂热的战斗,却还保持着应有的谨慎。孟有田小心地保持着和敌人的距离,四百米,五百米,最近也不让敌人接近自己三百米之内。我能打着你,你却打不到我,甚至找不到我。这样的战斗最打击敌人的士气和信心,最令人产生恐惧惊惶。

要让敌人产生这样一种深刻而牢固的印象。在他们周围不是丘陵,不是土岗。不是树林,不是草丛。而是用枪口垒成的不可捉摸的葬身之地。随时,都会听到清脆的枪声,飞来要命的子弹。

孟有田的想法是好的,技术是高的,战术是对的,但他低估了加藤和岳培坤的狠毒。

太阳升起来了。一切都蠢动了,觉醒了,歌唱了,喧哗了。在孟有田周围。在濡湿的草丛中,在绿色的小丘上,从树林到树林,在闪闪发光的染红的灌木丛上,在各种目光所及的景物上,都流注了清新的晨光。

在远处土山的哨岗上,炊烟袅袅,敌人也开始小心翼翼地活动起来。太阳升得越高,敌人活动得越频繁。

孟有田深吸了一口气,屏住了呼吸。仔细地瞄准,轻轻扣动了板机。

在清脆的枪声中,一个敌人提着裤子,象一根木头似的直挺挺倒了下去。孟有田飞快地推弹上膛,稳住枪身,瞄准了另一个目标。这个蹲着大便的敌人半提着裤子,连滚带爬地向土筑的哨岗里逃去。就在他接近了哨岗的门时,一颗子弹尖啸着追击而至,透胸而出。敌人倒了下去。趴在地上,露出丑恶的半拉屁股。

枪声盲目地响了起来,孟有田伏下了身体,头上落下被子弹打断的树枝、树叶,以及树叶上的大滴露水。他没有要撤退的意思,这个哨岗要拔除,确切地说,他要用不依不饶的狙击使敌人最终放弃这个哨岗。到现在为止,这个哨岗已经有四名敌人伤亡在他的枪下。不敢在哨岗外随便走动,吃喝拉撒都在这小小的堡垒里,孟有田确信敌人无法坚持很久。

敌人的胡乱射击终于停了下来,周围再度安静下来。如果只能缩在乌龟壳里,敌人这个哨岗也就失去了大半的作用。孟有田这样想着,闭目养起神来。而旁边的担任观察手的民兵慢慢抬起身子,用单筒望远镜了望起来。

哨岗下面的路上,从小娄庄的方向过来了一批人,一群兵民混杂的人。几十名皇协军赶着十几名老百姓在前,后面是十几骑敌人。这些老百姓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一口便被斥打着出了村子,岳培坤出的主意,加藤下的命令。

孟有田接过望远镜,仔细观察着这支奇怪的队伍。显然,十几骑敌人是日本鬼子,都穿着士兵的衣服,佩着马刀。而驱赶百姓的皇协军,与王尚荣的人马相比,岳培坤的手下要齐整一些。

敌人在干什么?孟有田微微皱起了眉头,用老百姓开路进行搜索,以免中陷阱?他不太确定地眯起了眼睛。

这是一群很好的目标,孟有田观察良久,敏锐地找到了混在士兵当中的鬼子军官。依照军阶服装判断目标的重要性,当然很容易。但这招不好使的时候,也可以根据敌人的行动,比如敌人向谁敬礼,对谁恭敬,看谁的眼色,听谁的号令,以及敌人的体形牲等等。当然,这需要仔细的观察和判断,而孟有田自信找到了可狙杀的目标。

“啪勾!”在这群人走到哨岗下面的时候,孟有田从哨岗对面的山林中射出了一枪,一个鬼子从马上栽了下去,引起了一阵骚乱。

突然,一个鬼子纵马冲到队伍前面,猛地挥起手中的战刀,砍向百姓中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她正费力地走着,那雪白的长发被风飘拂得散在空中。鬼子的战刀从她肩膀砍下去。她的身子分成两段,老人一头栽倒在地上

日本鬼子举起沾着血的战刀,向着孟有田所在的山林狂叫着,象一头野兽。他在呼叫子弹!他在向孟有田示威!他要看看孟有田敢不敢开枪打死他。

日本鬼子叫了半天,山林里一点反应也没有,既没有射来的子弹,也没有出来一个人。

孟有田本来已经能做到心如止水,外物不侵。但他的手却有些颤抖,他已经瞄准了这个畜生,也自信能干掉这个野兽,但他迟迟没有扣动板机。

刚才那一刀,仿佛砍在了他的心上,他紧紧咬住了嘴唇,一股咸腥流进了嘴里。这是怎样的狠毒,用无辜的老百姓当替罪羊,他愤怒,他也犹豫,他终于明白了敌人的意图。

他深吸了一口气,瞄准了这个畜生,但板机却象有千斤重,沉重得他无法扣下去。大人哭,孩子叫,这就是敌人要的效果吧,孟有田的手指慢慢松开了,无力地垂下了头。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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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无力不是放弃

我没有你毒,但暂时的退缩并不意味着我放弃了杀戮,这些两条腿的畜生,多活一天都是老天在作孽。

孟有田收枪撤退了,他不能呆在这里,看着血淋淋的尸体,听着人们的哭叫,他静不下心来,他还不是扶石心肠。这里不能杀敌,就到能杀敌的地方。一路走来,他面无表情,沉默着,愤怒着,压抑着。

微微抬头,阳光照huā了他的眼睛,他仿佛又看到了那道刀光,心里一阵抽筋似的颤栗,骤然袭来锥刺般的剧痛。

“鬼子是什么揍的,比畜生还畜生。”随行保护的民兵牙齿咬得咯咯响,已经无法用准确的语言来形容鬼子的残忍和变态。

孟有田停顿了半晌,从牙齿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迸出“见一个杀一个,把鬼子的狗头和碎肉送给他们的同伴,送给他们的家人。还有那些押着同胞,看着同胞被残杀,依然为虎作伥的伪军汉奸,一个都不留。”

“杀光,全杀光。”一个民兵眼睛都泛起了血丝,咬牙切齿地说道。

“狗屁的优待俘虏。”另一个民兵激愤地发泄道:“还让他们吃喝,还给他们包扎囊伤,真是犯贱。以后俺都给他弄死,能把俺怎样?”

“对,都弄死。”有人附和着。

恨意滔滔,只要亲眼看见这幕惨剧,便无法压抑,便无法镇静地去遵守什么俘虏政策。除了那些完全服从组织,丧失了自我思考,丧失了自我情感的人。

孟有田冷笑起来,让犯贱的俘虏政策见鬼去吧!战俘,什么是战俘?屠戮平民,残杀无辜,日本鬼子还算得上战俘吗?连基本的定义都没搞明白,纯粹是拍着屁股臆想出来的政策。

人质,挡箭牌,不管如何定义”孟有田无法冷下心来,无法承担百姓因己而死的责任。

虽然道理是明白的,不管敌人使用怎样的手段,也绝不放弃抵抗”

一定要抗日到底。但那是没有亲眼看到的说辞,以及没有退路的选择。

简单地说,如果敌人押着老百姓来扫荡,是不是就一枪不发,放弃战斗,甚至举手投降,让更多的人陷入奴役和欺辱呢?当然不是,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

但在你有选择的时候”你能不顾及老百姓的生死吗?显然也不能。这是道义的责任,如果你那样做了,别人怎么看”你难道不会受到良心的谴责?孟有田无奈地吐出一口长气,在刺眼的阳光下眯起了眼睛。

“杀了一个老太太,他就不再开枪了?”岳培坤听完手下的报告,边思索着边象是自言自语地嘀咕着。

“是的,大当家。”手下皱起了眉头,说道:“从早上到现在,他再没开过枪,可能早跑了。不过”这个家伙确实厉害,一枪便把皇军中的官儿给打死了。那多些人,他咋找得那么准哩?”

秦冲想了想,说道:“仔细观察还是有破绽的,年纪、体态”再加上别人对他的态度。或者,有人向他敬了礼,向他请示过”

“不错。”岳培坤抬起了头,赞赏地望着秦冲,夸奖道:“1】、

秦,你是越来越长进了。”

“大当家的过奖了。”秦冲淡淡一笑”说道:“依我看,那家伙并不会罢手。当初在小张庄,皇军砍了几个人头示众”后来不是被人家还回来了。”

岳培坤轻轻点了点头,探手让手下退下,等只剩下了他和秦冲两个人,才缓缓说道:“这只是权宜之计,也没什么新鲜的,在关东的时候,日本人进山搜剿时便玩过这手。现在那家伙定然恨得咬牙切齿,非给日本人点颜色看,他可是个不吃亏的主儿啊!”

秦冲沉默了一下,不无忧虑地说道:“这家伙蹦醚得越来越欢实,看来象有撑腰的,那八路军回来的悄息没准是真的。可能回来的不算多,所以才让这家伙出头引咱们上钩。但要是不理这家伙,这成天死伤,也很令人头痛啊!”

岳培坤对孟有田心怀戒惧,不仅是孟有田的枪法如神,狙击难以防范:他还知道孟有田的脑瓜好使,绝不只是一介莽夫那么简单。既有勇,又有谋,这样的家伙确实难以对付。

“唉,随他去吧!”好半天,岳培坤不由得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反正咱们也抓住他,不如守紧门户,让他在外围折腾好了,只要不伤筋动骨,死点人怕什么?”

秦冲知道岳培坤话中的意思,只要这支队伍的骨干还在,那些为了凑数而招募来的,甚至有些是被强抓来的皇协军,他们的死活没有在乎。

“要是加藤命令咱们出战,咱们怎么对付?”秦冲开口问道。

岳培坤眯起了眼睛,冷笑道:“那咱们也用老百姓当挡箭牌,而且绝不过于深入。这样既使姓孟的小子有所顾忌,又避免中了八路的埋伏。日本人,嘿嘿,糊弄他们并不难。象王尚荣那样的傻子,卖力讨不到好,越象狗,越被日本人瞧不起。”

秦冲嘿嘿笑了起来,岳培坤说得没错,日本人一方面希望中国人都甘心作奴隶,一方面又对谄媚的软骨头又相当鄙视,他们的心理就是这样矛盾,行为也在这矛盾中来回摇摆。

狙击还在继续,孟有田带着几个人转向了软柿子王尚荣,使劲地捏,借以发泄心中的火气。无疑,遭到过沉重打击,现在只能靠着小

娄庄供给物资的康家寨敌人,是一个很好用的沙包。对于小娄庄鬼子的滥杀,孟有田感到很无力,但并不是软弱无力和无所作为,他还要行动。

加藤为了维持康家寨和小娄庄的犄角态势,虽然训斥了王尚荣,但还是答应了供给物资,只是物资供给的并不充足,剩下的缺口由王尚荣自己解决。

而认识到老百姓的重要性,区政府组织人力将逃难的群众向腹地和深山转移,使得王尚荣想就地取得补给的希望基本落空。八路军回来的假消息也使敌人疑神疑鬼,不敢过分深入山区搜寻。康家寨的敌人粮草不足,又不敢放手行动,只好在大部分时间里徘徊于村子附近,进行着徒劳的搜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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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敌占区的首战

天明了,太阳在地平线上笑得呲了牙。,!,小张庄炮楼顶上。嘀嘀哒哒地响起了号音,号音象出殡起棺时吹响的大喇叭。过了一顿饭的工夫,炮楼跟前传过“一二一、”的口令声和沉重的跑步声,敌人在出早操了。

炮楼顶上一个胳肢窝夹着枪的皇协军,停停走走,一会尼眺望公路的远方,一会儿望着下面出早操的士兵,一会儿又把目光投向伙房。

早操过后,日本顾问照例黑着脸训话,然后队伍解散。几个日本顾问向他们的专用餐室走去,皇协军士兵则向炮楼后的大饭堂涌去,吵吵嚷嚷。

忽然,炮楼顶上的皇协军发出了喊声:“来啦!露头了,缴粮的来了!不知是哪个村的,来的倒挺早。”

炮楼下面的皇协军不以为意,他们忙着去吃饭呢,缴粮,又不是第一次的,让那些老百姓卸下就走,犯得着咋咋唬唬的吗?

时间不大,从公路南面传来人声、驴叫和叽哩骨碌的车子的走动声。缴小麦的队伍,慢慢出现在视野之内,乱腾腾地向据点拥了过来。

二十多个皇协军士兵肩扛步枪,距离拉得很长,在大车的两侧慢步地跟随着。

“得得得!驾得,驾!、”一个头戴草帽、身穿紫huā衣裳的掌鞭人,大嚷小叫地在赶一骡一驴的二套车,鞭子甩得比炮仗都响。别看隔着还挺远,但那声音已经传上了炮楼。

运粮的队伍很快便接近了据点,隔着吊桥,一个站岗的皇协军士兵例行公事般地问道:“哪个村的?”

“小屯和黄村的,快放吊桥,卸完粮还赶着回去吃饭呢!”押运的皇协军有些不耐烦地回答道。

吊桥吱吱嘎嘎地落了下来,车队鱼贯地从桥上进入据点,车轱辘叽哩咕咚地在桥上滚轧着,桥顶上的尘土被轧震得直往下掉。

“小屯的粮食卸在那边,黄村的挨着它放。”一个皇协军指着围墙说道:“都码整齐了,别让兄弟们费二遍事儿啊!”

畜力车只有几辆剩下的都是板车和手推车,这使得送粮的人显得很多,在炮楼前面的空地上有些乱哄哄的。十几个押车的皇协军嚷嚷着口渴,走向了炮楼。

炮楼后面是两排房子分别是鬼子和伪军住的地方,鬼子和伪军的吃喝拉撤全部都在里面进行,炮楼前面有一小块空地,这是操练用的小操场,外围则挖了一条又深又宽的壕沟,构成了一个封闭的、能够自给自足一段时间的坚固堡垒。

炮楼顶上响起了一声稍显尖厉的口哨声,正斥打着送粮百姓的皇协军疑惑地抬头看了看“嗤、”的一声轻微闷响后背剧痛,一把匕首扎进了他的后心,这个皇协军如同被电击中了一般扭曲着脸,想呼叫其他人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来,随后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身体也开始向一边斜倒。

小全听到信号,知道赵振华等人已经控制了敌人已剩不多的炮楼,他手指伸进嘴里。一声呼哨过后,押运的皇协军,送粮的老百姓立刻变了一副样子,从伪禁的粮食袋里、身上、车下纷纷抽出武器,向据点后面的房子杀了过去。

枪声终于响了起来,伴随着手榴弹的爆炸,据点内的皇协军与混进来的游击队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哒哒哒几挺机关枪从炮楼的射击孔中伸了出来嘶吼着将如雨般的子弹泼向冲出饭厅的敌人。

冲出饭厅的敌人象暴风雨中剧烈摇摆的蒿草,抖动着,颤栗着,被子弹打成了筛子,撕裂了**。

血雨飞溅,惨叫连连短短的几十秒钟,横七竖八的尸体在两排房子和炮楼之间已经倒下了一片。下面的游击队员也架起了所携带的两挺机关枪,哒哒哒把子弹射向敌人宿舍和饭堂的房门和窗户。

“一队、二队掩护,三队上房、贴墙靠近向屋里扔手榴弹。”

小全大声吼叫弃下达命令。

敌人在突然的袭击下,在猛烈的弹雨下被压在屋内难以冲出,只能被动地封锁进屋的通路,这正给了游击队消灭他们的机会。

几个队员上了房顶,向着敌人负隅顽抗的屋子挺了过去,临近了之后,扔出了手榴弹。由于经验少,时间没掌握好,几颗手榴弹顺着屋脊滚了下来,在地上爆炸,腾起了一股股烟尘,将门震得散了架。

“嘿!”小全重重拍了拍脑门,有些懊恼。

轰,轰,轰……几经尝试,终于有手榴弹将屋顶炸开了。子,这下简单了,屋内的敌人象被关在笼子里的老鼠,承受着一次次无情的爆炸,绝望的叫喊着,惨叫声不断响起,最终彻底安静下来。

有了成功的经验,队员们越来越熟练起来,有的挺过摇摇欲坠的房架子,舟另一间屋子发起改击:有的贴墙而行,从窗户、房门向里面扔手榴弹。如法炮制之下,一连改下了好间屋子。

日本顾问大声嚎叫着,也是绝望的嘶喊,他们知道这样死守下去已经无济于事,必将被从天而降的手榴弹撕成碎片。所以,他们下达了决死突击的命令。

在最后两间屋子内顽抗的敌人从门窗突然扔出了一排手雷,炸起的烟尘和灰土弥漫,形成了一个暂时的烟幕。接着,便是一阵狼嚎般的疯狂叫喊,日本顾问探着指探刀,威逼着一群皇协军蜂拥冲了出来,象妖怪似的出现在烟雾尘土之中。

“开火!”“开火,使劲打呀!”小全和赵振华等干部吼叫着下达命令。

几十条长短枪猛烈地射击起来,几挺机关枪也猛烈开火。在猛烈的打击下,敌人最后的疯狂只是昙huā一现,便象在风雨中飘摇的树叶一样,一个个被击倒在地。

大地在枪声和爆炸声中颤抖,战士们在痛快淋漓地经受着血与火的洗礼,见证着敌人覆亡的下场。

在敌占区玩化禁袭击,对游击队来说还是头一回,对敌人也是如此。正因为这样,敌人才疏于防范,被游击队一击得手。另外情报准确,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正赶上敌人吃早饭的时候,炮楼内只有寥寥几人,而大批敌人集中于饭堂,如同笼中恶狗,没有施展的空间,被死死地压制住了。

另外,一些小细节也相当重要,象枪口上包上厚布以减小枪声等等,为行动赢得了时间,同时也减少了伤亡。

敌人大部被消灭,残余不必huā费时间清除,因为在一部分部队的枪口戒备下,他们已经构不成威胁。一袋一袋伪禁的假粮食塞进了炮楼,空车迅速禁载上院墙边堆积的物资,剩下的泼上火油。在撤离的队伍身后,敌人据点的火势熊熊,浓烟滚滚。

二三十人的伤亡,与能够摧毁敌人据点、烧掉敌人物资、消灭数倍敌人的战果相比,显然是一场大胜。但对于人数本来就不多,而且是在敌占区活动的游击来说,却又并不轻松。

这样的仗以后还是尽量避免吧!小全边走边暗自感慨,这样的胜利再来几回,游击队差不多就要全军覆没了。如果不是为了尽早打破敌人的扫荡,他很可能不会如此冒险。当然,如果游击队人数再多一些,如果在敌占区的群众基础再牢固一些……

“队长,现在每个小队都能配上机关枪了。”赵振华比小全想得要少一些,他还沉浸在初战的大胜之中。

小全轻轻点了点头,说道:“烈士的遗体尽快掩埋,径员的安置也要妥贴,战斗后的安排,恐怕要比战斗更麻烦吧?”

赵振华沉默了一下,说道:“黄村的群众基础较好,咱们又替老百姓截回了要缴的粮食,再去吓唬吓唬维持会,我想应该没午问题。”

“以后还是以夜间行动为主,以骚扰和小规模的袭击为主。”小全沉吟着说道:“化禁袭击是个好办法,但不能老用一个套路。既然已经打了这一仗,咱们就不担心被敌人发现了,今晚去何村,除了何老财和他的狗腿子。”

“我去,我带一小队去。”赵振华说道:“还是化禁成皇协军,据点咱们不碰,只进村干掉维持会。”

“好吧,你就辛苦一下。”小全点了点头,又嘱咐道:“让村里的同志配合一下,我再让二小队接应称们,以防万一。”

撤退的队伍急急赶路,先在一片荒坟停了下来,将物资埋藏一部分,把空出来的车交还给在这里等候的小屯百姓,在地下村干部的指探下赶回村子。而负责押运的七八名小屯据点的皇协军,早已经横尸坟地,被草草掩埋。

留下一个小队掩埋战死者的遗体,队伍转向黄村继续前进,在黄村附近的小山处停了下来。与刚才一样,埋藏物资,让藏在此处的群众赶车回村,几名重伤员交给地下村干部,轻伤员继续留队,整个行动才算是基本结束。

敌人兵力最多的小张庄据点被摧毁,按照游击队的力量,象小屯、

何村、黄村这样的小据点的敌人,自保有余,改击不足,已经不能对游击队构成太大的威胁。

!

第八十七章 辣手之威

没有狠辣,就没有威慑,特别是在敌占区这样复杂的环境里,稍微的心软,都可能造成严重的后果。!

押粮的皇协军都被干掉,不留活口,这是为了保护送粮的群众和暗中配合的地下村干部;端掉小张庄的炮楼,将敌人屯积的物资一把火烧光;何村的维护会被端掉,除了几具血淋淋的尸体外,何老财沾着血污的人头还被趁夜挂在了据点外的大树上。

游击队出其不意的三板斧令这一片地区的敌伪人员惊骇异常,据点内的皇协军加强了警备,晚上不敢出去为非作歹;维持会的人员心里发毛,生怕步了何老财的后尘,一些敌伪人员对百姓的欺压变得缓和。

有地下村第八十七章辣手之威干部的准确情报,游击队白天蜇伏,晚上则突袭了各村的维持会,将敌人压给各村的上缴的钱粮全部截走,再悄悄交给村干部,偷偷地返还给群众。这是争取人心,也打击了敌人的物资掠夺。

将夜晚全部抓在手中,游击队白天找个林子、沟岔、坟地,或者废窑、破庙休息睡觉,并分析联络员从各村带回来的情报。到了晚上,或者小队奔袭,或者联合行动,用各种手段给敌人制造着混乱。

“啪!”一张布告粘着血贴在了村维护会的墙上,游击小队的队员扛着缴获的枪支迅速撤退,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嘿,有人跟着咱们。”断后的队员忽然隐约地看见远远有个人影在跟着他们跑,急忙招呼两个同伴在沟坎下藏起来。

不大一会儿,跟踪的人喘着气追了上来,刚越过沟坎,便被两个队员给按住了。

等看清楚抓住的这个人,队员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同伴放开手,开口问道:“小家伙,跟着俺们干什么?快回家去。”

“不。”小乞丐爬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着,紧盯着面第八十七章辣手之威前的几个人,“俺知道你们是谁,俺要跟着你们打鬼子,打汉奸。”

“你?”一个队员伸手比量了一下,笑道:“还没枪高呢,小家伙,快回家吧,等你长大了再来找我们。”

“我可以用小枪,就象你用的那样。”小乞丐倔强的一挺小脑袋,指着一个队员腰间的驳壳枪说道。

“那也是需要力气的。”这个队员看着黑瘦的小乞丐,摇了摇头,郑重警告道:“别再跟着俺们了,否则……”说着做了个狠狠下切的手势。

三个人转身就跑,追赶队伍,小乞丐犹豫了一下,一咬牙,继续跟了上去。

“还跟着呢!怎么办?”一个队员回头看了一眼,皱着眉说着,站定脚步,看着正奋力追赶上来的小乞丐,准备再吓唬吓唬他。

小乞丐好几天没吃饱饭了,又跑了这么长的时间,喘气的声音越来越大,眼前也冒出了金星,身体慢慢摇晃起来,终于支持不住,只觉得天旋地转,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

太阳停在远远的村庄上面,收敛了光辉,像一块烧红了又离开了风炉的铁。一座荒废的砖窑里,透光的地方都已经用砖泥封住。

晚上行动的队员们绕了个大圈子,确信安全后,方才回到了落脚点。

“队长,我们回来了。”一进砖窑,一个队员便高声叫道。

“回来就回来呗,叫唤个屁。”一个光着膀子的汉子正在地洞前用绳子往上面提土,很不满意的回头训道,赫然是小全。胡子拉茬,满脸泥灰,出口成脏,这个孟有田曾经的小跟班,正迅速成长起来。

“嘿嘿。”被小全训斥,领头的组长也不生气,招呼几个队员替下了小全,“队长,我们的任务完成了,送赵扒皮见了阎王。”

“嗯,不错。”小全走到一旁,端起茶缸子一通猛灌,突然发现队员背进来的小乞丐。

“这是谁呀,抓的汉奸,不象啊?”小全伸手一指,开口问道。

“说来话长啊!”游击组长一边从锅里盛着粥,一边简单的把小乞丐的事情讲了一遍,最后补充了一句,“估计是饿倒的,咱们也不能见死不救呀!队长你说,是不是?”

“都弄回来了,你让我怎么说?”小全翻了翻眼睛,转身走到一旁,打了个呵欠,躺在地上的一块破席子上,轻轻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灌了点米汤的小乞丐苏醒了过来,抢过游击组长手里的碗,狼吞虎咽吃了起来。小组长笑眯眯地看着他,吃一碗给他盛一碗,一连吃了四五碗,几乎把半锅粥吃了个底朝天,才放下碗筷,抹了抹嘴巴。

一个队员在旁边扑哧一声笑了,心里却是又怜惜又心疼,拍了拍他的脑袋,“小子,身子不大,肚量倒不小。”

“嗯,好几天没吃饭了,只在地里偷啃了点蔓菁。”小乞丐好奇的四处打量了一下,转而不服气的说道:“要是让我吃饱了饭,你们就是跑到天边也甩不下我。”

“口气不小哇!”小全闭着的眼睛睁开了,随手拿起把也不知道哪捡来的破蒲扇扇着风,斜着眼上下打量着小乞丐,撇了撇嘴,“哪村的?为什么要跟着我们呀?”

“黄春店的,你们杀了赵扒皮,为俺报了仇,俺就要跟着你们。”小乞丐突然将牙齿咬得咯咯直响,紧紧握着拳头。

小全摸着下巴上的短胡须,和游击组长用目光交流了一下,游击组长翻起眼睛看了会儿窑顶,然后点了点头。

“小子,这些钱给你,我们送你回家。”游击组长从兜里掏出两块大洋,递到小乞丐面前。

“我不要钱,我已经没有家了。”小乞丐双手抱着膀子,将脸倔强的扭到一旁。

“嘿,这小子,还真他妈的粘乎。”小全瞪起了眼睛,不耐烦的说道:“除了能吃,你还会干什么?我们可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干活,你想混吃混喝,小心把脑袋混没了。”

“我可不怕死。”小乞丐毫不示弱的回敬道:“你问我会什么?告诉你,我会爬树,会游泳,会下套子抓兔子,还会钻狗洞,跑得比马还快,这四里八乡,我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你行吗?眼睛瞪得那么大,嗓门那么高,吓唬谁呢?除非你杀了我,要不我还会找回来的,我是跟定你们了。”

“嘿,挤兑老子,信不信我捏死你。”小全伸出手,故意吓唬着小乞丐。

“队长,要不先留下他吧!”游击组长笑着说道:“杀了他,咱们下不去手,放了他,也真是不保险,倒不如先观察观察,我看这小子倒是挺机灵的,没准以后能用得上他呢!”

小全琢磨了一下,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行,这小子就交给你了。”

游击组长笑着对小乞丐说道:“小家伙,叫什么名字?我们头儿已经答应留下你了。”

“我叫万小华,可不是什么小家伙。”小乞丐脸上闪现出喜色,“我都十四了。”

“万小华,呵呵,有意思。”小全瞅了瞅万小华,冲游击组长摆了摆手说道:“去,带他到后边的河沟洗一洗,再换身衣服,就算入伙了。”

……………………

黄春店有个医生姓万,是个外路人,因为早年间和这里的一个女孩子结了婚,就在大街上甜井台旁边开了一座小药铺。他原来在保定一家医院里拉药抽屉,手艺儿自然不高,为人可是十分热情。不管早起夜晚,谁家有了病人,去个小孩子请他,也从来没有支吾不动的时候,人缘儿很好,过年过节,常有人请他去陪客吃饭。就这么过了十几年,连儿子万小华都能跟着他四下行医,打打下手了。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日本鬼子打来了,汉奸得了势。赵扒皮本是黄春店的一个地痞流氓,对万医生的漂亮妻子一直是垂涎三尺,只是一直没有下手的机会。如今他有了东洋干老子撑腰,立刻狐假虎威,鱼肉乡里。趁着日本鬼子征夫修炮楼、挖壕沟的机会,他就逼着万医生出工出力,又在日本鬼子面前说了坏话,借着日本人的手把万医生给打死了。

这还不算,一天夜里,赵扒皮带着几个伪军闯进了药铺,将万小华的母亲给糟蹋了。这个刚烈的女人,悲愤之下,一根绳子追着丈夫去了,只剩下万小华和不满十岁的妹妹孤苦无依。村里人感念万医生的好处,便经常照顾兄妹俩,一对膝下无儿的老夫妇更是把他们接到家中,当自己的亲儿女般对待。

这个故事本来到这里便可以结束了,但就是这个万小华,脾气却很象他的母亲一样刚烈,念念不忘要找赵扒皮报仇。时不时便在夜里偷揣着菜刀围着赵家转,于是便有了前面讲述的一切。

几个铁杆汉奸的伏法,在周围几十个村庄引起了很大震动。对广大老百姓来说,自然是大快人心;对汉奸狗腿子,却是不寒而栗,不知道哪一天,自己就会遭到同样的命运。当然,传说中还加了不少渲染,说得越来越有声有色,越来越邪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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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现实的策略

游击队把主要精力放在打汉奸上,这可不是欺软怕硬,而是经过仔细分析研究后制定的作战计划。鬼子虽然凶狠,但到底是人生地不熟,对游击队威胁最大的还是这些土生土长的汉奸、卖***。因为这些人熟悉本地情况,就象嗅觉灵敏的恶狗,没有他们的协助,鬼子就没有了耳目,没有了向导,有力气也没处使了。

游击队昼伏夜出,用武力压服各村的维持会,死心踏地的干掉,肯为游击队办事的留下。软硬兼施之下,很多维持会迫于游击队狠辣的作风,开始首鼠两端,变成了骑墙派。

在那个年头,脑筋不活,就准吃亏。一边是日本人,一边是游击队,谁都不好惹,谁都杀人,各村的敌伪人员象是钻到风箱里的老鼠,得受两头气。在这样的形势压迫下,一部分敌伪人员的态度开始变化。对鬼子或皇协军的事,能抗就抗,能赖就赖,反正是不如以前那么尽心尽力;对游击队的活动,以及村里某些人的暗通抗日,这些家伙也睁一眼,闭一眼,装作没看见。反正就是谁来了,都恭恭敬敬,谁也不往死里得罪。

头三脚踢开了,工作便好做了。各村的地下干部从游击队手里得到了一些武器弹药,开始在村子里组织暗中的力量,并组织群众继续秘密挖掘地道,工作大胆起来,活跃起来。

敌后武工队的模式,终于按照孟有田的设想实施起来。毕竟一个新的理论,不经过实践的考验,便无法证明其实用性,合理性。况且,现在这还是个有争议的策略。

孟有田的想法是独特的,是现实的,也是矛盾的。在他看来,军队没有能力将沦陷区的百姓解放出来,已经是很令人丧气的事情,又要求沦陷区的百姓无私地为抗日提供帮助,显然是不太现实的事情。抗日为了什么,不从大道理方面讲,群众希望的不过是更好的生活。如果不考虑他们的这个要求,只从片面的军事方面考虑,势必增加沦陷区百姓的苦难,也会引起百姓的反感。

“成天让俺们藏粮,抗税,可鬼子直接要,你还能不给?”这是老百姓说的心里话,既然沦陷区的百姓不能全部杀身取义,支应敌人便是不得不做的事情。只喊抗日的大道理,却不从实际上给老百姓解决困难;只叫嚷不妥协,不投降,却没有实质的行动来保护老百姓的利益,当然会让老百姓失望,再而躲避,进而反对。

这不是无端的臆想,历史上,在日寇的残酷统治下,沦陷区的百姓避抗日队伍如蛇蝎,害怕甚至埋怨抗日队伍在家门口与侵略者作战,都曾经很普遍的发生过。这并不是后世的宣传,以及电影电视剧中所描绘的那样,军民鱼水情呀,老百姓都拼了自己的命,拼了全家的命,为抗日队伍无私服务啦!

而小全率领的游击队在接连的行动中,尽管犯了某些人所说的妥协错误,但却使相当多的老百姓得到了实惠。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粮食被抢了回来,暗中发还给群众,多多少少解决了他们的吃饭问题;罪大恶极的汉奸被铁腕处决,为非作歹的皇协军和鬼子不敢轻易出炮楼,也使老百姓的苦难得到了缓解。

真正从实际出发,为老百姓着想的军队当然会得到帮助和拥护。别怪老百姓太现实,太麻木,希望所有中国人宁死不做亡国奴的想法,或许符合大义,但却忽略了人性,忽略了那些老百姓也是在军队无力保护,最终无奈和无助的情况下被侵略者统治的事实。

…………

你不能要求每个人都能舍生取义,在日本鬼子用老百姓当人质,做挡箭牌的时候,孟有田便有了这样的感悟。

或许后世的导演会安排那些人质高喊着慷慨激昂的口号,勇敢地反身与敌人搏斗。尽管力量悬殊,结局悲惨,但却显示了中国人民大无畏的牺牲精神,也让左右为难的抗日队伍可以甩开道义的负担,更勇猛地毫无顾忌地冲杀,为死去的百姓报仇雪恨。

可现实就是现实,日本鬼子杀的中国人有多少,数也数不清。但只要不发生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只要不是因为你而死,你便大可以不去考虑。而要与你扯上关系,让你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老弱妇孺因你而死,沉重的心理负担和道义上的责任,便会让你犹豫迟疑。毕竟,孟有田是人,不能跟畜生似的日本鬼子比狠毒,比变态。

小娄庄的敌人暂且放在一边,当然只是表面上的,对付他们的招数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孟有田暂时把狙击的重点放到了康家寨这伙敌人的身上,而且,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孟有田仔细给随行的民兵讲解着射击的要领,这种在实战中锻炼提高的方法,更加具有针对性,也更容易被人们所领悟。

“不是你瞄得准,端得稳,便能打中敌人。”孟有田指着远处的一棵树做着讲解,“那有三百多米吧,风向向南,你要想击中它,就不能直接瞄准它,而是要瞄准它的中部偏上,再偏北。子弹在飞行中是逐渐下落的,再有风的影响,你瞄得偏,但经过这些因素的影响,子弹就会正好击中目标。”

看了看周围的这几个尖子民兵,孟有田知道他们可能一下子理解不了这么深,便弯腰拾起一块石头,用力抛了出去。

“看到了吧,子弹其实跟这石头是一样的,总要落地。”孟有田用更形象的事例来说明子弹飞行的特性,“只不过子弹飞行的速度快,要飞很远很远才会落下来。而我们正是要在很远的距离射杀敌人,也就必须要考虑到这个因素。”

“另一个容易犯的缺点便是心急,紧张。”孟有田指着远处的道路,继续说道:“看着敌人冲上来,大多数人都会感到紧张,都会不由自主地加快射击频率。而越快越不稳定,越快越打不中敌人。所以,咱们才要预先选好阵地,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并找好的撤退的路线。在胸有成竹的情况下,才不会慌张,才会稳定地发挥,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

…………

!

第八十九章 狙击战术

狙击是一个非常好的战术,是给侵略者造成损失最为严重的战术之一。,!特别是对于训练有素而装备精良,只能采用零敲碎打的方式进行攻击,或者说得更明确些,袭扰。敌人的狙击手,对于一支数万人的军队来说,只是一只小蚊子。但是这只小蚊子却能给军队的士气带来很坏的影响。

狙击手杀伤准确,藏身又好,敌军挨了打还不知道狙击手在哪里,以及谁是他的下一个目标。能压制狙击手的最有效的武器是本方的狙击手,但只要狙击手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话,敌人基本上是拿狙击手毫无办法的。这是狙击手的可怕之处——隐蔽性和精确性。

在一些自然环境不怎么好,生活不怎么舒适,必须总和有害野生动物打交道的国家或地区进行游击战争时,多使用狙击手是非常现实的选择。因为那种地方出猎人。实践证明,最好的狙击手还是出自那些打猎世家,而不是在军营里训练半路出家的新兵。而使用狙击手时切记自保第一,歼敌第二。打一枪之后,无论有没有击中目标都要赶紧转移或撤离,毕竟训练一个狙击手不容易。

狙击手最容易犯的一个毛病便是贪多。其实,完全没必要那么着急。想想吧,只要有十个狙击手,每个狙击手每天打死一个敌人,一年就消灭了相当于一个旅的敌人,这已经足够让敌人睡不着觉了。

孟有田的要求并不高,自己所在的这个区,游击队再加上民兵,总共也有两千多人,百中选一还不行嘛?或者两百选一。培养训练出十几个狙击手,也别一人一天杀一个,咱这十几个狙击手一天总共杀一个还不行嘛?一年咱也别干掉一个旅,干掉他一个小营总可以吧?再加上地雷,再加上游击队的行动,一年怎么也消灭他五六百人吧?

地方武装,你不能奢望太大的战果。这种零打碎敲的战术,正是对付敌人的有效战法。不是想使狙击手在战斗中充当大杀器,而是通过少量多次杀伤敌人,来使敌人夜不能寐、食不甘味、排泄不畅。当然,如果有机会,也可以考虑较大规模的歼灭战,所谓较大规模,不是如三大战役那样几十万地歼敌,而是比如一次干掉十几个伪军之类的活计。

孟有田培养大量狙击手的想法是好的,但在实践中也遇到了困难。有关狙击技术的小册子是有,但教育水平的普遍低下,人们理解能力的不足,使得这种推广训练方式遇到了挑战。能够自己看懂小册子,自己学习的人实在是太少了。这就使他要不停地讲,每换一批人都要再讲一遍,甚至两遍、三遍。

虽然有文化水平低、弹药缺乏等困难,但付出总有回报,民兵的射击水平在不断提高,也涌现出了一些枪法较好的、有狙击手潜力的人。对于这些人,孟有田利用自己对秦怜芳等人的影响力,从武器和弹药上给予倾斜,既有助于他们继续提高,对别人来说,也有激励的作用。

如果每个村都有那么几个,哪怕只有两三个神枪手,通过他们的言传身教,更多的人便会成长起来。如果敌人来扫荡,那在每个村都会遭到精准子弹的袭击,给敌人的士气带来极坏的影响。

……………

四周静悄悄的,天有些阴沉,即便是在大白天,也令人有一种压抑肃杀的感觉。

孟有田举着望远镜,仔细检查着。相当不错,这些他重点培养、亲自指导的准狙击手们的伪装还是让他感到满意。

十几个人,十几杆枪,悄悄地潜行,隐藏在康家寨外的小河旁。自从被污染了村里的水井,这里便是敌人取水之处。伏击过康家寨敌人的运输队,孟有田又盯上了敌人的饮水,处处掐着敌人的要害揍。

枯躁的等待对于孟有田已经习以为常,他担心的是手下的耐性。因为腿脚的关系,他离得最远,大家都在他前面,这使他能仔细观察每个人的表现。

嗯,那家伙在动,虽然幅度不大,但还是被孟有田看到了,不禁翻了翻眼睛。哦,还有一个,身上长虱子了?孟有田恨不得有印度超人的长腿,狠狠给这两个家伙一脚。

远远的传来了人声和驴叫,前来取水的敌人来了。孟有田做了个深呼吸,还好,那两个家伙显然也听到了,不再动弹了。

二、三十皇协军赶着驴车,推着板车,不紧不慢地向河边走来。车上装着水瓮、水桶、大盆等搜罗来的装水的家什,没办法,村子里又没有蓄水池,不能存够长期用水,而敌人显然也没意识到取水会冒着生命危险。

孟有田伸出了枪口,找寻着目标,一个坐在驴车上抽烟、身背短枪的家伙进入了他的视线。

敌人来到了河边,开始从河里取水,一桶一桶地运回来,倒进水瓮、水缸里,几个家伙还走到下游,洗脸洗脚,人群吵吵嚷嚷,并未意识到致命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们。

孟有田深吸了一口气,屏住了呼吸,瞄准早已选好的目标,轻轻扣动了板机。

枪声响起,目标倒下,取水的敌人乍逢剧变,都是一愣。又是几声枪响接连传来,敌人接连倒下,这才叫喊着混乱起来。

孟有田不慌不忙地推弹上膛,瞄准慌乱的敌人,射出精准的子弹。在河滩上无遮无掩,乱跑乱叫的敌人对他来说,就是活靶子。

枪声不断,虽然并不密集,但命中率极高。孟有田在四百米的距离,其他人都在二百米以内,打空一个弹夹后,换上弹夹,众人开始向后撤退。

快了,射击频率还是快了。孟有田枪里还有一颗子弹,他瞄准了河滩上残存的敌人,掩护着手下撤退。剩下的敌人不多了,反正在这突然的打击下,死的倒在地上,活的也趴在地上,没谁还傻子似的站着。

“啪勾!”孟有田手中的枪响了,一个不知死活的皇协军支起身体要射击,一颗疾速飞来的子弹打碎了他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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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最后一击的布置

八路军秘密潜回,是假情报;不断狙击敌人,使其行动时备加小心,是假象;游击队潜入敌占区活动,不断骚扰袭击,也是障眼法。!真正要粉碎敌人扫荡的只有两个办法,一是耗,看敌人依靠外来物资的补给能坚持到何时;二是断,切断敌人的运输线,使其不战而退。

显然,“耗”要比“断”来得容易,特别是在没有主力部队的情况下,使用地方部队切断敌人的补给线是很困难的事情,因为敌人也知道他们的重点应该放在什么地方。

但情况在不断的变化,在各种牵制、假象的作用下,特别是游击队的积极活动,使敌人在运输线上投入的力量在逐渐减弱。而且第九十章最后一击的布置,不管敌人如何仇恨青纱帐,禁种高秆作物,那绿海却在一天天长高,一天天茂盛。游击战的黄金时间要来了,快到鬼子头疼的时候了。形势的有利变化是逐步的,是诸方面合力的最终结果。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敌人的扫荡已经接近尾声,虎头蛇尾的结果几乎已成定局。除了起初根据地的军民,包括孟有田都对鬼子这次不同以往的占据不走的方式有所误判,以致于一些躲得不远的百姓被敌人扑住以外,以后敌人的搜索几乎是无功而返。而没有人力资源,没有找到太多的坚壁物资,敌人长期盘踞的基础便不牢固,便无法长期坚持。

而敌人想继续深入以扩大战果,一来兵力不足,二来物资不足,这两个不足无法解决,便没有信心继续拉长战线。继续维持对这两个村庄的占领,对于敌人的代价是巨大的。物资供应是一方面,越来越高、越来越茂盛的青纱帐也象沉默的士兵,正在形成对敌人的包围。

茫茫绿海之中,到处都是藏身之处,随时都可能射来致命的子弹。潜近袭第九十章最后一击的布置击变得更为容易,而敌人想追击搜抓,则变得非常困难。加藤和岳培坤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只是岳培坤不说撤退,怕触了霉头;而加藤还顾着点面子,不想从自己嘴里说出扫荡失败的话。

在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个推动力,一个警示,让敌人知难而退。换句话说,也就是给敌人一个台阶下,赶紧滚蛋。话虽不好听,但这就是现实。嗯,在我军民英勇的打击下,敌人狼狈地逃出了根据地,还是用这种宣传鼓舞性的口吻来说,比较合适。

“这里,这里,这里,地道已经挖好,可以避开敌人的监视哨。”民兵大队副队长白俊婷在地图上指点着讲解,脸上泛起了兴奋的红晕,“这里,这里,这里,是快人高的庄稼。也就是说,地面的庄稼地和地下的通道已经连了起来,咱们可以隐蔽潜行至大路旁。”

孟有田看着地图沉默不语,截击敌人运输队的时机成熟了吗?能够避开敌人设在高处的监视哨,这是个有利的条件,但还有别的问题,也要考虑进去。敌人运输队的行动规律,敌人可能的增援兵力和速度,截获的物资是运是毁,这都不能忽略。

“由于道路原因,敌人在这一段路上的运输只能靠驮子和牲口,运输量有限,差不多三四天便要运一回。”白俊婷继续介绍道:“古书记派人与沦陷区的地下同志取得了联系,在敌人强征的民伕中安插了内线,基本上能够提前掌握敌人运输队的行动时间。”

孟有田露出了笑容,轻轻拍了下大腿,这就差不多了。侵略者就是侵略者,如同根据地每次都能依据敌人征粮拉伕提前获得敌人扫荡的情报一样,鬼子只要依靠中国苦力,就难免泄漏消息而不自知。

古庆山吧哒着烟袋锅,慢腾腾地说道:“看吧,很多人都在为抗日出力,为打破敌人的扫荡而默默做着工作,这样的无名英雄实在是太多了。”

众人都点头赞同,孟有田也没有异议,无名英雄啊,与他们的默默奉献比,自己应该感到汗颜吧?不是说杀敌多少,也不是贡献大小,主要是心理的纯粹和无私。

“敌人的力量已经显出了不足,士气也越来越低落,该是送他们滚蛋的时候了吧?”秦怜芳看了眼孟有田的笑容,试探着说道:“筹划准备了这么长时间,只要狠狠地在敌人补给线上砍上一刀,敌人继续坚持的信心必然动摇,差不多就该灰溜溜地滚蛋了。”

孟有田轻轻抿起了嘴角,思索着说道:“我一直在想着如何打这一仗,有几个问题需要和大家认真商量一下。一个是怎么对付小娄庄的敌人增援;一个是如何快速解决押运的敌人;另一个便是如何安全撤退。这三个问题如果能解决好,这一仗便有把握取胜。反之,则可能遭到大的损失,就不如继续跟敌人耗下去。”

众人陷入了沉思,设想很好,也都急于打破敌人的扫荡,但战斗的风险也是显而易见的。

孟有田沉默了半晌,开口说出自己的想法,“光靠我们目前的力量,恐怕难以胜任这样的行动。我觉得应该先将游击队秘密撤回来,一来他们的骚扰袭击已经基本达到了目的,敌人正在把注意力转移到他们身上;二来可以避免扫荡的敌人返回后,对游击队进行残酷的搜剿。这样的话,我们的力量得以增强,便可以解决第一个,或者是第二个问题。”

这话说得与原来的计划有些不同,但孟有田说得也有道理,避开扫荡敌人的回击也确实值得考虑。

“有田,那你说游击队回来后,是负责解决第一个问题好呢,还是负责解决第二个问题。”古庆山并没有立刻表示同意,而是向孟有田提出了问题。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说道:“我看让游击队负责解决押运物资的敌人比较好,因为他们短枪居多,非常适合近战。而小娄庄的敌人,可以由我带领枪法好的那队人,再有一些民兵配合,阻截迟延他们的前进。岳培坤这个人太多疑,即便是出兵增援,也不会过于坚决,会看风色行事。”

“他也怕咱们的主力部队打伏击吧!”古庆山笑着摸了摸胡子,说道:“这始终是敌人的心病,使他们的行动要小心谨慎。嗯,这样一来,前两个问题就算基本解决了。那第三个问题呢?大家看如何解决。”

秦怜芳眨着猫眼,若有所思地说道:“截夺的物资可以由人扛、牲口驮,直接钻庄稼地,然后绕道回来。”

“这是个办法,但从哪里绕道呢?”白俊婷皱着眉头说道:“撤退的时候要背抬着伤员吧,部队潜近的时候又不能带着牲口,走得太远的话,体力跟不上就要减慢速度,如果敌人死命追击,恐怕难以摆脱。”

孟有田看着地图,微微眯起了眼睛,突然开口说道:“那条河,那条河现在有多深?”

众人都愣了一下,不约而同地注视着地图,然后有脑子快的面露喜色,抬头看着孟有田。

“河?”秦怜芳灵机一动,抬头望着孟有田,猜测着问道:“如果河水够深,就可以用船,或者是木排,沿河而下。”

孟有田嘿嘿一笑,说道:“这只是个想法,还要考虑撤退到河边的路程,以及河水深浅等问题呢!”

“我看也不用太深的水,能把木排浮起来就行。”古庆山笑着说道:“咱们这些山里人哪,可不惯使船划水,也就想不到这里。有田的这个想法好,不管成不成,总是个路子。我马上派人去看,如果可行,就扎木排。”

“也不一定非用船和木排,咱们仔细探探这条河的情况,如果水深的话,可以搭条浮桥临时通过,再烧掉它,敌人可就没法追了。另外,咱们还有减轻负担的法子。”孟有田笑着说道:“地道可不是光藏人的,藏点东西也不费事吧?白队长,地道还在挖是吧?”

“当然了,民兵和群众昼夜都在挖呢!”白俊婷脸上带着有点炫耀的表情,说道:“反正又不是只用一次,挖好了以后也有用处。不光是那里,各村也没停工,留守的民兵可没闲着。”

“很好,很好啊!”古庆山黑红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说道:“你看,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大家这么一商量,什么困难也有解决的办法。我看就先这么定了,大家分头准备,准备欢送敌人滚蛋吧!”

会开完了,众人都接到了任务,纷纷散去。孟有田比较清闲,这是考虑到他的腿脚,除了出外骚扰袭击外,一些工作也没人给他安排。

“孟大哥。”秦怜芳紧走几步,赶上了孟有田,问道:“你这是去哪?又要去狙击敌人吗?”

孟有田摇了摇头,说道:“我得给那些人上上课,在实战中暴露出了一些问题,我要尽快给他们纠正过来。”

秦怜芳轻轻咬了下嘴唇,从挎包里掏出一双新鞋,塞到孟有田手里,说道:“看你的鞋都露脚趾了,这是我从支前的鞋里挑出来的,你快换上吧!”说完,不待孟有田说话,便急着告辞道:“我先走了,任务可得抓紧完成。”手打,屋提供本书下载。

孟有田被秦怜芳这一连串的快速动作和言语弄愣了,再抬头时,秦怜芳已经跑了,叫之不及。支前的鞋呀,那好象没啥问题吧?他挠了挠头,苦笑着看了看自己露出来的大脚指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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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无题

青纱帐,帐字上加青纱二字,很容易令人想到那幽幽地,沉沉地,如烟如雾的趣味。遍野的高粱,又叫秫秫,每到夏季,正是它们茂生的时季。身个儿高,叶子长大,不到晒米的日子,早已在其中可以藏住人,不比麦子豆类隐蔽不住东西。

当初给遍野的高粱赠予这个美妙的别号的,够得上是位“幽雅”的诗人吧?本来如刀的长叶,连接起来恰象一个大的帐幔,微风过处,干、叶摇拂,用青纱的色彩作比,谁能说是不对?高粱不象黄云般的麦穗那么轻袅,也不是谷子穗垂头委琐的神气,高高独立,昂首在毒日的灼热之下,周身碧绿,满布着新鲜的生机。

当然,第九十一章无题高粱的价值不要说不及麦、豆,连小米也不如。然而每亩的产量多,而尤其是百姓家必不可少的燃料。那时候因为交通不便,而且由于经济的关系,百姓家主要的燃料是高粱秸。如果一年地里不种高粱,那么农民的燃料便自然发生恐慌。除去作为粗糙的食品外,这便是在北方夏季到处能看见一片片高杆红穗的高粱的缘故。

在事变之前的年景,青纱帐一起,也为人们所憎恶畏惧!因为每年的这个时季,乡村中到处遍布着恐怖,隐藏着杀机。通常在黄河以北的土匪头目,叫做“杆子头”望文思义,便可知道与青纱帐是有关系的。高粱杆子在热天中既遍地皆是,容易藏身,适合劫道打短,比起“占山为王”还要便利。

而在抗日战争年代,最惧怕青纱帐的便是日本侵略者。藏身于此的袭击者,横飞的子弹,枪,杀,血,死,逃跑,追逐……这一大串的人物与光景,使侵略者感受不到诗人所想象的青纱帐的清幽,在他们眼里,那是恐怖的“魔帐”。

敌占区的游击活动越来越频繁第九十一章无题起来,不光是一支游击队在一个区域骚扰袭击,而是好几支,在敌占区的周围展开行动。从敌占区的边缘开始,确保区变成了游击区,然后又不断向敌占区内部渗透。

县城里的河野浩二感到了压力,这种季节性的游击战很令人头痛,加藤的部队又滞留在根据地的两个村庄内进退两难。兵力不足,主要是机动兵力不足,踞守各处的据点炮楼使兵力分散,但自保有余,进攻不足。是不是该让加藤撤回来了?这部分兵力完全可以作为机动力量去搜剿那些游击队,或者可以从各个据点替换出精锐的皇军,把那些游击队赶得狼狈逃窜。

但河野浩二还有些犹豫,他还有杀手锏没有使用,还希望加藤能够获得突破,使这次尝试有一个好的结果。

……………

枪声、手榴弹的爆炸声,不断响起,从康家寨出来的一股敌人在日本顾问的督促下追赶着一支骚扰袭击的民兵队伍。

“该死的支那人。”日本顾问停下脚步,恨恨的骂道。

前面的敌人边打边撤,似乎力不能支,又似乎在玩着游戏,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状态。而越往前追,纵横交错的沟渠更多了起来,举目眺望,青纱帐遮挡了一切,说不定就有黑洞洞的枪口在瞄着他们。

日本顾问犹豫了片刻,命令皇协军沿着大路两侧的青纱帐搜索前进,时刻提防着突如其来的袭击,不断的袭击和阻击让日本顾问很是恼火。

而天色渐暗,使得日本顾问的心情更变得烦躁不堪,对着皇协军不断发着脾气,弄得部属简直无所适从。

又约摸走了五、六里地,在大路的拐弯处横着一条大沟,前面搜索的士兵过去了,大部队来到了沟边。沟挖得比较宽,不便超越,有些皇协军试着跳过去,有些皇协军绕着道走,队形顿时变得混乱起来。这时,大路左侧的青纱帐里突然响起了一阵排子枪的轰鸣,敌人猝不及防,当即被撩倒了几个。其余的皇协军惊叫着卧倒在地,慌乱的进行还击。

日本顾问趴在地上观察了一会儿,命令部队发起进攻,在庄稼地里搜索了一阵,那里已经杳无人影,只看见远处的青纱帐簌簌作响,不断晃动。皇协军扫了一阵机关枪,也不敢深入,便回转大路向日本顾问报告。

日本顾问气愤的挥了挥手,命令队伍继续前进。

刚走出不远,前面又响起了枪声和爆炸声,受伤的皇协军凄厉哀叫着,队伍又陷入了混乱。

“镇定些。”日本顾问赶了上来,怒喝一声。

慌乱的皇协军都直挺挺的的僵立在原地不敢挪动,日本顾问用森严的目光扫视着这些不争气的皇协军,厉声说道:“这是小股敌人的骚扰牵制,他们不敢与我们公开交战,只想窜入深山。我们必须占领那道山岗,从而彻底堵住敌人潜入袭击的通路。”

皇协军赶紧整顿好队形,继续赶路。

日本顾问在路边伫立了片刻,扫视着从面前经过的部队,脸上露出了忧虑的神色。说得挺好,但他心里也没有太大的信心。随着高杆庄稼的不断生长,敌人潜入进来的通路变得难以堵截和防范,抓捕袭击者也变得越来越困难。可把兵力都缩在康家寨,无疑是默许和放纵了敌人的行动,他们会变得更猖狂。

康家寨如此,小娄庄的敌人也面临着这样的难题。扩大周边的警戒范围,在高处多设岗哨,无疑是遏制敌人骚扰袭击的一个办法。但如何防范敌人利用青纱帐潜近逃出,却是一个相当困难的问题。

……………

天上没有星月,偶尔有两…萤火飘起又落下,远处的狗吠声几乎渺茫,似在天那边,微细的嘶嘶声在空中流荡,那是些展示生命力的小虫子。

一支五十多人的小队伍在山野中急速行军,正是奉命回来参战的小全率领的游击队大部。游击队在敌占区不断活动,难免有死伤,但也有一些新人补充了进来。敌人的残酷统治,造成了多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惨剧,也激起了多少人的愤怒和仇恨。当苟且偷生也不得安宁,当亲人惨死的愤怒压过了曾经的懦弱和麻木时,日本鬼子就亲手制造出了一批敌人,而且这样的敌人还在不断出现。

接到命令之后,游击队并未全部返回,赵振华带着的一个小队继续留在敌占区活动,那是游击队集中起来的最精锐的人员,好武器也被集中在队员手中。虽然只有二十多人,但队员们长短双家伙都配备齐全,个个身强力壮,战斗力很强。

也就是说,小全名义上率领着游击队的大部回来了,但战斗力并不象孟有田等人所想的那样好。新补充的人员不少,小全还有让他们回来进行训练的想法。

小全大步走着,不断低声督促着队员们跟上,噤声。潜入敌占区时小心翼翼,危险万分;从敌占区返回时却轻松了许多,被武力慑服的黄村维持会依着游击队的指示,夜里换上了可靠的人员看守封锁沟,也就相当于给游击队放开了。子顺利通过。

这就是工作的成绩,小全在感到欣慰的同时,也对这种斗争的策略有了更深的领悟。如果对伪政权都采取强硬打击的手段,不扶持和容许两面政权的存在,游击队就不会有这么大的方便。

“哎哟!”一个人影晃了一下,发出低声惊叫,摔倒了。

小全紧走两步,伸手扶起了这个摔倒的队员,不用看,手上的感觉便让他知道这是队里唯一的女性,一个刚参加进来的抗属,一个家门挂上红灯笼,被鬼子和皇协军逼得不敢回家的姑娘。

“没摔坏吧,把你的背包给我,我给你背一截路。”小全伸手拉住了月梅肩上背包上的带子。

“不用,俺背得动”月梅用力拉着两个肩头上的带子,胸脯让带子挤得高高的鼓了起来。

借着星光,小全看了一眼月梅,她一绺黑发尖梢处已经流出了晶莹的汗滴,还略带不满的低声说道:“俺可有劲儿了,这点东西不算啥!”

“勒得慌吧?我给你松一松。”小全关切的说道。

“俺不松。”月梅轻笑着走快了两步。

看着月梅的背影,小全想到了月梅在破窑、山洞、树林的艰苦生活,对这个倔强姑娘的爱意在悄悄的萌芽、成长,年轻人的初恋是甜蜜的,也是不易觉察的,就那么静悄悄的在心底种下了小苗。

云层慢慢散开,一轮澄黄的牙月,光辉地挂在峰巅,山峦变成了黑色的剪影,星光在天际闪瞬。夜雾在很低的山谷里飘动,huā丛、山径、草坪,被月光照得像铺了白霜。

小全和月梅不知不觉又走到了一起,似乎月老的红线在无形的牵引着他们,又象两块磁石,阴阳两极在不断的吸引。

“翻过这座小山,就能看到接应咱们的人了。”小全似乎自言自语的说道。

“嗯!”月梅轻轻应了一声,半晌才开口说道:“还是你们这里好,以前便听说过十里村,还有土门村都是抗日模范村,好几次都打跑了鬼子。你们村的人真是有福气,不象俺们那里。唉,在日本鬼子手里,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小全顿了顿,解释道:“慢慢会变好的,等我们力量强大了,就打过去,把你们村也从鬼子手里解放出来。”

“真的吗?”月梅又是期盼,又是怀疑地看了小全一眼“那可太好了,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小全沉吟了一下,这只是他安慰性的话语,人家姑娘一当真,他倒不好胡说来骗人家了。

………………

天空中云朵飘动,星光黯淡,在似有似无的月光下,赵振华率领着二十多人的队伍悄悄地来到了小关河南岸的炮楼附近,在一块葱茏茂密的高粱地里潜藏起来。五六丈高的炮楼子,直橛似地揳在地上。一个挺长、不太宽的木制吊桥,在炮楼东面防护沟的里面,紧紧地拽起,高高地悬在半空中。

小关河的河身不宽,流头挺急。不太平静的水面上,反映了淡淡的星光,好象天上的银河移挪到地上,摊摆在人间,撂放在赵振华及其队员们的眼前。

赵振华趴在潮湿的河边上,朝西望了望不远处的炮楼子。黑糊糊的炮楼顶上,不时地传过来哨兵的咳嗽声。一架木制的大桥,又被老百姓称为毁民桥,横架在河上,离水面不过七八尺高。

“队长,得派人下去看看水有多深。”一个队员扭头对赵振华说道。

赵振华点了点头,缩回去,和几个队员低声商议着。

“让俺去吧,保管不误事。”万小华飞快的甩掉衣服、裤子,瞪着大眼睛,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

“队长,他的水性不赖,比我还快呢!”一个队员笑着说道。

这一段时间,万小华和游击队里的人都混熟了。因为他人小又机灵,探听情报,传送消息,干得很漂亮。加上他又熟悉这附近的地形地势,破庙废窑,所以便作为活地图被留了下来。

赵振华犹豫了一下,郑重的说道:“不能惊动敌人,否则游击队就不要你了。”

“嗯!”万小华使劲点了点头,猫着腰来到河边,脚丫子轻轻地朝水里一伸,整个身子也就钻了进去。象蛤蟆似的不声不响地凫到河中央,脖子一缩,一个猛子潜到了水底下,好半天,头才从水里钻出来。他轻轻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继续朝前划动,一直划到河的对岸,朝上游爬行了六七十米,才又凫水朝回返。

“中间有两丈多深!”万小华大猫着腰快步走到岸上,紧忙蹬上裤子,赵振华帮他把褂子披上。

“行,你小子够格,今晚行动成功,就给你发枪。”赵振华棱角分明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惹来万小华的满脸喜悦。

“走,咱们到桥底下去,给它放上。怎么样?小子,还行吗?”一个队员拿过两包用油布包裹的炸药,冲着万小华扬了扬眉毛。

“再游十个来回也没事儿。”万小华晃了晃胳膊,甩掉了身上的褂子。

两人背上炸药和几个火油瓶子,顺着大坝向毁民桥底下爬了去。能对开两辆卡车的毁民桥,从上到下都是木头搭成的:木头桩子、木头架子、木头板子、木栏杆。湍急的河水,冲击得木桩啪啪作响。

桥那头,炮楼顶上守卫的敌人,喀喀的咳嗽、卡痰声,听得异常清楚。他俩轻快地爬到桥下。万小华脚踩着这个队员的双肩,攀着木桩朝上爬,然后将炸药从油布里取出来,在桥桩上摆放好。

这个队员也爬了上来,仔细检查了一遍,将导火索接驳好,绑上了洋火和盘香,一个延时爆炸装置便弄好了。

就在这时,咯哒咯哒,一阵笨重的脚步声从桥顶上传过来。两个人立刻退回桥下,背靠桥桩隐蔽好。

一截抽剩的烟蒂,带着指甲盖大的红火,从桥上滚落下来,掉在水里,发出咝的一声。几辆汽车呜呜地开来,叽哩咕咚地在桥上滚轧着,桥顶上的泥土被轧震得直朝他俩身上掉。好半天汽车过去了,笨重的脚步声也消逝了,桥周围立即又恢复了原来的寂静。

两个人重新爬上桥梁,将几个火油瓶子分开放置在几个木架子上。然后笼着衣服、遮着光亮,点着了盘香,悄悄地潜回。机关已经设好,赵振华率领手下开始撤退,隐蔽在远处的青纱帐里,架好了枪支。

时间一分一秒地地过去,大概二十多分钟后,轰隆一声巨响,震得大地在颤动,连炮楼子似乎都晃了晃。一股浓烟向上升起,直升到半天空,桥上的巡逻的敌人被巨大的气浪推得东倒西歪,扑通,扑通,掉进了水里。

“不好了!有人炸桥了!”炮楼上有人惊喊。

“桥被炸了!”又是几个人纷纷嘶喊。

哒哒哒……,稍微停顿了一下,机关枪从桥头的炮楼里喷出密密的子弹,盲目射向木桥周围。

桥不仅被炸断,而且开始燃烧起来,在夜色的黑暗中,红光象飞舞的金蛇蹿了起来。

炮楼子的吊桥,哗哗哗地放落下来,一群持枪的皇协军,慌慌张张地踏上吊桥冲了出来,冲上了木桥。

哒哒哒……,预伏的两挺机关枪突然喷出红色的火舌,向冲上木桥的敌人猛烈扫射。

跑上吊桥的皇协军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机枪打得死伤狼籍,活象群被打雷惊了的鸭子,丢下几具尸体,唧唧呱呱地尖叫着,撅起屁股朝回跑。

吊桥被匆忙拽起来,炮楼子集中火力开始射击。而突袭炸桥成功的赵振华等人,已经达到了目的,借着青纱帐的掩护,消失在夜色之中。敌人抢救木桥的行动被耽误了,等到他们胡乱射击了一通,再次壮着胆子冲出炮楼时,被炸断的南端的大木桥的桥板已经被熊熊的大火吞噬了。

这并不是一次单纯的袭击破坏,木桥被毁是整个行动的一部分。敌人运输线上出现了缺口,虽然要修复起来也并不困难,但孟有田他们只需要耽搁那么两三天便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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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新战法

感谢yhy80099,梁百武,7785,虎飞九天,我起的名都被人用了,风暴de中心,蜜蜂会咬人,萧澜如我,mi719等朋友的打赏和祝朋友们阖家欢乐,万事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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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勾!”一声清脆的枪响过后,远处突然腾起了一小团黑烟,象一个大鞭炮炸响似的,随后“轰”的一声巨响,一大团黑烟腾空而起。

“成了!”小全率先一跃而起,用力挥着拳头,表达着心中的喜悦。

孟有田慢慢地收枪而起,故意装出矜持的表情,但心中泛起了得意和自豪。谁能在里许第九十二章新战法外射杀敌人,是我;谁能在里许外引爆地雷,是我;谁能想出这么绝的法子,把射击与地雷巧妙地结合起来,还是我哩!

古庆山、秦怜芳等人也走出了树林,向孟有田投以赞赏的目光,古庆山更是向他伸出了大拇指。

“这下子敌人可要遭殃了。”古庆山开口说道:“谁能想到离得这么远,竟然能引爆地雷,简直是防不胜防啊!”

“可惜只有孟大哥能达到这么准确的枪法。”秦怜芳猫眼闪烁,很惋惜地摇了摇头“不过,其他人如果在两百米左右也能引爆地雷,那也是非常厉害的,敌人也难以防范。”

“不要不满足嘛!”小全笑着走过来,说道:“神枪手会越来越多,近的用人拉绳引爆,远的用枪引爆,敌人怎么也难逃挨炸。这下就给敌人来点狠的,让他们以后想再来都得哆嗦害怕。”

孟有田脸上绽放出了笑容,是啊,这是一个美好的前景,希望和憧憬总是激励人们前进的巨大动力。

而地雷这个看似简单的穷人武器,如果深入挖掘,可就不是只靠踩踏引爆那么好对付第九十二章新战法了。就说现在这个新的引爆方法吧,就是夹子雷的一个变种。用飞行的子弹触发夹子上的石块或其他东西,从而引发地雷。一颗地雷被引爆,也就能够引起连锁性的反应,这对走在雷阵中的敌人绝对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噩梦。

“这只是一个原理,并不一定非需要神枪手。”孟有田将枪背起来,思索着说道:“用人拉绳有距离的限制,而且容易被敌人发现,比较危险。我们可以利用这个铁夹子的原理,把人藏得更远一些,拉动一个夹子,夹子再引爆地雷,这就相当于把一段一段的绳子连了起来。当然,这只是一个想法,还需要实验证明其是否可行,需要多次实验来掌握其中的技巧。”

小全眯起了眼睛,想了想,一拍手,说道:“有田哥,你这脑袋咋长的?要是这个办法可行,岂不是人在山上就能控制山下的地雷?”

孟有田翻了翻眼睛,看看众人的目光,好象颇有些想把他脑袋拧下来好好研究的冲动。

“只是这么个原理,想要实现还有很多困难。”孟有田解释道:“当然了,用子弹来引爆是成功的,我们可以和拉绳地雷结合使用,大布雷阵,截击敌人的运输队。”

“我看不光要用地雷截击运输队,还要在敌人撤退的时候狠狠打击他们一下。”古庆山环视了下众人,说道:“让敌人知道厉害,不敢再轻易进犯。”

孟有田跟着众人点头称是,但心里却有些疑虑,被敌人抓住的老百姓怎么办,那到底是不能毫无顾忌的一个重要原因。不过,对于王尚荣的部队来说,恐怕将不可避免地被敌人当成后卫,也就是可以丢弃的破抹布。这样的话,狠狠打击这些皇协军,夺取武器弹药也就变得可以期望了。

众人就在野外商议了一会儿,各自领受了任务纷纷离去。小全落在后面,好象有什么事情要和孟有田单独说说。

“有田哥,想问你个事儿。”见人都走了,小全凑到孟有田身边,陪着他走。

“啥事儿?”孟有田不以为意地问道,这是亲近的人,没有啥可藏着掖着的,他对小全有些犹豫和迟疑的态度很纳闷。

“那个,你说咱们不靠主力部队,能不能从敌人手中抢几个村子?”小全嗫嚅着,他也觉得这个问题似乎并不用孟有田回答,所以才很不好意思。

孟有田诧异地看了小全一眼,光靠地方部队,别说解放敌占区的村子,就是保住现有的地盘都非常吃力,他不明白小全为何会提出如此幼稚的问题。

“这个,唉,看着敌占区百姓的生活,我就难受。”小全叹了口气,解释道:“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想着你主意多,或许有办法。”

孟有田挠了挠头,他并不全相信小全说的理由,但总得对好朋友有个明确的交代吧!

“要是说用武力解放,别说咱们了,就是正规部队也不敢轻易照量。”孟有田停下了脚步,在路旁的一个木墩子上坐了下来,思索着说道:“力量不足,即便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占领了一个或几个村子,等敌人调集兵力反攻,又会退出来。如果形成拉锯战,受苦的还是老百姓。”

“是啊,占领容易,守住难。”小全苦笑着点了点头。

“用强硬的军事手段肯定不行,但也不是说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孟有田思索着说道:“比如敌占区边缘的村子,象黄村、小屯、何家村这样的,如果能下大力气准备筹划,还是有可能把敌人挤走的。”

小全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急着问道:“怎么挤?有田哥,你快说说。”

孟有田示意小全坐下,缓缓说道:“你也看到了,敌人的这次扫荡其实更象蚕食,他们想在根据地内扎下钉子,然后一步一步地前进。但他们为什么没牢固地守住呢,原因就是没有足够的老百姓供他们驱使,供他们吃喝。同样的道理,象黄村、小屯、何家村的据点,如果旁边村屯的百姓都跑光了,敌人的据点还有存在的必要吗?还能长期维持下去吗?”

小全的眉头皱了起来,试探着问道:“有田哥,你是说把敌占区村子的群众都迁走?这,这能行吗?”

“能行不能行,这是一个办法。”孟有田停顿了一下,说道:“困难是有,但可以一个个地解决。游击队可以慑服村里的伪政权,甚至可以安插咱们的干部;村里可以广挖地道,秘密训练民兵,秘密准备迁移的渠道,根据地也要准备接纳这些群众的物资住房。等条件成熟,出动人马,结合地雷、地道封锁住敌人据点,把老百姓呼啦一下全迁出来。村里没有了群众,敌人据点失去了物资的来源,能挺到什么时候?”

小全看了孟有田一眼,这是个办法,但显然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准备齐全的。特别是老百姓,虽然是短时间的,但他们愿意丢弃家园?有那种鬼子不走就不回家的坚定决心吗?

“如果老百姓宁肯受鬼子的杀戮和欺侮,也不愿意离开家,也不愿意丢弃那些坛坛罐罐,那你就不必太操心了。”孟有田站起了身,充满感慨地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可怜他们,但他们未必会体谅你的心思。就说咱们根据地这几个村的老百姓吧,你别看古书记啥也没说,我估摸着躲藏起来的老百姓已经有很大怨言了。肯定有闹着要回家的,把自己往鬼子刀头送,这些人哪——算了,不说了。”

小全抿紧了嘴巴,好半晌才长长地叹了口气,默默起身跟着孟有田向村子里走去。

尽管困难重重,尽管要huā费极大的力气,但孟有田所说的并不是异想天开,也不是敷衍小全的胡说八道。围困战。就是对敌人的据点和碉堡实行封锁,把敌人围困在据点和碉堡里,或者把附近村子的百姓全部迁走,使敌人没吃没喝、走投无路,最后将其挤跑、赶跑或歼灭。

而抗日战争中最为典型的一个战例便是沁源围困战。在这场历时两年半的围困战中,沁源抗日军民开展了空室清野大行动,把水井填死、碾磨炸毁、粮食运走,隐匿到深山老林与敌周旋,使日军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物质条件。

敌人占领沁源县城后,见不到人,吃不上饭,喝不上水,一切供应全靠外地。一部分正规部队和游击队又密切配合,到处截击,袭击敌人的运输队,而民兵等地方武装则在城关和各个道口埋设地雷一万五千多颗,使敌人抢粮扑人的行动每每无功而返。最后在付出惨重代价后,敌人无可奈何地退出了空城沁源。

简单描述沁源围困战只需要寥寥数十字,其中的艰辛却很少为外人所知。但沁源百姓在深山老林中艰难度日,还能抱着“不打跑鬼子不回家”的坚定决心,终于取得了最后的胜利,这种精神和意志才是战胜敌人的最强大的武器。

而孟有田在小全的追问下,把围困战的大致想法说了出来,但他并没有对此抱太大的希望。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是一个相当复杂,需要综合各方面努力才能获得成功的办法。最使他没有信心的还是老百姓的心态,对此,孟有田没有多说,但意思已经对小全说得很清楚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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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撤退之议

鸡肋,食之无肉,弃之可惜。加藤和岳培坤此时的感觉和几百年前的曹操差不多,占领了两个村庄,算是胜利吧?但这种胜利却难以下咽,难以消化,令人感到苦涩且无奈。

加起来还有七八百的兵力,每天消耗的粮食、物资并不是一个小数目,挖掘出来的被“坚壁”的东西早已吃光,现在完全是靠外面的运输供给在支撑。上面显然还在犹豫,没有命令的话,加藤又不想自承失败,主动提出撤退。岳培坤呢,显然不想去当“杨修”那样的角色,装傻般地等着加藤表态。

就在这犹豫、迟疑、硬撑的时候,促使敌人下定决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首先是确保区的一座第九十三章撤退之议桥梁被烧毁,转运的物资只好绕路前往,路上又有游击队零星的地雷和冷枪的袭击,耽误了两天,物资才运到了正在重新修建的小张庄据点;这还没完,物资从小张庄向这里运输的途中又遭到了突然的袭击,不仅人员遭到了损失,负责运输的驮子队也在根据地暗线的撺掇下趁乱钻进庄稼地里跑掉了大半。

“什么?敌人走水路逃跑了?”岳培坤望着灰头土脸的手下,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加藤也瞪圆了有些惊讶的眼睛。

“没错,走的是水路。”出村增援运输队,并且追击了袭击者的手下抚着脸上的伤口,呲牙咧嘴地说道:“我们出村不远便碰到了敌人的阻截,又是地雷炸,又是冷枪打,他们都躲在庄稼地里,也看不清有多少,枪法还都怪准的。等冲破阻截,接应到了一部分运输队,我们就追吧!这一路上,又死伤了不少弟兄。等顺着脚印追到河边,只看见那帮家伙坐着木排的影子。没办法就回来吧,这回来的路上也不安宁……”

“行了。”岳培坤知道了事情的大第九十三章撤退之议概,挥手打断了这个狼狈的手下,皱着眉头对逃回来的押运物资的军官问道:“敌人有多少,是土八路还是老八路?”

“袭击我们的都穿着八路的军装,一通地雷猛炸将运输队分成了好几截,然后就从庄稼地里冒出了老多人,足有,足有三四百。”这个幸存的军官同样的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低着头说道:“设在沿路高岗上的哨卡一点信号也没发,那地雷炸得也邪乎,一片一片,尽在队伍里炸——”

岳培坤拍了下桌子,制止了这个军官继续讲丧气话,把征询的目光转向了加藤,试探着说道:“太君,敌人很狡猾,有老八路,那庄稼地也碍事,敌人藏在里面,哨卡不容易发现,以后运输物资的麻烦怕是少不了。”

加藤何尝不知道运输线变得越来越不安全,而占领区的游击活动又使保障运输线的兵力一减再减,最后只能由岳培坤的人马进行押运。本来还指望着沿路的哨岗提供预警,但现在看来,青纱帐已经给敌人提供了足够的藏身之地,提供了难以防范的潜近路线。

或许现在该是撤退的时候了,从起初的信心满满,到现在的厌恶失望,加藤的思想和精神经历了一个大起伏。没有一次象样的战斗,没有一次真正施展他的威力,在这穷山沟里挖掘破烂东西,搜寻老百姓,令他越来越不耐烦,越来越感到气恼。继续窝在这里,只为了那么点皇军的尊严,似乎得不偿失啊!对于山地搜剿的战略战术,皇军和皇协军显然还需要学习,还需要更多的经验。

加藤暗自叹了口气,脸上依旧强装着沉稳的表情,说道:“皇军是猛狮,敌人是小鼠,猛狮捕小鼠,显然不易奏效。我要向河野阁下报告,我们的先撤回去,等敌人放松警惕,等老百姓都回来,再杀他个回马枪,统统地包围起来,一举奠定胜局。

“高见,真是高见啊!”岳培坤心中鄙视加藤死要面子找借口,脸上却带着钦佩的表情,“太君真是熟读兵书,精通韬略啊!这个回马枪杀得好,在那个兵书上叫什么,欲擒什么来着。”

“欲擒故纵。”加藤脸上浮起了笑容,本来是找个借口,经岳培坤这么一吹捧,倒觉得他真想出了一条好计策,得意地冲岳培坤说道:“孙子兵法是个好东西,你以后要多读,多读啊!”

“是,是,太君说得是。”岳培坤一副心悦诚服的样子,趁着加藤高兴,借势说道:“要是撤退的话,不如由我军开路,如遇敌人阻挡,卑职愿意冲锋在前,击破敌人。”

“哟西!”加藤对岳培坤的主动请缨表示赞赏,却没有想到这是岳老五的狡猾之处。有老百姓当人质,在前面当先锋并不算特别危险,而撤退时的后卫才是面临考验的部队。

“这里的房子要统统拆掉,烧光。”加藤认为要搞些破坏,才能发泄他心中的气恼,挥着手说道:“康家寨的,也要这样。”

“太君,这样做的话,敌人会不会觉察到咱们的意图?”岳培坤小心翼翼地提出了反对意见,说道:“回马枪的,咱们还要回来,不如……”

加藤沉思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岳团长,你说的有道理。这里,咱们还会回来的。回马枪,一定要杀的。”

杀个屁吧!岳培坤心中冷笑,再来,老子才不陪你呢,这个地方太他娘x的诡异,这里的人太他娘x的坏,老子的人马可不能白白蚀在这里。先回去,老子找个机会调到别处,可不跟着你们这些小日本跑这来活受罪了。

“王尚荣,先让他做好准备,在康家寨待命。”岳培坤还想着再整那个二货一把,继续向加藤建议道:“然后同时行动,不猬集成一团,可以互相支援照应,说不定还能给敌人来一次沉重的打击。”

加藤低头想了想,抬眼看了看岳培坤,似乎对这个建议有所怀疑,怀疑岳培坤的用心。

岳培坤一脸的坦然,带着人畜无害的微笑,这让加藤又对自己的猜疑感到有些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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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岳老五的口信儿

真正解决问题的,不是捧场、喝采,擦俊药戴高帽的人。,!但人都喜欢被恭维,加藤也不例外。而岳培坤和王尚荣相比,显然还是岳老五要精明,部下的战斗力也要强一些。

两支皇协军队伍同样是被日本人利用,但岳培坤所部体现出来的价值更大,以后会更有用处。而王尚荣虽然对日本人俯首贴耳,可他的部队实在太不争气,多死一些,正好替皇军节省了粮饷弹药。

加藤是这样想的,岳培坤也是这么打算的,王尚荣如果知道自己的忠心耿耿、极力表现,却换来了这样的结果,肯定会郁闷得吐血。

撤退对于每个兵家来说都是一件充满危险,颇费思量的问题。军第九十四章岳老五的口信儿心散了,想要再命令归心似箭的士兵返身作战,即便士兵们能勉强从命,谁又会卖力作战。加藤和岳培坤想到了这个问题,扫荡作战的历史也表明敌人惯于在对手撤退时展开频繁而猛烈的追击或战斗。于是,谁当断后的尾巴,谁是可以丢弃的垃圾,只要略略一比,便一目了然。

岳培坤又摆了王尚荣一道,这个二货吃力不讨好,来时打头阵,去时拖尾巴。但岳老五显然还不只如此布置,他对敌人的诡异地雷,以及象孟有田这样的神枪手心有余悸,十分忌惮。为了全身而退,尽量减少损失,他还有一个小计谋。

…………

从一些迹象分析,敌人要撤退了。敌疲我打,敌退我追,游击战术的原则嘛,游击队和民兵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用子弹和地雷欢送敌人。趁着黑夜,借着地道和青纱帐的掩护,一批批人员潜近大路,埋地雷、设陷阱,在即将胜利的喜悦下,忙碌的人们似乎感觉不到劳累。

孟有田当然不会亲自去干这种活儿,他只是出谋划策,和众人商定布置雷阵的区第九十四章岳老五的口信儿域,并加紧训练手下的这些准狙击手。

虽然他不能把自己身体上具有的特殊功能传给别人,但他对狙击技术的理解和经验是无法从书本上获得的财富。以及他对别人射击时暴露出的毛病具有极敏锐的观察和纠正能力,使得由他亲手训练的这些人能够很快地进步。

“看着我,都看着我,先是深呼吸,再慢慢呼气,感受你的气将要呼重一点时,再吸气,直到气又到将要呼重一点的时候便停止一到两秒,就这么简单,就这么简单。”

孟有田此时面色严肃,目光凌厉,全没有了平常笑眯眯的模样,这无形中对手下形成了压力。连小嫚都绷起了脸,一本正经地听着,不敢嘻笑套近乎。

“扣动板机时不要猛地用力,尽量利用手指的第一节与第二节之间来控制板机,慢慢用力拉直到子弹发射。能不能记住?什么,大点声,再大点声。”

孟有田用威严的目光扫视了一圈,轻轻呼出一口长气,说道:“心里反复想着各个要领,认真去做,时间长了就养成习惯了。打仗时别看敌人多了,就着急,紧着开枪。要稳住,瞄准了再打,别瞎浪费子弹,别象菜鸟似的光想着放枪过瘾。好了,别杵在这儿了,都去练习吧!各组长,你们监督着,多练习测距。看谁性子急,就让他在草窠里趴到中午吃饭。再改不过来,就不要他了。”

急切的心理谁都有,孟有田也不例外,尽管这批人都有很大进步,但以他的标准衡量还是差得远,差得很远。特别是琢磨出远程引爆地雷后,孟有田便更有些急于求成,毕竟光靠他一个人是不行的。

一顿指导加训斥弄得这帮人都有些打怵,一个组长有些缩手缩脚地指了指,说道:“那个,队长,有人找你,找你哩!”

孟有田回头一看,不远处站着小全,他冲着队员们摆了摆手,转身走了过去。

“呵呵,看你把这帮人训的,一个个都没了胆子,那就不好了吧?”小全见孟有田走过来,笑着说道。

孟有田淡淡笑了笑,说道:“训练时嘛,那就得严,就得让他们知道自己那两下子还差得远。等到了战前,自然要狠狠地鼓励一番。”对此,孟有田当然不陌生,球场上的教练,那就是他的好榜样。暴跳如雷也好,激发士气也好,软一手硬一手,总能让球员让自己的意志表现。

“走吧,有新情况。”小全伸手作了个请的手势,说道:“岳培坤派了人来,带了口信儿,大家伙不敢确定是不是什么阴谋?”

“岳老五派人送口信儿?”孟有田有些惊讶,难道他要反正,不能,不可能,那他想要干嘛?

小全边走边说道:“岳培坤的意思是咱们别在他们撤退的时候袭击攻打,他保证撤回去后,找个机会释放那些被抓的老百姓。”

孟有田翻了翻眼睛,冷笑道:“说得好听,让咱们怎么相信他?”

“是啊,大家也都这么怀疑。”小全说道:“还怀疑派来的人打着岳培坤的名义,其实是鬼子派来的,这里面有别的什么诡计。那个人说在九龙堂见过你,大家叫你过去商议,顺便也甄别一下。”

孟有田轻轻点了点头,岳培坤的心思缜密,连这点都想到了,所以才派了个认识自己的人。而且这家伙只传口信儿,不留把柄,可见其真的算计很深,是个不可轻敌的家伙。

边走边想,孟有田的思路逐渐有了改变。现在不是相不相信岳培坤的问题,而是凭游击队和民兵的实力,一不能把老百姓解救出来,二不能彻底击败敌人。骚扰袭击当然不可少,当然不能让敌人轻轻松松地回去,但目标却有两个,岳培坤和王尚荣到底选择哪个作为重点呢?

或许可以答应岳培坤的条件,毕竟给了被抓的老百姓一线生路,鬼子扫荡失败后屠杀泄愤,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况且敌人撤退时肯定会用老百姓当挡箭牌,展开袭击也有些放不开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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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将计就计?顺水推舟?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沉闷,孟有田已经想好了主意,但看到胡嘉英突然带伤赶了过来,便一言不发,挨在窗边低着脑袋,不时斜着眼睛瞟着窗外的大树。?快来吧,.!

众人在之前都说过自己的意见,本来想听听孟有田的意见,见他突然不吭声了,也不好逼问,只能沉默地等着。

古庆山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他敏锐地意识到孟有田和胡嘉英之间的嫌隙,而孟有田的情绪又影响到了与他亲近的一伙人,包括小全、秦怜芳、白俊婷,还有几个村的民兵队长。无声地叹了口气,古庆山开口问道:“有田,岳培坤派来的人你见过了?”

孟有田抬头看了古庆山一眼,规矩而沉闷地答道第九十五章将计就计?顺水推舟?:“刚才偷偷瞅了一眼,没错,是岳老五的手下。不过,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叫不上名字。”说完,他又微微垂下头,望着鞋尖出神起来。

古庆山沉吟了一下,说道:“现在大家基本上有两种意见:一种是答应岳培坤的条件,寄希望于他信守承诺,保全被抓的群众;另一种呢,那就是信不过岳培坤这个人,趁着敌人撤退,对其进行袭扰打击,趁乱找机会救出群众。”说着,他礼貌性地对胡嘉英问道:“胡指导员,你是刚到,对此有什么看法?”

“敌人的扫荡已经宣告了失败,岳培坤派人传信儿,说明敌人害怕我们,害怕我们打击他们。”胡嘉英还吊着条胳膊,军帽下隐隐露出点白色的绷带,但他似乎正以此为荣,挥着右臂慷慨激昂地说道:“敌人害怕的,我们就要去做。岳培坤以老百姓为人质,想和我们谈条件,这是痴心妄想,这是阴谋诡计。我们绝不与敌人谈条件,绝不妥协,要用英勇的战斗去打击他们,狠狠地打击他们。”

有的人脸上露出了赞同的第九十五章将计就计?顺水推舟?神色,有的人则有些忧虑,屋子里陷入了寂静。

孟有田凝神注视着自己的脚尖,那是秦怜芳送给他的鞋子,说是从支前物资中挑出来的,但孟有田知道那不过是借口。他在努力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胡嘉英的话让他感到很不入耳,听似慷慨激昂,但却毫无内涵,用大道理来掩盖战术和谋略的不足。不妥协,不投降,嗯,也就这么两条,并没有合理充分的理由来说明。

古庆山点了点头,把目光投到孟有田身上,低沉地说道:“有田,你的意见呢?这可是游击队和民兵的大事,筹划不当,那可要付出很大的伤亡。眼看反扫荡的胜利在即,我们可不能功亏一篑呀!”

孟有田的眼睛蓦然睁大,对呀,这不是耍个人意气的时候,他要对那些身有家室的战斗的人们负责,能少受损失,能多获战果,才是他应该做的。胡嘉英算什么,他是讨厌这个家伙,讨厌这个眼高手低、不切实际的家伙,但缄默不言岂不是认输示弱?

“孟大哥。”秦怜芳用殷切的目光望着孟有田,说道:“这次反扫荡,在没有主力部队的前提下,我们一直打得很好,取得了不少战果,也付出了不小的损失。现在是关键的时刻了,我们,群众,都希望有个好的结果……”

孟有田点了点头,游移散乱的目光坚定起来,深邃起来,缓缓说道:“打击敌人是肯定的,但我一直在想如何才能打得好,既能消灭敌人,又能武装自己。如果是没有缴获的战斗,我们能打一次,两次,甚至更多次,但终究会因为弹药缺乏而放弃。对于岳培坤提出的条件,我们应该考虑得更深一些,是不是放弃打击他们,并不是因为他们害怕,或是因为他们手中有被抓的群众,而是要考虑岳培坤所部在撤退时所处的位置。”

“所处的位置?”古庆山重复了一遍,微微眯起了眼睛,沉吟着说道:“有田,把话说得再清楚些。”

“我是这样想的。”孟有田的思路逐渐清晰,话说得更有条理了,“对于撤退的敌人,我们可以转换一种打法,将比较宽泛的沿路骚扰袭击变成重点打击,重点打击撤退中敌人的后面部队,争取在敌人尾巴上切下一块,予以歼灭。这样做是相当有利的,一来可以既消灭敌人,又缴获武器弹药;二来已经脱离我们攻击的敌人应该不会很坚决的返回解围。也就是说,如果采取这种截尾打法,无论岳培坤提出的条件如何好,只要他的人马处在最后,也是我们打击的目标。反之呢,如果他的部队是在前头,不在我们的重点打击之内的话,他提出的条件也不是不能够接受。”

虽然说的很有条理,但还是有些拐弯,有些曲折,起码有些人没太听明白。胡嘉英的目光闪烁,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我差不多明白你的意思了。”古庆山轻轻摸着下巴,猜测着说道:“如果岳培坤的人马走在前头,既然不是咱们的重点打击目标,就不如将计就计,和他谈谈条件,尽量保证群众的安全。如果他们走在后头,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打的就是他。”

“是这样的。”孟有田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各个地方的地雷阵布好后只能使用一次,但使用的效果却有不同。如果是炸前面或中间的敌人,只是杀死杀伤,武器弹药,甚至伤员和尸体,也会被敌人所带走。如果炸后面的敌人,就可能有所不同,敌人可能丢盔弃甲,狼狈逃窜。”

“可要是岳培坤言而无信,跑掉后并不保证群众的安全,那怎么办?依你对岳培坤的了解,你能确定他能信守承诺?别忘了,他也得听日本主子的话。”胡嘉英眯起了眼睛,紧盯着孟有田咄咄逼人地问道。

孟有田毫不示弱地盯着胡嘉英的眼睛,揶揄道:“看来胡指导员的伤很影响脑子啊,你没听懂我的意思嘛,与岳培坤谈不谈条件,与如何打击撤退的敌人没有什么关系。古书记都说了将计就计,你不懂这个成语?当然,如果胡指导员觉得截击敌人尾巴的战术不好,那就另当别论了。”

王八蛋,老子才不上你的当呢!要我给岳老五放的屁担保,那以后可是说不清的罪名。再说,你担心岳培坤出而反尔,怎么不想办法去救老百姓?跟老子玩这套把戏,你还嫩着呢!

胡嘉英被孟有田噎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个家伙的口齿如此伶俐,反应如此快,倒给自己出了个难题。截尾战术当然很好,他也听出来了,让他再想个更好的办法,他还真想不出来。

“有田哥的话呢,翻过来掉过去,是有些拐弯曲折,大家可能没听太明白。”小全打了个圆场,解释道:“首先呢,咱们要先确定下打击敌人的战术,是沿路不断袭击,还是集中打击敌人的押后部队;如果截尾战术能确定下来,咱们再看岳培坤的人马是打头还是押后,如果是押后,那没什么说的了,打就是了。要是打头,那咱们再说他所提的条件。这样一步一步考虑,也就清楚明白了。”

“我再补充一下哈。”孟有田举手说道:“如果岳培坤的人马打头,咱们也不是就放他们平平安安地走路。利用小型地雷阵炸炸鬼子,让岳老五知道咱们想打谁就打谁,既让他害怕,又让他明白咱们对他是手下留情了。”

“我觉得这个截尾战术很好,如果押后的是王尚荣的那些软蛋兵就更好了。”秦怜芳开始表明立场,当然还有她的理由,“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周旋战斗,我们民兵大队的弹药已经很缺乏,虽然有复装子弹补充,但准头、射程和数量都无法保证,最好能通过这最后的战斗缴获一些。”

“别说你们民兵了,我们游击队也缺弹药哇!”小全苦笑着说道:“截击敌人的运输队,只搞到些粮食和军服,真是可惜呀!”

“说到可惜,俺有体会。”一个民兵队长拍着大腿说道:“骚扰袭击呀,是打死打伤了敌人,可眼瞅着枪枝弹药被敌人收走,愣是捡不着。”

“这事儿俺们碰着好几回。”另一个人也表示着惋惜,“地雷把敌人炸了,枪啊,弹药啊,就在地上。可俺们在远处眼巴巴瞅着,就是没法去捡,馋得俺直咽口水。”

“还是抄康家寨那次过瘾,要不是得了那么多东西,现在打敌人哪,怕是只能靠地雷了。”

……………

众人纷纷发表意见,对截尾战术还是赞同的多。为了稳妥起见,孟有田又提出派人去审问一下岳培坤派来的传信儿人,看能不能确定岳培坤所部在撤退时所处的位置。

等了一会儿,审问的人很快便回来报告。岳培坤的部队在前,押后的是王尚荣的人马。这下子,人们的热情更高了,对于打击王尚荣的软蛋兵信心十足。

战术确定下来,剩下的就好说了,岳培坤的条件答应不答应都不重要,说将计就计也好,顺水推舟也罢,反正是按着孟有田的想法,决定给岳培坤吃颗定心丸。!!!

!

第九十六章 不同待遇的撤退

万里一碧的晴空,没有一星半缕的云片,骄阳无遮拦的倾泻着它的热量,大地上升腾起干燥而又闷热的空气。除了远处偶尔一两声冷枪外,周围都沉浸在寂静之中,似乎一切音响都停歇、凝结了,只等着瞬间而至的大爆发。

孟有田坐在黑暗的地道里,静静等待着敌人的到来。

岳老五,你的心思我全懂,我已经看透了你的五脏六腑。只要你稍一疏忽,我就能杀你,我们有诡异的地雷,想炸谁就诈谁。尽管决定把打击重点放在王尚荣身上,但要让岳培坤知道厉害,知道这不是对他无计可施,而是顾忌老百姓的安全。对,就是要让他得出这个结论,打掉他的嚣张。第九十六章不同待遇的撤退

至于老百姓,那是令人感到无奈,令人不忍提起,有意含糊的话题。既然要战斗,就会有牺牲,不能因为敌人抓住了老百姓,拿他们当挡箭牌,便放弃抵抗,选择软弱的屈服。

“来了,敌人过来了。”负责监视的民兵有些兴奋地提醒道。

孟有田轻轻吐出一口长气,站起身,推开头上的顶盖,慢慢爬了出去,在一个小土包上伸出了枪口。

敌人撤退的队伍出现在大路上,照例是皇协军押着老百姓在前面探路,后面跟着大队伍。与以往的行军不同,此次撤退皇协军被摆在道路两侧,充当遮拦袭击的“肉屏风”,几十个鬼子则走在当中向前行进。

岳培坤没有骑马,他坐在一辆不起眼的牲口车里,微眯着眼睛,一直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撤退的队伍已经走出了五六里路,对手果然没有展开骚扰袭击,但岳培坤并不敢掉以轻心。道旁高壮、浓密的庄稼是那么令人不安,仿佛可以随时射出致命的子弹。还有脚下,敌人好象掌握了远程控制的法门,这绝对是令人胆第九十六章不同待遇的撤退寒的噩梦。

“一次袭击也没有,那是不可能的。我们会尽量选择鬼子进行打击,如对皇协军有误伤,也在所难免。希望岳当家的言出必行,保证老百姓的安全。如果他出而反尔,那对不起,我们就要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岳当家的有家室吧,听说他娶了个不错的老婆。还有,岳当家的也要出来走动吧,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的道理,岳当家的肯定明白。还有一条,说得粗俗点,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打黑枪,搞暗杀,总不能天天提心吊胆吧?岳当家的是个聪明人,他要想家人平安,要想睡安稳觉,那就信守承诺吧……”

想着自己派去的人带回来的口信儿,岳培坤又一次咬紧了牙齿,这个姓孟的小子,太坏了,太阴险了,太卑鄙了,竟然反过来威胁自己。他倒不是很害怕孟有田放的狠话,但也心里犯嘀咕,暗杀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的。在这个世道,谁也别装清高,犯不着为了几个没啥大用的老弱妇孺,把对手给得罪死。

岳培坤有自己的人生信条,也因为多疑的脾性,或者说是狡猾吧,他虽然投靠了鬼子,但并不象王尚荣那样死心塌地,对日本人言听计从。也就说,他岳老五不给任何人卖命,他抱粗腿,也只是利用被利用的关系。按照中国古书的说法,岳培坤是头生反骨,当他的主子要提防他背后捅刀子。

看着鬼子把自己的人排在外面,岳培坤不露声色,甚至非常顺从地吩咐手下要保护好皇军的安全,但心里的阴狠劲又增添了几分。这他**x的就是日本人,卖命不卖命都不把咱当人看,有利用价值时还算客气,没有价值时就会象块破抹布似的被扔掉。

岳培坤眯缝的眼睛中射出阴狠的光下看了看。大路象被暴发的山洪冲刷过的河谷一样,到处是纵横交错的沟渠,举目眺望,一眼望不到边的青纱帐遮挡了一切,说不定就有黑洞洞的枪口在瞄着他们。

妈x的,怎么还不炸死小日本,岳培坤并不十分相信孟有田所说的想炸谁就炸谁,但此时却有点希望真的如此。还有加藤那个老王八蛋,让姓孟的小子一枪崩了他。

不说岳培坤口是心非,心中诅咒小日本。再说说加藤,他也没敢招摇过市地骑马而行,要说鬼子不怕死,那也要分情况。不明不白地被冷枪干掉,或许比低调行路更丢面子,还丢命呢!这个家伙装病,躺在了车上,几十名鬼子则由一个小队长率领。

这一路好象很平静,加藤拧眉思索,难道在这么长时间的对峙和消耗中,敌人也筋疲力尽,弹药匮乏,已经无力进行反击?或者敌人有更深的谋划,在等着对殿后的王尚荣所部进行打击?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置?

“啪勾!”一声枪响突然传了过来,加藤没有什么大的反应。按照他的命令,在行进中发现可疑目标和可疑迹象时,士兵可以随意开枪。他以为是自己的部下发现了什么可疑物体,在进行警戒射击。

“轰!”一声巨响传来,加藤吃了一惊,这才意识到刚才的枪声与自己所想的是不一样的。稍微停顿了一下,“轰,轰,轰……”连续的爆炸一声接着一声,回头望去,一股股黑烟在行军的队列中腾起。

孟有田引爆了一个地雷阵,十几颗地雷差不多都在鬼子的队伍中炸响,两旁的皇协军也受到了波及,算是比较倒霉吧!在敌人的惨叫和惊呼声中,孟有田并未撤退,他推弹上膛,等着硝烟散去,有没有狙击的机会。老鬼子加藤,不知道藏在哪里,但愿这次袭击能把他引出来。

激烈的枪炮声掀地而起。日本鬼子和皇协军在惊愣过后,一边抢救伤员,搬抬尸体,一边向着周围猛烈开火,连掷弹筒都用上了。只见弹雨倾泻,硝烟弥漫,大路附近的庄稼大片大片的在枪声和爆炸声中折断倒下。

找到了一个,里许外的孟有田眯起了眼睛,瞄准了正在指挥的日军小队长,轻轻扣动了板机。

在杂乱的声音中,孟有田的枪声被掩盖了,他最喜欢这种乱中取胜,敌人倒下,却还无法判断出他的准确位置。

日军小队长的动作蓦然停止,低下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下胸前的伤口,然后大瞪着两眼扑倒在地,扬起了一团灰尘。

孟有田再次推弹上膛,趁着敌人的火力只在近处肆虐,还未向远处延伸的空当,再射一枪。

鬼子机枪手抱着歪把子,哒哒哒正打得凶狠,脸上的肉都随着枪身的震动而在上下抖动。在震耳的枪声和爆炸声中,一颗子弹无声无息地疾飞而至,在他的胸口绽出一朵血花。他仰面摔倒,手指还反射地扣着板机,将最后一些子弹射向了天空。

孟有田收枪后撤,爬行了十几米后翻进地道,将盖子盖好,和接应他的民兵一起顺着地道远遁而去。

枪声、爆炸声依旧在持续,敌人被这突然的袭击给弄蒙了,袭击者在哪里,哪里都可能隐蔽,藏身的地方太多了。他们只能用手里的武器盲目开火,却见不到一个人影,面对看不见的致命的对手,敌人内心的惧怕和惶恐可想而知。

手下很快便跑来报告了事情的大概。岳培坤倒吸了一口气,还真是说炸谁就炸谁,鬼子这下子可损失不小,连死带伤足有十几个,小队长也挂了。活该,想起那个骄横跋扈的小队长,岳培坤心中暗自痛快。什么东西,加藤对自己都挺客气,挺礼貌,你个小队长老是对我粗声大气,这下死翘翘了吧!当然,也有几个皇协军死伤,那也在所难免,人家都提前说过了,误伤嘛!

岳培坤对此是有心理准备的,也有应对的策略,他才不会回头去看呢!对着秦冲使了个眼色,秦冲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前方便传来了激烈的枪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

加藤赶到了遭袭击的现场,一些受伤的鬼子或躺,或坐在地上哀叫呼痛,几具尸体血肉模糊地一动不动。而周围的皇协军士兵,还有能站着的鬼子,一个个都浑身布满了烟尘和灰土,神情惊悸,有的目光迟滞浑浊,仿佛担心这厄运也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八嘎牙鲁!”加藤愤怒地握住了军刀的刀柄,举目四看,绿色的庄稼地、黄色的土丘,间或有一片低矮的菜地,没有可以发泄怒火的对象。敌人,连影子也看不见。一阵风吹过,庄稼地里的叶子哗啦作响,枝茎摇动,又似乎躲藏着千军万马,会突然在呐喊声中冲杀而出。

前方激烈的枪炮声打断了加藤的迷茫和无措,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显然在此发呆耽搁是最愚蠢的行为。他挥了挥手,命令士兵赶快收敛尸体,救治伤员,然后大步向前方赶去。

没走多远,一个皇协军的小军官便气喘吁吁地跑来报告:“太君,前面有敌人在阻击,人数不少,象是老八路的干活。我们团长带着人亲自冲上去了,战斗很激烈呀!”

加藤愣了一下,冲着身旁的勤务兵喝道:“去,命令川口,带着皇军立刻上来,击溃前方可恶的敌人。”

等到代理小队长川口带着几十个鬼子冲上去,“身先士卒、勇猛冲杀”的岳团长已经带领部队杀开了一条“血路”,向前急急而去。而且,岳团长还好心地派人来告诉加藤,请皇军放心,有他在,不用皇军出手,只要紧紧跟上,快快地赶路就行了。

对岳培坤的伎俩,加藤非但没有识破,反倒很赞赏岳老五的忠心和英勇。是啊,此次扫荡方式的尝试算是失败了,皇协军损失多少,并不令人惋惜。但皇军的伤亡如果太大的话,就免不了要受到上司的训斥了。

等到加藤看到路旁被炸得成片折断的庄稼,地上坑洼的弹坑,散乱的弹壳时,他更加确信岳老五真的是带着部下经过了一场激烈的战斗,才击溃了敌人的阻击。

岳培坤一个劲儿地向前赶路,他生怕加藤哪根筋搭错了,指挥部队寻找敌人,进而耽搁时间。再走几里路便能上公路了,上了公路也就安全了,对手可能是手下留情了,或者说是通过一次袭击来让他明白这一点。管他呢,自己的人马筋骨未伤,赶紧跑出这片鬼地方,照旧要受到日本人的重视。至于王尚荣,嘿嘿,那个二货还是自求多福吧!

……………

自求多福,对于王尚荣来说,就象一个中了奖的蠢猪。他这回可被岳培坤坑惨了,不仅带着队伍殿后,还要与岳培坤的人马拉开一段距离,有两、三里地的样子。岳培坤向加藤陈述的理由冠冕堂皇,很符合兵法的要义:击头则尾至,击尾则头至;两支友军互相呼应支援,让敌人无从下手。

但实际上呢,岳培坤是把王尚荣当作了诱饵,希望对手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个软杮子身上,从而减弱或忽略对他的打击。从这方面来讲,他的目的达到了,因为游击队和民兵大队确实把目光盯在了王尚荣身上。

岳培坤的人马和此次扫荡的大部鬼子一通过,隐藏在地道里和远处青纱帐里的游击队、民兵队便向大路靠近,做好了打击王尚荣所部的准备。当然,策划截击作战时也没有把王尚荣的全部队伍全部吃掉的打算,地方部队嘛,胃口太大可会撑死的。

王尚荣再傻,也会觉得挺郁闷,何况他手下还有几个脑瓜好使的幕僚,也知道撤退时殿后是件很危险的事情。什么拉开距离,这个时候再认认真真地任由摆布,岂不是脑子进水了。所以,王尚荣也难得地灵活了一回,晚出发是真,但行进中却不断命令部队加快速度,争取拉近与岳培坤所部的距离,甚至追上前方部队。

可惜,王尚荣和幕僚们想得挺好,却是一厢情愿。能不能加快速度,并不取决于他们这单方面的因素。

“轰,轰,轰……”脚下突然响起了地雷的轰鸣,一股股的黑烟在王尚荣所部的行军队列中升腾而起,队伍陷入了一阵混乱。慌乱的还击,凄厉的哀号,惊惶的喊叫,乱腾了好一阵子,并没有找到袭击者,队伍又开始前进。

没走多远,从大路左侧的青纱帐里突然响起了一阵排子枪,敌人猝不及防,当即被撩倒了几个,又是一阵混乱。在日本顾问的命令下,皇协军们发起了进攻。他们在庄稼地里搜索了一阵,那里已经杳无人影,只看见远处的青纱帐簌簌作响,不断晃动。他们不明敌情,又担心遭到伏击,只好胡乱射击了一通,便回转大路向日本顾问报告。

走一段路,便是一次袭击,不是地雷,便是冷枪。在不断的骚扰袭击下,王尚荣所部想加快速度简直是在做梦。于是,一个有趣的场面出现了,岳老五所部在“奋勇”前进,王尚荣所部却举步维艰,两支队伍的距离非但没有拉近,反而在不断拉开。

五六里路之后,王尚荣所部的皇协军便困顿狼狈起来,一个个灰头土脸,胆战心惊。身体素质差一些的更是不堪,在烈日曝晒和黄尘呛人的包围中,背负的装备越来越沉,心理的压力越来越大,只是在硬着头皮继续赶路,急于逃脱这片充满危险的土地。

“啪勾”,一声突如其来的枪声响过,日本顾问从骡子上一头栽了下去,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终于倒在了狙击手的冷枪之下。

隐藏在青纱帐里的小嫚抿紧了嘴巴,拉动枪栓,推弹上膛,瞄准了下一个目标。

“太君被打死了,太君被打死了。”皇协军们一阵惊呼,但不少人注视日本顾问尸体的时候,眼中都露出了冷漠和幸灾乐祸的神情。威逼他们,打骂他们的小日本死了,活该!

“啪勾”,混在敌人盲目射击的枪声之中,一颗子弹飞了过来,一个拿着手枪的皇协军军官倒了下去。

王尚荣早被拉下了马,衣服也换了,原来耀武扬威,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神情已经荡然无存,在一些亲卫的围拢保护下,眼中闪着惊恐的光芒。

“团长,形势不妙啊!”一个幕僚呼呼喘着气,紧张地说道:“咱们这么走走停停,与前面的部队越拉越远了。别指望岳老五回头来救咱们,咱们得自己想办法,尽快离开这里。后面追击的敌人越来越近了,再这样拖下去,可就危险了。”

“那,那你说怎么办?”王尚荣已经完全没有了那副自高自大的模样,眼睛不停眨着,象只受惊了的兔子。

“这个时候怕是顾不上许多了。”这个幕僚咬了咬牙,绝决地说道:“命令部队不停留,不还击,不顾伤亡,快速前进。这样才能使敌人的骚扰袭击无法迟滞我军,可若是不能下这个决心,还照这样纠缠下去,正中了敌人的诡计,给了他们包围上来的时间。”

包围吗?王尚荣费力地咽了口唾沫,这真是个可怕的前景。他本就是个薄情寡义之人,对手下士兵少有体恤,不断的伤亡使他心惊肉跳,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哪还顾得上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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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溃败

指挥官的性格往往决定了部队的行为方式和最后命运,是成是败,是全身而退,还是狼狈逃窜,可能会因为指挥官的一个命令而改变。

如果王尚荣的部队抱成团前进,速度是慢了些,骚扰袭击也是很麻烦,但游击队和民兵也不敢将这几百敌人切断包围。地雷阵只能用一次,杀死杀伤敌人总是有限;冷枪袭杀也不能把敌人全部消灭。也就是说,如果王尚荣能够挺住,这一大陀敌人的多数还是能够安全回去的。

但王尚荣害怕了,他的幕僚害怕了,而后面越追越近的“八路军”成了压断他们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嗯,站在高处望去,追击上来的“八路军”足有好几百人,声势很大,难怪王尚荣和他的幕僚们惊慌了。与正规八路打仗,王尚荣等人显然缺乏这样的心理准备,也颇有自知之明。

虚张声势奏效了,王尚荣的命令传了下去,撤退向溃退演变也就顺理成章了。这不意外,解读一下他的命令就可以明白。不停留,不还击,不顾伤亡,快速前进。这意味着什么,说白了,那就是快跑吧,比谁腿更快,比谁更有体力,比谁更幸运。

啥,地雷,啥,冷枪,随他去吧,挨着了那是你晚上没做好梦,自己倒霉。受伤的,跟不上的咋办?除了你的至亲好友,别人就管不了,命令都说了,别停下,别管袭击,别管伤亡,继续前进嘛!

这样的命令在历史上并不是没有出现过,日本军官曾经对自己的部队下达过这样的命令,皇协军在两翼,鬼子兵在中间,不管骚扰袭击,前进,前进,去救援岌岌可危的友军。但形势不同,目的不同,王尚荣所下达的命令在此时不可遏制地使自己的部队陷入了混乱,向溃逃演变。

这是怎样的一支部队?地痞流氓加无赖,还有强征的壮丁,战斗意志本来就薄弱,胜则一拥而上,败则溃不成军,说是乌合之众也不为过。

人人都在狂奔,人人都只顾着自己,受伤的皇协军士兵在地上哀叫着满地乱爬,伤重的躺着等死,伤轻的为了保命还试图挣扎着跟随前进。

“啪勾!”王尚荣身边的一个军官被突然射来的子弹打碎了脑袋,血溅到了王尚荣的脸上,他惊叫着后退,被几个手下拉架着,以更快的速度向前逃跑。

孟有田不认识王尚荣,这个军官长得比较威武,因为长相原因而丢了性命,算是超级倒霉蛋一个。

放过了王尚荣所部的先头部队,袭击更加频繁,更加胆大,有的战士顺着庄稼地摸到路旁,向敌人地射击,甚至有人近到了可以投掷手榴弹。牲口被打死、打伤,有的嘶叫着乱窜,有的就地倒毙。路上的障碍物越来越多,有流血的尸体,有哀叫的伤兵,有丢弃的大车,有倒毙的牲口,还有更多杂七杂八物品,背包、绑腿、军帽、枪械等等。

……………

岳培坤率领着人马杀开了“血路”,来到了安全地带,也就是脱离了坑洼不平的土路,踏上了公路。他不由得松了口气,而身后远处的枪声、爆炸声却是越来越激烈,一丝冷笑浮现在了他的脸上。岳培坤转着眼珠想了想,直接去找加藤。

“太君,看来王团长的部队遭到了敌人猛烈的袭击。”岳培坤脸色凝重,似乎为王尚荣担着心,“卑职愿意带领人马接应王团长,皇军呢,可以先走一步。”

脱离了危险地区,加藤也松了口气,尽管有些担心王尚荣,但要让他率部再杀回去接应,他还没有这个决心。见岳培坤主动请缨,他乐得顺水推舟。

“吆西!岳的,你的顶勇敢,顶忠诚。”加藤拍了拍岳培坤的肩膀,说道:“那我就率领皇军在前面开路,你的人马暂时留下,接应一下王团长。那两辆汽车的,留给你。”

“太君,您放心,我一定尽全力救出王团长,及其部属。”岳培坤一本正经,让人看不出有丝毫的作伪。

加藤点了点头,转身指挥着自己的残存人马上了小张庄据点派来接应的汽车。

岳培坤紧接着跟了过来,恭顺地向他报告:“太君,那些老百姓——卑职有个主意,也安排好了。是这样这样的……”

加藤听着岳培坤理由充分,颇动人心的计划,脸上露出赞赏神情,伸出大拇指夸奖道:“岳的,你的顶聪明的。吆西,就按你的计划办吧!”

“哈依!”岳培坤退后一步,恭谨地为加藤关上了车门。

汽车还未驶远,岳培坤脸上的恭谨就变成了不屑,他命令部队依托大路设好阵地,一点也没有接应王尚荣的意思。

王尚荣能活着跑回来,那算他命大;要是跑不回来,岳老五把加藤支走了,回去怎么说还不是他的自由。他大可以把解围的行动说得如何英勇,只是力量未逮,没有成功。至于老百姓,留在手里也没用了,杀了他们也无济于事,又何必做恶人呢?不过,他骗加藤的话倒不全是假的,他确实在这些老百姓里发展了一个内线。能不能发挥作用,岳培坤并不十分关心,反正他是不打算再往这个鬼地方跑了。

………………

“伪军的战斗力不行,他们胆子小,只会趴在地上打仗。尽管我们的装备差,但是和他们一接触、一近战,就把他们消灭了。他们不敢接近我们,我们往上一冲,就把他们的队伍冲散了。他们爱逃跑,好几次打仗我们光追击他们,就把他们的队伍追垮了。”

这是一位八路军干部曾经说过的,对伪军的评价。现在,这一幕真实地上演了。不断的袭击,身后追击的枪声、喊杀声,终于让皇协军越跑越快。

几个伤愈的老八路挥舞着手枪,带着身后几百穿着军装的“八路”,大声喊叫着,端着带刺刀的步枪,身先士卒地向前猛冲。

一只雄狮率领的羊群能够战胜绵羊带领的狮群,这话虽然有些夸张,但此时却应验了。冲在最前面的是各村的民兵干部和骨干,武器较为象样儿,在老八路以身作则的带动下,呐喊着向前冲杀。再加上从路旁庄稼地里隐藏的袭击,皇协军后卫部队虚弱的抵抗被很快击败,大溃逃开始了。

皇协军们惊慌失措,别说他们了,就是正规部队一旦溃逃起来,也会成为四处乱窜的羔羊。溃逃的队伍引起了连锁反应,在迅速的扩大着,东一头西一头的乱撞起来。

上过战场的人都知道,战场上士兵在冲锋的时候都很容易头脑发热,在同伴狂热气势的影响下,也就是说一旦进入状况了就会不顾一切的冲锋。

当然,只有新兵才会这样,狂热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一旦作战不利或者伤亡惨重就会发生大溃败;而老兵才会冷静的判断战场火力点,灵活主动地寻找战机,即使是真的作战失败了,也不会到处乱窜,而是更好的伪装自己,寻找敌人火力稀薄的地方逃跑。

担任后卫的皇协军稍微行使了一番后职责后就不得不放弃了,向后退逃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倒是有一个尽忠职守的军官看到局面危急,立刻果断的开枪射杀溃逃的人群,“砰、砰、砰……”连续撂倒了好几个皇协军。后面的皇协军们慌忙尖叫着四散躲避,“砰!”又是一声枪响,倒下的却不是皇协军,而是那个军官捂着肚子倒了下去。

越追越兴奋,越追越勇猛,这些假“八路”的肾上腺激素在急剧上升,状态不可阻挡。不断有人兴奋的捡起地上的枪枝,射击着,喊叫着向皇协军们追去。身后爆发出一阵阵枪声和呐喊,有的皇协军即便想抵抗,也在不由自主地被惊慌的同伴裹胁,纷纷加快逃跑的速度,有的脚都软了,跪地磕头求饶。

“八路”们越发加快了脚步,有不知深浅的家伙掏出手榴弹向不远处溃退的人群甩过去。“轰!”手榴弹在人群中爆炸了,皇协军们哭爹喊娘的丢下几个或死或伤的同伴继续狂奔。

杀气腾腾的人们的胆子越来越大,射击的距离,以及甩出去的手榴弹的爆炸距离也越来越近。凶狠的表情、愤怒的吼叫、带着鲜血的刺刀让几乎没有见过血腥的皇协军们感觉到一阵阵毛骨悚然,溃败变成了逃窜。然而到处似乎都是喊杀声,爆炸声,枪声,皇协军陷入了自己精神上构筑起来的天罗地网,徒劳的四处狂奔,哭叫,哀嚎,却少有回身战斗的。

皇协军们开始哭喊着丢掉手中的武器四散逃窜,有的顺着大路狂奔,有的往庄稼地里乱钻。

一阵密集的射击,紧接着是一排手榴弹,小全指挥着几十人的游击队从庄稼地里杀了出来,截断了皇协军们的退路。

几个跑得晕头转向,不明所以的皇协军依旧向前狂奔,纷纷撞到战士们的枪口上、刺刀上,惨叫声后让跟在后面的皇协军戛然止步。

“放下枪!缴枪不杀!”

“他妈的,人模狗样的还敢不老实?”

“再不老实就枪毙了你们!”

“瞅什么瞅,再瞅挖出你个王八蛋的眼珠子。”

……………

!

第九十八章 胜利之后

一群群的皇协军俘虏搀扶着、背着伤员垂头丧气的被押解到一个大洼地里,周围高处是民兵在看守。受伤的皇协军咬着牙忍着痛,竭力不使自己发出声音。民兵不比正规军,对待俘虏的态度并不是太好,杀红了眼的时候,有几个跪地投降的皇协军也被他们收不住手给捅死了。

二百多?应该是这个样子,总不会有太大的出入。孟有田大致计算了一下,连死带俘虏,战果也就这么多。虽然参加战斗的人不少,游击队加上各村的民兵总共将近了五百人,但计划并不是全歼。小全也掌握得很好,没有贪功而提前出动。放走的是相对来说比较有战斗力的皇协军,截下的则是落在后面、惊惶失措的家伙。

虽然放跑了王尚荣,但这种蠢货活着要比死了强,他胆子都被吓破了,绝不会领着人马再杀回来,这也就导致了战斗能够尽快地顺利结束,游击队和民兵的伤亡也比较小。

主要还是心理战获得了胜利,要说孟有田还是很擅长琢磨人的心理。岳培坤、王尚荣,各自的想法都被他猜得差不多,一个奸滑狡诈,一个胆小无谋。骚扰袭击,以假乱真,虚张声势……种种计策结合使用,终于取得了这次收官的胜利。

太阳将落未落的挂在西面的天际,绚烂的晚霞映照着满地的鲜血、残肢、尸体和散落的装备。游击队放了警戒,提防敌人回头进攻,民兵们则推着板车,背着袋子在打扫战场,搜索着躲在庄稼地里的漏网之鱼。

任何物资都是有用的,敌人的尸体其实也可以当肥料,只不过没人会这么做,太不人道了。弹壳能够做翻火子弹,染血的军装洗干净,也能够遮体挡寒。在日本鬼子的封锁政策下。能用的东西是一点也不能浪费。

孟有田坐了下来,终于解除危险了,连日来的脑力消耗,以及奔波战斗,如今心中一轻。疲惫便涌遍了全身。直想躺下痛快安心地睡上一大觉。

只用地方部队便粉碎了敌人的扫荡,还取得了很大的战果,这已经非常了不起了,绝对值得上报纸。好好宣传一下。孟有田淡淡笑着,甚至猜出了战报的大概:什么根据地军民密切配合,英勇战斗,与强大的敌人周旋了近一个月,历经多少多少次战斗。共消灭了多少多少敌人,终于粉碎了敌人的扫荡。敌人损失惨重,狼狈不堪、丢盔弃甲地逃出了这块英勇不屈的土地……

嗯,大概就是这么鼓舞人心士气的。与敌人接触应该就算一次战斗,哪怕只打了一枪,或者引爆了一颗地雷。敌强我弱的情况下,这种宣传鼓舞当然是很必要的,孟有田虽有些怪怪的感觉,但也没有过于苛责的意思。

青纱帐起来了。又可以过一段消停日子了。孟有田四下望了望,轻轻吐出一口长气,站起身缓缓走去。

…………

敌人退了,胜利了。与众人欢欣鼓舞的心情相比,胡嘉英脸上是一样。心里却又是一样。面对众人欢腾的情绪,他的心里就象揉进了一堆脏东西——懊悔、沮丧、痛苦、嫉恨……

胜利固然很好,但这个备受称赞的胜利却是别人的。因此,胡嘉英在嫉恨之余又非常后悔。他后悔不该装什么积极。伤还没全好便赶过来。如果他在医院养伤,就不必在这里听着别人的议论。反扫荡的光荣也照样有他一份,身上的伤便是证明。可是现在,后悔又有何用?

听听吧,游击队和民兵们的欢呼和称赞是给谁的?孟有田、小全,甚至秦怜芳都比以前更有威信了,这使他这个不甘人下的人,相形见绌。干脆说吧,这次胜利降低了他的威信。

胡嘉英是很敏感的人,在心里,他对孟有田不由地产生了一种畏怯感。旧社会的灰尘在胡嘉英的灵魂上堆积得太多太厚了。习惯成自然,这些灰土积年累月地浸透,渗入了他的血液和细胞,已经和健康的肌体难解难分。他和这些灰尘和平共处,亲密无间,绝不愿成分裂。如果硬要帮助他打扫一番,那他就会感到剥皮抽筋般的疼痛难忍。

他绝不愿意在孟有田这个平头百姓面前显出谋略和才能的不足,而孟有田的聪明和智慧,以及神奇的枪法,在引起他敬畏的同时,更引起了他的嫉恨。胡嘉英虽然加入了gcd,但他的思想,倒象是春秋战国时代的庞涓,他绝不容许有孟有田这样的一个孙膑在他身边,而后把他压倒。

在燃着火堆的官村场院里,胡嘉英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看似高兴的样子,与周围的人们有说有笑,但眼睛不时四下瞟着。孟有田不在,他心上的石头仿佛被掀掉了,神态越发轻松起来。

此时,孟有田正在屋子里坐着,抽着烟斗,与区委书记古庆山在单独交谈着。

“被抓的老百姓被放回来了,他们受了不少苦,死伤了不少,但也算是比较能让人接受的结果。”古庆山叨着烟袋锅,不时吐出浓重的烟雾,意味深长地说道:“有田,咱们是老熟人了,现在又只有咱们两个,有些话你也不必瞒着。”

孟有田眨了眨眼睛,笑道:“古大哥,俺没瞒你什么呀,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古庆山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看得出来,小全和小秦,还有不少民兵队长都是服贴你的。你脑瓜又聪明,又有一手好枪法,大家都服有本事儿的,这当然没有什么错。但你是不是对胡指导员有什么看法,他在的时候,你就缩手缩脚,出的主意少了,人也老往外跑,好象故意躲着他似的。”

孟有田不知道古庆山突然说起这事是什么意思,他垂下眼睑,摆弄着小烟斗,暂时没有说话。

“你呀,如果发挥聪明才智,那是大家的福份。”古庆山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如果因为对某人有意见,就消极沉默,那可不是好事。你不知道你的情绪也会影响到其他人吗?小全,赵振华,再加上小秦,他们可都听你的。这会在大家之间造成不合,如果不能够团结,就没有战斗力……”

!

第九十九章 论人

一个人的好恶当然不是没有理由的,孟有田对胡嘉英不待见,并不只是他夸夸其谈,不切实际。。其实,秦怜芳不也是经常把大道理挂在嘴边,令孟有田有些头痛吗?

现在,古庆山把这个问题摆出来了。孟有田思虑再三,依他对古庆山的了解,他决定把自己的看法说出来。因为,胡嘉英实在不适合在游击队里呆着,按照他的思想和方法,就如同一颗定时炸弹,早晚会毁了游击队,或者令游击队蒙受重大损失。而这恰恰是孟有田最为担心的事情。

“古书记,既然你说到了胡指导员,那我就不隐瞒自己的看法。因为这不是什么个人恩怨,而是我担心游击队,担心咱们区的群众安全。”孟有田抬起了头,正色说道:“直截了当吧,胡指导员不适合在游击队工作,或者说他不是个军事人才,不适合从事涉及到军事的工作。”

“谁也不是天生的军事人才,总要给别人学习进步的机会嘛!”古庆山有些赞同孟有田的结论,但还是用比较委婉的说辞来表示自己的看法。同时,他也间接地承认了孟有田所说的话。

“当然要给别人学习进步的机会,这我没有意见。”孟有田神色不动,继续说道:“可有的人呢,能够正视自己的不足,虚心地接受意见,认真地弥补不足。就象小全、秦队长、赵振华他们那样,不会的就是不会,从来不掩饰,这才是学习进步的基础。而有的人呢,恰恰相反,总认为自己是最厉害的,想出的办法是最巧妙的。这种人听不进别人的建议,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强,既自以为是又眼高手低。”

古庆山皱起了眉头,但并未打断孟有田的话。反倒用眼神鼓励孟有田继续说下去。

“胡指导员就是这样的人。”孟有田称呼上客气,但点评却一针见血,“他呆板僵硬,不懂得灵活变通,不切合实际。而且自己谋划失误后。却不肯承认。不肯自我检视。反而总是找这样那样的客观理由,进行掩盖和狡辩。

古庆山摇了摇头,说道:“胡嘉英同志会有这么多缺点?他的工作很努力,很认真呀!”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开口说道:“记得他刚来的时候,策划的对敌人在修据点的骚扰和袭击吧?可以说,行动是失败的,当时区中队死伤了好几个,修据点的老百姓也被殃及。但事后他怎么说的。他把责任归咎于区中队队员的不成熟、没经验,把死伤当成正常斗争中的牺牲。慷慨陈辞之下,听似有理,但毫无实质性的有益的东西。不吸取经验教训,不为战友和群众的牺牲而悲痛懊悔,反而砌词狡辩,你觉得他是怎样一个人?”

古庆山之所以找孟有田谈话,也是对胡嘉英心生不满。游击队里没有形成战后总结的机制,石山兵败。小全、赵振华对胡嘉英的不冷不热,都是他不得不考虑的事实。而孟有田又把当初的事情搬了出来,仔细一想,也未尝不是这样。

“什么牺牲在所难免,什么学习红军克服万难。这些空话在目前残酷的斗争环境中不仅无益,反而有害。”孟有田继续说道:“游击队需要什么,老百姓需要什么,他们需要克敌制胜的办法。需要安全的保护。再说这次游击队深入敌后破坏骚扰吧,如果按照胡指导员的理论。势必会对所有敌伪村政权开展无情打击。痛快是痛快了,之后呢,游击队还会有那么多的便利条件吗?敌占区的百姓不会受到牵连吗?还有维持会与咱们暗通款曲、通风报信、偷买药品等物资吗?”

古庆山若有所思地看了孟有田一眼,没错,游击队的行动有声有色,正是得益于这种对伪政权的区别对待。少量的紧俏西药也确实流入了根据地,实际上的好处,让他也不得不承认,灵活地“妥协”,确实对游击队,对老百姓,更加有利。

“当然,胡指导员在工作上的热情还是值得肯定的,如果换一个工作岗位,比如说宣传鼓动,相信能更适合他的发挥。”孟有田口气一转,又开始夸奖起胡嘉英来,把人一棒子打死,说得一无是处,反而会适得其反。他不是要把胡嘉英怎么怎么样,只是要他不再插手游击队和民兵的行动而已。

古庆山不置可否地一笑,起身说道:“有田,你能把心里话说出来,说明你对我的信任,说明你对同志的坦诚。这件事情就谈到这儿吧,咱们出去看看,庆祝胜利嘛,只靠地方部队就粉碎了敌人的扫荡,咱们区这次可出名了。你呢,功不可没,以后还得继续,有好主意,好点子,可别藏着了。”

孟有田嘿嘿一笑,起身跟着古庆山走了出去。

需要决定价值,人呢,不讲求实际是不行的。孟有田不管是智慧策略,还是狙击本领,再加上他不断训练出来的神枪手,都决定了古庆山的思想取舍。以后需要孟有田的时候会更多,单从这一点上来看,就不是胡嘉英所能比拟的。

当然,古庆山对胡嘉英的不满也是决定因素之一。正象孟有田所说,胡嘉英从各个方面来讲,从这么长时间的表现来看,确实不适合涉及军事的工作。

“有田,你明天就打算回去吗?”古庆山一边走着,一边随口问道:“干嘛这么急,想家了?”

“不光是我想家了吧?”孟有田微笑着说道:“扫荡刚结束,还没下通知呢,不就有老百姓回来了?明天可能就是大批群众返家,房子也不够住了,民兵也要各回各村了吧?”

古庆山点了点头,说道:“是啊,都心急着呢,这地里的庄稼该好好伺弄了,家该好好收拾了。否则,不等敌人再来,咱们就要挨饿了。”

孟有田没吭声,抬头看了看星空,心中升起了一股担忧。

……………

场院的篝火燃得更旺,游击队、民兵好几百人聚在一起,喝着枣茶水,聊着天。谈得最多的当然还是白天的战斗,特别是捡到好枪的人,眉飞色舞,话说个不停。而比较镇静清醒的人,则更多地是谈论着敌人退下去后,如何锄草浇水、补救庄稼,如何继续生活。

这样热闹的场面基本上是头一回,几乎包括了整个区的武装力量。无疑,经过此次战斗后,民兵在实战中获得了经验,经受了考验,这是一次难得的成长的机会。这要感谢王尚荣,感谢他率领的软蛋皇协军,感谢岳老五的狡诈冷漠。

难得的集中,短暂的聚首,明天,大部分人便要各回各村,各回各家,在田地上忙碌起来。这就是战争年月,战斗和生活交织,枪和锄头并举,紧张和轻松纠结,分不开、斩不断了。

临近场院,孟有田便放慢了脚步,随便找了个借口,故意落在了后面。站在外面观察了一会儿,他才找到了土门村的民兵所在,晃晃地走了过去。

强子等人来得匆忙,战前的准备又紧张,还真没和孟有田好好唠扯。见面之后,众人都分外亲热,几句关心的话说完,便聊到了村里的情况。

“我已经派人连夜通知在山里的乡亲们了,估计明晚咱村又该热闹了。”强子笑着拍了拍孟有田的肩膀,“黑了,瘦了,你在外扑腾,可是给我们赚了清闲。”

“清闲?哪有什么清闲?”孟有田淡淡一笑,说道:“你们留在村里,还不得照看全村的庄稼?说我黑了,你们更黑呢!”

“呵呵,咱们不照镜子,光看见有田哥黑了。”四秃子笑了两声,说道:“其实村里人已经回来一些了,鬼子不挪窝,谁不心急呀?让他们走吧,他们也振振有词,说是鬼子动了再跑也赶趟。”

孟有田苦笑了一下,有些无奈地说道:“年轻人嘛,腿脚灵便,跑得快;要是老弱妇孺,就别让他们折腾了,老实躲在山里吧!”

强子看了孟有田一眼,凑近了低声说道:“还说别人呢,新村的柳老大一帮人可早就回来了。柳凤老打听你的消息,心急得不得了。阿秀还托人从山里给你送了双鞋,我来时匆忙,倒忘了拿了。”

孟有田轻轻点了点头,心中浮起暖暖的感觉。有人惦记,有人爱,感觉真好。自己在这里拼杀,为了什么?从大处说,有些虚伪,说出来脸红;从小处讲,不正是为了自己的亲人,为了自己的小家吗?

明天,嗯,真想连夜赶路,早一点见到那想着自己,惦记着自己的亲人。这个念头一起,竟是那么难以抑制,孟有田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走不走?孟有田挠着头,终于下定了决心,和强子咬了咬耳朵。强子有些惊愕,但随即露出了有些怪异的笑容,使劲点了点头,低声揶揄道:“想柳凤了?现在走,也得后半夜才能到,你不是要跳墙砸门吧?”

孟有田翻了翻眼睛,但心里却有这样的念头,惊喜呀,希望她喜欢,别把自己当小贼,抽枪就打。

………………。

!

第一百章 预防之策

人的想法往往就是这样,突然浮起,压也压不下去,不立刻行动就难受得抓耳挠腮,痒得心里难受。.\\。但这种超出计划,超出预想的念头如果被意外所打断,那种心思又会淡下去。主要是大脑的热情被冷却,理智的思考又会占了上风。

孟有田想得挺好,拔腿就走,但小全又找了过来,和他说起了要率队进入敌占区,接应和配合赵振华小队的事情。

“现在不要着急,看看退回去的敌人如何行动再决定。”孟有田必须要说得详细,这可关系到好哥们的安全,“如果敌人马上进行搜剿,你们去了不正撞枪口上。赵振华的小队人数少,目标也小,倒好腾挪。形势不好的时候,他们也能暂时退回来,暂时避开敌人的锋芒。”

“青纱帐起来了,正是游击作战的好时候。”小全有些惋惜,但还是表示听从孟有田的建议,“好吧,我们注意探听敌人的行动,再决定是否马上采取行动。”

“你说到青纱帐,我倒有个小想法。”孟有田眨了眨眼睛,也不太确定地说道:“你和古书记说一下,看看能否动员群众,在庄稼成熟后,不割地里的秫秸、棒子秸,只摘穗和棒子,让玉米和高粱的秸杆在地里多长个时候,以便游击队在里面隐蔽活动。咱们这边也这样布置,敌人的扫荡也许就会推延。”

小全想了想,用力点了点头,说道:“这是个好主意,不砍秸秆也就是少落把柴禾,把道理给群众讲明白,他们会支持这样做的。”

“另外——”孟有田拉长了声音,边思索边说道:“我还是有点担心,鬼子不是傻子,他们会不会想出别的招数来对付你们呢?”

“什么招数?”小全并没有应有的警醒,显然他认为鬼子对付游击战术并没有好的办法。“军队搜剿?只要我们应对得当,就不怕它。现在敌占区的工作已经有了一个好的开端,很多村都有暗中的武装,地道也正在挖掘,以后只能越来越好。”

孟有田摸着下巴。冥思苦想着历史上鬼子对付游击队的方法。当他终于想起来的时候,心中蓦然一惊,眼睛里射出了凌厉的目光,直盯着小全。

“咋啦?”小全被看得有些心虚。挠了挠头,嗫嚅道:“俺说错了?”

孟有田轻轻摇了摇头,拉起小全向外面走,想要找个僻静地方说些秘密的话。刚走出场院,迎面正走来了两个人。一个有些瘸拐,另一个在半搀半扶。孟有田眼尖,只看体态便认出来了,是秦怜芳和白俊婷。

“秦队长受伤了?”孟有田诧异地问了一句。

小全摇了摇头,显然他不知道这事儿。

秦怜芳和白俊婷已经走近了,也认出了孟有田和小全,赶忙招呼着走上前,望着孟有田问道:“孟大哥,我们看见强子哥在村里套车呢。说是你要连夜回去。怎么走得这样急呀?”

孟有田讪讪地一笑,说道:“想家了呗,寻思着回家洗个澡,好好睡上一大觉。”

秦怜芳微微叹了口气,亮晶晶的猫眼眨了眨。有些不满地说道:“连个招呼都不打?”

“这不还没走吗!”孟有田有些尴尬地耸了耸肩膀,说道:“正要和小全说些事情,你们碰上了,就一块儿听听。没准以后有用呢!”

这算是一种补偿,也算是抱歉。孟有田示意众人向旁边走,关切地问道:“你的腿咋啦,受伤了?”

秦怜芳轻轻咬住了嘴唇,有些不好意思,迟疑了一下,才吭吭哧哧地说道:“也不算什么伤啦,追敌人嘛,不小心,把鞋子跑丢了一只。”

孟有田有些好笑地瞅了秦怜芳一眼,揶揄道:“鞋子掉了就捡起来穿上呀,哪有那么急,又不是敌人在追你。”

秦怜芳翻了翻眼睛,嗔道:“身先士卒懂不懂,战前开会都说了干部要以身作则,我当然要冲在前面,还能被别人落下?”

孟有田呵呵一笑,说道:“明白了。可惜没看见秦队长光着脚丫追击敌人的英勇风姿,遗憾,可惜。”

白俊婷卟噗一声笑了起来,说道:“谁象你呀,老是猫起来打黑枪。怜芳这次可勇敢了,带着几个民兵愣是缴获了一挺机关枪呢!”

“不得了,了不起。”孟有田伸出大拇指,由衷地赞扬道:“这下子可没人敢小瞧妇女同志了。”

秦怜芳有些自得地一笑,见孟有田停下脚步,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下,不由得开口问道:“孟大哥,你要和周队长说什么呀,锦囊妙计?”

孟有田伸手示意众人坐下,淡淡一笑,说道:“也不是什么锦囊妙计,就是有些事情要提醒一下。或许有些谨小慎微,但安全第一嘛,多考虑些困难,也没有坏处不是?”

三个人点了点头,围成一圈坐了下来,把目光都投到孟有田的脸上。

在抗日战争时期,日本鬼子一直寻找和尝试着各种反游击的战术。比如进行拐骗的袭击,或夜行晓袭,或假装撤退诱我疏懈,然后急转袭击,甚至组织便衣队伪装八路军或游击队侦察诱惑,破坏军民团结,破坏抗战军各部间的团结等等。每一次新招数的使用,往往使抗日军民遭受到一定的损失后,才会有新的应对方法。

象孟有田这样想得深远,提前警惕的做法,对这个区的游击队来说是幸运,不必在付出血的代价后才谋求对策。

“……最可怕的不是日本人,而是由日本人训练出来的汉奸队,他们可以与游击队争夺夜晚,甚至假扮游击队在夜里去敲百姓家的门,对同情和帮助游击队的群众进行血腥屠杀。老百姓真假难辨,遭受损失后,便会对游击队产生恐惧,不再帮助和支持……”

“……所以,从现在开始,游击队和敌占区的地方干部便要制定措施,提醒老百姓,防止类似情况的发生。最简单的办法便是约定暗号,并且不时进行改动,以免上了敌人的当。不管他真的假的,没听见暗号,就一概不承认,别管他央告、哀求,就给他来个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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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相聚

太阳还没有升起,天刚有点蒙蒙亮,孟有田已经从空荡荡的家里出来了。!虽然村民还没全回来,但村子里已经有了些许人声,农家百姓不习惯于睡懒觉,窗户纸发亮便意味要起床了。

他几乎赶了一夜的路,在凌晨三点多回到家里,烧水洗了个澡,从地道里找出干净衣服换上。此时的睡意已经消散,但外面还黑着,孟有田只得强压着去见柳凤的冲动,点上油灯,在灯下边想边写。直到看天色发亮,他才走出屋子,骑上骡子,向新村行去。

早起的云雀在半明半暗的云空中婉转着歌喉,孟有田望了望遥远的天际,露出了轻松开心的笑容。那里有一颗巨大的晨星正凝视着他,象柳凤向他快活地眨着眼睛。

反扫荡胜利的消息还未传过来,孟有田和强子等人赶到家,自然也不会在凌晨的时候大喊大叫。所以,村子的戒备还保持着,村口放哨的远远的便吆喝起来。

“肖四哥,怎么是你呀?”孟有田高声打着招呼,笑着走了过去。

“是孟兄弟?”肖四一脸的惊讶,转而哈哈笑了起来,用力拍打着孟有田,用这种方式来表示心中的喜悦,“啥时回来的?仗打完了?好象黑了瘦了呢……”

孟有田直咧嘴,但对肖四发自内心的热情很感激,他笑着简短地回答了肖四的一连串问题。

肖四连连点头,然后伸手指了指村里,盯着孟有田问道:“找凤姐?”

这不废话嘛,我赶了一夜的路,难道是来找你个大块头的。孟有田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是不是早了点?大家都没起……”

“不早,不早。”肖四摇着大脑袋,脸上带着暖昧的笑,说道:“快去吧,你赶的时候巧。柳老大和肖四爷去山里打野味,没回来呢!”

这还真是个好消息,自己和柳凤没有名义,打了招呼就去睡人家姑娘,这还真是不太好意思。孟有田干笑了两声。告别肖四。进了新村。

院子里静悄悄的,孟有田来得急,到了门口又有些蹰踌起来。是大声叫门,还是悄悄的进去。他一时拿不定主意。把骡子拴好,孟有田轻手轻脚地来到窗前,仄着耳朵听着。似乎什么也没听见,又似乎听见了柳凤的呼吸和梦里轻轻的呢喃,孟有田自失地笑了。轻轻摇了摇头。人都说近乡情怯,自己的心境倒是差不多。

房门轻轻响了一下,孟有田赶紧站直身子,望向门口。玲儿打着呵欠,系着小褂上的扣子,迈步走了出来,正与孟有田打了个对眼,惊愕地张开了小嘴。

“嘘!”孟有田赶紧把食指竖在嘴上,笑着连连摇头。

玲儿抿嘴一笑。调皮地用手指点了点屋里,轻手轻脚地跑了。

孟有田悄悄走进屋里,一股女人的甜香冲进了鼻子。借着淡淡的微光,柳凤躺在被窝里还在甜睡,侧着身。即便睡觉时也会下意识地遮掩自己的脸,容貌的损失,那是她心中永远也抹不去的痛。

孟有田静静地坐着,专神地端详着柳凤的睡态。光线朦胧。倒更有一种异样的美感。柳凤穿着小衣,白晰的胳膊露出了半截。薄薄的红嘴唇微微抿着,嘴角有一点口水。白红色的脸腮上现出两个浅显的小酒窝。黑亮的头发,散乱在雪白的绣花枕头上。看着那只带着伤疤微瘪的坏眼睛,孟有田并不觉得丑陋,反而油然而生怜惜之情。

孟有田静静地地看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柳凤露在外面的胳膊,有点凉,他把被子向上盖了盖。

柳凤噤了噤鼻子,翻了下身,微微侧仰着,小衣的领子敞开,微微露出雪白的饱满的胸脯,随着均匀的呼吸,上下起伏着。

这家伙,咋睡得这么香?孟有田有些好笑。屋内的光线渐渐明亮起来,他环顾四周,发现靠墙的小桌上摆放着纸张笔墨,便起身走了过去。

是写给自己的,但却从未送出去的信吗?孟有田看了桌上铺着的,还没写完,但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了想念和惦记。好肉麻呀,孟有田明白了,这是姑娘家写来舒放心中感情的,如同日记一般,是绝不会送出去,也不会让外人看见的。

不过,看着挺有趣哈!孟有田伸手又去拿已经装在信封里的,蓦然,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劈头砸了过来。

枕头砸在孟有田身上,又被孟有田伸手接住,他笑着抬头,正对上柳凤似嗔似喜的目光。

“看,还看,啥时滚回来的?”柳凤表达喜悦的方式和语言果然与阿秀不同,不是温言伺候,而是连骂带斥。

孟有田呵呵一笑,走到炕边,柳凤已经支起了半个身子,围着被子,瞪着孟有田。

“昨晚上回来的,人家赶了一夜的路,都没睡觉。”孟有田把枕头放在炕上,摸着柳凤的手,说道:“到家洗了洗,换身衣服就过来了。”

“干嘛那么急呀?”柳凤撇了撇嘴,明知故问。

她知道孟有田的家人还没回来,孟有田急着赶回来,自然是想她,自然是为了她。但她更希望孟有田说出来,就象沉浸在浓浓爱恋中的女人,喜欢男人的甜言蜜语一样。

“嗯,俺听人说你在家里不老实,就急着赶过来——捉奸哪!”孟有田坏笑着捏了捏柳凤的手心。

柳凤翻了翻眼睛,冷不防抓着孟有田送到嘴边,用力咬了一口。

“哎呀,咋还咬人呢?”孟有田疼得一哆嗦,眼睛一瞪,就把柳凤按倒。

柳凤也不示弱,跟孟有田撕巴起来,孟有田费了好大劲才把她按趴在炕上,掀起被子,照着屁股就是两巴掌。打得挺响,柳凤却不怎么痛,咯咯笑个不停。趁着孟有田手一松,柳凤猛一翻身,和孟有田又滚在了一起。

好半天,两个人才消停下来。呼呼喘着气,你瞅我,我瞅你,开心地笑了一会儿,才依偎在一起,低声细语地诉说衷情。

太阳全部从地平线升起,将暖暖的光照在窗上,象贴着红色的纸,让人顿生遐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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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后路?支点?

平静的池塘水面亮光闪闪,清澈透明,岸边的树俯览着这一湾水。这是土门村南面靠近山脚下的洼地,被挖成池塘后,又养上了鱼,倒成了一个特别的景致。

肖广和啜吸着香茶,盯着水上的浮子,听着孟有田在身边讲述着,脸上似笑非笑,象是听着,又象是只专注鱼儿何时咬钩。不远处,柳凤陪着柳老大,有一句没一句地唠着,目光不时向这边瞥来。

孟有田说完了,轻轻吐出一口长气,心里有些没底地望着肖广和。

“说完了?”肖广和淡淡地问了一句,把茶杯递给孟有田,说道:“再续上,二遍茶味道才好呢!”

哎,孟有田恭顺地答应一声,从旁边的小泥炭炉上拎起小水壶,给肖广和续上了水。

肖广和接过茶杯,用盖子轻轻拔着上面的浮沫,突然释颜一笑,说道:“我以为你小子就那么点能耐,看来是小瞧了你。嗯,想得很长远,说得很有道理,可你为啥要让我这把老骨头不得消停呢?”

“嘿嘿,因为您现在是了无牵挂的勇敢老人家。”孟有田给肖广和戴上了高帽子,“而且您智勇双全,放眼望去,谁能赶上您,文武全才,精通韬略……”

“得了,你个臭小子,别狂拍马屁了。”肖广和又气又笑地看了孟有田一眼,轻轻点了点头,说道:“留条后路,很好,这不只是为了你和阿凤,也是为了我和九龙堂的老人。说不得,只好和他们分开一段时间了。”

“四哥,您答应了?”孟有田不太确定地问了一遍。

“答应了。”肖广和拉长了声音,望着平静的水面眯起了眼睛,说道:“鸟死弓藏,兔死狗烹,历朝历代都脱不了。说白了,就是算后账。我也不是没想过这个事情。只是没你想得那么周到,那么细致。说起来,我都有点怕你,不知道你这庄稼巴子怎么会有如此深远的盘算。周公托梦?未卜先知?实在令人费解。”

孟有田苦笑了一下,说道:“四哥。有些事情说不清楚。说出来您也不相信。但小子的为人您还信得过吧,我是不会害朋友的,我对阿凤也是真心的。”

肖广和微微一笑,说道:“要是信不过你的为人。怎么会由着阿凤?就算她没了一只眼睛,凭柳老大的家底,找一个郎君也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找一个她真心喜欢的,找一个能真心对她好的,不图什么钱财的。你呢。虽然差了点,也算将就吧!”

“呵呵,将就,凑和,人哪,这辈子不就是将就凑和着活着,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孟有田不以为意地笑道:“四哥,您说是不?”

“臭小子就是长了张好嘴。”肖广和慈爱又赞赏地损了孟有田一句,说道:“不过。你这句话倒说得在理儿。嗯,什么时候走,你言语一声。”

孟有田想了想,说道:“这我也说不准。那个老钱,从国统区向这边跑生意的。得等他过来的时候才能定下来。上次他和我见面的时候,我话里留了个引子,他再来肯定会来找我。”

肖广和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就从现在开始准备。人老了,就有点懒。总要带上一两个机灵点的跑腿的。”

“我看肖三哥就很合适,八面玲珑,是个能办事儿的。”孟有田建议道:“还有肖四哥,块头大,是个保驾护航的武将的料。”

“臭小子,你都替我想好了,还要我这老家伙干什么?”肖广和哈哈一笑,弯腰握住了钓杆,手法熟练地将一条鱼甩上了泥岸。

“嚯,这鱼不小哪!”孟有田走过去把钩摘下,嘻笑道:“四哥您继续,小子去显摆显摆,给您烤鱼。”

“滚吧,臭小子。”肖广和掩饰不住对孟有田的喜爱,笑骂着摆了摆手。

孟有田将鱼剖腹刮鳞,又架好了火,拿出早已备好的作料,专心地烤起鱼来。柳凤见他和肖广和说完了要紧事,便大大方方地凑了过来,手里还拎着两条鱼。

“你和四叔说的啥要紧事?”柳凤接过孟有田手里的烤鱼,在火堆上翻着,打扫鱼的活自然又是孟有田来干。

孟有田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咱得为以后打算哪,为了你们,我绞尽脑汁,想了条退路。”

“我们?”柳凤扬了扬眉毛,调侃道:“媳妇多了,还真够你操心的呢,说吧,啥退路呀?”

孟有田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我和四哥说好了,他去国统区给咱打前站,再安置一个家。这样的话,咱们这边呆不了,就上那边去。”

“这边咋呆不了?”柳凤奇怪地问道:“你踢腾得不是挺好吗?我看他们都离不了你。”

“此一时彼一时。”孟有田没有说得过于详细,有些敷衍地说道:“媳妇多了也是罪过,你看以后吧!等法令下来,只能一夫一妻,我怎么办?你们怎么办?所以说,咱得先做好预防准备。等打败了鬼子,我看也就该是抓我小辫子的时候了。”

柳凤皱起了眉头,有些不忿地说道:“那你还积极个屁,再找你,不去;再问你,不说。索性咱就搬到山里去,谁也管不着。”

“这说的就是孩子话了。”孟有田用树枝把鱼穿好,蹲在柳凤旁边烤着,柔声说道:“这些烦心事呀,你不用管,你男人可聪明着呢,都给安排得妥妥当当。你呀,就等着跟我享福吧!”

“享福?怎么个享福法?”柳凤娇嗔地问道:“由着我的性子来,把你别的媳妇都赶走,只剩我一个?”

孟有田无奈地苦笑,说道:“这个不大好吧?反正啊,我以后要是不死,能抗到小鬼子失败,就肯定让你们都越过越好。见你们没来没见过的好东西,吃你们都叫不上名字的好饭菜,住你们想都不敢想的好房子。”

“就这?”柳凤故意撇了撇嘴,说道:“凭本姑娘现在的身家,要不是怕张扬,也能让你吃香喝辣,住高楼大厦。”

“钱财你是有,但你不会好好利用,不会用钱生钱,甚至有可能招来祸灾。”孟有田笑着摇了摇头,调侃道:“你的钱可别乱花啊,要是没嫁妆,嗯,俺没准要重新考虑考虑。”

“呸,还想着嫁妆,你可真不害臊。羞愧不羞愧,跟我说这个。”柳凤嗔道。

“羞愧。”孟有田点头称是,“太羞愧了,那个,不说了,无地自容啊!”

……………

只要找对支点,你就能撬起地球。孟有田所说的安排退路,只是小的方面,大的方面,他是要为抗日事业做出更大的贡献。当然,对柳凤说这些,没有什么必要;甚至对肖广和,他也没一下子全部坦白。

这件事情他已经想了很久,准备了很久,只要肖广和答应了,凭他们两个人的聪明才智,再加上九龙堂几个老人的能力,折腾得风生水起,是很值得期待的事情。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愁?对于孟有田来说,最苦恼的便是不能把藏在心里最深处的秘密说出来,哪怕是最亲近的人。保守秘密,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很令人痛苦的事情。但孟有田别无选择,只能自己默默承受。

……………

反扫荡的胜利自然使这个区声名鹊起,单凭地方武装便粉碎了敌人的意图,这在各地的战例中可谓是凤毛麟脚,得到大力的宣传和县委的重视,被树立典型当然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表彰大会,庆祝胜利,缴获品展览,经验报告……自然是不可或缺。在那样残酷的年代里,这样的胜利作为鼓舞民心士气的好机会,当然不可放过。

“小孟怎么没来?”县委书记杨荆云有些遗憾地皱眉,对区委书记古庆山问道:“这小子又跑回家享清闲去了?”

“也不算是享清闲。”古庆山有些无奈,但还是替孟有田辩解道:“喏,这是周队长和小秦刚刚整理出来的东西,都是和小孟共同研究商议出来的。我看过了,觉得很不错,很有价值。”

杨荆云伸手接过来,细细翻阅,不时点头,显然很赞同这份报告中的观点。

“不砍秸杆,这个措施在根据地比较容易实施,只要提前让群众预备其他燃料就可以。”古庆山在旁边介绍道:“只是在敌占区,恐怕还是有困难。若是敌人强迫群众砍掉,我们还要想出别的办法。”

“这对敌占区地下干部来说,也算一次任务。”杨荆云若有所思地说道:“硬抗不行,那就尽量拖延。这个办法不错,我们可以仔细研究,发挥集体的智慧。”

古庆山犹豫了一下,面对老上级,他还是敢于陈述自己意见的,“杨书记,还有一件事情要向你请示汇报,就是对胡嘉英同志的调动安排。胡嘉英同志自来到区里工作以来的表现,我们基本上是了解的。根据他的表现,以及我们区的情况,我们认为他不太适合担任军事方面的职务。”

杨荆云愣了一下,抬起头看了古庆山一眼,沉吟着没说话,点了点头,示意古庆山继续往下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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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冲突

胡嘉英心中的希望又燃了起来。虽然还未正式宣布,但杨荆云已经找他谈过话,要调他回县委机关另行委任工作,而且现在的宣传部长因为身体的原因,要去后方医院治病。胡嘉英自己半信半疑,猜了半天,觉得以自己的能力来来说,当个宣传部长,甚至是县委副书记,也是可能的,所以今天很兴奋。

现在又见到秦怜芳主动来找他交接工作,态度很热情,他就好像在闷人的黑夜看到了明灯,一系列的幻想跟着出现了。自己必然会受到重用,因为自己的确比别人能干。而且经过自己的观察,秦怜芳和孟有田的关系只是朋友关系,秦怜芳跟有妇之夫厮扯,是没影的事。孟有田也是个聪明人,骗骗村姑愚妇还行,还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自己的升迁,无疑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对于要离开此地的胡嘉英来说,他是这样认为的。

“胡嘉英同志!”秦怜芳发现这位要离任的胡指导员有些神不守舍,不由得开口提醒。

胡嘉英机灵一下,支在桌上的两臂一松,身子晃了一下,睁大了眼睛望着,然后自失地一笑,说道:“看我,这脑袋上的伤还真是缠人,时不时就疼得厉害,集中不起精神。”说着,他故意咧嘴拧眉,象是要往下倒的样子。

“啊,是这样啊!那你快躺下休息休息吧,交接不着急。”秦怜芳虽然在孟有田的教导和熏陶下,在某些方面已经变得深沉。变得成熟,但并不涉及到她那对同志之间真切的关心和爱护。闻言赶忙站起。伸手扶着胡嘉英,把他扶到炕上。

见秦怜芳这样关心自己,胡嘉英心中的幻想又多了几分。两人挨得挺近,秦怜芳身上的味道是那样迷人,那样使人心醉,胡嘉英心中一热,一下紧紧抓住了秦怜芳的手,呼吸也急促起来。紧紧盯着秦怜芳的脸。

秦怜芳愣了一下,觉察到了胡嘉英的异样,但没等她抽回手开口说话,胡嘉英已经热情地表白起来。

“小秦,你,你知道吗,我有多爱你。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就把你深深地印在了心里。”胡嘉英的眼中射着狂热期盼的光,“你是那么美丽,世界上没有比你再好的了,我愿意为你活,愿意为你死。你知道吗?没有你。我真活不下去。我求你答应我,接受我的真情。”

秦怜芳瞪圆了猫眼,她没被男人这么亲热露骨的表白过,脸上热烧火燎的。但怔了一下,她礼貌而坚决地抽回了手。眨了眨眼睛,有些抱歉地说道:“对不起。胡嘉英同志,我不能接受你的感情,现在我根本不考虑这个问题。”

“为什么?为什么不考虑?”胡嘉英觉得秦怜芳不仅是抽回了手,而是拉走了他的心,他急着问道:“是不是你爱着另外的男同志?”

“你不了解我,我没有爱着什么别人,也没有爱着任何人。”秦怜芳有些气恼地皱起了眉头,说道:“我不想考虑个人问题,起码在打败日本鬼子前不会考虑个人问题。至于为什么,你就不用问了。”

“那,我可以永远等你!”胡嘉英继续坚持着,他觉得这么诚心诚意的真挚表示,一定会打动秦怜芳的心。

“不,不要。”秦怜芳坚决地摇着头,说道:“我不想耽误你,也不想让你有什么误解。我们之间,只是同志关系,什么时候也不会脱出这个界限。”

胡嘉英一下象掉在冰窖里似的,浑身都凉透了,脸色变得苍白冰冷,浑身一丝力气也没有了。他竭力想装出泰然的神态,但手指微微抖动着。爱情,全完了。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秦怜芳心中掠过一丝不忍,但还是转身告辞。

“等等。”胡嘉英突然伸手叫道,看着秦怜芳转过身,他瞪着眼睛,闪烁着绝望和嫉恨,咬牙说道:“你,你在等他,等那个瘸子。你别忘了你是党员,他是个有三个老婆的浪荡家伙,你们不会有结果的。而我是有前途的,你别猪油蒙了心,你别犯错误。”

秦怜芳眯起了猫眼,她终于看清了胡嘉英的真面目,甜言蜜语后面是卑劣、狭隘的灵魂。她冷笑了一声,说道:“看来,我今天才算是真了解你了。我和孟大哥是好朋友,是正正当当的同志关系,这点不需要向你证明。犯错误?多谢你的提醒,我起码不会无端地污篾同志,不象你……”说完,她转身快步走出了房门,似乎在这里多呆一秒,都难以忍受。

胡嘉英眼前一阵阵发黑,心里全凉了,好象大晴天挨了雷击,瘫坐在那儿,动弹不了。他不知道刚才是发了什么疯,怎么脱口而出那些话。这当然是他的内心所想,但却是绝不能说出来的。他心烦意乱,后悔几句话把事情弄到了绝路。偏偏苍蝇也飞来飞去往他脸上乱撞,他赌气使劲去打爬在脸上的苍蝇,啪的一个耳光打的自己耳朵嗡嗡直叫。

……………

秦怜芳大步走出了屋子,心脑还被气得怦怦直跳。胡嘉英竟是这么一个卑劣、狭隘的人,当自己的目的达不到的时候,竟会变得如此失去理智,如此卑鄙无耻。装的,平常都是装的,她冲动地向县委书记杨荆去的住处走去,想把这些告诉上级,告诉组织。

走到了院门口,秦怜芳犹豫起来,她低着头,不断咬着嘴唇,最终还是长叹了一口气,转身慢慢地离开。

这种事情一是说不出口,再说张扬开来,不仅自己名誉受损,孟大哥也会受到非议。从个人感情上升级到道德品质,组织上会相信吗?只是自己和胡嘉英两个人的谈话,一对质起来,太让人难堪了。

秦怜芳慢慢抬起了头,那俊秀的脸庞和眼睛里,流露着一种释然和成熟的光芒。她还是那么美丽活泼,只是比以前显得更老练了些。我真的在等孟大哥吗,真的在守着那渺茫的希望吗,她的脸又热了起来。使劲摇了摇头,她把这些恼人的念头全抛开,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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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狂热和客观

在抗日战争中,虽然中国最终凭借美国人在太平洋战场彻底摧毁了日本的战争机器而取得了战胜国的地位。?快来吧,.!但不能否认,中国军队遭到了很惨重的损失,遭到了许多次的失败。失败的原因固然是由于日军拥有绝对优势的装备,但另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却是中国将领,特别是国军将领屡次错误的战略布署。在这种错误的战略指导下,无论下层官兵如何勇敢和牲,都是难以取得胜利的。

誓死抗日、不做亡国奴之类的狂热而情绪化的呼喊固然令人热血沸腾,是国家宣传的主流。但如果把冷静的军事科学性分析斥之为“主和派”或“投降派”,而任之沉默下去,无人去关心和过问如何去抗日,拿什么去抗日这类科学性的分析和判断,仅靠抗日狂热和士兵们的勇敢胸膛去阻挡日军的钢铁进攻,那就太过愚蠢了。

中国官兵和百姓已经血流成河了,难道还要继续血流成河?抗日战争已经进行了三年多,但只讲主观意志、不讲冷静客观的实事求是的科学性分析和理智性判断的战例依旧在发生。亡羊补牢,为时不晚。这便是孟有田现在所做的工作,与肖广和去国统区之事有着紧密联系。

后悔做过的事情,倒不如后悔没去做的事情。也许能改变,也许什么都还依旧。但孟有田要去做,这是一个穿越者的责任,起码他是这么认为的。

“……不可讳言,中国军队派系林立。中央军、杂牌军战力不一,装备不同。心志各异。每次作战,不是天时、地利不在我们一边,也不是一般官兵不用命。而是某些高级军官平日不注重研究战术、战略,战时有一种保存实力的卑劣心理。而且这种心理至今不但没有完全弃除,而且每时每刻都在表现出来。”

孟有田停下了笔,轻轻摇了摇头。军中劣习,政府失策,如之奈何?特别是与日军作战的杂牌军。担心的不是胜败,担心的不是战后的补充,而是担心部队损失后番号会不会被取消。老蒋啊,在这一点上做得实在是不怎么样。如果拥有广阔的胸襟,具备深远的目光,对各部队能够一视同仁,有功赏。有功罚,未必会比这种借国战削异己的方法差。

从旧时代转型过来的人物,难以脱离旧时代的影响,中国古老的权谋深深地扎根于人的内心,左右着人的行动,什么时候也难以完全消除。老蒋如此。毛公也如此。

孟有田沉思良久,收起遗憾惋惜的心情,继续提笔写着。历史学家曾说过,对于历史人物,要有几分宽容。毕竟没人是神仙。

“……打大仗不行就改打小仗,以团或师为单位。轮番在各处战线频繁出击,浅尝即止,既打击敌人,又增加部队战斗经验,而且还能造成我军实力犹在、反攻不止,日军色厉内荏的表象,还能得到更多的国际援助……”

阿秀背着孩子走了进来,看了正凝神写作的孟有田一眼,将背上的孩子放在炕上,转身去打洗脚水。

从母亲背上放下来,有些昏昏欲睡的娃娃伸伸手脚,觉得有点不太舒服,大眼睛东瞅西望,冲着孟有田笑了起来。

“啥事这么高兴?”孟有田伸手摸了摸孩子胖嘟嘟的脸蛋,逗弄着她。

小娃娃只是笑,然后翻着滚着,不一会儿竟然把一只小脚丫塞进嘴里,有滋有味的吃起来。

“臭丫头,怎么吃起脚来了?”孟有田笑着,用手重起轻落的在她屁股上打了一巴掌,孩子吐出了小脚丫,咯咯的笑了起来。

阿秀走了进来,有些嗔怪地说道:“都要睡了,又让你给弄精神了。”

“精神就精神吧,反正我不困。”孟有田无所谓地笑着,看着阿秀被晒得变黑的脸,上面正扬溢着幸福的笑容。说实话,这种温馨的天伦之乐,正是大多数人的追求。自己已经得到了吧,但为了子孙后代的幸福,他还得继续努力。

…………

时间过得很快,根据地似乎又恢复了难得的平静生活。孟有田一边抓紧时间写着东西,一边训练着民兵大队送来的有潜力的射击人才。正是青纱帐起,游击战活跃的时期,但敌占区的游击队活动却面临着挑战,河野浩二久藏的杀招使了出来。

皓洁的月光笼罩着小村,房屋静静地默立在银色的纱幕里,显得尤其肃穆。河水潺湲地低吟浅唱着,伴着树上的夏蝉和草丛中的蟋蟀的鸣叫,更衬托出这夜色的幽静。树荫里闪烁着流动的萤火,远处有鸟鹰和鸮鸟在叫。

根据地的村庄在月光下是这样一幅样子,敌占区的夜则显得阴森,充满杀机。特别是村外的高粱地,长得一人多高,象密不透风的墙壁。赵振华带着三五个队员走出高粱地,面前展开一片开阔的山药地和黑豆地。突然发现前面一晃有十几个人影,鬼鬼祟祟地向这条小路走下来。

赵振华心里一惊,暗想这决不是好人,赶紧示意队员们往后退。一个队员建议道:“打吧!打了就跑!”

“不行,快退到高粱地里!”赵振华简短而坚决地说道。

几个人伏身爬进庄稼地中央浓密的地方,顾不得地上滑唧唧的潮湿,手指扳着枪机,听着动静。一会儿听见高粱地里哗啦哗啦一阵响,一阵冬冬的脚步声。一个公鸭嗓子的人小声说:“真怪,刚才明明看见几个人影,怎么不见了?”

一个牛一样声音的人说:“说不定还在前边,从地里蹚蹚。小心点,他们可有枪。”

左右高粱地、玉米地和伏着的豆子地里,哗哗地响起来。听着蹚到身边,赵振华等人紧张地勾着枪机。哗啦哗啦,敌人近在咫尺,又向远处摸索而去。

赵振华并未放松警惕,他不动,队员们也不动。就这么静静地等着,好半天,左侧的高粱地里又响起了声音,暗中埋伏的敌人耐不住性子,骂骂咧咧地撤退了。

轻轻吐出一口长气,赵振华皱起了眉头。原来,夜晚基本上是游击队的,现在似乎让这些狡猾的特务队夺走了一半,出去工作时,都得把心提到嗓子眼,不得不集中起来有重点地突击。这些特务,从穿戴到言谈,样样都象本乡本土的庄稼人,有的群众说话稍走点嘴就得上当。

游击队已经与这些夜晚行动的特务队有过遭遇和战斗,他们并不是怕特务队,而是找不到特务队行动的规律,想找个机会教训他们一直未能如愿,心里觉得窝憋得慌。

还好通知下得早一些,与各村的地下干部通了气,规定了信号,才使得特务队的几次化装混充未能得逞。但群众确实感到了害怕,刚窜起的抗日情绪,由于特务队的闹腾,在逐渐下降着。而接连出了几个岔子,都与特务队有关,游击队员们的情绪多少也有些波动。

这些与游击队争夺夜晚主动权的正是河野浩二授意宪兵队长宫本组织的便衣特务队。这支特务队共有两百来人,全部是老百姓的打扮,分成了五个小队。白天在据点休息,一到晚上,便象群夜猫子似的四处乱窜。

宫本的特务队行动时特别注意保密,从据点出发也根本不走吊桥,即使在夜间,他也会叫特务队用梯子秘密爬过封锁沟出去。在接近村庄的时候,一律不许打枪,偷偷的爬进庄去;在没有发现游击队之前,尽力隐蔽自己。

经过长时间的研究和侦察,宫本得出结论,游击队经常更换地方休息,特别是在黑夜。所以,他给便衣特务队定下了跟踪追击的策略。有时便衣特务队会采取极笨拙、但又很牢靠的办法,那就是整夜的趴在庄稼地边,趴在空洼地或小道两旁,四下了望着,如发现有黑影活动,他们就秘密的随着脚迹跟上去,直到脚迹在村边不见了,他们就包围了这个村庄,再偷偷的爬进庄去。

在宫本和几个特务头子的指挥下,便衣特务队经常整夜的在田野里奔波,有时在潮湿的地面,一趴就是几个钟头。就这样,分散到各处的便衣特务队和几个游击分队都会过几次面,在深夜的野外和院落里展开过几次小规模的战斗。虽然没能把游击队消灭,但总算是扑着人影了。而且游击队的行动也少了起来,这使宫本很高兴,因为他终于摸着游击队的一点规律了。他知道游击队的活动方式是经常变化的,所以他的追捕方式也经常随之而变化。

以游击对游击,这便是日本人的应变之术。赵振华这个游击小队的活动区域还好些,在敌占区其他地方活动的游击队不可避免地遭到了损失。特别是便衣特务队在初期假扮混充的行动,使不少同情帮助游击队的群众遭到了残酷的报复,造成了群众的极大混乱和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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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暂时的困难

没有一成不变的战术,只有不断发展进化、顺应形势的改变。!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也好;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也罢。敌我双方都在努力寻求制胜的方法,一招不行,就再换招数,绝不会被动地接受失败。

白天是据点内日伪军的搜剿盘查,夜晚则是便衣特务队在混充袭击,在敌占区活动的游击队,以及支持同情游击队的群众都不同程度地遭到了损失。赵振华也在夜间与特务队的遭遇战中受了伤,被送至根据地养伤。而游击队也暂时退出敌占区,进行总结和休整。

“这帮便衣特务实在是可恨,一到了夜里就时常埋伏在路口、庄稼地里,弄得我们行动起来小心翼翼不说,还经常与他们交火。”赵振华身上缠着绷带,半躺在炕上,忿恨地诉说着:“而且这帮家伙的鼻子比狗还灵,经常能找到我们停留的踪迹,悄没声地跟下来……”

孟有田微微眯起眼睛,琢磨着赵振华所说的各种情况。看来,虽然提前有了些预防措施,但还是有缺陷,有不足。便衣特务队为什么经常能寻到游击队驻足的踪迹呢?有内奸?不对,孟有田很快便否定了这个猜想。如果游击队有内奸,敌人事先知道情况,早就给游击队沉重的打击了。那就可剩下了一种可能,游击队不小心,不谨慎,在小处不注意,留下了蛛丝蚂迹。

那究竟是怎样的疏漏呢?孟有田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轻轻摇了摇头。安慰了赵振华几句,转身走了出去。

胡猜乱想是闭门造车。显然没有什么用处。孟有田虽然暂时没得出结果,但已经有了模糊的想法。他要仔细认真地观察一下在土门村休整的游击队,找出问题的所在。

走在村子里,孟有田不时和村民打着招呼,看到的、听到的,让他有了些许自豪。看到自己的努力不仅没有白费,而且有了很不错的成果,确实是人生中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穿越到这个战火纷飞。中华民族最苦难的时候,只是本能的凭着对日本鬼子的憎恨,还有重生后活着就是赚了的心理,一步步改变着自己和周围人的生活,虽不说是惊天动地,却也算能聊以自慰了。当然,这些还不够。他还在努力,还在奋斗,还在做着能让自己问心无愧的事情。

回到家里,阿秀正在灶间做饭,有田娘和紫鹃在屋里看着小娃。小娃娃精力很充沛,精神头儿十足。在紫鹃的怀里鼓涌着,被逗得不时发出奶声奶气的笑声,特别好听。

孩子,中国人就是为孩子活着吧?孟有田坐在炕沿和母亲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闲话,眼睛却停留在这个不知道忧愁。不知道人世间痛苦的吃奶娃身上。新生命的降生和成长,无疑给这个家增添了喜气和欢乐。虽然有田娘还惦记着未来的孙子,但对这个大孙女还是非常地疼爱。

而紫鹃——孟有田发现她的精神状态也在不断好转,和小娃娃玩闹是她露出笑容最多的时候。似乎,她眼中的雾气在淡薄,在消减,孟有田怀疑自己看错了,但心里也为她的开心而高兴。

小娃娃似乎饿了,虽然不是母亲的怀抱,但她还是做出了求食的动作。小手摸着,小脑袋拱着,小嘴哼哼着,在紫鹃胸脯上很不安分。

紫鹃被弄痒了,咯咯地笑,低头亲了亲小娃娃的脸蛋,看似无意地向孟有田瞥了一眼。

看错了吗?紫鹃似乎害羞了,脸是红了吧?孟有田歪着头还待仔细观察,阿秀已经擦着手进屋,招呼大家吃饭了。

……………

游击队长小全和新任指导员秦怜芳也到了土门村,小全倒是来孟有田家几次,见见有田娘这个长辈,逗弄逗弄孩子,显出了与孟有田关系的不同寻常。而秦怜芳却只来过一回,还是趁着孟有田不在的时候来的。

是的,秦怜芳对孟有田有些疏远,这多少有些胡嘉英的刺激,但并不是她对孟有田的看法变了。正相反,在工作中她越发感到孟有田的智慧和头脑,她在努力向他学习。可她尽量避免自己对他过分的、超出一般同志范围的接触,也只是怕这种接触会妨碍正常的工作,会影响到孟有田的幸福生活。

可是这姑娘自己也不理解,为什么自己在深更半夜的睡梦中醒来,想起孟有田时,心里还会升起一股很不好过的滋味。她很想和孟有田象以前那样促膝长谈,玩笑调侃,但现在,她只能违心地尽量少和孟有田接触。这样的状况曾经有过一回,但刻意的疏远很快便自然而然地被打破,秦怜芳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仿佛孟有田的身上有着吸引自己的磁力,难以抗拒。

现在,游击队遭遇到了困难,但如果与其他方向在敌占区活动的游击队相比,他们的损失并不大。可问题不能解决,不想出破解的招数,青纱帐起来这段宝贵时间就要白白浪费。而退却就意味着失败,时间一长,鬼子气焰起来,那些骑墙的日伪村政权也势必会做出比较实际的决定。游击区要是被敌人巩固起来,游击队也就没有了活动空间,等于甘拜下风,拱手投降。

小全很着急,秦怜芳很着急,他们也曾研究过,询问过孟有田,但并没有找到看上去有效的办法,而孟有田也是没有提出建议。但他们能看得出来,孟有田正在花心思琢磨对策。长期以来形成的崇拜和信任,使他们相信孟有田定会想出好办法,他们也就不过于催促。

因为小全和秦怜芳都了解孟有田的性格,在事情还不能作出决定前,看起来他的作风好象有些拖沓和迟缓,但他的头脑一直在转着。而一经决定,你马上又会感到他考虑问题周密,办事果断利索了。

而孟有田也确实是这样,在未确定自己的判断时,并不轻易下结论。他是个谨慎小的人,这是他的性格和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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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细节决定成败

古英格兰有一首着名的名谣:“少了一枚铁钉,掉了一只马掌,掉了一只马掌,丢了一匹战马,丢了一匹战马,败了一场战役,败了一场战役,丢了一个国家。.\\”这是发生在英国查理三世的故事。查理准备与里奇蒙德决一死战,查理让一个马夫去给自己的战马钉马掌,铁匠钉到第四个马掌时,差一个钉子,铁匠便偷偷敷衍了事,不久,查理和对方交上了火,大战中忽然一只马掌掉了,国王被掀翻在地,王国随之易主。

百分之一的错误可能会导致百分之百的失败,在很多时候,事情的成败就取决于不为人知的细节。一树一菩提,一沙一世界。生活的一切原本都是由细节构成,而细节往往最容易被人忽视,殊不知这不起眼的细节,看在眼里便是风景,握在掌心便是花朵,揣在怀里便是阳光。细小的事情往往发挥着重大的作用......

孟有田跟着休整的游击队白天一起训练生活,晚上到睡觉才回到家。一连三天,在这场别人看不懂的生活体验中,他得出了可能是正确的结论。这一天,小全和秦怜芳把游击队员都召集到一块儿,甚至负伤的赵振华也来了,旁听孟有田的建议。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我有一个体会,可能不是百分百的正确,但希望能给大家提个醒。”孟有田面对着众人,先是自谦了几句,然后才转入了正题。“敌人显然对我们游击战术有了很深入的了解,而且研究得很深。而我们并未觉察,包括我在内,还存在着麻痹大意的思想。”

小全没吭声,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他当然相信孟有田,他说麻痹大意那就是麻痹大意,尽管他还不知道究竟是如何麻痹大意了。赵振华张了张嘴巴,作为前一时期游击队在敌占区的指挥员,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当然要负上一定的责任。秦怜芳则低头顺眉,在自己的小本上认真地记着。

“那个,我说的麻痹大意,不是大家在敌占区高声歌唱,背上步枪满街逛;实际,同志们也知道那样的环境不允许这样。”孟有田继续说道:“而是那些不关紧要、人们不在意的小事情,就在这些小事情上。往往要出大问题,吃大亏。比如——”

孟有田环视了一个众人,指着一个队员中、食指夹的自裹纸烟,说道:“这颗烟,如果抽的只剩下个烟蒂,不在意地随便一扔。很可能就会带来好多麻烦。敌人来了,发现了这玩艺儿,就知道不是当地老百姓抽的,就会知道有外人驻过……”

正有滋有味抽烟的游击队员愣了一下,瞅瞅手里的纸烟。有些不好意思地掐灭了,犹豫了一下。捏在了手里。

“在敌占区活动,那就得和当地老百姓一样,不能露出破绽。象钢笔水嘀嗒在桌子上,甩在墙上;大便后用纸揩屁股;把撕碎的纸乱扔。有这种痕迹留下,不用说受过训练的特务队,就是叫旁人看见,稍动下脑筋,也知道有外人来过,因为老百姓不干这个呀!”

“不要小瞧这些小事,被敌人发现了,你住在哪家,哪家的老百姓可就遭殃。轻者,罚一笔钱;重者,就得把人捆走、掐监入狱,严刑拷打。”

孟有田的目光严厉起来,说道:“昨天,大家伙早上去野外训练了吧?好嘛,停在村边站住休息的时候,就稀哩哗啦都小便起来,几十人哪,几十泡小便,都摆在道边上。我一数,就大概知道有多少人。要是让特务看见了,还发现不了你们?”

秦怜芳的脸微微红了一下,抬头看了孟有田一眼,佩服他的细心和敏锐。

小全咧了咧嘴,自责地说道:“不在乎的劲头儿,不光队员们有,我也有。以前还好点,现在我大便后,就不习惯用砖头、瓦块揩,也有时候撕纸乱扔。”

赵振华挠了挠头,刚才还想解释几句,现在没活说了。显然,这样那样的小毛病,他也犯过。

“不要小瞧了敌人。”孟有田郑重地说道:“敌人想必偷偷地训练了很长时间,才组织起这样一支能对游击队构成威胁的便衣特务队。他们当中肯定有擅长追踪的,或者受过这方面专门训练的人。再加上他们多数应该是本乡本土的人,对当地百姓的生产、生活习惯都非常了解,很容易被他们看出不同的地方。”

“我现在有点琢磨出味儿了。”赵振华有些懊恼地说道:“那次我们与敌人碰了个对头,只有三两个人,都是老百姓打扮,我还纳闷敌人怎么看出来的,两句话一过,便掏枪就打。是我说错了话,没错,是说错了话。”

“说错了什么?”小全望着赵振华,并没有责怪的意思,“说出来吧,大家以后也就不会犯了。”

赵振华点了点头,说道:“那个特务问我:‘老乡,今儿是几号啊?’我随口就说是七月六号。老百姓哪有说这个的,都说是几月初几。”

孟有田有些惊奇地看着赵振华,这个家伙的脑袋不白给,自己只说了个大概,只是自己看到的一些小毛病,他却能想到自己所犯的这个错误。自己确实没有想到这点,老百姓都是按农历数日子的,没有按公历说的。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出毛病了。”小全一拍大腿,说道:“这是个大问题,所有队员都得牢牢记着,别被人突然一问,张口就说,那可露馅了。”

“我估计这个便衣特务队应该有那么一本小册子,把一些常见的、游击队与老百姓不同的地方都列出来。一旦碰到了,就象狗闻见了肉味儿,紧抓着不放。”孟有田猜测着说道:“大家在根据地呆惯了,到了敌占区往往会有一段适应的过程。但大家要切记,敌占区可不是咱家的炕头上,那是老虎窝。要是稍微不留神,就会叫老虎捕住吞吃了。因此要警惕警惕,再警惕!别看事小不算啥,很可能就毁了咱们游击队,要了咱的命。”

队员们有的点头赞同,有的还未意识这些小毛病可能造成的严重后果。孟有田也不想多说,这种事情不光是口头上说说,更要在心里真正重视起来。显然,小全、秦怜芳,还有赵振华已经认识到了这点,一些大咧咧的,不以为意的游击队员将没有机会再进入游击区活动了。

孟有田冲着小全使了个眼色,小全和孟有田的关系亲近,对他的形体语言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好了,大家先散了吧!”小全开口说道:“回去仔细想想,讨论讨论,别人身上,自己身上,都有什么样的缺点和毛病,不暴露出来,还以为没什么呢!”说完,他把目光投向秦怜芳,示意她也讲几句。

“我没有敌占区活动的经验,但也觉得提高警惕,小心谨慎是对的。”秦怜芳越成熟,就越有自信,她并在一群大老爷们面前露怯,“这关系到自身的安全,关系到队友的安全,关系到游击队的安全,也关系到支持帮助咱们的群众的安全。希望大家重视起来,仔细认真地看待这些细节。”

两位领导发完话,队员们站起来纷纷离开,有的皱眉沉思,有的和别人低声说着话,多少都有所触动。

等众人都离开,只剩下寥寥几位干部时,秦怜芳若有所思地说道:“要从咱们这些干部身上做起,然后严格监督,才能让大家都在心里开始重视。”

小全赞同地点了点头,对孟有田说道:“有田哥,你有什么对付特务队的办法?快说出来吧,时间不等人,我正盘算着带队再次进入游击区行动呢!”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说道:“我劝你不要着急,再等些日子。这次退出来,也未必是件坏事。首先,当地群众知道游击队走了,就不会再上特务们的当;其次呢,便衣特务队可能会产生骄傲自大的心理,更容易露出破绽。还有一点,有些墙头草可能会摇摆,能让我们认清一些人的真面目。”

“理儿是这个理儿。”赵振华说道:“但早晚还是要跟便衣特务队见个高低,这是躲不过去的事情。”

孟有田点上一袋烟,慢慢抽着,烟雾缭绕,他开始按着自己的思路讲述起来,“根据你们所遇到的情况,我觉得便衣特务队最常用的两种战术:一个是守株待兔,在道口或村口埋伏,等着碰上你们;另一个便是利用他们掌握的线索以及观察到的蛛丝蚂迹进行跟踪袭击。”

“差不多是这样。”赵振华使劲点了点头,说道:“这两招我们都碰上过,尤其以第一招最讨厌。”

“什么事情都有两个方面,比如刚才说的小细节,我们可以灵活地运用。”孟有田先从容易的地方着手,说道:“我们想让敌人发现痕迹就让他们发现,不想让他们发现,那就消除得干干净净。以真示假,以假掩真,最好是能利用假象将特务队引过来,狠狠地打一个伏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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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念头

思路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如果你害怕、担心,或者有什么别的负面的情绪,就很难跳出固有的圈子,会始终局限于一个很小的框框里。!

比如说便衣特务队最令游击队头痛的两招,甚至可以说是便衣特务队比较擅长的,认为是比较有效的战术。从正常的角度来说,要以己之长,克敌之短,却很少有克敌之长的想法。

而孟有田最与众不同的便是他思维的广阔和跳跃,敢从便衣特务队依仗的长处着手,从中寻找到克敌制胜的契机。这不是一般人能够想到的,也不是一般人敢想的。

“利用假象,或者说是半真半假的痕迹,引诱敌人,给予其重击。”孟有田详细地阐述着自己的构思,“比如说制造人数的虚假,制造驻扎地点的虚假,使敌人自信满满地踏入陷阱,在其得意忘形的时候袭击他们。”

“扔两个烟蒂?或者撕碎纸乱扔?或者——”小全试探着说道,但思路还不完全。

“或者把大便暴露一些,掩盖一些,让便衣特务队得出你们人数上的错误判断。”孟有田补充道:“总之,办法还是有很多的。你们可以转换角色,从敌人的角度和思维出发,揣测他们的行动。”

“孟大哥,这个方法你以前便讲过,但总是——”秦怜芳眨着猫眼,手指头在空中划着圈,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语。

“总是不习惯于这么做,或者说是老忘了这么做。”孟有田笑着补充道。

“呵呵。这还真有意思。”赵振华笑了两声,似乎触痛了伤口,呲牙咧嘴地说道:“刚刚还在讨论研究如何提高警惕,在小处注意。现在又在说疏忽大意的好处了,嗯,是故意疏忽大意的好处。”

“事无绝对,就看你怎么运用。”孟有田笑着点了点桌子,说道:“还有如何对付便衣特务队守株待兔战术,我一直也没想好,但办法总是有的。比如。规定不说话的联络暗号,拍几下巴掌啦,咳嗽几声啦;或者改在白天进行袭击骚扰,或者提前埋伏,或者在天亮便衣特务队回去的时候袭击他们,或者在夜里到处弄点声响,让便衣特务队疲于奔命,甚至踩个地雷,掉个陷阱啥的。折腾几次。他们就老实了。”

秦怜芳心中挺佩服,但却撇了撇嘴。揶揄道:“说得简单,上嘴唇一碰下嘴唇,问题好象就解决了。不如你去指挥,把这个便衣特务队给彻底干掉。”

“我,我这腿脚,怕是不行吧?”孟有田有些没底气,敌后多凶险,跑得不快不是更凶险。

“是啊,有田这腿脚的确不适合在敌占区活动。”赵振华替孟有田辩解道:“我们一天走多少路。摸爬滚打的不消停。赶上紧急情况,一口气跑个十里八里的,也是常事。”

“不是有地道嘛,他可以藏在里面出主意呀!”秦怜芳声音低了下去,但还是强辩了一句。

“地道,对呀,那几个村子不正在抓紧挖掘嘛。也可以用来对付便衣特务队。”小全笑着把话岔开了。

“办法还是有很多的,把大家召集到一起,能想出更多的招数。”孟有田被秦怜芳挤兑了几句,弄得挺没意思。便敷衍道:“最要紧的还是情报工作,如果能在便衣特务队里安插内线,或者在便衣特务队驻扎的据点里有耳目,那就更有胜算了。嗯,我就想到这些,你们继续商量,我还有点事,这就先走了。”

秦怜芳张了张嘴,或许是想挽留,或许是想说抱歉的话,但最终还是抿紧了嘴巴,看着孟有田走了出去。

“有田要是腿脚好,早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赵振华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说道:“他的脑袋瓜儿,咱几个加在一起也不赶不上。”

“是啊,有田哥打了那么多仗,杀了那么多敌人,肯定不是怕死,只是腿脚不好,心里便有个疙瘩,始终有些放不开。”小全也替孟有田解释了几句,然后才转上正题,“咱们几个先研究一下,有个大概的计划,然后再召集大家仔细商议?”

秦怜芳垂着眼睑,缓慢眨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小全提高声音又说了一遍,才回过神来,赶忙点头赞同。

……………

谁不怕死,除非是傻子。这没什么可丢人的,即便是最勇敢的人,也希望能够活着,难道不是吗?

孟有田走出来,心绪慢慢平和,也为自己找到了心安的理由。趋利避害,这是人的本能,并不是胆怯懦弱,起码对自己来说,绝对不是。

嘿嘿,游击队,只是名字而已,在自己的蛊惑说服下,已经越来越象武工队的方面转变。行动方式,工作方式,灵活程度,都与别的游击队不尽相同。等到这种模式所取得的效果显著起来,人们的观念也会随之改变,进而得到认同,并推广开来。

找到了开脱的理由,想起了自己的成绩,孟有田的心情又好了起来。或许到敌占区转悠转悠也可以吧,有地道能钻,有人保护,也不是那么危险嘛!孟有田想着想着,又浮起了这样的念头。

黄村,小屯,小张庄,这是三个顶在家门口的钉子,也是最有威胁的敌人据点。而黄村和小屯的地道在敌占区也算是挖得最好的,虽然和十里村、土门村不能比,但藏身还是可以的。

如果能打掉便衣特务队,那可是一个巨大的示范,一个巨大的激励。敌占区呈现低潮的游击活动再度活跃起来,对敌人也是牵制和消耗,敌人也就难以分兵再来扫荡了。

嗯,这不是孤立的、显摆的事情,从长远看,也关系到根据地的平静,关系到群众的安全,关系到家人的生活。孟有田越想越有些跃跃欲试,看着自己的策划获得成功,看着自己的想法变成实际,无疑是很令人自豪和振奋的事情。

孟有田慢慢眯起了眼睛,应该这样做,真的应该这样做。这是一个提前的准备,当那次历史大事件发生的时候,打下的好的基础将会使大家都获益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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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历史在变

第一百零七章历史在变

按照多米诺骨牌理论推算,如果一块牌比一块牌大,倒下的力量也会越来越大,最后能推倒一座摩天大楼。而最初的起因,则不会有人想到竟是那小小的一块骨牌。

孟有田总觉得自己能力有限,总觉得并没有做出惊天动地的事情。究其原因,还是他的接触面太窄,获得的信息量太少。他只看到了眼前的这片地方的变化,看不到更远的、更广阔的地方。

在艰难的抗日战争中,特别是敌后战场,面对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日本鬼子,任何一种行之有效,或者说是取得了哪怕一点战果的新战术,无疑都会引起注意,受到重视,并得到推广。

地雷并不是新鲜的东西,但简单易造,且在这片山区、半山区的地方得到了充分的发挥和利用。多种多样的埋设方法,防不胜防的引爆方式,给历次扫荡的敌人增添了很多的麻烦,取得了很大的战果。

地道是百姓家地窖、蛤蟆蹲的进化,由简单到复杂,在扫荡中不仅能有效地保障人民群众的生命和财产,更成为使敌人被动挨打的堡垒和阵地。

每次扫荡之后都会庆祝胜利,每次击退敌人都会有宣传,有战报。而宣传和战报为了鼓舞民心士气,无疑起到了一种放大的作用,对于地雷和地道所取得的战果只会夸大,不会贬低。根据地有很多,互相借鉴学习也是很平常的事情,成功的战例,有效的战术,被传播出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所以,孟有田看到的只是地雷、地道战术在本地的推广和发展,却看不到别处也在学习,也在发展,也在利用这种被事实证明的战术。从某些方面来讲,他还真是有些妄自菲薄了。

而对这两种战术的学习和使用,各地又根据本地的情况而有所偏重。比如说地雷在山东根据地便被推广得很好,而因为土质的关系,地道在平原地区则受到了欢迎。

一滴雨水落在沙漠中,不会有丝毫的痕迹留下;但千万滴雨水呢,大雨会把沙子冲走,甚至会形成一片绿洲。

孟有田还在数着日子,期盼着那要在八月份发生的大事件。但他没有想到,他就象一块小骨牌,倒下时力量并不大,但他影响了很多人,很多人又影响着更多的人。从一村到多村,从一区到一地,从一地到多地,这种影响在三年的时间里变得越来越大。

南美的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可能在地球另一边引起一场飓风。孟有田的不懈努力并没有白费,起到的作用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在这里,他和很多战友一起抗击着日伪军的扫荡蚕食;在别的根据地,不屈的人民也在运用地雷和地道,顽强抵抗着敌人的侵略。想想吧,一个根据地的一个区哪怕一天多杀伤一个敌人,十个根据地呢,一个月,一年呢,能多杀伤多少敌人。

一颗地雷,变成了十颗,变成了百颗,作用不可同日而语;一里长的地道,延伸到了十里,百里,又是怎样的效果。一粒火星掉进了干柴,如果不熄灭,将会燃起熊熊大火;一个石子扔进了池塘,激起的涟漪将越扩越大。

……………

没有迹象,完全没有迹象。孟有田疑惑,不解,直挠头。就算这里挺偏远,也总该有所动作吧?

膝盖处有一种温热的感觉,孟有田收起思绪,低头一看,是自己的大女儿爬过来在啃他的腿,弄得半边脸都是口水。

“哦,我的小公主。”孟有田伸手将孩子抱起来,给她擦着脸。

孩子呵哦地发出谁也不懂的声音,小手揪着孟有田的衣服、袖子,然后又把另一只手伸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吃着。

“你就知道吃,啥都往嘴里塞,也不知道个脏。”孟有田知道孩子不懂,但和孩子在一起,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说,愿意说。童真也是会感染的,和孩子在一起,你也会变得幼稚。

“哦,这不行,这不能吃。”孟有田轻轻抓住了闺女的小胖手,阻止她去拿小炕桌上的纸笔。

小孩子嘴里迸出几个单音,似乎在表示不满。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又集中在了孟有田的怀表上,小手揪着表链用力拉扯,咯咯地笑着。

养大一个孩子多不容易,孟有田苦笑着摇了摇头。孩子乖顺时,他的心情也跟着舒畅;孩子哭闹时,他也烦恼暴躁。

门口人影晃了一下,紫鹃悄悄地探头进来,看着孟有田,还有小娃娃。咿呀哇…小孩子发现了紫鹃,发出高兴的声音,向着紫鹃伸出了小胳膊。

“紫鹃,进来呀!”孟有田抬起头,笑着招呼道。

紫鹃有些犹豫,但耐不住孩子的表情和张开的小胳膊,慢慢走了进来,在炕沿前停了下来。

“你要把孩子抱那屋去?”孟有田试探着问道,眼睛盯着紫鹃,观察她的反应。

“嗯,娘让我来的。”紫鹃垂下眼睑,不和孟有田对视。

是不敢,还是在躲避什么?孟有田有些猜不透,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孩子递了过去。

紫鹃抱着孩子,脸上绽出了笑容,任由小孩子在她身上抓挠鼓涌,转身走了出去。

心病还需心药医,紫鹃已经比以前好多了,孟有田虽然着急,但也不敢刺激到她,只能这么被动地等待。很无奈,但又能怎么办呢,减租减息后,紫鹃家的租子也够她吃喝,还有富余。照顾是照顾了,但也不算是自己养着人家,甚至还沾着人家的光呢!

顺其自然吧,孟有田摇摇头,甩开这些烦心的思绪,拿起笔,继续写了起来。

…………

照片往往给人一种与实际不相一致的印象。特别是对于抢劫强x奸犯这样一类犯人,人们会抱着先入为主的观点来看照片,觉得他的相貌险恶狠毒,怎么看都象个犯罪分子。但实际上,真的碰到本人一看,倒觉得象个好人。这种情形是屡见不鲜的!这种视觉的差异,往往为罪犯的逃跑带来了方便。

良民证上的照片的光线那么暗,在一旁还有半个“验讫”字样的戳记。孟有田看了看照片,又望了望小全,为什么这样一个活泼好笑的人,照出相来,竟这么呆板阴沉?

明白了,照片都是沦陷区百姓在敌人的刺刀下照的,心里害怕的不行,哪里还顾的笑!恐怕几千几万的人照相,也拣不出一个有笑模样的来!这是代表一个艰难的时代,特别是对处在敌人统治下的百姓来说。

看来这次准备得相当充分哪!孟有田点了点头,把伪造的良民证递还给小全,有些若有所思,也有些犹豫迟疑。

时间在紧张准备和心焦等待中过得很快,在黄村、小屯、何村、小张庄等地活动的便衣特务队走了,这是游击队主动退却的结果。现在,游击队要再度返回了,带着充分的准备,带着新的作战思路。

第一批进入敌占区的先头部队是精锐,由小全率领,都是长短双家伙,都是作战技能比较优秀的队员。他们要去探路,要去建立落脚点,要去打击某些气焰嚣张起来的汉奸。计划中的第二批部队将由秦怜芳率领,等局面打开,他们要起到补充和接应的作用;而第三批则将由赵振华率领,那个时候他的伤应该痊愈了。

计划是谨慎的,是针对敌占区形势的变化而制定的。先由精干小队打先锋,目标小,不易被发现行踪,而战斗力却最强,任务也最艰巨。

“不能再等些日子?”孟有田知道没有用,但还是忍不住说道:“从黄村潜越封锁线的地道不是快挖成了吗,那时候进入敌占区,不就象走亲戚那样容易。”

“便衣特务队走了,而有些汉奸却嚣张起来,必须要狠狠打击,否则,敌占区的工作有可能陷于停顿。”小全轻轻摇了摇头,拍了拍孟有田的手臂,说道:“在敌占区坚持工作的同志们不容易呀,我们危险一点,也要去支持他们。”

此消彼长,战争中就是这样。暂时的退却虽然避开了敌人的锋芒,但也给敌人以稳固地方的机会。

孟有田垂下眼睑,好半晌才抬头说道:“一切小心,等地道挖好了,我没准会去见识一下,看看敌占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小全虽然极希望孟有田能来助自己一臂之力,但本着对好哥们的关心,还是婉言拒绝道:“有田哥,你不必非去敌占区,你在家里多给游击队训练出几个神枪手,那就是最大的帮助了。”

“到时候再说。”孟有田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道:“至于训练神枪手,你不用说,我也会更用心的,还会更用脚。谁不认真,看我不踹出他们尿来。对了,你这次带走的那三个家伙,他们已经很不错了,你要好好使用。”

小全用力点了点头,松开了孟有田,向送行的人群招了招手,目光在一个人脸上停留了一瞬,便转身大步向已经集合完毕的队伍走去。

一双关切的眼睛始终注视在小全身上,月梅轻轻咬紧了嘴唇,看着小全带着队伍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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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孟有田的困扰

百团大战没有了,或者是改期了,或者是改名了,又或者是……孟有田一直被这个问题困扰着,连做事的时候都经常走神,不断拧眉苦思。.\\改变历史,这是穿越者的通常梦想。但当历史真的偏离了原来的方向,脱出自己的熟知和把握时,又难免会让人有一种茫然的感觉。

没有百团大战,并不意味着抵抗的消失,而是在以另外的形式被分解,分解成了若干次战斗。而大破袭计划,八路军总部是有初步拟定的,但国共在华东的“磨擦”也在一天天加剧。对此,毛zd明确指出:“目前对我最威胁的是绥德、皖东两点。”根据这一判断,八路军总部的大破袭计划暂时搁置。

总破袭计划虽然暂时取消了,但面向日军交通线的斗争并未停止。各部队分散行动,从而变相地把百团大战分解成小规模的破击行动,这是孟有田所不可能知道的。

大破袭虽然分解了,但取得的战果如果加在一起,也并不小。拆路、断桥、塞洞、翻车、袭车、消灭部队、劫毁辎重等等,因为零星破坏次数多,战果也较小,没有整理汇总,也就埋没了好些成绩,也低估了对日军的影响。

但也有一些大的战绩可以诉诸报端的:平汉线总破击在没有炸药的情况下,完全靠手工操作,毁坏铁路两千八百米,烧掉全部枕木,搬走全部铁轨,砍电线杆四百余根。烧毁车站两处,使平汉路中断了三天;白晋路破袭战役在白晋路北段两百余里的铁路线上展开,几万军民扒、挖、搬、抬、烧,将日军伸入晋东南抗日根据地的魔爪——白晋铁路严重摧毁;一二九师在平汉、正太铁路进行了十二次总破击;386旅在道清路作战时,对道清路共进行了六次破击……

较大规模的破击作战有据可查,而各种小规模的破击战则是不计其数,无数道小伤口或许只会流几滴血,但加在一起,对日军的伤害则是不可忽视的。

在日军一九四零年度肃正工作的根本方针中这样写道:“……共军势力呈逐渐抬头之势,及至第三期。已开始对重庆军及杂牌军进行蚕食,其势力迅速发展壮大,不容轻视。为此,方面军的讨伐重点,必须全面指向共军。另外,由于交通运输时常断绝,严重影响华北建设。因而整顿交通运输,尤其是开通内河航路,对肃正建设的促进。治安地区的扩大,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而在皇军重点讨伐的冀中平原地区。共军为了实行退避战术,正在修建地道及其他隐匿设施方面,付出惊人的心血。在平原根据地的模范区,交通壕、地道建筑非常普遍。皇军部队在行动中经常受到来自住房的窗口、墙上、丘陵树林中的突然射击。偶尔发现敌人,紧追过去,却无影无踪。以后始得知他们挖有地道,地道的入口设在仓库、枯井、小丘的洞穴等处。此种形势,使皇军仿佛正在和鼹鼠作战一样,旷时费力……”

没有百团大战的集中打击。但各处都不安宁,在不断侵蚀着侵略者的肌体,使其不断地流血衰弱。而孟有田接收不到那么大的信息量,他象只井底的青蛙,只能看到这附近方圆百里的一片天,当然不知道敌后斗争的总的形势已经发生了变化。

…………

“嗨,你怎么又走神了?”

孟有田正在胡思乱想。纠结于八二零闪电是不是会改成九二零,或是其他的什么名字,已经有人在不耐烦地提醒他了。

“哦,嗯?”孟有田象刚睡醒似的四下看看。咧嘴笑了笑,强辩道:“没,我没走神,我在思考,思考。”

白俊婷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孟有田,似乎对他的辩解表示怀疑。

孟有田抚了抚额头,站起身看了看正在练习端枪射击的民兵,很随便地说道:“大家都练得不错嘛,嗯,不错,都有模有样了。那个,我去看看,看看有没有人在偷懒。”

“偷懒,就你,还好意思说别人。”白俊婷又气又笑地说道:“快去指点指点吧,别老想着家里的老婆孩子。”

孟有田翻了翻眼睛,说道:“想就想啦,能咋的?你还别瞧不起,等你做了别人的老婆,就巴不得有人想着你了。”

白俊婷撇了撇嘴,伸手叫住了孟有田,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阿芳让我向你道个歉,就是那天说你光动嘴皮子的事儿。她不应该那么说你,她希望你别生气,她不是那个意思。总之——”

“总之,就是她说对不起,又不敢当着我的面儿说。”孟有田淡淡一笑,摆了摆手说道:“你告诉她,我没生气,压根儿就没当回事儿。要是还有什么话想说,就由你转达。我呢,要有什么事,以后也通过别人来告诉她。”

“不是。”白俊婷皱起了眉头,嗔怪道:“你俩还不说话了?这个转达,那个告诉的,不嫌麻烦哪?”

“是她先要这样的,我有什么办法。”孟有田一摊手,无辜地说道:“谁让俺名声不好,大姑娘、小媳妇都不敢靠前的。”

“阿芳不是这个意思,不是嫌你的意思。”白俊婷急得直跺脚,没想到转达个抱歉,竟然惹出这样的猜疑,“她觉得啊——哎呀,算了,不说这个了,我也搞不懂你俩,心思那么重。”

“呵呵,逗你玩呢!”孟有田笑了笑,脸色正肃起来,说道:“棍棒石头能打断我的骨头,但流言蜚语却伤害不了我的分毫。但小秦就不一样了,她是个女同志,要顾忌的很多,也很可能有人会恶语中伤。所以,和我这个坏蛋保持距离是必要的,我一点也不在意。嗯,由你转告她,她这样做很对。”

白俊婷点了点头,说道:“其实阿芳心里也挺矛盾的,孟大哥,但请你相信,她,我们,都是佩服你的。咱们会一直是好朋友,对吧?”

孟有田微微一笑,然后轻轻颌首,表示对白俊婷所说话的赞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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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潜入敌后

能粗略估测距离并调好标尺,能把枪端稳,能瞄准了再放枪,这就是一个合格的民兵。看似挺简单,而所有根据地的民兵加在一起,数量虽然庞大,但能达到这个标准的,恐怕并不多。况且,就算是正规军,那些入伍的新兵在很长时间里也做不到这些。

如果能达到这样的标准,那民兵就能与皇协军较量较量,甚至在战斗意志上可能超过那些乌合之众。

孟有田当然不会亲手训练每一个民兵,但他能够训练出一批,再由这一批去训练带动更多的人。至于按狙击手的标准进行训练的尖子民兵,则由他亲历亲为,手把手地教导传授。

地雷无处不在,地道四通八达,狙击手众多,那敌人还怎么来扫荡,怎么能立足?孟有田在努力,他身旁的一批人在努力,更多的人也在努力,为了这个乐观的希望,为的是安定的生活,为的是安全的家园,为的是自己的亲人。

相对而言,在沦陷区生活的百姓则是在苦苦挣扎,如同顺水飘浮的树叶,不知道何时沉没,不知道要漂到何方。

敌占区人民的负担,想象不到的大,敌伪吃的、穿的、花的都是村里供给;并且伪军还有家眷,就住在炮楼下。这些女人孩子的花费,也是村里供给,连孩子们的尿布,女人的粉油都在内。

而比起精神上的压力,物资上的负担又算不了什么。要女人,征民伕。出劳役,整日生活在刺刀和皮鞭之下,连平常出趟门,赶个集,都可能遭遇横祸。那种提心吊胆的苦捱的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

孟有田只知道沦陷区群众的悲惨,但并没有亲眼目睹。当有机会摆在眼前时,他做出了自己应该做的选择。不只是那一颗仇恨敌人的心,更因为游击队需要他,小全、秦怜芳、赵振华等好朋友需要他。这可能并不是属于他的责任。但退缩和怯懦会让他良心不安,并从此成为纠结不散的心病。

他是在首批游击队出发二十天后跟随赵振华小队潜入敌占区的,条件已经成熟,潜越封锁线的地道初步完工,阻挡他的最后障碍也消除了。

……………

夜色象阴霾一样迫近,浓重起来,仿佛黑暗随着夜气同时从各方面升起,甚至从高处流处。

向导把坟上的乱草推开,露出了一个洞。轻声招呼着孟有田等人,率先钻了进去。孟有田觉得一种神秘感在吸引着他。低下头跟着爬了进去。

洞很小,只能容一个人弯着腰爬。向导点着个油葫芦灯套在头上,在洞里爬得象走平路,很快就出去老远。孟有田爬了一阵,便觉得腰酸,身上的长枪又碍事,实在是别扭。他想伸个腰,刚一抬头,便碰在了洞顶上。忙又低下来,继续往前爬。

“朝里手拐!”“往外手去!”“这儿揳着一堆橛子,小心绊倒!”向导不断出声指引着,孟有田睁大眼睛,凭着超人的视力,勉强能看见些究竟,忍着腰酸机械地向前行进。

这洞太窄了。还得再拓宽,而且只有一条进出的秘密通路还是不保险,应该横向挖掘,然后再弄出几条来。孟有田心里想着。急盼着赶紧冒出头去,这洞里实在是太憋屈了,跟俺们村挖好的地道不能比哈。

不光孟有田觉得腰酸疲累,在他后面的两个游击队员也是头一回钻这样的地道,呼哧呼哧的声音听得很真。渐渐的,地道宽敞了起来,能够勉强直起腰,孟有田这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向导终于停下了脚步,站在那里侧耳听着动静,然后伸手有节奏地敲击了几下。不一会儿,上面哗啷一声,跟着透过不大点的光亮来。他一纵身子爬了上去,回手把孟有田从漆黑的地道里拽了上去。

孟有田乍逢光亮,不由得眯起了眼睛。没等他看清楚所在的地方,一个人已经把他抱住,亲热的话语响在耳旁,“有田哥,你还是来了,这可太好了。”

不用看,只听声音便知道是小全,孟有田的眼睛适应了光亮,看清了小全的脸,不由得笑了起来。

小全已经是满脸的胡茬子,头上蒙着一块说白不白说黑不黑的毛巾,一副庄稼汉的派头。他那双透出喜悦的眼睛比以前更机警,还有怀里斜插着的驳壳枪,显出一种威力和神采。另一个笑眯眯的面孔也在注视着他,秦怜芳脑后挽着一个好看的圆髻,穿了一件老式的大襟衣服,显得土味十足。

“孟大哥——”秦怜芳乍见到孟有田,仿佛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但一下子又不知从哪说起,只是叫了一声,便含笑不语。

“这地道钻得——”孟有田直着身,直用拳头捶腰,苦笑着摇头道:“说实话,就是咱们那的地道我也没钻过几回,真象小秦说的那样,光耍嘴皮子,不干实事。”

“孟大哥,你还记得我的胡说八道呀?”秦怜芳有些嗔怪,又有些不好意思,分离后的重新相聚,似乎将她刻意造成的疏远给拉近了。

“呵呵。”孟有田笑了笑,就着小全的手跳下炕,坐在了凳子上,这才开始仔细打量所处的地方。

屋里摆设得很凌乱,不象是住人的屋子,一铺破炕摆着坛坛罐罐,刚才出来的洞口就在炕上。窗户被遮得严严实实,一点光亮也透不出去,墙被熏得很黑,让人有一种压抑的感觉。

“不太习惯吧?”秦怜芳的局促在慢慢消失,口齿伶俐起来,看着孟有田在东张西望,笑着说道:“这里不比咱根据地,吃的、穿的,以及生活习惯都不一样。我刚来的时候,也觉得别扭,到现在才算刚刚适应。”

“秦指导员适应得很快,现在走到外面,也不会引人注意。”小全笑着说道:“有田哥,你来了就好。不用到外面奔波作战,只要帮俺们出出主意,多想办法就行。”

孟有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只要不给你们添累赘就好。看俺,不是官儿,倒有官儿的派头,还带着两个警卫员呢!”

“可惜没有马骑。”小全打趣道:“不过,弄头骡子,或是毛驴,还是可以的。今晚就算了,明天我带你出去看看,看看敌占区的样子。”

孟有田点了点头,开始询问最近的情况,特别是便衣特务队,这是心腹之患,也是他最为关心的事情。

小全和秦怜芳详细地说着,孟有田的脑中逐渐形成了清晰的印象。出谋划策容易,但实际操作起来却不是纸上谈兵那么简单。斗争的残酷和激烈,有些出乎了孟有田的预料。他有些惊讶,也很佩服小全和秦怜芳,在这样的环境下,还能保持这种精神状态,真的了不起。

“……经过我们前段时间的活动,有些炮楼子是显着蔫点!可是有的比早先还咋唬得欢。小张庄新来的皇协军头目就很凶,抓人要伕夫,勒索敲诈,大挖封锁沟。我们组织了两次行动,想除掉他,都没有成功。”

“便衣特务队就驻在小张庄据点里,跟我们交过几次手。有一次被我们引到伏击地,死伤了不少。现在,他们也在改变策略。往常都是夜间活动,昨天却是晌午过了才出来。都是带短家伙,穿便衣,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分了多少路来的。到了何村、小屯,净装问路的、串亲走错道的,钻胡同,找背旮旯的地方,不显眼的矬房子串。”

“以前据点里的日伪军通常在白天行动,现在也在变换方式。夜间出动,拂晓时包围村子,进行搜捕抓人。还四处乱挖,寻找破坏地道。”

后山墙突然咚咚咚咚地响起来,秦怜芳听了听,说道:“可能是赵队长过来了,我去看看吧!”说完,一阵风似的走出屋去。

“秦怜芳同志挺能干的。”小全笑着说道:“她现在也顶个台柱子了。别看是个年轻的女同志,干工作可是挑得起来,戳得住个的手。从来没有听她叫过苦,嚷过难……”

小全正念叨到这,秦怜芳一步闯进来,疑惑地问道:“什么苦啊难的……”随她进来的正是这次率队前来的赵振华。

“正说你的本事儿呢!”小全站起身,和刚进来的赵振华握手:“老赵,你怎么这会儿才来?过封锁沟还顺利吧?”

“一点事儿也没有。”赵振华笑着抓住小全伸出来的手。

小全嘴里说着:“来,坐,坐。”左手从兜里掏出盒纸烟,笑道:“来,从敌人手里缴获的,今儿破个例,让你们尝尝这个。”

孟有田笑着接过来,说道:“嗯,在敌占区也有一点好处,那就是敌人有啥咱有啥,就看咱们干得好不好。有他们吃的肉,就有咱们吃的。有他们抽的烟,就有咱们抽的。”

“那可就看孟大哥你的了。”秦怜芳笑道:“要说吃肉,我们可都馋了,就等着你来给开荤呢!还有这衣服,你也给弄件新的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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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敌占区初印象

地道里潮湿郁闷,虽然灯碗里还有油,但是灯火却缩成了一点点的蓝光。,!叫小桃的女孩子不住地用草棍往上剔灯芯,结果还是白费劲,灯火一点也不见大。

孟有田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老实坐下来,然后伸手扇灭了油灯。洞里立刻一团漆黑,任何的黑夜也没有这么黑,简直把手指放在眼皮上也看不见影。

地道虽然都在挖,但要完备起各种防护措施,还需要时间。就拿黄村的地道来说,虽然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但隐患也不少。不用说防火、防水、防毒了,就连通风也急待改善。

到底是时间还短哪!孟有田苦笑着摇了摇头,来到敌占区的第一个早晨便赶上了敌人的围村搜捕,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便钻进了地道。好在不是一个口的地洞,就算被敌人发现了入口,也能往里爬,进行躲避。不过,这也确实给孟有田敲响了警钟。原来不是那么随口一说,什么敌后不比家里的热炕头,还真是在老虎旁边打盹,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睛呢!

黑暗里悉悉嗦嗦,还有小桃粗重的呼吸。孟有田当然知道地道里空气流通不好,时间长了就感觉气闷,而且他们俩钻进来的时间确实不短了。

“不要老是动弹,静下心来,缓缓呼吸,就会感觉好一些。”孟有田低声说道:“你越大喘气,就越觉得气不够用。”

小桃哼哼了两声,算是老实了。过了一会儿。她好奇地开口问道:“你这个同志怪有意思的,腿脚不好吧,还来跟着游击队。好胳膊好腿儿的还嫌跑得不快呢,你倒不怕被抓住啊?”

孟有田在黑暗中抿起了嘴角,说道:“就是怕被抓住,才钻地道到你家的,他们才不让俺出去的。”

“你是个大干部吧,带着两个警卫员,周队长和秦姐也对你都客气得很,嘱咐我爹好道。

“俺是个小百姓。不是大干部。”孟有田有些好笑地说道:“就因为腿脚不好,他们才特意照顾俺的。”

“你骗人。”虽然在黑暗中看不清小桃的脸,但说这话的表情,孟有田大概也猜得到。

“呵呵。”孟有田微微一笑,说道:“在这里生活可真不易,成天提心吊胆的,你想没想过逃走,到那边去过日子。”

小桃沉默了一下,有些闷闷地说道:“想过。只是——听秦姐说,那边的日子过得挺好。是真的吗?跟鬼子打来打去的,人是不是剩的不多了?要不,咋让你也过来了呢?”

这小丫头还真会联想,孟有田挠了挠头,没想到自己的腿脚竟让人家产生了这么多的怀疑。

洞口处传来了声响,孟有田轻轻将驳壳枪的机头扳开,警惕地监视着。扑隆一声,从洞哗啦啦往下掉了一阵土,射进了一线微光。空气进来了,亲切呼唤的声音也传进来了。

到了地面,孟有田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目光一扫,发现屋里的家具什物被扔得到处都是,一些锅碗瓢盆也被砸烂了。

小桃也钻出洞,从头上摘下一顶破毡帽。露出俊秀的少女的脸。她穿着花格条布的上衣,脚下却是一双男人的破棉鞋。她大口喘着气,找个地儿随便坐下,把破棉鞋拉下来。扔在一边,露出浅蓝色的时样的鞋来,随手又把破毡帽也摘下来,抖一抖墨黑柔软的长头发。

到底是女孩子,这也就是游击区人民生活的情绪吧?在敌人袭来的时候也还顾到在头上罩上一个男人的毡帽,在脚上套上一双男人的棉鞋,来保持身体服装的整洁。

孟有田迅速从小桃身上移开目光,对前来打开洞口的房东大爷问道:“敌人走了?村里没受什么大的损失吧?”

房东是一个身形粗壮腰背挺直的老头儿,胡子扎里扎撒的,有些潦倒,但神态却显得挺威武。孟有田对他了解得不多,只是听小全讲过,这老头儿姓杨,练过拳,习过武,年轻时好结交朋友,好管闲事打抱不平。有了钱,就和朋友们大碗酒大块肉地吃一顿。穷朋友有什么事求到他,从不驳回,宁愿自己借债也要给别人弄到钱。

这是一个讲义气的汉子,也正因为这样,杨家从一个并不算难过的小庄稼主儿,到现在只剩下了两三亩薄地,只能勉强维持生活。但老头儿的性子却没改,在村子里人缘也好,是个挺有影响力的人。

“这次是小张庄据点的三大件带的人,在村子里好顿糟。”老杨头儿忿恨地说道:“又刨洞,又抢掠,还压杠子、灌凉水,弄伤了好多人……”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在女儿身上停留了一下,提醒道:“桃儿,以后别出村,敌人来了就钻洞,可别让那个畜牲看见。”

小桃眨了眨眼睛,明白了爹的意思,脸红了一下,向地上唾了一口,骂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性,这个该死的畜牲。”

孟有田没说话,但也猜到了七七八八,心中升起了一股怒意。三大件,就是刚调到小张庄据点的皇协军的头儿,昨晚小全和秦怜芳说起过他的罪恶,也说过两次锄奸都失败的事情。

这个坏蛋得除掉。孟有田下了决心,同时心里也一翻腾。敌人在变换招数,并不是就近用兵,而是象今天这样,用小张庄据点的兵对黄村进行搜捕抢掠,再用黄村据点的兵对小张庄或小屯进行同样的行动,防止本乡本土的皇协军有懈怠和轻纵,也有保密的作用。

敌人也不傻,也能找到问题,也在不断完善各种措施。孟有田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说道:“我出村去和游击队会合,呆在您家里不方便,要是连累到……”

“这说的是甚话。”老杨头儿不悦地瞪了孟有田一眼,说道:“有你在呀,俺这心里还踏实些。你有枪,能守住洞,能保护俺闺女呢!甭说别的了,早上还没吃饭呢,老婆子正在忙活呢,一会儿就得。”

“是哩,周队长和秦姐再三嘱咐,不让你随便走动,他们会派人来接送你。”小桃也在旁劝说道:“要是你觉得闷得慌,吃完饭俺带你从地道出村去玩,可到了外面,你不能乱跑哇?”

“好,俺不乱跑。”孟有田赶紧点头,又笑着补充道:“俺不认识路,腿脚又不好,想跑也跑不了哇!”

老杨头儿心里不大乐意,可闺女已经说出口了,只好苦笑着咧了咧嘴。

玉米面菜馅团子,新鲜的大蒜、豆酱、菜汤,这些东西发出一种诱人的香味,更准确地说,是散发出浓浓的情意。虽然比不上在家里吃的,但孟有田知道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饭食了。

老杨头儿觉得很抱歉,再三解释家里存的一点面被敌人抢跑了,等从洞里取出麦子,磨成面再请孟有田吃葱花烙饼。

老百姓虽然生活得苦,但还保持着那种朴实的性格。孟有田心里暖暖的,故意大口吃得香甜。一叶知秋,正是因为敌占区有这样的老百姓,那种发自心底的对敌人的憎恨,才使得游击队能够立足,能够活动。

敌人折腾了一大早上,吃过饭已经快晌午了,稍微休息了一会儿,桃子便带着收拾齐整的孟有田钻了地道。老杨头儿不放心,告诉他们在出口等着,他到村外看看动静,再让他们出来。

村里的地道时间稍长,挖得也宽敞些,孟有田走起来轻松多了。桃子看来没少钻,在前面熟练地带着路,并且不断给孟有田介绍着。走了足有二十多分钟,他们才来到了出口,蹲下身子耐心地等着老杨头儿发信号。

过了一会儿,老杨头儿从外面打开了出口,招呼着他们来到了野外。孟有田出了洞,四下张望,看见田野象看见了亲人似的。他愿意在松软的土地上多来回跑几趟,他愿意对着油绿高壮的庄稼多呼吸几下,他愿意多看几眼正在飘飘飞落的雪白的李花。

“看,那就是敌人盖的炮楼。”桃子伸手一指,孟有田不由得心里一跳,抬头望向远处。

远远的有一个象火车站上的水塔,土黄色,圆圆的,上面有一个伞顶的东西。它似乎建筑在一个路口的边上,在它下面就是出入村庄的大道。

桃子又随手指给孟有田,村庄的南面和东面不到二里地的地方,各有一个小一些的炮楼。

那个大炮楼确是建得很高大,但那个怪样子,就象一个阔气的和尚坟,再看看周围的景色,孟有田苦笑了一下,心里想这算是个什么点缀哩!象是美丽肌肤上的一块疮疤,浓黑头发中的一块癞痢,叫人一看见就觉得难过压抑的事。

老杨头儿和桃子却已经习以为常,一个去照看庄稼,一个要去菜园里摘些菜。两个人把孟有田留下来,嘱咐他别乱走动,就在这里随便看看就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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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敌人的双管齐下

孟有田穿着件旧褂子,腰里煞着破褡包,头上戴着破草帽,肩膀上还搭上条破毛巾。,!不离近了细瞅模样,跟个庄稼汉没啥两样。即便如此,他还是很小心地把长枪顺在地垄沟里,盖上一把草,只带着贴身的短枪,爬上了旁边的一个土丘,拔开庄稼叶,用单筒望远镜四下瞭望,观察着地形。

从近到远,孟有田仔细看着,认真记着。周有树林、大坟地,有水井,有半人高凹字形围着井的短墙,还有密林丛丛的大土岗。大土岗上左边是枣树林,右边是陡峭的土坡,下边是两丈多深的大夹沟,大沟对面坡上是用密实实的杜树夹枣树编成围墙的梨树园。要说地形复杂,就数这个大土岗了,是个打伏击的很好的地势。

孟有田也看到了菜园里的小桃,挎着个篮子,轻快地在地垄沟间走跳,在只花蝴蝶在飞舞。杨老头儿刚才还在,现在已经隐没在高杆庄稼地里。

不管怎么样,人们都要生活。在他们,没有人谈论今天生活的得失,或是庆幸没死,他们是:死就是死了,没死就是活着,活着就是要乐观,悲苦嚎啕解决不了问题。

假如要研究这种心理,就是他们看的很单纯,其实也很无奈。期望胜利吗?当然有这种想法,因为离敌人最近,一切悲惨痛苦的痕迹也就越深,也就更希望胜利。因为有希望,所以才能咬牙忍受,希望最好是在今天。在这一个月里,或者就在今年,让侵略者的肝脑涂在这片土地上,这里立刻就改变成一个欢乐的新天地。

孟有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把望远镜瞄向那个大炮楼,这是压在人们心头上的沉重的锁,但却无法轻易地打开。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孟有田回头一看,是小桃挎着菜篮子过来了。姑娘四下张望着,直到孟有田轻声招呼她。她才找到了孟有田的所在。

“你可藏得真好。”小桃爬上了土丘,晌午正是热时候,她的脸红红的,额头还沁出了细细的汗珠。

孟有田淡淡一笑,藏得好那是他的强项,这姑娘还没看到自己真正伪装起来的样子呢,就是踩到他身上,也发现不了他。

“望远镜?”小桃指了指孟有田手里的东西,偏身坐下来。有些嗔怪地说道:“还说你不是大干部,这东西连周队长都没有呢!”

“那你咋认识呢?”孟有田有些奇怪地看着小桃。

“见过呗!”小桃明显有些眼馋。眼睛眨巴眨巴,说道:“见过日本人带着两个筒的,还见过一个皇协军当官儿的带着和你一样的。俺们村的老学究晚上经常讲故事,他说的,这叫望远镜,也叫千里眼,是洋人造的玩艺儿。”

孟有田笑着点了点头,把望远镜递过去,说道:“嗯。是这么回事。来,你看看,可清楚了。”

小桃犹豫了一下,好奇心占了上风,伸手接了过来,凑到眼睛跟前向远处张望。

“身子趴低一点,别让人看见。”孟有田提醒着。“要是让人看到你用这东西,又是一场麻烦。”

“嗯,嗯。”小桃答应着,透过庄稼看得起劲。嘴里不断地赞叹:“真是千里眼呢,看,炮楼上的人都看着了。啧啧,真好……”

孟有田仰脸躺在地上,眯着眼睛看天上的浮云。敌后的情况很复杂,一举一动都得小心,再加上便衣特务队的活动,白天晚上都不能自由行动了。自己来的时候想得挺好,但实际上要打掉特务队,显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咦,那边过来人了,不象是俺们村的。”小桃突然发出了惊咦,边看边胡乱猜测着,“那边也有,空着手呢!大忙的时候,咋还有闲逛的?”

孟有田心中一惊,赶紧翻身,伸手接过小桃手中的望远镜,问道:“在哪儿呢?指给我看。”

顺着小桃手指的方向,孟有田看见了。迎面的大道上远远地走来了三个人,前头一个,后头两个,拉开一定距离,一边缓慢地走动,一边在张望着什么,而村西北角也有三个人空着手儿朝大道上走来,庄稼人的装束,但摆出的依然是前一后二的阵形。

孟有田眯起了眼睛,对小桃说道:“趁着他们离得远,没看见咱们,咱们快躲起来,或者钻地道,这几个家伙看上去不是好人。”

小桃瞪大眼睛点了点头,说道:“便衣特务?好吧,咱们快钻地道,离得还远,他们看不到咱们。”

两个人借着庄稼和乱草的遮掩下了土丘,急急忙忙地打开地道口,一前一后钻了进去,小桃在后面盖上了盖子,眼前变得漆黑起来。

便衣特务队活动得挺猖獗呀,孟有田在地道中边走边思索起来。日伪军的搜剿,便衣特务队的侦察破坏,明的暗的,敌人是双管齐下。游击队要打破这个不利的局面,必须有一次决定性的大行动。打日伪军的大队,很困难,灭便衣特务队,应该还是可行的。

办法,用什么样的办法呢?孟有田虽然有把握用长枪干掉几个坏特务,但在离村子这么近的距离开火,显然会给村子里的百姓招来麻烦。要打就得离远了再打,或者是无声无息地解决他们,不留下痕迹。

孟有田想得入神,稍一抬高身子,长枪便碰到了地道壁上。脑袋里似乎有灵光闪现了一下,孟有田眯起了眼睛。

“孟同志,你还是先躲在洞里别出去,等俺看清状况再来叫你。”小桃停下了脚步,眼睛在葫芦灯的微弱光线下一闪一闪。

“好的,你注意安全,别到外面去。”孟有田嘱咐了一句,说道:“也不用急着叫俺,俺在这下面呆着挺好,趁着安静,还能琢磨点事情。”

小桃轻轻应了一声,把葫芦灯放下,又挑了挑灯芯,才推开盖子,钻了出去。

孟有田借着灯光,把自己放在洞里的纸笔找了出来,看着小全留给他的附近的简易地图陷入了沉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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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敌占区夜行

敌变我变,似乎是一个应对的规律,但也有其局限性。.\\变也要以自身的能力和优势作为衡量标准,如果要变成以己之短击敌之长,那倒顺了敌人的心思。

自身的优势是什么,从孟有田来讲,自然是他的远距离狙击。而便衣特务队活动是挺猖獗,但为了行动方便,都带着短家伙,这难道不是他们的缺陷?还有,便衣特务队和皇协军之间的关系肯定不融洽,这些小人得志的家伙自以为高人一等,杵蹶横上,难道不得罪据点里站岗放哨的皇协军?

孟有田在昏暗的地洞里想着,写着,画着,忘记了潮湿气闷,忘记了时间流逝,直到小桃打开洞口叫他出去,才发现天已经黑了下来。

吃过晚饭,孟有田有些焦急地等待游击队的来人,左等右等,他都睡着了不知多长时间,才被叫了起来。

“一白天也不消停,在何村、小屯跟便衣特务队干了两仗。”前来和孟有田联系的游击队员张小仓满脸的疲惫,“咱们的行动越来越不自由,周队长派俺来讨个主意。”

“讨什么主意,你带俺去找他们。”孟有田说着便穿衣穿鞋,想的是一回事,转达又是一回事,他要确保自己的想法切合实际,就必须和游击队在一起。

“不行,外面太危险。”张小仓摇着头,“周队长和秦指导员说了,你还是留在这里保险。”

“要保险俺不如回家呢!”孟有田不悦地皱起了眉,说道:“别啰嗦了,咱们现在就走。他们要是责怪,俺给你兜着。”

“要走挺远的道儿呢,路上还要绕过据点,还要小心便衣特务,这个——”张小仓还是在犹豫,在迟疑。

“你们能走,俺就没问题。”孟有田拍了拍腿,说道:“就这腿。俺还上山打过猎,野猪、豹子都没跑。你,吃饭了吗,吃了就快走。”

张小满见孟有田如此坚持,只好苦笑着点了点头。起身收拾了一下。便要带着孟有田钻地道。

“俺带你们出去,这个,你们拿着路上吃。”小桃拿着几块焦黄的玉米面饼子和几头腌蒜追了上来,说道:“孟同志。你记住地道的入口,要是碰上麻烦就跑回来,直接钻地道到俺家。”

“知道了。”孟有田笑着点了点头,又嘱咐道:“你再忍几天哈,等俺们收拾了那个三大件。就不用害怕了。”

小桃使劲点了点头,点起葫芦灯,率先进了地道,在前面引路。

孟有田等人钻出地道,和外边守候的两个队员会合,快步钻入了夜色之中。一行人走着走着,抬头看已是满天星斗,但西北天边还不时电光闪闪,黑云上涌。凉风越吹越紧。

在黑沉沉的树林里,一个黑影在前面忽隐忽现,这是尖兵在搜索前进。孟有田的左右都有人卫护。他们悄无声息地走着,穿过树林,趟过庄稼地。越过公路,一会儿掩在树木阴影里,一会儿向前迅速地跃进。

不知是哪里射来的子弹,在头上啾啾叫着飞过。手电筒白光忽然在左面公路上亮了,忽然又在前面村头上亮了。有时他们只得伏在地上好长时间不敢动。他们离公路不远了。正走在一块丛丛莽莽的红荆地中间,突然尖兵卧倒了。孟有田等人也都立刻跟着卧倒,就听见树林东边公路上传来嚓嚓的脚步声。

孟有田顺着红荆空隙看去,就见影影绰绰的一群敌人沿着公路走过来,手电筒的白光立刻在头顶上晃动起来。走在公路下边的一股敌人擦着红荆地边往前走,蹚的红荆刷拉刷拉直响。孟有田心中一沉,只要被敌人一发现,离得这么近,走也走不脱,打也不好打。还好,敌人威吓地吼叫了几声,往红荆地里打了几枪,却没有进来。

孟有田屏着声息,扣着枪机,紧盯住敌人。一排敌人过去了,又一排过去了。无数的腿往前迈动着,皮鞋嗞呀嗞呀地响着,一会儿竟然都过去了。真是侥幸,没有被敌人发现。孟有田松了一口气,觉得心怦怦地直跳。张小满挨着孟有田伏在地上,此时慢慢起身,扶起孟有田,小声说道:“孟大哥,咱们快走吧,还有挺远的路呢!”

游击队在敌后活动可真是不容易,成天在战斗和死亡间穿梭,可不象自己想的那样简单。孟有田苦笑了一下,跟上了张小满等人的脚步。

一路跋涉,总算是有惊无险,当张小满面露喜色,低声告诉孟有田前面就到目的地时,孟有田不由得吐出了一口长气。这还是在山区半山区,地形地势比较复杂,他想到在平原坚持游击的人们,情不自禁地生出钦敬之情。那里没有土山、石山,那里是用人山在跟侵略者厮拼哪!

孟有田的到来让小全等人感到惊讶,也受到了鼓舞。尽管为了照顾孟有田的安全,把他藏在黄村,也能够来回传信儿,但到底是不方便。孟有田能够和他们在一起,便能随时出谋划策,做出最快的反应。

“呆不住了?”秦怜芳在这个时候当然也需要孟有田这个主心骨,在这样的环境中,刻意造成的疏远也早就烟消云散,代之而起的浓浓的战友之情。

“呵呵,呆在地洞里该发霉了。”孟有田调侃了一句,正色说道:“我有了点想法,还是和你们商量着来比较合适,要人传来传去的太麻烦。”

“好啊,就等着你的好办法呢!”赵振华轻轻抚着左臂,说道:“便衣特务队那帮狗崽子,今天又碰上了,擦破了老子的皮儿。”

小全招呼着孟有田坐下来,这是一个山坡后掏出的土洞,几块石头垒成的灶上烧着一壶水,几个人围拢一坐,空间显得十分狭小。

见众人把目光都投过来,孟有田笑了笑,开口说道:“便衣特务队是最大的威胁,我今天看见了几个便衣特务,通常是三个一伙,一前两后地走。他们到处乱窜,很影响咱们的行动。但要与他们打,又担心旁边的据点前来增援,毕竟这是敌后,可以说到处都是敌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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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会合后的商议

兵书,兵法,都是言简意赅,几个字,或几句话便高度概括了其中的要义,不要洋洋万言来教具体的使用方法。.\\也正是这样,各人就有各人的理解和运用,没有哪两个名将指挥的战例是完全相同的,但却脱离不了兵法中的要义。

孟有田之所以能敢人所不敢想,做人所不敢做,是基于他脑袋里广博的知识,以及对战胜日本侵略者的无比信心。他不会缩手缩脚,他不会畏敌如虎,因为他知道,对付日本鬼子的办法总是有的。

“以公开对隐秘,以隐秘对公开,我们该换一种思路来打破敌人的双管齐下。”火光闪烁,在孟有田脸上忽明忽暗,倒显出了他的高深莫测,“便衣特务队,据点内的日伪军,这是我们的两大敌人。我们要区别对待,改变原来的做法,引起敌人的混乱,打开现在的局面。”

“这个公开,还有这个隐秘,是什么意思?”赵振华听得直挠头。

“简单的说,公开就是指日伪军,隐秘就是指便衣特务,他们互相配合,才造成了我们的困难。”孟有田解释道:“而我们前期的做法一直是类似于便衣特务队,身着便装行动。这样就与便衣特务队增加了冲突的机会,日伪军这边呢,我们一直是尽量回避他们。是这样的吧?”

看见众人点头,孟有田接着说道:“敌人双管齐下,又时常变换行动方式。这无疑增加了我们的困难。日伪军是大队行动,我们不好打;而便衣特务呢,虽然是小股行动,但互相之间有照应,而且就近据点的敌人也会增援,所以他们才敢猖狂。现在呢,我们要变隐秘为公开,主要打击便衣特务队,并且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制造混乱。使其不能好好地配合。”

“喝口水。”秦怜芳把茶缸递了过去,关切地说道:“放在腿上熨贴一会儿,别让旧伤复发了。”

孟有田感谢地点了点头,说道:“便衣特务是小人得志,仗着日本人的倚重,横行霸道,不仅对老百姓如此,对皇协军大概也是蛮横的样子。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让他们的嫌隙加深。甚至让他们狗咬狗。什么叫化装混充,这里面的说道可多着呢!我们可以换上皇协军的衣服打便衣特务。可以装成便衣特务欺负欺负皇协军。这就是多头指挥的弊端,我们可以灵活地利用。”

“我有点明白了。”小全摸着脸上的胡子茬,若有所思地说道:“化装成皇协军,我们就可以看准机会公开行动,来对付四处乱窜的便衣特务;碰到皇协军呢,我们就躲起来,或者化装成便衣特务,耍横打骂。”

“就是这个意思,我说得有点拐变抹角了。”孟有田抱歉地一笑。说道:“比如说,我们化装成皇协军,可以在路上设个岗,便衣特务来了,有机会就弄死,没机会就放过;我们还可以化装成便衣特务,过据点时。亮出证件一晃,大摇大摆地过去。或者拔除皇协军驻守的小炮楼或哨卡,那里只有十几个人吧,我看七八个拿短枪的队员就能收拾他们。”

“先搞到一些特务证件。我看化装成皇协军,在路上截杀最合适。”赵振华咧开了大嘴,说道:“用刺刀,或者用斧子,弄死了就扔坑里埋了,神不知鬼不觉。便衣特务不是爱四处乱晃嘛,咱们就瞅准了他们人少的时候下手。如果出了动静也不要紧,咱们穿着皇协军的衣服呢,可以趁乱混充。”

“还有一点。”孟有田轻轻转着茶缸,思索着说道:“找几个离大路四五百米远的狙击阵地,对一些罪大恶极的坏蛋,比如三大件,我要进行狙杀。当然,也可以对便衣特务展开这样的行动,他们都是短枪,这从某些方面来说,也是个缺陷。打便衣特务队时,我们可以用长枪对短枪,利用距离的优势;打皇协军的时候,我们可以用短枪对长枪,发挥近战的长处。总之,对付敌人的办法还是有很多的,只要我们开动脑筋,就不用愁。”

“三大件?”秦怜芳似笑非笑地看了孟有田一眼,揶揄道:“不是要替小桃子出气吧,这么积极?”

孟有田翻了翻眼睛,笑道:“所有做恶的敌人我都不能放过,当然,那小丫头对俺不错,可成天藏在家里不敢出去,看着也挺可怜的。”

小全看着孟有田,笑得畅快,说道:“行,就让你还这个人情。只是,四五百米的距离呀,恐怕也只有你能百发百中。不过也好,这样的距离很安全。”

“何止是安全,敌人根本都不会发现我。”孟有田自信地挺起了胸脯,说道:“一枪,我一次就打一枪,敌人连子弹从哪来的都瞅不清,还想抓我?对了,那个地道,村里的要拓宽要改进,野外的呢,游击队也要辛苦点,那可是咱们最后的保命法门和逃生通道。”

“游击队现在分三个小队,一般都会留下一个挖掘地道。”秦怜芳解释道:“入口则在野外的烂窑、破庙、坟包、枯井等地方,这使我们的撤退有更明确的方向,可以在危急关头启用,躲开敌人的搜剿。当然,那些地道还不长,正在努力挖掘之中。”

“那就没啥说的了,我也就是瞎操心。”孟有田自嘲地笑了笑,说道:“那个,要是你们同意我的办法,或者有什么意见要提,咱们现在就好好商议商议,明天好大干一场。”

小全看了看秦怜芳和赵振华,看没什么反对意见,便笑着说道:“明天我和赵副队长各带十几个队员化装成皇协军,在——”他拿过简易地图,手指在上面划动着,找到地方后点了点,“这里,还有这里,离据点有段距离,就设岗拦截便衣特务。这帮狗崽子,越想躲,就越往上粘,这回咱不躲了。”

“对了,要装得象点,开始要点头哈腰,让特务们骄横起来,再让几个队员装成被抓的老百姓,就蹲在卡子那里,再在地上扔几个包袱褡裢什么的,给特务们看。”孟有田提醒道:“提前在附近挖好坑,弄死一个埋一个,找不到尸体,狗特务们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最好弄个草棚子之类的,把特务引到里面下手,动作要狠,尽量别开枪,开枪也要用厚布裹着,不让人发现。要是能抓个活的,问问口供就更好了。还有,有附近的高处放哨兵,别假的碰上真的,露了馅。”

“还是孟大哥心细,该想的都想到了。”秦怜芳说完,略带不满地看了小全和赵振华一眼,说道:“你俩都抢个好任务,那我就只好带着队员们继续挖土刨坑喽?”

“这个,下回换你去。”赵振华赶紧说道,算是敷衍过去,也就把他们瞧不起女人这点给掩盖了。

“还有,你们给俺找个地方。”孟有田指了指旁边倚着的大枪,说道:“就小张庄到黄村的大路附近,有树有草,最好还能居高临下。”

小全犹豫了一下,说道:“也好,反正让你呆着手也痒痒,我派几个人跟着你,带挺机关枪,这才保险。”

“机关枪就算了,我哪有那么娇贵。”孟有田摆着手反对,“说过了嘛,一枪,一次打一枪,只要距离够远,敌人找不到俺,上哪追呀?”

“那就到老君庙附近吧,那里有段地道,必要的时候可以躲藏。”秦怜芳建议道:“跟你去的人一部分继续挖地道,一部分在后面接应,这样两不耽误。”

“行,那就这么定了。”孟有田终于有了发挥的机会,心里也很高兴,说道:“找个人头熟的队员做俺的助手,给俺指指目标啥的。那些该死的坏蛋,俺可一个都不认得。”

“那就让张小满跟着,他认识的人多。”小全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说道:“时间不等人,咱们现在就准备吧,争取在天亮前赶到各自的地点。”

“行,咱们这就挑选队员出发。”赵振华站起身拍了拍屁股,说道:“孟大哥,你睡会儿觉,然后再带人走。”

“睡啥呀,到了地方有的是时间打盹。”孟有田摇了摇头,突然又开口提醒道:“你们挑选队员的时候尽量挑长得丑的,长得凶的,长得猥琐的,总之,看起来就不象好人的那种。”

秦怜芳噗卟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孟大哥,那你去挑吧,那些同志我们都熟,哪个看起来也不象坏蛋。”

“不能吧,难道个个都长得象我这样英俊潇洒?”孟有田调侃道:“就没有满脸横肉,贼眉鼠眼的家伙?好人坏人是不分长相的,难道那些便衣特务都是丑八怪,一眼就能看出来?”

秦怜芳看了孟有田一眼,抿嘴笑着不语,小全和赵振华则呵呵笑个不停。孟有田不仅是他们的主心骨、信心的源泉,更是打开心灵的钥匙,让他们在紧张中感到轻松的开心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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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一枪之战

天色微明,晶莹的露珠一滴一滴地撒在草茎树叶上,细小的云片在浅蓝明净的天空里泛起小小的白浪。

孟有田裹着毯子正在瞌睡,被张小满轻轻地推醒,“孟大哥,有敌人。”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孟有田迅速甩掉毯子,披上伪装,检查枪枝,然后向远处观察。

这里是离大道有四五百米远的一个大土岗,上面栽种着果树,对着大路这边是陡峭的土坡,陡坡下边是一片棘针乱草,孟有田和张小满就隐藏在坡上用密实实的杜树夹枣树编成的围墙的后面。

“好象是何村据点的敌人。”张小满的眼力不行,只能借助于孟有田的单筒望远镜进行观察,并向孟有田介绍着情况,“今天换成他们去围黄村进行搜剿了?嗯,敌人经常这样做。”

“有该死的坏蛋吗?”孟有田用手沾了点露水抹在额头和眼皮上,精神振奋起来,在他看来,这些为虎作伥的家伙都该死,但他这么说,相信张小满也能明白他的意思。杀就要杀最坏的,最猖狂的,最能糟害老百姓的。

“等等,让我再看看。”张小满用望远镜继续仔细观察,嘴里介绍道:“那里的日本顾问该千刀万剐,那个死瘸子,不,跟你没关系,别——”

“继续说。”孟有田不以为意,轻轻推出了枪,肩膀顶上了枪托。

“那个王八蛋糟踏女人,连十来岁的小孩都不放过。”张小满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愤怒。“还有那个据点的皇协军副队长斜疤眼,这东西给鬼子舔屁股,真有舔出大肠头的本事。前两天到小屯糟害,碰上个串亲的媳妇。鬼子愣说她通八路,上去乱摸乱掐耍流氓。斜疤眼不但不解劝,还煽风点火,非要人家解开裤腰带,让鬼子去摸裤裆里是不是藏着手枪。你说说,做的这事有多损!后来还是村里支应的人赶忙上去,好说歹说的才算拉倒了。”

“仔细瞅。这两个王八蛋今天出没出来?来了给我指出来。”孟有田心中愤怒,但做了两次深呼吸,平稳了心态,把枪端得稳稳的。

过了一会儿,敌人又近了些,张小满叫了起来,“斜疤眼,那个在队伍中间骑黑骡子的。”

嗯,孟有田简短地应了一声。眯起了眼睛,瞄准了这个溜须舔腚的王八蛋。

斜疤眼骑在骡子上正想着好事。琢磨着进了村抓个漂亮女人回去讨好日本顾问,好把正队长给挤掉,他能独揽大权,多多地收钱,大大地耍威风。他做梦也没想到,明年的今天就是他的忌日。

孟有田屏住了呼吸,将准星牢牢地套在这个早就该死的混蛋身上,进入了射击状态。一旦进入这种状态,孟有田便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周围的风吹草动似乎全都听不到了,类似于佛家坐禅的感觉。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远处的目标上,他看得更清楚,算得更精确,时机掌握得更好。

手指慢慢向后拉动,扣动了板机,子弹离膛而出。枪身才轻快地向后坐了一下。很完美的一次射击,孟有田几乎不用看,便知道必定命中目标。

子弹带着尖啸,以超过音速的速度划破了空气。准确地斜着射入了斜疤眼的胸膛,击断了肋骨,把他的狼心狗肺搅碎。斜疤脸在听到枪声之前,便象被重拳击中般一头栽下了牲口。

正在行进的皇协军队伍并没有停下脚步,枪声对他们来说并不稀奇。不管白天晚上,面对可疑目标,甚至纯粹为了壮胆,皇协军胡乱打枪是相当平常的事情。直到斜疤眼被冷枪击毙的惊呼声响了起来,队伍才乱了起来。

子弹啾啾地四下乱飞,孟有田和张小满伏低了身子,在皇协军们向周围的庄稼地和可疑物胡乱射击时,缓慢地向后退,隐没在土坡之后。

皇协军大队长面色阴沉,但心里却感到一阵快意。斜疤眼胸前的伤口还在汩汩冒血,脸上是摔下牲口磕破的血口子和灰土,样子丑陋又可憎。

妈x的,让你小子溜须舔腚,让你小子想爬到我头上,让你小子净干缺德事,这下遭报应了吧!皇协军大队长心中冷笑,也产生了一种恐惧感,如果敌人瞄准的是自己,现在自己也是这副模样吧?

看了看周围,都是自己的兵,皇协军大队长稍微放下点心。从近处的庄稼地、小树林向远处延伸目光,他又不禁打了个寒战,只觉得似乎有黑洞洞的枪口在瞄着他,夺命的子弹下一刻便会飞过来。

乱糟糟的枪声让他感到烦躁,袭击者,天知道藏在哪里?或许已经跑掉了,或许还在阴险地等待着机会。皇协军大队长猛地挥了挥手,对旁边的军官大声命令道:“快点离开这里,咱们的任务是搜剿小屯,不是在这里瞎折腾。”

皇协军大队长下完命令,向自己的坐骑走了几步,又犹豫着停了下来。不行,目标太大,别自找黑枪。想到这里,他转身走到一辆驴车旁,坐了上去。

敌人就这样灰溜溜地走了,张小满望着敌人远去的背影,咧嘴笑了起来,转头对孟有田说道:“孟大哥,都说你枪法好,好的不得了,今儿俺算见识了。这么远,一枪就把那个狗崽子毙了。”

孟有田淡淡地一笑,说道:“这就叫狙击,远远的一枪,在敌人发现你之前就隐藏起来,或者撤退。如果贪功恋战,那就是面对面的战斗了。要是俺腿脚好,这样做也还凑和,可被人追的感觉实在不好。”

“俺们队里也有几个枪法好的,嗯,好象都是孟大哥你训练过的。”张小满眨着眼睛说道:“让他们也这么干,距离可以近些,他们跑得快,应该没什么大碍。”

遍地狙击手,这不正是自己希望的结果吗?孟有田抿紧了嘴巴,个人狙击如果上升为群体的行动,该给敌人造成多大的心理压力,会取得怎样的战果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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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狙击之战

两个大土疙瘩紧紧地夹着一条平坦的大道的拐弯处,土疙瘩上长满了枯干的、没膝深的扎蓬棵、苕帚苗和铺满地的蔓子草。,!土疙瘩下面还长着十几棵大树,再远一点,便是高粱地。

就在这通常没人注意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个皇协军的岗哨,七八个皇协军倒背着大枪,在树林边上、道路上来回蹓跶着。老百姓都明白,这是一些皇协军手头紧了,说是设岗盘查,其实就是敲诈勒索,甚至可以称之为拦路抢劫。

瞅瞅,已经有三四个老百姓不知犯了什么事,被倒绑着手垂头丧气地坐在树林边的草棚外,几个被翻得乱糟的包袱胡乱扔在地上。

路上行人不多,但偶尔经过的老百姓提心吊胆地过了岗哨,却发现那些皇协军并没有穷凶极恶,只是看看良民证,再简单搜下身便放行了。难道是看穿着,觉得油水少,有不少老百姓带着疑问离开了。

“队长,过来了三个家伙,看样子不是好人。”一个队员跑过来,向赵振华报告。

“做好准备。”赵振华精神一振,咬了咬牙,“狗崽子终于出来了,这就送你们去见阎王。”

半晌,有三个人顺着大道走了过来。头前一个人戴顶窝头草帽,穿件白褂子,后面两人都头箍羊肚毛巾,身着一套紫花衣。

“过来,检查。”赵振华晃了晃手里的大枪,恶声恶气地叫道:“哪村的。干什么去?居民证呢?”

戴窝头草帽的家伙见了皇协军盘查,并没有露出慌乱的神情,依旧大摇大摆地向前走,嘴里还不满地斥骂道:“瞎咋唬个屁,干什么的?老子是便衣队的。”说着,他一撩褂子,露出腰里的快慢机。

赵振华枪口放低了些,口气还是挺强硬,这一套说辞他和队员们都商量了好几遍,用起来也象那么回事。

“原来是便衣队的兄弟。”赵振华说道:“麻烦看下证件吧。昨晚有人冒充你们,打伤了我们两个人。”

“哦,有人冒充我们?”这个特务愣了一下,把证件一掏,摔在了赵振华脸上。此时他也走近了,看清了树林边上被抓的老百姓和几个破包袱,不由得鄙夷地冷笑道:“我看你们盘查是假,怕是穷疯了,跑这儿来捞外快的吧?”

赵振华嘿嘿一笑。将证件双手奉还,说道:“可不能这么说。你看棚子里,俺们可搜出了枪和信件哩!等带回去一审,若是游击队的人,赏钱可是不老少。”

“枪和信件?让我看看。”这个特务精神一振,便往草棚里钻,嘴里嘀咕道:“还真他妈x的走狗屎运,老子腿都蹓细了,也没抓住了有用的……”

草帘子一掀,特务一头撞了进去。黑乎乎的没等他看清里面的状况,嘴便被人从后面捂住,前胸、后背几乎同时捅过来两把刀子……

赵振华看了看倒在棚子外的两具尸体,翻了翻眼睛,斥打着旁边的队员,“下手狠是对的,你喊个甚。还‘杀’,当拼刺刀呢?还有你们,咋弄死不行,非得弄一身血。把衣服都毁了。”

“那俺们以后光着膀子干。”在小棚子里埋伏的队员浑不在意,把血淋淋的尸体搬了出来。

那个拿杀人当拼刺刀的队员则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染血的刺刀在特务的尸体上蹭干净。

“你们几个,赶紧把这三个家伙弄到后面的大坑里去,记着把身上的东西都搜出来。”赵振华伸手指挥着,“你俩,赶紧起来,弄点土,把这地上收拾收拾。血呼啦的,再来人就露馅了。”

坐在树林边上被虚绑的两个装老百姓的队员立刻跳了起来,憋屈得慌,可算有活动活动的时候了。

……………

快到中午了吧,孟有田抬手看了看表。中午很热,天上一片云彩也没有,太阳一动不动地高悬在当顶,烧灼着青草、树木。寂静笼罩着四野,枝头没有一声悉索,只偶尔听见昆虫的嗡嗡声。

旁边草丛中传来了鼾声,张小满似乎正在做着美梦,不时还吧哒吧哒嘴巴。

孟有田突然支愣起耳朵,举起望远镜瞭望着,然后伸脚踢了张小满一下。

“嗯,有情况?”张小满一骨碌爬起来,抓起枪,蒙头胀脑地四下张望。

“有动静,你看看,有没熟人?”孟有田将望远镜递了过去。

张小满揉了揉眼睛,接过望远镜,向着大路上观察起来。

近了,起初只是听到偶尔的车铃声,随后出现了一溜人影,足有八九个人,都骑着自行车,沿着大道疾驶过来。车上的人穿戴挺特别,有穿一身青洋布裤褂的,有穿仿绸衣服的,还有穿长袍的。他们有的头戴礼帽,有的鼻上架副茶晶镜子,有的脸上还捂着口罩。

这些人个个都明挎着一支机头张开的驳壳枪,身子骑在自行车上,双手稳扶车把,洋洋自得地摇晃着屁股。

“是便衣特务队的——”张小满急促地说了一句,又仔细观察,说道:“听说便衣特务队的副队长吴四歪嫖上了小屯的一个骚货,时不时地去扎一头。没准就是他们,让俺找找,看哪个是吴四歪……”

孟有田早已经端稳了枪,瞄准了这伙大摇大摆的便衣特务,枪口随着敌人的行进而移动着,心中计算着提前量。

“第三个——好象是。”张小满有些不太确定地指示着目标。

孟有田屏住了呼吸,枪口微微调整,顿住,击发。

子弹疾射而出,在一秒左右的时间里就到达了目标,第三个骑行的家伙毫无征兆地一下子连人带车倒了下去。后面骑着的人猝不及防,七扭八拐地避让,队伍混乱了起来。

孟有田迅速推弹上膛,再次瞄准。对于皇协军,震慑比杀戮有效;而便衣特务,则都是死有余辜。而且这伙人都是短枪,展开战斗的话,伤不到他的分毫,这就是以长制短的优势。便衣特务队太嚣张了,必须要打掉他们的气焰,这也是孟有田决定痛下杀手的原因之一。

这伙骑车的家伙停了下来,看着倒在地上的同伴,才把那声远远的枪响联系起来,咋唬着纷纷扔下自行车,抽出驳壳枪。

“啪勾!”孟有田的枪又响了,这次不待张小满指示,他发现了特务中的一个头目,这个头目不知道自己的叫嚷和指挥暴露了他的身份,一颗子弹飞过来,击中了他的胸膛。

特务们这才知道厉害,向四下胡乱射击着,惊叫着,连滚带爬地逃下大路,在路旁的水沟和草丛中隐蔽起来。

孟有田示意张小满伏低身子,两个人透过草丛和树木继续观察着敌人,并没有后退的准备。

“孟大哥,不是只打一枪嘛?”张小满不解地问道。

“具体事情具体分析,不要过于呆板。”孟有田解释道:“便衣特务敢招摇过市,不打掉他们的气焰怎么行。他们拿的又都是短家伙,对咱们构不成威胁,也没发现咱们哪!如果附近的敌人来增援,咱们再撤也不迟。”

张小满犹豫了一下,说是说不过孟有田的,为了安全起见,他咧了咧嘴,说道:“那俺去后面,告诉别人,准备接应,或者做好准备吧!”

孟有田想了想,点头道:“也好,你慢慢地退回去,告诉后面的人做好准备。小心点,慢点,只要敌人发现不了,俺就敢大胆地在这里狙击。”

张小满小心翼翼地缓慢向后爬,孟有田则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远处的大道上。他有这个自信,这么远的距离,他隐藏得又很好,特务们发现不了他。

自行车胡乱地扔在大道上,太阳在当空照着,躲藏起来的便衣特务们在长时间的沉静后,终于按捺不住了。一个家伙偷偷的探出了头,爬到路上摸了摸倒在地上的同伴,回头不知道说了一些什么。接着又冒出几个人头,鬼鬼祟祟的向四周察看了一气,这才走向地上的自行车。

“啪勾!”令人毛骨悚然的枪声响过,一个特务扑倒在自行车上。孟有田迅速推弹上膛,再次瞄准。特务们象受惊的兔子,丢下自行车,窜入大路旁的杂草、道沟里。一个特务跑得急,被地上的自行车绊了一下,爬起来再跑的时候,一颗子弹追踪而至,钻入了他的后背,他再次扑倒,在地上砸起了一团烟尘。

致命的游戏还在继续,特务们都趴在地上一声不吭,但是忍耐心已经到了极致。这些特务们除了勉强控制愤怒之外,还感觉非常恐惧,想立刻离开这里。

“妈x的,是爷儿们就光明正大地干。”一个特务破口大骂。

“操,躲起偷偷摸摸的算什么玩艺儿?”另一个特务也大声附和道。

……………

特务们骂了一阵,口干舌燥不得不停了下来。没有任何的效果,不知道袭击者到底走了没有,也没有人敢再冒险出去。互相嘀咕了一阵子,这些嚣张而来的便衣特务不得不放弃同伴的尸体和路上的自行车,小心翼翼地向后爬,顺着庄稼地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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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敌变我先变

夜空的星星声息全无,一梳月亮象形容未长开的女孩子,羞涩地躲在云彩后,象蒙着一层朦胧的面纱。,!

火光闪烁,土洞里众人围坐,热烈地说着这一天的经历。

“嘿,这下子可把特务队给狠狠搞了一下,他们连怎么回事儿都搞不明白。”赵振华的胳膊似乎也不疼了,翻弄着几张特务证,笑得畅快,“上午搞了两拔,下午俺们就换了个地方,一下子弄死了五个。”

“还是你厉害。”小全谦逊地说道:“俺们只弄死了五个,顺便抓了个活的。”

“你们都厉害,一下子就干掉了十几个,还没有伤亡。”秦怜芳殷勤地给两个人续上热水,笑道:“特务证,盒子枪,这战利品也收获丰厚,咱们游击队的武器装备又涨了一个层次。”

“说到盒子枪,俺给你挑了把新的。”赵振华适时地从身上抽出一把崭新的驳壳枪来,递到秦怜芳面前炫耀道:“你那把小手枪也该换换了,看这把,烤漆一点没掉,正宗的德国货,你带上那才威风呢!”

秦怜芳伸手接过来摆弄了几下,又还给了赵振华,说道:“我的小手枪用惯了,这把好枪还是给其他同志用吧!不过,还是要真心地谢谢你。”

小全目光闪烁了一下,他知道那把小手枪是孟有田送给秦怜芳的,秦怜芳拒新留旧,确实很耐人寻味。当然,他和孟有田的关系和信任。他不相信孟有田会再犯男女关系的错误。如果是秦怜芳单相思,那他也没办法说这种事情。

赵振华不知道这段缘由,见秦怜芳不收,而嘴上说得好听,也就信以为真。他大咧咧地笑了笑,说道:“那好,瞅机会给你多捞点子弹,这个枪沉,乍用是不灵便。”

“明天怎么办,还这么干?”小全收起胡思乱想。开口说道:“要不,等有田哥回来再商量商量?”

“要我看,咱们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赵振华尝到了甜头,觉得既省力,又安全,自然想照方抓药,继续收拾特务队。

“孟大哥咋还没回来?”秦怜芳微微皱了皱眉,有些担心地说道:“他这个人,嘴上说得好。什么只打一枪,到时候收不住手。没准就跟大队敌人干上了。他对自己的枪法太自信了,这有时候并不好。”

“有田哥心思细密,不会干太冒险的事吧?”小全有些不太确定地摇了摇头,象是在给自己找安慰。

“他不是要杀三大件嘛,可能没碰着,就一直等着天黑。”赵振华说道:“估摸着等一会儿就回来了。咱们先商量商量明天的行动吧,选个好地方,再弄死他几个,那些便衣特务就该老实了。”

三个人正商议着明天的行动安排。土洞的帘子一掀,张小满走了进来,但只是他一个人,孟有田并不在后面。

“孟大哥留在那里了?”秦怜芳有些不解地问道:“不危险嘛,地道不是还没全挖好吗?”

“孟大哥说跑来跑去的既累人又麻烦,那里地形复杂,很适合狙击。他就不来回折腾了。”张小满有些无奈地说道:“他让我回来捎个信儿,省得大家惦记。”

小全沉默了一下,开口问道:“今天有什么战果?你觉得那里够安全吗?”

张小满的眉毛扬了起来,兴奋地说道:“战果很大。斜疤眼被孟大哥一枪毙了,还有便衣特务队的副队长吴四歪,可能也被打死了。孟大哥还狙杀了四个便衣特务,剩下的都顺庄稼地逃跑了。可惜那几辆自行车,还有特务身上的盒子炮,孟大哥说啥也不让俺们去拿。”

“除掉了两个大祸害,有田哥真厉害。”赵振华拍了下大腿,很振奋地说道:“那个三大件,俺看也活到头儿了。你回去的时候带上几把盒子炮,保护有田哥的时候能更管用。”

“除了这些,孟大哥没啥要交代的?”秦怜芳眨着猫眼问道。

“啊,有,他有些话要俺带回来。”张小满拍了拍脑袋,边想边说道:“孟大哥说了,如果今天化装截击便衣特务的行动挺顺利,明天就不要再连续干了。便衣特务队遭到了损失,一定会做出调整,再按老一套,很容易出现意外,也会被特务们发现咱们的招数。要灵活,要善变,让敌人摸不清咱们行动的模式和规律。”

秦怜芳递过去一碗水,张小满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抹了抹嘴,继续说道:“孟大哥说了,便衣队可能会以人数较多的队伍进行活动,再化装成皇协军截击,恐怕不容易了。咱们可以考虑化装成特务队,对皇协军的哨所或小炮楼进行袭击。如果没有合适的目标,咱们还可以采取混编的方式,比如一支特务队,一支皇协军,同时行动,互相照应。这样的话,敌人就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甚至一路可以故意露出破绽,等敌人来追的时候,用另一路突然袭击。”

“呵呵,越玩儿花样越多了。”小全轻轻点头,感慨地说道:“确实要灵活善变啊,敌人不是傻子,咱们更别把他们看成傻子,那样是会吃亏的。”

赵振华想了一会儿,开口说道:“说到灵活,俺看截击便衣队也可以换换路子。比如说,咱们化装成特务袭击皇协军的哨所或小炮楼,如果不暴露,可以先不撤嘛。等真的特务来了,咱们照样截击他。特务不会想到,咱们会占着小炮楼不走吧?”

“你还是惦记着截击特务。”秦怜芳笑着说道:“不过,这个办法确实行。就算是特务多一些,咱们占着炮楼,可以用机枪扫他们吧?”

“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小全赞赏地看了赵振华一眼,说道:“明天咱们就来次大点的行动,出动两个小队,一个小队扮特务,一个小队装皇协军,看遇到什么情况,想用哪个小队就用哪个小队。”

秦怜芳自嘲地一笑,说道:“看来又没我啥事儿了。好吧,我带人去接应保护孟大哥,他想在那一带长时间逗留,我就送些干粮,再集中力量突击一下地道的工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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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巧取

敌变我变,是一种正常的思路。,!但敌变我已变,则要更出乎敌人的意料,更令人难以琢磨。

便衣特务的莫名失踪,以及遭遇到的冷酷狙击,使得敌人很正常地要做出调整。尽管还不知道确切的原因,但便衣特务队的出动战术变了,三人组还有,但在后面还悄悄跟着更多的人,作为接应。想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在小屯外面的大路上,用土坯砌成的两层小炮楼里驻着一个大班的皇协军,卡在通往别处的岔路口上。

太阳刚刚升起不久,露水还未完全消散,大路上便来了人。三五个人骑着自行车在前,隔着百十米还有走行的十几个人,向着小炮楼而来。而离得更远,有一支皇协军小队还在后面跟着。

根据上峰的命令,炮楼要对大路上的过往行人进行搜查盘问,如果三声口令问过不回答,炮楼可以开枪射击。

几个骑车子的人刚接近炮楼,守炮楼的卫兵也就撕开嗓子连问了三声口令。口令在对方听来,如同耳旁风,谁也没开口回答,照旧不紧不慢地蹬着车子朝前走。

当当两枪响过,这才把这几个人震吓住,逼得蹦下了自行车。几个人个个推着车子,大声地骂骂咧咧地奔炮楼子闯来。其中领头、骂得最凶的,是个身体壮实、眼睛瞪得象包子似的家伙。

“他妈个x,瞎了狗眼啦?谁要你们随便打枪?叫你们队长来见我!”这个家伙舌根硬。口气粗,厉害得真想一口吃掉一个人,根本就没把炮楼里的人放在眼里。

几个皇协军眼见势头不妙,忙跑回去报告,伪军班长一听,知道捅了马蜂窝,三步两蹿地急忙跑了出来。他猜来的肯定是便衣队,便想说明打枪的理由,排除这场误会就算了。没想到他笑嘻嘻地走到这个又壮又凶的家伙面前,刚把自己的职务、姓名介绍过。对方送过来的却是抡圆的几个大巴掌,扇得他两眼直冒金花。

“我用巴掌问问你,问问你怎么教育的士兵?问问你为什么敢这样瞧不起便衣队?老子在庄稼地里趴了一宿,饿着肚子还受你们的气……”对方一边扇打一边大声责骂。

伪军班长知道便衣队是归日本宪兵队直接管辖,和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打交道,只有忍气吞声,逆来顺受。他忙苦笑央求:“是是是,一切责任都由我负,怨我管教得不严。我一定重重地惩治他们!”

打人的便衣特务伸出五指舒开的左手掌,扭头看看身后的同伴。笑道:“这玩艺就是顶事哈!”同伴们和他一起“哈哈哈”地张嘴大笑起来。

伪军班长苦笑着暗自咬牙,盼着这帮王八蛋赶紧滚蛋。可这几个便衣特务好象没有要走的意思,领头儿的嘲笑完伪军,又一瞪眼睛,说道:“弄点热水热饭啥的,干瞪着眼睛发傻呢,没瞧见太君在后面?”

太君,还有鬼子跟着。伪军班长心中一翻腾,忙陪着笑脸把便衣特务往炮楼里让。又吩咐手下赶紧烧水做饭。

时间不大,后面的便衣特务们赶了上来,炮楼外早已经有了恭敬相迎的皇协军。

“太君辛苦了,弟兄们辛苦了。”伪军班长点头哈腰地满脸陪笑,不停地说着好话:“里面有热水,饭也一会儿就得。只是仓促得紧,招待不周。请多包涵,多担待。”说完,不笑强笑地嘿嘿了两三声。

唇上留撮黑胡子的家伙随着伪军班长的笑声咧了咧嘴,挥了挥手。傲气十足地带着几个人向炮楼走去,其他便衣特务则四下散开,不动声色地把皇协军给看住了。

“请进,您请进。”伪军班长抢上一步,打开炮楼的门。

几个便衣特务拥着黑胡子进了炮楼,有两三个直接走楼梯,上了第二层,黑胡子四下看了看,脸上露出了冷笑。不一会儿,炮楼二层响起了一声尖厉的呼哨。立时,便衣特务们变了嘴脸,纷纷抽出手枪,喝叫道:“不许动,都老实呆着。”

伪军班长吃了一惊,眼前一支黑洞洞的枪口几乎顶到了他的鼻子上,“太君,太君,弟兄们,刚才怨我瞎眼,怨我不懂事,我太混蛋了,我——”

“闭上臭嘴!”黑胡子的嘴里突然迸出了纯正的中国话,手里的枪口点着伪军班长的脑门,“你还真是瞎了眼,狗汉奸,再叫唤就丝了你。”

炮楼外听到信号也动起手来,盒子炮一掏,把懵懂的皇协军看得老老实实,都押到了炮楼的后面。

“把俘虏都捆好,看紧了。”小全掀掉了草帽,这才露出了真面目,笑道:“一物降一物,这伙软骨头,弄起来还真不费事。”

“咋样?那几个大耳雷子扇得够响吧,打得俺手都有点疼哩!”赵振华张开五指,翻来翻去地看了看,笑道:“不光打得痛快,还热汤热水地伺候着,真够意思哈。”

“俺象日本鬼子嘛?”一个身材不高的队员从嘴唇上揪上黑胡子,有些不太自在地皱起了眉头。

“嗯,就数你最象了。”另一个队员调侃道:“平常那眼睛就翻愣着,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样子,鬼子就那德性。”

“你才那德性呢!”假胡子被扔到了地上,队员笑骂道:“下回你来,比俺还象哩!”

“好了,大家赶紧收拾,抓紧时间歇息。”小全扬了扬手,指挥道:“给后面的队员发信号,让他们跑步过来接管炮楼。”

……………

树下,清凉且寂静,蝇和蜂飞到荫下时,鸣声也似乎变得分外温柔。纺织娘的唧唧鸣声遍于四野,这强烈的生之鸣奏,使坐在树荫下的孟有田感到愉悦,同时又勾引着深幻的想象。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呢?是在枪林弹雨中打滚,还是忍辱偷生地活着,是短短的时间却鸣出强烈的乐曲,还是长长的书写不朽的篇章。死在他手里的敌人,到底有多少了?死亡是结束,还是一个新的开始?

孟有田自失地摇了摇头,这或许就是自己冒险到敌占区的原因吧,为生命添些点缀,使自己能够觉得不是在虚度,多少尽到了些穿越者的责任。是啊,与小全、赵振华、秦怜芳,以及千千万万英勇地与侵略者厮杀的中国人相比,他所做的与自己应该承担的,还是不成比例呀!冒点险,多杀几个敌人,或许能冲淡自己心中的惭愧吧?

几声鸟叫响起,打断了孟有田的思绪,他吐出一口长气,卧倒爬行,在一片草丛后伸出了黑洞洞的枪口。

大路上走来了一大队皇协军,是从小张庄据点的方向过来的,孟有田眯起了眼睛,仔细寻找着队伍中三大件的影子。孟有田与这个作恶的汉奸曾有过一面之识,那是他在十里村的时候,三大件等无赖曾来买过寡妇,被孟有田用计给挤兑走了。这么多年没见,距离又远,孟有田也不能一下子便认出他来。

骑马的那个?孟有田有些拿不准,面对着大队敌人,他不太敢象昨天欺负特务那样,他只想打一枪。而这一枪,他要打得最有价值。

三大件胖了,脑袋大了,靠着日本主子的眷养,他确实变了样子,抖起来了,而且确实是骑在马上,大摇大摆地走在队伍中。

斜疤眼被狙杀,但那是何村据点的事情,还并未传开;特务队副队长吴四歪被打死,但特务们因为没弄清楚孟有田的位置,也就并不确切知道游击队中来了一个极厉害、极阴险的狙击手。所以,三大件并没意识到如此招摇的危险性,更不知道自己已经上了孟有田的黑名单,见之即杀。

那个小妮子长得可真水灵,三大件骑在马上颠颠走走,暖融融的阳光一照,心里又蠢动起来,再度想起了黄村杨家的小桃子。可惜只见了一面儿,自己派人提亲却让那个老倔头给推了出来。然后那小妮子便藏了起来,两次他主动请求搜剿黄村,都没发现她的踪影。

大张旗鼓地去,看来是没有效果,要是偷偷摸摸的去抓,自己手下好象又没这个本事儿。三大件想着小桃那充满青春气息的身体,禁不住咽了下口水。便衣特务队干这事儿倒是挺拿手,可这帮家伙靠得住吗,抓住了不会先尝个鲜?三大件使劲摇了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

“大队长,咱们今儿还去黄村?”一个小军官凑近过来,谄媚地说道:“兄弟想到了个办法,能让您把小妮子弄到手。”

“就你那脑子?”三大件有些鄙视地翻了翻眼睛,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个赌桌上的狐朋狗友。

“大哥,您别瞧不起兄弟呀!”小军官的称呼亲密起来,陪着笑脸说道:“这回咱去把那老杨头儿和那老婆子都抓来,就说他们私通游击队。然后再让村里人传个话,只要小桃子出来,咱就放人。否则——”小军官伸手做了个下切的手势。

“放屁。”三大件抡起马鞭要抽这个军官,嘴里斥骂道:“老子是图个长远,虽然吓唬老杨头儿,可没动他一根手指头,那可是老子未来的岳父……”

孟有田终于下了决心,向着骑马的家伙射出了子弹,三大件蛮横的姿态,以及别人对三大件的拱卫和恭敬,出卖了他。虽然孟有田并不十分确定他就是三大件,但这是条大鱼却是无疑。

“啪勾!”三大件几乎在听到枪声的同时,一颗子弹射进了他的脑袋,永远地打碎了他的痴心花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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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重创便衣队

这就是生命,如此脆弱,一秒钟前还趾高气扬,想着美女钱财,现在已经呜呼哀哉!这就是死亡,不管你位高权重,还是卑贱苟活,并不会避免死神的拜访。

孟有田缓缓地向后退去,隐没在草丛之中,只露出眼睛继续观察着敌人的动静。

皇协军乱了起来,盲目射击着四下搜寻。这样的反应对孟有田来说是比较正常的,敌人的搜索范围只有一二百米,对他没有什么威胁。他离得远,伪装得又好,要想凭突然如其来的一声枪响来找到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能看见你,我能击中你,但你们却发现不了我。这就是狙击手的可怕之处,黑暗中隐藏的刀锋只电光般地一闪,便消逝无踪。留下的,只是敌人的恐惧和惊惶。

敌人胡乱射击了一通,毫无结果地搜索了一番,无奈地撤退了。还能怎么样呢,找不到目标,人多势众也没用,只能对着空气发泄。

孟有田见敌人走了,冷笑了一下,又向后退了退,倚着树干坐起,掏出怀里的小本本,在上面刷刷写了起来。他的时间很宝贵,有人替他观察,自然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枯燥的等待之中。

一次一枪就够了,狙击手不在于杀了多少人,而在于给敌人造成了怎样的影响。三大件被击毙,这支要围村搜剿的皇协军就可能半途而废,即便继续执行命令,行动效率也要大打折扣。

恐慌必须植入敌人的神经。使他们不敢耀武扬威,使他们提心吊胆,使他们另生打算,使他们重新权衡利害,在为鬼子死心塌地的卖命,还是敷衍了事,甚至与游击队暗通款曲之间重新选择。

…………

“瞎了狗眼啦?谁要你们随便打枪?”体瘦身高的便衣特务横得跟狼似的,唾沫星子乱飞,“叫你们队长来见我。”

这熟悉的一幕又在小炮楼前上演了,不过是换了角色。横眉竖眼大发脾气的是真特务。低头认错的却是假皇协军。

“对不住,对不住。”小全穿着皇协军军官的衣服从炮楼内匆匆跑了出来,陪着笑脸说道:“怨我,怨我管教不严,得罪了几位。”说着,他将一小卷票子塞进了特务的手里。

这个瘦高的特务翻了翻眼睛,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嗯,你还算懂事。今儿就这么算了。后面还跟着俺们的人呢,别又瞎咋唬。闯下大祸。”

“多谢,多谢。”小全心中翻腾了一下,点头哈腰地表示感谢,“都说是不受磨练不成佛,要不是受了您的教训,接下来还不知道闯多大的祸呢!您请里面坐,喝口水,歇歇脚。你看这大热的天,我让弟兄们去买几个大瓜。解解渴再走?”

瘦高特务的脸色缓和下来,舔了舔嘴唇,回头看了看两个同伴。一路走来,也确实渴了,便点了点头,说道:“大瓜给俺们后面的弟兄预备着吧,俺们三个急着走。喝口水就得。”

“那真是怠慢了。”小全赶紧伸手把特务往炮楼里让,笑道:“这瓜还给您几位准备着,啥时来啥时吃。”

“呵呵。你还真是个精明人,好。以后有好事我也照应照应你。”瘦高特务笑了两声,愈发觉得这个皇协军军官会来事,这话说得好听,这事办得也让人舒服。

三个特务一进炮楼,眼睛还未适应里面的昏暗,前后几把雪亮的刺刀便逼到了胸前后背,耳旁只听见厉喝,“别动,动就捅死你们。”

三个特务连动也不敢动,只觉得刺刀的寒气都刺进了骨子里。“别误会!别,别冒火!刚才是俺的错,是……”瘦高特务咧着嘴,吓得说话直打嘟噜。

“把枪都下,把衣裤都扒了,捆起来扔后面去。”小全懒得答理这个家伙,对着队员们下达着命令,又催促道:“动作快点,后面还有他们的人呢!对了——”他一转头盯住了瘦高的特务,厉声问道:“后面有多少人,说,不说实话,现在就捅死你。”

“十,十五个。”瘦高特务感觉到逼着他的刺刀威胁性地又向前捅了一下,都扎进了肉里,疼得他一咧嘴。

小全向四周扫了一圈,手指点着,“刘二柱,何胜魁,田光,你们三个换上他们的衣服,顺着大道向前走,走得别太快,也别太慢。”

“振华,你带一小队埋伏在炮楼后面,等我这里的枪一响,就冲出来,给狗特务们来个狠揍。”小全的命令短促有力,指挥得清清楚楚。

“明白了。”赵振华咬了咬牙,转身出了炮楼。

“你们几个,在炮楼上架好机枪,听我命令。”小全继续指挥着。

“是。”几个队员蹬蹬蹬跑上了炮楼二层。

……………

十几个便衣特务一会儿走大道,一会儿钻庄稼地,一会儿又趟过漫荒郊野,跟前面的三个便衣特务保持着一二里地的样子。眼见前面是小炮楼了,小队长便带着人上了大道,野地里走得辛苦,日头下也口渴得很,他们便想在这里喝点水,休息一下。

路上的障碍杆已经挪开,小全带着两个皇协军在此迎候。

“辛苦了,辛苦了。”小全点头哈腰,伸手紧着让,“刚过去的弟兄已经打了招呼,茶水马上就好,诸位喝口水再走吧!”

特务小队长傲慢地点了点头,带着十几个特务来到了炮楼前搭建的席棚里,歪七扭八地往长板凳上一坐。

“茶水马上就来,我去端。”小全笑着将一盒纸烟打开,放到桌子上,带着两个皇协军转身进了炮楼。

特务们也不客气,把纸烟一分,乱七八糟地吸了起来。

“这个家伙倒挺懂事儿。”一个小特务殷勤地给小队长点上烟,斜瞅了小全的背影一眼。

小队长鄙夷地笑了笑,顺着大路望去,他的三个手下已经走出了老远,只能看见背影。

小全上了炮楼二层,居高临下冷冷地望着下面的特务,眼睛微微一眯,上下齿间崩出个“打!”两挺歪把子象刮风似的朝棚下、棚里哒哒哒地扫射起来。一串枪弹,一溜火光;一溜火光,一阵浓烟。乘凉的小席棚子,完全让这突来的烟火笼罩住了。

特务们猝不及防,在弹雨中战栗、颤抖,象被狂风吹卷的落叶。机枪刚一停歇,赵振华已经率领着队员们冲杀而出,手中的驳壳枪向着幸存的特务们喷射出死亡的子弹。

……………

一弯新月挂在天空。旷野里,不时地吹过清凉的小风。树上,布谷鸟凄惶地断续鸣叫。远方,蛤蟆乱鸣。

这是有钱人家的一个大坟地,除了有大小不同的土坟头,还有残破的石人、石马和背驮着大石碑的石龟。青松翠柏遮住天,蒿子芦草长满地。大坟地西面,是一片茂盛的庄稼地。

一个巨大的坟包,里面已经被掏空了,孟有田正坐在里面喝着热汤。面前一个小泥炭炉里的炭火正旺,发出红色的光,但洞口荒草密布,洞里又遮了草帘,一点光亮也透不出去。

“嘁哩喀喳,连伪军带特务,今天愣是收拾了三十多,真痛快。”赵振华脸上被炭火映得通红,顺手摸出一个小酒瓶,咕咚喝了一大口,被辣酒冲得挤眉弄眼。

“别得意忘形,酒更不能多喝,会误事的。”秦怜芳给孟有田添上热汤,却转脸劝诫着赵振华。

赵振华咧嘴一笑,收起了小酒瓶,解释道:“太高兴了,就这一口,保证没事儿。”

热汤喝进肚里,暖融融的很舒服。孟有田中毒伤了胃,一直以来很注意饮食。但在敌占区就不能保证顿顿热汤热水,连着两天下来,已经感觉有些疼痛。

“打仗要有张有弛。”孟有田缓缓说道:“敌人接连吃亏,一定会报复,或者改变招数,咱们要加紧小心。再有,便衣特务队还是要重点打击,把黑夜夺回到咱们手里。”

“便衣队应该是伤了元气了。”小全思索着说道:“当然是指咱们活动的这片区域,趁敌人还未回过神儿,是不是应该加强夜间的活动,夺回夜里的主动权。”

“据内线的情报,在小张庄据点的便衣队不过四五十人,经过这几次打击,他们已经伤亡过半,再难掀起风浪了。”赵振华很自信地说道:“夜里才是咱们展开活动的好时间,趁热打铁,我看现在是时候了。”

“不如咱们来个三班倒,三个小队轮流出动,分成白天、黑夜、又是白天、又是黑夜这样的时间。”孟有田微笑着说道:“既不放松战斗,又让队员能得到休息,还能让敌人不得安生。关键还是地道,要加紧挖掘,咱们才可攻可守,让敌人奈何不得。”

“我同意。”秦怜芳爽快地举起了手,说道:“老是让我的小队干些杂活,队员们已经有了很大的意见。这么轮换出击,最公平。”

“这样,三个小队先进行一下重新编排,武器装备也重新分配一下,然后再开始行动。”赵振华善意地说道,如果论战斗经验,自然是他和小全的两个小队最为丰富,秦怜芳的这个小队要差一些。这样重新编排分配后,战斗力能够均衡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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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宫本的阴谋

第一一十九章宫本的阴谋

情报工作,永远是制胜的关键因素。!尽管在便衣队里安插内线的企图没有成功,但在小张庄据点和黄村据点,以及好几个村子的伪政权里,游击队都有眼线。或是某个伪治安员,或是据点打杂的,或是某个据点的皇协军。而村子里的地下干部和暗民兵,则更是游击队的耳目。

这便是和侵略者相比的优势,使游击队能够在敌占区活动,而敌人因为消息不灵,只能瞎打误撞,却很难扑到游击队的真正踪迹。

当然,限于通讯条件,以及便衣队的活动和皇协军的盘查,眼线的情报往往是滞后的。也因为未能进入到便衣队的核心,获取的情报非常粗略有限,游击队对便衣队的打击便不是干净彻底,一劳永逸的。

孟有田希望给便衣队以致命的打击,从而消除便衣队对游击队的威胁。所以,他更期待眼线能准确的情报。

“情报的搜集和传递,还要加强。”孟有田伸手止住了秦怜芳的添汤,感谢地点了点头,说道和地下干部们商议一下,让本地的、我们的人多打入敌人内部,建全村与村之间,或者说是短距离间的情报传送。长途取送情报,遭遇到意外的情况会很多;而距离短的话,则不容易暴露。走个亲戚,串个门,这样的借口很多,走动也方便快速。”

“我们对此没有经验。”小全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通过区里也向县里敌工部请求过人员支援,便现在还没有落实。”

孟有田能出建议,并不代表他就能实现这个要求。专业和业余的差别,他一些关于特工的知识,但并不太适宜现在的环境。

“先从经常串村走户的行当里找些人,或者培养些这样的人。”孟有田苦笑了一下,说道咱们慢慢来吧,事情都别太心急了。”

“孟大哥,你要多注意安全。”秦怜芳有些担忧地看了孟有田一眼,说道敌人连续遭到狙击,死的又都是些有名有姓的大坏蛋,他们肯定会产生怀疑,甚至可能猜想到是你来了。毕竟,你可是赫赫有名的神枪手。”

“我哪有那么出名?”孟有田谦逊地笑着摇头,说道嗯,我会的,就换个地方,不在这附近了。”

“今晚就走吧!”小全谨慎地说道我们弄了头毛驴驮运物资,来看你时顺道就牵了。”

孟有田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战友们的关心和爱护。

…………

孟有田的狙击,游击队的连续行动,震动了敌人。便衣特务队的总指挥宫本在接到报告后,率领着几十名便衣特务急速赶来增援。

秦怜芳说的没,宫本等人经过研究,并询问了残存的便衣特务和各据点的皇协军。特别是从三大件、斜疤眼、吴四歪等人被杀时的情况加以分析判断,认为游击队里面突然增加了一个很厉害的狙击手。而在宫本等人掌握的资料里,孟有田当然是榜上有名。

尽管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孟有田所为,宫本还是向各个据点以及伪村政权发出了警示通知,要他们注意一个腿脚不便的家伙,当然还有孟有田其他的体貌特征。

除此之外,宫本制定了作战计划,并亲自指挥由各据点抽调兵力组成的“联合搜剿”队进行了连续几天的军事行动。在这些白天的军事搜剿的掩护下,宫本把重新编组的特务队悄悄放了出去,采取明撤暗伏、日攻夜守的方式,希望能抓住游击队的踪迹,并予以打击。

没有战胜的计策,也没有完全无风险的战斗。特别是在敌占区,敌众我寡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在敌人夹缝里穿插躲避,也是游击队不可避免的行动。当然,与敌人遭遇,也就不是出乎意料的事情。毕竟,谁也不是神仙,谁也不能预知敌人的位置,特别是隐秘行动的便衣队。

深夜,四野似乎都在静静地安睡,风很轻,树叶在响,树影落在地上,越发显得黑。

孟有田借着被片片乌云遮住的月光,认真地瞅下整个的地形,又猫腰朝西望望远处的大路。不为,他的心里有一丝隐隐的不安。

敌人的搜剿行动迫使游击队化整为零,以小队形式进行活动。孟有田也就放弃了单独的狙击,跟随着秦怜芳这个小队行动。白天敌人已经搜剿过这里,晚上他们便又插了。离此不远的那个小荒庙,便是他们的宿营地点。里面有条二三米长的地道,可以作为紧急撤离的通路。

二十多人的队伍分成几个梯队,翼翼地接近了荒庙。孟有田的步伐慢了下来,他虽然有些疲累,但这并不是他要落在后面的原因。

“孟大哥,我扶着你。”张小满以为孟有田的腿脚在不断的跋涉后有些支撑不住了,作为专门照顾孟有田的队员,他尽职尽责地执行着小全等人的命令。

“不用扶。”孟有田低声说道我觉得后面有人跟着咱们呢?你听到动静没有?”说着,孟有田回头向外瞅了瞅,又自失地摇了摇头。

张小满愣了一下,说道没有啊,是不是太紧张了?晚上走路就是这样,总觉得有跟着。”

孟有田微微皱了皱眉,说道可能是我疑心太重了。不过,无大,咱俩在前边的草窠里趴一会儿,确定没人再跟上队伍。”

“嗯,好吧!”张小满向前紧走了几步,向另两个队员低声交代了几句。

队伍沙沙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孟有田等人借着黑暗在草丛中隐蔽着,向后警惕地观察着。

了几分钟,却好似很漫长。离开大队伍的心情便是这样,很急切地想跟上去,那样才觉得心里有底。

张小满看了旁边的孟有田一眼,张了张嘴,想说没情况,还是继续赶路吧!

“有人。”孟有田短促地说了一句,手指向他们刚刚穿过的一片庄稼地。

张小满等人心中一凛,瞪大眼睛仔细观瞧。

月亮,刚从一片像旧棉絮似的灰云里钻出来。月光下,庄稼杆在不正常地晃动着,一个,二个,一大溜黑压压的人影钻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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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十九章宫本的阴谋

第一一十九章宫本的阴谋是由会员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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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险战

只是跟踪,便衣队的人数不多,与游击队这个小队相当。!如果排除其它因素,当然不用害怕。但在敌占区进行战斗,要快打快撤,不能耽误时间。而便衣队显然并没有实力,也没有打算要靠自己来解决游击小队。他们不知道跟了多长时间,但肯定有人回去报信儿,去招集大队人马了。

孟有田意识到游击小队的处境很危险,如果被便衣队缠住,敌人的大队人马就会从四面八方包围上来。他的脑筋急转,向着身旁的张小满等人低声交代了几句,布置了临时的应变计划。

秦怜芳带着队伍已经到了荒庙前,大家刚松了一口气,后面便跑来人报警,并把孟有田的打算说了一遍。

“何贵子,你带队伍马上转移,到第二个宿营地。”秦怜芳略一沉思,抬头对小队长何贵子命令道:“留下三杆长枪,我和孟大哥带人在小庙里阻击敌人,为你们争取时间。”

“指导员,我来阻击,你带队转移。”何贵子哪能让一个女同志断后承担危险,上前抢着说道。

“服从命令。”秦怜芳少有地严厉,眼睛瞪得溜圆,放缓语气又补充了一句,说道:“不用担心,我们阻击一下就从地道撤走。快,快走。”

何贵子咬了咬嘴唇,一挥手,带着队伍越过小庙,急速奔向远方。

秦怜芳等着孟有田赶了上来,两个人迈步走进了荒庙,把屋檐下的鸟雀惊起,扑啦扑啦争先恐后飞离开。孟有田微眯上眼睛,适应了一会儿再睁开,看到神座上一排坐了三个姿势不同的残破泥胎。借着从破碎屋顶漏下来的月光,只能看清中间泥胎的脸膛是白的,两侧站立的泥胎缺胳膊断腿,托印举刀地相互对视着。

孟有田上了神桌,绕过当中的泥胎。接近了六角形的后窗户,架起了枪,紧盯着外面。

不一会儿,张小满等人跑着赶来会合,抓起留下的长枪。纷纷推弹上膛。做好了战斗的准备。有的在庙门外隐身,有的在断壁后藏着,还有一个人和秦怜芳一起,把神桌下的地道口打开。

孟有田通过后窗户。朝远处望着。星光下,敌人慢慢摸了上来,三个象鬼魂似的家伙打头,身穿便衣、头箍手巾,手里提着盒子枪。在他们身后。是三十来个同样身穿便衣,手拿武器的人。

要在这里守一会儿,拖住这伙紧跟不舍的便衣特务。孟有田将枪瞄准了敌人,二百多米的距离,即便是在黑夜,射击起来也没有多大的困难。

“轰!”一声爆炸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火光迸现,三个打头的特务被气浪和弹片击倒在地。

哼,张小满发出了一声冷哼。这是他设置的绊发手榴弹,在黑夜里让敌人难以发现,一下子中招了。

“啪勾!”孟有田的枪响了,一个便衣特务倒了下去。

遭到袭击的便衣队知道被发现了,在头目的指挥下。唔呀唔呀地喊叫着分散开来,仨一团,两一伙,一边射击。一边蹿跳着向荒庙围了上来。

枪声激烈起来,便衣队也带着些长枪。还有一挺歪把子。他们也没有过分逼近,在一百多米外便各找位置向荒庙射击。目的很明显,他们要拖住游击队,等待大部队的到来。

子弹啾啾乱叫,打在墙上腾起一团团土尘,残破的屋顶不时掉下碎瓦烂木。孟有田等人则依托残墙断壁还击着,把仇恨的子弹射向敌人。

“啪勾!”孟有田在一个墙洞里射出一枪,叫得正欢的机关枪戛然而停,停顿了一会儿之后,又疯狂地响了起来。

孟有田吐了吐嘴里的灰土,又从另一处裂缝里伸出了枪口,枪声响过,敌人的机关枪再次哑巴了。

“拿活的!”

“不能叫他们出去!”

“你们跑不了啦!”

“缴枪吧,卖命为什么?”

“缴枪投过来吧,皇军大大有赏,城里的娘们儿随便睡。”

…………

便衣特务队已经倒了下七八个人,机枪射手更是报销了两个。在与孟有田等人的对射中,他们虽然人多,打得也热闹,但在实际效果上却处于下风。眼见把小荒庙已经虚围了起来,特务们好象闻到蜜味的绿豆蝇,想飞来尝尝又怕被蜜沾住脚。枪声疏落下来,特务们在周围助威壮胆似地嚎叫着。

孟有田等人的射击频率也降了下来,在黑夜里,虽然偶有月星之光,但还没人具有孟有田那样的好视力,也没有那样好的枪法对付不时露出头的敌人。

“啪勾!”随着枪响,一个特务第二次从原来的位置露头的时候被子弹掀掉了天灵盖,就象是自己主动向子弹上碰的一样。

孟有田冷冷一笑,推弹上膛,再次在敌人的喧嚣声中寻找着目标。

“啪勾!”又是一声枪响,一个大汉在草丛中艰难地站直了身子,大睁着眼睛扑倒在地。

在这样的距离,孟有田几乎可以打碎一颗鸡蛋,再加上他的超常眼力,完全成了他一个人的射击表演。

别在一个地方连露两次头;别在一个地方连续射击;别乱用驳壳枪,那有火光,会暴露目标。孟有田在荒庙内不断地移动,或从墙洞,或从裂缝,或从窗户,向包围荒庙的特务们射去精准的子弹,直到又打光了一个弹夹。

秦怜芳或许是第一次看见孟有田用他那如神的枪法狙击敌人,猫眼忽闪忽闪地眨着,目光紧跟着孟有田的身影,心中既是羡慕,又钦佩。

便衣特务们害怕起来,把身体藏得严严实实,头也伏得很低,嚣张的嚎叫也渐渐停息了下来。

“是姓孟的朋友吧?”突然有一个声音叫了起来。

孟有田愣了一下,随即不声不响地往枪里压着弹夹。停顿了半晌,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孟朋友,你看看周围的阵势。想出去是不可能的,缴枪投过来吧!”

“皇军喜爱你这样的英雄,过来有一万块钱的赏。”

“让你当大队长!给你娶好多的媳妇儿,保定的?天津的?你看到哪个村的都行,只要你开口。”

……………

孟有田听得这金钱加美女的劝诱。有些好笑,一转头,正看见在一缕星光下,秦怜芳亮晶晶的眼睛在盯着自己。

“嘿嘿,这家伙喊得挺来劲儿呢!”张小满掩在泥像后啐了一口。“把俺孟大哥看成啥人了。又是升官,又是发财,又是女人的,俺孟大哥才不稀罕呢!让俺骂他几句吧?”

孟有田赶忙摇头。说道:“别答理他们。他们也拿不准是不是我,瞎咋唬去吧!”说着,他通过墙缝向外继续窥视。

“敌人的大部队好象来了。”一个队员趴在庙门的墙后,突然用微弱的声音提醒道。

嗯,孟有田应了一声。他也看见了远处火把电筒的光亮,听见了人马的喧闹。四周炮楼、据点的敌人,或接到命令,或听到枪声,都先后跑出,往这里来集中。有穿军服的,有穿便衣的,有骑马的,有骑自行车的。有步行的。手枪、步枪、机关枪,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宫本亲自指挥着部队赶了过来,听说把游击队给困在荒庙里了,乐得小胡子噘了多高,命令人喊话。他要抓活的。

“太君,您离远点,小心黑枪。”一个特务头目赶忙上前溜须舔腚。

“黑枪?”宫本愣了一下,心中又是一喜。猜测道:“敌人的神枪手在里面?”

“是啊,这家伙的枪法又黑又狠。一枪一个,咱们的人死伤惨重啊!”特务头目哭丧着脸叫苦不喋,象条癞皮狗似的想得到主人的奖赏。

宫本已经没有耐心听他的啰嗦,摆了摆手,刚想下达新的命令。荒庙里又响起了清脆的枪声,接着,前面的队伍一阵骚乱,有人喊着:“太君被打死了,永山太君被打死了。”

好多的人哪,孟有田示意张小满等人下地道。他寻找着敌人援兵中的有价值目标,左一枪右一枪,射出死亡的子弹。

几个军官相继毙命,使荒庙周围的几股敌人陷了一阵小小的混乱。

宫本眯起了眼睛,打消了生擒活捉的念头。敌人如此顽固,如此凶狠,存着侥幸心理只能带来更大的伤亡,他凝眉瞪目吼了一声:“吹号!”

随着凄厉的号音,四周的步枪、机关枪骤然响了起来。密集的子弹,都朝荒庙里飞去。中间,还不断地响起掷弹筒的爆炸声。

见敌人的火被惹上来,孟有田在地上滚了两下,来到神桌下面,先把枪往地道里一伸,被里面的人接过后,他翻身钻了进去,举起手,将盖子盖好。

“快走吧,孟大哥。”秦怜芳的声音在身旁响起,一只手电被按亮,她出于对孟有田的关心爱护,特意留在最后。

孟有田点了点头,拿过自己的大枪,跟着秦怜芳向前爬去。一死一伤,这场规模不大的战斗还是付出了代价。但是五个人,阻击了几十名便衣特务,牵制了大批的敌人,不仅给敌人造成了相当的伤亡,还使游击小队脱离了险境。

头顶不断传来沉闷的爆炸声,震得大地颤抖,头顶的泥土簌簌地直往下掉。爬过这一段横洞,就宽敞了,前进的速度就能加快了。秦怜芳刚想说句话告诉身后的孟有田,便听到一声剧烈的震响,身后地道的顶土和壁土崩流,埋住了她的两条腿。

秦怜芳奋力挣扎出来,捡起掉落的手电向身后一照,孟有田被一堆土砸住了,只露出一截枪管。

“孟大哥,孟大哥……”秦怜芳失声叫着,疯了似的扑上去,拚命用两手刨土。指甲裂了,血流出来了,她却感觉不到疼痛,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视线在手电筒的光亮下模糊起来。

衣服,头发,秦怜芳越发加快了速度,把孟有田的头先刨了出来,侧过来,让鼻孔和嘴能扫触到空气。然后把孟有田身上的土向两边扒,洞太窄了,有些施展不开,但把孟有田砸倒的就是头顶这一块大土。身上的并不多。

呼哧呼哧喘着气,秦怜芳半蹲着,咬紧了牙,抓着孟有田的后衣领,使出吃奶的力气慢慢拖动了孟有田。一点一点地向后退。终于把孟有田拉出了横洞,来到了地方稍稍宽敞的地方。

孟有田紧闭着双眼,满头满脸都是土,呼吸极微弱。几乎感觉不到。

秦怜芳太过紧张和在意了,她试不到孟有田的呼吸,脉搏也似有似无。她是学过医护的,赶忙给孟有田做着急救。

……………

疯狂的射击和轰炸之后,小荒庙几乎成了一堆瓦砾废墟。硝烟弥漫,尘灰飞扬,好半天才慢慢散去。

敌人端起刺刀,猫着腰,“呀呀呀”地嚎叫着冲了上去,冲进了瓦砾废墟之中。搜索良久,却没有发现敌人的尸体。宫本昂头阔步地跟了进去,在手电筒和火把的照耀下,又审查了一遍。依然是一无所有。

“嗯!他们地遁了?!”一个特务自言自语地嘀咕道。

宫本拧眉望着天上的残月,心中充满了疑惑和茫然。但地遁这个词猛然间提醒了他,他猛地一跺脚,吼叫道:“来人,给我挖。敌人藏到了地洞里,挖地三尺也要找到他们。”

……………

孟有田突然哼了一声,手指动了动,呼吸粗重起来。秦怜芳忙从他的脸上抬起身子。抹了下嘴,喜出望外地看着孟有田。活了。活了,虽然孟有田还在昏迷中,但脉搏跳得有力起来,呼吸也基本正常。

不远处叮叮咚咚地又敲又砸,秦怜芳意识到敌人正在乱挖地道口,时间很紧,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现在必须赶紧撤离了。她弯腰背起孟有田,地道还不够高,她没法站直身子,只能半拖着孟有田,跪着用膝盖当腿,向前爬行。

张小满和一个伤员已经来到了出口,那是一条深沟,沟两旁杂草密布,很好地掩护了洞口的存在。等了半天,也不见秦怜芳和孟有田过来,他心急难耐,顺着地道又钻了回去,与秦怜芳碰了个对头。

“咋啦?孟大哥咋啦?”张小满见秦怜芳正半背着孟有田向前爬行,孟有田的脑袋耷拉在她的肩头上,心中一翻个,焦急地问道。

“他受了伤,赶紧走,敌人在刨地道。”秦怜芳脸上被汗水冲得灰一道,泥一道,头发也散乱着,嘴里催促道。

地道狭窄,两个人根本抹不开身,张小满转身趴在了地上,说道:“指导员,你从俺身上爬过去,俺来背孟大哥,咱们赶紧撤。”

秦怜芳犹豫了一下,轻轻把孟有田放下,从张小满后背上爬了过去,猫着腰向前行进。张小满把孟有田背上,也用膝盖挪步,但比秦怜芳要快了许多。

三个人到了出口,与伤员会合。与孟有田相比,这个伤员的伤要更重一些,右腰被子弹击中,躺在潮湿的地上,额头直冒豆粒大的汗珠。

张小满放下孟有田,瞅了瞅躺在地上的伤员,有些犯愁。这个伤员身体壮实,比孟有田还要沉上不少,他背一个没问题,这两个可就难办了。

秦怜芳也知道现在情况紧急,敌人说不准什么时候挖开地道就顺着追上来了,时间是一点也耽搁不得。她一指孟有田,说道:“我来背孟大哥,小何就由你来背。”

张小满点了点头,掏出两颗手榴弹,把弦拉出,绑在了出口的草丛里。这下子敌人就是顺着地道追上来,手榴弹一炸,洞口也得埋个半死。

秦怜芳已经背起了孟有田,出了洞口,顺着斜坡走了一段,下到沟底,向东面走去。张小满背着姓何的伤员在后面跟了上来,一会儿就超过了秦怜芳。他随手摘下孟有田身上的大枪,扛在自己身上,一手提着架盒子,在前面开路,叮嘱秦怜芳和他拉开点距离。

孟有田还是昏迷不醒,但似乎没有生命危险,他的呼吸喷在秦怜芳的脖子耳际,暖暖的;他的些许头发蹭拂着秦怜芳的脸庞,痒痒的;这些,都让秦怜芳稍微能放下心来。平时的疏离或许能隔开屏蔽自己的感情,但在面临失去孟有田的时候,秦怜芳的真情才流露无遗。在地道里,当看到孟有田被土埋住的时候,她的不顾一切,她涌出的眼泪,她的焦急心痛,都是长期压抑感情的释放。

现在,孟有田就在她的背上,近得能触到他的体温,感到他的呼吸和心跳,闻到他身上的汗味。她喜欢这样,这种亲近不违反她的原则,隐藏在战友之情中,却又能慰籍她的心灵。就象孟有田中毒后她尽心尽力地照顾,那是出于同样的心理。

孟有田的手耷拉着,时不时地触碰到秦怜芳的胸脯,未婚少女的敏感让秦怜芳有种异样的感觉。羞怯、惬意……她的心脏跳得有力,能感觉到撞击胸膛的力量,她的汗珠从额头沁出、汇聚,又滴落下来。

月光时隐时现,一前一后两对重叠的身影在山野间行进,似乎有着模糊的色彩,象一幅油画,隐藏了它的细致之处,保守着各人的秘密。

……………

!

第一百二十一章 逃生

凉风拂面,孟有田和柳凤骑在一匹马上在田野里缓缓走着。野草、野花的香味沁入鼻子,还有一股——嗯?孟有田嘻笑着环抱住柳凤的腰肢,在她的耳际吹着气,低声道:“俺闻到你身上的汗味了,等回家咱俩一块洗澡呀?”

柳凤回肘捅了孟有田一下,嗔道:“为了接你回来,我在路上跑了好几天,又过据点,又被盘查的,还差点被鬼子抓住。”停顿了一下,她低下头,眼泪流了出来,滴在孟有田的手背上,委屈地说道:“你也知道,女人落在鬼子手里会咋样?你还嫌人家有汗味,真是没良心。”

“别哭,别哭。”孟有田很少见到柳凤流泪,有些手足无措,在马上又活动不便,只好抱紧了柳凤,贴着她的耳际脸蛋,不停地劝慰道:“凤儿,凤儿,俺是逗你玩儿的。你身上的汗味儿可好闻了,俺最喜欢了……”

……汗水不断从秦怜芳的额头鬓角沁出,汇聚成滴落下来,有的渗入泥土,有的滴落在孟有田的手背上。孟有田的脸贴得更紧了,紧挨在秦怜芳的耳垂脖际之间,呼吸的热气,甚至嘴唇的温湿都感觉得那么真,那么近。

“凤儿,凤儿……”孟有田发出了低声的呢喃,说得有些含混,在秦怜芳听来象是呼唤她,“芳儿,芳儿……”

姑娘的心怦怦跳了起来,那种情境和姿势,让她觉得象是在爱人的怀抱里,耳旁是他的轻声的亲昵的呼唤。

前面的张小满停了下来,把伤员放下,蹲下身子在查看,直到秦怜芳赶了上来,才黯然低沉地说道:“他牺牲了。”

秦怜芳看着躺在地上的战友遗体,咬紧了嘴唇。前一天还活生生的,一起吃饭,一起说笑。一起行动,甚至刚刚还在一起并肩战斗,现在已经再听不到他的粗豪笑声,看不见他的畅快笑脸了。

“孟大哥咋样了?”张小满迅速摆脱了战友牺牲的阴影,在那样的残酷环境中。多愁善感是不允计的。他们必须向前看,往后想。

“还是昏迷着。”秦怜芳叹了口气,说道:“但好象没有生命危险了。天快亮了,咱们不能这样走下去。太危险了。”

张小满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前面有咱们一个储藏物资的地洞,我们先躲起来吧!”

“嗯,也只好这样了。”秦怜芳有些无奈地应了一声,又背起了孟有田。

在一片小树林的空地上。张小满在丛生的杂草中找到了地洞的入口,把战友的遗体放了进去,又帮着秦怜芳把孟有田也放进了地洞。

“小满,你也快下来。”秦怜芳站在地洞里,向上望着,招呼着张小满。

“指导员,你和孟大哥好好躲着,我去找咱们的人来接你们。”张小满摇了摇头,将身上的水壶和大枪扔给了秦怜芳。转身盖上了盖子。

“哎,你别——”秦怜芳叫了一声,又闭上了嘴巴。这个地洞是储藏物资的,造的比较仓促,不能从里面盖上。张小满已经想到了这些,早就做好了单身出去的准备。

外面悉悉索索的一阵声响,张小满在伪装着洞口,接着通通通几下。盖子上出现了几个洞,在杂草掩盖下。光亮透得很微弱。

他想得可真周到,还知道留下通气孔,秦怜芳轻轻叹了口气,为张小满的安危感到了担心,也深深感激他的战友之情。

地洞里面存了些粮食,还有几条缴获的毯子,本来就不大的地洞又挤进来一具遗体,两个人,就显得更狭小了。秦怜芳不忍心委屈战友的遗体,将他平放着裹在毯子里。又要让孟有田躺得舒服,她就只能侧着身子坐着了。

等忙活完,手电筒的电池也快没电了,变得昏黄。秦怜芳把手电筒关掉,洞里变得漆黑一团。她倚在洞壁上,想闭上眼睛休息。过了一会儿,她蜷着的腿便又酸又痛,稍微活动了一下,秦怜芳想了个招儿。她搬起孟有田的头,又把腿伸直,让孟有田枕在她的腿上,这才觉得稍微舒服了一些。

孟有田象个熟睡不醒的孩子,乖乖的任由摆布。秦怜芳用昏黄的手电照着,心中浮起复杂的感情,试探着伸手摸了摸孟有田的脸,脸上的温度让她觉得安心和亲切。她凝视良久,抿紧了嘴巴,抑制住心里的冲动,关掉手电,向后一靠,闭上了眼睛。

…………

正值雨季的天空说变就变,这一瞬仿佛是突然降临的,大片浓密的黑云象铅色的幕布一样迅速扩大,低得仿佛就在树梢。空气受到愈来愈强烈的震动,刮起了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幽暗降临大地,雨点落了下来,随着一道闪电,雷声沉重地、愤怒地来了。

宫本握紧了腰间的军刀,恨恨地望着越来越密的雨幕。雨点啪啪地落在他的身上,他的脸上,带走了他的希望,冲走了他的热情。好半晌,他猛地挥了下手,命令道:“撤退。”

真的是很无奈,很郁闷。好不容易抓住了游击队的行踪,兴师动众之后却没有什么收获。除了挖洞累出来满身臭汗,以及地道里的一具游击队员的遗体,还有手榴弹陷阱的杀伤,此次行动已经付出了近二十人的伤亡。

在瓦砾废墟中挖掘地道耽误了太长的时间,而突然降临的大雨更是打碎了宫本搜索追击敌人的最后希望。看看,雨道扯天扯地的垂落,已经看不清是一条条的,只是那么一片,一阵。深深的黑暗笼罩着四野,一切全都被裹在里面,辨不清哪是树,哪是地,哪是云……

敌人本来就走得很小心,大雨一下,什么痕迹也被冲得一干二净。可以说,宫本做出了最明智的决定。各队日伪军得到命令,如蒙大赦,匆匆忙忙地向各自的据点奔去。

这不是结束,只是刚刚开始。宫本披上了雨衣,骑上了战马,回头望了望已经混沌一片的旷野丘陵,咬了咬牙,勒转马头,向远处奔去。

!

第一百二十二章 苏醒

轰隆,轰隆,孟有田的耳旁响起了沉闷的爆炸声,战斗,对,要与敌人战斗。望着逼近过来的敌人,他开枪射击,一个,两个,枪不响了。卡壳了,他拉动枪栓,想把子弹退出去,但枪栓象被焊死了一样沉,怎么拉也拉不动。

敌人冲上来了,狰狞的面目,雪亮的刺刀。他想跑,腿却沉重异常,迈不开步子,只能在地上一点一点的爬。敌人狞笑着逼近,把刺刀扎向他的胸膛……

秦怜芳太累了,雷雨声也没有吵醒她,却被孟有田的举动惊醒了。手电筒还剩下了一点点的光,她看见孟有田身子在颤抖,脸上的肉在扭曲,额头沁出汗珠,呼吸急促,嘴巴一张一合,想喊又喊不出来。两只手一会儿握拳,一会儿又张开,抓挠着她的腿,她的身体,直到她把手伸过去,孟有田一下子握得紧紧,象是濒死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孟有田一下子从噩梦中惊醒,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瞪着眼睛望着秦怜芳,一时间还没完全清醒过来。

“孟大哥,是我,小秦。”秦怜芳的手被握得生疼,却毫不在意,柔声安慰着,“没事儿了,咱们安全了。”

孟有田在微弱的光线下死死地盯着秦怜芳,呼吸慢慢地平稳下来,有些含糊地问道:“这是哪儿?咱们没死?”

秦怜芳轻轻一抿嘴,用毛巾给孟有田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说道:“咱们从地道里逃出来了,地道塌了,把你给埋住了。后来,咱们就跑到这里了,这是咱们游击队储藏物资的一个秘密仓库。”

孟有田微微皱起眉头,虽然还头痛头晕,但中断的思绪慢慢连了起来。他轻轻吐出一口长气,苦笑了一下,说道:“想起来了。你在前面爬,我在后面,头顶上一声爆炸,眼前一黑,我就啥都不知道了。”

“想起来就好。”秦怜芳宽慰道:“孟大哥。你还是再睡一会儿吧。脑袋是不是还疼,还迷糊呀?”

孟有田嗯了一声,但眼睛却没闭上,在昏黄的光亮中他慢慢眨着眼睛。望着秦怜芳的脸,很朦胧。他这才意识到正枕着人家的腿,还握着人家的手。

“扶我起来坐一会儿吧!”孟有田支撑起身子,在秦怜芳的扶持下也倚靠在洞壁上,微微闭着眼睛。缓解因为运动而加剧疼痛的脑袋。

两只握着的手很自然地分开了,秦怜芳心中有些失落。那手是温暖的,粗糙有力的,握得她挺疼,但她心里却是满足的。

最后一点光亮也没有了,在漆黑的洞里,听着外面哗哗的雨声,还有不时响起的炸雷,那是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小满呢。其他人呢?”孟有田的思维逐渐恢复,低声问道。

秦怜芳犹豫了一下,低沉地说道:“这个地洞只能从外面关上,小满让咱们等着,他去找人来救咱们。另外两个队员——他们牺牲了。”

孟有田半晌没有说话。然后是一声叹息。他把毯子打开,只盖住腿脚,将另一半轻轻搭在了秦怜芳的腿上。

洞里安静下来,孟有田在闭目养神。秦怜芳怕打扰他,也就沉默以对。

“要是小满回来得晚。咱俩能从这洞里出去吧?”孟有田的思考能力在逐渐恢复正常,他轻声问道。

“应该能吧?”秦怜芳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那个盖子平常是用木杠子拴住的,小满不会不考虑到这个,把咱们锁在里面吧?我去试试好了。”

“不用试了。”孟有田伸手拉住了秦怜芳,说道:“弄开了就不好关,外面下着大雨,还不把这地洞给灌满哪?”

秦怜芳坐回去,关切地问道:“孟大哥,你饿不饿,渴不渴?我这有干粮,还有水壶。”

“那就吃点。”孟有田突然轻声笑了一下,弄得秦怜芳很疑惑。

“孟大哥,你笑了?为啥呀?”秦怜芳不解地问道。

孟有田又笑了两声,说道:“提到吃,我突然想起个挺变态的故事。也是两个人,被困在洞里了。最后被营救的时候,只剩下了一个人,他把同伴吃了,才支撑下去的。”

“这个故事不好,人吃人,那成什么了?”秦怜芳皱起了眉头,对这个比喻有些不悦。

孟有田沉默了一下,笑道:“咱俩要不要剪刀石头布,先来决定谁吃谁的问题。”

秦怜芳又可气又可乐,揶揄道:“那你吃我好了,我不吃人。”

“吃你呀,唉,从哪开始吃呢,真是下不去口。”孟有田调侃道:“还是你吃吧,你救了我,算是我报恩了。只是我最近没洗澡,吃起来有点牙碜,你多担待了。”

“你这人,弄得人家连吃饼的胃口都没有了。”秦怜芳嗔怪地埋怨了一句,摸着黑没好气地拿着饼向旁边一打,“给你,快把嘴占住吧!”

孟有田呵呵一笑,接过饼子,用手一点一点地掰成小块儿往嘴里塞。半是说笑,半是放松,他觉得脑袋昏沉疼痛的感觉轻了不少,能够捋清思路,思考以后的事情。

在敌占区进行活动,不能存着一劳永逸的思想,必须有长期、艰苦的打算。就算打掉了现在的全部便衣队,过不了多长时间,日本鬼子还会组织起第二支、第三支特务队。就象伪军一样,充当汉奸、为虎作伥的中国人总会层出不穷,这是个无奈而悲哀的现实。

而与之相对应的,则是抗日志士的前仆后继,流血牺牲。不仅抵销了伪军的副作用,还使侵略者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真是复杂啊,伪军汉奸让有良心的国人感到脸红,抗日志士的不屈不挠又使人感到自豪和骄傲。

孟有田在黑暗中慢慢吃着干粮,甩开了对国人性格的探讨和思索,这是一个难以研究透彻的问题。重要的是不是感慨,而是实际的行动。自己恬颜作为中国脊梁的一分子,如何能发挥全部的光和热,为这场伟大的反侵略战争增添一丝亮色,使周围的人都能因自己而活得更长,活得更好。

那么,游击队面临的处境如何改善呢?不,更准确的说是怎么改善得更好。因为在目前来说,这支游击队的活动是卓有成效的,战果是巨大的,看他们日益精良的装备便能得出这个结论。

没错,正是按照孟有田的设想,游击队正在变成他心目中的武工队。再加上他的帮助,几个作恶多端的汉奸被击毙,比较成功地震慑了其他日伪人员。有区别的打击和征取,也使游击队有了更宽松的活动余地。

也正是如此,宪兵队长宫本,便衣特务队的总指挥,才会来到这里,亲自指挥对游击队的搜剿和袭击。宫本,没错,这个家伙才是便衣特务队的缔造者和灵魂。狡猾而阴险,且很有领导能力。他的到来,使便衣特务队又还了阳,给游击队增添了新的麻烦。

明面的搜剿,暗地的埋伏;日伪军是幌子,便衣队是隐藏的杀机。在敌占区,敌人到底还是占据着主动权,游击队只能是用更巧妙的方式进行反击,或者付出更大的牺牲。

“孟大哥,给你水壶。”秦怜芳的手伸了过来,触碰到孟有田的胳膊便不动了。

孟有田嗯了一声,伸手接过来,依然是小口小口地喝着,思绪一旦展开,也就如绵绵之水,不易断绝。

自己来的时候是怎么想的?以为凭自己的脑瓜和能力,便会轻易地击败敌人,便会使游击区取得翻天覆地的变化。然后,便能功成身退,既取得了荣誉,又安慰了心灵,还能照旧回家享福。

过高地估计自己,一劳永逸的战略思维,难免要为轻敌的急躁付出代价。毕竟八年抗战才过去了一半,没有太平洋上的惨败,没有原子弹的轰炸,顽强得令人作呕的日本鬼子不是那么容易被打败的。

静下心来,别着急,别想着狙杀几个敌人的军官便会取得绝对性的胜利。但与敌人战斗,还是要立足于自身的优势,自己的狙击,变化多端的地雷,藏身九地之下的地道。要有长时间的积累,要有长期的消耗,才能取得局部的胜利。

“孟大哥,你不舒服嘛?”秦怜芳关切地伸过手来,似乎是想推孟有田,又似乎是想触碰到他才会觉得心安,“我点根火柴,再从急救包里给你取颗止痛丸吧?”

“我没事儿。”孟有田伸手握住了秦怜芳的手,只是握着不放,有些疲惫地说道:“别划火柴,这洞里的空气够闷了。咱俩就这么摸黑歇着吧,就这么拉着手,都放心。我知道你活着,你也知道我还有温度。”

秦怜芳没有抽回手,甚至根本没有这样的想法。似乎是那么自然,两个人谁也不再说话,任何话语都是多余。在漆黑的洞里,两个人似乎能通过手掌的触碰进行交流。秦怜芳感觉到了,和孟有田温热的大手握在一起,她的心静了,外面的雷雨闪电也打扰不了她,她轻松地闭上了眼睛。

!

第一百二十三章 口口相传的神奇

黑屋子的魔力。?..89阅读网据科学研究表明:人在全黑的环境中,会做出平时不敢想也不敢做的很多事情,他们的心理防线会降到最低,也会更敢于表达自己。

而在黑屋子里,比放松感来得更强烈的,还有信任感。当你进入一个全黑的环境,而你的身边只有一个人,你对对方的信任和依赖将会前所未有的加强。你前行时,希望对方能搀扶你;你伸出手,也希望能拉上对方。

无关,孟有田和秦怜芳手拉着手,那是放松和信任的需求,那是真诚感情的流露和表达。

都安心,都放松。通过紧握的手,传递着彼此的体温,传递着战友之间的安慰,或许有那么点暖昧,但两人都不往那个方面想。偶有念头,也会被视为是对另一个人的污辱和亵渎。

秦怜芳发出了均匀的鼻息,孟有田静静地思索了半天,眼皮也沉重起来,渐渐地也进入了梦乡。

…………

夏天的雨水容易降落,也容易收场。远方的雷声还低沉地轰隆响着,一道明亮的弯弯彩虹已经在横跨在头顶。

老杨头儿戴着草帽,披着块油布急急忙忙地回到了家。绷得紧紧的脸一进屋便象刚晴的天一样,云开雾散,笑眯眯的怪高兴。

“桃子呢?”老头儿对着正添柴做饭的老伴问道。

“在挖地道呢!”老婆子奇怪地看了老头儿一眼,问道:“村里叫去开会,还有啥好事儿不成?”

“嘿嘿,还真听到了好事儿。”老杨头儿也不和老伴儿细说,转身进了杂物间,把地洞口打开,招呼着里面的女儿。

过了一会儿,还是头戴破毡帽,脚套破棉鞋的装束,小桃从地洞里钻了出来。

“闺女。先歇歇,爹给你说个高兴事儿。”老杨头儿坐在小板凳上,吧哒吧哒地抽着烟袋锅,见女儿出来,笑眯眯地站起身。

“啥高兴事儿?”小桃不以为意。摘帽脱鞋。扑打着身上的泥土。

“三大件那个狗东西死了。”老杨头儿眉飞色舞地说道:“他娘x的,老天爷长眼,咋能让这坏人老活着呢?”

“死了,咋死的?”小桃放下了手里的小笤帚。瞪大了眼睛问道。

“咋死的?被游击队找来的神枪手打死的。”老杨头儿使劲嘬了口烟袋,浓重的烟雾缓缓从鼻孔里冒出来,“一枪,就一枪,把***脑袋打成了烂西瓜。”

“哈。这下子可不用担惊受怕了。”小桃乐得差点蹦起来,眼睛里闪着喜悦的光,“知道是谁干的吗?”

“嗯,十有是那个孟同志。”老杨头儿很深沉地点了点头,说道:“今天开会就是为了这事儿。鬼子发了通知,各村也贴了告示,悬赏缉拿孟瘸子,大名孟有田。”

“孟有田?俺知道。”小桃眨了眨眼睛,兴奋地说道:“民兵英雄哎。没想到会住到咱们家。”

“唉,早知道是他,怎么也得招待人家吃顿饺子,或是烙饼卷鸡蛋哪!”老杨头儿很惋惜地连连摇头,“人都说他枪打得老准了。能百步穿杨,百发百中,还真是名不虚传哪!”

“那当然了,人家可不能胡吹乱擂。”小桃轻轻捻着辫梢。又有些担心地说道:“可惜他腿脚有毛病,要是跑得慢。可别被敌人撵上啊?”

“撵不上他。”老杨头儿虽然也担心,但还是自我安慰道:“他那个枪法,没等靠前呢,就得被他撂倒。对了,爹吃完饭要去外面走一趟,你在家别乱跑哈。鬼子和伪军昨晚跟游击队干了一仗,现在查得正紧呢!”

“爹,那你要小心哪!”桃子知道爹出去肯定是给游击队办事儿,赶忙提醒道:“要是,要是见到孟同志,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那还用你说。”老杨头儿笑着将烟袋锅在鞋底上磕了磕,说道:“俺得请他有空儿到家来,请他喝酒吃肉。”

……………

敌人不能确定游击队里突然增加的神枪手就是孟有田,但还是把悬赏缉拿孟有田的告示贴了出去,并让各村的伪政权通知百姓,希望能用金钱来买到线索。但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些举动反倒使苦难的老百姓好象在连阴天里看到了空中的跑乏云,震动了百姓的心房。

“老天爷有眼哪,那些坏蛋终于有人来收拾他们了。”

“人家那枪法,比百步穿杨还厉害。说打你左眼,不打你右眼,专掀天灵盖。”

“说人家腿脚不好,那是绑着百十斤的铁瓦。一摘下来,跑起来骑马都撵不上人家。要不人家这几年咋杀了那么多鬼子伪军,可就是逮不住人家的影儿呢!”

…………

什么事情经过老百姓的口口相传,往往会不断地加入一些新东西,一些老百姓希望的东西,就会变得越来越离奇,向着传说演变。这些神奇的传说,就象泛滥的春潮,在四面八方荡来荡去;也象春天的和风,向着苦受严寒的人们身上吹送,给人们带来希望,带来苦忍的盼头。

孟有田当然不知道自己的名声正因为敌人的悬赏缉拿而散播广远,他此时还躲在地洞里沉沉睡着。盖着一张毯子,手互相握着,没有了时间观念,没有雷雨的喧嚣,孟有田和秦怜芳在漆黑的洞里睡得挺香。

一个是脑袋受了伤,昏昏沉沉的感觉还未完全消失;一个是奔波了一夜,浑身疲惫不堪。不是故意的亲热,只是睡着后身体不自觉的晃动,以及潜意识里的信任,两个人的姿态也有着变化。虽然还是伸腿坐着倚在洞壁上,两人的肩靠着肩,头靠着头,身体有了固定,这样睡起来更舒服、更安稳一些。

虽然姿势看起来很暖昧,但在战争年月,男女之间的顾忌,特别是在军队里,已经变得很淡薄。条件所限,男男女女睡在一条炕上,一个草堆里,盖着一床被子,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在这种时候,如果你扭捏害羞,倒显得心里有鬼似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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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敌工科长

洞口有节奏的敲击惊醒了熟睡的两人,秦怜芳这才发现她和孟有田握手相依的姿势,亏了洞里黑,看不清脸面,也就把尴尬遮了过去。?

盖口被掀开了,一阵清凉的空气,一小块缀着星星的夜空,两张焦急关切的熟悉的脸。

战友劫后重逢,说不出的高兴。但这里却不是久留之地,略略询问了几句,掩埋了牺牲的战友,孟有田便随着众人转移了。为了他的伤势,小全还特意带着副担架,只是孟有田暂时不需要了。

远山、丛林、土丘、村庄,全都朦朦胧胧,象罩上了薄纱。但所有一切似乎又都不是表止的,都象在神秘地飘游着,随着行进的脚步,向人们靠拢过来。

在孟有田的建议下,队伍并没有在一起行军,分成前、中、后三个小组,担任后卫的拉得更开,防备敌人的跟踪。

夜半时分,队伍终于在一个小山沟里停了下来。在敌人的联合搜剿下,游击队已经远离了村庄公路,眼看就要钻进大山里了。

当然,这里是比较安全的,起码孟有田坐在火堆旁,终于有了安全感。人多势众,人多胆壮,这话不是没有道理。

手指伤了,干涸的血迹还在,膝盖处有明显的磨损,孟有田借着火光,看清了秦怜芳的样子。他略略一想,便知道她是如何急切地刨土救自己,如何在狭窄的地道里跪爬着前进。

秦怜芳的目光和孟有田碰到了一处,闪烁了一下,便坦然地一笑。经历了在地洞里拉手依偎的暖昧,并没有使秦怜芳再生出要疏离隔阂的念头,反倒使她能更自然地与孟有田相处。信心来源于行动,她相信自己,也相信孟有田,在那样的环境下,并没有发生什么,她是这样认为的。这说明两人都有自制力。都能很好地把握关系的尺度。以前的疏离不过是自己不相信自己,不过是自己的革命意志不够坚定,思想不够纯洁的表现。

孟有田当然不知道她的想法,他存的是感激,感激她救了自己的命。感激她对自己的照顾。感激她对自己的感情。但疏离早已产生,秦怜芳是在表面上,孟有田则是在心里。作为一个女人,秦怜芳可钦可佩。却不怎么可爱。孟有田有了阿秀和柳凤,一柔一刚的性格,但都是相夫教子的好女人,没有满脑子注定要失望的理想和信仰。

自己的经历,自己的思想。注定了和秦怜芳最后要背道而驰,孟有田早就下了结论。所以,他帮助秦怜芳,尊敬秦怜芳,但却没有进一步发展感情的想法,况且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有田哥,你的伤还没全好,吃点热乎的就去休息。”小全从火堆上咕咕冒泡的肉汤里给孟有田盛了一大碗,还捞了两块大肉。说道:“我们再熬会儿夜,等上级派来的人。”

“上级派人了?知道是谁吗?”秦怜芳精神一振,急着问道。

孟有田微微皱了皱眉,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令人讨厌的家伙,他使劲摇了摇头。把这个不祥的念头甩掉,心里一个劲儿地安慰自己。

“还不知道。”小全又给秦怜芳盛了一碗,女同志总会受到些照顾,这也无可厚非。

孟有田不吭声。喝着滚烫的肉汤,若有所思地盯着火堆。有火星不时爆开。发出啪啪的响声。

“不用考虑上级派来的是谁,不管认不认识,也是对咱们的重视,也是给咱们游击队增添了力量。”秦怜芳停顿了半晌,开口说道:“我觉得咱们这段时间干得不错,特别是孟大哥来了以后。”

小全赞同地点了点头,说道:“看看咱们的武器,光这段时间缴获的长短家伙就足够再组织起一支游击队了。”

孟有田放下碗,起身想走,脑袋突然一阵晕眩,身子晃了晃,差点摔倒。

“孟大哥。”秦怜芳一把扶住了孟有田,小全也吃了一惊,赶紧上来查看。

“没事儿,没事儿。”孟有田微眯着眼睛,摆了摆手,缓了一会儿,说道:“我去躺一会儿,躺一会儿就没事儿了。”

“再给你检查检查。”秦怜芳皱着眉头,“光顾着赶路了,地洞里又黑,也没细瞅。走,到那边躺着,我去找卫生员。”

“对,可得好好看看,不行的话,我派人去请个好大夫。”小全脸上是真诚的关切,扶着孟有田走了几步,在一堆干草堆上躺下。

孟有田没有逞强,乖乖地躺了下来。说实话,他也有点害怕。外伤倒好说,流点血算不了什么。可要是内伤就坏了,什么淤血,脑出血,种种可怕的念头不断地浮现出来,他更觉得迷糊了。

昏昏沉沉的,孟有田又睡了过去,这一回睡得时间不长,他在一阵窃窃私语中醒了过来。

“……你们的工作是卓有成效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从全县,从整个边区来说,都排得上号。”一个熟悉的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但掩饰不住赞赏和鼓励,“我大概瞅了一眼,你们的装备目前也是各支游击队里最好的,连正规军组成的游击队也比不上。”

“我们的工作还有缺陷,也遇到了很多困难,我们急盼着上级派人来指导工作,您到了就道,但也流露出一丝骄傲和自豪。

“我可不是灵丹妙药,一来啥都解决了。”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调侃放松的口吻,轻笑了两声,继续说道:“我还要向你们学习呢!最重要的是咱们要齐心协力,共同把工作做好,树立一个游击队的典范。我相信,大家都是有信心的。”

“信心肯定是有。”秦怜芳接口说道:“我们在与便衣队的几次较量中,付出了代价,也积累了经验。对作恶多端、民愤极大的敌伪进行震慑,也取得了一定的效果,振奋了民心。但情报工作,一直是我们的缺腿,传递速度慢,接触不到核心机密。特别是——”她扭头看了躺在山洞角落里的孟有田,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特别是孟有田同志的负伤,使得我们以后震慑敌人的手段显得不足。”

李铁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小孟,当然是极厉害的帮手,连鬼子都怕他的冷枪狙杀。但我们更要发挥集体的力量,动员广大的群众,这才是人民战争致胜的关键。小孟腿脚不好,在敌占区活动是很勇敢,但也有诸多不便。现在又受了伤,我想派人把他送回去好好养伤。如果他出了事情,对我们的工作将产生非常不利的影响。你们可能还不明白,老百姓的心气已经被激发起来了,而小孟则起着很重要的作用。杨大爷,你说是吧?”

送李铁过来的老杨头儿一直在后面自顾自地抽烟,听到李铁招呼他,赶忙磕打烟灰,接着话茬说道:“这文绉绉的话俺听不大明白,可俺知道各村都发了告示,要悬赏缉拿孟同志。大家伙都说他是老天爷派来收拾那帮乱糟的坏蛋的,说他百步穿杨、神出鬼没。老百姓是盼着他多除几个祸害,可也为他担着心。要是孟同志真有了什么损伤,敌人还不得可劲儿咋唬,俺们老百姓的心可要凉了。”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孟有田听懂了李铁的意思。老百姓因为他惩奸除恶而崇拜他,传扬他,因为他的存在而在艰难困苦中心生希望。但也正因为这样,敌人也想抓住他,杀掉他,以此证明与他们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并打消老百姓的抵抗之念。

从这方面来讲,孟有田应该足以自豪了。在苦难中挣扎求生的百姓,确实需要在黑暗中有一点光亮,有一点盼头儿,哪怕孟有田没有那么大能耐。

“孟大哥,你醒了。”秦怜芳一直关注着孟有田的情况,孟有田起身的声音不大,也被她发觉了。

孟有田微微一笑,说道:“鬼子在悬赏缉拿俺?给多少钱哪?”

李铁终于可以放声说笑了,他大声笑道:“多少钱,好象是三千块吧?要是抓住活的,那就是五千了。”

“鬼子可够小气的。”孟有田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慢腾腾地走到火堆旁,和李铁握了握手,客气道:“李科长,好久不见,看起来更精神,更威严了。”

“呵呵,你这小子,就是有一张好嘴。”敌工科长李铁笑着打量着孟有田,“咋样儿,你还感觉晕眩迷糊吗?”

“好多了。”孟有田摸了摸太阳穴,也没啥好药,风油精的味道还在。

“不管好没好,都要把你送回去。”李铁很笃定地说道:“那边也需要你,多训练出几个神枪手,就是对我们的最大帮助了。”

孟有田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回去就回去吧,不过,我想把那个宫本干掉。他是便衣特务队的主脑,干掉他,便衣队便群龙无首了。”

“干掉他可不大容易。”李铁似笑非笑地望着孟有田。

“只要有准确的情报,我便有机会。”孟有田冲着李铁挤了下眼睛,调侃道:“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儿。您可是敌工科长,应该不难吧?”

……………

!

第一百二十五章 回家前的最后一战

孟有田没有猜错,敌工科长李铁作为上级派来的人,当然会给游击队带来某些方面的提升。!而李铁的职业又决定了会是情报方面的突破。

尽管李铁没有说得很详细,但孟有田却从话里话外听出来了,便衣特务队并不是铁板一块,突破口已经有了。而这个宝贵的资源,必定是与李铁保持单线联系,小全、秦怜芳等人都没有知道的必要,更何况是孟有田了。

当然,孟有田不关心这个内线是谁,只要能在他走之前再给特务队一个沉重打击,甚至让他有机会狙杀宫本,那也就算是完事大吉了。

李铁自然也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着两个手下,还可以动用游击队的资源。这样一来,游击队在情报方面的缺陷便能够到弥补和加强。这也是孟有田所担心的事情,现在终于可以放下心了。

为了减少损失,并且麻痹敌人,游击队暂时取消了行动。静等着李铁等人搜集情报,并且将敌工部的和游击队的现有资源联合成来,建立起快速高效的情报系统。

…………

县城里,太阳刚刚升起。稀稀拉后的人群向十字街口集中,街心上除了几个担柴火的,别的就看不见啥买卖了。人们在街口转来转去,看看没有啥营生可做,有的蹲在墙根闲聊,有的到茶馆里喝碗热茶。

“哐哐”几声锣响从街头传来,震动了街心。

“大伙听着,县长下来告示啦,都来看啰!”一个身背盒子枪的瘦小个子,头戴黑色礼帽,身穿白细布裤褂,边敲锣边喊。

一个五十多岁的跛子,一手提着浆糊桶,一手握着卷白纸,来到街心茶馆门口。把那张白纸贴在已经脱了皮的灰墙上。

人群不约而同地围拢上来,向墙上张望,有个人嘴唇一动一动的小声念着。

“这位先生,请您大点声,念给大家听听。”一个四十多岁的庄稼汉大声说道。

那个人点了点头。稍微放大了声音。周围不识字的人们都仄耳倾听。

“唉,又加税了。”一个卖柴火的男子叹了口气,“进城要交,出城还要交。我这一担柴连税钱也卖不出来呀!”说着,他挑起扁担,走进了茶馆。

“老三,来送柴了。”茶馆的伙计笑着招呼道。

“呵呵,我得跟掌柜的商量下。刚贴出的告示,出城也要交钱,我再送可就亏死了。”老三苦笑着抱怨道。

“随便你。”小伙计做了个鬼脸,“我看说了也白说,掌柜的……”

咳,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走了出来,吓得小伙计一吐舌头,端着水壶去忙活去了。

“老三,把柴担到后院去。这回可得是干柴,要不我可不付钱。”掌柜的很威严的说道。

“干,干得崩上火星都能着。”老三陪着笑脸,“不信您亲自检查。”

“我自然要好好看看。”掌柜的咧了咧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两个人来到后院无人处。这才换了脸色,老三从一根粗柴里掏出张纸,“这是各村的联络点,让三号记熟了毁掉。”

“嗯!”掌柜的点了点头。说道:“我这有特务队的详细情况,是三号刚送来的。你尽快送出去。”

“知道了。”老三小心翼翼的将情报藏进扁担里,说道:“我出城就去送,保证误不了事。你可要小心,最近敌人查得挺紧。”

“啰嗦。”掌柜的故意装出生气的样子,“快走吧,时间长了惹人怀疑。”

……………

类似于这样的接头在几天的时间里不断地进行,情报汇集起来,再加上李铁已经掌握的,给敌人重创的时机愈来愈成熟了。

“西洋赶驴子的人,每逢驴子不肯走,鞭子没有用,就把一串胡萝卜挂在驴子眼睛之前、唇吻之上。这笨驴子以为走前一步,萝卜就能到嘴,于是一步再一步继续向前,嘴愈要咬,脚愈会赶,不知不觉中又走了一站。那时候它是否吃得到这串萝卜,就得看驴夫的高兴了。”孟有田笑眯眯地讲着故事。

秦怜芳含笑说道:“乡下人也有用这个法子的,哪用什么萝卜,用一小把青草也就够了。”

“想来西洋的驴子口味高呗!”李铁打着圆场,说道:“宫本这头驴子也狡猾得很,不过,咱们已经掌握了相当多的情报,是时候教训一下这头驴子了。”他冲着庄稼汉打扮的老三扬了扬眉毛。

“据内线刚传来的消息,明天夜里宫本的副手山下将带着一个特务小队在这一带活动。”老三用草棍在地上划着示意图,“敌人的联络识别暗号我们已经掌握,到时候只要能把敌人引过来,再聚而歼之,应该是有把握的。”

“这里是个好地方。”孟有田伸手点了点,说道:“那附近有个破窑洞,有一段短地道。可以在这里设埋伏,充分利用一下地雷……”

“我看可以按这个思路制定计划!”李铁询问般地看着小全和秦怜芳,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众人又商量了一会儿,便开始了紧张的布置。

…………

自从特务队在夜里蹲坑觅到了游击队的踪迹后,虽然后期的结果令人不满意,但宫本却认为找到了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尽管这个办法有些笨拙,却很牢靠,能与游击队展开夜间的争夺。

当然,宫本也吸取了教训,他又调来了一批便衣特务,加强了他们的武器装备,并安插了日本特务进行监督。上一次让游击队逃脱,他认为是这些支那特务贪生怕死,在被游击队发现之后,未能果断行动,紧紧地咬上去。在等待援兵的这个时间里,给了游击队脱身的机会。

既能跟踪,又能战斗,这是宫本所设想的便衣特务队应该具有的能力。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宫本将便衣队分成了两个小队,每个小队都有四五十人,配备了机关枪、掷弹筒。火力很强。白天依然是日伪军的搜剿,而夜里则是这两个特务小队在野地里守候。

同时,宫本还命令他的特务队行动时特别注意保密,从据点出发尽量不走吊桥,即使在夜间。也会让特务们用梯子秘密爬过封锁沟出去。发现目标的时候。一律不许打枪,要悄悄地跟上去。如果被对方发现,则要在援军到来之前迅猛地冲上去,死死地咬住敌人。

宫本不可谓不狡猾。行动不可谓不秘密,但他做梦也没想到,特务队里有内奸在通风报信。游击队正准备窥准时机,在内线的配合下给特务队以致命的打击。

…………

星星在无际的灰蒙蒙的天宇上闪烁着动人的光芒,蝈蝈和蟋蟀在草丛中轻轻唱着歌曲。辽阔的田野、碧绿的庄稼、弯曲的伸展在黑夜中的土道都在静穆的沉睡之中。

“来了!来了!”从前面传来很微弱的这么两句。它象两只有力的巨掌。一下将特务们的脸儿按得贴了地皮。

黑糊糊的一溜黑影慢腾腾地从东南方向走了来,脚步轻得象群夜游鬼。他们越走越近了,总共不过十来个人。

走着,走着,这些人好象突然发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

“砰,砰!”两声枪响打破了深夜的寂静,紧接着这些人影掉头就往庄稼地里跑,特务们立刻用乱枪回击起来。

趴在冰凉潮湿的庄稼地里的日本特务山下一下子跳了起来。心里暗骂手下愚蠢,敌人虽然有所怀疑,但并不肯定有埋伏,打枪很可能是在火力侦察,这下子可全暴露了。但事已至此。山下还是吼叫着命令手下猛扑上去,不要浪费了这好几天的蹲坑守候。

枪声乱哄哄地响得热闹,子弹不断的啾啾乱叫着飞来飞去,扫得庄稼叶子噼哩啪啦的乱响、乱落。

山下见这群人边打边退。似乎还护卫着什么重要人物,立刻兴奋起来。这下可捞到大鱼了,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轻易跑掉。他指挥着手下,愈加奋勇地追赶包抄。

“拿活的!”“不能叫他们出去!”“逃不了啦!”,猫头鹰似的乱嗥叫在身后左右不断地叫嚷起来。

“交替掩护,轮流撤退!”小队长何贵子指挥队员们不断还击着。

砰,砰,砰……,哒哒哒……,连响驳壳枪和机关枪的响声象爆豆般骤然密集起来,十几个人都带着好装备,一阵猛打将特务队压慢了脚步。

在庄稼地里敌我双方谁也看不见谁,只是依声胡乱扫射着,一个追,一个逃。敌人射来的子弹很密集。一个队员负了伤,身体倒了下去。何贵子弯腰伸出左臂刚要搀他,突然象块砖头打在左臂上,胳膊朝前一甩搭,袖筒立刻淌出鲜血来。

“你负伤了,小队长!”有队员要去搀他,何贵子将头一拨愣:“没有!”他抡起驳壳枪,向着后面喊叫声的方位甩出一梭子,大声吼道:“快,背起伤员,加强火力,冲出庄稼地,赶紧进入土窑。”

一阵猛冲猛打,何贵子带领队员们冲出了庄稼地,钻进了一个废弃的土窑,从砖缝里架起机关枪,猛扫着身后的追兵。

山下追上来,趴在庄稼地里观察了半晌,这个土窑孤零零的,想接近想逃跑都不是容易的事情。他立刻叫过几个小头目,分兵四面包围了小土窑。

“投降吧,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缴枪吧,皇军大大的优待。”

“不要再顽抗了,投降过来去城里吃香的喝辣的。”

“皇军说了,只要你们过来,金票、女人,大大的有。”

……………………

特务们都觉得胜利在望,语气猖狂起来,冲着土窑狂喊乱叫着。

一开始土窑里还不时射出子弹作为回应,到后来一片寂静,连理都不理了。

山下摸着下巴很高兴,这支游击小队已经成了瓮中之鳖,网中之鱼,确实是无路可逃,走入了绝境。只要再抓住几个活口,知道了游击队的情况,最后的胜利就指日可待了。

但山下也有担心,担心象上回在荒庙中一样,这土窑里也有地道。他不敢耽搁。布置了一下,命令特务们从四面向土窑展开进攻。

子弹横飞,土窑里的游击队员射击得相当猛烈,不断有特务被击中,发出惨叫。但特务们在山下的严酷督战下还是不断向土窑爬着、接近着、射击着。

土窑里的枪声突然停了下来。正在山下和特务们以为敌人是弹药将尽的时候,窑口突然冒出了火舌。

“不好,敌人要自焚。”山下愣了一下,瞪着眼睛嚎叫起来。“冲上去,人没有子弹了,抓活的。”

特务们这才反应过来,从四面一拥而上,向土窑跑去。

很安全。土窑里不再向外射击,特务们很快便从四面扑到了土窑前,土窑门口被火势封住,特务们没有水而无法扑火,只好拎着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轰!”一声巨大的爆炸猛烈作发了,大地在爆炸声中剧烈颤抖,夜空一片血红。土窑的砖石迅猛的向外激射。将围拢过来的特务击倒一大片,而埋在窑周围的连环雷也被引爆,爆炸声不断,在滚滚硝烟中,特务们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硝烟慢慢散去后。逞现在面前的是一幅凄惨的景象,遍地的瓦砾碎砖夹杂着特务们血肉模糊的尸体,受伤的特务在呻吟惨叫,侥幸未死的大半被震得目光呆痴。

山下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爬起来。耳朵还在嗡嗡作响,暂时失去了听力。脑袋里一片混乱。

遭逢剧变,落在后面的特务们惊魂初定,赶紧拥上来抢救伤员,查看情况。

就在这时,外围不紧不慢包围而至的游击队的打击发动了。伴着尖啸,几个掷弹筒几乎同时发射,榴弹披头盖脸的砸向特务们。爆炸声不断响起,游击队员们开始加速前冲,缩小包围圈,枪声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

“太君,太君,我们中埋伏了。”一个特务捂着额头上流血的伤口,焦急万分的扶起又被迫趴在地上躲避榴弹的山下。

此时山下的脑袋才清醒过来,迅速作着形势判断。现在已经明了,这是游击队的一个圈套,目的就是聚歼自己所带的这支特务小队,迟疑和犹豫将使他们丧失最后一点生存的机会。

“向我靠拢,集中火力,向北冲出去。”山下听着周围的枪声,嚎叫着,指挥残存的特务们向外冲杀。

枪弹在空中呼啸而过,手榴弹爆炸而起的火光不时闪亮,一方是满怀仇恨,有备而来;一方是急于逃命,拼死突围,敌我双方的战斗进行得非常激烈。

特务小队遭到突然打击后,已经损兵折将,只是凭着山下的指挥和求生的本能东突西窜,借着夜色和庄稼地的掩护,寻找着游击队包围圈的空隙。手榴弹不断在身边爆炸,子弹不停在头上飞鸣,前后左右发生了什么,根本看不清楚。

“在那边!追呀!”

“缴枪不杀!顽抗者死!”

…………

四处好象都有人在喊着话,庄稼田里哗啦哗啦直响,也不知有多少人在包抄、追击着。

山下玩命的向前跑着,周围的游击队员用火力追击,子弹象雨点样向他身前身后撒来,嗖嗖的落在他四周的脚边,他跑得心焦舌干,脸上的汗水滚滚的往下流。

山下非常狡猾,一开始他率领着残余的特务左冲冲,右突突,然后他趁着特务们不注意,偷偷趴在地上,改变了方向缓缓的向另外的方向爬去。

这招金蝉脱壳还是管用的,几个特务吸引了游击队员的注意,加上夜色和庄稼地的掩护,山下还真钻出了庄稼地。

天,黑洞洞的,山下早已辨不清方向了,而且他的部下都跑散了,眼前是孤孤单单地只剩下他独个。听着枪声还在周围响着,但已经离他很远,他一懈劲累得倒在地上不能动了。张着嘴直喘,汗珠噼啪往下直掉,就差一点吐血了。脸被树枝挂破了,衣裳也被扯乱了,最狼狈的是他竟然跑丢了一只鞋,光着的脚丫子都叫蒺藜扎破了,跑的时候一点也不觉得,一停下来却开始疼得厉害。

咕,咕,咕……三长两短的鸟叫声让山下陡然一惊,马上伏低身子,惊惶的四下张望。然后,他试探着有节奏的拍了几下巴掌。

对面传来了回应的巴掌声,山下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望着左面冒出来的两个人影加快了脚步。

来到跟前,还没等山下说话,这两人猛然将山下扑倒在地,七手八脚的将他捆了起来。

“瞎了眼,我是山下太郎。”山下费力的扭转头,怒斥道。

“山下,嘿嘿,这下可抓了条大鱼。”

“哈哈,这家伙还瞪眼睛呢!”

……………

激烈的枪声、不断的爆炸声响起,不用便衣队派人报信儿,宫本已经督率领据点内的人马急速赶去增援。

骑在马上,宫本不断催促着,心急难耐,恨不得一步就赶到战场。激烈的枪声疏稀了下来,爆炸声也没了。宫本疑惑不解,不知道是便衣队击败了敌人,还是出现了其他意外。

大路远处的土丘上,孟有田伸出了枪口,瞄准了骑在马上的宫本。在月星的光亮下,即便孟有田眼力超群,也辨认不出马上的军官是不是自己要杀的目标。但时机稍纵即逝,不管是真是假,他都不会放过。

老天保佑,孟有田默默祈祷,屏住了呼吸,轻轻扣动了板机。疾飞的子弹破开空气,划开夜色,击中了目标。孟有田收枪后爬,在敌人的一片混乱中和保护他的队员们消逝在田野之中。

……………

!

第一百二十六章 活资料

情报工作创造的致胜之机,地道和地雷的结合运用,螳螂捕蝉似的作战策略,预伏狙击的绝杀一枪,化装袭击制造的混乱……

在游击区敌众我寡的情况下,智谋便显得犹为重要。,!诱伏歼灭便衣特务队是开始,但并不是结束。孟有田的狙杀是后续手段之一,化装成皇协军和便衣特务袭击各个据点增援的敌人,又是一个神来之笔。

在黑夜里,宫本的阵亡使各路敌人失去了统一的指挥,哪怕是短时间的,也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混乱。而游击队的混充捣乱,更使敌人疑神疑鬼,为判断友军的真假而费神耗时。开枪误伤在所难免,互相之间的不信任使其协同作战增加了难度,为游击队趁乱撤离创造了有利的条件。

在狙击手的子弹下,没有高贵和卑贱之分,也不管你是英勇无畏还是贪生怕死,死亡是唯一的结局,几坯黄土是最后的归宿。不可否认,因狙击而改变战局,甚至改变历史的事情并不罕见。如果英国人弗格森上校不是因为绅士风度而没有向华盛顿后背开枪,美国的独立还是个未知数;而北美大陆军的狙击手墨菲在萨拉托加战役中击毙了率队侦察的英军将领西蒙将军,直接影响了战局,成为北美独立战争的转折点。

孟有田没有机会打出改变历史的一枪,但却射出了使此次行动获胜的关键一弹。宫本的意外死亡,直接导致了敌人增援围堵行动的失败。

……………

在白昼与黑夜的争持下,一个胜利者逐渐显露出骄傲的姿态。黑夜蜷缩了,后退了,无奈地收起了它那掩盖四野的大氅。

在微露的晨曦下,不时有游击队员走过来,象看动物般欣赏山下的狼狈模样,肆无忌惮的议论着,用脚踢踹着地上的山下太郎。

山下太郎的嘴被堵着,只能用愤怒的目光进行无谓的抵抗。但这反而更激起了队员们的兴致。嘲弄更多,侮辱更甚,直到李铁带来的干部前来阻击才算告一段落。

嘲弄虐待的人们离开了,山下太郎的思绪却不平静。他已经想通了,这不仅是自己已经成俘虏的懊悔。而是他意识到便衣特务队里肯定出了内奸。己方的情况毫无遮掩的被游击队全部获悉,不失败才怪呢!

支那人,两面三刀,见风使舵。善于背叛的支那人……山下太郎恨得要死,搜肠刮肚地把所有恶毒咒骂的词汇都想到了,但这有什么用呢?他缓缓闭上了眼睛,把嘴里的脏布团咬得死死。

“便衣特务队应该是遭到了沉重的打击,要恢复元气。再兴风作浪,恐怕要等上一阵子了。”李铁作为上级派来的,主持召开了战后的会议,胜利是勿庸置疑的,他的脸上也一直带着和熙兴奋的笑容,“至于宫本,最新的情报还未送来,但已经不重要的。失去了爪牙的老虎,我们还怕什么?”

“这么说。咱们可以趁热打铁,连续出击,彻底打开局面了?”赵振华摸了摸身上的小酒瓶,又强忍住了。

“不仅要在这片区域打开局面,还要让其他的游击队学习到咱们的经验。让日寇到处挨打。”李铁把目光转向了秦怜芳,说道:“这个任务准备交给秦怜芳同志,秦指导员,你有什么意见?”

“我?”秦怜芳并没听懂李铁的意思。疑惑地瞪大了眼睛,转而自失地一笑。谦逊道:“组织上的决定,我当然绝对服从,只是怕我做不好。”

“如果你做不好,那别人就更不行了。”李铁笑着说道:“你那个本本,可都记得一清二楚,再详细不过了。”

勤于记录是秦怜芳长时间养成的好习惯,也是她善于学习的最大优点。即便不是当面抄写,她也会在事后记录。游击队的各次行动,各项战术,各种措施,包括孟有田的一些指点和建议,都被她抄记下来,并且还有自己的心得体会。

李铁正是看中了她这一点,秦怜芳就象一部活的资料集,而在跟随游击队活动的这段时间,又弥补了她实际经验的不足。再加上她有文化,能记下来,还能讲出去,要传授游击队的成功经验,还真是非她莫属。

提到本本,秦怜芳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这个本本并不是什么秘密,她经常写,经常看,也经常拿着向队员们讲授。

“小孟还在睡觉吧?”李铁问了一句,这是不需要回答的,他也只是要把后面的事情讲出来,“看来他的伤还真需要一个安定的环境慢慢休养。正好,秦指导员,你们就一起回去好了。”

秦怜芳愣了一下,不解地问道:“孟大哥回去是应该的,可我为什么要离开游击队呢?”

“完成你的任务,把宝贵的经验传授给其他游击队呀!”李铁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并没说清楚,他笑了笑,说道:“这也是上级决定的事情,让我从你们当中物色一个老师,在根据地即将开办的训练班中传授经验。”

秦怜芳听懂了,微微皱了皱眉,有些迟疑,也不舍得离开已经熟悉的游击队。

“刚才不是答应得挺好,现在怎么要变卦了?”李铁调侃道:“这可不是一个绝对服从组织的好同志啊!”

秦怜芳眨了眨猫眼,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说道:“刚才你也没说清楚呀!好吧,既然是组织的决定,我服从就是。”

“你不仅要把实际的战斗经验传授给兄弟游击队,还要为我们输送新鲜的血液,保持和增加咱们这支游击队的战斗力。”李铁的表情严肃起来,郑重地说道:“我们要打好基础,等主力部队回来,就要开展更大的行动,解放这里受苦受难的群众,这是县政府的战略构想。”

秦怜芳的猫眼亮了起来,象她这样的人当时不在少数,光荣的任务压在肩上,胜利的期望离之不远,每到这时,他们都会热血沸腾,充满干劲。

……………

!

第一百二十七章 回归

宪兵队长宫本被射杀的情报终于在孟有田等人离开游击区前送到了,这为他们的离去带来了一抹亮色,颇有些凯旋而归的意味。?

来的时候是偷偷摸摸,走的时候也不张扬。当然,这只是对孟有田来说的。而对于这片区域内被统治、被奴役的老百姓来说,孟有田的狙杀,游击队的活动,无疑给他们增加了最后胜利的信心,给了他们继续熬下去的希望。

艰难、困苦,是能够克服的;作恶的坏蛋,是有人收拾他们的;冤屈、仇恨,也是有人伸张,有人昭雪的。这就是生活的勇气,反抗的源泉。如果没有这些理由,老百姓就如同生活在黑暗之中,看不见一点光亮,也没有丝毫的希望,只能浑浑噩噩地任人摆布欺凌。

对于为虎作伥的汉奸和伪军来说,死亡的威胁变得实实在在,并不遥远和虚幻。游击队的行动和孟有田的狙杀,让他们意识到为鬼子卖命要付出的代价,欺凌同胞要承担的后果。不怕死的汉奸有没有?当然有,但却是极少数。多数汉奸还是欺软怕硬的家伙,这就意味着有更多的汉奸将有所收敛,将会三心二意,将会首鼠两端。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特别是在这种各方势力交织的区域里,想活得长远就得刀切豆腐两面光。聪明人都知道,谁也别装什么清高,谁也别把自己的后路堵死,那是活腻歪的表现。

……………

敌人还未从失败中清醒过来,还未采取相应的措施,进行必要的调整,这给孟有田和秦怜芳等人的返回创造了较为有利的条件。他们潜进了黄村,在夜里从地道穿越了封锁沟,回到了根据地。

晨光的来临,给赶路的人们带来了振奋的喜悦。秦怜芳离开的时间不长,但在敌占区的生活是那么紧张压抑。现在,她一脚蹅进这绿葱葱、香郁郁、充满活力的天地里。看到那茁壮的庄稼、参天的白杨、倒挂的垂柳……心里有说不出来的舒畅,脚步也随着轻快了许多。

孟有田也在深深地呼吸,这是自由的空气,这是经过无数次战斗,无数人流过血才保有的一块免受蹂躏的土地。以后还将有人为此流血牺牲。或者是她。或者是他。但这些都是值得的。不是吗,他的老娘,他的妻子,他的孩子。都在他的奋斗中获益,能够安定地生活。

“孟大哥。”秦怜芳放慢了脚步,拉近了因为一时兴奋而与孟有田隔远的距离,“上级要我传授经验,我心里还是没有把握。对于一些问题的理解还是不够,这就需要你再帮我一把了。”

孟有田轻轻点了点头,说道:“能帮当然要帮,这没啥说的。可我看你不是没把握,也不是理解不够,是缺乏信心,是不够胆量。”

秦怜芳抿了抿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道:“我可不这么看。你看在敌占区,我也敢化了装出去走动呢!”

孟有田嘿嘿一笑,打量了一下秦怜芳。秦怜芳还保持着从敌占区出来时的装扮,脑袋后面是扁平、周正的圆盘头,额前梳出个寸半长的齐眉穗。胳臂上挎着苫着羊肚手巾的小竹篮子。象个走娘家的年轻媳妇模样儿。

“你咋不开脸儿呢?”孟有田似笑非笑地看着秦怜芳,装扮倒还象那么回事儿,可姑娘出嫁时,要用丝线绞去脸上的汗毛。谓之开脸,以表示是结了婚的妇女了。

“怎么不想开脸?这年头不是买不到细洋丝线吗?”秦怜芳手摸自己的脸儿。镇定自若地回答。

“嗯,编得倒还圆乎!”孟有田微微一笑,又皱了皱眉,说道:“你别得意,也别想着再去逞能。在敌占区活动行动,你装得象不象当然重要,但更重要的还是看你运气够不够好。敌人疯狂起来,抓人杀人是不需要理由的。你还是个女的,就更那个,危险。”

秦怜芳当然明白孟有田的意思,她当然也害怕落在敌人手里,对一个女人来说,那可能比死还要恐怖。

“死,我不怕,也不会让敌人抓住我。”秦怜芳绝决地说道:“如果出现意外,敌人得到的只能是我的尸体。”

孟有田的视线从秦怜芳脸上移开,转向了悠远的天空。为了抗日,为了心中的信仰和理想,甘愿抛头颅洒热血,这绝对是值得钦佩和尊敬的。但也仅此而已,无论如何,自己这种表面积极、内心自私的家伙更愿意对秦怜芳近而远之。而阿秀和柳凤,更会让他怜惜和亲近。

穿越者没有大男子主义,那纯粹是胡嘞。除了受虐狂,谁不愿意找一个温柔、贤淑,以自己为中心的爱人。

与秦怜芳的慷慨激昂、视死如归不同,与孟有田的暗怀心思也不一样,进入根据地的小桃子完全充满了喜悦和欢乐。这里没有黑乎乎的、令人压抑的炮楼,也没有穿着黄衣服的伪军和戴萝卜帽的鬼子,什么也不用担心,什么也不用害怕。她可以欢蹦乱跳,她可以放声歌唱,她可以尽情展示自己青春的美丽。

这样的生活她也曾有过,但自从鬼子占领了家园之后,她就只能在梦中回味那无拘无束的欢快了。

小桃子太高兴了,过了几道岗哨,远远地看见村庄,她愈发加快了脚步,把孟有田等人落在了后面。

村头路口的大树上,在繁枝藏叶之间,两双小眼睛紧盯着越走越近的小桃子。

“你看,来人了。”一个晒得黝黑的男孩子警告着同伴,“哎……是个女的……”男孩子用手挡着阳光,一面端详一面讲。

“咱下去拦着,问她要路条。”另一个脑门有道小伤疤的男孩说着便动作利落地往下爬。

“等俺一会儿,要不要让大家伙都过来?”男孩子试探着问道。

“不用,一个女的,咱有戳枪哩!”

两个儿童队员终于逮到了活儿干,都挺兴奋,跳下树便抓起戳枪,红彤彤的缨穗象火苗,雪亮的枪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站住!”两个男孩子吆喝着,让兴冲冲的桃子慢下了脚步。

“上哪去的?”脑门上有疤的男孩子开始盘问。

小桃的脸红浥浥的,汗把贴脸的头发都浸湿了。她摘下草帽,一面扇着风,一面温和地答道:“俺到十里村去,看见后面的人了吗,里面有大干部,俺是和他们一起的。”

“有通行证吗?”黝黑的男孩子抢着问道。

“那个,俺没有,俺说了,俺是和后面的大干部一起的。”小桃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说道:“你让俺先过去,等他们来了就给你俩看。”说着,她真就抬脚要走。

这下可把两个孩子急坏了,一个端枪拦阻,一个把两个指头伸进嘴里,鼓起两腮,吹响了报警口哨。

立时附近便热闹起来,村里的孩子向外跑,村外的有的从地里钻出来,有的从附近小河奔过来,所有的人都拿起自己的武器——棍棒、戳枪、木头刀等等,蜂拥而来,把小桃子团团围住。

“这人不讲理,没有通行证强要通过!”

“她东张西望,急着要跑,看样子就有坏心!”

两个男孩子象是立了个大功,向着众人讲述道。

小桃觉得有个滑溜溜湿漉漉的东西碰到胳膊上,低头一看,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他全身精光,身上还在向下淌水。他眨着大眼睛,象是要哭地叫道:“俺的刀,俺的木头刀呢,叫谁拿去啦?”

没人答理这个丢了武器的小家伙,一个和小桃子差不多的姑娘站在儿童团员们的后面,瞪着眼睛说道:“看着眼生,搜搜她!”

大人一发话,孩子们便一齐拥上来,扯的扯,拉的拉,把桃子的衣服也快撕破了,背着的包袱也被一个孩子夺了过去。

“别拉,别拽,俺不走了还不行吗?”小桃子哭笑不得,被一群毛孩子困住,是她没有想到的事情。

在孟有田和秦怜芳等人前面带路的是个老交通,为人幽默,好开玩笑,这一带的男女老少,差不多没有一个不熟识。他离得小桃子最近,赶忙紧跑几步赶上来,笑着说道:“孩子们,孩子们,别拉扯了,别翻人家的包袱呀,是自己人,自己人。小菊子,你快让孩子们停下。”

“涂二叔,你带着路条没有?”叫小菊子的丫头脸色缓和下来,但还是一本正经地伸出了手。

“你这个厉害丫头。”涂二叔故意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说道:“路条俺还真没有,你把俺扣下来吧,正愁没地方吃饭呢!”

“俺不扣你,可是得罚你。”小菊子笑道:“罚你讲个故事给俺们听。”说着,她冲儿童团员们大声说道:“好了,好了,大家都住手吧!嗯,今天都很勇敢,也很负责,值得表扬。咱们让涂二叔讲个故事,然后才能放他们走。”

“嘿嘿。”涂二叔咧嘴一笑,向身后一指,说道:“今儿可轮不到俺讲故事,看看后面的人,那可是咱们根据地的民兵英雄,刚从沦陷区杀鬼子回来。你们哪,呆会儿让他讲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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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抗争

战争是一场恶魔与恶魔的格斗史,真正是可怕的,对于那些没有亲临战争的人来说,可能是一场激烈刺激惊险的向往;而对于经历了战争的人来说,却是残酷的、没有理性的。!

从本质上来讲,战争是为了某些利益,国家的、个人的,用人的生命进行的一场利益战。也许是某个集团贪婪的私人只,也许是为了一个国家的荣誉,也许为了展现一个国家的强大,也许在向世界表达着什么,也许只是为了让国内的人民重新进行一场人心归向战。于是人类与人类之间进行了大屠杀,杀死的是人类,倒下的是人类,胜利的只有利益,不是人民,绝对不是。

但对于深陷战争环境中的人们,特别是反侵略、反奴役的抗日战争,却相关到人们的切身利益,特别是直接面对的人们。抗争,不抗争便会失去美丽的家园,使自己和亲人陷于残酷的统治之中。

而抗争也表现在不同的形式上,有的人在浴血厮杀,有的人在劳动支前,有的人在顽强活着。没错,顽强活着也是一种抗争,是在展露不屈的意志。当孟有田看到劫后重建的小娄庄,看到经过磨难的人们再次顽强地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他更坚定了这种想法。

孟有田见过当敌人来了,人们惊惶的样子。即便是女人,也把吃奶的力量拿出来跑到地里去。那和任何的赛跑不同,在她们的心里可以叫前面的、后面的、四面八方的敌人的枪弹射死,但她们一定要跑出去,在敌人的包围以外,去找生存的天地。

当人们成功逃脱后,看着敌人过去了,便会倚在树上,用衣襟擦去脸上的汗,头发上的尘土,定定心。整理整理衣服,等着真的安全后返回家中。一到家里,大家象没有刚才那一场出生入死的奔跑一样,大家又生活得那样活泼愉快,充满希望。

在他们看来。没有人谈论今天生活的得失。或是庆幸没死,他们是:死就是死了,没死就是活着,活着就是要欢乐的。

屋子虽破旧。但和沦陷区比却有一种轻松的感觉。墙上没有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盖着维持会红印的条子,不用担心什么时候便有敌人闯进来搜查抢掠。

孟有田带着和熙的笑容,认真地观察着这间屋子的布置。夹皮墙里有二尺多宽的地方,可以站人,墙角下留了个出口。外边摆着叉耙扫帚、坛坛罐罐等一些用具,从外边粗看就象是一间完整的房子。

“临街的房子差不多都有夹皮墙了。”小娄庄的民兵队长也是熟人,亲自带着孟有田参观,并向他介绍着情况,只是表情有些不太自在,“可跟你们土门村是没法比,那里的外墙一半是用的大青砖,子弹打不透,还能抗住手榴弹。俺们这里。大镐几下就凿倒了。”

“慢慢来,土门村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可是用了好几年呢!”孟有田笑着鼓励道:“地道多向野外扩展,四通八达,可打可藏。敌人就是占了村子,出去就挨冷枪。踩地雷,也呆不下去。”

“地雷倒还好说,这冷枪可没人有孟兄弟你这样的枪法。”民兵队长苦笑着说道。

孟有田淡淡一笑,说道:“躲在村子的地道里杀敌。因为距离短,撅把子比长枪更好用;而在野外。也可以利用隐蔽的条件,在一二百米的距离射击敌人。只要打中就行,并不一定非要一枪毙命。所以,要求不能太高,民兵嘛,主要还是对付皇协军。”

“一二百米,嗯,俺村倒是能挑出两三个这样的民兵。”民兵队长点了点头,脸上露出释然的神情。

一二百米,这样的要求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从孟有田的角度来看,当然是比较轻松,但从别人来看,却并不容易达到。

但令孟有田感到欣慰的是小娄庄的变化,地道被大力重视,民兵素质也在得到提高。在战争中人们的成长是迅速的,只有尽快适应,才能活下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而且,孟有田培训出的射击教官也开始发挥作用,这比他一个人忙得晕头转向要强得太多,效率也高了。这也是他的希望,希望影响周围的一批人,这一批人再来影响更多的人。

“你是小嫚的姐夫,亲手教出来的当然比俺们强了。”有人有怨言,就是那个厉害的丫头菊子,她竟然也是村子里射击技术最好的民兵之一,还是小嫚的好朋友,“再说小嫚的枪多好啊,咱们这个区,就算上咱们整个根据地也没有第二枝了。”

“是,她的枪比俺的都好,可她就是没俺射得远,射得准。”孟有田敷衍道:“技术才是最主要的,武器当然也重要,但还是要努力从自身提高。”

“你当然这么说,向着小姨子自然有点那个哈!”菊子抿嘴一笑,说道:“孟大哥,俺有点东西要捎给小嫚,你走的时候带上。还有,让她有空儿到俺家来玩儿。”

“行,东西和话儿我都给你带到。”孟有田停顿了一下,说道:“射击训练提高班可能很快便要开了,你可以去参加,到时候就能和小嫚聚在一起了。”

菊子犹豫了一下,迟疑地说道:“俺够格嘛?小嫚能打中三百米外的目标了,俺勉强能打到一半。”

“所以才要提高嘛!”孟有田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说道:“参加提高班的都能更换好枪,学完之后就是民兵骨干,你不想吗?”

“想!”菊子很干脆地回答道:“行,到时俺报名。等学完了,再和小嫚比一比,看谁更厉害。”

菊子只是一个缩影,小娄庄也是一个缩影。由小见大,各个村庄正在发生着令人欣喜的变化,成为一个个抗日的堡垒;更多的男女青年正在拿起武器,汇入抗日的洪流。

孟有田为此高兴,也为此自豪。他已经培养训练出了很多好射手,以后还将培训出更多的优秀射手,这些人将战斗在抗日的战场上,给侵略者制造伤亡,为抗日胜利增添砝码。更不用说这些人会象种子一样,开枝散叶,茁壮成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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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无题

穿越者的优势便是拥有超前的知识,不必用鲜血来汲取教训,不必用生命来学习经验。“本站域名就是全拼加,请记住本站域名!”从这方面来看,孟有田的神枪狙击便算不了什么,他传授的战略战术,以及狙击技能才是弥足珍贵的。

一枪只能消灭一个敌人,一个行之有效的战术却可以使几百支游击队活跃起来,牵制住大量日伪军。占领区不靖,日伪军要进行扫荡,便难以抽调出足够的兵力。而扫荡拖延一天,根据地的准备便更充分,人员素质便更有提高,抵抗的力量便更大。

这是一环套一环的连锁反应,就象蝴蝶扇动翅膀可能会引起飓风一样。孟有田是倒下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而后面连续倒下的会更大,更沉重,从而带来更深远的影响。

以此类推,百团大战没有发生,或者说是迟延行动,或者说是用另外一种形式表现出来。其导致的直接后果便是多田峻依旧坐在华北派遣军司令的宝座上,并且感觉良好,岗村宁次则还是第十一军的司令官。岗村宁次晚上任一天,其带来的恶劣影响便会减少一分。

在孟有田想来,岗村宁次这个最狡猾、最凶恶的家伙越晚接任越有利。如果太平洋战争如期爆发,岗村宁次将得不到足够的兵力施展他的谋略。或者,岗村宁次能够展开行动,但为祸的时间也将缩短,对抗日根据地的伤害也将减弱。

因为从历史上看,百团大战使日军遭到了突然而猛烈的打击,也使日军重新思考了对华战略,重新估计了华北占领区的治安状况,并由华中抽调两个师团增援华北,以期彻底整顿治安。

华中的两个师团抽调华北,成为了华北日军的最后一个“黄金时期”,日本参谋本部也得出了结论,认为应在太平洋战争爆发前,趁削减在华兵力的计划实施之前。全力以赴进行一战。也就是说,日本参谋本部考虑世界局势,决心采用武力战,乘当时在华兵力未被缩减,对占领区的反抗力量施加一次沉重的压力。打好基础。待一九四一年夏秋之后仍不见转机时。再收缩兵力转入持久态势。

可以看出,“全力以赴一战”的提法,是日军在总体兵力缺乏的情况下采取的“钻空子”、“打擦边球”。而促使日军参谋部越晚做出调兵华北的决定,则越有利于华北的反抗力量。越有利于根据地的发展,越有利于根据地民众的安全,也对孟有田及其亲人越有保障。

……………

孟有田回来了,而肖广和却要走了。他要翻山越岭,还要渡过黄河。到国统区为孟有田,以及九龙堂的那些老人找到退路。

狡兔三窟。肖广和深受中国传统的思想影响,对孟有田的安排并没有异议,甚至在孟有田提出这个想法之前,他也有过这样的思考。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样的事例在中国历史上数不胜数,肖广和当然也为兄弟们的将来担着心。

先欢迎,再收编,后算账。对于草莽武装。这是最常见的三部曲,在抗日战争初期,各地武装多如牛毛的时期,gcd也没少干过这样的事情。招安没有好下场,《水浒传》里的好汉们。已经足够让肖广和时时警惕了。

“有田呀,多费点心,照顾好大家伙。”肖广和是探路的,只带着肖三、肖四这两个人。而肖三却不是孤家寡人。他和素珍已经是一家人了,还捡了个便宜闺女。

“四哥。路上小心,到了地方让人捎个信儿回来。至于这里,您就放心吧!”孟有田看着肖广和鬓角有些斑白的头发,心中一阵愧疚,肖四爷身体不好,却还要跋山涉水,为他的计划而奔波。

肖广和点了点头,笑道:“对你,我还是放心的。虽然你有很多地方让人看不透,但你小子还算是个厚道人。阿凤,柳老大,甚至算上我,以后可是还要指望着你呢!”

“我一定尽全力,让大家都有个好结果。”孟有田有些感动,但也顿时觉得身上的担子重了起来。

“你答应了可就得先把小命保护好。”肖广和语重心长地说道:“别逞能了,该做的都做了,该得到的也得到了。人哪,要识进退。你再怎么扑腾,进不了党,也当不上官儿,顶多一个小村长。”

“我明白,早就明白。”孟有田笑着说道:“以前的奋斗不过是给自己贴了几道护身符,以后不需要了。我得好好活着,也带着大家伙好好活着。”

“明白就好。”肖广和赞赏地拍拍孟有田的胳膊,说道:“你呀,比四哥看得远,比四哥想得透,说你是妖怪,我都信。”

“为啥是妖怪,我就不能是神仙?”孟有田调侃道。

“神仙?”肖广和摇了摇头,揶揄道:“你身上没脱了俗气,不仅耽于女色,还偷偷藏着金银,有你这样的神仙?”

孟有田有些尴尬地直挠头,这个柳凤,嘴是真没把门儿的,这事也跟外人说。

“好了,别送了,我这就走了。”肖广和拉着孟有田的手,好半晌才不舍地放开,骑上柳凤牵过来的牲口,洒脱地一招手,追赶前面的人们去了。

孟有田挥着手,直到看不到人影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回头对着柳凤笑了笑。

柳凤的神情有些黯然,但为了回应孟有田,也抿嘴勉强笑了笑,跟在孟有田身侧缓缓走着。

孟有田牵起了柳凤的手,在一处树荫下停下脚步,拉着她坐了下来,揽着她的腰肢。柳凤顺从地贴紧了孟有田,半倚半靠在他身上。

微风轻轻吹拂,象是为了两个人能凉爽,使两个人能感觉到空气的流动。树上的叶子微微摆动,使他俩身上掠过的光影象在轻柔的抚摸。

“再有五年吧!”沉静了半晌,孟有田幽幽地说道:“咱们就能过上安心的日子了,我还得奋斗,但已经不用流血拼杀了。”

“嗯!”柳凤懒懒地应了一声,似乎连多说一个字都不愿意,只想这么静静地依偎,在这暖暖的,柔柔的环境里。

“汽车,带花园的洋房,海滨别墅……”孟有田的眼睛半睁半闭,喃喃地诉说着自己的梦想,“还有你们,咱们一大家子住在一起,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去哪玩儿就去哪玩儿。一直到七老八十,想动也动不了,那才消停。”

“七老八十,牙都掉光了,还得拄着拐杖。”柳凤柔声说道:“到那时你也就消停了,领不回来别的姑娘了。”

“切,俺不是那样人。”孟有田手上轻轻使了点劲,让柳凤哼唧了一下,“有你们几个就足够了,还领什么别的姑娘。”

柳凤轻轻歪了下头,调皮地向孟有田脸上吹气,说道:“阿秀太老实,紫鹃又痴傻,我还是个半瞎子,你觉得这样就够了?”

孟有田闻着如兰如馨般的气息,忍不住在柳凤的唇上印了一吻,笑道:“谁让俺心太软呢,没准看见可怜的女叫花子,要是模样周正,还真能领回家呢!”

“你是个坏蛋。”柳凤掐了孟有田的手一下,嗔道:“为啥是女叫花子,哦,你还是个小气鬼,不舍得花钱,老想白捡。”

“白捡谁不捡呀!”孟有田呵呵一笑,手伸进了柳凤的衣服里面,抚摸着她的腹部,有微微隆起的感觉,那是又一个生命在孕育。

“再过段时间我就去山里住吧!”柳凤感受着男人的关爱,也为肚子里的小生命而感到喜悦,性情也变得温柔起来,“也没成亲,突然大着肚子,惹人闲话。”

“棍棒石头能打断咱们的骨头,可骂名却伤害不了咱们。”孟有田不以为意地说道:“闲话就闲话,有什么了不起。你就在这儿生,到什么山里呢?头一胎呀,山里也没个医生啥的,多危险。”

柳凤似笑非笑地望着孟有田,突然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笑道:“还算有良心,可是真不易呢!”

孟有田呵呵一笑,把柳凤的娇躯搂在怀里,吹着风,乘着凉,两人窃窃私语,温情无限。

……………

生活的乐趣,不在于创造,而在于寻找。只要你的心态够好,一花,一草,一颦,一笑……都是快乐的源泉。

凡人有庸俗的快乐;智者有明彻的痛苦。相对于大多数的普通人来说,孟有田虽然有家,有阿秀和柳凤,有老娘,也不愁吃喝,但快乐却要少得多。很简单,他知道得多,想得也多,越想得多,就越容易纠结于对未来的担心和谋划。

当然,孟有田也努力使自己能享受快乐,哪怕是短暂的。虽然他的思索一直不断,但能享受快乐时,他会将其挤到一旁。有时候,他很羡慕阿秀,也羡慕柳凤。她们的快乐那么简单,只要他平安无事,只要他高兴,只要不饿肚皮,她们的脸上便带着笑。而现在,她们的快乐又多了一样,身边的孩子和肚里的娃娃,作母亲的幸福和将为人母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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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孙神医的劫难

一个读过书的,越到乱世越会镇定,他会以那不可移易的气节把自己系结在正义与光荣上;他会以不应付去应付一切。一个没有读过书的真的工人或农民,遇到变乱也会镇定,因为平日就以诚实勤苦维持生活,到大难临头也还会不慌不忙的去找正路儿走。

孙大拿,可怜的孙神医,他不求什么分外的功名利禄,而只求保住自己已有的财产,只求八面都不得罪人,好保全住家人和他的老命。可这个世道,你不想受到动乱的影响,战乱的漩涡也会用强大的吸力把你卷进去。

当然,孙大拿作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步厄运。他一直都在苦心焦虑的思索,一点也没敢粗心,时不时地还把日本的官长请来喝喝酒,谁想到日本人会这么翻脸无情,会把他捉到宪兵队呢!

孙大拿一进镇上的宪兵队大门就觉着浑身发冷,冷得森人!这原来是一家富户的深宅大院,又宽又高的影壁墙上画着大幅的海水朝阳,那上边的多半个太阳红得就象一片鲜血!院子里的房屋被加固并隔成了小间,差不多每个房子里都有动声,这些动声除了有中国人翻译的说话之外,再就是鬼子的叫喊和渗人的铁木刑具声响,接着就是受刑人的悲哭惨叫,简直就是阴曹地府阎罗殿!

孙大拿的两条腿就打起颤来,越颤越软,软得就迈不动了,但他的嘴还在不断申诉着,哀告着,“我是山下太君的朋友,山下太君,你们的头儿,我是冤枉的,冤枉的。”

两个特务仿佛聋了似的不加理睬,连扯带架就把他推到一间房子里,“光啷”一下子把门关上。接着就“卡嚓嚓”地上了锁。房子里头,立时就黑洞洞的自己连自己都看不见。

潮气四面侵袭着孙神医,他的老骨头僵结到一处。他想立起来走动走动,可他的膝僵得已经象一块砖。他抱着双膝,把下巴放在膝盖上。夜象死一样静寂。只有守卫的脚步声与囚犯的悲号时时给静寂一些难堪的变化。他落了泪。他冷,饿,骨节酸痛,寂寞。害怕。

他只盼自己的厄运是个短时期的,不久他就会回到家中,享受着闭门悔过的清闲生活。他希望自己的运气不至于坏到家破人亡的地步,日本人来捉他,也许完全是一点点的小误会。他想到曾为镇宪兵队队长山下太郎治过病。便想直起腰杆发怒,但一听守卫的脚步声在响,他便住了嘴,他须忍耐。家里人定在四处奔走,一到天明,事情就会有些眉目的。

孙大拿胡思乱想着,似睡非睡的迷下一小会儿。醒过来时,他睁开眼,反倒觉得是在梦中。四周是长叹和粗声的喘息。或突然的惨叫,以及锁镣的响声与酸心的呜咽。每一个声音都给黑暗中的静寂一点有力的推动,而摸不清是在推动什么。他什么也不敢再想,他觉得四围会随时的过来一只潮湿的、有血的手抓住他。他冷,饥。渴;他止不住咳嗽。

因为没有受过这样的虐待,所以孙大拿永远没有关心过别人的苦痛。假若不是他自己被囚禁在此地,他决不会想象到日本人是这么野蛮,无情。残忍,而他的同胞们都受着这样的地狱里的毒刑与煎熬。他以为。在他入地狱以前,大家的惨受刑戮,都是祸由自取。假若大家能象他那么见机而作,处处顺从,他想,日本人就不会无缘无故的给大家苦头吃。大家吃苦,因为大家无知,日本人并不是豺狼。现在,他知道了日本人的真面目。

在牢房里苦熬了一天一夜后,孙大拿已经昏昏沉沉。天再次黑了下来,哗啦哗啦,咣当一声,门被打开了,凄冷的月光射了进来。两个特务把孙大拿提出屋来,押解到了审讯室。

审讯室的地上摆着各种刑具:沾满淤血的棍棒,勒脖子用的粗绳,长着青苔的磨盘和锋利的大铡刀……显得阴森恐怖。在屋角一张长桌的后面,坐着一个日本人,缓缓吸着烟,在灯光下,他的眼镜片闪烁着渗人的光。

一个青年男子全身的衣服都被扒光,用细麻绳拴着两个大拇指头吊在木架子上。他的两只脚尖约有一寸来高,顺着十个脚趾头一滴一滴地往下流血。他的全身就完全成了紫红色的肉酱。他的脸形已经模糊不清,可是还能看到他的两道黑眉拧在一起,闭着眼睛。说他死了吗?出气的声音很大,咬得牙齿咯吱吱的作响。就在他的身边,站着两个象鬼判一样的凶徒,穿着短裤,光着膀子。一个手里拿着一根一把粗的藤棍;另一个守着一个盆,盆里有半盆血染了的水。

孙大拿颤抖得象得了恶性疟疾,被两个特务拉到木架子前,一个抓起他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看着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这具躯体。

“说,你认识他吗?”一个特务厉声问道。

“不,不,不认识。”孙大拿哆哆嗦嗦地说道,他的目光游移,不敢看自己的同胞。

“啪!”一记皮鞭毫无征兆地抽在孙大拿的后背,疼得他嗷地惨叫起来。

“啪,啪,啪!”又是几记皮鞭过后,孙大拿已经叫不出来了,他觉得喘气都困难,整个身子都软了下去。

桌子后面的日本人站了起来,走过来,突然把手里的烟蒂按在受刑青年的脸上,厉声喝问道:“老实说,你认不认识这个人,你的什么的干活?你的药是从哪里买来的?是不是从他的药铺?”

受刑青年痛苦地抬起头,看了看几乎瘫倒的孙大拿,大声说道:“认识,县上有名的孙神医。俺是老百姓,俺的药是从成祥药铺买的,已经说了一百遍了。”

孙大拿认出来了,这是那个八路军的交通,叫冯俭的。他曾经敷衍性地帮助买过一些药品,象征性地收了些钱。

“八嘎!”安平镇宪兵队副队长黑泽骂了一句日本话,猛地一挥手,两个凶徒就又用藤棍和蘸水的绳子往这个吊着的人身上抽打。只听到劈劈啪啪直响,被打的人仍是一声不吭,就好象打得不是他的肉!

黑泽扬起手,制止了打手,再次询问,冯俭依旧是同样的回答。黑泽眯起了眼睛,摆了摆手,两个特务把孙大拿架了出去。

……………

一个走离开大道的人,会立在小径上看看眼前的风物;明知走错,却以看到一点新的风景自慰。孙大拿就是这样,为财产为房屋,他回到了安平镇,继续挂牌行医,还得和日本人鬼混。

但这次囹圄之灾却使他要重新思考当初留在安平镇的决定,那几记皮鞭抽痛了他,冯俭被打得遍体鳞伤也没出卖他的事实也惊醒了他。当然,这些教训并不足以使他成为视死如归的战士,只是使他认清了日本人的真面目。他明白了,在日本人眼里,中国人都是一样,都是可以随便杀戮的。他以前努力营造的与日本人之间相处的关系,不过是一场虚幻。

不经历灾祸,孙大拿依旧会生活在这场虚幻当中,甚至为有日本朋友而洋洋得意。但现在,他知道日本人是不会有中国朋友的。因为,日本人没把中国人当人看,尽管他尽心地为原来的镇宪兵队长山下治好病,平常也表现得温顺恭敬。但日本人就是豺狼,不会记得恩情,更不会知恩图报。

虚幻破灭之后,代之而来的是恐惧害怕。孙大拿趴在床上,后背火辣辣的痛,但更令他不安的是身处的环境,周围仿佛都是吃人的豺狼,随时都能把他撕碎嚼吃了,而他却毫无反抗能力。

“日本人太不讲情面了,吃喝咱家的时候又说又笑,这咋翻脸就不认人呢?”老妻一面抹眼泪,一边给孙大拿上着药,嘴里絮絮叨叨的抱怨着,“老爷,你不是还给那个日本官叫山下的治过病吗,咋就不提这茬,让他们高高手呢?”

孙大拿有些厌烦,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根本看不透这里面的事情,指望日本人,哼,那是盼着太阳从西边出来。

“老爷,听说那个叫山下的日本人让游击队给打死了。”医馆的伙计,那个远房亲戚在旁插嘴道:“外边传得很厉害,说那个孟瘸子到了黄村、小张庄一带,一连杀了不少人,连县城的宪兵队长都给干掉了。那里的游击队也欢实起来,把便衣队给打得落花流水,听说光尸体就运回来几大车。日本人气坏了,最近风声闹得挺紧。”

孙大拿眯了眯眼睛,疑惑地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说我是倒霉了,正赶上日本人气不顺的时候。”

“不是,不是。”伙计赶忙摆手,凑过来低声说道:“老爷,您这次出事儿八成是有人使坏,您想想,好不央的,鬼子咋就把您和那个买药的人牵扯到一起了呢?”

孙大拿皱起了眉头,一个熟悉的阴笑的脸庞浮现在眼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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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逼迫

孙大拿瞧不起二癞子,但他还真有点这个家伙。.\\这个家伙是那么没有修养,没有脑子,没有规矩,没有羞耻,可是会跟在日本人屁股后头到处发威。表面上的变动是内心的倾向的标记。二癞子的心灵,正象他唇上的小毛刷子,也慢慢的成了日本式的。

自从鬼子占了安平镇,二癞子把腿罗圈起来,嘴唇上,也留下小胡子,有不甚黑的地方,还抹上一点皮鞋油。他愿做日本人的最卑贱的狗,并痛悔自己为什么不生在东洋。他借着鬼子的势,很快成为了安平镇的一霸。

二癞子消息灵通,凡是敌人要办而未办的事,他们先给自己找到便宜,然后再帮助敌人去强迫施行。对文城的人们,他们或者比敌人还更厉害,因为他们随时为自己的便宜而给敌人献计,他们的主意比敌人的更狠更多。

甚至,二癞子比鬼子还狠。对老百姓,无论男女老幼,他用皮鞋替唇舌,先狠命的踢上两脚再说!他的手,除了在日本人面前,老握拳头,随便的砸在人们的鼻子上,砸出血来。他的牙,经常的咬得吱吱的响,而且会象狗夺食似的那样露出来。这些脚拳牙的活动,给他极大的安慰与满意。他报了仇:“看你们还敢叫我二癞子不敢!我是活阎王,我是二太爷!”

就是这样一个家伙,一个愚蠢无知,毫无羞耻,却又觉得自己聪明绝顶的家伙,竟然想做安平镇的维持会长。他靠的不是才学,他也没有什么才学,但他认为有一样东西能让日本人委他这个官儿,那就是钱。他要用钱贿赂日本人,打通门路,当上官儿,再把花掉的钱从老百姓身上找回来。

所以,二癞子四处敛财,为自己的升迁活动着。孙大拿在安平镇是数得上的富人。二癞子自然要把目光盯在他身上。只是山下太郎未走的时候,二癞子不敢用强,委婉地向孙神医提出了资金赞助的要求。但孙大拿自恃与日本人的关系也不错,当然不肯出这大头钱。

二癞子与孙大拿本没有仇,但孙大拿也没给过他好处。对自己没好处的差不多也就是仇人。这是他的结论。山下一死,消息灵通的他立刻逮到了机会。趁着日本人正恼羞成怒的时候,把孙大拿捅给了鬼子。其实,他并不确切知道冯俭的真实身份。但他知道日本宪兵爱抓人,和狗熊爱吃蜂蜜一样。而且,日本人抓人杀人并不要多少证据与考虑。

孙大拿只是怀疑,但这个怀疑很快得到了证实,二癞子在他刚被放回家的第一天便找上门来了。

“我告诉你!”二癞子刚吸饱了大烟。脸上发出一种豆绿色的光,“给我两万块钱!少一个,不要想完事!下一次进去,可就不是几皮鞭的事儿了。”

“两万块?”孙大拿的黑眼珠在眼眶里转了好几圈,然后干咳了一声,又微笑了一下,一个很干枯很微弱的笑,“世道不好,医馆就差关门了。我哪拿得出那么多的钱?”

“少跟老子哭穷。”二癞子的音调与神气完全象一个大流氓命令小流氓的样子,“你在安平镇干了多少年,挣了多少钱?还他妈x的世道不好,你是说皇军的辖管不好喽?”

“不,不是。”孙大拿赶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可也确实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现钱,你容我点时间,容我点时间。”

哼。二癞子拍了拍腰里的枪,他的枪不是为打人的。而只为壮自己的胆子。遇到软弱的人,象老头子和妇女们,他更特别爱动枪,他们越软弱,他的枪的威风越大。

“明天我在你这儿请客,两桌。山本,青田……都来。”他掏出一个请帖摔在桌上。

孙大拿没有这样接受过请帖,但他依然忍了下去,那些难以入耳的粗话是他不肯说的,但是在发气动怒的时候他并非不想说出来,只是到了嘴边又转回去了。

二癞子带着几个无赖走了,孙大拿的牙咬了起来,鼻孔里喷出粗气。

“他娘x的!我一天到晚提心吊胆的唯恐得罪了人,可还是躲不过去。谁的气都得爱着,活到这把年纪倒成了一个无赖流氓的三孙子。他,怎可以,怎可以,故意的找我的麻烦呢?王八蛋,怎么不让孟瘸子一枪打碎你的狗头。”

发作完这一顿气,他心中痛快了好多,几乎要后悔没能早一点这样发作一顿。说真的,连二癞了的气他都不敢原封的扔回去,这让他感到耻辱。他早就该发作一下了,现在他觉得身上有了力量;不但手与唇没有颤动,而且口中的津液似乎源源而来,话尽而意未尽的还想再说下去。

“老头子,你不想活了?”老妻从后堂快步走出来,有些惊恐地四下张望,低声劝慰道:“别提孟瘸子,日本人听见了可要惹大祸,那二癞子也不是好惹的家伙。”

孙大拿翻了翻眼睛,更来了劲,“要我的命,好,拿去,拿刀砍了我!”

“你这说的是甚话?”老妻无奈地叹了口气,安慰道:“不就是钱嘛,咱们凑上就是。杀人不过头点地,那二癞子还能总逼着咱们不成?”

“你以为二癞子知道以德报德?”孙大拿苦恼地连连摇头,“他天生的长条狼,吃上肉就没完。咱们和狼离得这么近,早晚叫狼吃掉,连骨头渣都剩不下,没错儿!”

“那——那咱去找找亲戚,他是个官儿,兴许能对付二癞子。”老妻提着建议。

孙大拿沉吟了一下,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只能这样了,可咱还是得做两手准备。我想——”他停顿了一下,摇了摇头,不想现在就把实话告诉老妻。

世事难料,若说都是上天的安排,那未免让人生出消极的情绪。但对于孟有田来说,孙大拿,这个能改变他日后状况的家伙,从安平镇被二癞子最终逼得逃跑,却很些唯心主义的味道。

…………

!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天灾的预防

冥冥之中,某人与某人之间有时会有很奇妙的联系,比如在很偶然的时候相遇,相识,引起本不应该发生的事情,而之后或许还有互相改变的机会。.\\按照民间通俗的说法,这叫缘份,当然不只是单纯地指男女之间的事情。

孟有田与孙大拿的相识纯属巧合,但也因此让孟有田接触到了九龙堂,与柳凤有了一面之识。这对孟有田之后人生的改变,具有很巨大的作用。当然,孟有田没有往这方面去想,也不会去想。但他和孙大拿之间的缘份还没完,孙大拿将带给他脱胎换骨般的身体变化,这是他绝对没有想到的。

回到土门村已经有段日子了,孟有田肯定不会平白无故地去想孙大拿这个糟老头儿,他仍然在尽力,尽自己的力量,影响着周围的人。

射击提高训练班又结束了一期,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孟有田肯定能使参加的学员有所提高,但提高的程度却不是他所能控制的。有的人天赋好,悟性强,再能勤学苦练,自然进步神速;有的人反应迟钝,没有灵性,尽管很卖力气,但能取得的成就终究有限。

一个狙击手本来就是百中选一,千中选一的,孟有田自然不会奢望经过他的点拔和指导,训练出来的都是合格的狙击手。但训练班学员的总体成绩都有提高,却是有目共睹的事实,这就已经使孟有田深感欣慰了。

天灾人祸,用来形容抗日时期的生活,或许不够贴切,但历史的真实却是孟有田一直在担心的事情。对付鬼子和伪军,他可以开动脑筋,用巧妙计谋加以对付;但对老天,他挠头,他郁闷了。

虽然别人都未看出端倪,但孟有田看过电影,看过书。知道四一年、四二年可不是好年景。河南大旱,冀察大旱,接着是又是蝗灾、水灾、雹灾,真应了“祸不单行”这句俗话,有些地区几种灾情反复交错发生。民众苦不堪言。在死亡线上挣扎。

未雨绸缪是孟有田才有的能力,但有些事情又不能明说。他不是神棍,做什么都要装神弄鬼一番,他得找个大家都差不多能接受。而且是比较光明正大的理由。嗯,兴修水利,造福村子,这算是个不错的借口吧?当然,孟有田不懂这个。但这不妨碍他找人帮忙。

“挖渠让水改道,再存起来?”王明义黑红的脸上泛起了疑惑,摸着脸上的胡子纳闷地看着孟有田,“咋有这么个想法哩?”

“嘿嘿,俺是看咱们村这些地浇水不易,产量也就没法再提高,也只能种抗旱的庄稼。”孟有田挠着头,干笑了两声,说道:“俺粗看了一下。不用从远处的河里筑坝引水,只需要把山上流下来的小溪截住,让它流到山根的那个洞里。那个洞下面是个大坑,平常也存些淌进去的雨水。咱再给它扩扩大,就成了个小水库了。”

瞎老元吧哒吧哒抽着烟。此时抬起头说道:“要是这么弄的话,俺估摸着二百个工也就够了。有田想咋干,咱就依着他,这小子嘴上胡说。心里有数。”

“不依他也不行啊!”占富爹抿了一口劣质地瓜酒,呵呵一笑。说道:“他还是村长呢,这村能弄成这样,不全是他的功劳?别看他平常笑呵呵的,那脸要板起来,村里人可都怕着他哩!”

“得,那咱们几个老家伙就走走看看,该怎么弄给它定下来。”王明义无奈地一笑,说道:“有田今儿说起挖渠的事儿,让俺想起了十里村,那时候不也闹腾过一阵子,要筑坝挖渠,把河水引过来吗?”

“有这事儿。”占富爹点了点头,又惋惜地叹了口气,说道:“可惜白忙活了一通,没闹成。”

“这事儿俺咋不知道?”孟有田疑惑地皱起了眉。

“你晓得啥?”瞎老元一哂,说道:“俺记得那是民国十六年吧,村里就计划挖一条渠,再在当河打一条坝,把水逼到渠里,村里那二百多垧坪地就都能浇上水。”

“这是好事儿呀,怎么没闹成?”孟有田奇怪地问道。

占富爹哼了一声,说道:“渠非经过李怀忠家的坟地不可,人家不让,后来打了官司,人家有钱,根子硬,衙门里派人来看了一回,断下让渠绕过坟地。可这一算要多花五百个工,人们也就没心思修了。”

“现在可不是李家说了算的时候了。”孟有田冷笑起来,眼睛骨碌碌乱转,又在琢磨怎么收拾李坏种。

“你看这小子那眼珠子转的,李怀忠要倒霉了。”瞎老元用独眼斜瞥着孟有田,仿佛一眼便看透了孟有田的心思。

“嘿嘿。”孟有田讪讪一笑,说道:“三位老人家,你们估计十里村要修成的话,需要多少工呢?”

几个老汉商量着算了半天,王明义伸出一个巴掌,说道:“十里村那渠已经挖了一小半,可年长日久也都埋住了,俺们估摸着要这个数。”

“五百个工。”孟有田用力点了点头,说道:“修,别说五百,就是一千也要修。”

“臭小子,口气到大哈。”王明义笑骂道:“那你去找老赵头商量吧,咱村先开始干,到时候还能帮他们一把。这事儿呀,也不简单,要动员很多人哩!”

不简单?老子就喜欢干难的事儿。孟有田陪着几个老汉又聊了一会儿具体的事情,心里有了数,才告辞而走。

天灾不能抗拒,但可以将其的危害减弱到最小的程度。孟有田不能解决所有旱区的问题,但眼前的却不能置之不理。说到底,天灾也关系着战争,而且很紧密。粮食少了,人们饿着肚子,连生存都成问题,还怎么抗日?

孟有田没有过极度饥饿和长期饥饿的经历,但他知道战争是大灾荒、大瘟疫的根源。而饥饿可以使人疯狂,可以使人死亡,可以使人恢复兽性,可以啃食同类和亲人。我们的民族,曾经历了比噩梦还可怕的年月!

……………

!

第一百三十三章 游说争支持

孟有田是个雷厉风行、干事麻利的人,而且他之前也在战斗的空闲时做过一些顺手的准备,比如在野外的地道里挖了排水沟,能够储存从地面渗透下来的雨水、雪水,但现在才是他大干的时候。,!

在以前,环境制约着孟有田实施自己的计划。扫荡、战斗很频繁,根据地的防御设施不坚,人们都在大挖地道,少有空闲的时间进行农业的基础设施改造。现在则有不同,游击队在游击区很有成效的活动牵制住了敌人大量的精力,根据地的地道建设也初具规模,百姓们应该有了参加水利建设的时间。

另一个方面,虽然由于土化肥的推广使用,总体的粮食收成足足提高了三成以上,但日军的封锁依然造成了平原地区向山区输送粮食的大量减少。加上山区的耕地大幅度增加的局限性,要想供养大量的部队和脱产人员,要想再在粮食收成上有所突破,就只能在灌溉和田间护理上下工夫,这应该能激起群众的积极性。

在土门村,孟有田不能说是一手遮天,那也基本上可以说是令行禁止。当然,这不是指军事上的行动,而是在生产上的指导和筹划。在农业生产上,土化肥及田间技术的推广,还有养鸡、养兔、养鱼的受益,再加上一些好哥们的支持,土门村的百姓对孟有田的话那是相当地信服。

挖渠蓄水,这并不是孟有田对付灾荒的唯一手段。另一个办法他早已经开始实施,那就是囤粮备荒。由于土门村被鬼子屠了,大部分土地都成了无主之地,少了一层租税之后,除交公粮,再除去口粮,还能剩下一些。而自从山里的避难所找到之后,孟有田便不断地把余粮运过去,山里荒地开垦的收获也不向外运。一个粮仓正在逐渐充实。

面对拥军支前的如火宣传口号,孟有田保持着一分冷静,虽然土门村的公粮是超额完成的,但他并不把余粮全部上缴,以示更为积极进步。就象他并不积极动员村里的青年去参军一样。他有着更为长远、更为独特的想法和预计。在别人看来。他是自私,可也只有在灾荒袭来的时候,人们才会理解并感激他的深谋远虑。

但孟有田不需要感激,他只想避免灾难。或者使灾难的影响降到最低。毕竟他不是一个人,他有家人,他有朋友,他有乡亲们,他不能独善其身。只能尽最大的努力让大家都能生活得好一些。

“俺们不要低水平地耕种土地,要精耕细作,向土地挤粮食。”孟有田敲定了土门村修渠引水的事情,又跑到区委书记古庆山那里进行蛊惑,“您想想,那水浇地是个啥产量,咱们现在又是啥产量?俺们村已经动起来了,十里村之前也有挖渠引水的计划,让李坏种家的坟地给闹黄了。现在可不是地主猖狂的时候了,为了给抗日事业添砖加瓦,他牺牲一些也是理所应当,对吧?”

古庆山呵呵笑着,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孟有田当然不知道,组织上已经古庆山谈过话,要提拔他去县里当县委副书记。

“有田呀,你说得这些都有道理。但修渠引水、兴修水利不是个简单的事情,要动员很多人。要有计划,要得到群众的认同。”古庆山笑着说道:“你们村动起来,说明你这个村长有威信,群众有认识,这很好,起到了带头作用。十里村呢,既然以前有规划,实施起来也应该相对容易。只要村里的群众多数支持,李怀忠家的坟地不算什么阻碍。”

“对呀,现在是咱穷人说得算的时候,还能让李怀忠那样的剥削阶级因为他们家的破坟地挡住,兴修水利可是造福后代的大好事,早建早受益。”孟有田很会说,虽然现在消灭剥削阶级的口号还没有提出,但只要给扣上这个帽子,政府的倾向还是很明显的。

“现在当然是咱们工农阶级说了算。”古庆山当然不可避免地也有这种意识形态的特点,他肯定要支持孟有田,只要十里村的百姓同意。

“古书记,这是俺草拟的方针。”孟有田趁热打铁,拿出一张纸递了过去,说道:“比较简单哈,还需要您和区委的其他领导批评指正完善。”

古庆山拿起来看了看,确实比较简单,但那几句方针却很实际,“好,这个方针提得很好嘛,‘有田出粮,无田出力,自建受益,造福后代’,简单明了,群众一听就明白。行,你们村先动起来,具体的政策随后下发通知。至于十里村,我会派人去了解情况,估计也会得到群众的支持。”

“俺们村也不要什么特别优惠的政策,公粮如数上缴,但一定要超额完成的话,群众兴修水利的积极性会有所损伤。”孟有田很委婉地为村子里争取到了一部分粮食,自己是威信是一回事,但总不能让别人白干活儿吧,毕竟兴修的水利要见到效果,并不是立竿见影的事情。

“公粮能如数上缴,这就没什么问题了。”古庆山见孟有田如此通情答理,既能为群众办件好事,又不影响公粮的缴纳,这种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您这就算是同意了?”孟有田见事情有了着落,也不想多耽搁,便要起身告辞。

“等等。”古庆山抬手示意孟有田坐下,停顿了一下,开口说道:“最近区里要有些人事变动,我可能不会看到兴修水利成功的时候了。但我会把这件事情安排好,秦怜芳同志的工作已经确定,要担任副区委书记,就由她来主抓这项工作,你看怎么样?毕竟你俩也挺熟,互相配合起来也容易。”

“俺没啥问题,秦怜芳同志的工作热情也是知道的。”孟有田猜测古庆山话里的意思好象是要他以后多帮衬一下秦怜芳,毕竟秦怜芳这算是升官了,这可能与他的努力也有些关系。

孟有田还真没猜错,不光是秦怜芳,其实连古庆山的升迁也与他有关。这个区的各项工作搞得相当不错,不仅依靠地方武装粉碎了敌人的进攻,还取得了不小的胜利,而且游击队的活动也卓有成效,已经成为县里最有战斗力的一支武装。而且生产工作也名列前茅,孟有田当然功不可没。

“小秦还年轻,但工作能力是有目共睹的。”古庆山缓缓说道:“从一个热血青年成长为优秀的干部,你没少帮助过她。以后呢,也要保持下去。她正好在这里,你去和她谈谈,让她心里有个准备。”

孟有田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大大方方的去,也就证明自己没有歪想法。而越是扭捏,越会让人胡思乱想。

“小秦最近一直在给其他区的游击队干部讲授敌占区斗争的经验和战例,你要是有什么新的想法和思路,不妨一起告诉她。”古庆山又想起了一件事情,提醒着孟有田。

“行,我去看看她,看有什么能做的。”孟有田满口答应,起身告辞。

…………

在战争中学习战争,敌变我变,敌不变我亦变。没有一成不变、始终有效的战术,只有层出不穷的招法。

驻扎在本县的鬼子算是倒霉了,正摊上孟有田这个家伙,凡事都料敌在先,用中国俗话来讲就是:一抬屁股,就知道你小子拉什么屎。这就不好玩了,你刚搅尽脑汗想出一招,还没使出一半,人家不仅已经全套破解,还漂亮的回踹你一脚。

即便如此,游击战术也在不断的变化,以适应环境和敌情的变化。秦怜芳讲述的是成功的战例,以及取得成效的战术方法,但她也有自己的担心,担心敌人会使出新招数,而她讲的还不够细致全面,会有所遗漏。

“当然会有所遗漏,因为咱们不知道鬼子还会使出什么招数,但掌握了原则和技巧,不管敌人怎么变,也总会找到破解之道。”孟有田的到来给秦怜芳化解了心中的担忧和疑问,“只要肯开动脑筋琢磨,并且始终抓住敌人的弱点,就不要怕他们。”

秦怜芳掏出了笔记本,把孟有田的话原封不动记了下来,象一个虔诚的好学生,不管是出于个人感情,还是长久以来形成的信任和崇拜,她都几乎把孟有田的话当成了金科玉律。

“你传授经验,是要使别人从中学到有用的东西,引起他们对于敌人行动的更进一步的研究,以提高咱们生动的技术与战术,而不是灌输生硬的经验教训。”孟有田继续说道:“要多启发他们,根据他们要活动的区域的具体情况制定出灵活有效的战术。成功的战例也是一样,不是要他们一成不变地使用,而是要有变化,要有改进,适应具体的情况。”

“幸好你来了,要不这最后几课就没有这么精僻的理论和分析了。”秦怜芳停下笔,猫眼闪着光,“看来我最大的缺点便是有些生硬了,象你说的,要多启发他们,让他们在学习中去想出更切合实际,更有效的战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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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多启发少灌输

成功的战例可以复制,但复制的不是行动本身,而是其战术思想和谋划的精髓。,!..

孟有田对秦怜芳的夸奖只是淡淡笑了笑,说道:“你别抬举我了,你很聪明,来学习的也都不傻,会琢磨明白其中的道理的。或者,你也可以向上级建议,让学习完的学员去咱们的游击队实习一段时间,把理论转化成实践的应用。”

秦怜芳想了想,说道:“这个主意不错,现在游击区的情况还比较好,他们跟着游击队,既能增强游击队的力量,还能为他们积累实践的经验。”

积累实践经验是一方面,孟有田更主要的是希望增强游击队的力量,牵制住当前敌人,使水利建设有比较充裕的时间。

“传授经验或者讲课学习只是一个办法,以后大家可以经常进行交流,互相学习,互相启发,互相促进。”孟有田更推崇的是集思广益,这比灌输更为有效。

“这个我们已经想到了,也会落实下来。”秦怜芳轻轻捋了捋耳旁的头发,以比较放松的姿态向后倚靠,若有所思地望着孟有田。

孟有田垂下眼睑,不与秦怜芳的眼神接触,用挖渠引水的事情岔开了话题。

“这是好事儿,我举双手赞成。”秦怜芳抿了抿嘴角,微笑着说道:“古书记要把这项工作交给我,那我一定完成。对了,孟大哥,我有个疑问一直想问你,可又怕你生气。”

“那就别问了。”孟有田淡淡一笑,说道:“一直没问这不也过得挺好,何必要惹我生气,还让你不痛快呢?”

秦怜芳一下子呆住了,孟有田的回答实在有些出乎意料,一般人可能会说你问吧,我不生气,我哪有那么小肚鸡肠之类的话。而孟有田一下子就把她的话给堵死了,她要再说可就不近人情。真能把孟有田给惹恼了。

“好吧,那我就不惹人讨厌了。”秦怜芳有些无奈,又有些不甘地苦笑了一下,站起身说道:“好不容易来一趟,在这吃了再走吧。正好再说说挖渠引水的事情。”

“简单做点就行。我还得去十里村跟老赵村长核计核计呢!”孟有田也不矫情,坦然地答应下来。

“想吃好的也没有呀,这里可比不上你们土门村。”秦怜芳笑道:“光说学土门村,也见了些起色。但时间还短,想吃肉吃蛋还得等段时间。”

“你这人就是小气,再艰苦,这村里还买不到一只鸡?”孟有田笑着揶揄道。

秦怜芳不好意思了,翻了翻猫眼。说道:“你不说要简单做点吗,好,你等着,我去买鸡买蛋。”

“别有田呵呵一笑,说道:“你这人,玩笑话都听不出,还当真了,没劲。”

秦怜芳咬了咬嘴唇。气道:“谁知道你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不跟你说了,你老实在屋里等着吧!”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孟有田在屋里无事可干,随手拿起一本书翻了翻。又无趣地放下,没劲,这些纯理论的东西他可不感冒。正闲得无聊的时候,一阵袅袅的歌声传了进来。熟悉的歌词立刻让孟有田竖起了耳朵。

“……山上--5-->再回山……锣儿无声鼓不敲,鼓不敲。双双--5-->5-->黄连脸在笑,血肉之情怎能忘……”

歌声原还轻微细弱,后来越来越真,小桃子和菊子哼唱着走进了院子,止住歌声,大声招呼着秦怜芳。

秦怜芳带着两手面从伙房里探出头,笑着说道:“喊这么大声干嘛?这么大姑娘了,一点也不稳重。”

两个丫头围拢上来,一人拉一只胳膊,嘻嘻哈哈地说笑着,说着今天发生的一些琐事,本来不值一提,但在两个姑娘说来,却别有一番情趣。

“好了,咱们呆会儿再聊,我再忙着做饭呢,屋里有客人。”秦怜芳满眼宠溺的目光,轻轻挣脱开来,转身进了伙房。

“客人,啥客人?”两个丫头嘀咕着,转头看去,窗户开着,正看见孟有田笑眯眯的脸。

“是孟大哥呀!”“小嫚没来吗?”两个姑娘跟孟有田也不陌生,笑着打招呼,一人一句,却是各问各的。

“俺是一个人来的。”孟有田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刚才那歌儿怪好听的,打哪学的?”

菊子露出奇怪地神色,失笑道:“打哪学的,孟大哥你可真逗,这不是你教小嫚的,俺从她那学的呀!”

孟有田愣了一下,随即苦笑,红军长征是老早的事情,可这十送红军的歌现在怕是还没有,当然自己也搞不太清楚。只是,只是小嫚是怎么学去的,难道……对,一定是这样了,这丫头太不象话了。

本来孟有田是有意藏拙,尽量低调,虽然后世在卡厅自称麦霸,肚子里的歌不少,但却很少在外人面前显露。但在家里,特别是与妻子、闺女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也不免放松一下,哼唱些自己熟悉的歌曲。只是他没想到,隔墙有耳,竟被小嫚听去了,难怪刚才那歌词有出入,也不全,是小嫚没学好的缘故。

偷学这歌倒没大毛病,孟有田只是害怕小嫚胡传乱授,把不合时宜的歌曲给曝光了。他仔细回想,好象没哼唱过别的什么“淫词浪曲”,便稍微放下心来。

两个丫头和孟有田说了几句话便走了,精神状态很好,不关吃喝享受,只要没有鬼子和伪军的欺辱和奴役,吃糠也高兴。

过了一会儿,秦怜芳端着一盆热汤面走了进来,正看见孟有田摆弄着她未收起来的一些手枪子弹,便笑着说道:“这是游击队赵副队长托人送回来的,难得他还记得我的手枪型号。”

孟有田点了点头,颇有深意地说道:“赵振华,人很好,还有这份细心,真是难得。你好意思白收人家东西,嗯,你好象不是那样人哪?”

秦怜芳没听出来,只是随便地说道:“等见面儿好好谢谢他,同志之间有什么白收不白收的,我还帮他补过衣服呢!快吃饭吧,这都过了饭点了。”

孟有田笑了笑,也不好深说,保媒拉妁不是他的爱好,坐下老实吃饭好了。

秦怜芳给孟有田盛了一大碗,还有一个荷包蛋,自己端着碗在炕桌另一面坐着慢慢吃,不时抬头看看孟有田,等着给他添面。

孟有田吃饭并不快,这也是他的习惯,目光接触是难免的,就这么闷头吃饭,显然气氛有些尴尬。不仅孟有田意识到了,秦怜芳也觉察了。

“刚才你问桃子她们那歌的事情,我才知道那歌儿是你写出来的。菊子的嘴还真严实,我以前问她都没说。”秦怜芳的猫眼弯成了小月亮,笑着说道:“这么好听的歌儿咋还藏着掖着,只教给小姨子。”

“我没只教给小嫚,是她偷听学会的,我压根都不想让人知道。”孟有田有些无奈地说道。

“为啥不想让人知道?”秦怜芳很疑惑,“这歌儿多好听,前几天县里来了几个领导,其中有一个是老红军,听了这歌儿都掉眼泪了,让菊子给唱了好几遍呢!”

孟有田再次苦笑,说道:“其实这也不是我自己弄出来的,以前听过这个歌,在哪听的就忘了。哄着孩子哼哼着玩儿,没想到让小嫚给听到了。”

秦怜芳似信非信地眨着眼睛,然后莞尔一笑,说道:“不刨根问底儿,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来,我给你再盛一碗。”

“吃饱了,这一大碗,强吃下去的。”孟有田把碗一缩,轻轻打了个饱呃,放下了碗筷。

秦怜芳三下两下扒完碗里的汤面,把碗筷收拾下去,再回到屋里,拿出了纸笔,说道:“那咱们说说挖渠引水的事情吧,你说要把那渠封闭?是这么说的吧,我不太明白。”

“就是在沟渠顶上盖上石板或木板,和野外地道差不多。”孟有田的挖渠引水只是表面文章,他设想中的水利设施要有蓄水功能,并且能使蒸发量降到最低。

“这样的话,工程可就大了。”秦怜芳停下了笔,纳闷地问道:“为啥要盖上呢,这不太麻烦了。”

“先把渠挖成,把水引过来,以后再说盖顶的事情。”孟有田知道一步到位是困难的,工程量一大,可是会让人望而却步。

“先易后难,这样就好办了。”秦怜芳赞同地点了点头,说道:“孟大哥,我听菊子唱的那歌有些不够流畅,歌词也有不通的地方,想必是小嫚偷学没学好,你在这里来一遍原唱行不,你在这方面真的很有天才。”

“什么天才,地才也不是,不过是豁着嗓子喊罢了。”孟有田有些犹豫地四下瞅了瞅,“这咱两个人,这唱起来有啥意思。”

“两个人才听得清呢!”秦怜芳用殷切期盼的眼神望着孟有田。

孟有田咧了咧嘴,既然这歌已经传出来了,就让它完完整整,没有缺陷吧!

“……鸿雁--5-->江畔站,十万百姓泪汪汪,恩情似海不能忘……”

一开始只是孟有田刻意压低的声音,渐渐的,秦怜芳的眼波流动起来,象一汪清澈的水。她跟着孟有田哼唱记录,后来,只剩下了她那闪烁的猫眼,悠扬甜美的女声,歌声袅袅,传之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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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热情相助

在战争年代兴修水利,并不是孟有田独有的行动。,!////..在鄂豫皖边区,就曾为缓解旱灾,并为将来打算,大兴水利,修建了千塘百坝的基础工程。还有河套地区的傅作义,以及其他地区,也都为了军民的生存而搞过水利、灌溉等利民工程。

相比于其他地区的大手笔,土门村、十里村的工程只是小巫见大巫。无论是从工程量,还是从动员人工来看,都远远不及。

一个美好的清晨,空气凉爽,东方刚刚发白,土门村的村民已经开始了工程的施工。昔日清静的山根下,今天人声嘈杂,炊烟缕缕,凿石的凿石,挖土的挖土,一派热火朝天的劳动景象。

工程并不大,只需要把山上流淌下来的溪涧改道,让它流进那个又黑又深的山洞里。如果一切顺利,两三天便能完工。而蓄水量的多少,则取决于孟有田带着人能把山洞扩展多少。

说是山洞,严格定义的话只是山根下深深的、横着的裂缝,人低头弯腰便能钻进去,象天然的屋檐。要扩展的当然不是高于地面的石头,而是裂缝下的碎石和泥土。这样的裂缝沿着山根有好几处,但下面全是坚固石头,不利挖掘扩展的便给排除在外,要加以改造扩建的只剩下了五个。

孟有田如此选择自然是为了防备大旱的,蓄水在山的横裂缝之下,避开了阳光的直射,减少了蒸发量,这是最简单的办法。当然,那个由洼地改造成的池塘也会再次清淤扩大存水量。

一批青壮男子在裂缝下挖掘碎石泥土,体质稍弱的人们则将石土装车运走,另一批青壮男子则在凿石挖渠,而老年人和妇女则在搭起的席棚里烧水做饭。安排得很细致,每个人都有活儿干,而只要干活儿,便有一份口粮。孟有田还是不习惯于用口号鼓舞。用精神食粮来用人劳动。

夏天天热,孟有田计划着提早开工,太阳升高、气温酷热之后,只留下部分人轮班在荫凉下进行扩洞挖掘,其他人则暂时收工。各自去忙自家的活儿。这样的话。虽然工程时间要拖长,但不会使人过于劳累。

太阳升了起来,象是在大声地欢笑,藐视那淡雾的不堪一击。蔚蓝的天空上。没有一丝云彩,越发显得它的深邃无边。叮叮当当的钢钎铁锤声,吆喝牲口的赶车声,人喊马嘶,在初升的太阳下。人们干得更起劲儿了。

孟有田刚装满了一车石土,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看了看手表,大声说道:“青山哥,带着你那班人先去吃饭,吃好了来替换强子哥他们。”

“有田,你也跟着去吃饭,这些活儿还用你动手?。”强子带着一帮人上前接过钢钎铁锤,叮叮当当凿了起来。

孟有田摇了摇头。说道:“没有躲清闲的道理,俺就站在这铲土,算是偷个懒。”

“谁敢说你偷懒?那还有良心吗?”强子咣地一锤砸在钢钎上,好象砸在哪个胡说八道人的头上,“你就安排指挥好。看谁敢不听。”

孟有田微微一笑,将头转向了大道,远远的,从十里村方向过来了一个车队。鞭子在响,车轮在叫。车联成了一条线,响成了一个声音,滚滚而来。

“嘿,是咱们的老乡亲来帮忙了吧?”强子也看到了,哈哈笑道:“有田,快去迎一迎,别失了礼。”

孟有田也猜到了分,虽然他并未把今天开工的消息通知别村,但两个村人员走动几乎天天都有,十里村的乡亲们知道这事也不稀奇。

等到他迎上去,才看清来帮忙的并不只是十里村的百姓,还有秦怜芳带领的一批基干民兵。

“秦区长,真没想到你也来了,你是咋知道消息的?”孟有田愣了一下,随即笑着伸出了手。

“我在你们村有耳目。”秦怜芳开了句玩笑,才郑重说道:“你们村是最积极、最先行动的,是个榜样。我们大家都对兴修水利没什么经验,这是来锻炼学习的。”

“呵呵,学习不敢当,俺们也是头一糟,倒是希望大家多提意见。”孟有田谦逊地说道:“这大早上就赶路,肯定没吃饭,来,到这大席棚里吃完再说。”

“没干活儿先吃饭?”秦怜芳调侃了一句,笑着说道:“我们都带着干粮呢,就不给你们村添麻烦了。”

“添什么麻烦,这么说可就太客气了。”孟有田说道:“也没什么山珍海味,大鱼大肉,可这热汤热水的不缺。秦区长,你就带个头儿吧,跟我就别矫情了。”

秦怜芳犹豫了一下,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那就由你们村管饭,完工后从你们村该交的公粮里扣除。你去招呼老赵村长他们,我带着民兵们先去吃饭。”

孟有田叫过一个本村村民,让他带着秦怜芳等人去吃饭,又赶紧去迎老赵头等十里村的老乡亲。

“嫂子,你好啊!”秦怜芳在席棚边上一眼便看见了阿秀,上前打着招呼。

阿秀正往大锅底下添柴烧火,见是秦怜芳,急忙起身,说道:“是秦同志啊,多长日子没见面了?听说你能文能武,还带着队伍打游击,可真是了不起。”

“什么了不起呀,我可没那能耐,就是充个数。”秦怜芳谦虚地说着,眼光扫到了不远处的紫鹃,还有她扶着的一个乍巴乍巴学走路的小女娃。

“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一个女人在敌占区可危险得紧,还是呆在根据地安全。”阿秀关切地询问,完全是出于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担心。

“日后怎么安排我也说不准。”秦怜芳说着伸手指了指紫鹃和小女娃,问道:“紫鹃的病咋样了,她手上的小娃娃是哪家的呀?”

“她比以前好多了,可这病难去根呀!”阿秀微微叹了口气,说道:“那个小娃娃是俺闺女,和紫鹃挺投缘的。”

原来是孟大哥的孩子,秦怜芳的目光投注在小孩子的脸上,听着她天真的清脆笑声,看着她无忧的玩耍,也不禁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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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一举三得的工程

我为人人,人人为我。互相帮助是一个社会生活中应该有的基本道德,你为别人贡献,别人才愿意为你付出。你为他时亦在为己,你为己时亦在为他,人人莫过于此!

道理很简单,在当时的环境中也不必宣传,不必劝导,人们或许不知道那八个字的一句话,但却在不知不觉中遵守着这个行为准则。

淳朴,善良,这是一个很好的解释。孟有田联想到后世社会价值的堕落崩塌,事事以自我利益为中心,不禁顿生感慨。看看这些来帮忙的人们,不是为了吃喝,人家都带着干粮;不是为了报酬,根本也没有报酬。而且来帮忙不是在敷衍,人家都甩开膀子大干呢!

除了与鬼子汉奸斗心眼,孟有田在和这些淳朴的民众相处时,心理上有极大的放松,不用多考虑,不用多督促,都是实在人,他也要厚道。

太阳逐渐升高,把热量泼洒下来,干活的人们减少了,只剩下青壮年在轮班劳动,还有几个妇女在烧水打杂。

“老赵伯,您就坐在这,有王叔陪您聊天,可别再伸手干活了。”孟有田强把十里村的村长老赵头儿给按座在席棚里的凳子上,“有这些壮劳力帮忙,两天也就弄好了,您就歇歇行不?”

“臭小子,这是嫌俺老了,不中用了。”老赵头儿笑骂道:“凿石挖土用不着我,赶个车也不让了。”

“老赵哥,你就依着有田吧!”王明义掏出烟荷包,递给老赵头儿,笑道:“咱们不服老不行啊,生叫这些后生给顶的。”

老赵头儿掏出烟袋锅从王明义的烟荷包里挖了一下,孟有田已经从外面的锅炉下取了一根带火苗的木柴,给两个老人点上烟,又倒上两碗枣茶水。

“有田,别急着走,坐下。”老赵头伸手叫住了孟有田。示意他坐在旁边的凳子上。

孟有田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只好依言坐了下来,摆出晚辈听从教诲的样子。

“你——”老赵头儿指了指不远处正叮当作响的工地,开口问道:“你为啥要选择那里存水?甭想着编瞎话蒙人,你小子定有什么别的心思没说出来。我一眼就看穿了。”

“是。是,您老目光如炬,明察秋毫。”孟有田嘻笑了一句,脸色逐渐严肃起来。低沉地说道:“引水灌溉当然是一个目的,蓄水防旱也很重要。我还记得小时候的那场大旱,想起来就——”孟有田摇了摇头,显出痛苦之色。

“那真是个人吃人的大灾荒。”老赵头儿脸上露了黯然之色,缓缓吐出一口烟。“记得头年七月里下了一场早霜,第二年大旱又进了七月。祈雨打蘸折腾个遍,也不顶事,后来……”他也说不下了。

那可真是个鬼世道,方圆百十里的百姓都在死亡线上挣扎,能吃的都吃光了,人们又吃上桃杏槐树叶,浑身肿的发绿。水肿一下去,人瘦得象个骷髅。就看见一个大肚子。白天躺在荫凉地里,和死人一般,绿头苍蝇爬满了耳鼻七窍。一赶到日落黄昏,胳膊腿儿才又开始动弹。

在夜幕下,返阳过来的人们挣扎着摇摇晃晃。没有一点说话的力气,好象也再没话可说。人看见人就是打眼语,好多人拉扯上一个一人,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找到个僻静地便把火架起。就那么搁上个死人烧烧,你捯一块他撕一条,半生不熟狼吞虎咽地吃上一阵,就地又摔倒在那里……

“灾出荒乱,众口难堵。”王明义轻轻叹了口气,骂道:“倒是成全了李家,借着义仓可就把村上人都拴在他账柜腿上,不仅找了个永世发财的门路,还抗住了外村借粮。”

“恶人还需恶人磨,咱们好人不存坏心肠,哪斗得过李家那些鬼算计。”老赵头儿赞赏地看了一眼孟有田,笑道:“还得是有田,能文能武,把他李家上百年的基业给祸害了。”

孟有田不以为意地一笑,说道:“对付坏蛋,俺愿意当恶人,可对乡亲们,俺可没耍过心眼。就说这挖渠引水吧,如果把渠封盖住,那水蒸发的就少,闸门一关,就是个大蓄水池的量。等打起仗来,要是逼急了,渠里面也能躲不少人。”

“呵呵,这一举三得的事情你可没跟我说透啊!”秦怜芳笑着走了进来,说道:“你怕什么呢?怕工程量大,把别人给吓住哇?”

孟有田笑着起身,拉过一个凳子给秦怜芳坐,说道:“嗯,秦区长猜得不错,但还不全。这没有啥征兆,愣是担心要大旱,俺是怕再背个神棍的名声。”

“未雨绸缪很正常啊!”秦怜芳不解地摇了摇头,说道:“你又没装神弄鬼,又没设坛烧香。我真是不明白,有时候你胆大包天,好象什么也不怕;可有时候你又过于谨小慎微,好象到处都有要害你的人。”

“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孟有田看似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今天这事儿咱们都别张扬,引水灌溉、蓄水防旱、紧急通道,可以加上这样的作用,可别说我担心大旱的事情。要是万一应验了,我岂不成了乌鸦嘴。”

“你没说实话,一点都不厚道。”秦怜芳翻了翻眼睛,对老赵头儿笑道:“赵伯,你说是不是,他在编瞎话蒙人。”

老赵头儿在心里是偏向孟有田的,敷衍地笑道:“这次说的是实话,俺知道他这臭小子,一撅屁……嘿嘿。”老头意识到在一个年轻姑娘面前说脏话有些不妥,便用两声干笑遮盖了过去。

“有田对咱们不能说瞎话。”王明义在旁也附和道:“要不大家伙怎么都信服他?看看那些后生,有田说句话,好使着呢!”

“这我倒是相信。”秦怜芳点了点头,接过孟有田递过来的水碗慢慢喝着,转开了话题,说道:“孟大哥,你那闺女可真好看,象嫂了,长大了也是个漂亮姑娘。紫鹃看起来也好多了,能出来走动,还对我笑来着。”

孟有田苦笑了一下,家家都有烦心事,不管你是富贵还是贫穷。可生活还得过下去,没有得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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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远方的收获

时间象脱缰的野马,不会以人的意志而放慢脚步或加快速度,总是在一丝不苟地流逝。受苦受难的人们希望它快点,享受富贵的人希望它停滞,但都不过是一个幻想。

训练射手,兴修蓄水设施,扩展完善地道,伺弄庄稼以待丰收……在忙忙碌碌中,孟有田又过去了两个多月。田地里已经一片金黄,又到了收获的季节,而孟有田布局的收获却不止于此,只是由于消息的闭塞和迟缓,他并不知道他的设想正在变成现实,或者说他的计划实施顺利。

古都洛阳市位于河南省西部,横跨黄河中游两岸,“居天下之中”,素有“九州腹地”之称。由于洛阳地处中原,山川纵横,西依秦岭,出函谷是关中秦川;东临嵩岳;北靠太行且有黄河之险;南望伏牛,有宛叶之饶,所以“河山拱戴,形势甲于天下”。

在洛阳城内的一所静谧的小院里,月光照着那一朵朵、一簇簇的牡丹,发出了清幽的馨香,苇帘悬垂在廊庑下,真是安静到了极点。

“……利用坑道隐蔽人员,囤集物资,防敌火力袭击。表面阵地上少布兵,坑道内多屯兵。以坑道为依托,利用表面阵地野战工事阻击和杀伤敌人。表面阵地被敌占领后,为保存有生力量和准备配合二线部队实施反击,退守坑道坚持战斗。退守坑道的部队,以火力控制或小分队出击的战法,集中力量保护坑道口,坚决阻敌进入坑道……”

“……坑道内部队与纵深部队相配合实施反击,恢复表面阵地。步兵、炮兵密切协同,坚守阵地。当敌进攻时,防守部队的炮兵组成多道火网,集中袭击集结、冲击、增援之敌;当步兵退守坑道作战时,炮兵以火力袭击占领表面阵地之敌,保护坑道口,阻敌对坑道的破坏。支援步兵守住坑道;当步兵进行反击时,炮兵以火力压制占领表面阵地之敌,支援步兵夺回表面阵地……”

书房内,一个矮小粗壮、蓄着短胡须的**上将正在仔细研读着一张张的抄稿,并不时拿起笔在纸上画着简单的图形。

“以稳定制敌快速;以坚韧对敌强硬;以伏兵破敌锐利;以严明对敌秘密。”上将读到此处。不由得拍案叫绝。“好,言简意赅,切中要害!”说完,上将激动不已。绕室踱步。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一个中将走了进来,笑着说道:“总司令,我猜您就没休息,果不其然啊!”

“光霱。快坐。”上将赶紧伸手示意,“你送来的真是好东西,咱们中国还是有能人的,见解精僻,眼光独到。”

卫立煌,字俊如,安徽合肥人,国民党陆军二级上将。卫立煌将军20世纪40年代叱咤疆场,所向披靡。在蒋介石军事集团中。他不是“穿黄袍”(黄埔)“戴绿帽”(陆大)的将领,只能算是“嫡系中的杂牌”,却是军界人人敬仰的常胜将军。

他从孙中山先生卫队中普通一兵,当到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三星上将、第一战区司令长官、中国远征军司令官、陆军副总司令!卫立煌将军一生最自豪的是:没有进过学堂门却陆军大学毕业;身经百战却没有负过伤。卫立煌是蒋介石的五虎将之一,但其他四将都是空有其名。只有卫是名副其实的虎将,但恰恰是这员虎将却最不为蒋介石信任。

郭寄峤,字光霱,卫立煌的同乡。保定陆军军官学校。为第九期炮兵科毕业。曾先后上陆军大学、国防大学将官班继续深造。时任第十四集团军参谋长和第一战区司令长官部参谋长,全力辅佐卫立煌率部对日作战。

在中条山防御战中。郭寄峤根据敌我双方装备悬殊的实际,重点组织各部队构筑工事,建立侧防交叉火力网,诱敌入山再围而歼之屡屡奏效。敌人虽多次强渡黄河,但都分别被击退。郭寄峤还特别抓了电报电码的变密事宜,尽量不使敌方有破译的可能,而又频频从敌方的广播和电台中获取可资利用的情报,当时在军中有“第一参谋长”之誉。

“总司令是不是有些过誉了。”郭寄峤淡淡一笑,说道:“光凭只言片语,还不足以窥其全貌,不过,这些刊载于报端的东西确实提出了很多应该能行之有效的战术战法,虽然有些粗疏,但也可以借鉴。”郭寄峤学识很广,也是个骄傲的人,轻易不会服人。

“是的,是的。”卫立煌连忙点头,意识到刚才那样说话有些对参谋长轻视的意思,“光霱,拔冗见日,还需你这个高才呀,这些建议过于浅薄,看来也不是身经百战之辈,补充完善还需要参谋长这样久经沙场老行伍呀!”

“总司令,这是我重新设定的中条山一带的防御布署,按照大纵深防御的构想,我军防线将改为多层次,一线轻步兵尽量迟滞时间,并相对保存力量后撤;二线重步兵依靠山脉等有利地形和强大的火炮进行阵地防御;三线以后为机动兵团,在需要的时候进行不同规模的反突击。另外,调集工兵,在中条山山脉依托原来山洞开挖坚固的坑道工事,并大量储存饮水、粮食、弹药等物资,一旦在外围作战形势不利时,便可以撤至山中与日军周旋。”

中条山位于山西南部、黄河北岸,呈东北西南走向,东北高西南低,横广一百七十公里,纵深五十公里,与太行、吕梁、太岳三山互为犄角,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随着山西各主要关隘的相继失守,中条山的战略地位愈加重要。对我方来说,占之,即可以此为根据地,瞰制豫北、晋南,屏蔽洛阳、潼关。进能扰乱敌后方,牵制日军兵力;退可凭险据守,积极防御,配合整个抗日战场。

就日军而言,得之,即占据了南进北侵的重要“桥头堡”,既可渡河南下,问津陇海,侵夺中原;又可北上与其在山西的主要占领地相连接,解除心腹之患,改善华北占领区的治安状况。日本华北方面军视中条山为“盲肠”,必欲除之而后快。

日军侵占山西后,为了固华北、抑洛阳、窥西安,自一九三八年以来曾十三次围攻中条山,但均未得逞。

卫立煌仔细看过参谋长郭寄峤所制定的计划,欣慰地连连点头,“光霱,中条山地区乃关系国家安危之要地,若丢,则你我皆为民族罪人,这个防御布署做得好,如果能切实贯彻,不说是固若金汤吧,最低限度,亦须能确保不被日本在短时间内击破。”

“总司令放心,我会经常派人下去检查督促,保证落实到位。”郭寄峤郑重回答道:“只是,您要多加提防小人的造谣和中伤。”

卫立煌受命担任第一战区司令长官,在山西与日军接战多次,受到八路军的支持和策应。所以,他对十八集团军的给养,都尽量给予方便,做到公平。当时,全国范围内,国、共两党之间,除一、二两战区表现合作外,其他地方,都有摩擦。卫立煌将军以抗日为重,主张国共合作,但遭到了蒋介石及其亲信的疑忌。

由于国民党内部派系之间的权利相争,卫立煌在第一战区司令长官兼河南省主席的任期内,连年受到控告。军统、中统特务系统早就以卫立煌“袒护**,怀有异心”为辞,告到蒋介石那里。特务头子戴笠将亲信文强安插进来,实施监视,并搜集卫和**人往来之间的所谓“材料”。

卫立煌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汤恩伯、蒋鼎文对河南省主席这一美缺馋涎欲滴,一再告状。老头子也对我与八路军的关系加以责备,又有军统、中统这群特务监视,我真恐是有心杀敌报国,却无力抵挡这背后刺来的冷箭暗枪。”

郭寄峤淡淡一笑,安慰道:“总司令,不要多虑,只要他们抓不到您的把柄,您的军事才能又是有目共睹的,汤、蒋之流岂能与您相比。时候不早了,您早些休息,卑职告退了。”

“去吧!”卫立煌很疲惫的摆了摆手,一想到这些烂事,他身心俱疲,什么兴趣也没有了。

…………

襄阳,第五战区司令部,摇羽毛扇的中年人正和司令长官李宗仁在就几份报纸进行着分析研究。

“日军连攻南昌、随枣、长沙等地,所仗便是几个优势。第一为快,凭借其机械化的装备,行动迅速,能有效地达成快速集结,开始攻势;第二是硬,即在固守阵地时拼死顽抗,不为动摇;第三是锐,表现在日军进攻时,有一股子锐气,如同钢锥,拼死突进,勇往直前;第四为密,日军行动很注意保守机密。由于严格注意保密,加上其装备优良,训练有素,部队集结、行动,都很迅速,在战役开始往往能达成闪击进攻的目的,让我军措手不及。”

李宗仁和白崇禧沉思了一会儿,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你看,这还有呢,”李宗仁指点着,说道:“同样是四个字来形容日军的弱点,第一是小;第二是短;第三是浅;第四是虚。”

“以稳定制敌快速;第二,以坚韧对敌强硬:第三,以伏兵破敌锐利;第四,以严明对敌秘密。”白崇禧的脸色郑重起来,说道:“倒也有几分道理,可惜,不知是谁把倭寇的本质洞悉得如此真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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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愿做一盏灯

很多民族和国家似乎都有一个毛病,不能严厉尖锐地反思自己的不足,或者是失败的原因,而把正面的东西无限扩大,反面的一笔带过。“本站域名就是全拼,请记住本站域名!”比如苏联,在二战初期遭到了严重的失败,可是却没有一本反思失败原因的专门书籍。尤其是以斯大林为主的苏联最高领导层所犯下的各种严重战略失误更无人专门去论述。

泛滥于前苏联以及全世界的各种前苏联军事历史书籍几乎都是描写苏军是如何英勇地打败德军,自己失败的经过则一笔带过。

中国也有这样令人难以理解的现象,九十年代之前,各种书籍一致抨击国民党在抗日战争中不抵抗政策及其作战经过。而之后又众声合唱国民党军队的英勇和辉煌,在这一正一反的宣传热浪中却很少有人依据中日双方的原始史实和原始资料对行客观的系列性的研究和探讨。

于是,民众也就一次又一次的受到舆论的影响,陷入了历史的误区之中,而始终发现不了历史的真相。从而,中华民族也就形成不了群体性的高度科学,高智慧的历史思维系统。

举个例子,这就好象一个人在经历了一场洪水的灾难后,开始他总是宣传洪水如何如何厉害,后来又总是宣传自己是如何如何顽强地从洪水中逃生。而最重要的原因,比如洪水发生的原因,保护设施有哪些不足,他却不去反思,不去寻找不足。而这样的后果便是他可能将在下一次洪水中再次遭难受苦,甚至是灭顶之灾。

孟有田不想做事后诸葛亮,也不想居高临下地利用后来历史的研究结果来显示自己的高明。就象一个人对另一个正处于低落情绪的人说:“我就知道会这样,我早就知道这不行……”,那是很招人反感和厌恶的。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失败了再爬起来,只要你还有体力,还能坚持。但再愚蠢地不改变策略,那就只能倒下再爬起。倒下再爬起,除了无谓的倔强,根本于事无补。

作为后来者,孟有田想做一个教练,一个在场外冷静观察的教练。提醒正在战斗的己方:“对手强大。但也不是没有破绽,小心左勾拳,防护腹部,当心右直拳……”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孟有田现在做到了。他让肖广和带至大后方的文字通过一个很有责任心的记者在报端整理发表了,而这名记者却不知道是谁写的,也不知道是谁把这些文字材料放到了他的门前。

其时正值日军已经完全封锁了中国的西南沿海,对重庆实施狂轰滥炸,民族危机日益深重之时。国民党内许多将领和战略家也都在寻找和研究应敌方略。许多富有作战经验的高级将领著书立说,甚至文人政客也纷纷品头论足。

孟有田站在历史高度的文字资料如一阵清新的风,带给人们思索和启迪,其中有别人想到的,也有别人没有想到的。全面,深刻,言之有物,引起各人的思考和关注也在情理之中。

或许并不是全部认同,但各人多少能从其中寻找到一些自己所需要的东西。卫立煌等人重视的是中条山的固守。李宗仁等人关注的则是与日军的集团作战,而蒋某人则把目光移注到“以团或师为单位,轮番在各处战线频繁出击,浅尝即止,既打击敌人。又增加部队战斗经验。而且还能造成我军实力犹在、反攻不止,日军色厉内荏的表象,能够争取到更多的国际援助。”

不管怎么样,孟有田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算是没有白瞎他穿越的头脑。他虽然不能给那些正苦想冥想如何对付日本鬼子的军事将领以灵感,但他却用另一种更直接的方式来推动某些军事学术的发展和深入。那就是指点和引导。或许有人不屑一顾、嗤之以鼻,但只要有人在实践中证明了它的有效性和实用性,那么这种理论和创见就会流传开来。至于什么时候能够见效,或者是能不能见效,就不是他能顾及到的事情了。

而且从他心里来说,是真的希望在抗日战争中,中国人能死得少一些,国家受到的损失能小一些,可没存着能出名的想法。但那个负责任的记者却出名了,并以孟有田的资料为中心,开始潜心研究对日战法,后来成为一个相当有名气的军事评论家。

孟有田当然不满足于只是吸取教训和经验,也不满足对日战法的阐述,他还半预言地推测了日本将来的举动:“日本在中国战场并没有得到最关键的战略物资——石油,而日本不仅仅是缺少石油,有许多矿石,如橡胶等重要的战争资源也完全需要进口,而能全方位日本的能源需要的地方只有东南亚。日本海军的战斗力、装备都是当时世界前列的,在东南亚击败重心在欧洲的美英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中国民间有句俗语:张嘴三分利,不给也够本。孟有田便是本着这样的想法,来个里挑外撅,能不能达到目的,就不是他所担心的了。当然,在做出这样的推测后,孟有田对日军切断滇缅公路这一条中国唯一的外界物资补给线做了相当详细的论述。他希望中国政府早做准备,以避免远征军折戟沉沙的悲剧。

不必过于细致,不必面面俱到。中国不是没有能人,只要打开思路,设想出这种可能,自然有人去研究,去发掘,去完善。孟有田不想做一个絮絮叨叨的老太婆,让人觉得他在耳提面命;他要做一盏黑暗中的灯,虽然不是过于明亮,但却能指引方向,给人以希望。

金秋确实是个收获的季节,远方是孟有田所不清楚,不知道的。但近在眼前的却是又一次的丰收,而且不光是庄稼,阿秀又怀上了,有田娘的眼中又露出了期盼和希望的光,孟家的传宗结代,这是她无法释怀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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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保卫秋收

民以食为天,不管是什么样的年月,填饱肚子才是老百姓最最基本的要求,无论是根据地的群众,还是敌占区的百姓,都是一样。

而敌我双方也同样瞪大眼睛盯着成熟的庄稼,每到临近秋收的时候,群众的神经也绷了起来,保住粮食,也就保住了生存的希望,也就有了坚持下去的动力。

为了保卫秋收,一部分主力部队回到了根据地,游击队也加紧活动牵制敌人,各村基干民兵则集合起来,在敌我交界的地方负责警戒。

今年的秋收与往年也不大一样,群众采取了“零割零打”、“分晒分藏”的方法,成熟一片收割一片。而靠近道路的高粱只掐穗,玉米只掰棒,收获完之后,青纱帐依然能挺立一段时间。

根据地的秋收只是一方面,为了打击敌伪政权,配合地方干部的征粮工作,主力部队和游击队相互配合,在游击区接连展开了行动。

在游击区,敌我活动都很剧烈,敌人的据点比较稠密,既有敌人的政权,也有隐蔽的抗日政权;既有敌特的活动,也有我方的活动。敌人的情报网和我方的情报网也都交织在这个地区里。

在这样的地区活动,那是要十分小心、处处警惕的。一般游击队或宿于荒效野外,或于夜静时进入村庄,住在比较熟悉的房东家里,接着就要封锁消息,防止敌人的情报人员到敌据点报告。而种种工作都要在夜间和第二天白天进行,然后又要在夜静时转移。有时情况复杂,还需要一夜转移两三次,以防意外。

相对于其他游击区来说,这里的情况要比较好一些,小全率领的游击队在前期打下了较好的基础,成功遏制了便衣队的活动,并震慑了一批守卫据点的皇协军军官,各村的伪政权也不敢死心塌地的为鬼子卖命。而敌工科长李铁更是完善了游击队的情报系统,弥补了游击队之前的缺腿儿。

所有这些有利条件加在一起。又得到了主力部队的支援,使得他们可以计划着展开较大的行动,以完成上级派发的任务。

“在青纱帐期间可以把部队集中起来活动。要保卫秋收,狠狠打击敌人,各县都掀起了百条枪运动。”新上任的区委书记罗建才慷慨激昂地作着会议报告。“咱们县向上报的是两百条。咱们区呢,我准备报一百条,承担整个县的一半任务。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因为咱们有这个条件。咱们区的群众基础最好,民兵素质最高,游击队人数最多,装备最精良,再加上主力营的支援。我看完成这个任务是很有把握的。”

孟有田作为基干民兵的副队长也参加了会议,听到要完成什么任务指标,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这种主动承担更多的工作,调动大家积极情绪,并且极为乐观的预计,让他并不认同。

为了完成缴枪任务而战斗,很可能使指挥员产生急躁心理,作出冒险的决定。而且会使游击队失去自然流畅的作战风格,思维被禁锢住。

罗建才还在继续讲话。他分析了当前的形势,号召大家鼓起胜利的信心,继续努力工作,继续英勇战斗。

“同志们,咱们已经在县里打了保票。要搞一百条枪,大家看看该怎么办?”罗建才结束了报告,带着鼓舞的口气向着下面大声问道。

“打!”下面的人情绪被鼓动起来,大声地回答。

“当然要打。”罗建才笑了,似乎对大家的反应很满意。说道:“问题是先打哪里?怎么打?大家要研究研究。”

“目前情况——”赶回来参加会议的赵振华打了第一炮,“总体上看仍然是敌强我弱,敌众我寡,自然要遵照由小到大,由少到多的原则。”

“说具体点,到底是打哪?我也好向主力部队要求支援。”罗建才用鼓励的目光示意赵振华继续说下去。

“我看可以考虑打何村据点,斜疤眼被有田兄弟一枪毙了之后,正队长吓得够呛,找门路跑城里当差去了。暂时有个小队长代理,顶不了啥事。”赵振华进行着自己的分析,“那里咱们还有内应,打下来应该困难不大。”

在座的对游击区的情况并不十分了解,赵振华的话博得了大家的赞扬,就连罗建才似乎也觉得有道理,在轻轻点头。

“孟大哥,你觉得怎么样?”秦怜芳一直在安静地听着,不时瞟着孟有田,观察着他的脸色,此时突然开口问道:“你在游击区呆过,情况应该了解一些。”

孟有田愣了一下,随即谦逊地说道:“那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情了,情况每天都在发生变化,我也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停顿了一下,他谨慎地继续说道:“赵队长是最熟悉那里情况的,他的意见当然有道理。不过,我觉得要打就打一次大的,趁着敌人没防备的时候还比较容易得手。免得打狼惊虎,以后再想打就难了。”

赵振华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道:“有田,你是说不打容易的,要先从难的下手?”

孟有田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容易和难是相比较而言,打仗当然要打有把握的仗。照你刚才的话,何家村据点应该算是最容易的,但有没有比它稍难点,也有把握打下的据点呢?从我心里来讲,其实是不赞同攻打黄村、小屯、何家村据点的。因为那里的敌人已经不顶事儿,留着他们对游击队的活动是不是更有利一些?或者可以这么说,你在吃酒席的时候想多吃点,就可以先吃离你远的菜,留着嘴跟前的最后吃。”

“呵呵,这个比喻有意思。”罗建才饶有兴致地看着孟有田,笑道:“人都说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的想法却是护着碗里的,先吃锅里的。”

孟有田抿嘴笑了笑,说道:“黄村、小屯、何村,据我所知,这应该是在游击区里工作做得最好的三个村子,也是最有希望被光复的三个村子。如果只是为了完成缴枪任务,打狗引狼,使这三个村的工作环境发生不可预料的变化,我个人觉得有些得不偿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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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匿名信引起的冲突

先易后难,总是人的正常思路,但在战争中,却可能不是最好的选择。应时而变,应势而变,灵活机动才是游击战的精髓。

赵振华有些恍然地点了点头,说道:“有田你说得对,是我过于心急想完成缴枪任务,没有考虑长远。从目前这三个村子的工作开展情况来看,确实极有光复的可能,而工作得以顺利开展,与这三个村子的据点里的敌人不顶事儿有很大关系。要是换了敌人守卫,恐怕就有困难了。刨去这三个据点,小张庄倒是个不错的目标,以前咱们打过,熟悉地形,再有主力部队撑腰,应该没有问题。而且,打下这一个据点,咱们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小张庄据点可是敌人的防御重点。”罗建才有些疑虑,停顿了一下,开口说道:“这样,先侦察一下小张庄据点的情况,然后和主力部队再研究决定具体行动方案。现在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区上保卫秋收的力量不足,有必要把各村的民兵再集中一批,但我又有些担心会影响各村的秋收工作。”

“我倒有个想法。”秦怜芳眨着猫眼笑道:“记得上次敌人扫荡,咱们让民兵换上军队的衣服,可把敌人吓得够呛,现在是不是也可以这样?如果可行的话,就不必抽调太多的民兵,也能保证各村秋收的顺利完成。”

“吓唬敌人,嗯,这是个好招数。”罗建才点了点头,赞赏地看了秦怜芳一眼。

……………

对于新上任的区委书记罗建才,孟有田并不是很了解,正因为不熟悉,所以他多少有些谨慎,不象古庆山在时那样随便。但谨慎归谨慎,关系到游击队以后的顺利与否,孟有田还是有啥说啥,只是言辞比较温和委婉。

会散了,孟有田转身就走。他觉得自己已经尽到了责任,也并不是很喜欢罗建才的做事方法。当然,在那个时候,大家可能都是那样,尽量多完成任务。情绪高涨。不甘人后嘛!县上如此,区上也如此,都争着要超额完成,难免便有急功近利的做法。

而且。此次会议原本是没有他参加的,只是基干民兵队的队长生病了,才临时叫的他。这就难免使孟有田产生了不快的情绪,该说的都说了,他也就不想在这里多呆。

果然。罗建才叫住了与会的几个党员干部,又开了个会,其中便有关于孟有田的内容。

秦怜芳垂下了眼睑,脑子里有点乱,罗建才的话有些刺耳,但又不知如何反驳。

“……区里收到了几封控告孟有田的匿名信,说他不仅娶妻纳妾,还与一个叫柳凤的女人缠夹不清,甚至……”罗建才嘴里叼着烟斗。抬头眨了一下那深陷而明亮的大眼睛,苍白的脸瘦骨嶙峋,两眉中间锁着一道深深的皱纹,一点笑容都没有,似有似无地看了秦怜芳一眼。

“当然。我们绝不可以随便什么反映都相信,需要调查研究,但是也不能一概不相信,或者因为个人感情。或者有成见就妨碍正确处理问题。我们都是唯物主义者,外界的事物反映到头脑里来了。我们就不能怀疑它的客观存在,只能怀疑它反映得是不是正确。”罗建才继续说道:“经过多方了解,匿名信所反映的情况是基本属实的,孟有田不再适合担任现在的职务。”

秦怜芳有些困难地咽了口唾沫,想要开口说话,赵振华已经抢先替孟有田辩解起来。

“娶妻纳妾,这话说得难听,也不符合实际。”赵振华有些气哼哼地说道:“当时的情况下,有田也没有什么选择。虽然名义上他娶了两个媳妇儿,但一个受了刺激,又父母双亡,有田只是顾着以前的情分,想照顾好她。到现在,他们也没同房,说明有田并不是品质上的问题。匿名信,藏头露尾,不是什么好东西写的。”

“那他和柳凤的事情是怎么回事?”罗建才相信自己的立场是坚定的,品质是纯正的,也是严守原则的,他并没有因为赵振华的说法而有所改变,“在土门村,很多人都知道这事儿,难道都是在造谣?”

“那个,柳凤是响马出身,脾气禀性怪异,说不定是她缠着有田?”赵振华的声音弱了下去,理由也显得苍白无力。

“同志,我们要有原则,袒护他,原谅他,使他得不到应有的教训,不正是在害他?”罗建才磕掉烟灰,又去挖烟叶,“不可否认,孟有田是杀敌英雄,是生产能手,但有了功劳便能道德败坏……”

“道德败坏?这就是你下的最终结论吗?”秦怜芳听到这个极其恶劣的形容词,脑袋一热,打断了罗建才的话,“一个道德败坏的人能不顾危险,不顾自己的残疾,到游击区勇敢战斗吗?一个道德败坏的人能尽心尽力地推广新方法,让群众受益吗?一个道德败坏的人能被选为村长吗?你为什么不去听听广大群众的评价,为什么不去听听民兵们的看法?”

“用道德败坏这个词来说有田,确实太过分了。”赵振华也很不满,“罗书记,开会时你也说了,咱们区的游击队人数最多,装备最精良;咱们区的民兵素质最高,群众基础最好,这些可都少不了有田的功劳。他训练出了多少好射手,提高了多少民兵的射击水平,又杀了多少敌人?他腿脚不好,但干出的成绩十个人,一百个人加在一起也比不上。”

罗建才一时失口,立刻遭到了反击,也有些始料不及,他知道孟有田很有人缘,但没想到即使有这样的事情,依然有人相信孟有田,为孟有田辩解,似乎孟有田多娶几个老婆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是我一时失口,道德败坏确实不妥当。”罗建才点着了烟斗,语气和缓了一些,说道:“但错误就是错误,最少也算是生活作风问题,给孟有田处分也是应该的,虽然他不是党员,我坚持这一观点。”

屋子里出现了寂静,没有人说话,但要说是意见统一,却还不是。

“我很奇怪,为什么有人要匿名控告孟有田,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沉默了半晌,秦怜芳低沉地说道:“孟有田同志在生活问题上是不够严谨,有点随便,但他没欺骗,没强霸,不管是阿秀和紫鹃,还是柳凤,都是心甘情愿的。她们不控告,倒有人咸吃萝卜淡操心,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别的问题,值得我们深思。”

“就是嘛,一个愿娶,一个愿嫁,两厢情愿的事情,为啥要揪住不放?”赵振华紧接着附和道。

罗建才皱起了眉头,秦怜芳如此维护孟有田让他很不悦,压在心底的那个问题又翻了上来,他强压着火气摆了摆手,说道:“大家先散了吧,我和秦怜芳同志要单独谈一谈。”

众人起身离开,屋子里只剩下了罗建才和秦怜芳两个人。

“秦怜芳同志,我到这个区工作已经两个多月了,你的工作表现是非常优秀的,有干劲儿,有热情,不怕苦,不怕累。”罗建才看着秦怜芳,努力用缓和的口气先肯定了秦怜芳一番,话风一转,接着说道:“但在处理孟有田的问题上,你过于注重个人感情了,这对你有不好的影响。”

秦怜芳眨了眨眼睛,不解地说道:“我和孟有田同志曾并肩战斗过,长期共事过,他的表现我也是看在眼里的。他有毛病,可谁又是完人呢?我只是希望在处理他的时候要谨慎一些,他不是党员,我们就不要以党员的标准要求他……”

“可你是党员,还是党员干部。”罗建才见秦怜芳如此固执,不由得气往上撞,“匿名信不仅反映了孟有田的作风问题,也提到了你,提到了你和孟有田保持着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原来我还不相信,但你如此无原则地袒护他,不得不让我重新考虑这件事情。”

秦怜芳瞪圆了猫眼,被这意外的情况打蒙了,愣怔了片刻,她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满面悲愤,颤抖地呼出一口闷气,大声说道:“你不相信我?你相信那些匿名信的造谣诬篾,愿意纠缠那些没影儿的事情?好,你去查,我自己站得正,问心无愧。我真没想到罗建才同志,你,你竟这样——”

“我当然不会轻信,但也希望你珍惜自己的品质……”罗建才犹豫了一下,试图把语气缓和下来,把这个问题给淡化下去。

秦怜芳看着罗建才,明亮的眼睛里包着泪花,她咬紧牙强忍着咽下一口苦水,说道:“罗建才同志,我一向尊敬你,大概你,你还以为你是嫉恶如仇,不讲私人感情,坚持原则,严肃地执行纪律。这真是可悲!你,你往我身上泼屎泼尿,早晚有一天你得负责给我洗干净,早晚有一天你得检讨……”说完,秦怜芳咬紧了嘴唇,强忍着眼泪不落下来,转身拉开房门,大步跑了出去。

罗建才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样子,往外追了几步又站下,一下坐在一个小板凳上,两手抱着头呼出了一口长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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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临别的嘱咐

没有不透风的墙,匿名信的事情也不只是罗建才一人知道,他和秦怜芳争吵的事情也传了出来。

孟有田见机得快,一听说事情和自己有关,便写了辞职信,收拾收拾准备回家。别等着人撵,那多没面子,孟有田有自知之明,他也不稀罕这个队长,那个教练的名头。

“姐夫,俺跟你一起走,才不受那气呢!”作为基干民兵的一员,小嫚的消息似乎比孟有田还快,这得益于菊子就是本村本户,是个灵通的耳目。

孟有田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好,咱一起回家,把你自己留在这,你姐又该说我没照顾好你了。”

“姐夫,听说秦姐病啦,回来后一句话也不说,一直不吃不喝蒙着被子躺着。”小嫚试探地问道:“你不去看看她?”

孟有田摇了摇头,很干脆地拒绝了这个建议,说道:“你快去收拾收拾,等赵振华来了,我交代几句,咱们就走。”

“哦,那姐夫你等我哈!”小嫚忘不了自己的好姐妹,怎么也得去打个招呼。

孟有田一个人坐在屋里思索,突如其来的匿名信是不是有什么目的,光赶他走似乎有点说不过去。他又不是神仙,他又不是救星,没了他,保卫秋收的工作并不会受到什么影响。再说,匿名信把秦怜芳牵扯在内,是不是意味着是秦怜芳得罪的人?

搞得还真是时候,纵容他,相信秦怜芳的古庆山走了,换来这个严守原则的家伙。这个家伙和自己不熟,当然没有感情,当然要对自己多娶老婆看不惯,甚至是厌恶。

管他呢,自己不在党,能把自己怎么样?回家好啊,正好享享清闲。做点自己计划中的事情。只是委屈了秦怜芳,平白无故被泼了一头脏水,希望她能坚强起来,度过这个坎,那她的心智也就彻底成熟了。

正想着。赵振华匆匆走了进来。劈头就问:“有田,你要走?就这么撂挑子回家,岂不是坐实了黑信中的控告。”

“什么控告?”孟有田淡淡一笑,说道:“说俺娶了两个老婆。还和柳凤缠夹不清,这本来就是事实呀,俺承认。所以俺要回去把柳凤也娶了,有了名分,以后是夫妻了。在一块儿睡就没有说三道四了。”

“你这是气话。”赵振华苦笑着劝道:“还是等一等,开会时你发言,凭你的嘴巴,应该没问题吧?”

“做是不对还狡辩,那更让人瞧不起。”孟有田很坦然自若的样子,把辞职信交给赵振华,说道:“俺不想在众人面前丢丑,这个你交给罗书记,也省得因为处分俺的事情。弄得大家不合。”

赵振会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俺这嘴笨,说不服你。啥时候走,俺去送你。”

“甭送,俺就这么悄悄地出村。谁也不惊动。”孟有田摆了摆手,停顿了一下,说道:“你去看看秦怜芳,听说因为俺受了牵连。心里挺郁闷,别闷出病来。你告诉她。身正不怕影子斜,心底无私天地宽,越是委屈,越是愁闷,别人越有话说。挺起胸,抬起头,枪林弹雨都闯过来了,敌人的子弹都伤不了咱们,还怕几点唾沫星子?”

“你会说,应该你去劝劝她。”赵振华挠了挠头,似乎没记住孟有田说的这些话,有些不好意思。

“这个时候我去是不合适的。”孟有田摇了摇头,说道:“什么会说不会说的,只要你是真心相信她,真心安慰她,一句话比一百句假话都强。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孟有田沉吟着摸着下巴,斟酌着措辞。

“什么事情,你就说吧,跟俺还有什么遮掩的。”赵振华有些不太乐意,他一直羡慕小全和孟有田之间的亲密关系,但他是后来认识孟有田的,总觉得差了那么一层。

“游击队发展到现在,不容易呀!”孟有田自失地一笑,缓缓说道:“死伤了多少人,又补充了多少人,恐怕没人准数儿。我只记得锁柱哥,还有——算了,不提那些伤感的事情了。我想说的是,小全和你身为游击队的正副队长,千万要谨慎,要小心,别被愤怒和兴奋冲昏头脑,要记得全游击队的人们的安全都在你俩身上。下达一个命令容易,但这可关系到百十来人的性命,如果失误了,后悔药可是没地方买去。”

“俺明白。”赵振华神情变得有些黯然,低沉地说道:“周队长也经常这样说,他说是跟你学的,不敢拿人的性命瞎胡闹。死一个人,后面可能是无依的白发双亲,可能是号啕的孤儿寡妇。”

“你没全明白我的意思。”孟有田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对游击区的情况最了解的是你们,如何作战也是你们最有经验,那就需要你们从实际出发,在执行上级命令时,充分发挥自己的主动性和灵活性,做出对游击队最有利的决定。”

“有田,你是不是对这次缴枪任务有意见?”赵振华听出了一些孟有田的弦外之音。

孟有田不置可否,垂下眼睑,继续说道:“如果游击队目前所处的环境恶劣,形势不乐观,还非要完成什么缴枪任务,无异于要让游击队去冒险。有些人呢,总说执行上级命令不能打折扣,完全不考虑实际情况,不考虑部下的生死,照我说,就是怕负责任,怕丢了官儿,怕……”

“俺不是怕负责任的胆小鬼!”赵振华听明白了,有些激动地站起身,说道:“有田,你放心,这话我也会带给周队长。游击队是咱们的心血,也是很多战友流血牺牲才有了现在的模样,绝不容许别人乱糟蹋。”

“灵活,最主要的就是灵活。”孟有田起身拍了拍赵振华的肩膀,说道:“不是要你们直接抗命,而是要审时度势,根据实际情况作出最合理的决定。好了,话就说到这儿吧,我去套车,这就回家成亲享福去了。”

“你呀?”赵振华无奈又好笑地摇了摇头,伸手抓起孟有田的包袱背上肩上,随着孟有田走了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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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真诚的安慰

送走了孟有田,赵振华一路上还在琢磨着孟有田的话,虽然乍听起来有点不顺耳,但仔细思索之后才觉得很有道理。游击队自然有他们的发展策略,缴枪任务一下,确实使原来的计划受到了影响。当然,影响还不算大,也在游击队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但要是任务再重些,赵振华不禁皱起了眉头。

游击队发展到现在,规模、装备、战力都有了长足的进步,这与前期巧妙的战斗打下的基础是密不可分的,也与后方不断支援的精干人员有很大的关系。而这些,多多少少都与孟有田有扯不断的联系。赵振华佩服孟有田,感激孟有田,更把游击队当成自己的家,珍惜之极。牵扯到游击队的利益,孟有田的话或许有些不妥,但也是赵振华能够接受的。

想着,走着,赵振华一抬头,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了秦怜芳的住处。房东大娘正在院里洗衣裳,一见赵振华进来,赶忙凑近过来,在他耳边小声地说道:“快到屋里去!”

赵振华忙小声问:“她怎么啦?”

大娘说道:“她一直蒙着被子躺着,饭也没吃,刚刚把菊子和桃子又打发走了,不知道她是病了还是为什么?”

赵振华点了点头,答应着走到西屋。一掀门帘,只见秦怜芳正蒙着一床夹被躺在炕上,长声地呼着气。

“秦书记,你,你不舒服吗?”赵振华立在当屋,迟疑了一下,咳嗽一声,开口问道。

秦怜芳在被子里动了动,悄悄抹去眼泪,掀开被子坐了起来,靠在被撂上,颤抖地呼出一口闷气。说道:“我没事儿,赵队长,你坐下吧!”

赵振华见秦怜芳头发蓬松,眼睛红肿,心中一痛。张了张嘴巴。闷闷地坐了下来。

两个人都没说话,就这么坐了半晌,赵振华才嗫嚅着说道:“那个,有田走了。他写了辞职信,还让,让我来看看你。”

秦怜芳愣了一下,她当然知道孟有田不来看她是对两人都好的事情,但心中还是很失望。她想听孟有田的安慰,哪怕为此再招人言也不后悔。

“嗯,他这回算是清闲了,大概心里巴不得呢!”心中失望,秦怜芳的话便有些不悦。

“那个,也不是那样。”赵振华看了秦怜芳一眼,说道:“他说:身正不怕影子斜,还有,那个心底无私天地宽。让你别委屈。别愁闷,倒让背后的小人得意。要挺胸抬头,枪林弹雨都不怕,敌人的子弹都不怕,还怕几点唾沫星子?”

秦怜芳抿了抿嘴角。心说:还就是长了张好嘴,说得一套一套的。可转而姑娘的又有了心思,为啥他要让赵振华带话呢,不来看望。更多的还是怕给自己更加抹黑,更招人言。看来。他还是关心自己的,对呀,这不叫关心,又是什么呢?想到这里,秦怜芳露出了一丝笑容。

赵振华看秦怜芳的脸色平和下来,好象还出现了一丝笑意,他也不由自主地咧开嘴笑了笑,平常说话他很流利,头脑也很聪明,但在秦怜芳面前却有些象小孩子似的。

“孟大哥还说了什么?”秦怜芳看赵振华那憨憨的样子,心情愈加开朗,问道:“今天会结束得早,估计他有些话没说完吧?”

赵振华犹豫了一下,正对上秦怜芳闪动的眼波,仿佛中了魔似的,一五一十把孟有田所说复述了一遍。

秦怜芳沉思了片刻,恍然点了点头,说道:“看来孟大哥对这种硬性下达任务指标的做法不是很赞同,怕因此而影响到游击队,甚至会因为急功近利使游击队遭到损失。”

“嗯,有田就是这个意思。”赵振华赞同地点了点头,说道:“游击队发展到现在的样子,太不容易了。我已经打了保票,要谨慎小心,绝不轻易让游击队员们身陷险地。”

“还是要灵活掌握,要根据实际情况制定计划。”秦怜芳柔声说道:“你们在敌占区活动,是最危险的。队员们的安危往往就取决于指挥员的临机应变,不要拘泥于什么统一计划、集中指挥。象我,离开了几个月,便在敌占区的问题上不敢发言,因为形势天天在变,我已经不是十分了解具体的情况了。”

“对了。”赵振华一拍脑袋,又想件事情来,“送有田走的时候,他还说了一个办法,叫三段轮换战。就是把游击队分成三批,一部分在敌占区活动,一部分在根据地随机待命,一部分休整训练。这样能使队员们得到适当的休息,与敌斗争更有活力。”

秦怜芳想了想,说道:“开会时你可以提一下,但别说是孟大哥的建议。我想,即便是要实施,也要等到缴枪任务完成之后了。”

赵振华点了点头,说道:“只要你同意并支持,再加上我和周队长的意见,轮换作战应该能够获得批准。”说着,他拍了拍小炕桌上的《论持久战》和《抗日游击战争的战略问题》两本书,不无羡慕地说道:“还是你们知识分子厉害,这些书俺只能勉强读懂。而且,在游击区活动,也没那么多时间读书进步。”

“这个问题也能解决呀,轮换作战的话,休整训练,也可以加上学习呀!”秦怜芳笑道:“你也别知识分子的叫,我只是多上了几年学,哪里就能叫知识分子了。再说,现在就是生产和打仗有用,我还后悔自己有文化哩!我羡慕的是象你这样的人,工农干部,最吃香。”

“你是在笑话俺?”赵振华挠着脑袋不好意思地说道。

“是讲的真话。”秦怜芳真诚地说道:“你出身好。不象我,羞于提及那个剥削阶级的家庭。”

“可是,有文化总是好的。”赵振华不知道该怎么说,有些讷讷,“俺没有文化,俺觉得很,很难过。俺要好好学习,以后也能象你这样读大本书,希望你们能多帮助俺。”

赵振华颜面上表现出来的真实感情,让秦怜芳很受感动,她索性拿起一本书,给赵振华细心地讲了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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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路遇孙大拿

这是一个明朗的晴天,天空是清水一般的澄清,田野是斑斓的颜色。高粱穗子黄了;苞米棒子的红缨干了;稠密的大豆叶子一片焦黄;荞麦的红梗上开着小小的白花,象一片白霜落在深红色的杆子上。

自古逢秋悲寂寥,

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

便引诗情到碧霄。

悲秋,从来就是很多人的职业病,但孟有田却认为天高气爽的秋天使人心胸开阔,更有诗意。有的人就是这样,能把生活中的愁恨化解为一种更具有深度的感悟。这样,他就能从有限的时空跳出来,在更高的层面上求得心理平衡。

“姐夫,这诗是啥意思?”小嫚赶着骡车,头也没回地问道。

孟有田躺在车上,头下枕着包袱,沉吟了一下,解释道:“古来悲秋是很普遍的事情,往往是志士失志,对现实失望,对前途悲观,因而在秋天只看到萧条,感到寂寥,死气沉沉。但咱们同情他们的遭遇和处境,但不学他们的悲观失望的情感。秋天比那万物萌生、欣欣向荣的春天要好,并不是死气沉沉,而是很有生气。讨中指引人们看那振翅高举的鹤,在秋日晴空中,排云直上,矫健凌厉,奋发有为,大展鸿图。”

“秋天好啊,能收粮食。”小嫚以自己朴素的思想作着评价,“春天吗,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生活比较难。”

“嗯。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春天是万物萌生的时候,各人有各人的喜好罢了。”孟有田随口敷衍着。

显然,诗中的那只鹤是独特的、孤单的。但正是这只鹤的顽强奋斗,冲破了秋天的肃杀氛围,为大自然别开生面,使志士们精神为之抖擞。这只鹤是不屈志士的化身,奋斗精神的体现。人果真有志气,便有奋斗精神,便不会感到寂寥。孟有田想做一只鹤。要一飞冲天,创造辉煌啦!但现在却还不是他毫无顾忌施展的时候。

“姐夫,咱不愁。”小嫚沉默了半晌,劝慰着孟有田,“你那么大本事,他们早晚还得来请你出马。到时候你别答应得太痛快了,得拿一把。”

孟有田微微一笑,对小嫚这天真的想法也不好批驳,随口说道:“请不请的不重要了。你以为我在意那个职位?无官一身轻,现在的官儿不好当。当gcd的官儿更不容易。亏了我不在党,一个平头百姓,犯了错误也没啥大不了的。”

“呆家里更好,省得我姐老惦记着。”小嫚顺着孟有田的话茬说道:“卸磨杀驴,没有他们这样的。以后再来请你,说啥也不去。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卖命,反倒不得好了?”

“呵呵,你说得对。”孟有田笑着应了一句,微闭上眼睛养神。

以前的付出已经得到了回报。土门村已经有了屏障,虽然称不上特别安全,但缓冲的时间已经足以使村民得以疏散撤退。这片土地已经不是以前那样任敌来去,地道的完善,地雷的普及和花样翻新,经过孟有田训练的射手,侵略者必将把肮脏的肝脑涂抹在这里。

目的已经基本达到。孟有田当然不在乎是否担任什么官职,加强对游击队、民兵等武装的党的领导,这是必然的趋势,他早早晚晚会因为生活上的问题而受到冲击。既然如此。他选择主动退出,未尝不是明智之举。同时,他也希望无论是游击队,还是民兵,能够脱离他而成熟起来。从目前看,这个希望也部分实现了。

地球离了谁都照样转,没有他孟有田,抗日战争照样会胜利。孟有田从来没有高估自己,从来也不认为游击队和民兵离了他就不行。

有自知之明,使孟有田此次辞职而退并不觉得特别失落。他的心态一直很好,是因为他没有把自己定义得太高,是认为他大展宏图的时候还未来到。

“姐夫——”小嫚见孟有田半天没吭声,以为他还不开心,便放慢了车速,开口说道:“咱们是一气赶回家,还是找个宿头?要不咱们四处走走,我各村都有好朋友呢!”

孟有田笑了起来,小嫚那些好朋友就是各村的女民兵,哪有他的那些旧识可靠。四处看看,散散心,是个不错的选择。可领着小姨子乱逛,好说不好听,不知又会引起什么风言风语了。

“咱们在十里村住一宿吧!”孟有田想了想,做出了决定,那里最熟悉,也是土门村的最后一道屏障,多了解些情况,多指导一些,对自身的安全是必要的。

“只到十里村吗?”小嫚有些失望,说道:“我的好朋友可盼着我去呢,不,是盼着你去。指点指点养鸡养兔,养蘑菇,他们得高兴坏了。”

“各村不都去学过嘛!”孟有田依然坚持自己的决定,笑道:“这次就算了,以后你在咱村找个伴儿,再去各村逛逛吧!”

小嫚噘了嘴,但孟有田已经做了决定,她也只能依从,但还嘟嘟囔囔地发着牢骚,“都是你说了算,从来就没听过人家的。好不容易自由了,等回了家还不得被我姐看住……”

孟有田有些好笑,在外面装得象个大人,还是射击教练,在亲近的人面前还是个小姑娘。

“来,我赶车,你歇一会儿吧!”孟有田象哄小孩子似的温言相劝,“躺在车上,看着蓝天白云,晒着太阳,真是享受,还能补钙呢!”

“又来哄人家,人家又不是小孩子。”小嫚嘴上这么说,但还是和孟有田换了位置。

行了不远,身后一阵马蹄声响,一辆专门在道沟里行驶的窄距马车疾驰而来,但想超过孟有田他们是不可能的,因为路就那么宽,只能在前面留出的一块宽敞地方错车。

小嫚不悦地翻了翻眼睛,似乎这跑得很急的马车让她不爽。孟有田则甩了下鞭子,加快了速度。

后面的马车慢了下来,车夫有些抱怨地催了一句,小嫚皱起了眉头,大声斥道:“催什么催,这路又不是你们家的,俺们的车就这么慢,再叫唤,俺们还不走了呢!”

小嫚不仅在发脾气,还顺手操起身旁的枪恐吓性地挥舞了几下。

“得,俺不说了行吧?”车夫没想到一个小丫头竟然还拿着枪,苦笑了一下,无奈地闭上了嘴。

“唉,这世道,有枪就是横啊!”车厢里发出了叹息,“一个小姑娘也能吆五喝六,真是——”

孟有田的耳朵灵,听着挺熟悉,微皱眉头想了一下,猜出车里是谁了,心里挺纳闷,不知道这老家伙怎么从敌占区跑回来了。他坏笑了一下,也不回头,突然拉长了声音学着鬼叫,“孙——大——拿——你——跑——不——了——啦!”

车厢里响了一声,帘子一挑,现出孙大拿惶恐的脸,哆嗦地问道:“谁,谁在说话?老张,快把车往回赶。”

孟有田哈哈一笑,勒停了牲口,回头揶揄道:“老孙头儿,干嘛吓成这样儿,做了啥亏心的事了?还是你车里拐了别人的闺女?”

孙大拿定睛一看,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放心地笑了起来。他从车里跳了下来,直接来到孟有田的车前,往车辕上一坐,说道:“孟兄弟,别来无恙啊,没想到遇上你这个贵人,这下就不用害怕了。”

“害怕,你干啥坏事儿了?”孟有田拍了拍腰里的手枪,说道:“你要是给鬼子当奸细,俺可翻脸不认人,这就把你捆了去见官。”

“没,我能干那汉奸的勾当?”孙大拿使劲摆手,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孟兄弟,咱们边走边聊,这个啊,说来话长——”

孟有田扬了扬鞭子,车继续前行,他听着孙大拿倒着苦水,诉说着逃出敌占区的事情。

“……我活了这大半辈子,一个无赖想骑在头上拉屎,做梦去吧!钱,老子有,给他棺材。”孙大拿咬紧了牙,恨恨地说道:“请客,请那王八蛋,还有别的混蛋;老子还请两次,让这群乌龟王八蛋都去见阎王。”

“你在饭菜里下药了?”孟有田猜测着,医生能救人,杀起人来也应该不含糊,医生和杀手本来就有很紧密的联系。

“嘿嘿,这药咱下得巧妙,你查饭菜也查不出来。”孙大拿捋着山羊胡,面露得色,想等着孟有田发问,可孟有田偏不让他如意,只扬了扬眉毛,他只好继续说下去,“知道中医里的十八反和十九畏吗?我这药就是依据这个原理配成的。吃一次没事,两次加在一起,不丢了性命也让他大伤元气。”

在宋代时期,古人就把重要的配伍禁忌药物具体加以总结,即“十八反”,“十九畏”。避免原本安全的中药同时使用可能产生剧烈的毒性反应而危害生命。这是古人在实践中逐渐总结出的其性味功能的相反畏恶,从而在很大程度上保证了在用药上的安全。虽然在后世的研究来看,有人认为十八反、十九畏并非绝对禁忌。但是中药在配伍应用时如果不当,确实可以产生毒副作用,对人体造成损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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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孙大拿的担心

“利用两种本来无毒的药物进行混合,进而成为毒药。”孟有田轻轻晃着鞭子,若有所思的说道:“这倒是一个好办法,隐蔽,不易发现。”

“就是这么回事。”孙大拿有些炫耀地笑道:“将一副毒药变成两副无毒的普通药,想要它什么时候发作,这个时间便能控制了。”

“好,老孙头儿就是老孙头儿,这毒药弄得巧妙。”孟有田一拍巴掌,心里有了新的想法,照孙大拿的这个办法,游击队就可以给敌人下药,而敌人却检测不出,到时候想让他们发作,再给他们下另外一种看似无毒的药就行了。好招,好药,毒药竟然有定时炸弹的功能,真是想不到啊!

“听说汉奸特务活动得很厉害?”孙大拿突然显出了紧张的神色,“我毒的人里面可是有好几个日本人,什么芥川,什么,嗯,他们不会潜伏过来,要我全家的命吧?”

“怎么会?”孟有田刚脱口而出,又谨慎地反问道:“这些情况是谁跟你说的?”

“游击队的人啊!”孙大拿说道:“没有他们照应,我们也不好逃出来呀,我还弄了一批药品给他们呢!他们告诉我,回了根据地别四处乱走,别乱说话,要小心,要注意安全。”

孟有田想了想,微微抿起嘴角,但随即又把笑容收敛起来。看来游击队虽然把孙大拿弄出来了,但还是存着戒心。并不是完全相信了他。这样的话,他就不能说漏了嘴。不过,看孙大拿这熊样,当特务?给他几个胆子也不敢。

“你家里人都从敌占区跑回来了?”为了以防万一,孟有田还是谨慎地询问了一句。

“都跑回来了。”孙大拿使劲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道:“为了不让人怀疑,他们先走,留我在医馆撑着,最后才走。唉。损失惨重啊,房子,东西,都没了。”

“那些都是身外之物,留得命在,以后还能赚回来。”孟有田这下子才算放心,安慰道:“你留在敌占区,不仅受气,也保不住那些财产。二癞子是吧。那个老赖早晚榨干了你。还有日本人,弄个罪名就能把你掐监入狱。灌凉水,老虎凳……那些变态刑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孙大拿深以为然地连连点头,身子瑟缩了一下,似乎那些刑罚真的打在了他的身上。

“总的来说,根据地还算安全。”孟有田说到这里,突然有了个别的想法,话风一转,说道:“但汉奸特务肯定是有。还是要多注意安全。特别是在这路上,更要提防坏人打黑枪。你看,我们都是枪不离身的,就是防备坏人的。”

“啊,啊!”孙大拿面露苦色,咧着嘴说道:“这多亏遇上你,坏人肯定躲得远远的。孟兄弟。你的能耐俺知道,在那边也是赫赫有名。老百姓都拿你咒那些鬼子汉奸,咒他们出门就挨孟瘸子的黑枪。嗯,是你的神枪。嘿嘿。”

孟有田翻了翻眼睛,摆了摆手说道:“得了,别说好听的了,你自己多加小心吧!要是鬼子来扫荡,跟着大家伙往山里跑,别给逮住了。”

“唉,俺知道自己是个啥成分,村里的民兵啥的,可不会尽心尽力地保护俺们这些地主的安全,说不定还要监视起来。”孙大拿倒不傻,这些事情也想到了。

“那你打算咋办?”孟有田诱导性地问道。

孙大拿看了看孟有田,试探着问道:“听说你们土门村搞得挺厉害,几次扫荡都没受大损失。嗯,有孟兄弟你在,那肯定差不了。你还是村长?还是民兵队长?”

“只是村长而已。”孟有田轻描淡写地说道:“嗬,到前面路口咱们就该分手了,咱们以后有空儿再聊?”

“别呀!”孙大拿赶紧说道:“孟兄弟,你看哈,咱们两个是不是特别有缘,从给九龙堂的凤小姐治病,再到之后的相处,你就是我的贵人。真的,就是我的贵人。这要到家了,你一定得去坐坐,让我尽下地主之谊。”

“尽什么地主之谊,咱们不兴这个。”孟有田欲擒故纵,并不一口答应。

“一定要去,要不你就是瞧不起我。”孙大拿显得很诚挚,眼珠转了转,他又抛出个诱饵,说道:“孟兄弟,我以前跟你说过,你这腿呀,没准还有得治。可你当时不信,这回让我好好看看,说不定真有希望呢,你难道不想把腿治好?”

没等孟有田答话,小嫚在后面急着说道:“去,一定要去,你要把我姐夫的腿治好喽,我们一定重重谢你。”

孟有田笑道:“老孙头儿,你就别忽悠我了。看你挺有诚意的,去你家里坐坐也没关系,就别拿我这腿说事。这腿已经多少年了,还能治好,你可别逗了。”

“你不相信我?”孙大拿瞪起了眼睛,说他别的倒能接受,怀疑他的医术,让他的自尊心很受伤,“我可是中医世家,你不知道我的底细,等到了家里我再跟你细说。”

“你的底细?”孟有田还真不知道,他眨了眨眼睛,看孙大拿的样子倒真不象做伪,心里也有些狐疑。如果真能把这腿治好,他自然是愿意并且高兴的,但这好象有点悬。

“孙大夫,你要咋治我姐夫的腿?”小嫚向前凑了凑,非常关心地问道:“我姐夫是村长,在我们土门村说话好使,不管是村民,还是民兵,都得听他的。而且我们土门村可厉害了,就是鬼子来了也不怕。你要是觉得在良岗庄住着不保险,就搬到我们那里去住。”

“你是孟兄弟的小姨子?嗯,长得可真俊。”小嫚的话正合孙大拿的心思,他一高兴,便猛夸起小嫚来,“嗯,还聪明,这话正说到我心里去了。你想啊,我是谁,医术高明的神医啊,到哪个村住,哪个村不沾光?都乡里乡亲的,我治病还能多收钱……”

孟有田一哂,这人到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孙大拿以前可是个财迷,老百姓可是请不起这位神医。现在,倒象是要义务治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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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打折再接?

盛名之下无虚士,孙大拿有神医之称,当然不是浪得虚名。?孟有田便是看中了他这一特长,想把他弄到土门村,随时可以诊病治疗。孙大拿的弱点是胆子小,孟有田号准了脉,便不愁他不乖乖地送上门来。

假意推辞了一番,孟有田便赶车拐弯,向良岗庄而去。这一改变可算是大家都满意,孙大拿觉得能得到孟有田的荫庇,安全没有大问题;孟有田觉得去一趟能白吃白喝,还能要把这家伙哄到土门村居住,算是一件好事;小嫚则惦记着孙大拿的话,希望能把孟有田的腿治好,而且还能多在外面自由些时间,心里也挺高兴。

等到孙大拿有些炫耀又有些自豪地把自己的底细说出来,以及如何治疗孟有田的腿,孟有田和小嫚都大吃一惊。

“开什么玩笑?把腿再弄折,让你重新接骨?”孟有田的眼睛瞪得溜圆,不可思议地望着孙大拿,“你看看我象傻子吗,会相信你的鬼话。”

“你老糊涂了?”小嫚也听得目瞪口呆,随即口不择言地发泄不满,“才不信你呢,净胡说八道,骗人。”

“这是俺祖传的手艺,在天津那是有一号的。”孙大拿急呲白脸地解释道:“那些混混儿骨断筋折,专找俺爹给治。要是找别人没治好,腿瘸或阴雨天疼痛,再来找俺爹,俺爹就拿出把斧子,让他们再把腿敲折,再重新接骨上药。一治就好。要不是得罪了大混星子袁文会,在天津立不住脚,俺家现在在天津过得好好的。”

“说得跟真的似的。”孟有田一哂,他不相信这种很神奇的医术,而且要让他敲折自己的腿,他还真下不去手。尽管他杀人无数,但对自己狠,还真就是两回事。

“你——”孙大拿也生了气,呼呼喘着不答理孟有田了。

“咱先不说这事儿了。”孟有田放缓了语气,说道:“我腿断了都好些年了。这骨头也在长,好腿和坏腿长得不一样,再敲折重接恐怕也不会完好如初。反正我现在也习惯了,等以后再说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以前没勉强,就因为也没有十分把握治得好好的。”孙大拿轻轻吐出一口长气,说道:“以后再说吧,看情况吧!”

“呵呵,你的情我心领了。”孟有田安慰地拍了拍孙大拿的肩膀。笑道:“这条腿呀,你们看着别扭。我却不觉得了。而且这腿也带给我不少好处,要不是它,我说不定早扛上枪当兵了,哪能呆在家里娶妻生子,享受清闲呢!”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孙大拿也有些感慨,说道:“平常年月,有钱是福;战乱一开,可就成了先宰的肥羊。光有钱。没有势,再有那么点良心,就只能让人给榨干喽!”

“别自夸了,你要有良心,还跑到日本人占的地方去?”孟有田揶揄道:“咋样,现在感觉是不是有点自己主动跳到菜板上,让人家拿刀剁呀?日本人是什么东西。一群狼啊,和他们混在一起,不光顶个汉奸的名声,犯了事儿也是翻脸不认人滴。”

孙大拿老脸微红。说道:“这也不全怪我,那么大的家业说不要就不要?”

“暂时不要而已。”孟有田纠正道:“你还真以为日本人能把中国给灭了,能老占着那些地方?要看得长远,别只看到眼前的那点事。等日本人完蛋了,那些房产又没长腿,还不是要归你。”

“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呀?”孙大拿叹了口气,苦笑摇头,“不知道我这把老骨头能不能等到那天了。”

“好好活着,嗯,再过四五年,鬼子就完蛋了。”孟有田笑着安慰道:“我看你这把老骨头还满硬朗的嘛!嗯,成天喝十全大补汤吧!”

“呵呵,嘿嘿。”孙大拿讪讪地笑着,抬头已经看到了良岗庄。

进了良岗庄,孟有田没有直接去孙家,而是让孙大拿把那个配合毒药的方子写了下来。然后,他去找了良岗庄的民兵队长,曾经一起战斗过的,都是熟人了,他要了纸笔,把这毒药的使用方法详细写了下来,然后让民兵队长找个时间亲自送到小娄庄给秦怜芳。

“采兰呢,她家在哪?”小嫚再次追问民兵队长了,此时见孟有田和民兵队长之间的事情差不多弄完了,又开口催道:“她去年就让我来她家玩儿,这都隔了一年多了。”

“要说你来得巧呢,采兰三个月前已经嫁到别村去了,可昨天回来了。”民兵队长笑着说道:“俺这就找个人领你去。孟兄弟呢,好不容易来一趟,俺们还有很多事儿要请教他。”

“我不去,你找个人带她去吧,看把她急得。”孟有田笑着摆了摆手,看民兵队长带小嫚走出去,他独自坐在屋子里等待。

过了一会儿,民兵队长便回来了,和孟有田说起了村里的一些事情。不光是民兵方面的,还有生产方面的,比如养兔、养鸡、种蘑菇等等。孟有田并未直接指导过良岗庄的生产,各个村庄之间基本上是互相学会的。良岗庄是从十里村学到的,十里村是从土门村学到的,差异和不足肯定存在。

孟有田说了半天,觉得还是亲自去看更能找到问题所在,便在民兵队长的引领下到村子里走了几户人家,现场指导。

再说小嫚,满心高兴地找到了好朋友采兰,却发现相聚并不那么快乐。

两个好姐妹聚在一起,一个姑娘,一个已经是小媳妇,只聊了一会儿,小嫚便发现采兰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幸福。

“在婆家受气了?”小嫚指着采兰脸上的一小块淤青,生气地说道:“还挨打?太不象话了,你男人是哪村的,叫什么,我去找他算账。”

“哪是,是俺不小心碰的。”采兰赶忙解释,但脸色却显得不太自然,眼神也有些闪烁,不敢直视小嫚。

“为啥不敢说呢?”小嫚觉得采兰很可怜,没结婚时多快乐,现在却有苦不能说,她搂着好朋友的肩膀,柔声安慰道:“就算是你做错了事情,也不要伸手打人嘛!我姐就从没挨过打,我姐夫就从来不打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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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良岗庄的指导

乘兴而来,扫兴而去。这句话用来形容小嫚的心情,倒是真很贴切。成了亲的女人咋就变样了呢,采兰以前多活泼,和自己多要好。现在呢,言不由衷,眼神躲躲闪闪,和自己象是拉开了距离。弄得自己那么多话,却一下子全没心思说了。

小嫚心情挺郁闷地走在村子里,路过一个院落,听到呀呀的叫声,不由得扭头去看。院子里一个小媳妇,背着个小娃娃在干活,小媳妇的岁数不见得比自己大,个子也没自己高,长得挺纤瘦,可是胸部鼓鼓的。

小妈妈,带个小娃娃,小嫚有些好笑,可又有些羡慕,她愿意过去把娃娃接过来,抱一会儿。小娃娃好象突然向她笑了,跟着嘴里“呀,呀”了两声。她又不好意思了,向前急走了几步,心里直跳,脸也有些热。她心里还有些奇怪,为啥抱着姐姐的娃娃时,那么坦然,没有一点不自在。

不断有人向一处院落里会集,小嫚带着一丝好奇凑了过去,隔着篱笆她看到了很多人,但都在安静地围着、听着,孟有田的声音很清晰地传了出来。

“……你们村的鸡产软壳蛋、薄壳蛋或无壳蛋,产蛋量也下降是因为鸡的饲料中缺钙,可以把石灰石粉、贝壳粉及骨粉作为钙的主要来源。不必弄得太粉碎,颗粒稍大点,能在鸡的消化道内停留时间长,在蛋壳形成阶段可均匀地供钙。而且,颗粒状钙在胃中可起到研磨作用。提高饲料消化率……”

“……还有啊,补钙也要适量,不能滥补,最好别和饲料混在一起,要单独放置,任鸡采食。对了,羊骨粉不行,不能喂鸡……”

什么事情如果深入研究,都会觉得不易。蝇蛆养鸡确实能提高产蛋量,但其它方面也有说道。并不是走马观花地看几眼,便能够完全掌握的。特别是对于当时的农村百姓,什么补钙,什么蛋白质,根本就毫无概念。

但孟有田的讲解指导还是能够起到很大作用,只要知其然,不必知其所以然,孟有田只要他们记住方法,原理则不敢奢求他们能够明白。

“大家伙都听明白没。孟兄弟可是俺好不容易请来的,人家又要出谋划策。又要训练神枪手,可是大忙人。”民兵队长挺着胸脯,觉得在乡亲们面前倍有面子,不客气地把孟有田的到来归功于己,“有啥不明白的都回去想想,别你一言我一语地瞎问,想好了再到俺家去请教孟兄弟。”

“呵呵,现在时间还早,乡亲们在这儿问问也行。”孟有田已经脱了外衣。只穿着个小褂子,一边在修整着鸡笼,一边笑着说道。

“那个,孟兄弟,俺家养的蛆鸡吃不了,给猪吃行不?”孟有田话音刚落,一个快嘴大嫂便抢先问道。

“行啊!”孟有田用锤子紧敲了几下。算是基本完工,起身说道:“家禽可以用鲜蛆投喂,家畜呢就要用干粉,用开水把蛆烫死。然后晒干磨成粉加在猪食里,猪也长得快呢!喂马、喂驴、喂骡子,都可以加适量干粉。乡亲们听说过战马吃鸡蛋的事情吗,那就是给马增加营养的。如果有了干粉,就可以省下鸡蛋了。只是这喂的量要慢慢掌握,开始别一下子喂太多。”

“瞧人家孟兄弟,不仅枪法好,还这么有学问。一会儿到俺家吃饭吧,俺这就回去杀鸡。”快嘴大嫂伸出大拇指,很满意地夸赞道。

“哎,大嫂,你咋抢俺的买卖呢?”民兵队长赶忙阻拦,“俺请来的,俺还管不起饭?你这不是打俺的脸吗?”

“呵呵,到谁家吃都无谓,也别杀鸡炒菜的。”孟有田摆着手说道:“俺再说一样哈,算是个建议。你们各家都养蛆,可是浪费不少人力。象俺们村,专门有两三个人干这活,供应全村,俺觉得这样是不是更好?”

众人互相瞅瞅,都没吭声。办法是好办法,可这该怎么算呢,需要蝇蛆的各家得坐下来好好商量商量。而且也不是没人提过跟土门村学着这么做,只是因为意见不统一而作罢。

孟有田不明其中究竟,但看众人的表情,也意识到各村有各村的情况,不好照搬,便笑着说起了其他养殖的注意事项,算是把这件事情岔了过去。

等到大家伙暂时没啥要问的了,民兵队长便大手一挥,得意洋洋地让众人散了,他拉起孟有田往自己家走。

“小嫚,这么快就回来了?”孟有田看见小嫚站在院外等他,有些奇怪地问道:“我还以为你得留在那儿吃饭呢?”

小嫚苦笑了一下,跟在孟有田身旁,简单地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两口子打架呀,挺正常的事儿,你过于在意了。”孟有田不以为意地说道:“不信你问问孙队长,是不是这样。”

“哪家的汉子没打过老婆?”孙队长和孟有田倒是所见相同,笑着说道:“现在已经好多了,妇女会的干部也很厉害的。”

“打女人算什么本事儿?”小嫚不满地说道:“姐夫,那你咋没打过我姐,一次也没打过。”

“她又没犯错,我打她干什么呀?”孟有田失笑道:“你姐多能干哪,多贤惠呀,我有时候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家里家外还不都是她忙活。”

“她就是犯了错,你也不会动手打人的。”小嫚把孟有田的话当作敷衍,皱着眉头说道。

“对,我不打她,我只戳她脑门子。”孟有田开着玩笑。

小嫚噘了噘嘴,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怕是想起了姐姐的惯用手法。

“有田兄弟,你在俺们村多住几天,就算是散散心了。”孙队长已经从孟有田口中得知他辞职的事情,但并不觉得孟有田犯了多大的错,反倒是有些同情,“海味没有,山珍倒是不缺。明儿咱们再上山打猎,弄个大家伙解馋。”

孟有田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怕是没那么清闲哪,在路上碰见了孙大拿,俺才过来的。想着请他去土门村住几天,给俺娘,还有紫鹃瞧瞧病。”

“急嘛?”孙队长关切地问道:“婶子得了啥病?紫鹃,嗯,知道,还没好利索?”

“倒不是很急。俺娘是些陈病,紫鹃,恐怕也没那么容易治好。请他去看看再说吧!”孟有田说出了理由,也就顺理成章可以去孙家大院了,这才是他的目的,当时穷人已经在宣传下有了仇恨的心理,和地主老财搞在一起,他不想被人再有误解。

“那就住两天。”孙队长很殷切地说道:“事儿不少,不光是养鸡养鸭,还有地道,你得给指点指点。”

“那没问题。”孟有田很干脆地答应下来,说道:“你们村靠着大山,和俺们村有些相似,估计碰到的困难也差不多。”

孙队长高兴起来,说道:“咱先家去吃饭,然后俺再仔仔细细地讲给你听。说实话吧,俺村只是照葫芦画瓢,学你们村学了个四不象,这回你来正好全都给解决了。”

孟有田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土门村的地道构造大部分是保密的,给各村看的图纸和实际有很大差别。十里村还好,他比较尽心指导,别的村子来问就说一说,但总没有实际指导那么有效果。

尽管良岗庄不象土门村条件那么好,但招待客人还是很热情的,有肉有蛋,在当时已经是非常好的饭食了。为了避嫌,孟有田在路上便和孙大拿说好了,不去他家住,不去他家吃饭。

吃过晚饭,又来了不少村民来咨询养殖和农业方面的问题,但这一次大家都不空手。核桃、苹果、鸡蛋……东西不多,但透着那么朴实,透着那么热情。

说到底,当时的农业和养殖水平是很低的,孟有田的讲解给村民耳目一新的感觉。而且,在前期的学习实践中,村民们也或多或少得到了些好处,产生了积极性,对孟有田也开始信服。

孟有田喜欢这种感觉,屋中烟雾缭绕,喝着枣叶茶,围绕着淳朴的乡亲,说着家乡土话。远离了战场,远离了紧张,在这样的山村里才有安静平和的感觉。

一直到很晚,众人才纷纷散去,孟有田礼貌性地送出院子,要回屋的时候,却发现小嫚还没有休息,坐在凳子上在看星星。

“怎么了?”孟有田走过去有些奇怪地问道:“还惦记着男人打老婆的事情呢?”

小嫚叹了口气,看着孟有田说道:“是啊,以前还觉得成亲是挺有趣的事情,现在不这么想了。象姐夫你这样不打女人的男人太少了,我姐真是有福气。”

“这只是你看到的。”孟有田摇头说道:“你没看到的呢,好男人有的是,我可不算。人家只娶一个,我呢,嗯,想起来就觉得对不起你姐。好了,别胡思乱想了,忙活了一天,快去休息吧!”

小嫚点了点头,慢慢腾腾地站起身,望着孟有田有些颠跛的身影,抿紧了嘴巴,眼神闪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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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隐忧

四处岗峦起伏,无边无际。远处天空中两只老鹰在蓝天白云下盘旋翱翔,好象随时准备俯冲下来,向它的猎物发出致命攻击。更远处有几缕炊烟缭绕升起,那是只有几户人家的称不上村子的所在,就掩映在墨绿色的树林里。

“俺们村占了地利的便宜。”孙队长站在山顶,颇为自豪地说道:“几次扫荡敌人都顺着大路走,没把俺们这个靠山的小村子放在眼里。”

“那还不好,你还想把招敌人过来呀?”孟有田心中慨叹,几次扫荡虽然没造成土门村人员的大伤亡,但一次扫荡之后便是一次重建,虽然顽强,但耗费了不少人力物力。

“这说好也好,说不好也有问题。”孙队长苦笑了一下,说道:“正因为没糟到敌人的祸害,又靠着大山密林,乡亲们对挖地道的事情便不那么上心。”

孟有田不好说什么,什么不见棺材不落泪之类的难听的话说出来非但于事无补,还显得自己心肠不好。沉吟了一下,他缓缓说道:“扫荡或许不太害怕,一股风而已。就怕鬼子改变招数,把分区扫荡变成分区搜剿,或者就赖在村里不走,那就有点麻烦了。”

“象小娄庄和康家寨那样?”孙队长试探地问了一句,不待孟有田回答,自己点了点头,说道:“那两个村子就因为地道挖得不够好,只好让敌人安安稳稳地住在村里。要是换成你们村,或者十里村。敌人想消停也难。”

孟有田淡淡一笑,伸手一指,问道:“从这山里走,能不能到俺们村?”

孙队长愣了一下,望着山峦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道:“倒是没人走过,可看这山势,大概能到吧!”

孟有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一直有个隐忧,那就是土门村的位置并不是那么优越。北面、西面本县的敌人原本是最主要的威胁。但有了小娄庄、康家寨、十里村的屏障后,特别是随着这几个村地道的拓展和完善,威胁在逐渐变小。而东面的邻县的敌人却没有什么屏障,尽管路途远,但也不排除前来合击扫荡的可能。况且,这种情况也发生过一次,土门村首当其冲,成为了迎敌的第一个阵地。

对此,孟有田一直担着心。但又有些鞭长莫及,虽然他一直的作为也多多少少能够影响到其他地方。但远不如附近的村庄这么巨大。相比较而言,地利最好的其实是良岗庄,偏离大路,背靠群山。可你不能哪安全就往哪里搬家吧,孟有田轻轻吐出一口长气,回去后还得再好好布置一番,把这个缺陷尽量弥补。

就算不能弥补,也要把山里的老窝弄得铁桶一般,多设几道关卡。鬼子想搜山也让他到不了那里。嗯,南山口就是个不错的地方,刚进去的时候觉得这个山谷挺宽敞,可是越往里走就越窄,慢慢就变成了羊肠小道。在这里可以再凿凿修修,使其变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隘。

孟有田一时想得出了神。直到听见一声枪响,他才收起思绪,转头去看。

小嫚正得意地收枪而起,远处的一只山鸡还在扑腾。但已经是垂死挣扎了。

“好枪法。”孙队长赞叹道:“土门村有孟兄弟这杆枪,再加上小嫚姑娘这杆枪,算是稳当了。”

“没有稳当这一说。”孟有田微笑着说道:“别说是两杆枪了,就是两门炮也不行啊!如果敌人是从邻县过来扫荡,俺们村可还需要你们的支援呢!要是能绕开大路,从这山里过去就好了。”

孙队长沉思着点了点头,说道:“这好说,抽空俺带些人进山探探路,只要能到十里村附近的山梁,那就算行了。”

“啪勾!”又是一声枪响,这回是良岗庄的一个民兵射中了目标,似有似无地瞟了小嫚一眼,似乎是在争胜,不想让一个女孩子在良岗庄抢了风头。

“都没用复装子弹吧?”孟有田抿嘴笑道:“也是哈,复装子弹的准头实在是不好掌握。不过也得学着用,争取用复装子弹在百米内击中目标,这应该是可以做到的吧?”

弹药一直是个制约射击能力提高的主要因素,尽管孟有田努力通过其他途径削弱这个因素的影响,但终究不能完全消除。最近一个可喜的消息是从游击队那边传过来的,经过杀戮的震慑,以及宣传的软化,游击队建立起一条从皇协军购买弹药的秘密渠道。这个秘密的情报,孟有田是知道的。

但正象其他根据地所做的那样,地雷、弹药并不是完全免费发放,要想得到的多一些,还是需要村里凑钱,或者动员各家买地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从伪军手中买弹药,往往需要硬通货,游击队、区里、县里根本没有那么多的资金来支持。

在抗日战争时期,日本占领区内的反抗活动此起彼伏,为镇压地方反抗而牵制了大量的日本作战用正规军。兵力不足,就必须依靠伪军来驻守。这样就能解脱大量日军部队用于野战目的,而日军确实达到了他要的这个目的,不过,伪军大多数时候真的没法子指望。

伪军一直存在着两大问题,待遇和士气。加上装备和战斗力低下,一贯是被敲打的重点照顾对象,所以伪军补充的很快,来源有**战俘能改造部分和当地中国百姓——日本版本的抓壮丁,以及地痞流氓的补充。

对于大部分的伪军,日本并不供应给养,而是靠伪政府自筹。所以,跟抗日武装做生意便成为很多伪军的重要财源,走私违禁物资,盗卖军火弹药,到最后逼的日本人不得不按子弹壳来给伪军核发弹药。有的伪军甚至出卖情报,丢弃弹药枪械以换取生存的资格这更是常有的事情。

靠不住,但还不得不用,这就是日本人的悲哀。而大量伪军的出现,对中国来说,也是一种悲哀和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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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形势的改变

无知者无畏,不知者安心。这未尝不是一种幸运,不必为以后的种种担惊受怕,不必考虑得太多而费心劳神,过一天是一天。

孟有田少了这种得过且过的快乐,但并不怎么后悔。因为他想明白了,傻根保是很快乐,吃饱了就高兴,但却没人去羡慕,去嫉妒。责任,义务,使他殚精竭虑,也使他看到了奋斗的结果。一个在海边捡鱼的孩子,正在不懈地努力,使更多的人改变生活,改变命运。

别小瞧了他的能量,他所推动的地雷战、地道战从一个村,到一个区,再到一个县……不断地扩大着影响,逐渐成为劣势装备下抗日武装抵抗侵略者的有利武器。一只蝴蝶扇动翅膀,能否形成飓风尚有待研究,但地道和地雷的推广运用,却真正地改变了抗日战争的进程。

难以置信嘛?那我们可以算一笔账,就以当时的华北为例。抗日战争进行到一九四一年前后,华北沦陷的县属超过了五百个,而日军能切实控制的不超过一百个,百分之八十的县是只能控制县城或重点城镇,或者干脆完整县都在抗日武装手里。

若以一个县每天只消灭一个日军来计算的话,则日军每天的损失要超过五百人,这相当于一个满员的步兵大队的一半以上,一个混成旅团五分之一,一个三单位师团的二十分之一,一个四单位师团的三十分之一或四十分之一。反过来讲,也就是平均大约两天可以消灭日军一个大队。五天消灭其一个旅团,二十至四十天消灭其一个师团。

如果这个算法还是过于乐观的话,那减半来算,四天一个大队,十天一个旅团,三个月一个师团,恐怕也会令日军惊掉下巴,眼珠子满地乱滚吧!

聚少成多,在广阔的敌后战场上,不断的消耗正是游击战的威力所在。侵略军在无数次的骚扰袭击中不断地流血。却象温水中的青蛙,并不会马上惊跳而起。尽管杀敌的战例中不全是地雷、地道的功劳,但它们却正在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孟有田不能接触到广泛的、机密的情报,他虽然觉察到抗日战争已经与历史上不太相同,但也没意识到这其中有他的一部分功劳。他当然也不知道他所在的这一片地区在这一段时间里能够连续取得胜利,与整个华北日军的调整布署有着紧密的联系。

……………

抗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之后,日军不仅深感巩固占领区的任务十分艰巨,且国府于一九三年年末在长江下游两岸发动的空前规模的冬季攻势,给日军以沉重打击。也使日军看到了**的壮大和对侵华日军构成的严重威胁,遂于一九四零年在正面战场发动了一系列政治的、军事的、经济的残酷报复。

而东条英机控制日本局势并就任内阁首相之后。他认为日本陆军几乎大部深陷于中国战场,已经无力抽兵北犯苏联。且陆军久留中国战场,不能再有大的作为,但陆军配合强大的海军,在太平洋上还可以大显身手。因此,日本政府狂妄的南进计划,已经付诸实施,并进一步加快了准备步骤。

为此,日本政府调整了中国作战指导方针。作出“必须迅速解决中国事变”的决定,要求“在一九四一年秋季以前,改变预定计划,不放松对华压迫,准备在夏秋之际,进行最后的积极作战,力图解决中国事变”。

而日本军方在具体分析了中国战场的态势后。认为“山西省由于西面有以延安为根据地的共军,南面黄河两岸有中央军第一战区的军队活动,治安情况极为恶劣。河南、山东两省的治安也不稳定”。而在整个日军占领区内,华北之“晋南是有蒋直系**残存的唯一地区”。

有鉴于此。东条英机和杉山总长在迅速解决对华问题上取得一致意见,提出“不要单纯考虑南方,要确立以中国和北方问题为主的方针”。据此,侵华日军提出“一九四一年度的作战,根据当前任务,大致确保现在的占领地区,尤其在夏秋季节须发挥综合战力,对敌施加重大压力。特别期待于在华北消灭山西南部中央军的一战(亦即中条山战役)。”

就日方而言,攻破中条山,便占据了南进北侵的重要“桥头堡”。既可渡河南下,问津陇海,侵夺中原;又可北上与其在山西的主要占领地相连接,解除心腹之患,改善华北占领区的治安状况。

为此,日本中国派遣军计划于一九四一年春夏之时,从华中抽调第十七、第三十三两个师团,配属华北方面军。介时再由关东军调集飞行第三十二、第八十三战队,第三飞行集团主力,在运城、新乡两个机场展开,担任空中配合。同时,要求日华北派遣军将其所辖兵力也要提前作出适应性调整。

日军对中条役战役非常重视,称其为“中原会战”,并一举拿出七个师团超过十万的主力部队来决战,其志势在必得。日军不仅拿出打真老虎的劲头儿,而且开始认真准备,一是对主力部队进行山地战的强化训练,二是清扫周边为突击做好准备。

此消彼长,华北日军作出相应调整,抽调兵力进行中条山战役的准备,自然导致了其警备地区治安状况的下降。而多田峻宁肯放弃一些不太重要的地方,也要继续加强对冀中、冀南平原地区抗日武装的军事压力。在他看来,将华北粮仓握在手中,就可将太行山的八路军置于死地,这是坚定不移的策略。

大变化影响小气候,日军的军事调整,特别是河野浩二这个最有头脑的家伙被调往冀南任职,使得本县、本地区的抗战形势变得宽松有利起来。日军兵力不足,不仅无力发动扫荡,而且只能重点确保县城和大中城镇,游击队的活动进一步活跃,根据地的安全进一步得到保障。

宽松和平静或许是暂时的,孟有田对此还是有着比较清醒的认识。就算没有百团大战之后日军的残酷报复,冀中、冀南平原地区的争夺也是至关重要的。粮食,不光是老百姓视之为天,也是大量的脱产的抗日军队保持战斗力,与侵略者英勇战斗的关键。

山区耕地少,历来比平原地区贫困。如果冀中、冀南丧失,山区与平原地区的物资往来便会断绝,平原地区的部队再退到山区,吃饭就更成了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把八路军赶到山里啃石头”,不正是日本人所极其希望得到的结果吗?

尽管地雷、地道已经提前推广,并且形成了冀中重地道,胶东重地雷的局面,但那只是比较有效的手段,并不能左右胜负。在日军重兵围剿下,在平原地区活动的八路军将遇到怎样的苦战,是可想而知的。即便完全丧失平原根据地,孟有田甚至也不会觉得有多意外。

整体实力的差距,决定了这样的结果。如果日军不惜代价要达到目的,八路军是无法阻止的,只能使日军在达到目的的过程中多付出伤亡而已。

……………

保卫秋收的工作结束了,游击队的缴枪任务也在主力部队的支援下完成了,但这些并不是孟有田特别关心的事情。他回到土门村这段时间,开始着力抓紧补缺防漏,并且取得了一定的成效。

“南山口已经弄得差不多了,一边是陡崖,一边是深涧,我扔块石头下去,半天听不到响声。”孟有田半倚半躺在被袱撂上,缓缓地说道:“守上几个人,鬼子来多少也甭想过去。”

“鬼子能打到那里?”柳凤的肚子已经隆起挺高,她也不愿意再出门,想用带子缠紧,也被孟有田阻止,她疑惑地问了一句,便转到自己关心的事情上来,“你就让我这么大着肚子在人前晃啊,生孩子还能瞒住人,我都收拾好了,过两天就进山,可不敢丢这个丑。”

那个时候未婚生子确实是件丑事,孟有田也知道不好在村子里生,他也早就有了安排。

“我回来时就说要成亲,你又不干,现在又急了。”孟有田苦笑着说道。

“那算什么,挺着肚子嫁到你家,以后还能抬起头来?”柳凤撇嘴一哂,说道:“等我给你孟家添了男娃,你娘能是啥态度,那得请我过门。”

“那要是生了个女娃呢?”孟有田无奈地看着柳凤。

“不许瞎说。”柳凤翻了翻眼睛,气道:“那就再生,啥时让你娘抱上孙子,啥时她请我过门,我才嫁过去。”

“这是何苦呢?”孟有田轻轻叹了口气,停顿了一下,说道:“我按你的意思都安排好了,咱们去山里生娃娃,让孙大拿跟着,这样才安全。”

“你跟着我去山里?”柳凤有些惊喜地望着孟有田。

“是去老营,那里离村子近点。”孟有田微微一笑,轻轻摸了摸柳凤的脸蛋,说道:“我送你到地方,尽量陪着你,抽时间再回村子里看看。但你生孩子的时候,我肯定在旁边。”

柳凤又嗔又喜地白了孟有田一眼,轻轻抚摸着肚子,脸上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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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艰难岁月之前

不管人们是在苦熬苦盼,还是忙碌或是清闲,时间也不会放缓脚步,更不会停滞不前,迈着固定的步伐,时光迈进了一九四一年。

一铺由雪花构成的连绵不断的帏幕往地面上直落,同时耀出回光,在种种物体的外表撒上一层冰苔。

孟有田呼出浓重的白雾,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脚下的雪在咯吱作响,他似乎还听见飘忽模糊无从称呼的磨擦声息。那是雪片儿落下来的声息,说声息吗,不如说是感觉,不如说是微尘的交错活动渀佛充塞了空中,又遮盖了大地。

越过险要的南山口,在风雪之中显得更加危险困难,孟有田的后背都湿了,寒风一吹,冷冰冰的特别难受。他苦笑了一下,继续迈步前行,自己的欠债,欠阿秀的,欠柳凤的,总要去补偿。在这寒冬之时,在这风雪之中,他还要来回奔波,不忍让柳凤在一个女人最痛、最需要关怀的时候独自忍受。

经过几个月的忙碌,不敢说固若金汤,但敌人想占领土门村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想要进山搜抓避难的村民就更是困难重重。不光是孟有田预防万一而建设的山中老窝,连九龙堂曾经用过的老营也进行布置加强。

孟有田带着本村的民兵在土门村周围,在进山的路上勘察设定了很多袭击阵地,依托地道、岩石、密林、草丛,可以让敌人每前进一步都要流出肮脏的血。

而继续囤积弹药则是孟有田又一个以防万一的举措,为此他甚至舀出自己积攒的家底。利用训练为名,依靠与游击队和秦怜芳的良好关系,搞到了不少子弹储存起来。

机会总是留有有准备的人。孟有田尽可能地为最艰难的时期做好了准备,一点一滴,方方面面,都是生存的保障,都是胜利的希望。时间每过一天,离抗日战争的最终胜利就接近了一天,但也离最艰难困苦的时期又近了一天,在希望和警惕之中。孟有田的心情比任何人都要复杂。

而令孟有田殚精竭虑谋划,坚持不懈努力的动力无疑包括着他的亲人,他的朋友,他的乡亲。大女儿已经能呀呀学语,而新生命又将降生,孟有田不想知道生娃娃与战局的关系,也曾想抛开一切私心杂念,为伟大的抗日战争去贡献所有心力。可是他更不放心他的老婆。从阿秀生小丫的时候,他就觉得他的亲人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更重要。生小孩比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更有价值,世界战争的价值也抵不过生一个娃娃。

在半夜过后最黑暗的时辰里。孟有田和四秃子等人赶到了山谷里的新村,即使在这相对于外面来说非常安全的所在,孟有田也安排了值夜人。小村子又扩展了很多,房屋沿着山坡延伸,掩映在树木之间,充满了恬静与超然的气息,渀佛与世隔绝的一个桃源之地。

孟有田打发四秃子等人去休息,他踩着厚厚的积雪来到了柳凤居住的院子前,犹豫了半晌。推开院门,轻轻叩响了窗户。

“谁呀?”屋内亮起了灯光,柳凤懒洋洋的声音传了出来。

“是我。”孟有田压低声音回答道,旁边的屋子里亮光一闪,又灭了,显是柳无双听出了他的声音,就不愿意出来了。

听着门闩作响。孟有田赶紧扑打扑打身上帽子上的雪,跺了跺脚,门一开他便闪身进去。

油灯下,柳凤披着件毛皮外衣。睡眼惺忪,但却透出喜悦的目光,上前帮孟有田脱着外衣,嗔道:“这么大的雪,不会等等再过来?路上难走吧,没摔着吧?”

呵呵,孟有田轻轻拔开柳凤的手,说道:“你先进被窝,别着了凉。让我缓一缓身上的冷气,这雪,还没停,不赶着过来,就得耽误两三天。”

柳凤挺着个大肚子,行动起来笨笨的,依着孟有田的话坐到炕上,带着温柔的笑意看着孟有田脱下外衣,点着了炉火,在嗞嗞哈哈地取着暖。

“耽误两三天就耽误两三天呗,哪那么巧就赶这时候生了?”柳凤坐不住,起身从暖瓶里给孟有田倒了杯热水。

“那还说得准?”孟有田几口热水下肚,身体顿时觉得温暖起来,笑道:“儿子要急着见爹,你还能憋着不生?”

“干嘛要急着见你?”柳凤心中一种既喜且忧的感觉,听孟有田一调侃,心情大好,揶揄道:“你哪长得好看哪?”

杯子已经把手捂热了,炉子里木柴熊熊燃烧,散发出的热量也驱散了孟有田身上的冷气。他和柳凤并肩坐在炕沿上,揉捏着柳凤的手,微笑着说道:“四叔那边来信儿了,他们在重庆附近的梁平县已经立住了脚,一切都挺顺利。我没让肖四哥进山,又给了他一些金银,让他快点赶回去。”

“嗯,你看着安排就是。”柳凤柔声说道:“四叔在那边是蘀咱们准备后路,咱们别吝啬。”

“那是自然。”孟有田点了点头,说道:“我已经和四叔商量好了,把金银钱财转移出去,为以后打算。”

“真的不能在这里久呆吗?”柳凤把头靠在孟有田的肩膀上,带着几分疑惑问道:“你总是语焉不详,也不知道你怕什么?凭你的功劳,能把你怎么样呢?”

孟有田轻轻吐出一口长气,说道:“怎么样?最轻的也会要我把你们都遣散,只留一个媳妇。你愿意呀?而且将来——”孟有田停顿了一下,苦笑道:“这里规矩太大,束缚太多,等打败了日本鬼子,咱们先躲一躲,看清形势再说。”

“你总有你的道理,连四叔都被你说服了,我自然只得听你的了。这叫嫁鸡随鸡,嫁你随你。”柳凤笑道:“好了,赶紧睡一会儿,顶风冒雨的走山路,怕是累坏了。”

孟有田点了点头,解衣脱鞋,噗地一下吹熄了油灯,钻进被窝,搂住了柳凤。两人低声细语地又说了一会儿话,才挨在一起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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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新生命的意义

口是心非,是一个贬义词,如果不能百分之百确定,那至少也是一个贬多于褒的形容词。孟有田并没有想到自己正是这种人,这在一个小婴儿呱呱落地时,他才意识到了这一点。

总说生男娃生女娃都一样,或许孟有田也没有想到一个男婴的降生,对他还是有不一样的心情,不一样的感受。

这个小东西,一生下来就毫不客气地直着喉咙,张开没有牙齿的红嘴巴,绉着唇,闭着眼,哇哇地号哭着。

孟有田恍惚间似乎听到了什么,恍惚的他似乎看见了什么。可是,那都只是恍惚的,并没给他什么清楚的印象。什么都准备得妥妥当当,小米、鸡蛋,甚至红糖都用真金白银搞到了一些。孙大拿,接生婆也早就安排好了,什么都不用他忙,但他想去忙,想出来进去,出来进去地发一阵疯。

哈,我的儿子必是有福气的。想想看,再打四年多,中国就能打胜,他的儿子岂不是就自幼成为太平时代的人?儿子,哼,不那么抽抽疤疤的难看了。细看,小孩子也有眉毛啊!是的,这个娃娃的名子应当叫“福”。他不由的叫了出来:“福!福!”嘿,娃娃居然睁了睁眼!

柳无双也失去了平日的镇静,为了外孙子的降生和女儿的安全。他把所有的不快和苦痛都忘掉,而开始觉出自己的真正价值与重要。是他,把柳凤拉扯大了的;是他。同意柳凤不要名分地跟着孟有田的,尽管非常勉强;是他,变成外祖父,辈分又长了一层。

他高兴,又不放心;他要镇定,而又慌张;他不喜多说多道,而言语会冲口而出。他不喜欢喜怒形于色,但脸上却象喝过酒似的红起来一两块。他才不管什么打仗不打仗,而只注意他有了个外孙子;这个娃娃一笑便教所有的世物都有了喜气与吉利。

柳凤现在什么也不想知道,不想知道日本鬼子能不能打过来。不杨知道世界将变成什么样子。她只知道自己身上的疼痛,和在疼痛稍停时的一种最实际的希望——生了个娃娃。

孟有田把婴儿放进了柳凤的怀里,小东西哭着,还不时地在柳凤的怀里一挣一挣地振动身体,似乎在喊:“要乳,要乳!”

柳凤看着这个刚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小生命,脸上象是笑,又象是在哭。之前她是为了能名正言顺地进孟家,为了能不被看轻。但现在她觉得这已经不重要了。

娃娃生下来了,是个男的。似乎什么也压下去他的啼哭。这委屈的,尖锐的,脆弱而伟大的啼声,使人们都感到兴奋,倒好象他们都看见了什么光明与希望,好象战争的价值也抵不过生一个娃娃。

在接生婆的驱赶下,孟有田和柳无双走了出去,让柳凤和孩子好好休息。大雪已经停了三天,院子里的积雪被堆成了一个雪人。那是孟有田为了哄柳凤高兴而弄的。两块黑石头做成的眼睛,在孟有田眼里象是活动起来,冲着他眨似的。

“走,别傻呵呵的,陪我去喝两盅。”柳无双一巴掌拍在孟有田后背上,把他弄得身子一晃。

“喝两盅?嗯,应该。应该的。”孟有田回过神来,傻笑着连连点头,正好看见孙大拿诊视完毕,从屋中走出。赶忙伸手一指,说道:“还有老孙头儿,把他弄到这深山老林里,怪对不住的。”

“随你便。”柳无双现在特别的好说话,大手一摆,径直向旁边的屋里走去。

孟有田走上两步,迎住了孙大拿,询问了几句柳凤和孩子的情况,这才把孙大拿让到了屋子里。

菜肴不必丰盛讲究,这个时候就是高兴,就是想喝酒,哪怕没有佐菜也是一样。

孟有田把一只收拾好的冻山鸡剁成碎块,扔进锅里,又加了些佐料、干蘑,不一会儿,香味就飘了出来。

孙大拿对柳无双本来还有几分惧怕,可坐了一会儿,几杯小酒下肚,他的紧张便逐渐消除,也打开了话匣子。

“当初要是狠狠心,舍了这家业,跑到国统区去,或许还好点。”孙大拿微红着脸,眯缝着眼睛,很有些懊悔地说道:“现在可好,在鬼子手里不好活,在八路军地盘里也要担惊受怕,不知道鬼子啥时打过来,闹个鸡犬不留。”

“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只要人活着,没了可以再赚嘛,你就是看不透这一点。”柳无双摆出智者的架势教训道:“这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你做出了决定,那就一步一步走下去,成天瞎寻思有个屁用。看你瘦得跟个猴似的,原来是吓的不长肉哇!”

孟有田淡淡一笑,宽慰道:“战争的影响无处不在,你以为在国统区就好过了?鬼子可正在国统区狂轰滥炸,每天都在死人的。”

孙大拿想了想,点头道:“生死有命啊,该是河里死,就死不在陆地上。可孟兄弟你想得长远哪,搞了这么一个避难所。鬼子再怎么厉害,也到不了这里吧?”

“小孟那脑袋瓜子,可是鬼精鬼精的。”柳无双因为女儿,因为外孙的缘故,对孟有田说话也客气了不少,“以前九龙堂有老营,便觉得够保险了。可这里呀,比老营还要保险好几倍。”

孟有田微微一笑,说道:“我最近这段时间就是在外面布置,争取让鬼子来不了这里。这么说吧,单单一个南山口,鬼子想过去,就非常困难。

孙大拿眨着小眼睛,他从孟有田的话里听出了另外一个意思,疑惑地问道:“孟兄弟,你是不是觉得土门村也不是那么安全,才预留了这么一条后路的?”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鬼子要是来扫荡,谁有把握把鬼子挡住?民兵,不用说;游击队,也不行;八路军,硬拼硬挡不是他们的作战方式。所以呢,土门村很可能会再经受战火,但损失的不过是房屋,人员呢,当然有躲避的去处。”

“那良岗庄呢?”孙大拿虽然胆小,但却不是傻子,孟有田对在土门村拒敌没有信心,那十里村也同样挡不住敌人,抛却了镇上、县上的家产,孙大拿又开始担心在良岗庄的财产。

“谁也不敢打包票,鬼子本来就是疯的。”孟有田模棱两可地说道:“但有一点,鬼子想长期占着村子,怕是很难。”

“不能长期占着,可退走的时候放把火也够呛。”孙大拿苦笑着摇头,“孙家大院可是有百年历史的老宅,若是毁了,我真是无脸去见列祖列宗。”

“这跟你有个屁关系,你祖宗还真够不讲理的。”柳无双吐出嘴里的一块鸡骨头,不满地斥道:“有能耐让他们显显灵,把鬼子吓跑不就得了。”

孙大拿被抢白得面露赧色,咧着嘴苦笑不已。

“这个年月还考虑什么房子,担心什么列祖列宗?”孟有田喝了口酒,说话也越来越随便,“能活下来,不当汉奸,也就对得起祖宗了。孙神医呀,你就少担心那些吧!其实担心也是白担心,你能让日本畜生变成人?不能吧!”

孙大拿讪讪一笑,说道:“象孟兄弟这样看得开的人不多呀,日本鬼子——算了,咱们不说这个了,来,喝酒。”

“喝酒,今天就说高兴事儿,不准扫兴。”柳无双端起酒杯,红光满面地说道:“我有孙子了,这些年没白熬,算是对得起凤儿她娘了。”

“是啊,您老这些年可不容易,把阿凤养大并教育成人。”孟有田以为柳无双说错了,在旁打着圆场,“您老当上外公了,这以后可就安心了。”

“什么外公,不好听。”柳无双硬橛橛地说道:“我说是孙子就是孙子,阿凤可是一直被当做男孩子养大的,我把她既当成闺女,又当成儿子。”

这是什么道理,孟有田晃了晃脑袋,以为自己喝多了,没听清楚。

“我对不起阿凤啊!”柳无双突然又伤感起来,晃着大脑袋,大手不停地拍着桌子,“一个女孩家,从小就没了娘,跟着我东奔西走,骑马打枪,出生入死,哪有个女人样儿。她的眼睛,唉,都怪我——”柳无双似乎要打自己嘴巴,但终于没打下去。

“凤小姐也算是苦尽甘来哈!”孙大拿缩了缩身子,生怕柳无双动作过大,误伤了自己,硬着头皮劝慰道:“象孟兄弟这样有本事儿,又有情有义的男人可不多见——”

“苦尽甘来?你是说阿凤以前跟着我光受苦了?”柳无双的眼睛有些迷离,盯着孙大拿问道。

“孙神医不是那个意思。”孟有田没想喝酒庆祝会变成这个样子,使劲抚着额头在旁解劝道:“他的意思是说,那个,是说阿凤以前是巾帼英雄,现在是贤妻良母,重新作回了一个真女人。嗯,就是这么个说法。”

见柳无双脸色稍霁,孙大拿赶忙附和,“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凤小姐干啥象啥,骑马打枪,无人能敌;这嫁人生娃,也是一个顶俩。”

孟有田翻了翻眼睛,但见柳无双咧开了嘴,似乎这话很受用,也只好跟着干笑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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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柳凤的想法改变

民间有句俗语: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无关鸟的习性,只是用为比喻不孝子的。孟有田不想对此置评,但却很想给改动一下,却怎么也想不出合辙压韵的句子。

臭媳妇,头发长,有了孩子,不理男人。嗯,不顺口。有了孩子,不吊爹。嗯,也不贴切。

其实孟有田产生这种感觉并不奇怪,每个正常有母性的女人生完孩子后,特别是孩子还小的时候,重点会放在孩子身上,对孩子有特别的爱护,不经意的就忽略了男人的感受。聪明的女人可能会主动沟通,并找个中间点,既照顾了孩子又顾到丈夫的感受。但象柳凤这样,有些不太注意细节,并且脾气禀性比较刚强倔强的女人,对孟有田有所忽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之前不是说好的,生完孩子,满月了就回村,把事情办了。”孟有田微皱着眉头,对柳凤态度的转变感到难以理解。

“满月了孩子也小啊!”柳凤振振有词,目光不时投注到身旁小婴儿的脸上,母性光辉在脸上闪现,“这天儿多冷啊,雪滑路陡的,太危险了。”

孟有田想了想,这说法也合情理,孩子是她的也是自己的,他对此能够理解一个母亲的关心。只是柳凤之前是急着要孟家承认并接受,现在这态度,好象有了孩子足矣,别的都可有可无似的。

“那你想啥时候回去呀?”孟有田放缓了口气,“总不能老呆在这深山里吧?要是咱娘知道了。还不得颠颠地跑来看你呀?”

“那就先别让咱娘知道。再说咋就不能在这里长住呢?这地方挺好的,不用怕鬼子来,不用三天两头地跑躲。在哪儿不是一天三顿饭,回了村子,见的人是多了,可也闹得慌。”柳凤伸了伸手,示意孟有田把桌上晾着的肉汤端过来,皱了皱眉,一口气喝了下去。

“放点盐没事儿的。”孟有田知道这下奶水的东西里面少盐无味,做母亲不容易呀。他有些无奈地做出了让步,“那就顺着你的意,在这住到春暖花开再说。”他轻轻摇着头,坐在炕边,伸手解开柳凤的衣服,揉着两团丰满。

柳凤微微一笑,半闭上眼睛,低声道:“揉得怪好的,奶核子都揉开哈。要不咱儿子该挨饿了。”

“咱儿子呀?”孟有田撇了撇嘴,自嘲地说道:“可是不敢呢。这生孩子还不全是你一人儿的功劳,有我的份儿吗?”

“切,瞧你那样儿。”柳凤把手放在孟有田的手背上轻轻抚摩,笑着哄道:“你有功,有大功,没你哪来的孩子呀?等春暖雪化,我就抱着孩子回去,让咱娘看看大孙子,行不?”

“这还差不多。”孟有田嘴角上翘。露出了笑容,说道:“说话算话啊,别到时候又变卦。”

“不变,不变了。”柳凤看了一眼旁边的孩子,享受着孟有田的按摩,幸福而满足的闭上了眼睛。

……………

身处战乱之中,担惊受怕。奔波躲避,人们自然会生出对安定生活的期盼,对世外桃源的向往。就算在那里物质生活要匮乏一些,只要安全。只要心不累,人们也会极为向往。

正象柳凤说的,在哪不是一天三顿饭,在外面有什么好呢?事儿多,心烦,还不安全。何况这山谷里的小村子在物质条件上并不比外面差,林子里有野物,水潭里有鱼虾,开垦的土地也能打粮。

孟有田却不能这样想,不能这样做,虽然他也极想过恬淡舒适的生活,但他的良心,他的责任感,不允许他缩起头来躲避。

肖四带走的不只是金银钱财,还有孟有田基于后世历史的判断和建议。当然,这不是他一个人的研究,而是后世那些坐在桌前啜吸着香茶、享受着和平生活的学者们以居高临下的姿态进行的点评。这种点评当然有马后炮的意味,但此时却不同,却能够给有心人以启迪。

纵观抗日战争的历史,可以看出,中**队并非不能通过会战取得胜利,只是战略战术制定得不恰当而已。**的战略中最大的缺陷便是缺乏机动战略,一般都比较被动,其基础都是建立在单纯防御上的,缺乏积极的进攻思想。

“血总是在白流”,这是令人难以理解,也是令孟有田难以沉默的原因。他愿意抛砖引玉,让人们去思考和汲取经验教训,不要让以后的战役看起来还是大同小异,没有什么灵气。

而基于自身安全的一系列准备工作,孟有田也并不认为是忋人忧天,白费力气。尽管他没有过多的外界消息来源,但也知道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对中国抗日进程的影响。不管是多田峻,还是岗村宁次,都要执行日本大本营的命令,而日本大本营的战略决策又与世界局势息息相关。

在孟有田看来,世界大战的爆发,使日本人急于插足扮演一个趁火打劫的角色。可是最令他们感到恼火和无奈的,还是中国战场的沉闷现状。不清除中国的抵抗就难以参加世界大战的角逐,而不跟对中日战争态度越来越明朗、并且开始支持中国的英美开战,中国又是难以消灭的,这就成了日本人的骑墙现实。

基于这一骑墙现实,日本人只能暂时打消他们争霸世界的雄心,继续研究令人头痛的中国战场。一九四一年,日本人必然会加强在正面战场,以及敌后战场的作战力度。而整个抗日战争的战场是互相联系,互相影响的。

中条山一战,**惨败,丧失了华北的最后一块地盘。八路军虽然乘机进入了这一地区发展,但日军却解放出与**对峙的四个师团,再加上从华中增援而来的两个师团,华北日军的兵力得到了极大的加强。由此,艰难岁月的来临,孟有田已经可以预期,虽然他还无法估计影响到底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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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无题

黎明前的黑暗,彩虹前的雷雨,这是必须经历的阶段的规律,不管是自然界,还是这场战争,不管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既然躲不过去,既然是无法改变的规律,那也就只好硬撑一口气,把这黑暗和雷雨苦熬过去。

孟有田知道这些艰难困苦不是由他们的行为招来的,而是由一种无可抵御的现实硬压在人们背上的。尽管不是可以自由活着的生命,但孟有田绝不做、也不会让身边的人做被狂风卷起的落叶。任凭风把他们刮到什么地方去,他们就得到什么地方去,不管那是一汪臭水,还是一个粪坑。

在难以避免的苦难中自强不息,这是孟有田一直以来的信条,他已经做了很多,但还要做很多,这是他无法逃避的责任。尽管历史有些偏离,有些脱离他前世的记忆,但他认为那只是时间早晚的事情,或者换个名字,换种形式在前进。过程或许有改变,但结果不应该出现大的偏差。

这一次在山里住了不短的时间,这是在孟有田看来,而在柳凤看来,当然希望他能始终陪着自己,但她也知道这是不现实的想法。好在她的精力正在被同样精力旺盛的宝宝所占据,她的性情也随着这个小生命的降临而发生着改变。有人说,女人生了孩子会变得笨,孟有田却发现柳凤正变得温婉。

孟有田在照顾柳凤,陪着儿子的间隙。重新规划了小村子的发展,在哪里拓展土地,在哪里继续建屋,并解决了一些生产养殖方面的实际问题。村子还是小啊,要住进土门村的全部村民还力有未逮,准确地说,靠小村子的出产和储备,难以长时间维持全体村民的生活。

当然,孟有田对此也想了解决的办法,一是向老营分流部分人员;二是英勇战斗。使敌人无法长期盘踞土门村。当然,事情的发展可能不会象孟有田所想的那样顺利,但谁又能把以后的事情预料得分毫不差呢?生活,不就是在不断地遇到困难,解决困难中度过的吗!

在阴历年前,孟有田回到了土门村,赶上了和母亲、妻女一起过年。这在当时的传统社会中,是一个儿子绝对而必须做到的事情,没有什么理由可讲。他也没有说柳凤生娃的事情。当然只是暂时的隐瞒。

一家人安安乐乐地过了年,生活又走上了正轨。难得的几个月安宁,似乎有使人们淡忘战争,放松警惕的倾向,似乎只有孟有田一个人始终在绷紧着神经。但事情的发展似乎在与他开着玩笑,眼看着春暖花开,鬼子非但没有进攻的迹象,还收缩了防线,使得黄村、小屯、何村、小张庄被游击队和主力部队收复,甚至连老天也没大旱的苗头。

来了咱有准备。不来咱照过日子。孟有田当然不会为了证明自己的正确,而使自己最坏的打算变为现实。他极愿意这种平和的时间能够持续到战争结束,尽管这不太实际。

制约于消息来源的狭窄,孟有田并不知道其他抗日战场的具体战况。但他可以肯定一点,这里的平静只是暂时的,其他战场可能正在浴血奋战,甚至面临困境。

在华北敌后战场。多田峻通过各个占领的非要地的收缩,抽调出了足够的兵力,开展了第一次治安强化运动,首先将打击置于冀中平原方面。

冀中军区虽然只是八路军的一个二级军区。但战略地位非常重要。它下属五个军分区,最盛时曾拥有四十四个县(其中二十二个县完全控制),部队最多时达到了六万多人。因为富庶而被八路军称为中国的乌克兰,日军则称其为八路的兵站。

这样一个双方都势在必夺的地区,爆发长期残酷的战斗,是难以避免的。多田峻一面继续用铁路、公路分割各抗日根据地的联系,一面命令集中于冀中的部队以前所未有的耐心反复进行扫荡、蚕食和封锁,到了五月份,冀中的日军已经得了相比以前更为成功的战果。

如果孟有田能看到八路军总部的形势地图,他就会惊讶地发现,河北中部和东部地区的抗日根据地正在或已经被分割得七零八落。有华北粮仓之称的冀中根据地也在日军的进攻下形成了由北向南、由西向东的退缩局面。

尽管历史上的百团大战被分解实施,或者只是有计划而尚没有实施,八路军没有因此而遭受重大损失,加上地道地雷的普及运用,还有力量反击敌人的扫荡。但形势的严峻是一目了然的,缓解冀中根据地的紧张,打破多田峻的囚笼政策,便成了八路军高层要立即考虑的事情。

这就是历史的必然,日军在“织网”,华北即将被“巨网”覆盖。而不将这张网撕碎,八路军就没办法活动,就会最终成为网中之鱼。破袭战势在必行,而且是一次大规模的破袭,目标直指正太路,目的是打通晋察冀和太行区的联系,以牵制敌人,来支援冀中越来越困难的局面。

但历史确实改变了,没有了百团大战这个称呼,只有“正太路大破袭”,规模和时间都与历史不同,甚至远离正太铁路的孟有田当时都不知道这次战役的发生。这并不意外,孟有田不过是个平头百姓,这种机密恐怕连区委、县委的领导也不知道。

……………

“不知道,俺刚让人把信捎过去,最近的情况真不知道。不过,她和孩子肯定没事儿。”孟有田低着头,脑袋上挨了娘好几巴掌,这是很少有的事情。虽然他知道消息早晚会走漏,但没想到娘会生这么大的气。

“你个混小子,这么大的事情敢瞒着俺?”有田娘打过之后,还是不解气,气呼呼地骂道:“去,现在就去,把俺孙子给抱回来。”

孟有田咧了咧嘴,多少猜到了娘为啥这么生气。阿秀在半个月前也生产了,又是一个女孩。孟有田当然无所谓,只要是自己的孩子,都一样的疼爱。但有田娘却又经历了一次失望,阿秀也相当地郁闷。突然得到消息,自己已经有了孙子,已经三四个月大了,有田娘惊喜之下,怒火上撞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见孟有田面露难色不吭声,有田娘气得照头又是一巴掌,“咋啦,那男娃不是你的种儿,不管你叫爹,不是孟家的后代,俺连看看都不行?”

“娘,您别急呀,您听我慢慢说。”孟有田自知理亏,也不躲闪,陪着笑脸说道:“我和柳凤,是吧,那个还没名分,这生下来的孩子——”看见娘又瞪起眼睛,孟有田赶忙换个说辞,“他肯定也得姓孟,这是没跑的。可现在要把孩子抱回来,这该什么说呢?外人怎么议论呢?阿秀该怎么想呢?”

“你还怕别人议论?”有田娘狠狠地剐了孟有田一眼,但这说辞确实让她挺为难,光顾孙子,不顾孙女,还真对不起一直任劳任怨的阿秀。

有田娘想了良久,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你呀,真是不省心。这样吧,娘去山里走一趟,看看那男娃,还有柳凤,老孟家的香火,可不能就这么扔在外面。娘不是偏心,阿秀生孙女,俺也高兴,也没嫌她。给不给柳凤名分,你去跟她说,她不乐意,那娘也没办法。”

阿秀自然是不反对,虽然难免觉得委屈,自己也只能好好待她,以后多补偿她。孟有田想到这里,说道:“娘,哪能让您去爬山越岭的,我去把柳凤娘俩接回来,您在家等着好了。”

“不好。”有田娘使劲摇了摇头,说道:“总要把事情安排妥当,才好让她回来。要不,她还不得被人戳脊梁骨,喷唾沫星子啊!柳凤,那是个善茬子啊?还有她爹,杀人不眨眼的。俺先去看看,你陪着。”

孟有田犹豫了一下,无奈地点了点头。这件事情悬在他心里很久了,除了让进山的人捎信儿,他也去看过柳凤几次。柳凤眼里只有那个臭孩子,似乎已经不把什么名分看得很重了,这让他有些失去了让柳凤听话的筹码。娘说得也有道理,柳凤可能真的不好意思抱着个孩子回到村里。

“俺也跟着,当面说乐意,凤姐才会相信哪!”阿秀正奶着孩子,听完孟有田的讲述,抬起头说道:“她给孟家传续了香火,在深山里过得也不容易,俺去看看她,也是应该的。”

“阿秀,你可太善良了。”孟有田讪讪地笑了笑,说道:“我只觉得对不住你,想着让你骂我几句出气呢,没想到你这么通情答理。”

说通情答理有些不妥,说委曲求全又有些过分。阿秀是善良,也更把孟有田当回事,孟有田就是她的天。连着生了两个女娃,按着她的传统思想,倒觉得有些对不住孟有田,对不住有田娘的。

……………

!

第一百五十三章 圆满

孟有田还未安排好家人进山的事情,形势已经骤然紧张起来。!作为中条山战役的前奏和烟幕弹,日军在正面战场实施了所谓灵活的速战速决的作战,即发动豫南、上高战役,疲惫了**后,两个师团秘调华北。而在敌后的华北战场,日军开始对与中条山成犄角态势的太行、太岳根据地发动扫荡。

日军征调频繁,并制造种种谣言,以此掩护进攻中条山的部署。但外人并不知道日军的最终目的所在,尽管战事尚未波及此地,根据地政府依然下达通知,进行备战。

似是而非的历史已经让孟有田搞不太清楚具体的情况,信息来源又制约了他作更全面、深入的分析。基于谨慎的性格,他又不愿胡乱猜测,用自己的判断为家人作出有些冒险的安排,哪怕只有那么一点风险,他也不愿意。

进山,进山,一大家子全去。孟有田既为了方便,又为了安全,做出了决定。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娘要去,阿秀要去,那孩子得跟着吧,象孩子似的紫鹃得跟着吧,为了路上照顾好家人,也为了在娘和柳凤之间搭起沟通的桥梁,孟有田也得去。

这可好,一家人抱着的、背着的,骑骡子、骑驴的,不象是探亲,倒象是大迁移,大搬家。不仅如此,孙大拿一家六口也跟随同走,显然是被紧张空气吓着了,想提早躲避。

说来也不奇怪,和平年代人们想居住在人口稠密、商业繁华之地。生活方便,还热闹;战乱年月,人们则向往安全、平静的家园,哪怕是条件稍差,也比性命朝不保夕要强。何况在土门村,还是在山里,生活条件都差不多了。由于越来越严密的封锁,在根据地里,很多东西你有钱也买不到,倒不如躲进山里过消停清闲的日子。

向山里运输物资的队伍。再加上这两大家子人,浩浩荡荡,走得也是不紧不慢。嗯,想快也快不起来,又不象逃难时有敌人追赶,也没人催。直走了两天,才进了山谷。

“娘,您先坐着歇歇,俺去叫柳凤。让她带孩子过来。您是长辈儿,哪有去看她的道理?”孟有田早在小村子里给自己家留了房子。还没把家人安顿好,他便得安慰心急难耐的老娘。

有田娘犹豫了,儿子说得没错,没有婆婆去看儿媳妇的道理,尽管她恨不得马上看到孙子,但还是坐着等一等吧!

“娘,您别急,我跟着有田一起去看看凤姐和孩子。”阿秀放下手里的活计,便要跟孟有田一起去。

“别。你也歇着,走了一路怪累的,俺一个人去就行。”孟有田阻拦道:“别惯出她毛病来,生个男娃就了不起了,才不是呢,得让她来看你。”

“说得怪好听的,在家里逞能耐?”有田娘撇了撇嘴。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是想去哄着、骗着,让人家不听话,扫了你的面子吧?”

“哄啥呀?俺一脚就把她给踢起来。”孟有田挽挽袖子,扬了扬眉毛。笑道:“等着哈,俺现在就去。”说完,他转身走出了门。

……………

小娃娃躺在悠车里,白净净的小脸,张着两只小手,睡得正香甜。投注在他脸上的是柳凤温柔疼爱的目光,轻轻抹去孩子嘴角的一点口水,她对孟有田轻声道:“看咱儿子长得多好,你看他胖不胖?”

“胖,比我上回来的时候又胖了。”孟有田淡淡一笑,催促道:“走吧,咱娘还等着哪!老的来看小的,你也算挣够面子了,别磨蹭了。”

“我哪有面子呀?”柳凤往被撂上一倚,伸脚轻轻蹬着悠车,看着悠车开始轻轻摇晃,撇嘴道:“都是孩子的面子,要是生个女娃,怕是没人答理了吧?”

“胡说八道。”孟有田翻了翻眼睛,说道:“女娃她也得姓孟啊,咱娘能让孟家的孩子老在外面?当然了,你争气,生了个男孩,算是了了咱娘的心愿,功劳大大的。”

“好,我去,可得有个说法吧?”柳凤似笑非笑地望着孟有田,“别把我骗去了,孩子一扣,说是你孟家的,把我这可怜的孩儿他娘给赶出来了。”

“哪有这样的事。”孟有田坐在炕沿上,轻轻握着柳凤的手,说道:“这次啊,就算圆满了,都成了一家人,你进了孟家,孩子也是有爹,有奶奶的娃。”

柳凤抿嘴一笑,也觉得耍够了,婆婆和阿秀亲自前来,也给足了她面子,正象孟有田说的,圆满了,自己算是有了归宿。

“行,听你的。”柳凤戳了下孟有田的脑门,嗔道:“谁让我摊上你这么个坏蛋呢,一个弱女子,一点办法也没有。”

“得了,你还弱女子?”孟有田一掀枕头,两只手枪赫然在目,“装得象那么回事儿,我还不了解个你。”

“就防你这样的坏蛋的。”柳凤拿出一条水红色的小被,把睡着的小娃娃包好,又给孩子戴上一顶白绒带缨的小帽,笑着轻声说道:“走喽,小宝贝,咱去看奶奶,看姨,看姐姐妹妹去喽!”

“那个,嘴巴甜点,会来事儿点。”孟有田不放心地嘱咐道:“进了门先叫娘,只要答应了,那就算成了。”

“我又不傻?”柳凤拢了拢头发,凑到镜子前照了照,又整理了一下,才抱起孩子,说道:“走吧,孩儿他爹。”

孟有田笑了,柳凤生完孩子后,显得容光焕发,胸脯更加饱满挺耸,完全是一个动人的少妇模样。他恶作剧地在柳凤的臀部上捏了一把,招来一个白眼后,才推开门和柳凤一起走了出去。

…………

屋子里充满了喜悦欢乐的气息,柳凤“娘”“娘”的叫,有田娘只是默认并忙乱地点头,她的注意力全被那个还在甜睡的小婴儿所吸引了。孟家一脉单传,终于后继有人,香火有续了。这娃娃了了她的心愿,承继着她的希望,白白的小脸,呼气吐出的泡泡,连鼻翼的微微扇动,似乎都有她儿子的影子。

柳凤看着婆婆的神情,不免得意,也知道这事儿算是成了。还有一个女人,她也要搞好关系,阿秀嘛,善良又温婉,她当然有自信不会被欺负。

这家伙,没看出来呀!孟有田看着柳凤和阿秀亲亲热热地缠在一起,说着话,感觉自己有些多余担心了。

“我就喜欢小女娃,长大了给她梳洗打扮,多美呀!”柳凤抱着阿秀的孩子,笑容和话语里透着那么真诚,“哪象个臭小子,上房揭瓦,打狗撵鸡,想起来就头痛。瞧这孩子的长相,长大了定是个顶漂亮的姑娘。”

小娃娃睁着眼睛,被逗笑了,闻着奶味直往柳凤怀里拱,柳凤也真行,微微侧身,解开衣服便把奶x头塞进了孩子的嘴里。

“口味不一样吧?”孟有田觉得柳凤有点过了,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立刻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柳凤目光扫过阿秀的胸脯,白了孟有田一眼,脸上飞出一朵红云。

说错话了,孟有田讪讪一笑,找个地方坐下,不吭声了。本来是想起到润滑剂的作用,没想到却是在添乱。

有田娘怀里的娃娃睡醒了,睁开眼睛瞅了瞅,伸手蹬脚地哭了起来。

“这孩子,嗓门真大。”有田娘脸上笑开了花,为孙子嘹亮的哭声而振奋,伸手打开小被,“看看,是尿了还是拉了,要不就是饿了。”

小娃娃的小腿露了出来,还有两腿中间那团小肉肉,有田娘摸了摸,心满意足地又给包上,笑道:“是饿哩,凤儿,你来喂他吧!这小腿蹬得,怪有劲呢!”

“秀姐,你喂他几口,我听见他哭,心就烦,不爱理他。”柳凤口是心非地说道。

阿秀不知道柳凤的心眼,把孩子抱过来喂起奶来。

两个母亲之间要拉近关系,这种互喂孩子的办法是最有效的,吃了自己的奶,这娃娃与自己的关系便不一般了,虽然不是自己的亲生,但母亲的天性是一样的。

有田娘很高兴,很欣慰,添了孙子,两个儿媳妇又互敬互爱,家和万事兴嘛,这是老人最愿意看到的事情。

“有田,紫鹃领着小丫出去玩儿,这都好半天了——”

“我出去看看。”孟有田不待母亲把话说完,已经站起身来,柳凤向着他挤了挤眼睛,示意他放心。

孟有田在村子里走了一圈,并没看到紫鹃和小丫的影子。打听了几个村民后,他顺着山坡小道下到了谷底的溪涧,沿水寻找。

溪边长着许多花木,高的、矮的、各种颜色的,种种都有。因为这些花木,这条溪涧也就增加了美丽的画意。正是初夏时节,各种花木互不相让地穿上了美丽的衣裳。

顺着溪水慢慢寻找,孟有田发现就是这条溪水本身,也有不少美的成份。水在恬静温柔地流着,唱着那声调和谐的歌曲。水是那样清澈,能清楚看到那些快活自在的小鱼,以及那小鱼产下的更小鱼。

!

第一百五十四章 苏醒

蜿蜒曲折的小溪,哗哗地流淌,泛起花纹般的微波,沿岸的花木倒映在水中,随着微风和涟漪的荡漾,宛如天真的孩子在欢笑。

采花,追鱼,踏水,紫鹃带着小丫玩得高兴,笑得畅快,却因为不熟悉地形地势,没有注意到前面一个急湍,下面则是一个深潭。

“鹃姨,鹃姨。”小丫说话还不利索,只能用词语再加肢体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意思,小手指着溪水对岸的一丛花木。那花叫不上名字,只是开得鲜艳异常,且大如海碗,煞是醒目。

嗯,嗯,紫鹃也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将小丫放在岸边的村下,她挽起裤腿,趟着溪水要过去采花。

走到溪水中间,紫鹃脚下一滑,摔倒在水中,被冲了几米便是急湍,她愈发站不起,稳不住,惊叫着被冲下了水潭。

“鹃姨,鹃姨——”小丫在树下急得哭叫起来。

孟有田顺着岸边的足迹已经离得不远,猛听得不远处紫鹃的惊叫,然后是小丫的哭喊,赶忙加快了脚步,奋力追了过去。

潭水又深又凉,紫鹃扑通一下掉了进去,靠着本能在水中奋力挣扎。一会儿沉下去,一会儿又拼力冒出头来,她扑腾着,渐渐没了力气。她头昏目眩起来,只见陡峭的石壁迅速在旋转。鼻子一吸气,一阵酸辣辣的疼痛,水从鼻孔里钻了进去,紫鹃忙一张嘴又灌了两口水。

她拼尽最后的力气露出水面,水底象有双手似在往下拉她。她不住地喷着水,灌了一口又一口,渐渐地,她更加昏沉无力,沉下了水面……

哗啦一声,孟有田抓着紫鹃的头发浮出了水面,向岸边游过来。他只觉得腿在麻木,身体在发冷,凭着最后的意志和力气。他把紫鹃拉到了岸边。艰难地托起她的身体。在浅滩上一步一步跋涉着,一直走到岸边。

紫鹃躺在孟有田的怀里,闭着眼睛,披散的黑发垂下来,往下滴着水珠,也不知是死是活。

…………

阳光照在脸上,身上。紫鹃慢慢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岸边的草地上,近在咫尺的是一张男人充满关切的脸。

“有田哥——”紫鹃微皱起眉头,轻声的呼唤让孟有田大吃一惊。

“紫鹃,你,你认得我了?”孟有田瞪大了眼睛。吃惊之后是一阵欢喜,又有些拿不准。

“马惊了,从桥上翻下去了,是你救了我。”紫鹃抿嘴笑了一下,说道:“为了救我,你的腿还在石头上碰折了。”

这是,这是以前的旧事,也是自己腿折残疾的缘由。孟有田眨着眼睛。望着紫鹃。脸上又浮起了忧虑。这是怎么搞的,这脑袋又犯了什么奇怪的病啊?

“鹃姨。你,好了。”小丫怯生生地在孟有田身后露出小脑袋,被孟有田抱过来,她就一直傻傻地等着,等着紫鹃苏醒。

紫鹃缓缓坐了起来,脑袋还有些昏沉,她眨着眼睛辨别了一阵,抚着额头慢慢地在回忆,迟疑地伸手指着小丫,“你,你是小丫?”

“紫鹃,你别着急,慢慢都会想起来的。”孟有田柔声说道:“能认得我,就让我高兴得要蹦起来。”

紫鹃双手抱住了头,乱七八糟的回忆象汹涌的潮水猛烈地拍打着她的思维,她的头痛得要裂开。

孟有田叹了口气,轻轻搂住紫鹃的肩膀,劝慰道:“别急,别急,咱先回家,出来这么长时间,家里人该惦记了。”

紫鹃的思维乱得很,几乎还没有什么决定的能力。但认得了孟有田,也就会听从他的话,她对孟有田的感情开始苏醒。

……………

月亮升了起来,周围寂静无声,只有那暖夜沉默的黑暗将紫鹃团团围着。山野中馥郁的气息顽皮地在空中拂动,使人充满着懒洋洋的倦意和快感。

有田娘早已经睡熟,发出均匀的鼻息,而紫鹃的眼睛大睁着,依旧在接续着自己的记忆。

她想起了爹和娘的去世,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她想起了在山中被惊吓,不由得缩紧了身子;她想起了孟有田娶了她和阿秀,阿秀和有田娘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她想起了有病后孟有田凝视她的伤感眼神……

一颗颗记忆的珍珠被穿了起来,形成了一串一串,一串一串的珠链被连起来,又形成了更完整的记忆。紫鹃终于恢复了正常,但也陷入了迷茫和徬徨。

如果不是自己得了病,那早就应该和孟有田成亲,成为夫妻,而不会有阿秀,还有柳凤的插足。怪孟有田吗?怪他薄情,怪他不专,怪他不能等自己。紫鹃的心情极为复杂,既责怪孟有田,又感激他和阿秀,以及有田娘长时间的照料。

最令紫鹃感到困惑的是她以后该如何自处,名义上她是孟有田的妻子,但实际上和孟有田并没有夫妻之实,可她忘不了和孟有田曾经相爱缠绵的事情。而要让她承让现实,又着实让她有些不好接受。

紫鹃的心乱了,她无所适从,既不能做出决断,又无法摆脱现实的问题。她甚至开始后悔为什么会清醒过来,受到这种两难的折磨。

在这静寂的夜里,同样睡不安寤的还有孟有田,他也在思考紫鹃的问题。没错,紫鹃是他名义上的妻子,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但那是在紫鹃被吓患病时所发生的事情,紫鹃并没有选择的自由。现在紫鹃怎么想,如果他还在痴心等待,那当然没什么可说的。可是他又有了两个女人,阿秀是打着照顾紫鹃的旗号娶的,那柳凤呢,又有什么借口?

自己确实有些对不起紫鹃,当初海誓山盟,卿卿我我,却在紫鹃患病后一反诺言,再怎么找理由,也是愧疚于心。

既然如此,也就不用找什么理由掩饰辩解了。孟有田想通了,也是想开了,一切由紫鹃作决定吧!愿意跟着自己,那就尽自己所能对她好;不愿意呢,那就由她去吧,她已经恢复了神智,能够自己做主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重新开始?

十全十美的事情在人生中不是没有,但少之又少,圆满之中总会有那么点小缺陷。即便好事,都碰到一起,也可能不尽如人意,或者产生新的问题。

柳凤和孩子的事情算是解决了,家里人从老到小都挺高兴;紫鹃的神智也算是恢复了,虽然还有待于时间去修复,但已经基本正常。可这好事加好事,却使家里的气氛变得有些怪怪的。

“儿子,你是咋打算的?”有田娘拿着拔浪鼓哄着孙子,脸上的笑容中还隐含着一丝忧虑,“紫鹃今早把头发打开了,娘忍着没说。”

孟有田轻轻点了点头,紫鹃以前是浑浑噩噩,名义上进了孟家后,便由娘和阿秀给她梳起了圆髻,表示已婚。现在她打开了,说明人家有想法了,恐怕是不满自己的所作所为。

“娘,紫鹃的事情咱们不管,随她去吧!”孟有田想了想,说道:“她愿意做孟家的儿媳妇,咱们还象以前那样好好待她;她要是不愿意,咱们也不勉强。毕竟那个时候她的脑子有毛病,凡事作不得主。”

有田娘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这丫头现在没有了亲人,让她自己怎么过呢?唉,本来是好事,却让人烦心了。”

“娘,您烦什么心哪?”孟有田勉强陪笑,说道:“这是紫鹃和我的事情,我能处理好的。哦,对了,您是咋打算的,是长住还是过几天就走。”

“娘想好了,就住在这里,等外面消停了再说。”有田娘沉吟了一下,说道:“老了,身子不灵便了,颠颠跑跑的,还要担惊受怕,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了。再说,凤儿的事情怕是又要让你挨处分吧!孙大拿不是也住过来了,有个灾病的也不太发愁。嗯。我已经和阿秀商量过。她全听我的安排,就在这住下来。”

阿秀是传统的贤惠类型,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婆母,都是百依百顺。柳凤呢,以前也透露过,不想到外面。一来是安全,二来也是图个清静,不想让人在背后议论。那就只剩下紫鹃了,她是怎么想的呢?孟有田挠头了。

……………

水流清澈,阳光直射到底,连水底的鹅卵石都看得清清楚楚。紫鹃脑后的圆髻打了开来。但并未梳起辫子,而是随便地扎了个马尾。

坐在溪边的一块大石头上,紫鹃低着头,用一根树枝在水里撩拔着,光影变幻,不时闪在她的脸上。很久很久,她才在撩拔的水声中闷闷地说道:“我要回去看看元伯,让他知道我已经好了。让他放心。”

孟有田望着紫鹃的侧影。沉吟了一下,说道:“应该的。元伯这些年一直惦着你的病,该让他放心了。”

两个人暂时都不说话了,孟有田找块石头坐下,眺望着四周的群山,不时把目光转到紫鹃身上,心情很复杂。

紫鹃说是看望瞎老元,或许有那么点想法,但更多的还是借口。她想离开这令她不太舒服的环境,因为她病好了,不能再象小孩子似的被人牵就着,照顾着。而要和两个女人一起做孟有田的媳妇,她一下子还无法接受,也无法适应。

“你别想得太多了。”孟有田终于开口了,幽幽说道:“别把现在的关系看成一种负担,没人勉强要你接受什么,你想怎样重新开始生活,选择权在你。你只要记着,大家伙都关心着你,爱护着你,你还有亲人,那就行了。”

“我知道。”紫鹃微微抿起嘴角,说道:“你们都对我好,照顾我。阿秀更是心善,好东西净留给我吃,连孩子都得排在我后面。你们都是我的亲人,只是——”停顿了一下,她自失地笑了笑,“先容我段时间吧,我还没想好以后的事情。”

“没人逼你呀!”孟有田站起身,捡起块石子猛地甩向水面,石子在水面上跳了两下便到了对岸,“我也不想说什么对不起、抱歉的话,一个是我要面子,另一方面那一点用都没有。咱们还是卸下包袱往前奔,人生啊,总纠结于过去只能让人懊悔,让人失去勇气和思考。”

“卸下包袱啊?”紫鹃轻轻叹了口气,凝视了孟有田半晌,微微一笑,说道:“有田哥,我替你高兴,家里也好,外面也罢,都扑腾得不错。你,也要回去吗?”

看似疑问,却有一丝期盼,孟有田点了点头,说道:“没人在外面折腾,牵绊着敌人,这里也不会安全。再说这里能有多少出产,以后来的人可能会越来越多,没有外面的粮食物资供应,哪养得活大家。”

“也不知道这战乱要到何时?”紫鹃将手中的树枝一甩,扔进了溪水之中,起身拍了拍手,说道:“该死的日本鬼子,把正常的生活全都打乱了。有田哥,替我多杀几个鬼子,算是为我爹娘报仇了。”

“你不说,我也没少杀。”孟有田淡淡一笑,说道:“这世道啊,要想活得有尊严、有自由,要想亲人不受罪,就得拿起枪来拼命。嗯,是个男人就应该这样。”

紫鹃走到孟有田身旁,凝视着孟有田的脸,已经是完全成熟的男人的脸,几年的时光啊,孟有田变了很多。深沉、冷静,眼中是自信的目光,但看向自己的时候,却充满了温情。

回忆又浮现在脑海之中,在十里村两人的偷摸恋爱,在破窑里缠绵亲热,打土匪救自己,双亲亡故又是他安慰她、照顾她……凡此种种,激起了紫鹃心中的涟漪,她缓缓伸出了手,与孟有田的粗糙大手握在一起。

或许还可以重来吧,紫鹃也不确定,以后要如何生活呢,紫鹃也没想好。但当握住那温暖的大手,缓缓向村子里走去的时候,她的心开始变得宁静。向前走,往前看,这就是生活,预期的可能不会成真,设想的也不会一帆风顺,但你只能被时间推着向前,命运的力量在很多时候是难以抗拒的。

第一百五十六章 无题

牵手只是一时的感动,或是表达情绪的一个方式,并不意味着一切烟消云散。对此,孟有田是有心理准备的,但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他和紫鹃还是朋友,还是好朋友,就让时间去弥合两人之间的隔阂吧!至于能发展到什么程度,谁也不能预料。

紫鹃回了土门村,和瞎老元住在了一起;孟有田也回了村,继续巩固这个阻敌的阵地。正如他所说,如果没有牵制和羁绊,山里的住处也不是绝对的安全。

在全村民兵中,孟有田挑出了五个射击技术最好的,再加上小嫚,组成了三个狙击小组。相对于地雷的不确定杀伤,狙击是更有把握,更有威慑力的战术。为了保证实战的最佳效果,孟有田亲自带着这六个人在村子附近进行了勘测侦察,对之前粗略选定的每一个狙击阵地都进行评估,和适应性的训练。

“距离二百二十米,居高临下,射界开阔。”孟有田站在一处狙击阵地上,指着下面的大路进行着评价和解说,“无疑,这里是一个非常理想的狙击阵地,但却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它太理想了,不光你觉得这是好地方,敌人也同样会认为是一个好地方。二百多米啊,处于敌人大量步枪的射程内,而撤退路线——”孟有田回头指了指,那里有一段暴露的区域,谁都明白了孟有田的意思。

“要是让我选的话,我会选那里。”孟有田四下看了看,指定了一处并不显眼的地方,“只射一枪,马上撤退,如果做到这一点的话,还算可以。而且要注意时间。看到了吗,现在太阳正斜射过来,很晃眼睛呢!”

对于狙击手来说。怎样在一个充满敌人的地方安排狙击手执行任务而又不被发现是一个值得认真考虑的问题,这并不是没有可能,但需要相应的训练和准备。

当然,如果称这几个枪法不错的民兵为狙击手还有些过誉。他们现在充其量只能勉强算是神枪手。可在当时的条件下,他们也只能在孟有田的强化训练下承担起超过自己能力的任务。根据他们的能力和水平,狙击过后他们往往要处于敌人的回击火力射程之内。但这可以依托特殊的地形、地物(如野外地道、青纱帐等)来削减威胁。

而现在最有效的方式便是实地模拟训练,在狙击阵位上观察距离、调整位置、掌握太阳在空中的移动、寻找最佳的潜伏和狙击时间、熟悉撤退的路线和方法……这些都相当重要,细节决定成败,特别是残酷的战斗中,一点点的疏略都可能悠关生死。

狙击虽然有效,但在现实的条件下,也面临着敌人的反击和追赶的威胁。这与二战中的他国狙击手是不同的。苏联一名女狙击手可以射杀近三百名德军士兵,这并不是她一个人的功劳。在她的周围,有无数的普通苏军战士、坦克、大炮稳定了战线,否则,她除了撤退就只有与敌同归于尽了。

在抗战时期。无论是国民党军队还是GCD军队在日军优势火力的攻击下,战线很难稳定下来,尤其是在反扫荡时,少数狙击手的几枝步枪火力并非决定性的,而是消耗性和威慑性的。

而在战线不稳的情况下,特别是敌强我弱的状况下,更需要有灵活的战术发挥狙击的威力。第一,要求狙击手比狙杀对象有更强的机动能力;第二

,要求狙击手有涉险攻击的主动精神和更巧妙的策划。打了就跑,频繁机动,无疑是最有效的战术决窍。

土门村的民兵实力不敢说最强,但在各村都抽调出精兵强将,组成基干民兵队的情况下,孟有田特意保留了枪法最好的人员,使得土门村可以在他带领下实施小规模的狙击战术。

没有专门的,进行特定任务的狙击手,只把他们当成是枪法很好的普通士兵,这无疑是人才的浪费。不重视狙击这种作战形式,不重视低层士兵的价值,这也是很多军队常犯的错误。

训练一个民兵埋地雷,只需一天时间,要训练出一个神枪手,则要花费数十倍的工夫,还要消耗相当数量的子弹。而越是弹药匮乏,就更应该重视射击技术的训练。不仅是这个区委任孟有田训练民兵,在各个根据地也都组建了教导队,进行专门训练神枪手的工作。

当然,训练虽然和实际情况有很大的距离,但经过训练的战士在实战中往往成长的很快。有统计资料显示,八路军、新四军毙伤一名日军需要消耗子弹三十发、手榴弹七颗,这个数字是很惊人的。而国军平均消耗两千发子弹、炮弹十二发、手榴弹三十枚才能毙伤一敌;苏军在卫国战争中需要零点八吨弹药毙伤一名德军;财大气粗的老美在太平洋战场上则需要三吨弹药毙伤一名日军。

但孟有田有自己的分析和判断,消耗弹药少,并不说明八路军、新四军盛产神枪手。这与八路军、新四军以近战居多的作战方式,以及装备水平有很大的关系。当然,仗打多了,每支部队都有自己的神枪手,日本军队有,中国军队也有。但由于兵员素质、训练状况、装备水平的差异,日军里神枪手显然要更多一些。

神枪手敌我都有,但真正意义上的狙击手却凤毛麟脚,而象孟有田这样能够进行狙击手专业训练的更是没有。尽管按他的标准,这些人被称为狙击手还远不够格,但依靠他的言传身教,依靠熟悉地形地貌的特点,依然给了孟有田敢于采用狙击战术的信心。

“你们的狙击目标尽量选择伪军,要狙击鬼子也行,但要坚守一个原则。”孟有田郑重地向这些得之不易的好枪手警告道:“那就是一枪之战,打完就撤,打完就藏,绝不要与鬼子纠缠对射。”

对鬼子的射击水平,孟有田从来不敢轻视。狙击鬼子的时候,他都要做好万全准备,或者是距离优势,或者是隐蔽有利,基本上未与鬼子对射过。

“如果——”孟有田的脸突然黑了下来,凌厉的眼神从众人脸上扫过,“如果谁不能遵守我的要求,那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把枪缴上来,滚回家去。”

小嫚感觉到孟有田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下,似乎这话就是对她说的,不由得心中一凛,赶紧把不以为然的念头甩掉。缴枪,这正击中了小嫚的要害,她不由得咬住了嘴唇。

没错,孟有田就是在警告她,平常和和气气的,又碍着两人的亲戚关系,难免给小嫚形成了比较随便的毛病。如果不是看中她的枪法,没法赶倔强的她进山,又有对阿秀的承诺,孟有田早就想将她赶出狙击队伍。这只是一次小警告,等到没人的时候,他还要狠狠训她一顿,让这丫头知道厉害。

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牵就她,纵容她,宠溺她,不是为她好,却是把她推向死亡。倚仗有杆好枪,倚仗与自己的关系,小嫚已经显露出了骄傲和散漫的苗头,必须提早预防。

……………

孟有田在加紧训练民兵,加紧准备迎战,而根据地紧张的空气却似乎松懈下来。日军的频繁调动似乎只是假象,并没有真正进行扫荡的意图。

醉翁之意不在酒,日军在进行了一系列战术欺骗,并扫清了外围障碍之后,终于显露出了真正的目的,即“固华北、抑洛阳、窥西安”,向国军占据的中条山脉展开了猛攻。

以十万打十八万,考虑到日军单位战力远超国军,再加上优势火力,可以说日军在此次作战中是“占据压倒优势”。而且战前日军的准备认真充分,而国军则仓促应战。以至出现了远途来袭的日军兵精粮足,而守在自己阵地上的国军被围后出现“断粮三日”绝境的咄咄怪事!

时任第一战区司令长官卫立煌因拒绝反共摩擦,受胡宗南等人排挤,不见谅于蒋介石,到重庆述职后,被软禁在峨嵋山未归;战前按蒋介石要求,第一战区抽调号称“中条山铁柱子”的第四集团军进行反共,以致兵力不足;驻防国军纪律松驰,贩卖粮食、烟土,使日本奸细乘机混入,开战不久即瘫痪了很多中国军队的指挥系统;国军上层思想准备不足,下层部队没有任何应战准备,遭到突然进攻后进退失据,指挥混乱,部队互不协调……

中条山战役惨败的原因可以被后世史学家有条有理地列出很多,这很多的原因形成了巨大的合力,绝不是孟有田所想象的那样天真,弄出个坑道作战的想法便能改变的。

想法付诸实施需要时间,需要有人认可,需要有人去建设,更需要有坚如磬石的部队驻守。这些方方面面的条件,可以说是缺一不可,但中条山的国军显然并没有做到,失败也就在所难免。尽管其中出现了很多可歌可泣的感人事迹,可并没有产生实际的效果。(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章 压抑沉闷中的大爆发

血总是白流。事实真的如此简单吗?失败当然令人惋惜慨叹,但顽强不屈依然令人振奋。一九四一年上半年,在法西斯凶焰正炙的时候,只有东方的中国,西方的英国还在抵抗。尤其是中国,已经坚持了四年艰苦卓绝的独立抗战,付出巨大的牺牲,但向世界展现出了一个民族的骨气。

日军在中条山战役中势如破竹,仅用一个多月时间便将国军在华北的最后一个根据地拔除。但就在战役后期,华北八路军突然在正太、同蒲、平汉、津浦等主要交通线发动了交通破击战,重点破坏了正太铁路。经过二十余天的战斗,出动兵力达到了四十二个团,使华北各交通线陷于瘫痪。

八路军选择此时发动大规模破袭战是极为聪明巧妙的,时间掌握得恰到好处。对于日军在华北推行的囚笼政策,八路军总部日益感到压力,破袭的计划早已有之,只是一直在等待最有利的时机。

日军的囚笼政策不断分割、压缩着抗日根据地,限制着八路军的活动空间。但同时也因为分布点不断增加,使得日军的力量日益分散,而中条山作战又使日军大部集中于此,这就为八路军集中优势力量展开大规模进攻提供了有利条件;其次,冀中根据地——华北粮仓、八路军的兵站,在日军的不断重点进攻扫荡下,形势越来越不利,正在苦苦支持。

而中条山战役爆发后,在日军的强大压力下,重庆方面采取多种方式要求八路军出兵配合作战。战役之初,蒋介石要八路军出兵的真实意图是配合作战,以利中央军守住中条山;在战役后期,中央军已经开始转移、撤退,却仍然命令八路军出兵。则很可能是想借机消耗八路军实力或“从政治上打击中*共”。

中*共确实是出兵了。只是,基本上可以说,特意为配合中条山战役而出兵的力度不那么大。时间也有些迟,因此并没有达到明显牵制敌军的效果。国共合作抗日,但凡事互信不足,则共事难成。双方都不可避免地过多考虑己方的因素,力争使本方利益最大化。

因此,中*共出兵配合作战并没有得到国民党方面的认可。加之战报迟缓,使得重庆高层一度很“愤慨”并就此展开了一场舆论战。而此时,发动一场规模较大的作战行动不仅可以打破日军囚笼,支援冀中作战,还可以澄清“十八集团军不配合对敌作战’的谣言,争得政治上的支持。正如毛ZD的电文中所说:“华北作战应抓住要害,给敌严重打击。并将战报电文送中央社发表,用以向海外广作宣传,同时发社论,以影响国内外……”

此次交通大破袭有军事、政治方面的多重考虑,可以说是抓住时机。一举数得。中*共宣传文稿是这样描述此次大破袭的:“……动员了我整个华北所有的力量,给日寇以沉重地打击,它将给那些认为八路军‘游而不击’的人一个响亮的嘴巴,它将对全国的抗日形势产生重要的影响……”

而日军方面对此次大破袭确实是措手不及的,高度分散部署的兵力,使他们四处闻警,却捉襟见肘,难以应付。

以太原的日第一军司令官筱冢义男中将来说,当他通过参谋的空中侦察得知情况后,马上召开紧急幕僚会议,决定迅速派出增援部队。而此时,他作为一个军司令官,却感到自己非常可怜,因为军直属部队当时无可用之兵力,最后由司令部临时抽出包括卫生兵在内的共约四十人,组成混成小队前往增援。

还有日军第四独立混成旅团旅团长片山,由于兵力不足,难以完成护卫正太路西段的任务,不得不将阳泉城内的日侨集合起来。大部分日侨是来发战争财的,有些人刚刚发了些财,准备返回日本,一听到要被集合起来准备打仗,心想这回恐怕要“无言的凯旋”了。于是,他们拿出最好的衣服穿上,有的甚至写好了遗书,满脸的庄严肃穆,纷乱中透出“准备就难的景象”。

日军从中央统帅部到侵华日军上上下下,对八路军发动的这场突然袭击,尽皆大惊失色。日军中央陆军部竟怪异地惊呼:“……中共军在华北断然发动了大反攻,给予华北方面军以极大打击……”

破袭交通线,使日军四处闻警,疲于应付并不是八路军的最终目的。第二期作战随之开始,摧毁交通线两侧和深入各抗日根据地的敌伪据点。而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打破日本人的囚笼计划,将分割得七零八落的地盘重新汇成一片,使敌后的抗日根据地在日军不断的“蚕食”和

“扫荡”下,所面临越来越困难的局面得以改善。

毕竟截断交通线只能是一时的,不能取得战局根本之改变。但前期的破袭战可能逼使日军改变其某些部份的兵力部署,从其他点线上抽调兵力增援交通线。正象八路军总部的电报中所说:“这给我寻求新的机动的方便。或逼使敌人放弃正太线南北某些据点,回救正太线,这对整个太行山根据地之巩固更是有利。能达到此目的便使我军队作战容易取得主动权与操纵战争。”

进行一次大规模的作战,改变目前日益困难的形势,这是八路军不得不展开的的行动,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偷袭的机会。如果继续等待,毫无作为,中条山战役之后,日军至少将有三个师团的兵力会腾出手来。到那个时候,形势只能更恶劣,更被动。

尽管由于远离铁路线使得孟有田并没有参加此次大破袭的机会,但他也在随后的宣传上得知了事情的大概。尽管时间不同,规模不同,名称也不同,但性质却是一样的,是八路军被逼迫压抑后的一次大释放,早早晚晚都会发生。

至于随后日军反扑造成的困难,有没有这次大行动并不是决定因素,而且中华民族的对日抗战本身就准备着巨大的困难和牺牲,因作战“招来”困难而被指责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 能人?

重庆黄山,通过了戒备森严的警卫,灰心丧气的陈诚在一位身穿灰色长衫的人的引领下,走进了蒋委员长的官邸,在某种意义上讲,也应该算是古时候的皇宫。

可是这里的布置竟一点也不象皇宫,甚至连一般富足人家的布置也够不上。这座楼里的房间都是空空荡荡的,没有鲜花,没有图画,没有挂轴,墙上也没有装饰布,更见不到名贵的摆设和古玩之类的东西。

来到了最后的一个大房间后,蒋委员长,中国大元帅,蒋介石一身黄叽军装站在办公桌前,没扎武装带,也没佩戴徽章、勋章和绶带之类的饰物,甚至他脚上还穿着一双中国的传统老式黑布便鞋。据说这种黑布鞋虽然看上去不太考究,但穿上后脚却十分舒服。

“辞修,进来。”蒋介石轻轻对陈诚点了点头,并用右手指了指房间里的一张长沙发。

陈诚轻轻地走过去,又轻轻地坐下来,房间里过于安静的气氛令他有些不太舒服。好半天他才低沉的说道:“委员长,我有负您的重托,丢失宜昌,罪责匪浅。”

宜昌要地的失守,是八年抗战中,蒋介石感到危机最大的一次重庆朝野上下,舆论一致谴责宜昌保卫战的指挥官陈诚,使这位蒋介石的重臣的赫赫威名一落千丈。他不仅受到国民党内、军内和政府内一些要人的围攻,民众对此也非常气愤。在当时的国民参政会上,有人公开散布“不杀陈诚不足以谢国人”的言论。

但陈诚认为宜昌失守的原因,与李宗仁在关键时刻判断失误,抽调江防军主力北上有直接关系。他陈某只是在战役中途临危上阵,当时败局已定,决非他陈某过错。宜昌失守,他陈某实为代人受过。招来耻辱。但他觉得自己有口难辩,负辱回到重庆,自知丢失国府都门罪责匪浅。便哭丧着脸前去见蒋介石,请求处分。

蒋介石好言相慰道:“宜昌守不住,早已在我意料之中。当时五战区的情况就那样儿,我是因为没办法了才叫你去抵挡一阵子的。对此,你不必过疚。”

蒋介石有一句口头禅叫“中正不可一日无辞修”。中正说的是他自己,而这个辞修。指的是国民党高级将领陈诚。一般来说,蒋介石提拔人的时候有三条不成文的规定:一是重用黄埔系出身的军人,因为蒋是靠黄埔系起家的;二是重用同乡;三是重用对蒋介石个人十分忠诚的人。陈诚是三者兼备。此外,他还是蒋介石的干女婿,所以深得恩宠。

陈诚对蒋介石的明断感到敬服。对李宗仁不主动承认自己责任,一直闷着不吭声,听凭舆论对他陈某的攻击。而对李心怀不满,但他没有说出来。而是从兜里拿出一份报告,双手递给蒋介石,说道:“职部请求戴罪立功,请委员长批准。”

蒋介石拿过报告看了一遍。眼前一亮,点头道:“成立第六战区,扼守宜昌以上的长江三峡段,使之成为拱卫陪都的天然屏障。很好,这个建议很好。”

“卑职不敢居功,这是从其他渠道看到的一些材料后,方有所启发。”陈诚谦虚道:“委员长对之前报端刊载的有关对日作战的战略战术文章应该有所耳闻,就是那个署名‘愚见’的记者,其实那些东西连他也不知道是何人所写,何处而来?也为此十分困惑。校长,您看,这是卑职和军委会参谋们参考其建议,研究整理后得出的全部结论。”

………反攻宜昌,至少在目前状况下是无能为力的。第五战区部队,被日军紧紧挤压在鄂西北偏僻山区,已不便于顾及和指挥宜昌这个缺口了;南岸,第九战区主力被远远甩到了侧后,因而对江南鄂西地区和湘西地区的防务,亦是鞭长莫及。以宜昌为中心,北起钟祥,西迤常德,形成了一个数百里的空间,一个混乱复杂而薄弱的结合部。

宜昌以上的长江三峡段,成为拱卫重庆的天然屏障。若宜昌之敌继续西犯,突破三峡天险,则重庆自然不保。若再失去重庆,国民政府就再无立锥之地。新建立一个战区,负责拱卫重庆门户,这是关系到国家生死存亡,关系到民族存亡的大事………

日军若从长江方面进攻重庆。江北,有纵横数百里的巫山和神农架原始林区挡道,因此,敌使用大兵团从江北进攻的可能性极微。从宜昌向西仰攻三峡天险,亦可能不大。江南的川湘鄂三省相衔接的边境地区,大多为丘陵、山岳地带,湖南的常德、沅陵、辰溪经四川的黔江、彭水、涪陵,有公路与重庆相通;湖北的巴东、恩施、宣恩、咸丰亦有公路通四川的黔江,而达重庆;宜昌南岸的安安庙经木桥、野三关到恩施、建始,有一条人行大道入川,直抵重庆,这些公路和大道,便于大部队运动。

因此,日军若攻重庆,最大可能是从江南而来,国军的防御重心应放在江南,指挥部也应置于鄂西恩施为宜………卑职浅见,当此倭寇已紧逼陪都大门之时,奉上仅供参考。

蒋介石很吃惊也很欣慰,能将宜昌附近的敌我形势判断得如此清晰明了,而且提出了目前看来最可靠、最切合实际的方略,这让人觉得心头敞亮。

“中国还是有能人的。”陈诚在旁慨叹道:“卑职宜昌是在我手上失掉的,理应由我去守。”陈诚这番话表示出他的决心,要知道若成立新战区,则是责任重大、特殊的,若守不住这大门,作为司令长官被杀头事小,背上个亡国之罪而遗臭万年却使人望而却步。

蒋介石犹豫了一下,委婉的说道:“辞修,你任军委会政治部部长和三青团书记长等要职,放到战区,太委屈了。”

“卑职愿辞去所兼各职,决心去第六战区戴罪守门户。”陈诚坚定异常的说道。

日军占领宜昌,如同一把锋利的钢刀,将第五、第九战区对武汉形成的铜墙铁壁似地防御体系,给劈为南北两半。“钢刀”的峰刃直对着陪都重庆。而此时,国际局势亦风起云涌,急剧变化,华南日军向法属印度支那国境出动,切断了经由越南进入中国广西、云南的国际援助路线。

不仅如此,目前重庆和整个西南数省各大中城市上空,几乎每天都有日本飞机编队临空,向下倾倒炸弹。在炸弹的轰隆声中,大地在瑟瑟打抖。在流血和燃烧。人心惶恐不安,一日数惊。

蒋介石沉思良久,也觉得只有陈诚去守那门户,才使他最为放心,他意味深长地说道:“倭寇已紧逼陪都大门,我们已没有了任何退路,新建立之第六战区,负责拱卫重庆门户,这是关系到国家生死存亡,关系到民族存亡的大事。因此,第六战区比其他战区的责任更为重大,比其他战区的战略地位更为重要。恩施,据说古代的夜郎之国就是那个地方。我现在拨五个集团军,四十万兵力给你,望你这个夜郎之国,顶住日本这个世界军事强国!”

陈诚起立立正,慷慨陈辞道:“卑职发誓一定挡住日军,若陪都有失,愿将自己头颅掷地。”

……………

能人啊,神龙见首不见尾,这是别人的判断。而孟有田却没有这种想法,甚至觉得他没有什么能耐,既没有宇宙战舰,也不能灭日屠美,甚至要为小日本鬼子的扫荡而殚精竭虑。

孟有田不是个唯武器论者,但也不是那种认为精神原子弹能炸死人的狂妄之徒。实事求是的讲,中日双方的差距是巨大的,即便有先进的、有效的理论作指导,能提前做好准备,并完善地雷、地道等设施,但对于硬撼日军的进攻,他也没那个信心。

山雨欲来风满楼,在大破袭胜利的宣传鼓舞下,孟有田知道最残酷的岁月来了,这是无法躲避的事实。日本要在世界大战中趁火打劫,就必须依靠中国占领区的物资,就必须坐稳屁股,将占领区变成稳固的后方基地。

如果说在一九四一年之前,有很多偏僻山区很少,或者是没有遭到日本鬼子的屠毒,那在这之后,就将很少有地方能够幸免,就要直面鬼子的进攻和威胁了。即便是鬼子兵锋所不及,从更残酷的平原地区退下来的军队和干部也将使山区的粮食和物资面临极度困难。

山区耕地少,本来就比较贫困,如果一下子驻进大量的脱产人员,光吃饭就绝对是个大难题。而孟有田担心的天灾也显露出了端倪,从一九四一年夏天开始,雨水就很稀少,河水水位开始下降,池塘面积开始缩减。祸不单行,尽管孟有田做了充分的准备,但日军的报复,人祸也随之而来,考验着孟有田这个能人的本事。(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九章 战斗

空中泛着鱼鳞般的白云,就象灵巧艺人把它镶在碧兰的天幕上一样。几个月没有听到枪炮声了,但战乱并未远离人们而去。随着紧张的消息一步步传来,大家又把心提了起来。尤其是孟有田,他觉得凶恶的敌人在拉着一张大弓,这股劲憋的越长越足,这张弓就拉的越满,这次扫荡也就越加残酷了。

大路上又将看到一队队野猪似的鬼子,一群群豺狼似的汉奸又将出现在地里边,宁静的生活又将被打破。

中条山战役结束,经过充实的日本华北方面军,在增加了机动部队之后,也认识到了“潜伏地下”的八路军的实力和威胁,开始大规模地扫荡根据地,以图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在继续保持对冀中根据地的军事压力下,日军从九月下旬开始扫荡晋冀豫军区,首先在太岳山南部实施出击,被根据地军队脱逃。到十月份,由于根据地部队在日军后方的同蒲铁路上进行了袭击战,总算迫使敌人撤回去保卫交通线。

几乎同时在九月下旬,山东日军扫荡了泰山附近的根据地部队,在作战期间几乎未能与八路军大部队遭遇。但日军蹂躏根据地,破坏设施,大量搜刮物资,强抓百姓移居,对根据地影响很大。

十月底,日军又开始扫荡太行山区,尽管未捕获八路军主力,但在十一月,日军进攻了位于黄烟洞镇的晋冀豫军区的兵工厂,八路军主力与日军激战了整整八天,终于不敌退走,以致附近的兵工厂被日军捣毁。

日军在其它敌后根据地也依次进行了扫荡,寻找不到八路军大部队,便烧毁房屋,破坏设施。屠杀百姓,以此来削弱根据地继续抵抗的人力物力基础。

……………

“鹃儿,咱们差不多也该走了。”瞎老元眨着那只独眼。此时非但不显凶恶,倒透出几分慈爱,“东西都藏进地洞吧,鬼子说来就来。可别耽搁了。”

紫鹃里面穿着件花袄,外面是遮风的斗篷,脸上削瘦了不少。几个月下来。她一直和瞎老元住在一起,和孟有田的事情就那么撂在那儿,不合也没正式分。瞎老元问过两次,不得要领后也不便再提起。

“元伯,村里不是还有人住着吗?”紫鹃回答了一句,又颇为不解地问道:“有田那腿脚,不进山躲起来。非得留下跟鬼子干,逞能吗?”

瞎老元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他不带头,他不拼命,村里人能这么信服他?县上能树他这个英雄榜样?自从他娶了阿秀和你。这麻烦就一直没断,八路军可不兴这个,而且很讨厌这个。要不是他先踢腾出了点名声,又有几个老相识照顾着,恐怕早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紫鹃并不完全认同瞎老元的说法,她觉得这其中颇有袒护孟有田的成分。阿秀心地善良,对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但那柳凤呢,为什么孟有田得陇忘蜀,又弄来了这个女人。

瞎老元见紫鹃沉默不语,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是我的错,,当初见你那个样子,担心没个照应,为了给你争个名分,便把你的终身大事给办了。说起来,有田也算是有情有义,没有薄待你。但你要觉得不合适,还是趁早跟有田有个了断。你回来之后,便不和有田在一块住了,还梳起了姑娘头,村里人面上不说,可这背地里的闲话却不少。有田一直忍着,也不容易。”

紫鹃垂下了眼睑,尽管她埋怨孟有田,但苏醒后的记忆,以及她对孟有田的感情却让她处于两难的境地。既不甘,却又不舍,在这种矛盾的心情下她难以作出选择,也只好就这么不清不楚地拖下去。

“元伯,紫鹃。”外面突然传来了孟有田的声音,紫鹃的目光一闪,却没动地方,瞎老元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转身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孟有田走了进来,瞎老元却未跟着。他望着紫鹃,坦然自若地说道:“紫鹃,最近没常来看你,因为实在是忙得紧。村里大部分人家都走了,你准备得怎么样了?听说这次鬼子的扫荡与以往不同,你和元伯还是尽早进山,躲得远点才好。”

紫鹃淡淡地笑了笑,说道:“嗯,我们正收拾呢,很快就要走了。谢谢你,有田哥,让你费心了。”

“这么说太客气了。”孟有田沉吟了一下,说道:“多带几件衣服,山里风大,这天儿也是说冷就冷,可别冻着了。”

紫鹃心中感到暖意,孟有田的关心爱护是发自内心,这点她能看出来。她摆弄着斗篷的扣子,说道:“有田哥,你也多注意安全。我知道你有本事,可腿脚不好,就别太逞能了。”

“放心好了,我知道自己的缺陷,不和鬼子硬拼,只远远的打黑枪。”孟有田坐在了凳子上,仔细端详了一下,叹了口气,说道:“紫鹃,有些事情不要老想着,也没人逼你,何苦老念念不忘呢,看你,都瘦了。”

紫鹃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莞尔一笑,说道:“我这哪是瘦了,这是在恢复正常。阿秀和婶子对我太好了,我又傻吃怩睡的,都快胖成小猪了。”

“胖瘦都无所谓,只要身体好就行。”孟有田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将来谁知道是个什么审美标准,你可别因为稍胖了一点就节食,那样会把身体搞坏的。”

“将来?你干嘛总说将来呢?”紫鹃眨着眼睛,若有所思而又带着几分迷惑地说道:“将来是苦是甜,谁又知道?也许辛辛苦苦,却是徒劳,什么也得不到。”

“过去的已经过去,不管是幸福还是痛苦,回忆它并不能改变什么。”孟有田沉吟了一下,说道:“只有将来是我们可能改变的,或者说是我们创造的。不管是徒劳无益,还是收获满载,都不是你要思考过多的。奋斗了就可能成功。而不奋斗,则注定是失败。”

紫鹃缓缓眨着眼睛,思考着孟有田的话。好半晌才自失地一笑,也不知道她到底听没听明白其中的人生意义。

……………

轰!一颗炮弹在一棵树旁爆炸了,树被连根拔起来,树枝子飞了满天。哐!哐!接连又是好几炮。无目的地在地上开了花,这是敌人“扫荡”的前奏。这次扫荡,敌人是从两个方向对进而来。一路是从县城,一路是从邻县,计划着先消灭此地的八路军主力,然后再反复清剿,将此地彻底占领。

这是鬼子的新花样,由单纯的分区扫荡变成更残酷的分区清剿。避其锋芒,击其隋归。孟有田当然不会直接迎战敌人,甚至不准备动用狙击队,他需要保持战斗力以利长期坚持,并且不让敌人提前警惕起来。但这并不意味着放任敌人长驱直入,而是主要采取骚扰袭击的战术。迟滞敌人是主要的目的。围绕着防御设施已经很完善的村子,充分发挥地道、地雷的作用,给予敌人以杀伤。

敌人扫荡的第一个目标是设在土门村附近的医院,但他们情报有误,或者说是更新不及时。医院在半个月前已经转移至良岗庄,也就是说,不是只有孟有田看到了良岗庄的优越地理。

战斗首先在土门村展开,在路上遭到了地雷袭击的敌人将这里作为了发泄愤怒的目标。然而,村子是无法守住的,也无法避免敌人的破坏,但并不意味着会让敌人轻松达到目的。

经过了长时间的修建、改善,又是孟有田亲自设计,亲自监督,土门村的防御设施令敌人吃尽了苦头。众多的隐蔽射击孔,控制方便的拉线地雷,使敌人的第一次进攻便付出了血淋淋的代价。

一连串爆炸的巨响震撼着大地,烈火浓烟遮蔽了晴空,墙倒屋塌,砖瓦横飞。伪军的进攻失败,招致了鬼子的炮火报复。

处在村子外面的一处高处,这里正被置于严密的警戒之下,周围布满了警卫,还架起了机枪,射手们全神贯注,随时准备压制突然袭来的火力。

小林举着望远镜,仔细观察着这个不大的村子,然后蓦然转过身来,深沉的目光扫视着众人,沉声问道:“诸位有何高见?”

“敌人兵力不多,所仗不过是防御设施的巧妙阴狠,应该换上皇军进攻,尽快解决战斗,然后抓紧时间,合击敌之正规部队。”一个鬼子军官抢先说道。

小林不动声色,不置可否,目光又转移到别人的脸上。被注视的日本军官都挺起了胸脯,表示同意这个鬼子军官的意见。

“哈哈哈哈。”小林突然放声大笑,鬼子军官们先是怔了一下,旋而被这种情绪所感染,也跟着哄笑起来,哪知笑声刚起,小林的笑声却戛然而止,以一种猝不及防的冷嘲口气反问道:“诸位,你们不觉是过于草率了吗?”

鬼子军官们顿时噤声了,茫然地望着令人莫测高深的指挥官。

小林指着烟火笼罩的村子说道:“敌人虽然不多,但熟悉地形,凭借完备的防御设施据守,如我皇军舍长就短,必然损耗甚大,这是不能不考虑的。”

几个日本军官互相望望,觉得小林这些话固然不无道理,但不免有怯战之嫌,有损皇军的面子。几个军官动了动嘴巴想争几句,却又摸不透小林的用意,便克制着没有作声。

“这是不是怯战呢?谁要是这么想,那就大错特错。”小林似乎看出了众人的心思,扫视着他们傲然说道:“帝国健儿,威武鹰扬,在他们面前没有不可逾越的障碍。他们秉承天皇陛下的圣谕,肩负着大东亚圣战的庄严使命,正在创建名垂千秋的功业。他们不是敝帚,乃是金玉,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力量,要十分珍惜和充分利用这种价值,决不容许他们去作无谓的牺牲。”

这番话极大的满足日本军官们的荣誉心,他们把胸脯挺得更高,嘴角泛起刚愎自信而又倨傲的笑容。

小林又举起望远镜看了一阵,默默的思索了半晌,转身又踱了一个来回,扬眉说道:“你们想过没有,我们不能只盯着眼前的这个村子。要放眼整个战局。战局的前景如何,还有待根据形势的发展作出更为准确的判断。皇协军,嘿嘿。就让他们来对付眼下这个既成的斗争格局吧!皇军是中坚,必须要独挡一面,等候侦察飞机的最新报告。”

…………………

经过一番准备,敌人发动了攻击。猛烈的炮火轰击。硝烟弥漫,尘沙迸溅,弹片横飞。

炮火轰击完毕。在日本顾问的亲自指挥下,皇协军的一个营人马分三路从村口,从炸塌的房屋处发起了进攻。

留守村子的二十几名民兵并不坚守地表阵地,而是依托各种地道、掩体,将敌人放进来后,再与之进行战斗,而一形成犬牙交错的局面。敌人的火炮便因为投鼠忌器而失去了大半的威力。

繁密的枪声夹杂着剧烈的爆炸,翻卷的火舌交织着升腾的烟柱,漫漫烟尘纠结成了一面大网,覆压在土门村上空,连正午的阳光几乎都无法流泄下来。阴沉沉的一片混沌……

进入庄子里的皇协军遭到了顽强的抵抗,中下级军官、机枪射手频繁被暗藏的火力点喷出的防不胜防的子弹所击中。这种看不见敌人的战斗使皇协军显得极不适应,在付出了很大的伤亡代价后,勉强占领了到处是残垣断壁的村子,但战斗却并不停止,枪声依然在响,瓦砾中还是有冷枪射出,不断地让皇协军流血。

与此同时,日军一个小队按照计划,向山里的医院进攻。而敌人的主力则继续沿大道前进,合击已经转移的八路军主力。

村子里的战斗没有停止,进攻医院的日军小队刚刚进入山里,却遭到了孟有田所率领的狙击小队的袭击。孟有田不知道敌人的真实意图,他是为保护躲进山里的乡亲们而战斗,进行了无差别攻击。

所谓的无差别攻击,就是见人就打,不管你是小兵还是军官,也不管你是侦察尖兵还是机枪射手。只要有机会,够安全,就用冷枪加以消灭。

日军虽然战斗力强悍,但对于山地作战却并不擅长,他们倚仗火力优势打顺手仗打惯了,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战术变化,很是有些措手不及。

草丛、树后、石头缝……仿佛到处都有黑洞洞的枪口,四面八方皆可能射来仇恨的子弹,特别是孟有田的冷枪,距离远,射击准,隐蔽好,使鬼子感到了麻烦。

日军在山地地形进行攻击行动是困难的,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山地战中的士兵不仅必须打击敌人,而且也必须勇敢地面对残酷的地形因素所造成的作战困难。这些条件要求低级军官必须进行坚强的领导,不但必须在领导活动中以身做则,而且也必须在精神上足够坚强。这一点日军能够做到,他们坚韧的战斗意志确实值得称道。

但是领导者坚强,并不一定能制定出正确的计划,由于山地的特殊性,部队在山地地形上的反应时间比平时要长。但日军指挥官却不能在执行作战行动时充分考虑地形和天气的因素,以至于在估算作战时间、后勤要求和部队能力上犯了不少错误。

而在山地战斗中,由于复杂的地形,攻击一方不易展开兵力,对于主动防御一方则是非常有利的。而且山地战斗也多是分散的,经常是发生在班、排级别,象二路军这样进行机动灵活的小单位作战反倒可能会对作战结果产生决定性的影响。

虽然确切的讲,狙击队的山地训练还是远远不够,但他们胜在熟悉地形,能打能跑。鬼子虽然战力强悍,但长处被大大的限制。此消彼长之下,狙击让敌人吃了大亏。

东边一枪,西边一枪,地上还不时有地雷爆炸,这对鬼子的体力和意志来说,是一个不小的考验。

鬼子军官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不断的示意部下从两边包抄。前面几百米外的几个人影若隐若现,还不时飞过来一两颗子弹,追击到现在,已经倒下了七、八名帝国的勇士。无论如何今天不能放过这几个卑鄙无耻、专打黑枪的支那人,哪怕是追到富士山也要抓住他们,然后一刀刀慢慢的砍死!

可是他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在平地上分兵包抄本来是没有错的,可是这里地形复杂,他们根本不熟悉,不考虑实际情况就盲目下令,天知道包抄的人马会跑到哪里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鬼子追击的队伍散得很开,满山遍野都是乱七八糟的枪声。追在前面的鬼子一个个东倒西歪,几乎连枪都抓不住了,而鬼子军官早就不叫唤了,这全是累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章 战斗之后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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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是一场误会吗?从爆发的原因来看,或许如此。鬼子是去袭击医院,并不是要深入山林搜抓百姓;孟有田如果知道是这样,可能会隐忍不发。但随着战斗的进展,也就没有什么误会可言。敌人就是敌人,战斗起来便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何况形势还对己方有利。

望山跑死马,是形容眼睛看到的直线距离往往会使人做出错误的判断,特别是在山林之中。崎岖的道路,嶙峋的岩石,树木、杂草,地形之复杂,障碍之多样,对于不熟悉地形的鬼子来说,是最大的困难。而战斗之初,孟有田的子弹便把充当向导的汉奸击毙,这更使鬼子雪上加霜。

一个小队的鬼子,如果在平地,在正常的攻防战中,其战力是很强的,就是数倍于敌的八路军,也不一定能够抵挡。但没有了向导,在这复杂的山林之中,就象一头困兽在荆棘丛中,没有足够施展爪牙的空间。

夜将它那漆黑的翅子展在了鬼子的头上,阴郁的色彩在昏暗的天空下黯淡。溪水在深处单调地呻吟,高高的山峦对面屹立着乌黑的影子,如同闭着眼睛的死神。

处在这样的环境中。鬼子军官的心不断下沉,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误。与熟悉地形地势,又奔跑如飞、时隐时现的敌人缠斗,完全无法发挥皇军的战斗力。只能是被不断消耗,被拖死在这复杂的山林和诡秘的黑暗中。

撤退,这是唯一理智的决定。敌人的医院已经转移。已经没有了攻击目标,但为什么还要与支那人在这里死战,鬼子军官的心里升起了一股懊悔。这种事情应该由皇协军来做,而不是浪费宝贵的帝国士兵的生命。

集合的信号发了出去,直等了快两个小时,以班为单位执行包抄迂回任务的各路鬼子才疲惫不堪地返回。清点人数,鬼子军官才发现。连死带伤,足有二十多名帝国勇士丧失了战斗力。

支那人实在是卑鄙无耻!鬼子军官咬紧了牙齿,象狂化的兽人般冲着周围的山林愤怒的嗥叫,手里的指挥刀东指西指,机枪和掷弹筒随着他的指挥刀。向外喷吐着侵略者的愤怒,也是他们无奈退去的最后发泄。

…………

没有月亮,夜晚象件黑丝绒的衣服一样裹着所有的物体,初冬乍寒之时,树枝上的叶子已经稀疏,望上去就象羽毛在空气中一点也不动。三具尸体,一名准狙击手,两名辅助民兵,就躺在树下,也是一动不动。

与鬼子缠斗,并不是定点狙击,为了制造声势,为了迷惑鬼子,孟有田将狙击队完全打散,七个人,七杆枪,再各配一名普通民兵的辅助,在山林中与鬼子激战了大半天。现在,众人再度会合,却只剩下了十一个人。

没有痛哭失声,没有泪雨滂沱,在这频繁的战乱中,在这见惯生死的几年里,人们已经改变了悲痛的方式。

“鬼子并没有来得及收敛全部尸体,这是缴获的弹药。”孟有田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大家分一下,明天,可能还要进行战斗。你们知道,咱们这么拼命阻挡鬼子是为了什么?只有把他们拖住,山里的父老乡亲才会安全。”

“有田,你就放心好了。”四秃子拍了拍胸脯,大声说道:“咱们爹娘儿女,还有兄弟姐妹,嫂子大娘,小侄儿、小侄女儿们的命全交给咱们了,就是都死了,也不能让狗日的去山里祸害他们。俺说得对不对?”

“对,有田哥和四秃哥说得对,咱们就在这里顶着鬼子,死也不退。”

…………

孟有田轻轻点了点头,没有什么国家民族,没有什么慷慨大义,最朴实、最真实的感情也会迸发出最勇敢的战意。他看了一眼四秃子,有点奇怪,今天这家伙的嘴灵活好使得让人惊讶。

“死战不退当然勇敢,但并不明智。”孟有田伸手指了指乡亲们转移的方向,说道:“实在要退,也不能往那边,咱们得把鬼子引到别处。这是万不得已的计划,我早就想好了。等强子哥他们从村里带来信儿,再看看鬼子的行动,咱们再商量怎么做。好了,大家都累了,早点歇着,这头一岗,由我和四秃子带人来值。”

众人逐渐散去,对夜里宿营早有准备,有木炭,有火盆,有背风、背光的石洞、地窨子。奔跑、狙击、牵制了大半天,人们也疲惫了,围着炭火盆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夜气更显得浓烈,黑魆魆的岩石和树林环列四周,不时有什么鸟儿拖长凄凉的音调在叫,象是在排遣不绝如缕的忧思,给人的心上添上淡淡的哀愁。

孟有田隐身在暗处,这里不是视界最佳的地方,但隐蔽安全。正好和四秃子等人的岗成犄角之势,能够监视一大片区域,敌人想偷过,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敌人还未达成合击,便分兵进山,这让孟有田颇费思量。他当然不知道敌人目标在于医院,也不知道鬼子的扫荡战术发生了些许变化。但这一颇为怪异的行动,不得不让他警惕起来。同时,他也对今天的牵制狙击进行着检讨,寻找着其中的缺陷和不足,思索着更为有效的战术。

潮气和山风开始侵袭而来,孟有田裹紧了身上的毯子,向旁边的形似铜火锅的火盆里加了两块木炭。少雨已是干旱的预兆,如果冬再少雪,明年干旱便基本可以确定。远愁近忧,让孟有田无奈地轻叹了口气。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了过来,孟有田警惕地握紧了枪,回头看向背后。一个熟悉的、纤细的身影,不用问,是小嫚过来了。

“姐夫。”小嫚走到近前,将雨衣铺在地上,坐在孟有田身后,又递过去一个口袋,“我拿了些木炭,你腿怕凉,多烧点,别让腿凉着了。”

“还好,我还没觉得凉。”孟有田沉吟了一下,问道:“你胳膊上的伤咋样了,痛得睡不着吧?”

“没有啊,只是蹭破点皮,哪有那么娇气。”小嫚把身子裹进毯子,在雨衣上蜷曲成一团,望着孟有田的背影,幽幽地说道:“这天眼瞅着就更冷了,鬼子怕是呆不长久吧?”

孟有田抿了抿嘴角,说道:“别指望老天帮忙,要是老天真有眼的话,就风调雨顺,不旱不涝,让咱们能吃饱了肚子打鬼子。可瞅这架势,可不太象啊!”

“姐夫,你不敬鬼神,让婶子听见,少不得拍你几巴掌。”小嫚眨着眼睛,话话中带着几分笑意。

“拍就拍吧,拍完了要是能来几场大雪,那我也认了。”孟有田突然眯起了眼睛,等确认可疑的现象只是一只夜鸟造成的,方才又松驰下来。

小嫚沉默了半晌,突然开口问道:“紫鹃姐咋样了?她还是不肯和你,和你做夫妻吗?”

孟有田微微皱了皱眉,淡淡地说道:“给她时间,她现在已经好了,有选择的权力。至于什么流言蜚语,我可不在乎——”

“是啊,石头棍棒能打断你的骨头,但骂名却伤不了分毫。”小嫚把孟有田以前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又若有所思地说道:“姐夫,做自己的事,不管别人说什么,只要自己认为是对的。这是不是你的人生信条?”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差不多吧!或许我自己认为是对的事情,日后会证明它是错的,可我还是要跟着感觉走。”

“跟着感觉走。”小嫚又重复了一句,陷入了沉沉的思索。

……………

夜半时分,强子派人带来了最新的消息。村子的地面建筑基本上毁于战火,有几名伤员,但没有牺牲的,而且地道未受大的损坏。占领了村子的皇协军没有离开,与退出山林的鬼子会合一处,暂时在村子里宿营,具体动向尚不明朗。

在村子建据点,准备长期盘踞?或者只是暂时宿营休息,天亮后便会追随大部队而去?又或者准备继续搜剿,明天还会再度进山?

孟有田仔细思索了半晌,抬头问道:“敌人的辎重呢,留下的多不多?”

“不多。”来报信儿的民兵很利落地答道:“只看见了两个驮子,皇协军的伤兵也有不少,都是攻打村子时被俺们炸伤打伤的。”

孟有田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建据点要长期盘踞,当然是鬼子最理想的计划,但没抓到百姓,谁来修建,这个可能性暂时可以排除。鬼子报复心强,今天吃了亏,很可能明天驱使皇协军来当炮灰;而皇协军呢,物资不多,环境不安全,自然不想留在这里,想着去跟随大部队。

这两种可能都不好排除,也就是说,孟有田必须做好两手准备,不能因为侥幸心理而有所疏漏。而且,今天的打法也暴露出了一些问题,再次牵制敌人的时候,也必须进行调整。而敌人的弱点呢,不熟悉地形地势,缺乏对付地道的有效手段,应该充分加以利用才是。(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一章 激怒和牵制

前来扫荡的日军是隶属于原华中第33师团的一部分,另有伪军一部,混编为一个大队,挟中条山战胜之势,十分狂妄骄横。敌人战力很强,却因为一直在与国军进行正规作战,并没有太多在根据地扫荡的实战经历,更缺乏对付地雷战、地道战的丰富经验。

土门村一战,日军指挥官小林原并未引起足够的警惕,以为不过是个特例,是根据地倾力打造的门户,设施完善,抵抗刁钻也不为过。但十里村又几乎是同出一辙的战斗,地雷、地道、冷枪、陷阱,即便地面建筑几乎全毁,村子里的瓦砾废墟中依然不时射出致命的子弹。

与土门村不同的是,十里村打击敌人是没有保留的,村外的覆顶地道也被启用,暗藏的射击孔不断射出防不胜防的冷枪,前往野地搜索的敌人又不断遭到地雷的袭击。伤亡的增加让小林开始思索头痛,他意识到作战模式有必要进行改变,以适应这不一样的敌人,不一样的地方,不一样的抵抗。

但留在土门村的日军小队长却不具备小林原那样的头脑和灵活,迫于黑夜降临,以及地形不熟的缺陷,不得不含恨收兵的他,夜里也在咬牙切齿,思索着如何报复。天一亮,这个家伙便按捺不住复仇的急迫,命令皇协军一部今天随他行动,进山搜剿可恶的支那暴徒。

在日军小队长看来,昨天的失利主要是因为地形不熟,敌人的数量并不多,而且不是正规部队,只是八路军的附庸人马。败给这些土八路,让他耿耿于怀,他还自以为聪明的判断。要攻击的目标——敌人的医院是仓促转移,而且距离不远,敌人的袭击正是为了保护医院。

吃过早饭。日伪军便全体出动,沿着大道向十里村行进。鬼子小队长计划得挺好,到了入山的地方,他带着手下和一部分伪军进山作战。搜寻他臆想中的医院,而另一部分伪军则护送着伤员和皇军阵亡士兵的遗体追赶大部队。

冬天的田野显得空旷、萧瑟,大树象强打精神一样。竭力站稳着身子,但树枝上的几片黄叶却被吹落,象怕冷一样,一片跟着一片在土地上翻滚。

但令日伪军感到寒冷的除了干冷的气候外,还有即将开始的狙杀。孟有田经过思索,连夜作出了调整。他带着几个好枪手和部分民兵与强子率领的守村人员进行了轮换,从而将牵制敌人进山的阵地转移到了村子附近。

以空间换时间。敌人辎重不多,难以长时间的坚持。而野外地道的有利因素,不仅是提供良好的藏身之处,更能展开骚扰袭击,将敌人牵制于此。

上半夜值岗警戒。凌晨开始行动,到达村外与强子等人会合后,孟有田又指挥人员进行了紧张的布置。此时,他正在地道里倚壁休息,一天一夜只睡了一两个小时,也难免他感到困倦。

“有田哥,鬼子来了。”负责警戒瞭望的四秃子缩回头,推着孟有田,开口呼唤着。

孟有田一下子睁开了眼睛,起身从水壶里倒出点水,用手在脸上抹了两把,冰凉的感觉让他精神起来。他从出口探出头,深深地呼吸着清冷的空气,然后把枪架好,做好了射击的准备。

大路上,伪军在前,日军在后,象一条丑陋的虫子在蠕动。日军小队长骑在一头骡子的背上,趁着大部队不在,他也享受了一把有坐骑的中队长的待遇。但他不知道,正是这样的显摆,这样的享受,却提早送了他的命。

孟有田不知道其他人是否做好了准备,当他找寻到目标,并且认真瞄准的时候,还真是有点担心。担心哪个家伙沉不住气,未听到他的枪声便走火暴露,打草惊蛇。

好在他的担心并没有变成现实,他终于将准星对准了骑牲口的鬼子军官。这家伙敢在这里名目张胆,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厉害,还是对自己的狙击能力的一种轻篾?

孟有田微微眯起了眼睛,屏住呼吸,手指稍稍用力,将板机轻轻向后拉,枪身轻快地向后座了一下,子弹已经带着尖啸疾飞出了枪口。

将近五百米的距离,突然迸现的冷冷杀机,日军小队长完全没有防备,在听到枪声之前,子弹已经斜着射进了他的胸膛。刻有十字的弹头在他的身体里产生了内爆效应,一瞬间震碎了他的无数个肺泡。他象被人重击了一拳,从骡背上栽下来,随着呼吸,鲜血从他的口鼻中喷出,不久鲜血就会堵住他的气管。他的眼前开始发黑,意识开始模糊,呼吸开始窒碍,成为死人只是分分钟钟的事情。

敌人一下子混乱起来,报复的子弹漫无目的四处飞射,还夹杂着掷弹筒胡乱的轰击爆炸,但这些无法打扰孟有田的镇定,他在寻找着下一个目标。

“轰!”掷弹筒射出的榴弹发出了巨响,几乎是与此同时,孟有田手里的步枪又轻快地往后动了一下。爆炸声和杂乱打的枪声会掩盖步枪的射击声,这样日本鬼子和皇协军就难以轻易判断出他的隐蔽位置。

子弹带着对侵略者的仇恨,射进了一个刺刀上挂着膏药旗的鬼子班长的胸部,先是击断了这家伙的一根肋骨,接着头也不回的在鬼子后背为自己打开了一个告别的血洞,宣告了此次旅行的结束。

这个马蜂窝可捅大了,连续两名军官被打倒在地,鬼子兵都急眼了,狂喊乱叫着,和皇协军一起向四面不分青红皂白的射击着。一部分鬼子则加快脚步,向外扩展着搜索范围,寻找着袭击者的所在。

孟有田伏低身子,收枪而走,四秃子上前盖好盖子,跟着孟有田向另一个射击位置走去。

在一个地方连续射击是狙击手法则的大忌,孟有田连开两枪,一个原因是对自己的隐蔽很有信心,另一个原因则是要激起敌人的愤怒,使敌人滞留于此。(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二章 鬼子的愤怒和无奈

“轰!”一股黑烟腾起,进行搜索的鬼子踩响了地雷,惨叫着倒了下去。随着爆炸,轰鸣再次盖住了一颗步枪弹出膛的声音。一个鬼子伍长正怒目圆睁,嚎叫着指挥,脸上乱篷篷的胡子显得很凶恶。可惜,这是他最后一次逞露凶狂,一颗子弹击断了他胸骨,带着碎骨茬把狼心狗肺搅得稀巴烂。

孟有田把鬼子引进了野地里,距离的接近,为其他射手创造了机会,也给埋下的地雷创造了发挥威力的机会。

“轰!”黑烟升起,碎石横飞,制造着惨叫,制造着血肉模糊,炸不死你,也要让侵略者流出肮脏的血。

“啪勾!”乱枪中的一声清脆,一个侵略者捂着肚子,收起凶狂,象条死狗似的委顿在地。

“呯!”地下的一声闷响,一个鬼子象踩了火炭般跳了起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被打穿的脚发出了哀嚎。

撤退,换人,接替鬼子小队长指挥的一个军官下达了撤退的命令,撤退的是鬼子,再度冲上来的全都是皇协军。这样的战斗,实在令鬼子军官感到惊骇、愤怒和无奈。皇军似乎在与一群地鼠战斗,而且脚下陷阱重重,每一股黑烟腾起,总有一个或几个帝国勇士流血带伤,每一声闷响,总有一个士兵捂脚哀叫。

流血,伤亡,帝国勇士在白白付出代价,完全发挥不出应有的战斗力。但没有一个合理借口,而且已经付出了令人难以忍受的伤亡,却就这样灰溜溜的撤兵会导致同僚的耻笑、上司的责骂!所以,使用炮灰部队,让皇协军去战斗,便成了日本军官唯一的选择。

野地里的一个秸杆堆突然燃烧起来,烟雾升腾。火光吞吐。敌人迷惑不解,但战斗的民兵们却知道这个信号代表是什么意思,开始纷纷撤退。

“啪勾!”小嫚最后扣动了板机。一个挥舞手枪的皇协军军官仰面摔倒,她抿紧了嘴巴,收枪而走。

“啪勾!”“啪勾!”“啪勾!”孟有田以很快的速度连发三枪,吸引了皇协军们的注意。这才伏低身子,顺着地道溜之大吉。

“轰!”“轰!”“轰!”地雷不断轰响,人员撤退了。但这些陷阱依然还在发挥着威力。迟滞着皇协军的脚步,震慑着他们的心胆。

可怜吗?不管伪军出于什么样的目的,甚至因为养家糊口,或是只为了混口饭吃,但他们毕竟充当着侵略者的帮凶,在向抗日者射出子弹。即然做出了这样的选择,被当成炮灰去送死。被抵抗的枪弹击毙,这便是他们的命运。对于敌人来说,毫无怜悯可言。

付出了血的代价,可怜又可鄙的生命之后,皇协军们终于在野地里发现了几个洞口。有被他们找到的,有被掷弹筒炸开的。黑糊糊的洞口摆在眼前,却象择人而噬的怪物的大嘴,令皇协军们不敢轻易涉险。

日本军官跑了过来,虽然只是一个军曹,现在却是级别最高的。而日本人无论官职大小,哪怕只是一个小兵,也可以在皇协军这帮软骨头面前指手划脚,逞威叫骂。

“八嘎牙鲁!”一声怒骂之后,日本军官踢打着皇协军士兵,指着一个洞口,命令他们立刻下洞搜索。

“你,你,还有你,下去。”一个皇协军军官狐假虎威,用手枪指点着,叫了三个倒霉蛋,骂道:“他妈×的,抢东西玩女人都精神得很,到节骨眼上倒鼠靡了。”

三个皇协军在手枪和洋刀的威逼下,面如土色,打着手电钻进了地道。野外地道顶壁大多不厚,多是用木头覆顶或木柱支撑,靠两旁的沟壁还挖有窄窄的排水沟。与村里精心挖掘的地道相比,显得简陋粗糙,但里面也不是一路坦途,制敌的陷阱还是有不少的。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鬼子军官面露不耐之色,握着指挥刀来回踱步。轰,地道里传出一声闷响,紧接着是两声惨叫。洞口外的敌人面面相觑,未知的恐惧笼罩着他们的心理。呯,呯,枪声沉闷,然后又归于沉寂。

许久许久,鬼子军官终于失去了等待的耐心,再次把凶恶的眼睛投向了周围的皇协军,盯住了一个皇协军的小军官。

“太君,太君,俺有个法子。”这个皇协军小军官后背发凉,急中生智,上前献计道:“用,用烟呛,把敌人都呛出来,他们就跑不了了。”

鬼子军官眨了眨眼睛,觉得算是个办法,他挥了下手,说道:“快快的,用烟熏的干活。”

皇协军们如蒙大赦,这样就不用枉自送死了,那黑乎乎的地道里面谁知道有什么阴毒的陷阱,正因为无法猜测,也就更显得可怕。

秸杆、杂草被收集过来,那个出主意的皇协军小军官自认为颇有经验,蹿上跳下地指挥着士兵将这些易燃物塞进地道,一把火点着,又让士兵填塞洞口,使烟只能向里面侵袭。

瞎折腾去吧!孟有田已经与众人会合,转移至靠近村子的地道里,此时正用望远镜观察着敌人,暗自冷笑。如果是两年前,地道尚未完善,这招还有些用处,但现在,不过是白费力气。

历史上的地道战,从形成到完善,可以说是在血泪中积累经验,不断发展起来的。例如,定县的北疃惨案,日军施放毒气,曾把八百多军民毒死在地道里。而孟有田的存在则使这段血泪发展史可以少些苦难和悲痛,这就是他的优势所在,不必非用鲜血和生命的代价来汲取经验和教训。

而且,土门村、十里村、良岗庄等地,与平原不同,百姓可以就近躲进山林,不必都躲进地道。这大大地增加了安全性,也使这些地方的武装能够放手大干。特别是孟有田,他知道己方的软肋便是群众。群众被鬼子抓住,不但给鬼子提供了修建据点、平毁道沟的人力,更将使抵抗因为投鼠忌器而陷于软弱。(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三章 继续扫荡

其实,要说孟有田和当时人们最大的区别,那就是心态上的不同,思维上的差异。对于日本鬼子他既不畏敌如虎,也不狂妄自大,且有着必胜的信心。即便是此次来势汹汹的大扫荡,他也并不是非常紧张,这便是心里有底的表现。

从现象看本质,孟有田可以得出比别人乐观的判断。比如说这次扫荡,据他的观察,敌人携带的粮草物资并不是很多,也没有征集人口彻底填平根据地的设想和计划。只要坚壁清野的工作做得彻底,在空无一人的根据地,得不到一粒粮食,甚至连喝水都困难的情况下,日本鬼子的扫荡是不能持久的。

而且,敌人这次分兵两路,从东西两个方向对进压来,人数虽然比想的要多,但每天消耗的物资也会相应增加。如果敌人未扑击到八路军主力,并且还不善罢干休,非要在根据地内巩固统治的话,那就要每占据一地便派兵驻守,兵力会越来越分散,补给线也会越拉越长,而弱点暴露的就会越来越多。

当然,怕久不怕快,不怕急攻怕蚕食,孟有田并不希望鬼子长驻不走。虽然根据地的动员能力,以及完备的地道,充足的地雷,足以使日军的扫荡付出沉重的代价。但对于日军的长久驻扎和蚕食,就将是一场非常艰苦的拉锯战了。

鉴于此次敌人用兵的数量,孟有田知道单靠地方武装要打破扫荡,将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他们所能做的便是两件事,一是拖,二是耗。所谓拖,就是做好坚壁清野工作,切实保护好躲避的老百姓,用时间来拖垮敌人的后勤供应;至于耗。则简单了,就是消耗。用冷枪、地雷、地道,不断地杀伤敌人。使敌人最后无法忍受日积月累的伤亡。

相对而言,拖比耗要简单一些,因为在战争中,消耗通常是双方都有的。要杀伤敌人,就必须战斗,而战斗。就无法避免己方也要付出代价。凡事都是如此,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拖”和“耗”,不过两个字,但实施起来却并不容易。

敌我双方都是一样,各有各的困难,只有坚持到最后。最有韧性,最有谋略,最有能力的才会是胜利者。

而扫荡的两路敌人终于会师于小娄庄,算是达成了第一个作战目的,但他们却没有什么胜利的感觉。

“地道?地雷?竟然会让大日本皇军一筹莫展。举步维艰。”西路扫荡部队的指挥官隆平大满在帐篷内来回快步走着,苦笑着说道:“上次扫荡的时候,敌人采取的是扰我后路的做法,可这次又换了花样,逐村防御,层层设防。没想到啊,经过这段时间的整备,敌人的抵抗力量和手段都有了很大的发展。我不得不产生疑问,敌人到底有多少东西是我们还不了解的?”

作为久驻华北的日军指挥官,隆平大满算是经验比较丰富的了,但依然感到吃惊不小,则初涉沦陷区作战的小林满则是更有切身的体会。

“这个地道确实很是诡异,敌人躲在里面,皇军无法有效攻击。”小林原坐在桌前,轻轻摇头道:“而且敌地面工事又往往和地道相通,既能瞭望,又能射击。各种火力相交叉,又有防不胜防的地雷助阵,确实很让人头痛。”

隆平大满沉吟了一下,试探着问道:“小林君,你们在土门村、十里村碰没碰到射击精准的狙击袭扰?”

小林原愣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看着隆平大满,停顿了一下才开口说道:“我率领的大队没有碰到隆平君所说的这种情况,但攻击敌方医院的一个小队和留下来接应的皇协军却遭到了类似的袭击。小队长阵亡,两个班长阵亡,皇协军两个连长阵亡,据他们说,敌人的枪法很准确。”

小林原说得并不够详细,那支被孟有田带人袭扰的队伍在野外空自折腾了半天,一无所获地铩羽而走。避开了狙击,却又在路上遭到了强子所带人马埋设的地雷的不断杀伤,最后是狼狈不堪地追上了大队人马。

隆平大满脸上的肌肉扭曲了一下,本来已经丑陋变形的脸显得更加怪异,说不上是惊悸还是愤怒。

“隆平君——”小林原犹豫了一下,尽量显露出诚恳的表情,说道:“可有什么经验能够教我?作战方式的突然改变,让我很不适应。”

隆平大满迟疑了,伸手摸着脸上的伤疤想了一会儿,尴尬地一笑,说道:“小林君你太客气了,但我很愿意将自己的教训告诉你。看到我脸上的伤疤了吗,这是拜一个姓孟的支那人所赐。幸亏天照大神保佑,留下我的一条命,还能为天皇陛下效忠,还能为帝国的大业奋斗……”

小林原认真地听着隆平大满的讲述,不光是隆平大满被狙击的事情,还有日军狙击手与孟有田的对决,以及孟有田狙杀其他重要人物的经过。他的眉头慢慢皱起,握紧了拳头。

“……这个该死的支那人的手上已经沾染了太多帝国军人的鲜血,据我们的情报,他还负责训练其他支那人的枪法。”隆平大满愤懑地捶了下桌子,“训练的成果已经显现出来,在我军的行动过程中,敌人中的好枪手让皇军付出了比以往大得多的伤亡。”

“应该让这个家伙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惨重的代价。”小林原比较赞同隆平大满的结论,但颇有疑虑地说道:“可是要想找到这个支那人,就必须要有准确的情报。否则,在这广阔的地域内如此搜寻到一个人的踪迹呢?”

“小林君,我只是想提醒你注意,并不是要把作战重点转向一个支那人。”隆平大满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此次扫荡要按既定计划实施,岂能因为一个支那人而变更。”

“敌人的主力不知所踪,要消灭所谓的附庸武装,我们又没有相应的武器装备和与之配合的战术战法来破解敌人的地道和地雷。”小林原有些苦恼地说道:“处处分兵驻守的话,物资供应的压力可是相当大的。”

隆平大满点了点头,说道:“我们没有能力处处都派兵驻守,起码暂时是做不到的。但我们可以进行重点驻防,先形成线的占领,下一步再实现面的占领。”

“土门村应该算是重点吧?那个该死的支那人不是住在那里吗?”小林原猜测着说道。

“虽然是重点,但物资补给线太长了。”隆平大满走到桌前,手指在占领线上划动,最后停留在小娄庄,说道:“先在这里建立稳固据点,将敌人活动的空间压缩起来。我们还要继续展开行动,根据刚刚得到的情报,敌人的主力似乎已经离开了这一地区,躲藏在本县的西北部。这次,我们抛开沿途的小村落,直扑敌人的主力,不给他们继续逃窜的机会。”

“我很赞同隆平君的提议。”小林原对隆平大满表示了钦佩,话风一转,对在小娄庄设立坚固据点的计划提出了自己的看法,“鉴于我军还欠缺对付游击战的经验,驻守小娄庄据点的部队还是由隆平君的手下担任才好。”

隆平大满对此也没有什么异议,小林原自己承认缺少经验,显得很虚心,这让他的心理多少感到了些满足。

………………

扫荡的敌人第一次合击失败后,又扑向根据地的其它区域,寻找八路军主力决战,自然还是敌人扫荡要达到的第一目标。可这并不意味着敌人已经退去,扫荡已经结束,孟有田对此可不敢掉以轻心,乱下结论。

但形势毕竟缓解了,敌人未在十里村和土门村建立据点,孟有田认为是明智之举。依据现在的道路水平,敌人如果把补给线延伸至此,反倒会暴露出弱点。起码在土门村和十里村之间的这条道路,有山有林,极易成为孟有田施展狙击技能的良好阵地。

房屋是暂时不用修盖的,省得鬼子再来,再毁一遍。可工事和地道却是需要修补加强的,战斗不知道何时会至,随时准备着便成了唯一的选择。这就是战争年月的特点,人们不敢放松警惕,不敢偷懒享清闲。

“乡亲们在山里还好吧?”孟有田有些无奈地看着紫鹃,如果是别人擅自回来,他早就要训斥一番了,但对她,对瞎老元,他只能压下心中不满,把语气放得和缓。

“不缺吃,不缺烧,准备了这么长时间,囤积的物资够乡亲们坚持两三个月。”紫鹃看出了孟有田眼中的意味,陪着笑说道:“我是代表大家来看看你们,告诉你们别太心急,别和鬼子斗得太狠。”

“你代表大家,那我就只好代表留下来的人们了。”孟有田笑了笑,说道:“我是个什么性子,哪会心急。你也看到了,鬼子把村子糟蹋得够呛,恐怕这个冬天大家要住窑洞了。”

“住不住窑洞没什么关系,只要大家没事就好。”紫鹃举目望向满目疮痍的村子,轻轻摇头道:“鬼子选这个时候扫荡,用心真是狠毒,要把咱们都冻死。”(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四章 鬼子的困难

鬼子扫荡在时间上有一定的规律,当然并不是绝对的,但通常会选择在春、秋季节,避开青纱帐的阻碍,还能破坏播种和收获。冬季的扫荡也有,但寒冷同样制约着敌人的扫荡时间,也就是说反扫荡的军民和扫荡的敌人面临着同样的困难。

“寒冷的天气对鬼子也是困难。”孟有田想了一下,解释道:“这就是我们要在村子里进行抵抗的原因,如果让鬼子不费力气地占领村子,让他们有房屋取暖,咱们受苦的日子就更长了。”

“咱们住不成,也不让鬼子安逸。”紫鹃微微一笑,说道:“寒冬将至,鬼子想长期立足,靠帐篷是不太现实的。有田哥,亏你想得长远,在山里准备得充分,全村老小才不至于挨饿受冻。”

“跟鬼子打了这么多年了,总会学到些经验教训。”孟有田沉吟了一下,说道:“紫鹃,你和元伯还是尽快回山里吧,等鬼子的扫荡确定结束了再回来。你知道的,村里人都惦记着家,都很想回来,你这样做会让他们的心思更急迫。”

紫鹃垂下眼睑,犹豫了半晌,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有田哥,我不是要给你添乱,只是——只是山里住的人太多,也方也太小,一下子接触多了让我很不习惯。老觉得……”

虽然紫鹃欲言又止,但孟有田已经猜出了大概,人言可畏,紫鹃和他的关系一下子发生了变化,梳起姑娘头,也难免会让村里人胡乱猜测。或许不敢明着说三道四,但紫鹃本就是个敏感的人,就象疑心生暗鬼一样,她可能会觉得众人的眼神都带着异样。

“这都怪我,让你陷入这么尴尬的境地。”孟有田歉疚地看了紫鹃一眼。说道:“但事已至此,你老牵绊着也没什么意义。嗯,还是要心胸开阔起来。不要过于在意别人的看法。如果你相中了别人,要我给你证明,也没有问题。总是我对不起你,只是——只是这样做。恐怕会适得其反。”

紫鹃摇了摇头,幽幽说道:“有田哥,没有谁对不起谁的事情。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想能清静地过日子,好好想想将来。”

孟有田点了点头,说道:“那就随你的意,鬼子要是再回来,你和元伯再进山不迟。”

成亲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即便孟有田和紫鹃之间还没有发生真正的关系。但谁会笃定相信呢?名节这个东西,已经被孟有田给破坏了,紫鹃想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却难以摆脱这个事情的影响。

…………

灰暗的云块,缓缓地从南向北移行。阳光暗淡,天气阴冷,再结合破败的田间,给人一种荒凉寥落的感觉。

小林原本来是皇道派,后来接近玄洋派,成了极右翼的少壮派军人。在他心目中,世界上只有雅利安人、条顿人和大和民族才是优秀人种,其他的都是劣等民族。而他的梦想是率领军队驰骋在辽阔的西伯利亚,为帝国攫取广大的土地。

但现实与梦想是有差距的,诺门坎一战,日本人见识到了北极熊的强大,南进之议占据了上风。但随着德国人突然向苏联开战,日本人南下攻掠英美殖民地的原定计划被打乱,在高层人物之间又形成北上夹击苏联论点的高潮。小林原的梦想再度燃起了希望,便更讨厌现在这种令人厌烦而无奈的作战形式。

“阁下,前面的村庄还是空无一人。”中队长川口骑马过来报告。

小林原皱起了眉头,强压心中的烦躁,开口说道:“敌人的主力似乎又逃跑了,你还以为凭那些地方武装敢跳出来与堂堂皇军对阵吗?”

“支那人的军队难道始终这样避战吗?”川口气呼呼的说道:“他们太可恶了,不仅把道路挖得坑洼不平,还裹协老百姓逃了个干干净净,让皇军有力无处使。”

“这不是正规作战,思路就要转变。”小林骑在马上,用鞭子抽打着马靴,虽然心中想着是一回事,但还是试图让手下不要过于暴躁,“老是想和敌人的主力决战,一举击败对手,这是不现实的。隆平君的话很有道理呀,在敌人根据地内作战,就要有耐心,更要灵活。”

“耐心?”川口咧嘴苦笑,抬头看了看天空,说道:“气温越来越低,耐心即将被寒冷所代替。”

“敌人,敌人裹协的老百姓,他们也会在寒冷中挣扎。”小林原阴沉着脸看了看川口,低沉也说道:“难道皇军还不如他们?要知道,耐心是取胜的关键,你要收起急躁的心理,不要过多抱怨了。”

“嗨依!”川口低下了头,表示遵从小林原的警诫,但心里却没有完全消除急迫的念头。

“砰,砰,砰!”远处传来了几声枪响,紧接着枪声密集起来,小林原勒住马,举起望远镜。

几个袭击者急速奔跑着,他们的身后是一群追赶的敌人,吆喝着朝他们刚才藏身的地方扑过来。片刻后,皇协军们冲进了树林,一阵乱枪扫射之后,开始仔细搜索。

“啊!”一个皇协军脚下一空,踩中了踏板,“轰!”的一声巨响,一个大号地雷卷着碎石木屑腾起大团的烟雾,三、四个敌人应声倒地,惨叫连连。

行进中的敌人不仅遭到了冷枪和地雷的袭击,死伤了几名士兵,而且连一根鸟毛都没有发现,带队的鬼子军官虽然暴跳如雷,但还是不得不将队伍分散,以避免遭到再次袭击。整顿了队伍后,鬼子军官在两翼派出了两个小队的伪军掩护,前面派出了开路的一个小队,警惕万分的向前推进。

但冷枪的地雷还是不断在敌人周围响起。袭击者打完就跑,还经常在原地留下地雷、陷阱之类的东西。所以,敌人不得不前后戒备、左右提防,行军速度大大的减低了。

麻雀在觅食飞翔时,从来不成群结队,多半是一二只,三五只,十几只,忽东忽西,忽聚忽散,目标小,飞速快,行动灵活。仿照麻雀觅食方法而创造的游击战战法叫“麻雀战”。

麻雀战主要在山区实行,山区地势复杂、道路崎岖,根据地军民又熟悉当地情况。当日、伪军进入根据地后,他们象麻雀一样满天飞翔,时聚时散,到处打击敌人,而日、伪军则因人地生疏,只能在大道上盘旋挨打,对他们无可奈何。

不断受到袭击的报告接二连三的传到小林原的手里,当然是以地雷的杀伤最为严重,间或有神枪手的射击,在消灭着敌人的有生力量。

地雷,地道,冷枪射击,敌人换了扫荡地区,但依然被这三样武器的抵抗所困扰。近水楼台先得月,十里村、良岗庄等地是第一批受益者,而同属一个根据地的区域也在学习中进步,在模仿中增加了抵抗的力度。

小林原面对着不断的伤亡,感到一阵阵难过。英勇善战的帝国士兵根本没有一展身手的机会,歪门斜道的战术能够成功,实在是他这个受到多年正规军校训练的高才生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议和震惊。

“……正规的战法和思维对于善于避战的敌人来说,已经不适用,帝国军队战无不胜,所向无敌,但在进剿时,却象一个巨人抡着铁锤在追打讨厌的苍蝇,力气用的不少,威力也是足够,但却始终无法达到目的。地雷、地道等乱七八糟的战术战法,让帝国士兵无所适从,损失不小。”

小林原虽然很不满于现在的作战,但按照他的个人习惯,还是在宿营休息时在日记本上记下了自己的心得和体会。

“自扫荡开始,我军一直为敌变幻莫测的战术战法所困扰,现将愚之体会记录如下,以免重蹈覆辙。一,敌占区内地雷、地道密布,如无合适的应对手段,则有寸步难行之感;二,敌正规军的避战策略,或是频繁转移的战术,令皇军东奔西跑,疲于奔命,但效果极差;三,敌根据地内的百姓被有组织疏散,物资被秘密埋藏,使得我军难以获得及时有效的情报,且无法长期坚持……”

小林原的困扰是单方面的,来源于他在根据地内的所见所闻。而隆平大满的困扰则是多方面的,不仅是在根据地内的再三扑空和持续不断的骚扰袭击,还有来自于县城的电报催促。

在几年的反扫荡中,地方武装也积累起了相当多的经验,特别是孟有田所在的这个区,不仅使扫荡的敌人有如履薄冰之感,游击队的活动也使敌人面临内外难以兼顾的困难。

类似于敌进我进的翻边战术,游击队并未撤回根据地进行反扫荡,而是继续在游击区活动,并且趁敌兵力远离,内部空虚之时,进行了活跃的行动,牵制并调动着敌人。隆平大满所率领的这支扫荡部队,是本县的敌人咬牙挤出来的机动兵力,出外作战后,对于游击队的活动,便缺乏足够的抑制力量。(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五章 腹心牵制

此消彼长,敌人扫荡来势汹汹,但却暴露出腹地的空虚。游击队磨利了爪牙,蓄足了力量,对日军开始了凶狠的打击。

大地覆满了白霜,干燥而坚硬。每吹过一阵寒风,经霜的树叶便象一群飞鸟一般,在空中飞舞。

早饭刚过,一辆马车便一路鞭花径直来到了商家铺外的大炮楼前,车上跳下的人点头哈腰地向炮楼岗哨打着招呼。

炮楼上的皇协军哨兵扒着墙垛,舔着嘴唇笑道:“太白酒楼的,又送酒来了。”

“去,把酒搬进来。”一个军官大声命令道:“象以前一样,检查过之后再喝。”

太白酒楼给鬼子和皇协军送酒,已经不是第一回了,这些酒味道不错,而且还搭配了一些小陶瓶或小瓷瓶,拿起来特别方便,所以很受日本人的欢迎,这比镇上卖的用大坛子装的可好多了。

而今天送酒的地方可不少,两个炮楼和镇上的兵营一个没落。这也是日本鬼子的最后狂欢,利刃行将出鞘,必将沾血而还。

十一月三日,旧称“明治节”,是为纪念明治天皇的诞辰日所设,又称“菊花日”。按照惯例,这一天各个日本机构都要放假一天,组织一些有意义的活动。而对于日本士兵来说,除了狂欢外,还要登高向东遥拜,高呼:天皇陛下万岁!

此时的商家铺,真的是群魔乱舞,到处都有日本鬼子拎着酒瓶在游荡,在疯狂的唱歌。而且镇长吴宝泰和保安队长杨彦荣还对镇上的店铺买卖下了死命令,不得关门歇业,门前必须悬挂日本国旗以示庆祝。

商铺老板和伙计只得强装出笑脸,看着喝得醉醺醺的日本兵闯进来白拿白抢。镇上的百姓也知趣得躲在了家里,大姑娘小媳妇更是不敢出门。镇上唯一的妓院是吴宝泰所开。门前燕语莺声,浓妆艳抹的妓女们在门口摆弄着腰肢,将一个个淫笑的日本鬼子引进院子。

…………

太白酒家位于商家铺偏东的街道上。一座木制的老式二层楼向人们显示着历史的沉旧和斑驳。酒楼连着个后院和几间平房,便是店主和几名伙计的居处。

一个,两个……不时有鬼子走进酒楼,如果有心人数过进出的人数。就会知道已经有近十名日军留在了楼内,一直没有出来。被几杯药酒麻醉的鬼子都被塞进了地窖,扒光衣服后一刀见了阎王。

“队长。你说孙大拿的药能管用吗?”小满歪戴着鬼子帽,在屋子里有些坐卧不安。

“管不管用,有什么关系吗?”赵振华反问道:“瞧瞧他们五迷三道的样子,即便有几个喝得少的,能挡住咱们吗?冲过去,一阵乱枪,还不死得差不多了。”

小满歪着脑袋想了想。一屁股坐了下来,对一个队员说道:“来,给我绑上布条,别一会儿把我当鬼子给崩了。”

“来了,杨彦荣来了。”一个伙计突然探进头来。紧张地报告道。

“好,这下子就全齐了。”赵振华腾地站起身,冷笑道:“动作都利索点,别出了岔子。”

保安队长杨彦荣带着两个护兵兴冲冲地来品尝新菜式。他最大的爱好便是吃,而太白酒楼自去年在镇上落户开张后,那厨师手艺着实不错,一下子便勾住了他的胃。酒楼老板也会来事儿,对他十分巴结,从外面购来了什么稀罕物,总要做好了请他来品尝。只是今天,酒楼老板那谄媚巴结的笑脸没了,代之而来的是几支黑洞洞的枪口。

“陈,陈老板,兄弟,兄弟可一直没,没亏待您呐!”杨彦荣哭丧着脸,。

“杨队长,兄弟也没有恶意。”酒楼老板胖脸上泛着油光,一边指挥人将一排手榴弹绑在杨彦荣的腰上,一边笑眯眯地说道:“你在何村据点当大队长的时候,和咱游击队也打过交道不是,都是老熟人了,孟兄弟当时可是手下留情,你得还这个人情不是。”

杨彦荣除了好吃,还胆小如鼠,仗了把妹子嫁给岳培坤,才能混个好差事。孟有田狙杀了何村据点的副队长斜疤眼,并且冷枪频频,大开杀戒,着实吓坏了杨彦荣,赶紧走门路,跑到后面以求安全。可谁能想到,游击队还是找到了他的头上。

看着身上揭开盖,拉好弦的手榴弹,杨彦荣冷汗直冒,看着陈老板那人畜无害的笑脸,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颤声道:“只要陈老板言语一声,什么都好说,何必,何必搞得这么危险。”

“不危险。”一个队员冷笑着把帽子给杨彦荣扣好,挽住了他的胳膊,手指拉住从袖子里探出来的引线,“俺的手稳得很,杨队长就放心好了。”

赵振华看了看表,将手一挥,命令道:“出发,到镇子口接咱们的大队。”

几个化装成皇协军的队员簇拥着杨彦荣走在前面,一行人出了大门,拐过两条萧条冷清的小巷,直奔由镇子西口而去。

…………

镇上的日本宪兵队长藤野太郎出生于奈良的一个著名的武士家族,其祖上早在丰臣秀吉时代就已名扬三岛,因忠勇果决、战功赫赫而被册封为武士。所以,在藤野太郎身上,可以看到那种日本武士所具有的内在修养。

在日本,武士是种封号、头衔,也是一种荣耀,武士阶层具有很高的社会地位,不是人人都可以自称为武士的。那些早年在中国耀武扬威的日本浪人,其实都是些东洋混混儿,他们在国内大都是社会底层的平民,自诩为武士,不过是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而已。

在家乡,如今正是樱花盛开的季节,想起来,真是美丽呀!藤野太郎今天的心情不错,登高遥拜完毕,他站在二楼的窗口端着酒杯向外瞭望着,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樱花呀。樱花呀!暮春时节天将晓,霞光照眼落英笑,万里长空白云起。美丽芬芳逐风飘。去看花,去看花!看花要趁早……”

浓郁的乡情,十足的日本味,艺伎的歌喉。立刻使身居异国的藤野太郎,深深地沉醉于乡情之中。歌声一落,他便拍着手喝彩道:“好。好,唱得好极了!”

“阁下过奖了。”艺伎深深地伏低身子,谦虚的说道。

藤野太郎走回桌案前坐好,长长地叹息一声,说道:“没有樱花,没有亲人,在这支那的土地上呆久了。已经淡忘了太多的东西。可惜,要征服这片古老的土地,并不是那么容易。合子,你说过,你的哥哥是在战争中阵亡的?”

“是的。阁下。”叫合子的艺伎微微抬头,脸上露出伤感的神情,“他为天皇陛下尽了忠,是在武汉。”

藤野太郎轻轻点了点头,“为天皇陛下效忠,是每个帝国士兵的本分………”

枪声骤响,打断了藤野太郎的话语,他凛然一惊,猛地站立而起,奔到窗口向外观看。

镇子上的很多日本鬼子和皇协军纷纷出现了中毒的症状,腹痛,头晕,四肢无力,时间越长,症状越厉害,前些日子喝的酒里的药和今天的终于混合生效了。

如果是集中在一起的话,日军可能会很快意识到这是集体发病,但是现在由于分散,再加上酒精的作用,鬼子们的反应便不会迅速,根本没想到这是阴谋的毒害,大战的序幕。

时机已到,化装成鬼子和皇协军混进镇子的游击队开始进攻了,枪声象炒豆子一般“噼哩啪啦”在镇子里外响成一片。

十几个鬼子装束的家伙灰头土脸地从太白酒楼里蜂拥而出,用日语喊叫着“敌袭,敌袭!”飞快的向鬼子宪兵部里逃了过去。

战斗一展开,藤野先反应过来,提起指挥刀,先冲出了屋子,大声命令着留守的士兵各就各位,准备战斗。

大门口的鬼子岗哨见一群自家人跑了回来,非但没有一点怀疑,反倒十分高兴的挥着手催促着,“快点,快点,进去拿武器,准备战斗。”蓦地,这个鬼子伸在空中的手僵住了,又缓缓落在胸口,一把尖刀深深的扎了进去,只剩下外面的一个刀柄。他嘴唇翕动了几下,一股鲜血喷涌而出,将他的话淹没在嘴里。

赵振华领着人快步跑进了院子,混在四处奔跑的鬼子当中,以两人为小组,迅速分开,快速向有利的位置奔去。他们在模拟的地形中的多次演练此时终于发挥了作用,留守的十几名鬼子不知不觉陷入了包围,死神近在咫尺却还茫然不知。

藤野光着脑袋,军服的扣子一个也没系,正气急败坏的指挥,“关上大门,岗楼上机枪准备射击,其他人守住围墙。”

“你,混蛋,没有武器乱跑什么?”不远处的一个鬼子军官愤怒的迎向两个空着手的士兵,边骂边抬脚就要踢。

赵振华侧身一躲,右手猛地一挥,划开了鬼子军官的咽喉,鬼子军官的眼睛瞪得溜圆,眼珠鼓出眶外,双手捂着喷血的脖子,象毒蛇一样发出丝丝的声音。

一刀得手,赵振华没有停留,直奔穿着军官服正指手划脚,大喊大叫的藤野。

“让你鬼叫!”小满突然从藤野身后出现,把藏在袖子里的刀子插进了藤野的后心。

“砰,砰……”赵振华等人掏出手枪,对着周围的日本鬼子便是一通乱射。

有备击无备,手枪对步枪,连射对单发,结果用脚想都能想出来,两座哨楼上的鬼子机枪射手更是被照顾的重点,两梭子子弹上去,伴着惨叫声,鬼子机枪一枪未发便哑了火。

“上,上,占领制高点,支援部队进攻。”赵振华一边命令队员们分组搜索大院里的鬼子,一边高声喊叫着。

四、五个队员立刻顺着梯子爬上了哨楼,“嗒嗒嗒……”两挺机枪几乎同时开火了,将如雨的子弹射向大门外赶回来的一些鬼子。

镇子外,在杨彦荣的配合下,化装成皇协军的游击队混进了炮楼,突然发难,杀掉了日本顾问和死心顽抗者,将守炮楼的皇协军缴了械。镇子里。赵振华率领的一部人马拿下了日军宪兵队,另一部分人马则杀进了伪镇长吴宝泰的家里,摘下了老汉奸的脑袋。

战斗结束了。虽然还有一个小炮楼未拿下,但炮楼内的敌人并不敢出来作战。而且奇袭作战不同于全部攻克,占领不是目的,也就没必要继续把时间浪费在这里。这里是敌后。讲究的便是打得猛,走得快。

当然,游击队尽管撤得很快。但也收获颇丰。除去缴获的武器弹药外,镇上由鬼子汉奸控制的药店、洋行也被捣毁洗劫,一批紧缺物资落到了游击队之手。

游击队撤离了很久,镇上才终于有胆大的人家打开了房门,探出头去张望,街道上冷清清的,散布着皇协军和鬼子的尸体。三三两两的百姓开始小心翼翼地走出家门。耀武扬威、横行霸道的日本鬼子没有了,狐假虎威的皇协军也不见了,镇长吴宝泰的胖脑袋挂在镇中的高杆上,而天空则显得分外的蓝。

镇外,又高又大的炮楼还在冒着烟火。小的那座则紧拉着吊桥,被吓得够呛的守军不时开枪壮胆,却不敢出来迎战。

“是游击队嘛,打得可真狠,真解气,炮楼上的家伙都不敢下来。”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低声嘀咕着,又赶紧四下瞅瞅,生怕别人听见。

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多,交头结耳,低声议论着这短时间来的剧变。

突突突的摩托马达声忽然从镇外传来,街道上的百姓立刻四散奔逃,转眼间,就象变戏法儿一样,商家铺又是一片安静。

原来高高耸立的炮楼如今只剩下了残砖破瓦,向增援而来的敌人展示着它的凄惨。壕沟里未烧尽的尸体散发着焦糊味和恶臭,几个鬼子顾问全部都在这里,已经烧得分不清个儿。

凝视着寂静的镇子,鬼子军官愤怒的握紧了指挥刀的刀柄,却没有冒然让士兵冲进去。敌人是不是还在?若是有埋伏,自己这点人恐怕不是敌人的对手。

“太君,太君。”镇口一瘸一拐跑来一个头发篷乱,满脸血污的家伙,挥舞着手,不停的叫唤着。

鬼子军官抬手制止了部下开枪的举动,冷冷的望着这个家伙来到跟前。

“太君,太君,您们可来了,呜呜呜。”这个家伙就象见到了久别的亲人,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你的,什么的干活?”鬼子军官沉声问道。

“我,那个,卑职是吴镇长的儿子。”吴仕臣抹了把眼泪,弄得脸上更是一塌糊涂。

“这里的,发生了什么?”鬼子军官一把揪住了吴仕臣的脖领,厉声问道。

“游击队,是游击队干的。”吴仕臣哭诉道:“他们混进了子,把皇军都杀光了,还有俺爹,俺家也被抢了。”

“游击队的?”鬼子军官转了转眼珠,有些不太相信,这里并不是游击队活动的区域,他们哪来的这么大胆。

“没错,就是他们干的。”吴仕臣咧着嘴,哭丧着脸,“请太君给我们家作主,抓住凶手,归还财产。”

鬼子军官猛地推开了吴仕臣,厌恶而鄙视地哼了一声,指着镇子问道:“游击队的,走了?”

“走了,走了有不少时间了。”吴仕臣口齿不清的回答道。

鬼子军官转头命令几个士兵,“你们进镇子看看,然后回来报告情况。”

…………

在敌人腹心的奇袭,出乎敌人的意料,更有震慑效果,游击队不惜暴露费尽苦心才建立的敌后联络点,也是为了支援反扫荡,希望能借此调动扫荡的敌人。

枪枝弹药,药品食盐,金银细软,这些物资固然令人心喜,但小全却更为缴获的日军军服而感到高兴。

“有田曾多次说起化装成日本人打击敌人的事情,只是条件始终不成熟,现在算是齐备了。”小全转头对李铁说道:“枪枝,服装,再加上敌工部会日语的同志,已经能够组建一支二三十人的日军小队伍。”

“好计策并不需要设计得很复杂,但要成功,却必须抓住对手的心理特点,抓住对方的薄弱之处。皇协军怕什么,没人不知道的。”李铁笑着点了点头,说道:“狗是怕主人的。那咱们就以这招对付他们,汉奸有几个敢豁出胆子跟鬼子作对,嗯,不是绝对没有,绝对是寥寥无几。”

化装奇袭,特别是化装成鬼子来对付皇协军,当然是极有效的手段。但对大多数的队伍来说,却不具备这样的条件。干净的军装,整齐的装备,会说日语的人员,这都是缺一不可的。只说要配齐三八大盖,歪把子,再加几门掷弹筒,这就绝对不是一般的游击队能够拿出来的。你总不能扛着老套筒愣装鬼子吧?

小全已经成长得相当老练,只要条件成熟,孟有田的灌输也就开始发挥作用。只是,小全将目光投向远方,轻轻叹了口气。孟有田的境遇,让他感到既不平,又无奈。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六章 闹情绪?

化装渗透这种把戏,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可不象后世小说或电影电视里那样随随便便就能搞出来的。首先说道具的问题吧,干净的日军军服、钢盔、枪支,甚至马匹,机枪、掷弹筒等,没有哪支部队能凑齐上百套。你总不能扛着汉阳造愣装日本鬼子吧,那不是把脑袋伸过去找揍吗!

另外就是还要有会日语的人才,能把日语说得流利无比,且能随机应变,一身行头又无可挑剔,表演效果当然能够以假乱真,唬得皇协军乖乖听话。

游击队现在能够凑齐二三十套,已经是相当了不起,也是多年来的积累所致。再加上李铁在情报工作上的专长,有效使用敌工部的资源,游击队不亚于如虎添翼。

商家铺奇袭,给了敌人一个警告,即便是在治安区的腹地,也不是绝对的安全,更不用说游击区了。趁敌不备,搞次大的,然后再稳扎稳打,零敲碎打,这也是受到了孟有田的影响。如果能使自己的办法和思维推广开来,而不用事必躬亲,这正是孟有田最希望的结果。

可以说,多年来的努力没有白费,从地雷战、地道战,到民兵素质的提高,再到游击队的成长,孟有田的影响无处不在。也正是这种影响,再加上他奋勇杀敌的事迹和数量无人能比,为他形成了一层无形的保护。只要不杀人放火,只要不叛变投敌,一些小节上的错误已经奈何不了他。批评教育?算了吧,一个老百姓,能把他怎么样呢?

随着纷纷扬扬的雪花的飘落,孟有田担心的大旱危险似乎也降低了不少。而鬼子的扫荡也将随着这场大雪而告结束,尽管小娄庄还为敌所占,但不战而退似乎才是鬼子的明智之选。后勤的压力。治安区的不稳,道路的破坏,气温的下降……鬼子面临的困难在增多。坚持下去的动力在减弱。

即便如此,北区在扫荡中遭受的破坏程度也要比南区严重。隆平大满奉命调动五百多人返回治安区搜剿游击队,其余部队则和小林原的大队合在一起,实施新的战法演练——纵横扫荡。给北区军民的生命财产遭到了很大损失。

“这雪下得太小了,连大石头都没盖住。”孟有田望着再度晴朗的天空,轻轻跺了跺脚。脚步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要是往年这个时候,已经下了好几场雪,屋顶都厚厚一层了。”

“只要不误了明春的播种就好。”瞎老元嘴里喷出浓浓的白气,胡子上都结了一层白霜,眯着一只独眼说道:“中国的老天爷,还帮鬼子的忙?让咱们吃不上饭?”

“老天爷要是有眼。还不把那些畜生都用雷劈死?”孟有田揶揄道:“求谁都没用,就靠咱自己吧!”

“靠你们自己,猴年马月能把事儿办了。”瞎老元翻了翻眼睛,皱着眉头说道:“臭小子,你勾引大姑娘小媳妇的本事哪去了。和紫鹃的事情就这么没完没了地拖下去了?”

孟有田苦笑了一下,没接话茬,这事儿不好说,说不好,顺其自然吧!

瞎老元哼了一声,说道:“不管你是咋想的,甭想把紫鹃给甩了不管。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小子在安排后路。九龙堂的那个四爷,上哪去了,还有那个什么姓肖的哥俩儿。”

“我当然要管紫鹃。”孟有田先是很笃定地点了点头,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等我走的时候,就是捆,也要让紫鹃跟着。这里不是地主家小姐安生过日子的地方,也不是我这种生活作风有问题的家伙能一直平安无事的地方。”

瞎老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你小子能看到这一点,很不错。我虽然还没看得那么长远,可也知道卸磨杀驴,秋后算账的厉害。嗯,照顾好紫鹃,亏待不了你的。”

孟有田嘿嘿一笑,说道:“元伯,你别把宋家藏钱的事情说出来,那太小瞧我了。我可不是为了钱才对紫鹃好的,要是为了钱,我早就把她给——”

“你要和她有了夫妻之实,现在也没这么麻烦,我也不用这么烦恼。”瞎老元看了孟有田一眼,很鄙视的样子。

孟有田有些讪讪地摇了摇头,说道:“我得和紫鹃谈一谈,别让外人带坏了她,到我走的时候可就坏事了。”

“你是说那个妇救会主任?”瞎老元摸着胡子若有所思地说道:“紫鹃好象挺喜欢她的,和她聊了那么长时间。你说得对,姑娘家家的,不好好在家呆着,东奔西跑,抛头露面的,算个什么事儿呀?”

“人家现在不是妇救会主任,而是副区长了。”孟有田轻轻叹了口气,“女人抛头露面倒不是我反对的最大理由,而是……”他欲言又止地摇了摇头。

其实,孟有田对现在GCD、八路军的很多干部的风度和才华也是佩服不已。正因为如此,他心里的无力感却越来越沉重。一群理想主义者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掌握了真理,甚至于为捍卫自己的真理而不惜抛头颅洒热血,最终让整个民族登上了理想主义的战车,成为他们实现真理的试验品。可让人感到悲哀的是,这些理想主义者还拥有着在常人看来无法企及的优秀品德和才华。

这便是上天的安排,孟有田迷茫的抬头望着蔚蓝色的天空,除了这个,还有更好的解释吗?而紫鹃,单纯又天真,那些通过嘴说所展现的美好画卷对她这样各种理论、主义并不了解的年轻人非常有诱惑力。但正应了那句话:失望源于过高的期望。

从斗地主分田地,再到唯成分论,越来越重的枷锁将牢牢束缚住象紫鹃这样的人。如果留下来,就注定了她要在政治的风雨和漩涡中中苦熬挣扎,这正是孟有田所不愿意看到的。

…………

秦怜芳作为扫荡之后调查统计的官员,已经走了好几个村子,相对来说。土门村的损失不小,但准备最好,老百姓虽然不能住进原来的房屋。但也没有冻饿之虞。

“咱们区各个村子的损失都很大,主要是房屋方面的,这使得有些村子的群众越冬出现了困难。”秦怜芳看了一眼孟有田,神情淡漠。似乎没有在听,又似乎不太关心,“孟大哥。你在听我说吗?”

孟有田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着秦怜芳,半晌才自失地一笑,说道:“副区长说话,我哪敢不洗耳恭听。说吧,需要我们做些什么,或者支援些什么。都是乡里乡亲的。有困难就应该互相帮助。”

秦怜芳垂下了眼睑,她猜想孟有田肯定有情绪,连区上调集基干民兵要挤走小娄庄敌人的行动他都不参加。但这种事情她是没办法在原则性极强的区长面前说情的,孟有田当然确实也有错误。但孟有田因此而似乎与她产生了隔阂,这让她很难过。

“燃料?粮食?人力?”孟有田扳着手指头一一数着。“区上一声令下,俺们乖乖照办就是。”

“孟大哥,你别这样。”秦怜芳尽量用商量的语气对孟有田说道:“工作上的事情我无能为力,但我们的私人关系也要受到影响吗?你别当我是什么副区长,就当我是一个朋友行吗?”

孟有田当然把秦怜芳当成朋友,否则也不会冲她发脾气,因为他知道秦怜芳不会因此恨他,整他。秦怜芳的低姿态让孟有田也改变了态度,他也意识到自己不该这样,不该冷嘲热讽,毕竟秦怜芳没做对不起他的事情。

“就因为当你是朋友,才闹闹小情绪的。”孟有田缓缓吐出一口长气,说道:“你也是,拿出官架子来呀,俺们这些小百姓最吃这一套。”

秦怜芳有些哭笑不得,但孟有田的话让她开心了许多,“孟大哥,你闹情绪,我不生气,说明你没把我当外人。至于说到支援和互相帮助,我想你们村拿出一些粮食和木炭,帮别的村一把。”

“行,这没啥说的。”孟有田很爽快地点了点头,停顿了一下,试探着问道:“听说现在形势有些复杂,国民党那边——”

“一直是这样的,国民党不事抗日,专搞摩擦。”秦怜芳很激愤地说道:“华北地区的鹿钟麟、阎锡山,还有庞炳勋、朱怀冰、石友三等部,打日本虽本事不大,但对搞磨擦却个个在行。当然,咱们这里还没受到影响,你可以放心。”

整个抗战期间,国共两党联合起来,一致对外,是大势所趋,是历史的必然,也是全中国人民所最愿意看到的事情。从这点来说,蒋介石就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反共,就算是反共,也必须寻找一个合适的借口,而GCD是不可能让他又更多的理由来挑起势头。蒋介石也不能不考虑一下国内的民心和舆论,这个是作为一个国家的最高领导人所必须重视的问题。

就算是反共,在很多时候也仅仅只是蒋介石的嫡系部队——中央军的事情,当然了,少数顽固势力也偶尔会做出那么一两回出格的事情来,但是大量地方部队,由于远离中央政权,同GCD、小鬼子是一种三足鼎立的局面,为了自己的防区安全,他们还是和GCD这个名义上的友军保持着很友好的合作关系的。

在孟有田看来,一个巴掌拍不响,这种事情双方都有责任。都是玩政治的高手,理由都冠冕堂皇。你说他游而不击,吞并友军,不服政令;他又说你不事抗日,专搞摩擦,破坏国共合作。说到底,不过是两个集团都在为己方的利益争斗,谁也说不上什么光彩。虽然孟有田最不愿看到的就是中国人在抗击侵略者时还勾心斗角,但这却无法避免。

孟有田不想关心这事,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就行了。这里不受影响,也就是说他可以眼不见心不烦,专心和鬼子汉奸过不去。

“小娄庄的敌人还在坚持,但在我们的挤压封锁下,正在陷入重重的困难。”秦怜芳转换了话题,试图让孟有田改变主意,“孟大哥,如果你能去的话,会很有帮助。”

孟有田淡淡一笑,说道:“一杆枪决定不了战争的胜败,你可别抬举我了。”

“孟大哥,那你也别妄自菲薄呀?”秦怜芳继续尽着自己的努力,“敌人真的很怕你,游击队就经常用你的名字吓唬敌人,沦陷区的百姓也有拿你来诅咒作恶的坏蛋的。”

孟有田轻轻摇头,说道:“给别人机会吧,一个神枪手啥也不是,成千上万个才会让敌人寝食难安。我又要骑牲口,又要别人来保护,搞特殊化会让人诟病的。这件事情咱们就不要再说了,行不?”

秦怜芳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好吧,不勉强你。那个,紫鹃能康复,我为你高兴。她能写会算,又想要多参加抗日工作,我想——”

“不行,现在不行。”孟有田打断了秦怜芳的话,“我请大夫给她看过了,她虽然看着是恢复了,但还不稳定,怕累,怕受刺激。让她养段时间,再看恢复的情况吧!”

秦怜芳信以为真,点了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我不了解情况,孟大哥,你别在意啊!”

“肉体上的伤不算什么,精神上的才最难治愈。”孟有田有些伥然地叹了口气,说道:“紫鹃是温室里长大的花朵,缺乏风吹雨打的锻炼。其实你也是,不过你比她心智坚韧,也没有经历过她那样的痛苦和刺激,你比她幸运。”

幸运吗?爱一个人却不能说,只能深深埋在心里。秦怜芳张了张嘴巴,苦笑着低下了头。

“敌人的纵横扫荡——”孟有田想起了另一个问题,他必须尽多地掌握敌人新战术的特点,以琢磨出解决之道,“我想知道更详细的情况,希望你能帮助我。”

“我会注意搜集相关的资料文件。”秦怜芳很痛快地答应下来,看了看手表,起身把手伸向孟有田,“时间差不多了,我得赶回去汇报工作。孟大哥,咱们以后再见。”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七章 重拾旧情

奋斗就会成功,梦想总会成真。在孟有田看来,那是哄小孩子的话,尽管很多大人也以此为激励。

在人生中,大鱼是很难碰到的,好象谜底为锄头把子的谜面一样,碰到了你看不见,看见了你碰不上。《老人与海》里老人的幸运不是每个人都能碰到,尽管老人最后得到的只是一副空空的鱼骨架子,也无损他无上的荣誉。而更多人是在平常的地方,平凡的岗位上做着平凡的事情,一生一世平静地过去,无闻无名;即使一生未曾碰见过一次大鱼,也一样是过一生。

所以说,上天只给了每个人活着的幸运,并未给每个人一条大鱼的承诺。任何一个地方或者工作,只是你在当下运行的一个轨道,却并不注定是你能飞翔的天空。

孟有田萌生退意,安排后路,这无关于爱不爱国,而是出于对历史的恐惧,出于对人生的尊重。在一次次的运动漩涡中挣扎,被颠狂的欢呼和行动所包围,谨小慎微、提心吊胆地蹉跎度过几十年,难道那就是爱国?即便这些都是忋人忧天,并不会真实的发生,那暂且躲避,观察后再投身而入,也说不上是什么罪过吧?

思维模式,这是孟有田与旁人最大的不同。历史沧桑的记忆,给了孟有田睿智的思考,也给了他瞻前顾后的负担。想得太多,便不能一往无前。

“将来胜利了,我可以走遍天下,不论到哪儿,都不用害怕,不用发愁。到处都是拖拉机,水电站,很大很新的工厂。你可以任意唱歌、学习、劳动……有这样的一天。干么不乐呀!”

孟有田微皱眉头,看着紫鹃,她兴高采烈。仿佛找到了新的生活目标。这丫头,太没有免疫力了,对那些淳朴百姓的宣传,虚幻的美好前景。她也信。当然,谁不向往美好的未来呢,可是谁又知道那个目标会那么遥远。远到要费尽曲折,远到要头发花白呢?

“这些都是秦怜芳给你说的?”孟有田暗自叹了口气,勉强笑了笑,说道:“那可真是很美好的前景。”

“是啊,她和我说了很多很多。”紫鹃并未意识到孟有田的情绪变化,自顾自地笑着说道:“人人平等的社会,没有剥削。没有压迫,没有战乱,没有贪官污吏,每个人都自由的,有尊严的活着……”

“剥削者呢。她所谓的那些剥削者,也包括你吧?”孟有田的语气中有了几分嘲讽,“他们哪去了,是从精神上改造了,还是从肉体上消灭了?”

紫鹃愣了一下,眨着眼睛想了想,说道:“改造了,应该是改造了。至于我,我准备把家里的土地都无偿地献给政府,种地的都不用交租子了,我以后要靠自己的双手吃饭。”

靠自己的双手吃饭,恐怕要饿死了。孟有田不想再继续争论这个话题,将来是个未知数,预言有谁会信呢,连他也不知道历史是不是会发生变化。

“靠自己的双手吃饭,这是很好的想法。”孟有田缓和了语气,说道:“可做什么事情都要循序渐进,不要头脑发热。咱们先从身边做起,你要做些事情,那就从咱村子开始,从帮我开始,你说好不好?”

“咱们村子,帮你?”紫鹃有些迷惑,“怎么帮呢?”

“你看哈,我既管着村子里的杂事,又要带着民兵,觉得挺累的。”孟有田开始将紫鹃诱进自己的圈套,“你识文断字,会写会算,就替我分担一下,把村子里的工作接过去。我呢,就有了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来带民兵,以后打仗,就更有胜算。”

紫鹃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我愿意为你分担工作,愿意让你能多休息。”

“还是你对我好。”孟有田握住了紫鹃的手,轻轻捏了捏便放开,显得很自然。

紫鹃的脸似乎红了一下,看了孟有田一眼,低声说道:“那咱们现在就开始,你告诉我要做什么,教会我。”

“好,咱们说干就干。”孟有田从包里取出一个大厚本子,摊开在炕桌上,和紫鹃并肩而坐,开始讲解起来。

开始,并不只是工作的开始,还有培养感情的开始。孟有田决定采取主动,再续他和紫鹃的爱。要让一个女人乖乖听话,就要征服她,从心灵,到肉体,完完全全的征服。或许征服不太好听,那就让女人沉浸在爱情之中,死心塌地的爱上自己。

这样做是有基础,也有把握的。从紫鹃的眼神中,孟有田可以看出,两人的感情还在,或许淡漠了一些,但绝不是烟消云散。对于女人来说,她的初恋是最难忘记的,孟有田也忘不了那短暂的倾心相与的时光。一起逛大庙,一起经历劫持,一起克服困难,甚至每一次亲吻,每一次拥抱,都那么令人印象深刻。

紫鹃对孟有田有怨言,但还谈不到怀恨,她更多地归咎于造化弄人。她虽然识文断字,但接受的还是传统教育,宋先生不会教她自由恋爱,只会教她贤淑恭良,只会教她从一而终。和孟有田现在这样若即若离,不清不楚的关系,说到底,还是她的心理纠结,无法决断。

辗转难眠,午夜梦回,紫鹃也无法弃舍和孟有田的感情。她忘不了孟有田是怎么落下的残疾,忘不了孟有田是怎样拼命阻挡了土匪的抢亲,忘不了孟有田在她病时那伤感怜惜的目光,忘不了孟有田的宽容和体贴,忘不了自己在破窑献身献情时的缠绵亲热……

紫鹃有时甚至埋怨孟有田为何只娶了她,却没要了她。如果有了夫妻之实,她就象一只趴伏在荷叶上的小青蛙,情愿融化在绿色温暖的怀抱中,又哪里会来的这许多烦恼。

孟有田要缓缓讲述着,条理分明,计划周详,紫鹃这才知道孟有田交给她的不仅仅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有村子的长远发展。两人坐得很近,虽然没有肌肤的触碰,但气息还会偶尔交流。闻到了孟有田身上的味道。男子汉的味道,有烟草,有汗味,还有……紫鹃吸了吸鼻子。并不讨厌。

…………

“纵横扫荡”,又被称为“梳篦战术”,就是日军在

“扫荡”中进行阵势变换。方向变换,是分进合击的一种变化。比如说起初扫荡时是由南向北合击,继而可以改换为由东向西合击,象梳子一样,横梳纵梳,使敌人逃脱困难。

但这种战术改进对山区来说实施困难,山区地形复杂。道路较少,敌人难以展开兵力分路而来。比如说土门村、十里村、良岗庄这样的地方,通向外面的道路只有一条或者两条,根本无法进行纵横扫荡。

孟有田在分析了相关资料后,暂时消除了担心。说实话。他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日军采取驻剿战术,那就是战斗不断,双方比拼耐力和意志的决战。一旦敌人在十里村或土门村设下据点,搜山就是可以预料的行动,躲避山林的百姓便面临着危险的境地。

这段日子,孟有田打起精神,开始追求起紫鹃来。嗯,追求这个词不是很恰当,应该是重拾两人的旧情,让它再度燃烧起来。效果呢,相当不错,孟有田不是泡妞圣手,但要比当时的人心眼更活泛,更能讨女孩的喜欢。紫鹃只是心中纠结,又碍于脸面,不好捅破那层窗户纸。而孟有田采取主动,热情体贴,隔膜的冰层渐渐融化起来。

“今冬就下了一场雪,开春要是雨水少,干旱便近在眼前了。”孟有田用脚蹭了蹭地面,薄雪已经遮盖不住泥土和石块。

“夏天总会下雨吧?”紫鹃弯着腰,看着蓄水的崖底石洞,说道:“有田哥,你早做了准备,这些水不够吗?”

“如果干旱持续时间长,那就没办法了。”孟有田解释道:“这些差不多够开春点苗用,再以后,只能求老天了。所以,开春若有旱象,今年的种植计划可能就要变一变。”

“怎么变呢?我,呵呵,不懂种地耶。”紫鹃直起了腰,今天她穿着件小袄,外面是一个毛领大衣,显得很雅致。

“头伏罗卜,二伏菜,过了三伏种乔麦。”孟有田淡淡一笑,说道:“什么农作物,都有生长周期,在下霜前完成生长,才能有收成。如果下雨晚,我想让大家种生长周期比较短的乔麦。不管怎么样,比颗粒无收要好。”

“你总是有办法的。”紫鹃抿嘴一笑,“好象啥都会,就没什么事情能难倒你。”

“唉,能难倒我的事情多着呢,我就是不说,你们当然不知道了。”孟有田示意紫鹃跟着他走,缓缓说道:“我只能硬撑,好象干什么都信心十足的样子。否则,大家的心气也没了,这精神一散,可就不好办了。”

“有田哥,我知道这几年你经历的危险和辛苦。”紫鹃看了一眼孟有田的腿,柔声说道:“为了乡亲们,为了家里人,为了我们。大家现在这么信服你,也是在感激你。”

孟有田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也只有你明白我,家里人光是担心我的安全,让我躲在家里。可这年月,除了进山当野人,哪有独善其身的办法。嗯,就算是进山也不安全,没人抵挡着,说不准哪天就被鬼子给掏出来了。”

紫鹃立时觉得心里暖暖的,被孟有田的一句好话哄得高兴,知心哪,还只有自己。

“知道我中毒以后是什么支撑着我坚持到最后,把鬼子干掉的吗?”孟有田费力地迈过一块石头,回身伸出手,自然而然地将紫鹃拉上来,手却没松开。

紫鹃轻轻咬了下嘴唇,说道:“求生的本能,嗯,还有对亲人的不舍。”

孟有田轻轻点了点头,拉着紫鹃的手继续向前走,“当时我在想,可不能死在这里。要是没了我,家里人该怎么活呢,我答应宋先生要照顾紫鹃,可她却被吓得病成那样,我还没看到她好起来呢!”

“有田哥——”紫鹃轻唤了一声,便说不下去了,只是握紧了孟有田温暖的大手。

“知道你那时傻傻的有多可爱吗?”孟有田突然笑着回头。望着紫鹃的眼睛。

“傻傻的,吃饱了就睡,象头小猪。有啥可爱的。”紫鹃郝然地笑弯了眼睛。

“象个孩子,无忧无虑,还不可爱呀,简直是让人羡慕死了。”孟有田笑道:“嗯。比孩子省事,知道拉尿,还不哭闹。”

紫鹃嗔恼地捶了孟有田一下。往事不散,温言暖心,两人的隔阂在淡薄,感情却在加深。

孟有田对紫鹃的感情是真挚的,自己来到这个时空的第一场爱恋,令人铭心难忘。至于之后发生的事情,他也没啥狡辩的。男人的弱点,他也有,给他机会,他也控制不住。

“真的,不是说笑。”孟有田很正经地说道:“我也希望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担心,能平平安安地过生活。但责任,对,就是责任,男人的责任,有时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那,那以后就让我帮你分担吧!”紫鹃有些嗫嚅着说出这句话,在她看来还委婉,但在孟有田听来,就已经是很直接的表示了。

孟有田握着紫鹃的小手在嘴边轻轻吻了一下,无需太多的语言,一个轻柔的动作就是两人的默契,这寒冷的季节也无法阻止两颗火热的心触碰到一起。

…………

冬天的白昼很短,夕阳刚刚在散乱无章的云朵霞片中沉下去,暮色便迫不及待地笼罩下来。星星在天上眨着眼睛,看着屋里点燃的蜡烛,从窗纸上透出淡淡的红光。

孟有田当然知道趁热打铁的道理,也知道如何哄紫鹃开心高兴。两支红烛,一壶小酒,四个小菜,特美价廉的新婚,就会让紫鹃没有缺憾之心。毕竟她名为人妇,却没有经历过女人最感幸福的仪式。

拜天地,拜高堂,再是夫妻对拜,孟有田一直认为跪拜是件很痛苦的事情,但紫鹃绯红的脸庞,含羞带喜的笑意,让他觉得多拜几拜也无所谓。

紫鹃穿着一件大红衣服,尽管只是两个人的婚礼,但她并无挑剔之意。孟有田能费心给她补上这一刻,她就已经感到满足和快乐了。她笑着,又想起了小时候过家家时的情景,现在终于是成真了。尽管其中有波折,有遗憾,但谁也不怨,是造化弄人,也是缘之一字,又将她和孟有田牵起不分。

红烛摇曳,灯下观美。孟有田和紫鹃浅酒微酌,虽是简陋随便,但两人哪还计较这些。

“尝尝这个,兔子肉,咱们自己养的,想啥时吃就啥时吃。”孟有田挟起炖兔肉,送到紫鹃嘴边,新娘子含羞一笑,张嘴吃了下去。

“好吃。”紫鹃的小脸红扑扑的,身上暖融融的,一杯酒下肚,更增了脸上的艳色。

孟有田已经坐在了紫鹃身边,伸手揽住了女孩的纤腰,紫鹃娇躯一震,明显让人感觉到了她的紧张,后背的肉都绷紧了。孟有田轻轻抚着她的后背,说道:“那时候我经常想着这样的情景,谁想到会有如此多的麻烦。你呢,想过没有?哈,别撒谎,睢你脸都红了。”

紫鹃听着孟有田的轻声诉说,身体慢慢松弛下来,也开始柔声细语地说着话。在这温馨暖柔的环境氛围下,她似乎又恢复了本来的性格,既喜且羞,文静温雅。

“咱俩还没喝交杯酒呢!”孟有田轻轻拍了拍脑袋,想起了新婚洞房的一个重要的环节。

“若按古书上讲,那叫合卺酒,可咱们却没有匏瓜。”紫鹃抿嘴笑道。

“合卺”这个词对于孟有田这样的现代人而言是陌生的。古代的“合卺”就是指新婚夫妻在洞房之内共饮合欢酒。卺是飘之意,把一个匏瓜剖成两个瓢,新郎新娘各拿一个,用以饮酒,就叫合卺。合卺始于周代,后代相卺用匏,而匏是苦不可食之物,用来盛酒必是苦酒。所以,夫妻共饮合卺酒,不但象征夫妻合二为一,自此已结永好,而且也含有让新娘新郎同甘共苦的深意。

听了紫鹃的解释,孟有田才恍然,原来前世的那些东西都是精简改良过的。就如同洞房花烛夜,远非古代的那样浪漫销魂。

“没有匏瓜,咱们就稍微变通一下,总要有个好的寓意。”孟有田虽然有些对改良精简反感起来,但此时却又只能勉为其难地改良一下,他给两个酒杯倒满,举起一杯向着紫鹃示意,提醒道:“只喝半杯哦!”

紫鹃不明所以,温顺地举杯喝掉了一半,然后放下酒杯。

孟有田将两个半杯酒倒在一起,轻轻晃了晃,又分成两杯,举起一杯,郑重地说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共结连理,白头偕老。”

紫鹃眼圈一红,似乎被这话语所感动,举起酒杯柔声说道:“白头偕老,生死相伴。”

这话说得,象是要殉情是的。孟有田抿嘴一笑,这就是传统的女人哪,从一而终,温柔贤淑。

含情娇不语,相依诉衷情。红烛烧掉了小半截,紫鹃有些酒醉了,孟有田则是心醉了。他半闭着眼睛躺在炕上,紫鹃的头靠在他的肩头,眼神迷离,象是要滴出水来。手伸进了衣底,触摸着紫鹃的肌肤,唇在亲吻,柔嫩的脸蛋儿,圆润的耳垂儿,迷离的眼睛,温湿的香唇。

嗯,紫鹃发出了动情的呢喃,爱在纠缠之间融化,烛光在一阵人造的风中熄灭……(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八章 无题

恩爱缠绵,如胶似漆。难得的两人世界,一个新婚,一个蜜月,是孟有田尽力补偿给紫鹃的。

紫鹃再次梳起了圆髻,这次是自己梳的,是自己心甘情愿梳的,是真正成为人妻的标志。不仅有了外在的标志,她还从内在向一个真正妻子的角色转变,尽管做出的饭菜还不能令人恭维,但两个人谁又在乎这小小的缺憾呢?

孟有田又解决了一个麻烦,不用担心紫鹃被秦怜芳给忽悠跑了。而紫鹃的分担也确实让他轻松了不少,从村子里的琐碎事务中脱身而出,他可以专心训练民兵,专心设计并构筑抵挡敌人的工事。

敌人已经吃过几次亏,即便还没有行之有效的对付手段,但孟有田还是要改进,要先敌而变,要先敌而备。

地道在不断完善下,防护措施已经让孟有田很放心,在什么钻地弹、空气弹研制出来以前,坑道作战可是让全世界军队都为之头痛打怵的战术战法。而地道美中不足的是攻击力比较弱,在地面建筑被摧毁之后,能够打击敌人的射击孔便多数会被覆盖,不能发挥作用。但以现在日军的火力来说,地毯式的轰炸是做不到的,扫荡所携的弹药也颇为有限。从破坏程度上看,村子中的房屋基本上是被烧毁的。

而土门村历经几次破坏后,房屋也在不断加固,特别是临街房屋,起码有一米高是由青砖和石头砌成的。烧掉了房顶,炸塌了土坯,很多射击掩体依然能够使用。

也就是说,地道的潜力基本上被挖掘殆尽,期待武器方面的突破又不现实,只能是更多地埋设地雷,设置陷阱。

地雷呢。在引爆方式和威力方面还有提升的余地,在埋设技术和速度方面也有潜力可挖。

除了在地道、地雷这两方面紧抓不放外,孟有田更注重冷枪狙击。那样更有针对性,更灵活,互容易控制。

黎明前的黑暗,未见曙光。却是最黑暗的时刻。孟有田预料这以后的一年才是最困难的时期,天灾人祸不断,不仅要在枪林弹雨生存。更要与老天作斗争。

但象孟有田这样始终警惕的人却是不多,随着太平洋战争的爆发,乐观的情绪开始在根据地内蔓延。这不排除宣传方面的因素,鼓舞人心士气嘛,但反过来看,乐观情绪无疑也起到了麻痹大意的作用。

可是在当时,抗日根据地每年差不多要承受四五次大规模扫荡、历经大大小小一百多次战斗。人们长期紧绷着的神经也难免会出现麻痹、甚至麻木的情况。

“中国已经不再是单独与日本法西斯作战,美、英、荷等国已向日本宣战,我们已经是世界反法西斯同盟的一员,日本的疯狂必将招致其加速的灭亡……”

“今年是决定世界命运的一年,是决定中国抗战胜利的一年。是决定根据地命运的一年,是决定我们县、我们区、村,我们自己命运的一年……”

“伟大的苏联红军在莫斯科粉碎了德国法西斯的猖狂进攻,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已经显露胜利曙光……”

众多好消息在一九四二年年初不断出现,总的意思无非是在向人们表明:虽然德、日法西斯仍在凶猛地向苏联、向太平洋地区进攻,但这是最后的疯狂,随着国际国内形势的变化,胜利已经指日可待。

而在这些乐观宣传的掩盖中,孟有田却获悉了一个别人并不在意,他却感到担忧的信息:华北的日军换了个新头头。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个信息根本没有什么价值。即便听说这个新来的家伙有什么“新战法”,可大家都对此不以为然。日本人的怪名堂见得多了,什么“分进合击”、什么“捕捉奇袭”、什么“纵横扫荡”……到最后还不是一样被赶回去。别说新换了个日军司令官,就是日本天皇来了又有啥了不起呢?

无知者无畏,等到在血火之中认识到这个恶魔的厉害,付出的代价必将是惨重的。

铁壁合围,在人们永远记住了一个恶魔的名字时,抗战历史上也因此刻下了这样一个残酷的名词。铁壁合围可以定义为使用大部队采取严密交互包围,形成包围圈后再不断向中心压缩,将包围圈内的部队压缩至狭小地域后歼灭。

而这种战法的危害在于,敌人包围圈一旦合成,包围圈内的部队要么强行突围,要么与敌决战,那种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的游击战在包围圈越缩越小的情况下将无法施展。

孟有田觉得很有幸,没有生活在平原地区,背靠大山的好处便在于有可退之地。如果换做是他,在机动力、战斗力皆不及敌人的状况下,破解铁壁合围也全无把握。

当然,纸上谈兵的策划还是有那么几点的,比如说:对付铁壁合围首先要有准确的情报及时发现敌军的企图;其次,一旦发现敌军合围企图,要迅速找到敌军结合部,在合围未成之前寻机突围;最后,在敌军合围扫荡根据地时,外围部队和已突围部队应趁敌后放空虚在外线积极出击,打击敌军后方供应线后防守薄弱的据点,攻其所必救迫使敌军会师救援。

但说得容易做起来难,那个时期,由于缺乏通讯手段和必要的训练,长期在敌后打游击的抗日军民还不大习惯协同作战,遇到突发情况,经常是群众各自跑、民兵各自干、部队各自打,甚至八路军主力部队之间的相互联络也不多。

而在反扫荡的过程中,根据地军民似乎已经掌握了一套“规律”,但这套规律却是建立在能够掌附近敌人动向的基础上的。

在以往的扫荡中,八路军总是能及时获得情报,敌人从哪个方向来、兵力有多少,早两天就清楚了,各级干部大会小会地通报情况、布置任务,谁该干什么大家都心里有数。

等到听见日军的枪炮声,主力部队跳出包围圈。到外线去打击敌人的后方;地方部队和民兵则留在当地埋地雷、钻地道、打麻雀战;而老百姓就带上四五天的口粮,跑到野地里躲起来……经过一段时间的坚壁清野、游击骚扰,日伪军的粮草就接济不上了、后方也被八路军破坏了。只好一边杀人放火抢东西、一边往回撤退。然后主力部队又从外线回到根据地腹地,老百姓也回到村庄重建家园,大家一起庆祝反扫荡胜利。

而鬼子每这么折腾一次,就得消停一段时间准备军需。一两个月之内没事,两三个月以后又再来扫荡——象这样的多次重复,搞到最后大家都习惯了。地方政府事先把工作计划安排好。负责军事的干部和负责生产的干部象换班一样轮流忙碌,有时候眼看“到点了”日军却没来,干部群众还挺着急:“这小鬼子怎么还不来扫荡?早打早收场,俺们好干活呀!”。

掌握了规律是件好事,但过于信赖这样的规律又往往会麻痹大意,在突然变化的新的规律面前吃大亏。冈村宁次正是利用了这点,采取远距离调兵。异地用兵的办法,避开了八路军的耳目,达成了出其不意的效果。

残酷,血腥,失利。在孟有田看来是必然的结果,即便是他,也没有办法预知敌人的动向。冈村宁次就任华北派遣军司令,已经比历史晚了半年,历史上的“四二九”、“五一大扫荡”等等,也不会再按时按地按名地进行,历史已经脱离孟有田的预知。

这种脱离让孟有田只能按照大形势进行粗略的判断,但却足感欣慰。冈村宁次上任的时间延后,这意味着他经过准备再行动的时间也会拖后,而太平洋战争却在如期进行,抽调在华日军赶赴南洋的时间也不会相差太大,留给日酋冈村宁次施展淫威的时间被压缩了。

时间被压缩,苦难就将减少,中国人民的苦难,敌后军民的苦难,每缩短一天,会有多少人幸免于难呢?会有多少财产免受损失呢?

…………

良岗庄是安谧而美丽的,村里村外全是苹果树和桃梨树。每到春天,就开成一个花疙瘩了。要是到了秋天,那绯红绯红的苹果,那鹅黄鹅黄的鸭梨,都一个个吸收了足够的阳光笑傲枝头,就象比俏的村姑一般。

小全在昏沉入睡当中做了个梦,恍惚间,他正一个人奉令行军,路上口渴得十分难受,急欲找到一条小溪或者一条大河喝个痛快。可是面前都是绵绵无际的山岭,哪里也找不到有水的去处。后来遇到一个白髯老者,老者指着一道齐天高岭说,翻过岭去有一个泉。他接受了老者的指点,又奋力攀登,费了很大很大的劲,才爬过了岭,谁知泉也干涸得一滴水也没有了。

正在失望之际,那边过来一个女人,送给他一把镢头,还笑着说:“老天不负有心人,你就挖吧,总会挖出水来的。”他就挖起来,可是嗓子里就像起了火似的,实在忍不住了,眼看要渴死了。

朦胧间,只听耳边似有两个女人在轻声说话,一个说:“你听,他说渴了,快给他喂点水吧!”另一个说:“好好,这就来!”接着,嘴唇边似乎有小勺儿递过来,他就习惯地张起嘴喝了。这样一连喝了十几口,那种难忍的焦渴才算稍稍缓解。

只听一个女人又说:“再给他喝点吧,你看他还渴得很哪!”又一个女人答应说:“好,好。”小全又一连喝了十几口,心里才觉着舒服了许多。这时他才微微地睁开了眼睛。看见女护士正拿着一把小勺儿在喂他,旁边站着一个女人手里托着一个茶缸。

那女人穿着军装,脸色苍白,略有些憔悴,小全恍惚间一时没认出来,就迷迷糊糊地问道:“你是谁?”

“周队长,你怎么连我也不认识了?”月梅说着走过来,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注视着他。

“月梅。”小全勉强咧嘴笑了笑,月梅没有梳辫子,用一根红布带扎着脑后的一束轩发,浓密柔润的散发洒在肩头,宛若清幽山涧中倾泻下来的一壁瀑布。

“你到医院工作了吗?”小全微微一动身子。伤口传来剧痛,不由得咧了咧嘴。

月梅殷勤地伸手扶住了小全,挑了挑眉毛。柔声安慰道:“子弹已经取出来了,养一养就没事了。我没在医院工作,但在村子里住,听说你受伤了。便来看看你。”

旁边的护士叮嘱了几句,转身走了出去。屋子里安静下来,小全和月梅一时都不知再说什么好。目光游移不定四下乱瞅。

“那个,我还有点渴。”小全舔了舔嘴唇,打破了僵局。

“哦。”月梅答应一声,拿着勺去喂小全,动作有些笨拙,几勺下去,弄得小全脸上、下巴上都是。

“不渴了。不渴了,谢谢你。”小全苦笑着摇了摇头。

月梅眨了眨眼睛,掏出块手帕,在小全脸上抹了两把,然后歪着脑袋左右看了看。好象挺满意的点了点头,调侃道:“我呢,照顾你几天,还了你的救命之恩,以后就两不相欠了。”

“不用还,战友之间互救是应该的,你不用记在心上,快去休息吧!”小全轻轻摇了摇头,往事已经有些模糊,好象是救过她一命,又记得不甚清楚。

“我就在这个村子里住,也不是很麻烦。”月梅看着小全说道:“你还想干什么?”

“没事,真没事。”小全装作若无其事的闭上眼睛,寻思着等月梅走了,再招呼外面的护理人员,他实在是想小便。

可月梅丝毫没有觉察,竟然从身上掏出个小小的日本玩偶娃娃,摆弄来摆弄去,笑着说道:“你看,这是那次你从鬼子身上搜出来的,还记得吗?”

一阵阵酸痒难耐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小全的脸慢慢红了,脖子慢慢变粗,身子不由自主的微微扭动起来。

“怎么啦?又渴了,我来喂你。”月梅拿起茶缸和勺子。

听见哗啦啦的水声,小全差点没哭出来,下面一阵阵紧缩,紧忙夹紧了腿,颤声说道:“叫,叫护理员,我要,要小便。”

“什么?你说什么?”小全没听清,瞪大眼睛问道。

“大姐,叫护理员,我要尿尿。”小全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啊?”月梅的脸腾的变红了,愣了一下,立刻起身逃出了病房。

……………

牲口车行驶在路上,孟有田轻轻甩着鞭子,观察着周围的庄稼。干旱随着几场春雨似乎已经远去,但孟有田知道这是早晚的事情,如果可能,他宁愿自己是白准备,也不想天灾如他预言般出现。

“小全受伤回来,这也是个难得的机会,我早就想和他好好谈谈了。”孟有田转头对紫鹃说道:“正赶上向医院送东西,也算是个理由。”

“看看朋友,你不必那么谨慎吧?”紫鹃放下手里的书,不以为然地说道:“他们还能老揪着你不放,把你吓的,算算,有多长时间没出过村子了?”

“我倒不是害怕,而是不想听别人那长篇大论。”孟有田淡淡一笑,说道:“再说我多忙啊,哪有闲工夫跑来跑去的。”

紫鹃沉默了一下,开口问道:“有田哥,你把咱村布置得跟铁桶似的,可大家都说,鬼子要完蛋了,那么多国家,还收拾不了他一个?”

“铁桶?哪有那么厉害。”孟有田摇了摇头,说道:“小鬼子现在可是正高歌猛进,横扫南洋呢!想收拾他,恐怕还得有一段时间。反正啊,咱先预备好,来了咱就打,不来就消停过日子。”

紫鹃点了点头,晃晃手里的书本,说道:“我听你的,你好不容易淘弄了这本书,让我学会计,我不是学得挺认真。”

“听我的没错,以后你就知道了。”孟有田笑了笑,他的想法多长远,但此时还不是说破的时候。

大自然把新鲜的色彩和强烈的情感,无私的加到花草树木的身上。道路旁响起了水车的叮当响声。有一个改畦的女孩子,站在那里,扶着铁铲柄儿打盹。水已经漫到小道上来了,那匹拉水车的狡猾的小毛驴儿也趁机偷偷停下偷懒,侧着耳朵,单等小主人的吆喝。

“喂,开了口子了!”紫鹃提高声音叫道,唤醒那女孩子。

女孩子一楞,睁开眼四下里看了看,笑着跑过来,慌忙把水堵住,一边气恼的在小毛驴儿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远处野地里,有几个小孩子,提着拍网正起劲的追赶一只鸟儿,欢声笑语不断传了过来。

紫鹃看着这一切,转脸对孟有田笑道:“看到这些,是不是感到欣慰,有你的功劳呢!这水渠,这水车,以前哪有?”

孟有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欣慰是欣慰,可我的功劳不值一提,这是大家的努力。”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九章 探望中的真话

能够看到自己的努力不仅没有白费,而且有了很不错的成果,确实是人生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

能快乐就快乐,得开心就开心,生活啊,就是这个样。当你已经尽了所有的努力,而又没有绝对的自信把握将来的时候,得过且过也不失一种生活的态度。反正愁也是一天,乐也是一天。

那迎面吹来的风带着醉人的芬芳,那满眼的绿色象征着勃勃生机。孟有田脸上带出了笑容。

穿越到这个战火纷飞,中华民族最苦难的时候,出于本能的凭着对日本鬼子的憎恨,还有重生后活着就是赚了的心理,一步步打熬出现在这个局面,虽不说是惊天动地,却也能聊以自慰了。而且还娶了三个如花似玉,纯洁温柔的老婆,嗯,也算是没白穿一回。

“想什么呢?笑得这样,这样坏。”紫鹃用书本捅了孟有田一下。

“哦,我正在思考国家大事,正在思考国际间错综复杂的政治关系,正在思考怎样维护世界和平。”孟有田一本正经的说道。

“才怪呢!”紫鹃撇了撇嘴。

“呵呵,说实话,我正在思考怎么对付家里的三个老婆,怎么能让你们过得幸福快乐。”孟有田笑着回身摸了下紫鹃的脸蛋,说道:“我要让你们享福,住洋楼,用仆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我还要带你们去周游世界,坐轮船看大海,乘飞机看风景。嗯,就是这样。对了,你们都得听话,谁不听话我就不带谁哦!”

“看把你会说的。”紫鹃咯咯笑着,向前探身。将下颌搁在孟有田的肩膀上,取笑道:“就是靠着这张嘴把一个个好姑娘都骗到手的吧?”

“是不是骗呢,咱以后见分晓。”孟有田笑道:“记着我说的话哈。看我能不能做到,看我能不能让你们都享福?”

“能,肯定能。”紫鹃调皮地向孟有田耳朵里吹气,嘻笑道:“不说以后。现在我就觉得挺享福。”

孟有田反过一只手,将紫鹃的脸和自己的脸贴在一起,笑道:“要求不高嘛。吃上烙饼摊鸡蛋就满足了?我说的享福是山珍海味,汽车洋房,天天数钱数到手抽筋。呵呵,汽水喝过没,啤酒喝过没,人头马,海参鲍鱼。龙虾鱼翅,啧啧,你听都没听过,想都不敢想。那才不枉老天爷让我重活一回。”

“不要山珍海味,不要汽车洋房。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平平安安就是福。”紫鹃轻轻蹭了蹭小脸,从后面张开手臂抱紧了孟有田,喃喃地说道:“白头偕老啊,是个什么样子?”

孟有田握紧了紫鹃的手,停顿了半晌,才悠悠说道:“一个老头儿,一个老太太,老得走不动,咳嗽屁又多的时候,还象现在这样腻在一起,那就叫白头偕老。”

紫鹃笑得身体乱颤,上气不接下气地笑道:“是啦,是啦,你老成那样,也,也就勾引不了小姑娘了,只有我这个,这个老太婆还把你当成个宝。”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直到我们老的哪儿也去不了,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

情到深处,便无需刻意,幽然的歌从口中自然流出,自然得就象一溪春水沿着地势流淌,流进了紫鹃的心房,她把孟有田抱得更紧,更紧。

…………

一路上看到的都是平和的景象,地里随处可见收拾青苗的农民。村口照旧有儿童或者老头、妇女站岗查路条,并且和颜悦色地要求每个过往行人朗诵和回答识字牌上的问话。是敌后根据地人民的麻痹,还是敌伪点线间的群众在反“扫荡”斗争中已经磨炼出来了呢?

来到良岗庄,孟有田和紫鹃便去医院里交接了物资,又去看望小全。小全的伤势看起来没有生命危险,已经能倚靠着坐起来与人说话,腹部的伤口也没有感染化脓的迹象,这让孟有田感到放心。

“紫鹃病好了,这真是大喜事儿,回到这里才听秦副区长说的。”小全和紫鹃也不陌生,看到紫鹃恢复,替她高兴,也替孟有田高兴,“原想着伤好了去看你们,却麻烦你们来了。”

“有啥麻烦的,不过是几步路的事情。”孟有田笑着拿过篮子,掀开盖着的毛巾,说道:“喏,茶鸡蛋,甜点心,都是自己弄的。虽说俺们村也按时往医院里送些东西,但直接送到你手下,吃着还是方便。”

“甜点心,这倒是稀罕。”小全拿起一块看了看,放进嘴里嚼了起来,笑道:“嗯,不错,真不错,哪弄到的糖,很金贵呢!”

“外面的金贵,自己弄的便宜。”紫鹃笑着看了看旁边的月梅,热情地递给她一块,说道:“有田种成了甜玉米,秸杆能熬出糖来。”

“呵呵,也就能熬出那么一点点,解解嘴馋罢了,当不得大用。”孟有田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今年种种西红杮,失败了两年了,还就不信了,今年非种成不可。”

“有田哥要种成,他就能种成。”小全吃完点心,又伸手去拿茶鸡蛋,月梅已经抢着上前剥起蛋壳来。

孟有田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会心地一笑,说道:“最近游击区里的情况咋样,有什么异常吗?”

“倒是没有什么异常,敌人应对乏术,国际形势又发生了重大变化,胜利指日可待了。”小全不仅能吃能喝,还表现出了相当乐观的情绪。

孟有田沉默了一下,委婉地提醒道:“有必胜的信心当然好,但也要多考虑到困难和危险,凡事若只从好的方面想,容易滋生麻痹大意。”

小全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心里却不以为然,停顿了一下,说道:“咱们区的形势是最好的,游击队也是最有成绩的。别的游击队倒是出现了些问题,边区刚刚下发了文件,纠正他们在锄奸方面的错误。”

锄奸是抗日战争中的一项重要工作,能够起到震慑敌人、振奋民心的作用。但过犹不及,各根据地,各县各区都存在着“乱打乱杀”汉奸的现象,抓人杀人没有严格的手续,特别是少数别有用心的人公报私仇,酿成了不少冤案错案。各地乱打乱骂乱捕乱杀的现象并不是个别现象,在一些厉害的地方,生杀予夺毫无标准,全凭着领导干部和群众的意想行事,甚至连儿童团都可以随便杀人。

在战争年代,特别是在敌我斗争尖锐斗争的时期,出现这种过激的锄奸难以避免。但孟有田却从小全的诉说中看到了另一面,人人心中都有野兽,而每次运动则给了人们释放人性中丑恶、残忍、野蛮的机会。在无数令人胆寒而又极为神圣的口号下,血腥和杀戮不再是极少数刽子手专有的职责,当它成为全社会几乎一切成员义不容辞的神圣职责时,当残酷的迫害成为全民族最神圣的节日时,那该有多可怕。

人性到底是丑恶的,还是善良的,这个从古代讨论到今天,都没有结果,孟有田也是迷茫而不知答案的。说如果人性本来之初都是丑恶的,那么世界上是不是都没有善良了?孟有田曾冥思苦想寻得了自己的答案:如果道德在可以约束的情况下,道德是强大的,可以约束人们的不良行为。但社会如果陷入混乱状态,约束大家的社会道德不复存在时,人性中的丑恶面就会无情的暴露出来。生活中的不满,妒忌、贪婪、暴戾,在这个时候就象放大镜一样被乘以倍数的放大,被无限制地释放出来,形成巨大的破坏力。

无所谓善良,那只是相对的,只是未被煽动,未被激发出来的状态。斗地主、分浮财的时候,曾经善良淳朴的百姓是如何欢欣鼓舞地强迫地主和地主婆爬上一层一层木桌搭起的高台,直到他们摔死的。原因是什么,你比我富,你吃的比我好,你有土地,这就是理由,谁管你是通过合法或是盘剥的手段获得。

总是这样,总是掀起又压制,总是过火又纠正,也总是有冤死鬼。孟有田的情绪突然低落下来,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尽自己的责任。

“太平洋战争的爆发,无疑的对于抗战是有利的。但在初期,形势却是有利于日本的。”孟有田看清屋内屋外没有外人,才谨慎地说道:“敌人会更急于坐稳屁股,将中国变为战争的后方基地,对中国财富之掠夺,对根据地经济之封锁,对根据地的军事扫荡会更加强化与残酷。现在就欢呼胜利还为时过早,今后两年很可能正是最困难的时期。”

小全眨着眼睛,好半天才咽了口唾沫,孟有田谨慎的神态他是看在眼里的,也就是说孟有田对他是信任的,说的是真心话。如果是别人,他可能要斥责这是悲观失望,这是丧失信心的右倾思想。

“小心无大错。”孟有田转换了一种口气,淡淡地笑道:“你也知道我的性子,胆小怕事,凡事想得过多。嗯,我只是和你这么一说,提醒一下,毕竟安全是最主要的。我可不希望你出事,还没娶媳妇就出事。呵呵,刚刚那个女孩不错,以前和你在一起的吧?”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章 议论

哪个国家都有冤死鬼,什么时候都有冤死鬼,但孟有田绝对不想去做冤死鬼,即便是有那种危险也要尽力避开。趋利避害,人性使然,他不会为此而感到羞耻。

探望了好朋友,尽到了提醒的责任,孟有田便和紫鹃坐车而去,并没有做过多的停留。

小全在孟有田走后,心里挺乱,既有孟有田所说的与现在大好形势的反调,又有孟有田特意撩拔起来的男女之间的朦胧感情。时隔这么久,他又始终在游击区紧张地战斗,当初和月梅相处的那段时光已经淡忘了很多。况且,那时候也没有怎么相处,也没有想得太多。

“他们走了?”正在胡思乱想之际,月梅走了进来。

小全点了点头,看着月梅的眼神有些怪异。月梅个头不高,梳着大辫子,白圆脸,脸蛋红的象抹着胭脂,厚敦敦的小红嘴唇,黑黑的眼珠又大又亮,黑眉毛又粗又直,一副朴朴实实的农家姑娘的样子。

“你瞅俺干嘛?”月梅并没有意识到小全眼神的怪异,有些奇怪地问道。

“哦,哦,没什么,没什么。”小全嗫嚅着转开了目光,说道:“那个点心挺好吃,你拿去吃吧!”

“送给你这个伤员吃的,俺可不能拿。”月梅摇了摇头,坐在小全对面的椅子上,停顿了半晌,说道:“那个叫紫鹃的,长得可真好看,穿得也好,可惜了。”

“可惜什么?”小全有些不解,抬起了头。

“可惜嫁给了孟有田,他有两个老婆了吧?”月梅撇了撇嘴,有些鄙视的样子。

小全微微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悦地说道:“连秦副区长都一口一个孟大哥地叫。你倒是不客气啊!他有两个老婆咋啦,又不是强霸来的,我看紫鹃倒是满幸福的。”

月梅愣了一下。迷惑地眨了眨眼睛,说道:“娶妾纳小那是封建思想,难道你觉得孟有田这样做是对的吗?”

“对不对是他的家事,没强霸。不虐待,愿娶愿嫁,别人管得着吗?”小全对月梅再三直呼孟有田的名字。且没有尊重之意而感到气恼,再看月梅的样子,也觉得不顺眼了。

“你,你这是怎么了?”月梅倒先委屈起来,小厚嘴唇显得更突出了。

“你说怎么了?”小全的脸阴沉下来,声音也提高了,“孟有田是我的好哥们。是杀敌英雄,是生产能手。他杀的敌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他搞的土化肥让庄稼增产了四成,蝇蛆养鸡,地道种蘑。哪一样不是他的功劳。你呢,做过什么贡献,怎么就有资格议论人家,怎么就不能有些尊敬?”

月梅的脸涨得通红,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竟出自悉心照顾的男人的口,自己也只是人云亦云,咋就有了这么大的罪过,一点面子也不给自己留。她咬紧了嘴唇,猛然站了起来,冲出了屋子。

秦怜芳带着小桃刚走到门口,月梅突然冲出来,险些撞了个满怀。还没等她看清是谁,月梅已经跑得远了,只瞅见了一个背影。

“周队长,这是咋了——”秦怜芳走进屋子,还想先开个玩笑,却看见小全气鼓鼓的样子,不禁收住了口。

“秦区长,还有小桃,你们,你们快坐。”小全吐出一口粗气,勉强笑了笑。

“听说你受伤了,早就想来看你,可工作多得脱不开身,今天也是检查工作顺道来的。”秦怜芳坐了下来,说道:“我刚刚和医生谈过,他说你的伤势已经稳定,但需要安心休养。”

小全沉默了一下,说道:“等好得差不多了,我想去土门村休养,或者回十里村,呆在这里不习惯。”

秦怜芳犹豫了一下,模棱两可地说道:“到时候听医生的吧,他要说行,你愿意去哪就去哪?”

“周大哥,这是送给你的。”小桃把一束野花递了过去,笑着说道:“俺们也没啥好东西,你,你别嫌乎啊!”

小全接过来,嗅闻着,笑道:“嫌乎啥,这花多好看,多香,闻着就让人舒服,我都等不急要出去走动了,在屋里可闷得紧呢!对了,那个篮子里有点心,有茶叶蛋,是有田哥送来的,你们尝尝,可好吃了。”

“孟大哥来过了?什么时候的事儿?”秦怜芳的猫眼里闪过一丝亮光。

“走了没多长时间,你没碰到他嘛?”小全诧异地回答道。

秦怜芳心中有些失望,脸上却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赶巧了吧,那时我可能正和村干部们开会呢!”

“好吃呢!”小桃不客气地吃了块点心,又递给秦怜芳一块,连连点头称赞。

“好吃就多吃。”小全看着小桃天真憨态,心情也开朗起来,说道:“有田哥从苞米杆里熬出来的糖,现在还只是试验,等甜玉米真种成功了,吃糖可就方便多了。”

秦怜芳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只听说他把村子里的杂碎事务都交给了紫鹃,领着民兵在村里和山上修工事、筑掩体,没想到他还在研究玉米种植。”

“不光是玉米,有田哥还试种西红杮呢!听他说的意思,今年差不多就能吃上了。”小全动了动身体,使自己倚靠得更舒服一些。

“孟大哥还真忙呢!”秦怜芳有些遗憾地抿紧了嘴唇,苦笑道:“可他不怎么出村子了,小娄庄挤压骚扰战,他就没来。前几天,区里召集村干部开会,他又请假说腿病犯了,让强子哥来的。看来,他还是挺有情绪的。不过,村里的工作倒是干得井井有条,谁也挑不出毛病。”

何止是有情绪,简直是与宣传大相径庭呢!小全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把孟有田说的话讲出来。

“有田哥是和紫鹃一起来的。”小全说道:“看到紫鹃病好了,我替他们俩高兴。这好几年了,他们俩终于算是圆满了。”

秦怜芳含笑点头,表示和小全是同样的想法,但心里还是掠过一丝酸楚。(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不吐不快的责任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即使岗村宁次可以称之为名将;即使他能实事求是、细致周密、分析深刻;即使他能从以往单纯的在占领区内的治安,转变到军事的、政治的、经济的多位一体的总体战;即使他的一套极其残酷复杂的形式、方法,给敌后根据地的军民造成了极大的痛苦,也因此非常被动……但最终也因为兵力的日渐不足,而逐渐陷于被动,招致失败。

由于八路军和日军在实力上的差距,对于日军发动的进攻,八路军只能采取避敌锋芒、击敌侧背、扰敌后方的办法迫使敌人退却,而无法通过正面的军事行动击退敌人。换而言之,如果日军在进攻前成功掩蔽了作战意图,并用重兵实行铁壁合围,合围圈中的八路军即便能够突围成功,也必将付出惨重的代价。

尽管无奈,但在日军投入重兵、准备充分的铁壁合围下,挫败应该是在所难免的。没错,关键之处便在于要投入重兵,要准备充分,这也是铁壁合围的缺陷,意味着岗村宁次逞凶的时间并不会太长。

但八路军的弱点也很明显,几年的发展下来,使得各类机关人员庞大,甚至一个县机关有时就有五六百人。而大多数机关工作人员不会军事行动,缺乏战斗经验,很不适应战争的要求。从历史上看,几次铁壁合围当中,损失最大的便是这些机关人员,而由于人员庞大,又造成了部队的行动迟缓,因此也招致了军队的惨重损失。

在这一点上,孟有田无能为力,精兵简政那可是在华北各抗日根据地处于空前残酷的对敌斗争之中,在关系到八路军和抗日根据地生死存亡之时才提出来的。现在。在一片乐观的氛围中,提出这个问题,不仅无益。还会被别有用心的人扣上帽子。

但这并不表示孟有田除了提醒小全外,便毫无作为,眼睁睁地看着,等着。动嘴总比动手要容易。支招爆料总会让人有智者的骄傲。而随着岗村宁次上任时间的推移,尽管他还未开始铁壁合围,但敌后的军民还是逐渐意识到了这个敌酋的狠辣。

冈村宁次从多田骏手中接过来的不仅有华北屡战不宁所带给日军的耻辱与创痛。还有多田骏创造的“治安强化运动”。虽然名称未变,但冈村宁次却在“治安强化运动”中采取了新的招数。他已经不仅仅局限于强化占领区的“治安”,而且还要增修公路,挖封锁沟,对非治安区进行分割封锁,以各种汉奸武装对根据地进行小规模的军事进攻。

而且,冈村宁次将“经济战”提升为“治安强化运动”的主要手段。在其占领区内日军实行配给制。推行计口售粮,计口售物,强征房、地捐等各种苛捐杂税,另外还加紧对钢、铁、粮、棉等战略物资和其他物资的掠夺、控制。对根据地,则利用封锁沟实行彻底的经济封锁。断绝根据地的物资来源,切断山区和平原根据地之间的物资交流,加紧对根据地内物资的掠夺和破坏,妄图从经济上室息根据地,摧毁抗日军民的抗战意志。

更为狡猾而阴险的是,冈村宁次将华北分为三类区域,采取不同的手段。在治安区内以清乡为主,建立各种伪组织,并村编乡,实行保甲连坐,强化奴役统治;对准治安区实行“蚕食”,一点一点地、在不知不觉间,将准治安区变为治安区;对非治安区则实行“扫荡”,以“三光”政策——烧光、杀光、抢光,破坏抗日军民的生存条件。

清乡、蚕食、扫荡,交替进行,残酷而频繁,抗日根据地不断地遭到的损失、破坏,人民生活水平突然降低,敌特又开始蹦跶起来大肆活动。在准治安区和非治安区生活的民众在残酷环境中产生了悲观情绪,有些被骗向敌占区偷跑的,甚至干部也有逃跑的。

在太平洋战争的短暂欢庆后,随着环境的不断恶劣,八路军上上下下开始了对对手的研究。

而就在此时,大后方重庆的那位因孟有田而成名、已经俨然成为战略战术分析家的那名记者,再次发表了令各方都极为关注的见解,而且将以前的资料重新进行了整理汇编,以《抗战失败战役之教训》为名成册出版了。

…………

不得不说,这家伙虽然因孟有田而成事,但也是相当具有头脑,且有记者敢说的性格,不怕得罪人。《抗战失败战役之教训》虽然说得精僻,点评得切入要害,但是打击面太广,如果是孟有田的话,肯定要换种方式,力求委婉。

但孟有田假手于人,就已经不考虑其后的事情,也无法左右以后的发展。他只是希望中国人能够死得少一些。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事情国人已经做得太多,该是正视事实,吸取教训的时候了。

无论何时,我们必须承认国军将士的勇敢,即使是最失败的战役,即使是最耻辱的战斗,都有中国军人不屈的身影。但是,这并不能成为美化指挥者或政府无能的理由。然而,抗战以来,几次大战役的结果却让人一再失望。

究其原因:第一,国军的战术观念陈旧、落后和官兵们不具备现代战争的常识,仍然抱着以往国内战争的老一套战法和日军作战。在日军的立体战法之下,不知疏散和伪装、仅凭一腔的爱国的勇敢,而招致了许多无谓的伤亡;第二,当时的国军指挥官,从蒋介石到各军长师长,普通缺少那种机动灵活的运动战的军事意识和军事素养。因此.也就从根本上决定了国军不能采用正确的以运动战的方式去与日军作战。

从国军历次会战中寻找规律,很容易便发现国军基本上都采用了死板的阵地战的作战方式。这样一来,从根本上来说,就失去了打破日军的某—路进攻,聚歼其一路主力的前提条件。残酷的事实证明,在拥有强大进攻型武器的日军面前,单纯防御的阵地战是无法阻止日军进攻的。

防守过于死板。以呆板的阵地战对付优势的炮火组成的日军进攻部队,其结果当然处处挨打,处处被动。处处伤亡很大了。而以一种传统的、落后的、过时的指挥方式来对待中日这场现代化大兵团战役。面对拥有现代化的陆海空武器和现代作战方式的优良的军队,其结果就可想而知了。

从淞沪大战、南京保卫战、徐州会战,到武汉会战,孟有田借助于后世的研究结果都进行了细致的分析和评论。这在当时确实是超越任何人的认识。而且他并不只是当事后诸葛亮,还提出了很具有针对性的对策和方法。

比如:对于日军的迎头猛攻,不必一味地迎头死堵。在日军拥有大量的重炮、坦克和飞机的情况下,可以用少数的兵力作灵活的阻击,而用大部份兵力从敌侧后面进行攻击。这样,重兵器在前的日军便会失去优势而处于不利的境地。如果国军阻击不力导致日军增援部队赶上来,则国军完全可以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快速撤离,在自己的国土上作战应该是完全有行动的天地的。

战争已经进行了近四个年头,由于种种政治关系和自尊心的原因。国军对于历次会战的说法都是避重就轻,这在很大程度上误导和延缓了国军再认识并改造的过程,这对以后的作战是相当不利的。而这位记者,同千千万万忧心战争,渴望胜利的中国人一样。不吐不快,正是他的本心。

如果只是指摘和批评,当然不会引起很大的关注。这名记者,勇则勇矣,却还不失智慧。他将孟有田匿名爆料适时推出,再趁热打铁推出所著之书,很有头脑的一个策略。

既是适时推出,自然要紧扣形势,而紧扣形势的莫过于国军要入缅参战,保护唯一的国际交通线;以及敌后战场,华北日军换帅所将要产生的一系列变化了。

对于“死亡累累,尸骨遍地,惨绝人寰”的第一次远征军入缅,孟有田不吐不快,不能不说。为了将要暴露尸骨于异国的山林之中,风吹雨打几十年而无人掩埋的中国将士,他不能沉默。

“……英国佬自私而贪婪,愚蠢而怯懦,宁可将缅甸丢给日本人以便日后再收复,也不愿让给中国人,因为中国曾是缅甸的宗主国。这一点从英国人不愿让中国军队过早入缅布防便可看出。而为了讨好英美,将军队指挥权拱手交与英美将领,则正中英国人之诡计,使我国军队只能充当英国人逃跑的殿后部队,结果可想而知……”

“……英美之将领,一专为本国之利益,一不知我军装备训练战力之实情。从我军和日军的战力来看,在异国以会战形式聚歼日军主力绝对是一幻想。而以此幻想制定军事计划,必然冒进轻忽,疏忽退路之安全。如被日军声西击东之花招所骗,被日军迂回攻占腊戍,切断退路,则几万忠勇之士兵将葬身于茫茫野人山,任蚂蚁、蚂蝗撕啃……”

这已经不是爆料和提醒,而可以称为预言和指导了。在写这些资料的时候,深深的悲哀一直在孟有田心头缠绕。为什么我们的民族,我们的人民,总是灾难深重,总是死伤累累。他在无声的呐喊,将血凝聚于笔端,为历史上倒毙于异国他乡的魂灵呐喊。

这也是孟有田殚心竭虑所写出的最后一份资料,以后不会再有了。起码在抗战胜利之前,起码在这小山沟里,他不会再充当什么先知,他要专心致志地度过敌后战场最困难的时期。当然,在他最后的努力中,他也没忘了给冈村宁次添点麻烦,给敌后抗日力量敲个警钟。

“……冈村宁次这个家伙,是很厉害的一个人,他有许多地方也是值得我们学习的。他能实事求是,细致周密。每次进攻,他都要调查半年之久,做准备工作。没有内线发动配合‘维持’,他一般不会进行‘蚕食’。他经常广泛的收集敌后抗日武装的资料,特别注意研究八路军的东西,并且已经发现了八路军机关庞大、行动迟缓的弱点,行将以此展开奔袭抗战首脑机关的军事行动……”

“……据可靠消息。敌酋冈村宁次已经琢磨出新战法,谓之‘铁壁合围’,即调动重兵。形成交错包围的态势,然后缓慢推进,不断缩小包围圈,挤压抗日军队的活动空间。最后一举消灭。为了隐蔽其作战意图,冈村宁次可能会采取异地调兵参战的办法,避开或蒙蔽对手的情报网……”

“……日军假定敌人是缩入腹地中心作战。重演敌进我退、诱敌深入的老规律,故从各方齐向腹地中心进行铁壁合围。对此,如不与合击者作被迫的战斗,即跳出合击圈外转而去背击敌人,这是上策;如不可能时,则仅与一方来的敌人略为战斗,即转出合击圈外。进行上述的作战,这是中策;如被敌人越压越缩,陷入其大合击圈心,这时不论采取什么方法,都很难打出好的结果来。自然这就是下策了……”

在敌后抗日根据地不断退缩的情况下,在八路军开始重视冈村宁次,并开始认真研究对手的时候,这种难得的资料曝光,便起到了极为重要的指导作用。

……………

一九四二年炎热的夏季,在华北展开的是千军万马不是游戏的“游戏”。日军要“全力以赴的一战”,抗日根据地面对敌人的封锁、蚕食的扫荡,也到了必须转换策略,绝处求生的时候。

“……民众中某些被迫应付敌人的行为,不仅不应尖锐地反对,反而应该因势利导成为带有计划性的应付敌人的办法,甚至成为策略,甚至应帮助民众想出这些办法应付敌人,只有如此才不致使群众脱离我们。

基于同样的思想,在敌对势力为主的地区内,应多采用两面派政策,加强伪组织、伪军工作,多交朋友,一切只着眼于一时的痛快,拼命斗争而不知道转弯的办法都是有害的……”

秦怜芳放下了文件,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猫眼。可以盖棺论定了,游击队所采取的策略虽然被某些人所诟病,但现在终于有了结果,他们是对的,并且是提前采取行动,奠定了基础。恐怕这也就是本区的游击队能够取得成功,不断创造佳绩,可其他地方的游击队却发展甚慢的原因吧!

孟大哥能够提前料到这些,是真的看透了斗争的关键,还是在因为他更加洞悉人心?在有的游击队指斥敌占区百姓曲膝投敌,并大烧良民证时,孟有田好象正在说“既然没有力量将敌占区的百姓解放出来,就要给他们活的权利,而不是逼着他们宁死不事敌。”

当初自己也并不是完全同意孟有田的说法,只是出于对孟有田的信赖和崇拜,加上实际效果很好,才使这一看起来不够坚决英勇的斗争方式得以保持。也正是游击队取得的战果,以及搞到的紧俏物资,才让上面的领导捏着鼻子默许。

或许,现在也该去找孟大哥好好谈一谈,看他有没有办法遏制敌人的蚕食。他应该有办法的,以前的困难,他不是都解决了吗?

“小桃——”秦怜芳脱口叫道,但随即想起,小桃作为她指派的护理员,跟着小全到土门村休养去了,不由得自失地苦笑了起来。

“小桃——”在土门村安放土电梯的石崖上,随着小全的招唤,小桃汗殷殷的脸从屋外探了进来。

“你叮叮当当的干嘛?”小全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没去和民兵们一起训练呢?”

小桃吐了下舌头,笑道:“好,我不弄出声响了,你好好睡个午觉吧!对了,你还吃不吃野果子,就昨天那种酸酸甜甜的。”

“我还没那么嘴馋,你就别费事去摘了。”小全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有那时间,好好跟着孟大哥练枪法,小嫚也行,当你的师傅满够格的。我现在也好得差不多了,不用你在跟前照顾。”

“今天他们不练枪法,他们一些人在挖地道,一些人去了山里修工事。”小桃走过来,给小全倒了碗凉茶,说道:“是秦姐让俺照顾你的,她可是副区长,你也得听她的。”

“对,我得听她的。”小全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说道:“那个,你见着孟大哥,让他抽空儿来一下,我有些事情想问他。”

“他好象出去了。”小桃四下瞅了瞅,辨别了下方向,伸手一指,说道:“我看见他带着几个人顺着大路向东面去了。”

东面?小全愣了一下,搞不明白孟有田又有了什么想法。孟有田带着民兵在认真准备他是知道的,对于孟有田的如临大敌,他还有些不理解。而东面,那里有什么呢,既无村子,又无敌人,他担心着什么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二章 硬挺?

对于历史上的铁壁合围,孟有田心中一直有个疑问,那就是日军是如何进行机械化运兵的?按照GCD的数据,道沟挖了多少多少,公路破袭了多少多少,从宣传上看,变平原为山地的运动似乎已经使敌人的机械化部队于无用武之地。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我军以日军大车为标准,给日军划了一条边界,我军把全部大路挖成道沟,深三尺,宽五尺。取土堆沟沿,修成高一尺五、宽两尺之边墙,作为人行小道。每隔数十丈挖一条四五丈之辅道。军民齐动手,首长带着干,冀南地区共挖道沟50000里,纵横交错,密如蛛网,人称之为冀南平原的‘马其诺防线’……”

“……地道和道沟曲曲弯弯,纵横交叉,象连绵的长城,把各个村镇连接起来,改变了平原的地貌,象捕猎的兽网,布撒在大地上上。这种道沟,使日军的优势装备无用武之地,而我们的小部队、游击队在道沟里活动,却能藏能打又能跑,和敌人巧妙周旋,成为打游击的好战场。道沟打断了敌人对根据的分割和封锁,给敌人的交通运输和快速部队行动造成障碍。有的村还把道沟挖到据点附近,监视敌人行动……”

“……冀中军民在程ZH、吕ZC首长的领导下,发起了破路、拆城墙、改造平原地形的规模巨大的群众运动。不论是首长还是士兵大家都昼夜不停地和冀中人民群众一起,一面战斗一面破路拆城墙,并对所有汽车通行的道路进行全面破坏。群众在夜间悄悄挖,酷暑严冬都不停止,一段一段向前延伸,一条一条连接起来,把纵横贯连各村庄的大道挖成大道沟。敌人的汽车在道沟中无法行走。而老百姓的大车却可以通行无阻。这样就便利了群众转移和我军的行军作战,也便于对敌伏击和迂回,而致敌机械化部队于无用武之地……”

看着这些数字和宣传。又是“马其诺防线”,又是连绵长城,难道不使人产生错觉,难道不让人生出乐观情绪吗?难道鬼子的铁壁合围是全凭两条腿和少量的骑兵。好象不太现实啊!边修边走,更不可能了,那得到猴年马月才能合围成功啊!

正是怀着这样的疑问。孟有田才带着几个民兵顺着大路向东巡察,寻找鬼子能避开道沟阻碍的关键,并尽可能地寻找缺陷以弥补。只要敌人无法进行突然的袭击,有缓冲时间便可以从容布置。

土门村东西的道路早已经进行了全面的破坏,按统一规格挖成了大道沟,并且进行了几次改进。现在这些道沟深两米、宽三米,汽车在道沟中无法行走。而老百姓的大车却可以通行无阻。为了防止敌人顺道沟射击和追击,同时又便于大车通过时错车,孟有田又设计了一个小机关,就是在道沟内每隔几十米构筑一个圆形土丘,围绕土丘修上下道。两辆从不同方向来的大车既可以在这里错车,又便利了群众转移和行军作战。

“要是能抽出时间和人力,在道沟两侧挖防空洞,防炮洞,那才完美了。”孟有田站在牲口车上观察片刻,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重新坐了下来。

“用得着那么麻烦吗?”魏青山轻轻甩了下鞭子,不以为意地说道:“修成这样已经差不多了,鬼子几次扫荡不是都得用腿量,没法坐汽车吗?”

孟有田苦笑了一下,再次在行进的车上站立而起,举着望远镜观察道路以外的情况。野地,倒是能跑汽车,但也就是勉强能跑,坦克倒是可以,可日本鬼子能有几辆呢?

可能鬼子真的是步子量,用多层散兵线向前推进,进行拉网合围。至于机械化兵力,则作为机动兵团,布置于后方,对钻隙突围的八路军进行追击进攻。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孟有田按照自己的想法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嗯,不会有五一大扫荡了,不会有四二九大扫荡了,因为冈村宁次上任时间太晚,尚未准备齐全,已经来不及趁青纱帐尚未形成的有利时机发动大规模进攻。那么今年的秋天之后,才是其大逞淫威的时候。

孟有田并不只是得出了自己的结论,他也找到了土门村东面的些许缺陷,并在心里有了补救的措施。时间已经很紧迫了,今年的冬天将是非常寒冷,非常残酷,这是他能够预见到的。

……………

不怕扫荡怕蚕食,这是抗日战争中敌后武装的共识。可以理解为招沉力大的攻击易于躲闪,慢慢收紧的绞索却让人感到窒息且难以摆脱。

孟有田刚回到土门村,就碰上了秦怜芳,说是来看小全,但开门见山的话却暴露了真正的目的,“咱们这个区还好些,别的区不断退缩,形势不容乐观。这是刚刚下发的《反‘蚕食’斗争的政策》,对我们很有参考作用。另外,军分区下发了关于健全与强化游击集团的指示,要对敌展开全面、有力的斗争。”

孟有田不吭声,装傻,你向小全传达文件,我长着耳朵听就行了。再说,反蚕食啊,自己也确实没有太好的招数,双方的实力摆在那儿哪!

八路军终于意识到了之前政策的偏差,那就是过于强调了正规军的建设,对地方武装的建设重视不够,对地方武装发生了编并和放任两方面的错误。在新的恶劣形势下,现在终于影响到了对敌斗争。从目前和今后的形势来看,游击战将不断增大,因为在日军的重重压力下,运动战在平原已无可能,在山地也可能缩到很小限度,发展广泛的群众性的游击战争便成了主要手段。

“村级以民兵的游击小组为干队,其他民兵为支队;区级以区游击队为干队,各村民兵武装为支队;县级以独立营为干队,各级游击集团为支队。地区基于团、营分遣到县,即是该县游击集团的干队。”秦怜芳见孟有田面无表情,甚至没有向她投来目光,不由得心中来气,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孟有田依旧没有看秦怜芳,低着头用一根树枝在地上划着,象是图,又象是啥也不是。

“形势虽然不容乐观,但困难只是暂时的,我们绝不能学某些人的悲观失望,我们要坚信胜利,因为我们进行的是一场正义的战争,不管敌人如何猖狂,正义的战争无论如何也是一定会取得最后的胜利的。”秦怜芳瞪着孟有田,恶声恶气地继续说道。

孟有田抿嘴偷偷地笑了,慢慢抬起头,盯着秦怜芳的脸看了半晌,将手里的树枝递了过去,一本正经地说道:“秦副区长,请拿着这根树枝。”

“拿它干什么?”秦怜芳瞪圆了猫眼,不解地问道。

“拿它去把鬼子打败呀!”孟有田憋着笑说道:“你不是说了,正义的战争是一定会胜利的吗?无论如何,也就是说怎么打都行呗!”

噗卟,小桃笑喷了,差点把手里拎着的开水壶扔到地上。小全关切地看了她一眼,呵呵笑了起来。

“你——”秦怜芳咬牙切齿,指点着孟有田,最终也笑了起来,嗔道:“你当鬼子是泥捏的?拿根破树枝,连个兔子都打不死。”

“哎,你这话算说对了。”孟有田笑道:“乐观啊,积极啊,我可不吃这一套,因为我知道,打鬼子手里得有家伙,得有办法,别的都是虚的,是哄象小桃这样的孩子的。”

“我才不是孩子呢!”小桃嘟起嘴反驳道。

“行,你聪明,你成熟,那你说说有啥好办法?”秦怜芳收住笑声,挑衅般地扬了扬眉毛。

“好办法没有,馊主意倒有一个,那就是硬挺,挺到鬼子力量弱了,再反攻。”孟有田摇了摇头,实实在在的说道:“战争比拼的是实力,精神意志和一些小花招改变不了这个根本。”

“这也不能一概而论。”秦怜芳摇头道:“咱们区游击队就打得很好,不就因为策略正确,方法巧妙吗!硬挺,这哪叫什么办法?”

“所以才叫馊主意,是没办法的办法。”孟有田沉吟着,三光政策虽然残酷,但不得不承认其有效,他叹了口气,说道:“听说鬼子在最近的扫荡中使用了三光政策,你们除了愤慨之外,有没有别的想法?”

“想法?”小全迷惑不解,轻轻摇头。

“除了愤慨以外,以后要更注意保护群众的安全。”秦怜芳想了一下回答道。

“你能把游击区的群众都保护起来?”孟有田苦恼又无奈地摇着头,低沉地说道:“你打仗,鬼子就报复,报复附近村子的百姓。咱们能与鬼子打硬仗吗,打不了吧?游击来、游击去,除了骚扰还是骚扰,连累得老百姓被祸害得多了,能没有牢骚?你真的认为咱们的思想工作会比日军的残酷烧杀更现实?”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三章 最终考验

没事就去招惹小日本,把鬼子招来了就赶紧跑。在抗日战争中,特别是敌后游击战中,发这样牢骚的老百姓并不是个别的。毕竟不能强求占领区的百姓都舍生取义,宁死不做亡国奴。毕竟老百姓要活下去,谁也架不住鬼子汉奸接连不断的血腥报复。

“孟大哥这话说得有道理。”小桃突然在旁插话,“俺们村刚被鬼子占领的时候,村干部也说不要屈服。可敌人对不派联络员、不纳粮交税、不建维持会的村庄,一天几次地去骚扰掠夺,搞得老百姓有家难归,庄稼没法种,日子没法过,最后不得不支应维持了。”

孟有田点了点头,说道:“鬼子以后的手段更残酷,杀人、烧房子,这都是老百姓最害怕的事情,也就必须解决好打与走的矛盾。敌人以烧杀手段将致使群众违心地产生了不愿让我们住房,和不愿让我们在其本村附近打仗的现象。说起来,这真是两难,我一想便头痛。”

“我也头痛了。”小全皱起了眉头,苦笑道:“打吧,不行;不打吧,也不行。到底要咋办呢?”

秦怜芳用惊异的目光盯着孟有田,现在这种情况已经发生,在别的区更为严重。但这个难题刚刚出现,她并没有过于重视,也还没有透露,孟有田却已经说得八九不离十,而且分析得如此透彻,这不得不让她感到极为惊讶。

“干嘛这么瞅着我,太崇拜了,太佩服了?”孟有田呵呵一笑,又严肃地说道:“我说的话可不许外传啊,当你们是朋友才畅所欲言的,谁要说出去,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啊!”

“孟大哥。你把我也当朋友了?”小桃欣喜而又调皮地眨着眼睛。

“嗯嗯,不只把你当朋友呢!”孟有田颇有深意地看了小全一眼,说道:“兴行以后会更亲近。小全,你说是不是?”

小全有些不好意思,咳嗽了一声,岔开了话题。“有田哥,你还是说说办法吧,硬挺。得挺到啥时候啊!”

孟有田端起碗喝着水,重新整理了下思路,说道:“为什么说现在要硬挺呢,因为敌人势大,不仅正面难以抵挡,恐怕原来的骑墙派也会改弦更张,倒向敌人。缓慢的蚕食不过是日本鬼子要发动大规模进攻的前奏。而此次进攻无论从时间和烈度都将不同以往,这才是最终最难的考验。如果我们挺过去了,就看见了胜利的曙光,就会逐渐占据优势。而那些在敌势猖狂之时泛起的沉渣,淘汰下来的污垢。也将全部暴露,更有利于我们的反攻。”

“否极泰来?”秦怜芳的猫眼闪过一丝亮光,笑着说道:“孟大哥,你为硬挺都做了哪些工作?”

孟有田微微一笑,用脚尖点了点地,说道:“看见这图没,山里的避难所啊!鬼子要是打来了,村子里留少数民兵利用地道地雷坚持,入山的路上有几道防线,鬼子不走,俺们村的人就不回来。咋样,就这么有骨气。”

“还有?”小全试探着向前倾着身子,盯着孟有田。

“还有十里村,良岗庄,我也和他们说起过,只是不知道他们重视不重视。”孟有田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只要这三个村子不资敌,鬼子想长期占领,想设立据点,怕是很困难。我们能保留这块小根据,日后反攻便有基础和胜算。”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以对这两个村进行一下督促。”秦怜芳沉吟了一下,说道:“县委机关可能要迁到咱们区,说明形势越来越严峻,既然要硬挺,那就必须做好安全工作。”

“其他村子也别放松。”孟有田提醒道:“以前小娄庄的教训要吸取,要让群众有长期躲避跑反的思想准备。哪个村的工作做得好,哪个村在反扫荡中便会占据主动。地道,能打能藏,但只能躲藏少数的百姓,可不要图省事全钻进去。那样的话,既不利于使用地道作战,也容易招致大量的伤亡。毕竟我们不敢保证村子里没有敌人的间谍和特务,也不能保证所有被鬼子抓住的人都坚贞不屈。”

“孟大哥,你与我,与我们最大的区别便是存着最大的警惕,对群众的抗日精神和意志也不是完全放心。”秦怜芳笑道:“或许被你感染了吧,我现在也开始担忧在残酷环境下,人民群众的思想是否会转变。”

“常存戒惧之心,既相信最后胜利是属于咱们的,又不放松警惕,对最坏的情况有心理准备,这样才不会惊惶失措。”孟有田微微眯起了眼睛,“大浪淘沙,是金子总会闪光;板荡识忠臣,一些现在看来积极向上的人在残酷的考验下也将露出真面目。”

“可惜要付出沉重的代价。”小全感慨地叹了口气,说道:“有田哥,对付敌人的蚕食,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

孟有田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犹豫着说道:“也不是没有,一个是针锋相对,调动主力部队拔据点;一个是以挤压对蚕食,和敌人斗意志,斗智谋。只是在敌人狂风暴雨般的攻势开展之前,这么做可能会引起敌人的注意,加重之后斗争的残酷性。而在拉锯战中,老百姓会受到更大的伤害。这是两难的选择,我也不好判断。”

小全沉思了半晌,挥了下拳头,说道:“还是要打,要挤压,不能让敌人一点一点把咱们困死。代价是必须付出的,这时候不能心软。”

孟有田默认了,敌人在一步一步地逼近,退让也是有限度的,战争的残酷在所难免,也只能有足够承受的心理,也只能反击,才不会坐以待毙。但他之前的判断也没有错,暂且退让,积蓄力量,挺过日本人“全力以赴的一战”后,再图反攻。

没错,这确实是个两难的选择。孟有田无法给出明确的选择,或许是他的心还不够硬,置因此而饱受苦难的百姓于不顾;也或许是他也无法判断出哪个选择更为有利。(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严峻形势下的应变

牺牲在所难免,但血淋淋的发生在眼前和只看着纸面上的数字却是完全不同的感受。在前线目睹战士们前仆后继、血洒疆场的指挥官,与通过电话狂叫“拿不下某某阵地就撤你的番号”的指挥官,心理是不相同的。

孟有田尽到了自己的责任和义务,由此而希望有更多的人能够熬过这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希望更多的人能够欢庆最后的胜利。这种心理使他有些踌蹰,也趋于保守,起码在秦怜芳和小全看来是这样的。

珍惜生命,不仅是自己的,亲人的,还有无数孟有田不认识的,根本叫不出名字的。这是一种来自后世根深蒂固的思维,每每读到鬼子在中国惨杀兽行的文字,都会令孟有田胸中郁闷,更何况要亲眼目睹,亲耳所闻。

一方面孟有田变得嗜杀,每杀掉一个鬼子,都会使他的郁闷和愤怒减轻一分;另一方面,如果无辜百姓因为自己而被屠戮,孟有田依然没法摆脱那种愧疚。矛盾的心理,两难的选择,时时让孟有田感到困惑,小娄庄人质事件给他造成的心理阴影并没有消散。那在风中飘散的白发,那被砍成两段的老妪,让孟有田想忘记却难以忘记。

而这正是孟有田极为重视保护老百姓的原因,他无法想象无辜百姓被当作挡箭牌被驱赶着向他的枪口走来的情景,因此才极力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

土门村不及良岗庄的地理优越,但预防措施却比良岗庄强上几倍。孟有田经常站在山崖上,假想着敌人从何处扑来,从何处进山,在何处构筑封锁线。针对这些假想,他有针对性地布置陷阱,布置阻击阵地。布置假象诱敌。对此,他是殚精竭虑,不断思索。不断改进。

…………

对于冈村宁次来说,蚕食确实是一种比较有效的手段,但蚕食的意义并不完全在此。因为蚕食是缓慢的,是耗时的。而冈村宁次很清楚时间对他的宝贵,对华北日军的宝贵。

华中的两个师团抽调华北,是华北日军的最后一个“黄金时期”。如果不能在“全力以赴的一战”中使华北局势有大的转机,随着今后几年在华兵力定额的逐年减少,不能说失败在所难免,逐渐被动却是可想而知的事情。

而冈村宁次先进行蚕食,正是为了之后的铁壁合围打基础,作准备。只有先把根据地进行压缩,他才能抽调出足够的兵力展开行动。而未被压缩前。要完成铁壁合围所需的兵力,对冈村宁次来说是难以调动齐全的。所以,孟有田判断蚕食是铁壁合围的前奏,确实是准确的。

秋天刚到,青纱帐刚刚消失。冈村宁次便迫不及待地出手了,目标直指华北粮仓——冀中根据地。此时,冀中根据地在日军的蚕食下已经大为萎缩,根据地只剩下了五六块,其中最大的两块,东西不过百里,南北也不足百里。

历史可能会重演,但结果却不尽相同。没有百团大战的消耗,八路军的实力比历史上要强;道沟、地道、地雷的提前推广,使日军受到了很大的阻碍,遭到了更多的死伤;孟有田的曝料预警,使八路军对可能会来的铁壁合围有了了解和研究,应对不象历史上那样措手不及,混乱慌张。

血战,突围,突围,血战。冀中军民虽然事先没有得到情报,但最初的慌乱过后,开始了惨烈的、悲壮的抵抗。冀中根据地留一部主力配合地方武装,以隐蔽方式开展地道战、地雷战、爆破战,坚持地区,大部主力则按照事先制定的紧急计划向冀南突围。冀南根据地也得到了八路军总部的命令,向尚未完工的石德路出击,接应冀中主力作大踏步地有秩序的退守。冀西根据地也闻令而动,向敌交通线发动牵制性进攻。

孟有田的警告和指点终于发挥了作用,对于日军的铁壁合围,八路军总部进行了细致的分析研究,特别是对华北粮仓,八路军兵站的冀中地区给予了极大的关注,制定了相关的应急策略。而且几个根据地协调动作,缓解和分散了冀中所面临的压力。

这是继大破袭作战后的又一次大协调行动,也表明八路军的作战策略有了很大的提高,不再是各个根据地你打你的,我打我的,缺少沟通和支援。

而对于日军来说,进行一次铁壁合围式的大扫荡也是不容易的,它需要大量的兵力,需要作一系列的准备,需要相当长的时间重新布署,不可能对各个根据地同时展开类似的军事行动。换句话说,日军的兵力虽然得到了加强,但也不是极度充裕,也只能采取分区作战,于某一地或某两地集中优势兵力,展开铁壁合围。

从一九四二年九月初至十月下旬,日伪军占据了冀中根据地的所有县城和较大集镇、村庄,根据地县、区干部被迫分散隐蔽,留守的一部分主力部队损失很大,和县大队、区小队被迫化整为零,转入地下。冀中根据地全部变为日占区和游击区,但在近两个月的频繁战斗中,日伪军在冀中军民的顽强抵抗下也遭到了不小的伤亡。

结果看似是历史的重演,但却又有不同。由于有提前的应对计划,以及周边根据地的协调配合,冀中区党、政、军领导机关的损失比历史上要小很多,主力部队则有三万多人杀出了重围,进入了冀南根据地休整,而日伪军的损失则比历史上要大很多。此消彼长之下,对冈村宁次下一步的军事计划有了很大的影响。

先平原,后山区,依旧是冈村宁次的主要策略。冀中大扫荡之后,便是对冀南的军事行动,将平原地带控制手中,可以使退至山区的八路军面临缺衣少食的困境。

但冀中八路军主力转至冀南,合兵一处后实力较强,而日伪军的损失又比较沉重,想马上就对冀南搞这样一次大的扫荡,显然是不太现实的。冈村宁次需要重新布署部队,需要作侦察、后勤等一系列的准备。

连锁反应一旦形成,谁也不能预料之后的变化。冀中的反铁壁合围大扫荡,无疑给八路军敲响了警钟,增加了经验,也给了他们吸取教训的时间。冀中平原基本上成为了敌占区或游击区,冀南平原很可能成为下一个目标,完全失去富庶平原的后果,是难以想象的。即便部队不被日军消灭,吃穿问题也足以将退至山区的八路军击垮。

“……在敌人重兵压境,大部队活动困难的情况下,为了保存主力,暂时离开冀中,转移到毗邻地区,作大踏步地有秩序的退守,这是完全必要的,许可的。但是,拉起部队走了,要不要及时返回去呢?冀中部队可暂时在冀南活动,冀南地区周围都有依靠,活动余地很大,待敌情变得对我们有利的时候,待兜个圈子返回来,再打回冀中去,有什么不可以呢?”

“……冀中部队撤离了根据地,敌人的大部分兵力会长时间驻留根据地吗?据我们判断,这是不太可能的。我们走了,敌人也走了,问题是,如果我们没有及时返回去,任由留守之敌坐稳屁股,就将失去恢复根据地的有利时机。当然,要考虑到开始恢复根据地时的敌我斗争的严峻性。从敌情和冀中的实际情况看,主力部队要回去的话,有两种可能:一种,付出了相当的代价也站不住脚,只好又退回来;另一种,指挥巧妙,打几个大胜仗,付出代价后能站住脚……”

“……冀南根据地应紧急做好反扫荡的准备,先平原后山区一直是日军的基本策略,冀南极可能是日寇的下一个目标。要深刻分析研究冀中日军所用之新战法,总结经验,吸取教训……特别指出今后发挥我军机动特长的几种战法:其一,跳出圈外机动;其二,圈内突围与圈外接护协同一致进行;其三,善于在两敌接合部机动;其四,选良机、看火候,转到外翼歼敌……”

“……各抗日根据地要有迎接最困难时期之准备,做大量的工作:一、分若干精干小部队深入敌之“扫荡”基地,接敌侦察;二、派得力干部带小部队深入下层,领导县、区、村指挥部;三、若干团加强便衣活动乘机进行机动;四、各领导机关力求短小精干,派干部帮助下层。干部们要经常查明敌情,注意隐蔽自己,平时要多走多看,对地形务必熟悉,这样才能在敌大扫荡中及时转到合击圈外机动……”

可以看出,八路军总部下发的指示已经与历史上大为不同,放弃冀中、任敌长期蹂躏的历史可能不会出现了。尽管总体形势依然是敌强我弱,但自信犹存,斗争犹在,并且在逐渐形成一套针对日军新战法的措施和策略,以便在严峻的形势下能够保存自己,打击敌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大扫荡来了

冈村宁次被日本人吹捧为名将,被八路军将领们认为是“历来华北驻屯军六个司令官里最厉害的一个”,自然不是泛泛之辈。

先平原后山区,当然是基本的策略,但却不是不变的策略。冀中大扫荡虽然达到了目的,但继续禀持原来的策略,扫荡兵力得到加强、已经有所准备的冀南根据地,显然不是冈村宁次这个老狐狸能够采取的积极战术。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句古话可不只是中国人的专利,冈村宁次也深悉此道。而且,这个老狐狸还擅长声东击西的战略战术,继续造谣和佯动,好象要进攻冀南。就在八路军总部将目光投注到冀南根据地时,日军于十一月初突然发动了对太行、太岳根据地的大扫荡,将打击的目标直接对准了八路军的首脑人物和首脑机关。

由于日军这番“扫荡”是直奔根据地腹心而来,不为沿途的小利所吸引,并且消息封锁得很厉害,以至于八路军总部没有能够提前得到消息。而且,日军还特地成立了专门搞暗杀、破坏行动的特别行动队——挺进队。挺进队的任务便是“深入敌后捕捉敌首脑,如不得手时也应搅乱敌指挥中枢、报告敌主力退却方向以及在敌人隐藏军需品之前发现其所在。”

日军在整个作战中采取严格保密措施。自带数日粮袜,不许举火做饭;自带雨衣行囊,不许宿村住店。正如电影中所说:鬼子要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

此次突然的大扫荡使八路军总部遭到了惨重的损失,在最困难的日子里,有几天时间,上至中央军委,下至担负八路军总部护卫任务的一二九师。都得不到八路军总部的消息。直到几天后,失踪的总部才终于又有了消息,伤亡惨重的消息。

狠辣。八路军再一次领教到了冈村宁次的厉害,除了铁壁合围,这个老狐狸还有更多的手段,更毒的招法。

虽然八路军的高级领导人对日军的军事进攻以及华北的困难局面有所预见。但其来势之猛、程度之烈仍然超出了人们的想象。冈村宁次一边瞄着冀南,瞄着八路军的首脑机关,寻找有利的进攻时机。一边加强了对于山岳基本根据地的残酷摧毁与屠杀。

变幻无常,令对手难以判断其动向,冈村宁次确实有许多地方是值得学习的。他的一套极其残酷复杂的形式、方法,是八路军所不熟悉的,给敌后抗日军民造成的痛苦也是极大的。

……………

已经十二月份了,却只下了一场小雪,地上只薄薄的一层。风一吹,就把雪花从路边吹进沟渠,从小丘吹进山谷。

天气是干冷干冷的,灰色的天空呈着一种混沌的气象,人们嘴里的呼吸一遇到严寒好象冒着烟似的。但此时人们似乎已经感觉不到寒冷。跑得满头是汗,即便是脚上的鞋跑掉了,光着脚踩在石头、蒺藜、树枝上,也不知道疼。

黑夜,是那么无情而寒冷!行路是那么艰难!迎面的寒风,呼呼地吹着,撕扯着人们的衣服,扫打着冻紫的脸面。古老的落叶树,树枝冻得酥脆,被风吹打得克吱克吱响,时而有枝干折落下地。

在远方,黑暗中有一点点的火光,那火光一窜一跳地闪着,象凶狠的眼睛。孟有田举着望远镜瞭望片刻,长长地叹了口气,那是鬼子的封锁线,设在山梁上,象一张大网封死了出山的道路。

大圈套小圈,土门村、十里村、良岗村、小娄庄等地,几乎包括了整个区,正处于敌人的一个合击圈里。而从外围逃进来的人们只是从一个圈里又跳进了另一个圈里,依然没有摆脱危险的境地。

由于提前得到了消息,虽然只有小半天的时间,但已经足够让土门村的村民先撤进山里。现在这些人都是从外围邻县逃进来的,有四百多人,其中有被打散的士兵,有文工团的演员,有邻县县机关的干部,有伤员,有妇女,还有小孩……

孟有田一直在心中抱怨邻县的工作搞得不好,不能起到屏障土门村的作用,现在,终于一言成真,不得不背上了这个沉重的包袱。借助于山崖下的土电梯和绳梯,这些人在危急的关头算是暂时得救了,而还有落在后面的,被随后的敌人追上,则全完了。

天愈黑,道路愈难走,孟有田让本村的民兵点着了火把。可没想到,这个举动却遭到了一个陌生人的反对。

“快把火把熄掉,要给鬼子指示目标吗?”一个干部模样的家伙虎着脸喝斥道。

孟有田翻了翻眼睛,看着这个衣服破烂,脸上脏兮兮的家伙,如此狼狈,且不经大脑,看来是被鬼子吓破了胆。嘿嘿,这干部那干部,平时说的可好,一碰上拉网也吓草鸡了。

“别答理他,前面是一尺崖,不点火把掉下去摔死啊?”孟有田没好气地反驳道。

“你,你——”这个干部被气得够呛,指着孟有田,“你是日本鬼子的奸细,故意暴露目标。”

“放屁。”孟有田的唾沫星子喷到了这家伙的脸上,骂道:“知道谁救了你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不,为了活命,上山崖的时候把妇女小孩都挤出去的是不是你,我看得真真儿的。本来不稀得说你,你还蹦出来胡说八道。四秃子,看好这家伙,我看他被吓破了胆,没准要叛变。”

四秃子倒听话,哗啦一声拉上枪栓,用枪口一捅这家伙的后背,说道:“老实点,再不听话,要你的命。”

“小同志,火气别这么大。”一个人突然走了过来,和声劝道:“他不了解情况,不知道前面的山路危险。看来你们是本地人,土门村的吧,你们熟悉这里,我们就听你们的指挥,你看好不好?”

孟有田摆了摆手,不想和他多说别的,冷冷地说道:“加快速度,过了一尺崖就暂时安全了。大家可以歇息半宿,走得慢,那些女人孩子非冻死不可。”(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六章 我的地盘我作主

篝火!窜跳着火苗,飞迸着火星,缭绕着火烟,互相交织,互相照映,连成一片,象一条巨大的火龙,蜿蜒地围住山岭。在火网后面,是数不尽的黑影,伸长那凶恶的枪筒,对准了暮色的山岗。

篝火!同样在一个避风的山洼里点了起来,给历经艰险逃出来的人们带来了温暖,两口大锅里的棒子面粥滚开了,一口锅里加了辣椒,一口锅里撒了盐,散发出诱人的香味。一个碗轮流用,热粥下肚,驱散了身上的寒冷,疲惫不堪的人们这才算恢复了些生气。

孟有田没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但这一路走来,他也有了大概的主意。人少未必就好,人多也未必就是累赘,就看你怎么运用。这里只是他为土门村村民布置的避难所之一,还是比较浅,不是特别安全的一个。在路上,他便让民兵提前跑来报信儿,让土门村的百姓离开这里,继续向山里转移。

从鬼子这次扫荡的架势来看,不经过战斗,光是躲避,恐怕难以保证安全。而这些逃出来的人们,有相当一部分是可以参与战斗的,组织起来也是一股力量。

看着这些人喝了热粥,又稍微休息了片刻,孟有田爬上了一块大石头,使劲拍了拍巴掌,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后,朗声说道:“大家听好了,我叫孟有田,是土门村的村长,我有几句话要跟大家伙说一说。”

停顿了一下,孟有田扫视了一圈后继续说道:“在这危急的时候,要渡过难关,就要团结一心,统一指挥。这片山林,这里的地形地势,我和我们村的民兵是最熟悉不过。这里。便是我们设置的一个临时避难所,看到了吧,有锅。有粮食,那边还有山洞。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是有充分准备的,你们要听从我们的安排。”

“一个村长?知道这里谁的职位最高吗?不知天高……”有人不和谐的声音在人群中响了起来。

“孟村长。你说得在理儿。”那个在路上劝架的男人突然从火堆旁站了起来,大声打断了那个逆耳之言,说道:“你们熟悉这里的情况。知道如何躲避鬼子的搜剿,我们则是两眼一抹黑,当然要听从安排。大家说,是不是啊?”

“是啊,这里是人家的地盘,人家熟悉这里,当然要听人家的。”

“不听人家的安排。难道要咱们在山里乱转吗?”

“鬼子还要追过来吗?这里恐怕也不保险,就得跟着人家在山里转悠。”

…………

孟有田眯着眼睛在找寻那个说怪话的家伙,找不到便冷笑了两声,说道:“既然大家没意见,那我就把这暂时的安排说一下。咱们先分队。别乱哄哄的都混在一起,打也不好打,跑也不好跑。妇女和孩子是一大队;当过兵会打仗的和有战斗经验的,并且身体没伤没病是二大队;剩下的就都是三大队。好了,现在就开始,一大队到左边来,二大队在中间,三大队到右边。对了,武器弹药都拿出来,咱们统一分配。这个时候就不要说你的我的了,要分给最能发挥作用的人。”

肯定有人不情愿,开始还犹豫着,迟疑着,但有人带了头,便有跟随的,渐渐的大家开始按照孟有田的话行动了。远处有零星的枪声,更远处还有轰隆隆的炮声,山洼里有人说话,有孩子哭叫,在孟有田的头痛中,三个大队有了雏形,最后终于分队完毕,队列前摆放着一些武器弹药,第二大队的人们有不少还拿着武器。

孟有田简单算了一下,第二大队有八十多人,枪枝弹药只够武装五十多人的,有些人要空着手。也好,算是替补人员,背背伤员的也不错。

“好了,请第一大队和第三大队到这边和那边去推举出两个队长,然后整理物品。咱们要继续转移,赶在天亮前在茂密的山林里躲藏起来,防备鬼子的飞机侦察轰炸。”孟有田挥着手指挥着,眼神有些闪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两个大队散去,孟有田面前只剩下了第二大队,这些都将是战斗人员,但孟有田还存着几分谨慎和警惕。

“同志们,请大家自找熟人,然后按照各自所属的单位站在一起。”孟有田脸上带着几分亲切的笑容。

众人犹豫了一下,面面相觑,不太明白该如何做。

“第二十三团集合。”一个大高个站了出来,举着手喊了一声。喊声落下,陆陆续续有人向他靠拢过去,形成了一个小集团。

“××县独立营集合。”

“××县机关警卫连集合。”

“××县公安局集合。”

…………

不断有人喊出自己的番号或单位,人们不断汇聚,等分堆站好,孟有田暗自叹了口气,很大的番号和单位,只剩下了这么些人。虽然可能还有别的幸存者在别的地方,但损失惨重却是无疑的。

“很好,同志们,让你们听我这个小村长的,实在有些委屈了。”孟有田淡淡一笑,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说道:“形势的严峻就不用我说了,敌人天亮便会进山搜剿,这几百人的生命安危可全在咱们这些能战斗的人的手上。”

“孟村长,俺知道你的大名。”大高个子望着孟有田,真诚地说道:“再加上你们熟悉这里的地形地势,知道在哪里阻击,领着大家往哪里躲避。所以,俺们听从你的指挥,这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孟有田轻轻点了点头,依旧是严肃的表情,说道:“我怀疑鬼子的情报员可能混进来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咱们将很难摆脱敌人的搜剿,后果很严重。所以,要先消除内患,再齐心对敌。现在——”

孟有田突然伸出手,打断了大个子插话的企图,继续说道:“现在,请各个单位的同志仔细看看周围,看有没有不认识的的人。每个人自报家门,还要找出两个以上的旁证。这不是怀疑谁谁的问题,这是为了几百人的生命负责。请大家配合一下,马上开始吧!”

众人面面相觑,或许不满,或许迟疑。孟有田不想多浪费时间,直接指着大个子,说道:“就从这位同志开始,请自报家门,再找出你认识的同志。”

……………

孟有田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冈村宁次发动的扫荡确实比以往更凶狠、狡猾,扫荡前派出情报员是其中的一个特点,另一个特点便是依靠飞机。一旦发现八路军大队,除了侦察报告外,还投弹扫射以迟滞对手的行动。

二大队没有问题,孟有田并不意外,这些都是战士,打仗要冲杀在前的,敌人的情报员应该不会隐藏其中。第一大队呢,妇女和孩子,也不太可能。时间很紧,孟有田给第二大队分发了武器弹药后,将注意力对准了第三大队。

“什么,我们当中有汉奸,有鬼子间谍?”“太不象话了,怎么把咱们当犯人看,你瞅瞅,象是把咱们包围了。”………

第三大队突然听到这个消息,而且第二大队和民兵布置在周边,俨然呈包围之势,立刻群情激愤,大声吵骂起来。

孟有田面无表情,不为所动,而是把目光投向了那位比较通情答理的男人,因为这个男人象是个什么干部,比较镇静和沉着。他并没随着众人喧嚷,而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时向孟有田投来目光。

两人的目光终于交汇在一起,那个男人眨了眨眼睛,突然微微一笑,向前走了两步,转身冲着众人举起双手摆动着,高声喊道:“大家静一静,党员干部不能这么没有素质,革命群众也要有觉悟。”

众人的议论声渐渐弱了下来,都把目光投到这个男人的身上。

“孟村长这么做,虽然让大家有些接受不了,但仔细想想,也是为了大家好。”男人朗声说道:“若是真让敌人的间谍混在我们中间通风报信,损失将是惨重的。为了避免这种结果,受些委屈又有什么呢?我是××县县委成员,为了证明清白,就从我开始吧!”

说完,这个男人挨个指着,叫出了他认识人的名字,又让这些人叫出他们认识的。有人带头,甄别便快了起来,即便有人怨气满腹,也捏着鼻子屈从了。

人越来越少,孟有田眯着眼睛,目光不断扫视着,观察着人们的表情。

“你干什么?”突然一声呼喝,两个男人突然扭打起来,又都摔倒在地,翻来滚去,众人纷纷躲避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快拉开他们。”孟有田忙招呼着民兵上前拉架,事发突然,他也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可民兵们拉开两个扭打的男人时,已经晚了。一个男人倒在地上,脑袋被石块砸了个血洞,眼见是活不成了。另一个男人被架起来,呼呼喘着粗气,瞪着眼睛叫道:“他是间谍,是特务,我看见他把身上的什么东西偷偷扔在地上了。在那里,就在那里。”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七章 目光如炬

借着火把的光亮,孟有田翻看着扔在地上的一个小本本,上面有些奇怪的符号,还有一些地址、人名和职务等信息。

确实很可疑,孟有田伸手叫过二大队的大个子郭龙海,又叫过那位县委的宋干部,让他们一起看这个小本子。

“真是日本特务,这上面记着几个行署干部的名字和去向呢!”宋干部很笃定地说道。

“这是我们团原来的驻地地址。”郭龙海指着小本上的一个地址,咬紧了牙,“该死的狗特务。”

“搜他的身,衣服都扒下来,别浪费了。”孟有田指了指倒在地上的尸体,又抬头看了看杀死这个特务的那个男人,微微眯了眯眼睛。

两个民兵上前三下五除二,把这个特务身上的衣服都扒掉,只剩下一个裤头。身上的东西也都掏出来,绑在小臂上的一把匕首,一些钱,再没有别的了。

孟有田垂下眼睑,微微抿起了嘴角,然后抬起头,说道:“继续吧,兴许还有别的间谍呢!”

出了这件事情,人们才意识到并不是孟有田在故意刁难,敌人确实就隐藏在身边,一下子变得配合而且认真起来。

“妇女孩子那边也不能疏漏,你看,她们已经开始了。”眼看着第三大队甄别完毕,宋干部上前提着孟有田。

果然,这边发现了特务,震动了其他人。第一大队在两名推选出来的队长指挥下,也开始了甄选。

孟有田默默地等着,不时用眼角瞟着那个勇杀特务的男人,那个男人是个区干部,已经和几个认识的人站在了一起。有人在夸他,他却在谦虚着,并不因此而洋洋得意。

甄选工作进行得很快。第一大队也没有问题,众人都松了口气。虽然疲惫的身体很想再休息一会儿,但谁都知道耽搁的时间越长。危险越大。已经过了半夜,他们只剩下几个小时的转移时间。一旦天亮了,敌人如果使用飞机侦察,没有合适的藏身之地。就意味着被发现,被追击。

“这位同志,请你过来一下。我想交给你些工作。”孟有田似乎想通了什么,很客气地向那位区干部做了个手势。

区干部坦然自若地走了过来,向着孟有田笑道:“孟村长,有什么工作需要我做,尽管安排。”

孟有田极热情地伸出双手,握住了这位区干部的手,另一只手看似无意地在他缠着绷带的手臂上用力快速一捏。

“哎哟!”区干部发出了痛叫。但孟有田紧盯着他的脸,觉察到他与其是真的被捏痛,倒不如说是感觉到了自己的动作而做出的反应,慢了那么半拍。

呵呵,嘿嘿。孟有田发出了笑声,退了两步,一挥手,命令道:“把他看起来,这家伙有问题。”

众人都愣了,就连孟有田手下的民兵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孟有田再次重复了一次,四秃子才举起了枪,指住了这个家伙的胸口。

“孟村长,你这是什么意思?”区干部一脸无辜的表情,叫屈道:“有好几个同志证明了我的清白,我还抓住了日本特务……”

“对,你还真是英勇啊!”孟有田嘲讽地笑着,象看着一个小丑,“右手受伤了啊,可你是咋拿石头砸死那个特务的?那个特务怎么没用匕首捅你?嗯,他是没反应过来,为什么同伙会向他下手吧?”

“和敌人生死相搏,哪还顾得上伤痛?”区干部振振有词地辩解道:“你,你别血口喷人,随便诬篾一个GCD员。”

“搜他的身!”孟有田不想废话了,冷冷地一挥手,“如果你是清白的,我当着大家伙的面向你赔礼道歉,一个GCD员应该会原谅我为了大家安全而有所冒犯的吧?”

“好,你搜。”区干部见两个民兵逼了上来,事情已经无法改变,索性挺直了身体,一副心中无鬼的样子。

两个民兵上前仔细搜查,除了一些零碎东西外,没有什么可疑,不禁犹豫着望向孟有田。

“把他手臂上的绷带打开。”孟有田似乎并不感到意外,轻轻抿了抿嘴角,再次下达了命令。

“你太过分了,竟然这样对待一个为抗日,为革命而负伤的党员干部。”这个区干部突然暴怒起来,一边给孟有田扣大帽子,一边向同伴求援,“李区长,张干事,我的表现你们是看在眼里的,难道就任凭他污辱我,污辱咱们这些外来的党员干部,还有人民群众吗?”

人群中起了骚动,区干部的同伴向前迈步,似乎要给他说情。

孟有田一歪头,喝道:“架住他。”两个民兵一边一个,架起了区干部的手臂,孟有田见这家伙并没立即呼痛,心中更有把握,上前割断绷带,一下子打开。

几样东西掉了出来,还挣扎的区干部立刻面如土色,然后用极度怨恨的目光盯着孟有田,象是要上前咬他几口。

“证件——鬼子的。”孟有田把两张纸片晃了晃,交给了宋干部,又拿起一根小圆筒儿和三颗信号弹,迟疑着说道:“这是——”

“改装过的信号枪。”郭龙海很专业地说道:“把信号弹从后面装进去,再扳开撞针,一松手,就可以发射了。”

“王八蛋,在县界处发信号给鬼子指示目标的是不是你?”宋干部瞪起了眼睛,喷着怒火,他想起了因此而牺牲的同志和群众。

区干部耷拉下眼皮,不吭声,然后又极快地瞟了孟有田一眼,目光充满了怨毒和仇恨。

孟有田不以为意地一笑,消除了最后的隐患,他终于可以放手大干了。

“宋同志,麻烦你当第三大队的队长,照顾好第一大队。”孟有田取过一支手枪交给了宋干部,又招呼过四秃子和几名民兵,“你们带着大家马上转移,在天亮前到达咱们的第二个营地隐蔽休息。”

“郭队长,咱们得留在这里,阻挡敌人。”孟有田转向了郭龙海。

“没问题。”郭龙海镇定地点了点头,“这心里都憋着火呢,非得和鬼子好好干一仗不可。”

“我们把这个特务带走吧!”宋干部建议道:“得好好审问一下,敌人已经潜伏在我们身边,混进了我们的队伍,真是太可怕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章 没有退路的形势

在漆黑的夜里,行走在崎岖的山径上,是很困难的,在不经意间,一步踏错就可能落入深涧谷底。将近三百人的队伍蜿蜒于山路上,十个人一组,每组的前面都有人拿着火绳照明引路。

在山地,每到秋末冬初,百姓们就把收割的香蒿拧成七八尺长的粗绳,一条一条挂在房檐上,等到晒干,这就是火绳了。火绳不断噼里啪啦爆出细碎的火星,好闻的香味一阵阵扑面而来,使赶路的人们有了一些轻松的感觉。

经过有序的组织,妇女孩子们的负担全部由男人们背起,有伤的、体弱的,也都与旁人结成小组,互帮互助,这使得队伍的前进速度加快了不少。

心思缜密,冷静沉着,专横霸道……很多人在心里都对孟有田有了评价,正面居多,也有些人还在腹诽,心存不满。但形势比人强,在现在困境中除了听孟有田的安排,也没有别的办法。

“小同志,你们孟村长怎么解决这么多人的吃喝问题呀?”宋干部边走边对四秃子说道:“孟村长说准备充分,真的是这样?”

“有田哥早就安排得妥妥当当了,只是——”四秃子犹豫了一下,说道:“只是没想到多增加这么些人,原来预备吃两个月的粮,现在恐怕连半个月都够呛。不过,不用担心,有田哥总是有办法的。”

半个月啊,宋干部轻轻点了点头,鬼子的扫荡不会持续那么久,应该能够渡过难关吧!

“你们村的人呢?他们就躲在咱们要去的地方吗?”宋干部又有些疑惑地问道:“你们村转移群众的速度可真快。”

“什么都准备好了,一有消息扛上包袱就走,那还不快?”四秃子颇有些自豪地说道:“有田哥早就派人去传信儿,估计俺们村的人现在也正在赶路,去另一个地方。那里更远,更保险。”

“你们有好几个地方能躲藏啊?”宋干部微微有些吃惊,“还真是准备充分。”

“准备老长时间了。”四秃子把火绳放低。照着亮,在一段比较陡峭狭窄的山路上减慢了速度,“以前也有过几次扫荡,乡亲们躲得比较近。因为敌人没有搜山的打算。可这次不一样,有田哥说这次很危险,不仅时间长。敌人还要在山里搜剿。”

“很可能是这样的情形。”宋干部低沉地叹了口气,“敌人合击不成,便要分区搜剿,拉大网,铁篦子扫荡,花样不少啊!”

“甭叹气,咱们一定能挺过去的。”四秃子虽然听不太懂一些新名词。但却很是乐观,“这连绵的大山,敌人要都搜到,那得用多少人?花多长时间哪?不说别的,就那一尺崖。他们就别想过来。”

“一尺崖确实很险要,但是——”宋干部对此并不象四秃子那样乐观,可也不想说得很泄气,便欲言又止地收住了嘴。

经过五六个小时的跋涉,人们终于在天亮前赶到了营地,在洞穴、树林的山岭下,是一条喷涌的小河,隔着小河则是陡峭的直立绝壁。营地里还剩下几个人在接应,冬天的早晨来得晚,趁着天还未亮,用明火烧开的几口大锅里热水翻滚。远远的看见火点临近,几个人便将早已准备好的食材扔进了锅里,人们赶到这里不多时候,热乎乎的粥便做好了。

“抓紧时间吃饭,天亮后便不能生火了,也不准四处胡乱走动,自家的孩子要看好。”宋干部带着几个帮手组织着,提醒着。

热乎乎的土豆、白菜、红薯、小米、高粱做成的杂烩粥给疲累不堪的人们带来了温暖和力气,有了人员的组织,安置工作也迅速有序地进行。妇女孩子和伤病员自然得到了优待,在山洞里栖身,其余的人们则在树林里三五成群地挤在干草和少量的被褥上。

太阳懒懒地从东面升了起来,当阳光洒下来的时候,营地里恢复了平静,没有火,没有烟,没有人员走动,象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历经了艰难困苦的人们互相挤靠着,终于可以安心地沉沉睡去。

……………

一尺崖,并不是早就有的名字,而是经过改造后新的命名。以前要想进那片山间的洼地,除了用绳子从壁立绝崖缒下,就是要绕很远很远的路,要一天一夜才能从人们转移的那个山口进来。但孟有田带着人凿了一条几十米的栈道,它们高高地悬在危岩峭壁之上,仅一尺来宽,连通了依旧陡峭的山坡,终于使这里成了易守难攻的营地加阵地。

与转移的人们小心谨慎不同,太阳已经高高升起,洼地内依然炊烟袅袅,休息了半夜的战斗大队正在就餐。依然是粥,但粥很稠,里面还有腌兔肉,每个人又发了个咸鸡蛋,几个窝头作干粮。要战斗,要跑跳,要牵着敌人打转,自然要有体力,孟有田可不是滥好人,知道什么时候大方,什么时候小气。

“多吃,吃得饱饱的,没准今天就能吃这么一顿安生热乎饭呢!”孟有田嘴上不客气,手上更不客气,又盛了一大碗,说道:“鬼子如果天亮就出发,到这里最快也得三个小时,咱们不用担心吃饱了跑不动,有充裕的时间消化。”

“你们村里吃得真不错。”郭龙海拿着用树枝做的筷子挑起块肉,嘴里啧啧有声,“好吃,这是你们平常省下来的吧?”

“平常也不用省,比这吃得好。“小嫚和几个女民兵围成一堆,闻声头也不回地说道:”烙饼炒鸡蛋,兔肉炖蘑菇,鸡肉炖土豆……”

“别听她胡吹。”孟有田看着睁圆惊讶眼睛的郭龙海,笑着说道:“生活条件呢,比以前是好了很多,可还达不到天天吃细粮,天天有肉蛋的程度。”

“嘿嘿,要达到那样的程度,恐怕就是共产主义社会了吧?”郭龙海咧开嘴干笑了两声,看表情依然感到很惊讶。

人们的需求是呈阶梯状的,这个时候自然把吃饱吃好当成了一个目标,至于穿的,住的,玩的,乐的,自然是下一步的事情。

孟有田淡淡一笑,对这种淳朴简单的想法并没有鄙视之意,现在敌人压境,连生存都成问题,就别扯那些根本不切实际的需求了。

“孟兄弟,这里的地势很险要,顶上几天应该没问题。”郭龙海吃得差不多了,本着战斗员特有的感觉开始预想以后的战斗。

孟有田摇了摇头,说道:“别说几天,就是一天我也满足了。郭营长,你看那边的山,鬼子只要用多半天的时间便能爬上去,用炮轰击这里。敌人还可以绕道,也就是一天多的时间,便能把那个山口堵住,咱们前面是一尺崖,想冲过去,可比登天还难。”

“那,那你还这么胆大,烧火做饭?”郭龙海四下瞅了瞅,他相信孟有田是熟悉这里的地形地势的,说出的话不能没准,不由得心中一惊,诧异地问道:“这烟,敌人能看不到吗?”

“看到看不到他们也会过来。”孟有田冷笑一声,说道:“而我就是要让他们看到,在这里打他们一下。然后咱们再向别处转移,跟敌人绕圈子,牵制他们不能继续深入。”

郭龙海沉思了一下,点了点头,低沉地说道:“确实不能让鬼子继续深入,后面是没有抵抗力的干部群众,如果被鬼子扑到,那就将是一场大屠杀。那样的场面,我实在是不想再看到了。”

孟有田看着郭龙海沉痛的表情,不由得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会出现那种情况的,我们要多杀敌人,给死去的人们报仇。这连绵的大山里,就是咱们杀敌的好战场,就是敌人的葬身之地。”

郭龙海抬头看着孟有田,伸手抹了下眼睛,用力点了点头。

“我想啊,咱们不能光被动地挨打逃跑,要有目的,有针对性地引着敌人走。”孟有田抹了把嘴,缓缓说道:“敌人乱走乱撞,对干部和群众的危险性更大。所以,咱们是不能躲藏起来的,要战斗,要牵着敌人的鼻子走。即便付出些代价,也不能退缩。”

郭龙海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赞同地说道:“是不能再退缩了,也没地方可退了。”

“敌人的搜山围剿其实并不可怕。”孟有田见有不少人都围拢过来,便提高了声音,“这里是咱们的地盘,哪有山,哪有沟,哪有洞,哪有林,知道得一清二楚。而敌人呢,有向导,也不及咱们熟悉。可要没了向导呢,敌人就成了瞎子,只能在山里乱转。”

停顿了一下,孟有田呵呵一笑,继续说道:“而且,敌人还有一个弱点,那就是在夜晚不敢在山里转悠,不敢走崎岖的小路,不敢走陡峭的山崖。而咱们呢,白天晚上都能行动,可以在白天引着敌人转,晚上跳到敌人背后,让他们摸不着头脑。”

“孟村长说得没错。”郭龙海起身挥动了下拳头,大声说道:“到了山里,敌人和咱们一样,也只能靠双腿走路。他们能追得上咱们吗,他们能抓到咱们吗?这里就是咱们战斗和牺牲的地方,已经没有再后退的余地。(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一尺崖之战

寒冷的天气,让天空也变成了暗室中的透光眼,太阳也好象变成了穷人,没精打采地散发出一点也不耀眼的光。

孟有田眯起了眼睛,山崖栈道上闪过一点亮光,象是刺刀的反光。敌人来了吗?他将枪轻轻推了出去,低声提醒着身边的几个人。五个人,五杆枪,都是孟有田训练出来的神枪手,封锁几十米长,一尺来宽的栈道绰绰有余。

而且这里的角度很刁钻,斜对着由上而下的栈桥的下半部分,栈桥上的小拐弯遮挡住了敌人的视线,也挡住了敌人的子弹。站在栈桥上射击也不是不行,但身后是石壁,脚下是几乎九十度的栈桥木梯,且只有一尺多宽,动作展不开,射击精度无法保证。

“别躲了,都看见你们了。”随着喊声,一个汉奸探出头来,咋咋唬唬却掩盖不住心中的恐惧。

乒乒乓乓,一阵乱枪射击,但子弹不会拐弯,对埋伏在小谷地里的人们,以及孟有田等人毫无威胁。

枪声响了一阵,逐渐停息下来,传来了粗暴的日本话。接着,一个汉奸战战兢兢地拐过栈桥,露出了大半个身子,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一个伪军在他身后五六米处也慢慢露出身形。

能看见的敌人越来越多,一个便衣汉奸带着一队伪军,后面是五六个鬼子,二十多人拉开了距离,慢慢地从栈桥上走过,进入了小谷地。

小谷地,方圆不足四百米,象个圆圆的小巧的铜锣,一面是绝壁顶峰,周围是环抱谷地的较矮山丘,上是密密的树木和杂草。另一面的山口是唯一进出的道路。

敌人的试探部队顺利过了栈桥,还没来得及展开,对面山口便射来一阵乱枪。影影绰绰能看见很多人在山口处跑来跑去。轰隆隆,几块大石头突然被推了下来,似乎正在堵塞山口。

“快快的,冲过去。占领山口。”一个鬼子做出了最快最本能的判断,那就是不能让敌人堵塞山口的诡计得逞,敌人显然很慌乱。那应该只是担任后卫掩护的少量人马,他们应该马上出击,打乱敌人的计划,从山口冲出去,快速追击逃跑的敌人的大队。

“后面的,快快跟上。”另一个鬼子向着栈桥上高声喊叫,呼唤援兵。然后督促着伪军们喊叫着向山口冲去。

栈桥上又出现了敌人,刺刀闪亮,是鬼子,顺着栈桥贴着绝壁增援而来。

冲锋的敌人接近了山口,山口处的人们开始乱喊乱叫着仓惶逃窜。他们逃得是如此狼狈,连堵塞山口都顾不上了。

“牙西格格!”鬼子伍长一声嚎叫,挺着挂膏药旗的刺刀猛冲,伪军们也觉得胜利在望,狼哭鬼嚎地叫着向前奔跑。

“轰”随着一声巨响,连环雷一个接一个的爆炸,就象无数石头投入了平静的水面,激起无数漩涡和浪花,黑色的烟柱此起彼伏,碎石和着泥土冲天而起,横扫着挡在前面的一切障碍。把鬼子和伪军象稻草人一样毫不费力地击倒,抛起。

孟有田轻轻扣动了板机,栈桥上的一个鬼子猛的一晃,摔倒下去,滚下栈桥,摔下了悬崖。

“啪勾,啪勾……”孟有田旁边的神枪手开始射击,一下子将栈桥上的鬼子斩为两段,已经过去的鬼子有十五六个,但他们的退路被切断了,而且增援的敌人也无法上来,几十米的栈桥阶梯暴露在孟有田等人的准确射击下,想冲过来的敌人只能是被当成活靶子。

枪声骤然激烈起来,埋伏在谷地周围的战士和民兵们向着陷入包围的敌人射出了仇恨的子弹。

“封锁栈桥,不要放过敌人。”孟有田高声喊着,他转移了枪口,稍一瞄准,扣动了板机,谷地里敌人的唯一一挺歪把子机枪哑巴了。

连环雷的打击却使冲击谷口的敌人损失惨重,在碎石密布的谷地里,即便是黑火药的地雷,崩起的碎石也使其威力大增。而残存的敌人又陷入了三面的射击之中,山口处作势逃跑的人们已经返身而回,用猛烈的射击迎面挡住了敌人。

从栈桥上拐过来的鬼子或者刚刚露出身子,或者只前进了几步,便不断被击中,或倒在一尺宽的木板上,或摔下了悬崖。狭窄的通路使敌人的增援变成了一个个的送死,而后面的鬼子军官只能跺脚臭骂,却没有办法让士兵插上翅膀。

“小嫚,打谷里的敌人。”孟有田又击毙了一名操作机关枪的鬼子,眼睛一瞟,便做出了灵活的改变。三杆枪封锁栈道已经够了,该是收拾陷在谷地的敌人的时候了。

山口当面的敌人已经失去了攻击力,下了栈桥暴露在陡峭山石坡上的鬼子还是比较有威胁的,最好不要让他们冲下去,接近两侧山丘的林草地带。

一阵排子枪斜着射过来,陡峭山石坡上的鬼子不得不暂停脚步,寻找掩护,开火射击。

“啪勾!”混在在乱枪声中,不起眼的一枪,探出身子指挥的鬼子军官停止了吼叫,在一块大石后颓然倒了下去,鲜血染红了身下的石头。

“啪勾!”鬼子的机枪旁倒下了第三个人,小嫚拉动枪栓,推弹上膛,再次寻找目标。

没有冲锋,因为人员较少,孟有田不想因为节省子弹而牺牲生命;没有机枪的扫射和压制,虽然战斗大队里有一挺,但不到万不得已,不想使用它。这样既能麻痹会继续搜剿的敌人,还能节省下不少子弹。

敌人在不断减少,无论是从人数,还是所处的地形地势,他们都处于劣势,处在几面受攻的情形之下。

虽然是包围,虽然人数占优,但孟有田却不想给敌人施展顽固精神,以及短兵相接、血拼肉搏的机会。狭窄而陡峭的栈桥使敌人心急如焚而又无计可施,不得不放弃直接增援而另打主意。而狙杀,不慌不忙的消耗,象一根绞索,套在了陷入谷地的敌人的脖子上,并且慢慢收紧,使敌人窒息而亡。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章 绝路突破

喊杀声响了起来,枪声不断,过了一阵子又停了下来,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栈道阶梯上的封锁依然严密,几个射击准确的枪手使日伪军最终打消了从此处进入谷地的念头,一些敌人开始从背向绝壁的顶峰攀登,希望了解谷地内的情况,尽管不祥的念头已经随着栈道上冒起的火焰和浓烟而笼罩下来。

正象孟有田所估计的,敌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费了几个小时才爬上了险峻的山峰。居高临下,谷地内一览无余,但敌人已经没什么可看的了,什么都没有,尸体、枪枝全都不见了。当然,还能看见炸出的弹坑,以及冰冻的血泊,但有价值的却完全没有。

“太君,那边的山口——”汉奸向导喘息着指点道:“敌人一定从那边逃,逃跑了,那里是唯一的出路。”

逃跑吗?鬼子军官吐出一口浓重的白雾,放下望远镜,眯起了眼睛,这种情形自扫荡以来几乎没有发生过,被敌人打了个阴险的伏击,而且敌人异常从容地将尸体和枪枝都收拾干净,说是狼狈逃跑,只是自我安慰罢了。

“太君,咱们能绕路过去。”汉奸继续说道:“得走一天多的时间,不是很容易。”

鬼子军官摆了摆手,再次举起望远镜四下瞭望,如何行动他也作不了主,下去汇告的时候有些情况要说明,他必须观察了解得仔细一些。可是,他失望了,这里不比山低水浅的地方,而是连绵不绝,一直延伸。从这里看去,根本无法准确判断那些曲折的山梁、沟壑到底是不是路,到底通向哪里。

敌人在观察。谷地里的树林中,孟有田也在用望远镜观察,直到敌人怏怏地转身下山。

已经过了中午。按照现在的时间计算,敌人会绕路来这个谷地吗?孟有田并不敢确定,白天搜剿,夜晚宿营。这似乎是敌人的规律,特别是在这地形复杂的山里。但敌人的这次扫荡已经有了很多变化,夜晚行进虽然困难不小。但也不能轻易排除。

如果这股敌人真的绕道而行,倒是正合孟有田的心意,当面的压力减轻,他便可以更顺利地进行他的计划。

高高的山顶上已经不见了敌人的身影,孟有田又等了半天,才收起望远镜,从隐蔽处出来。和陪同保护他的两个民兵们,沿着一条踩踏出来的小路穿过树林,来到了几个岩洞前。

“敌人走了,大家都出来吧!”孟有田大声叫道。

几个脑袋从岩洞里探出来,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人们好象松了口气似的纷纷走出来,用力活动着四肢,大声说话。更多的人从树林、草丛里走出来,会聚过来。

“抓紧时间,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郭龙海从一块大岩石后拖出了一具鬼子的尸体,直起腰威严地喝道:“把鬼子伪军的衣服都脱下来,沾血的都洗干净,破了的简单缝补一下,都拿到岩洞里用炭火盆烤干了。”

人们说话的声音小了下去,开始按照郭龙海的命令行动起来,一具具日伪军的尸体从隐蔽处被拉出来,剥得只剩裤头,然后扔进了一个大坑。

一战消灭了四十多个敌人,自己只有五死六伤,这算是一个不小的胜利,尽管大部分敌人是被地雷炸的,被狙杀的,以及在栈道上被打死摔死的。尽管这其中有非常大的投机取巧的成分,而且孟有田这方占着绝对的地利,但对在鬼子的大扫荡中历经磨难艰险的人们来说,依然是一个有力的鼓舞,一次压抑后的渲泄。

“栈桥被烧了,咱们还有一天多的时间转移。”郭龙海走到孟有田跟前,征询似的问道:“孟村长,这化装成鬼子和伪军的事情,我是明白了。可这以后该向哪里转移呢?”

孟有田示意郭龙海坐下来,掏出烟斗让了让,然后自己抽了起来,在烟雾和白气缭绕中缓缓说道:“咱们哪里也不去,呆到天黑,就从那里摸出去,和敌人搅和到一起,这样才能有效地牵制他们。”

郭龙海愣了一下,顺着孟有田手指的方向一看,正是栈桥所在的悬崖绝壁,不由得疑惑地问道:“那里?栈桥没了,怎么爬上去呀?”

孟有田淡淡一笑,说道:“谁说只能从栈桥进出,还有一条道,是我预留的后手。敌人估计也这么想,这很好,这样更能出其不意。”

郭龙海看着孟有田,愈发觉得他谋算极深。起初听他说准备充分时,还觉得是在吹牛,或是在安抚人心,但现在他不这么认为了。就说这个谷地吧,储存预备的东西就不是他原先看到的那么单调,那么少。地雷、木炭、肉干、干粮……能用到的很少有缺,确实是极为用心思考并且用了很长时间进行准备的。

“对了,你问过大家了吗,有没有会说日本话的?”孟有田吐出一口烟雾,磕打着小烟斗,说道:“这样才象那么回事。不过,要求也不能太高,咱们尽量避着敌人,只远远的打个照面,混充过去就行了。”

“你别说,还真找到一个不错的。”郭龙海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说道:“这位同志事变后便在车站干,去年才加入咱们队伍的,简单的日本话都听得懂,也能说上那么几句。”

“太好了。”孟有田一拍大腿,说道:“是我疏漏了,应该在第一大队和第三大队还未转移时提起这事儿。没想到临时找人也能行,这是不是老天在帮助咱们?”

郭龙海咧了咧嘴,不置可否地苦笑了一下。

…………

太阳还没有落山,挂在西山顶上,只是一个红色的圆饼,既不明亮,又不温暖。孟有田等人此时便站在绝壁之下,这片绝壁有三四十米高,几乎成九十度,上面有些棱棱坎坎,长着杂草、荆条、葛藤和歪歪扭扭的几棵小树。

“你千万要小心,如果上面有敌人,就马上退回来。”孟有田再次叮嘱着一个全身流露着山野慓悍之气的民兵,这个民兵瘦小枯干,平常一点也不引人注意,现在所有人的目光却都汇集到他的身上。

“村长,那些绳子还藏在旁边有棵松树的洞里吧?”绰号猴子的民兵见众人都盯着他,有些腆腼地挠了挠头。他是个土门村的外来户,是前年逃难和老娘过来的,据说以前也在个小山村里住,从小便在山里挖药、打柴,身手极灵活。

“就藏在那个洞里,我领你认过的。”孟有田鼓励地点了点头,拍拍猴子的肩膀,退后了几步。

“猴子”咧嘴笑了笑,先仰头打量了一番,然后把手中长长的带着铁钩子的竹竿往山壁上一搭,勾住了一个树根,用力向下拉了拉,觉得牢靠了,才两只手倒腾着,象猴子爬竿那么轻巧灵活地攀上去了。等他的两只脚在巉崖坎坎上站稳,略喘了喘气,又接着把长竿向上面搭去。这样愈爬愈高,就象挂在山壁上似的。

下面的人个个提心吊胆,屏声静气,生怕“猴子”跌落下来。郭龙海等第一次看见猴子爬山的人都瞪大了眼睛,几乎看呆了。但是“猴子”却挥洒自如,尽管不时有小石块和残枝败叶沙沙地落下,他看去仍然若无其事。终于,他登上了绝顶,陷没在最后一抹夕阳红光照射的岩石后面。

“你们村,还真是藏龙卧虎啊!”郭龙海发出了感叹。

孟有田抿了抿嘴角,尽管脖子发酸,但还关注着崖顶的动静。每个人都有长处,只看你如何发现,如何利用。“猴子”的能力被他发现后,他便一直予以尽量的保护,希望在关键时刻能够派上用场。现在,终于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刷的一下,从崖顶抛下一根长绳,打得枯枝碎石直往下掉。接着,又是一根,又是一根。

“体格好的先上,记着,爬上一段距离后,把绳子绑在腰上。”孟有田挥了挥手,指挥着。

“我先来。”郭龙海搓了搓手,上前拉住一根绳子,开始向上攀登。

孟有田回头看了看小嫚,小嫚翻了翻眼睛,把脸扭向了别处。他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把目光投向顺绳攀登的人们。

人马虽不多,但不得不再次分薄,一些人护送伤员转移。而小嫚也在孟有田的名单之中,但她却执意不走。

…………

太阳一落山,天色便黑得极快,山林里更是如此。夜色越来越浓,山岭黑得就象炭块一般,即便是在脚下,隐在杂草碎石中的小径也已经模糊难辨。

“停止前进。”前面的尖兵停下了脚下,郭龙海急忙低声下令。

火光,在不远的地方,一处处亮了起来,敌人的封锁线,横阻在了众人的面前。

孟有田紧走几步,上了一块大岩石,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火堆就是敌人的所在,他能看到晃动的人影。冲破封锁线?这当然不是他的计划,因为封锁线只是预警,后面才应该是大队的敌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夜晚之袭

山峰一个比一个高地矗立在夜空中,一片片的树林,醒目地显出黑森森的影子。风大了起来,刮着树木发出巨大的吼声,宛如海洋里的惊涛在翻腾不停。

一连串的山头上都有火堆,而这支七八十人的队伍离其中一处火光已经不远,隔着树林的缝隙便能看见隐约的光亮。

孟有田的望远镜停了下来,一支晚归的敌人搜山的队伍正从远处的沟里走出来,大摇大摆地打着火把,渐渐隐没在封锁线后面。

“那条山沟,咱们过去。”孟有田伸手指了指,郭龙海立刻会意地点头,敌人从那里出来,说明沟里是安全的。

队伍行动起来,悄悄地进入了山沟,算是暂时安全了。但孟有田不是要的安全,人马进入沟里便开始了紧张的布置,准备伏击敌人。

敌人会在夜里进行追击吗?孟有田也没有把握,可如果真的追过来,就要打得狠,跑得掉。他和郭龙海观察着地形,调派着人员,埋设地雷,布置阵地。等到都安排妥当,他才带着几个神枪手出沟向敌人的封锁线摸去,边走边安排他们进入各自的阵地,形成了步步阻击的格局。

离一个火堆还有四百多米,孟有田和两个同伴便停住了脚步,在一个坡后的草丛中隐蔽下来。这个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说远是因为大多数人在这个距离无法准确击中目标,说近,火堆旁晃动的人影,叽哩哇啦的说话声,甚至山风还吹来了皮肉烤焦的味道。

孟有田观察片刻,慢慢伸出了长枪,敌明我暗。正是狙击的好时机。而三八大盖的特性又很适合在夜间使用,不容易被敌人发现,而枪声在山林里的回声无疑也会加大敌人判断他准确位置的难度。

“啪勾!”枪声在寂静的夜晚的山林里分外刺耳。带起的回声袅袅不绝。

一个正在火堆旁缩脖操手,来回晃悠的鬼子哨兵一头栽进了火堆,碰翻了十几个吊在上面烧水的饭盒,激起了无数的火星。

乱枪响了起来。伴随着敌人惊慌、愤怒的吼叫,火堆旁人影乱晃,被惊醒的敌人抓起枪。盲目射击着,向着黑暗中的可疑目标喷射着子弹。

追我们,杀我们,还想睡安生觉?孟有田捅了下马蜂窝,便隐蔽好身体,只露出两只眼睛观察着,寻找着更有价值的目标。

“啪勾!”在敌人胡乱射击要逐渐停歇的时候。孟有田又扣动了板机,一个身挎指挥刀的鬼子军官停止了吼叫,不可思议地看了眼胸口汨汨流血的弹洞,仰面摔倒在地。

机关枪响了起来,子弹射在岩石上迸出点点火星。掷弹筒也在发射,爆炸的火光不断闪现。但敌人的火力攻击范围只有两百米,显然是没有想到会有孟有田这种水准的狙击手,也没有料到白天刚刚搜剿完毕,敌人便如此大胆地潜来袭击。

“啪勾!”孟有田看准时机,再次出枪射击,敌人的机关枪突然哑巴了。

枪声混杂,回音不绝,敌人只能判断出袭击者是在封锁线里而,却没法得出进一步的判断,只能再次扩大火力搜索的范围,希望借此手段来找到袭击者的准确位置。

孟有田伏低了身子,将头深深地埋下去,几颗子弹从上掠过,带着尖啸的恐怖。

等敌人稍一停歇,孟有田又阴险地狙击,让敌人不断地伤亡,心中的愤怒值在不断上升。伴着一声狼嚎,敌人终于越过了封锁线,向前搜索前进。

孟有田收枪后撤,两个同伴又架又搀,退后了百十米,在一处早已选好的阵地上停下了脚步。

“啪勾!”孟有田向着搜索前进的敌人再度射击,干掉了一个挥舞手枪的伪军军官。

敌人的火气越来越大,连负责守卫附近火堆的敌人也动作起来,慢慢地呈包围状推进过来。

孟有田继续后退,始终与当面的敌人保持着若即若离的状态,而且不断让他们付出死伤的代价。

在山里地势起伏,有岩石、树木、杂草阻碍,敌人不能象平地那样快速推进,这给孟有田制造了更多的机会。特别是在夜里,在黑暗中,拿着火把和手电无异于插标卖首,不断有人因为举着光亮而被一枪击毙。

枪声混杂在一起,不断有人倒下去。但在黑暗中,向前拉网搜索的敌人不可能一目了然,知道队友在不断死亡。

“啪勾!啪勾!”其他的神枪手也开始射击接近而来的敌人,这加剧了敌人的伤亡,加剧了他们的混乱。

孟有田继续后撤,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其他神枪手也在边打边退,将敌人逐渐引到了那条小山沟。

“哒哒哒……”突如其来的机枪射击使敌人倒下了好几个,也给了敌人更明确的进攻目标,他们在军官的督促下加快了脚步,向沟口冲来。

阻击的火力随着机枪的射击而一下子增强,敌人搜剿一天而无收获,现在却发现目标就在前面。几条人影先后窜了进去,可恶的袭击者,在同伴的掩护下,要逃窜了。

鬼子军官在嚎叫,在催促,他们不能放弃这个机会,这个追击并抓住敌人的机会。冷枪的袭击,付出的伤亡,点燃了他们愤怒。

前面的敌人已经让很多大和勇士为国捐躯,太可恶了,如果是面对面的堂堂正正的决斗,当然无可厚非。可这种卑鄙无耻的手段却令鬼子更难以容忍。抓住他们!撕碎他们!寒冷和疲劳并没有让鬼子兵们放弃猎物,反倒更激起了他们滔天的仇恨。

来到沟口,一个鬼子贼头贼脑的正要往里面闯,“啪勾!”的一声枪响,还没等他看清楚,对面便飞来了子弹,正中他的肚子,他立刻倒在了地上,痛苦地叫了起来。

一个鬼子军官看着前面的山沟,大伤脑筋的摸了摸头,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冲进去继续追赶,都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了,不用在乎再多死几个人。如果就此止步,可就前功尽弃了。而且这条山沟不久前刚有友军经过,敌人是不可能有时间设埋伏。”(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一章 山中纠缠

伏击,当然能取得大的战果,是更有效的方式。但孟有田并不准备以这样的模式进行战斗,己方的人员太少,每损失一个便少一分牵制敌人的力量,必须有长久作战的打算。而绊发和踏发地雷,则非常安全,不用人去控制。在这黑暗的环境中,更让敌人防不胜防。

远了用狙击,近了用地雷,孟有田采取的是一种最稳妥的袭扰方式。这就将使敌人陷入追击踩地雷,不追挨冷枪的困境。当然,如果是在白天,敌人可以看清目标,并发挥火力优势。但孟有田是不会给敌人制造这样的条件,他选择的恰恰是敌人最不愿行动的夜晚。

尽管冈村宁次在扫荡奇袭中采取了一些新办法,比如夜行晓袭,捕捉奇袭等借助黑暗天气的行动,但攻击却通常选择在天亮之后,这样便于发挥日军优越火器与空军的威力。也就是说,日军对于在夜间的军事行动依然不熟悉,不精通,特别是在地势地形复杂的山里。白天搜剿,天一黑便向营地返回,夜晚就是意味着休息。

而象挺身队那样自带数日粮袜,不举火做饭;自带雨衣行囊,不宿村住店的准特种部队毕竟在抗战史上只有那么两支,每支挺身队的人数也就一百多人而已。这片地区的重要性还轮不到日本鬼子如此重视。

而且鬼子在山地里的战斗力与特长均要大大降低,冬天穿着厚重,步兵穿着皮鞋爬山也相当费力。而且鬼子个人作战素质虽然很高,但轻视中国军队,已成了习惯,由骄矜而疏忽,特别是在这种拥有优势的合围搜剿中。宿营时并不注意侦察警戒,更不爱做工事。

敌人为他们的轻敌付出了代价,被袭击之后的混乱。黑暗中的愤怒追击,将被血肉横飞而震醒。他们或许会意识到,他们面对的是一个如何狡诈阴险,而又最擅投机取巧的家伙。

“啪勾!”鬼子机枪手倒了下去。乱枪声中,无从辨别射手的位置。

“啪勾!”刚冲上沟顶的一个鬼子还没来得及射出子弹,便摔倒滚了下去。水壶等零碎叮当作响。

“轰!”一道火光迸现,碎石横飞,带来了一阵惨叫哀嚎。

“轰!”更大的火光耀花了人眼,沟底的乱石象下雨似的纷纷落下,鬼子伪军不断被砸倒,象受惊的老鼠般四下乱窜躲避。

照明弹升了起来,虽然有些晚。但终于让敌人意识到继续追击敌人是愚蠢的,是自讨苦吃的行动。

袭击者的身影能够看到,但距离至少在四五百米开外,在曲折的沟里,以及沟顶的石头树木间晃动。

不仅距离远。地形复杂,而且起初认为对手没设埋伏的想法已经被不断轰响的地雷所打破,鬼子军官恨恨地下达了停止追击的命令。对手的阴险狡猾出乎意料,不能再无谓的流血伤亡了。

敌人收兵后退了,沟口处燃起了大火堆,而没有敌人再敢在火堆旁晃悠,而是隐蔽好监视。

捅了下马蜂窝,孟有田也不想没完没了,敌人已经有备,而出其不意一直是他最喜欢的战术。

队伍沿着沟进入了深山,向北绕行,正是十里村、良岗庄的方向。敌人的大合围估计会把游击队、民兵基干部,以及县府、区委等机关和一部分主力驱赶到山里。人多力量大,孟有田想着是否能与之会合,共同打破敌人的搜剿。

除了这样的原因外,孟有田还有一个不公开的想法,那便是给自己家人所在的深山避难所提供保护和屏障。所以,向北有这样两个企图,而且不会走得太远。

队伍在山里直走了大半夜,才在一处背风的崖下宿营休息。高处都放了哨兵,孟有田认为没有疏漏,觉得安全了,才让人点起了火堆。

众人围拢在火堆旁,用缴获的日军饭盒烧水热饭。在这种严酷的环境下,在这冬天的寒冷中,能吃上热乎的饭,喝上热水,就已经是很难得的享受了。

“这个地方不错,敌人应该看不到亮光。”郭龙海毕竟不如孟有田熟悉地形,他不放心地巡视了一番,才回到营地,坐在火堆旁烘烤着双手。

孟有田淡淡一笑,还没有说话,小嫚已经停止了咀嚼,取笑道:“你以为是随便找的地方休息啊?这是我姐夫早就选好的地方,还有很多呢,都在他那个小本本上记着呢!”

郭龙海疑惑地看着孟有田,说道:“是这样吗?孟兄弟,你可真下了工夫,想得这么周到。”

“也不算什么周到,不过是个背风的休息地。”孟有田伸手又指了指一个方向,说道:“再就是能找个洞啊啥的藏点东西,分散,对,不能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在山里打转也得有补充不是。”

“这就够了不起了。”郭龙海感慨道:“谁能做到这个程度,我看是没有的。”

孟有田抿了抿嘴角,不谦虚也不居功,他注视着火堆,随着不时噼啪作响爆裂的火星,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光跑不打是不行的,但如何能用最小的伤亡取得相当的战果,达到相应的目的,这确实是个不好解决的难题。虽然缴获了一些鬼子和伪军的军装,但如何应用,才能取得最大的收益,这就需要更高的智慧。

这气温,这地形,敌人的搜山不可能持续下去,最多十天,最少三五天,只要敌人退下去,便可以松上一口气了。虽然土门村、十里村、良岗庄在这次合围扫荡中都不能幸免,但因为冬天的原因,敌人只能据村而守,不可能建起炮楼碉堡之类的东西,也不可能把道路都修好。

只要人马再多一些,孟有田有把握运用计谋收复村子,或者说是消灭守村的敌人。鬼子的大扫荡虽然在局部占据优势,但依然没有足够的兵力把占领区全部控制起来,这个致命的弱点在整个抗日战争期间一直存在,难以得到解决。

而最艰苦的时期在孟有田算来已经大大缩短。只要太平洋战争还按照历史在进行,到一九四三年的下半年,形势就将好转。中国抗日史的些许改变。应该不会影响到太平洋上的战事吧?孟有田也不太敢确定,但对最后的胜利却抱着强烈的信心。

硬挺,只能是硬挺过去。黎明前的黑暗,彩虹前的暴雨。这是必然要经历的阶段。虽然无奈,但并不是无力。

“孟兄弟。”郭龙海的呼唤打断了孟有田的思索,他抬起头。疑惑地看着郭龙海。

“我知道你肯定是对以后如何行动心中有数,虽然孟兄弟你的嘴巴严实,但我知道你不是不相信人,而是,而是谨慎小心。”郭龙海斟酌着词汇,慢吞吞地说道:“不象某些人,还没咋的呢。就大嘴巴嚷嚷得满世界都知道——”

“郭队长——”孟有田伸手向火堆里扔了根枯树枝,缓缓说道:“要说心中有数,那是假的。我也只有个大概的想法,具体的行动也只能是随机应变。敌人占着优势,占着主动。咱们既要避,又要打,就得灵活。这不象是两军对垒,可以预先制定出计划。所以,咱们不需要那样,咱们只要有个大方向,再按照这个大方向行动,凡事以灵活为主,便可以了。”

“那这个大方向是什么呢?”郭龙海想了想,继续开口问道。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说道:“零敲碎打,骚扰袭击,灵活牵制,嗯,再加上保存自己。”

郭龙海嘴唇微微翕动,旁边的几个干部也竖起了耳朵。

“敌人虽然兵多火力猛,但咱们不与其正面交锋,咱们要用两条腿拖垮他们。”孟有田继续说道:“要让敌人认为咱们不过是一群只会逃跑避战的乌合之众,我看,以后不到万不得已,机关枪就不要使用了。咱们可以补充粮食,可以补充地雷,唯独弹药补充会变得很困难。这个原因我不说,大家也能明白。”

“咱们人不多,没法打歼灭战,也就没法象在一尺崖战斗那样缴获武器弹药。”一个干部从火堆中拿出一截烧着的树枝,点着了卷好的纸烟,沉声说道:“机关枪确实太费子弹了,而且会让敌人警惕咱们,重视咱们。”

“咱们要让敌人瞧不起,这才有机会打击他们。”孟有田赞同地点了点头,说道:“敌人另一个弱点,就是跑得不如咱们快,在大山里又搞不出合围,或者说很难搞出合围,咱们只要不恋战,不贪心,敌人想抓到咱们,那就是白日做梦。”

孟有田如此自信,一方面是他准备得充分,谋划得细致,想到了很多种可能,并为此做了准备;另一方面便是鼓舞士气,越是在危险的时候,就越不能说丧气话,要让人们看到希望,要让人们产生信心。但他也清楚,白天的行动将变得困难,敌人的注意力将因为一尺崖战斗和黑夜后的袭扰而集中过来。

好在这里不是孤立的大山,不是山低水浅的地方,仗着地形熟悉,与敌人周旋的空间还是很大的。

众人又谈论了一会儿,算是开了个小会,孟有田很欣慰地发现,他已经用实际行动在众人心中逐渐建立起威信。必然与偶然,永远是一个有趣的联结。必然性可以预计,而偶然性则是任何天才不可预计。经过孟有田的再次分析,众人才对以后的行动只定大方向,而不制定具体的计划有了更深的理解。

“以后的岗都由我们一队包了。”郭龙海站起身,扫视了一下周围的人,以不可置疑的口吻说道:“民兵同志要保持体力,他们是咱们的活向导,是咱们胜利的保障。”

孟有田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来,郭龙海已经转身走开,布置今晚的岗哨。现在队伍暂时分成两个队,一队由郭龙海率领,都是正规军团里的士兵;二队由孟有田率领,一半民兵,一半士兵。郭龙海所说的话,没有人反驳,这似乎是个传统,主力部队照顾地方部队,士兵照顾民兵。天经地义。

月亮在灰蒙蒙的云朵中穿行,宿营地里安静下来,人们围着火堆。裹着毯子和被褥,挤在一起酣然入睡。

小嫚是队伍中唯一的女性,别人可以挤在一起,互相用体温取暖。她却只能孤零零地躺着,裹着毯子缩成一团。孟有田轻轻摇了摇头,向火里添了些柴禾。把自己的毯子盖在小嫚身上。

“姐夫,你不睡吗?”小嫚低声问道:“我,我不冷的。”说着,伸手要把毯子还给孟有田。

“盖着,别乱动。”孟有田摆了摆手,说道:“我穿得比你厚,这里面是毛皮坎肩和毛皮护膝。再说。我可以和别人挤一挤呀!”

“紫鹃做的,她那件大氅不见了。”小嫚的眼睛闪烁了一下。

孟有田笑了笑,没承认也没否认,轻轻侧身躺下,就在火堆旁边。让暖意烘烤着前胸,慢慢闭上了眼睛。

身后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半条毯子盖在了他的身上,他感觉到小嫚的脊背靠了过来。

“这个时候,没人说闲话,也没那么讲究吧?”小嫚鼓起勇气,低声说道。

孟有田的手停了下来,这句话让他难以推却,否则便是心中有鬼了。但他多少有些局促不安,过了一会儿,他悄悄地把身子挪了一挪,方才慢慢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孟有田醒了过来,篝火还在烧着,应该有人在添了柴禾。睡在他身边的小嫚和战士们都睡得很熟,小嫚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子,手臂搭在他的身上,紧紧地贴着他的后背,睡得香甜。

孟有田能感觉到小嫚呼吸间贴着后背的挺耸胸部,他想挪动一下,又怕惊醒了她,同时又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羞愧。小嫚只是睡梦中感觉到寒冷的本能反应,自己又为何要有别的感觉呢?他轻轻缩了缩身子,再次闭上了眼睛。

……………

天还没亮,人们已经被纷纷叫起,火堆旺了起来,人们抓紧时间吃饭整理。小嫚脸色自然,孟有田也就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匆匆吃喝完毕,他便带着队伍爬上了一座较高的山峰。

在峰顶可以望到晨雾迷茫的悬崖怪石和杂草丛生的石壁、陡坡,附近的山梁都伏在这座山的脚下,可以很清楚地看见敌人的动向。

敌人的搜山开始了,沿着山梁、沟壑分路扑了过来,前面和左右都发现了敌人,他们似乎只剩下了后退一条路。

但孟有田并没有急着下令后退,他在继续观察着敌人行进的速度和路线。望山跑死马,能看见敌人并不说明敌人能很快来到这里。有些沟壑和山梁并不是都能行走,上来下去,绕石穿林,敌人越往山里走,各股之间拉开的距离越大。

“郭队长,你看到那里的小谷地了吗?”孟有田伸手指点着,“那里的地形很怪,开始是相距不远的三道山梁,但却通向不同的地方,南边通向那个圆形的小谷地,中间的通向山顶,如果从山顶要到达谷地,只能绕着走,却不能直接扑下来。”

郭龙海接过望远镜仔细看了一会儿,说道:“看不出来,没走过这个地方的人大概不会了解这里面的秘密吧?”

孟有田点了点头,思索了片刻,说道:“咱们不能干等着,等敌人近了不得不后退。咱们得打个时间差,因为敌人走的路不一样,看似同时出发,但越走各路之间越难以快速接应。只要躲避得当,便可以在敌人看似严密的搜剿队伍之间找到出路。”

“孟兄弟,你说吧,咱们怎么走?”郭龙海望着孟有田,听语气不象是征询,而是等着他下令。

孟有田伸手一指,说道:“咱们下山,沿着那道山沟前进,然后在那里拐上山梁隐蔽起来,等进入谷地的敌人离开,咱们马上下去,藏在谷地里,等山梁上的敌人过去后,再从山梁跳到敌人背后。”

时间差,这就是时间差啊!郭龙海恍然大悟,利用敌人在复杂的地形地势面前无法保持齐头并进的状态,用准确的时间估计左拐右转,避开敌人的搜剿,还真是巧妙的思路。

“让走在前面的人马换上日伪军的衣服,一旦被发现,还能混充一下。”孟有田继续说道:“混充不过去,那就打他娘×的。”

“对,打他娘×的。”郭龙海黑红的脸上泛起了笑意,说道:“来吧,咱们动作快点,就按你说的干。”

奇怪而巧妙的想法,对于旁人是如此,但对孟有田却不是这样。他已经在山里转了很多次,在示意图前冥思苦想了很长的时间。一切都是苦思的结果,绝不是心血来潮和灵机一动。冒险的因素是有,但在敌强我弱的情形下,除了后退逃避,哪里又有绝对安全的打法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二章 惨象

谷地里传来几声枪响,又传来了沉闷的爆炸声,接着是日本象牲口叫似的叱骂声,随后又寂然了。又隔了好长时间,山梁下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橐、橐、橐、橐地顺着山梁向谷地的出口走去。

郭龙海握紧了手里的盒子枪,一声不吭趴在山梁侧面的草丛里。日军笨重的军靴在山石上发出的声音停了下来,一个粗野的声音嘀里嘟噜地喊叫了一阵,接着是中国话:“太君说喽,把那两个八路带上来!”想来这是翻译官了,他的声音里透着狐假虎威的严厉。

过了一会儿,大约是人被带上来了。一个生硬的中国话问道:“你的什么名字?”没有回答。接着又问:“你的什么干部?”仍然没有回答。显然,日本鬼子急了,哇里哇啦地叫了一阵,又用生硬的中国话叫道:“你的不说话,死了死了的!”回答嚎叫的是一声冷笑,一个嘶哑的声音骂道:“狗强盗,你们没有资格问我!”

日本鬼子暴怒了,大声命令道:“挑了他!”接着只听见哎哟了一声,想来是被敌人杀害了。

郭龙海咬紧了嘴唇,想掏手榴弹扔下去,手动了动又缓缓放松下来,对这位战友不禁升起一种深深的敬意。

日本军官开始审问第二个人了:“你的什么名字?”

“我叫张宏。”声音是温顺、恭谨而颤抖的。

日军军官问道:“你的什么的干部?”

“干事,宣传干事。”还是温顺的回答,郭龙海甚至可以想见这个低声下气的家伙的嘴脸。

“这里八路藏的有?”鬼子的声音和缓了一些。

“这个,洞里,林里藏着的,我,我可以领你们去找。”

日本军官一阵哈哈大笑:“真的?你肯帮我们的干活?”

“太君。我愿意为皇军效劳。”

话音刚落,日本军官就嘎嘎地笑起来:“你的顶好,大大的良民!”

郭龙海不禁怒火上涌。在心中狠狠地骂道:“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叛变了,当汉奸了!”他恨不得立刻就冲下去毙了这个叛徒,但终于还是压住了心中的愤怒和冲动。

笨重的军靴声再次响了起来。橐、橐、橐、橐,越来越远,而且听见那个名叫张宏的家伙尖尖的喊声:“皇军来搜山了。已经看见你们了,藏是藏不住的,快快出来投降吧!太君优待,给吃给喝。”

声音渐渐远去,敌人的身影刚刚消失在一个沟口,郭龙海便发出了信号,隐蔽在山梁侧面的队伍便急速奔下来。拐进山口,进入了谷地。

谷地里有几个山洞还在向外冒着烟,显然是被敌人用手榴弹炸过。那位被杀害的同志双手被反绑着,侧着身子躺在碎石上,血已经殷透了他的前胸后背。渗入了石缝。

“先别动他。”孟有田一把拉住了郭龙海,轻轻摇了摇头。

郭龙海愣了一下,紧咬住嘴唇,一声不吭地转身指挥队员们隐蔽起来。

时间格外难熬,既紧张,又无聊,过去有度日如年的话,现在看对处于困境险境中的人来说,真是一点不假。人们只好做些零碎的事,如很细致地收拾好自己的鞋带,又三番五次地打好绑腿,以防紧急时刻脱落下来,背包也打得方方正正,结结实实。

“了解一个人真是不容易。”郭龙海把刚才听到的事情跟孟有田讲了一遍,深深地叹了口气,“看吧,一个普通的战士能够无畏生死,一个干事,还是宣传干事竟然叛变投敌。”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说道:“平时喊口号喊得响亮,慷慨激昂的令人钦佩,但这都是表面现象。要真正了解一个人往往是需要很长时间的,但战争一下就能把一个人骨子里的东西全都暴露出来。这并不稀奇,咱们以后也要多加小心。”

郭龙海点了点头,问道:“已经转移的群众和干部应该安全吧,敌人搜剿不会找到他们吧?”

孟有田迟疑了一下,说道:“那个营地还是比较安全的,敌人要到那里,至少需要一天一夜的时间。我想,敌人大概不会走得那么远?而且,那里也有些民兵在保护,一旦发现鬼子接近,他们可以继续向山里转移。”

“这样就好。”郭龙海吐出了一口长气,说道:“咱们跳到敌人背后,抽冷子打几下,或许能把敌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孟有田摸着下巴没吭声,大股的敌人是不能碰的,有没有小股的呢,有没有打击敌人的机会呢?

“敌人来了。”郭龙海低低地说了一句,凑近洞口,拔开杂草向外观察。

一股敌人出现在山梁上,不时向着草丛树林打着枪,照例有汉奸在前头带路,咋咋唬唬地叫唤着。

显然,敌人注意到了谷地里的情况,知道了友军刚刚从这里经过。在没有发现异常的情况下,敌人没有下来,顺着山梁上的岔道向前行进而去。

呼,郭龙海长长吐出了一口气,回头向着孟有田竖起了大拇指。

孟有田咧了咧嘴,这只是第一步,以后还不知道遇上什么情况呢,现在高兴未免太早了些。

“咱们再行动时分成两队,或者沟上沟下,或者左右,或者前后,保持一定距离,出了意外也有个照应。”孟有田的想法在不断完善,也在不断调整,只是为了适应这严峻危险的形势。

“嗯,这样好。”郭龙海赞同地点了点头,又补充道:“再把尖兵放得远一些,大队才有更多的时间作出调整。”

一人智短,众人智长。孟有田在改变布置,郭龙海等人也在琢磨新的战术,处于这样困难和危险之中,也只有采取更切合实际的措施才能更好地保存自己。至于打击敌人,那就是保存自己前提下的行动了。

又等了半个小时,派人确认敌人已经走远了,队伍才从谷里的隐蔽处出来,重新集合后,两个小队拉开距离,一前一后拐上了山梁,向北行进。

站在高处,便能看到敌人的大概行动方向和距离,因为有枪声,有爆炸声,有烟。可以看出,敌人这张大网兜剿的范围很大,而重点似乎是昨晚他们袭击敌人的那道山沟附近。不时有黑烟升起,传来枪炮声和地雷的爆炸声,山林的回音不绝。

化装成鬼子和伪军的战士们一分为二,担任两支小队的前锋,没有敌人军服的战士也早就除去了身上的标志,或者换上了便装。尖兵放得很远,引导着这支队伍一会儿走上山梁,一会儿又下了沟里,在搜山敌人的大部队身后穿插。

走着,走着,郭龙海的心猛然间收缩了一下,握紧了拳头。在一个岩洞前,座农舍前,遮掩的枯枝杂草都被烧光了,只留下黑色的灰烬。一个妇女被剥得光光的,赤身露体地倒在地上,肚子上有好几处刀口,身下是半冻住的血泊;一个身中几弹的壮年男子,倒在一边,手里还握着一把铁锹,生前似乎作过拼死的搏斗,此刻还留着狂怒的表情;不远处有一个老者作乞求状,也被刺了几刀倒在那里;一个白发老婆婆,手里拿着一根拐杖,有半个身子扑出洞外。

一个家庭就这样完了,被鬼子毁灭了。经过这个惨地的人们都沉默着,低着头不忍观看,脚步似乎也沉重起来。

“把他们都抬到山洞里,不能让他们曝尸荒野。”郭龙海向身边几个士兵下着命令。

几个士兵没有响亮的回答,只是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过去,一个战士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盖在了女人的身上……

越向北走,越接近十里村,也因为越接近入山通路的原因,从这里逃进山的人很多,战斗的痕迹也多了起来。

几十具军民混杂的尸体倒在一起,看样子象是在这座小山上进行了英勇的战斗,或者是阻击敌人,让更多的人能够逃到深山。随处可见的血迹、弹壳、弹坑、手榴弹木柄……都表明了这是一场惨烈的厮杀。

烈士们的衣服都被解开了,敌人想靠检查身上有没有携带钢笔或者文件之类的物品,才能确认死者是干部还是士兵。这些抛家弃亲的战士,没有留在家里苟且偷生,他们最终英勇地牺牲在了抗日的战场上,牺牲在了祖国的土地上。

草草掩埋了烈士的遗体,队伍斜向西行,避开了敌人的封锁线,在山林中忽隐忽现,躲开了几支小股的敌人后,又下了山梁,沿着一条小河向前行进。

尖兵突然停止了前进,发出了警示的信号。郭龙海也听见了,枪声,接着是一声手榴弹的爆炸,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小河贴着一道崖壁拐了个弯,前面豁然开朗起来,一大片空旷的河滩,一边是树林,一边是崖壁。

一个女人在拼命奔跑着,二十多个敌人在后面追赶,她趟过齐膝深的水,迸溅起无数水花,向着树林跑去。

她的身后枪声不断,喊声也不断,“别打死了,逮活的!”“女八路,站住,你跑不了啦!”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三章 真实而沉重

敌人或许没见过女人这样奔跑,那和任何的赛跑不同,不管不顾,在她们的心里可以叫敌人的枪弹射死,但她绝不要落到敌人手里。

李月华没命地飞奔,过了小河,接近了树林,只觉得眼前发花,心跳得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似的。两天多没怎么吃东西了,因为不敢生火做饭,只能嚼着米袋里的生米充饥,体力终过这一阵子奔跑,终于到了极限。

跑进了树林,李月华却被脚下的树根绊了个跟斗,重重地摔倒在地,差点晕厥过去。敌人的喊叫声太近了,李月华稍微缓醒过来,便翻身坐起,抓起块石头,狠狠地向一个扑近她的敌人投过去,敌人哎哟了一声,栽倒在地上。

又一个敌人嗖地蹿了上来,狠劲将她按住了。李月华抓、咬、踢、蹬地泼死挣扎,她想用这挣扎去惹恼敌人,让敌人用枪弹敲碎她的脑袋,或射穿她的胸膛。

敌人又上来了几个,他们气喘吁吁,按着李月华,把这个疯狂挣扎的女人绑了起来,嚷叫着:“这个女八路真捣蛋,把我的腿都快跑折了!”

“不用按着,她跑不了!”“给她洗洗脸,定是个漂亮娘们,把这朵鲜花搓成什么样子啦!”……

几个伪军架起了李月华,污言秽语的说笑着,李月华气得头发晕,冲着一个伪军啐了一口,骂道:“你们还是不是中国人,一群汉奸,畜生。”

“八嘎牙鲁!”要发怒的伪军听到这一声怒喝,立刻老实起来,一个鬼子军官缓缓走了过来,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伪军们放开了李月华,李月华晃了下身子。坚定地站好,瞪着这个鬼子。

鬼子军官走到李月华跟前,很感兴趣地看了一阵。用生硬的汉语十分温和地说道:“你的,八路干部的没关系。皇军最喜欢年轻人,有知识的年轻人,有才干的年轻人。你的。只要带皇军——”

“别作梦啦!日本鬼子,你们是杀人的野兽,不会有好下场的。我什么也不会说的。你快杀了我吧!”李月华见过了太多中国人被杀戮的惨状,看着这个伪善的日本鬼子,愤怒使她忘记了本身是个年轻的姑娘,忘记了是在野兽般的敌人面前。

“嘿,嘴还挺硬!”一个伪军军官想拍日本人的马屁,上前就打了李月华一记耳光,骂道:“看你骨头硬。还是棍子硬。别忘了你是女的,对女人,太君的招数可多着呢!”

李月华眼神闪烁了一下,咬紧了嘴唇。那是一种作为女人的真实的恐惧、无奈,要应付奸辱、殴打、酷刑的一个女性的本能的软弱。但她虽然表现出怯懦。却不必为之羞愧,更无愧于英雄的称号。她是在抗日斗争的最前线让日本鬼子抓住的,她不愧是我们中华民族的好儿女。

感到羞愧的应该是国家,是政府,是军队,是中国的男人。她明明可能是你热恋着的情人,可能是你的妻子,是你的姐姐或者是妹妹。作为男人,一个真正的男人,宁肯在战斗中献出生命,也不愿看到侵略者凌虐自己的同胞姐妹。

在日本鬼子的枪口前不在乎,不屈服,置生死于不顾,代表了中国女性的英勇气概。这是中国自解放以来被中国作家们无数次地表现过的英雄行为。中国的小说、电影、戏剧、故事里英雄的形象都是这个模式,不论男女。

但真实而沉重,这才是真正的历史。只有眼睛看到的,才是记录了历史的瞬间,表现了语言所无法表现的一切。

“她的,不是一个人。”日本军官的眼中射出了凶狠又狡诈的目光,用生硬的汉语对伪军说道:“让她说出藏身的地方,那里的——”

“明白了,太君。”伪军军官点头哈腰,“一定撬开她的嘴巴,找到她的藏身之处,把那里的人统统地抓住。”

“来呀,把这个女八路绑到树上。”伪军军官一转身,便换了嘴脸,吆喝着几个手下。

都是中国人,但有些人对自己的同胞比侵略者更狠毒。比如日本宪兵队里的中国特务,为了讨好日本人,刑讯时更下得去手,连日本人都认为残酷之极。

“这小手还挺嫩,是个大闺女吧?”伪军军官在树后捏摸着李月华反绑的手,将几根树枝夹在手指中间,突然用力一握。

“啊——”李月华突然感到一阵剧痛,忍不住叫了出来,随后又咬紧了牙关,额头上冒出了汗珠。

“嘿,还挺能忍。”伪军军官狞笑一怕,命令手下生起一堆火,抽出一把刺刀架在火上烤。

嘶啦,李月华的衣服被扯开,露出了雪白的肌肤,她恨得咬牙切齿,瞪着这个汉奸,“畜生,你不得好死。”

“等刺刀烙在你奶子上,你就知道什么是不得好死了。”伪军军官淫笑着打量着李月华的胸脯。

一队日伪军从河水转弯处冒了出来,向这边走来,皮靴踩在河边的石头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日本军官望着这支突然出现的友军,并没有提高警惕。敌人的拉网搜剿并不是一线平铺,而是比较周密和复杂的一套。象现在这种情况,日军在一线拉网部队的后面,还设置了小股的残置部队进行活动,一是搜捕漏网之鱼,第二便是为了防止对手跳出合围圈,使大网更为严密,并弥补其纵深配置。

“你们是哪支部队?刚刚是你们打枪吗?”远远的一声日语询问算是彻底打消了日本军官的戒心,他挥手示意身旁的日本士兵高声进行了回答,然后让伪军军官暂停刑讯,他略显矜持地等待着友军的接近。

郭龙海握紧了手里的盒子炮,由于身形高大,他只能假扮伪军,躲在“假鬼子”们的身后,但这样倒更方便他下命令。

“准备战斗。”郭龙海压低声音命令道:“要猛,要快,一个不留。”

队员们低声传着命令,握紧了手里的武器,寻找并盯住了自己的攻击目标。(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四章 重新编队

这是一场短暂的、酣畅淋漓的复仇之战,敌我数量接近二比一的比例,又是突然发动,有备击无备。而且每个战士胸中都被愤怒所充满,厮杀得凶狠异常。所以结果就简单了,这支二十多人的日伪混和小队在几分钟内便被刺刀和子弹全部消灭。

枪声不算什么,敌人就是爱乱打枪,孟有田和郭龙海等人已经觉察到了敌人的这个特点会给自己的偷袭制造方便。只要枪声不太激烈,不持续太长,只要不弄出太大的响动,附近的敌人就不会警惕。

李月华恍然如在梦中,双手拉着撕坏的衣服瑟缩地坐在树下,看着这伙“日伪军”把刚才的那股日伪军的尸体拖入树林。她还害怕,还不敢相信得救了,还不敢相信温声安慰她的就是自己的同志。

看着郭龙海的一队已经布好岗哨,孟有田才带着后队缓缓行进过来。若说是走,他的姿势有点问题,但速度还能跟上。可要说跑,他可就不行了。为此,他的身边总有几个体壮的民兵在贴身保护着,也就是在危急时刻能背着他跑一段。

不过,眼前就有代步的工具了。先前的那股敌人或是自己带的,或是抢来的一头毛驴让孟有田眼睛发亮,直接就奔了过去。

“孟兄弟,这下子终于有坐骑了。”郭龙海笑着从树林里走出来,手里挟着一堆鬼子的衣服,还拎着把洋刀。

“好驴,看这毛色,这腿脚。”孟有田摸着毛驴的脑袋,赞道:“知道我跑得慢,鬼子还特意送了毛驴,真够意思。”

“还送了衣服呢!”郭龙海补充道:“这下子,咱们全队差不多都能换上了。”

“都换上了好啊!”孟有田微微一笑。说道:“你发没发现,敌人的小股队伍不少,咱们逮准了就打。可就不愁吃喝,不愁武器弹药了。”

“孟大哥,是你,孟大哥——”坐在树下的李月华终于辨认出了穿着伪军军装的孟有田。一下子站起跑了过来。

“咦,你认得我?”孟有田很诧异地看着这个满脸污垢,眼睛发亮的女人。

“孟大哥。是我,我是李月华呀!”李月华的眼睛里闪出了泪花,可算见到亲人了,上前抓着孟有田的胳膊,又哭又笑,“你,你不记得了?良岗庄。你和怜芳带着人把我从土匪手里救出来,后来在军政学校——”

“啊,想起来了。”孟有田仔细端详了一下,还依稀能看出点模样来,不由得笑道:“快洗把脸吧。瞧你,挺好看个姑娘,都成小花脸儿了。”

李月华破涕为笑,用衣服袖子抹着脸,讷讷地说道:“孟大哥,你又救了我一回,实在是太感激了。”

“感激啥?碰巧赶上了。”孟有田指了指郭龙海,说道:“是他救了你,我只在后面看热闹哩!”

李月华看了郭龙海一眼,笑着点了点头。

“对了,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来了?”孟有田奇怪地问道:“是掉队了,还是躲起来没跑出去?”

李月华使劲摇了摇头,眼中射出喜悦的目光,说道:“我不是一个人,我领着好些人呢,都藏在那边的一个山洞里。我是出来打水,不小心让敌人给看到了,我怕连累别人,便故意往这边跑,想把敌人引开。”

孟有田顺着李月华手指的方向看了看,猜测道:“那个山洞是不是离地有三尺多高,洞口都是杂草枯藤,洞里面还有些地雷和粮食。”

“是啊!”李月华有些诧异地点了点头,看着孟有田想了想,笑道:“我知道了,那个山洞是你藏东西的地方。还真是隐蔽,鬼子来来去去,就是没发现。”

隐蔽吗?那你们是咋发现的?孟有田把疑问压下去,对郭龙海说道:“咱们去那边的山洞吧,那里的地势更隐蔽。”

……………

搭救了李月华,是件好事;知道洞里还有好些人,也是件好事。可等藏在洞里的人被李月华叫出来,孟有田却是暗自苦笑不止。得,补充人员,增加战斗力的想法算是破灭了。不仅如此,还要背上一个负担。

这是文工团的十二个小演员,年纪大的不到十六、最小的不过十二三岁,他们的“武器”是二胡,是口琴,是小洋皮鼓。

不容易,真不容易。孟有田对李月华简直是肃然起敬,领着这些小八路在枪林弹雨中东奔西跑,还能够找到地方躲过鬼子的搜剿,可敬可佩。几年的时光,李月华明显成长起来了。

这些孩子们见到了自己的队伍,都高兴坏了,天真地以为得到了保护,安全了;而战士们对这些孩子们也非常喜爱,为他们躲过劫难而欣慰喜悦,纷纷拿出身上的吃食让这些饥渴的孩子饱餐一顿。

没办法,再让他们躲在山洞里是绝对不行,也绝对说不出口的。但孟有田和郭龙海稍微流露出来的畏难情绪还是被李月华看出来了。

“孩子们很听话,纪律性很强的,饥渴得厉害也不吭声。”李月华嗫嚅着说道:“当然,如果你们觉得——”

“我们没觉得是负担。”郭龙海赶忙摆手,说道:“都是战友,你这么说可就把俺们都瞧扁了。是吧,孟兄弟。”

孟有田眨了眨眼睛,咧嘴一笑,说道:“好话都让你说了,我能说啥?不过,咱们还是得做下调整,规定下纪律。”说着,他的脸色严肃起来,“在敌人圈里打转,咱们得把各种情况都想到,尽量安排得周到细致一些。”

“那是自然。”李月华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跟着有战斗力的队伍虽然不是绝对的安全,但总算有个照应,就算死在一起,也比藏在敌人眼皮底下要强。

“身上的东西都收拾利整,行军时不能弄出多余的响动,不能随便说话,不能脱离大队,更不能擅自行动。要保持安静,要听从指挥。”孟有田伸出了一根手指,却说出了好几个要求。

“没问题,我来看着他们。”李月华很干脆地点了点头。

“那个——”孟有田伸出了第二个手指,沉吟着说道:“队伍的行进顺序要改变一下,郭队长,你挑出最勇敢善战的士兵,二十多个吧,组成尖兵队,配备最好的武器装备,在前面开路。”

“我来当尖兵队的队长。”郭龙海毫不犹豫地揽下了这个差事。

“尖兵队,增援队——”孟有田用树枝在地上画着圈,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机关队,后卫队,行军时就保持这个顺序,你们看咋样儿?”

“呵呵,孟大哥,你给我们这些累赘倒是起了个好名字,机关队哦!”李月华笑了起来。

“你先别乐,我还没说完呢!”孟有田看一眼不远处的小八路们,似笑非笑地对李月华说道:“你们是俘虏,是我们的俘虏,所以要绑起来走路。”

李月华张大了嘴巴,不可思议地瞅着孟有田,傻傻地问道:“咋绑?”

“呵呵。”孟有田笑了起来,说道:“不是象敌人对你似的五花大绑,只是用根绳子把胳膊拴起来,一点也不勒,就是装出俘虏的样子。”

李月华眨着眼睛,莞尔一笑,点头道:“明白了,你们是日伪军嘛,和我们混在一起总得让人看着顺眼不是。行,当俘虏就当俘虏,我们听话就是。”

“这么安排够周到了。”郭龙海赞同地点了点头,又提出了疑问,“那咱们还按原计划向西北方向走吗?”

孟有田把目光投注到李月华脸上,淡淡一笑,说道:“那得问问李同志了,她应该知道咱们的人向哪里去了吧?”

李月华想了想,指点着说道:“好象是往那边去了,我们在山上远远地看见了,本来也想跟上去,可敌人追得太快。”

孟有田凝视着李月华所指的大概方向,没吭声,陷入了长时间的思索。

…………

短暂的休息后,队伍又开始行动了,向着李月华所指示的方向。本来孟有田还想着与敌人周旋,但敌人小股部队的存在,以及突然增加的非战斗人员,使他改变了主意。或许,与大队逃进深山的人们会合,会增强自身的力量,形成能够对付一路搜山敌人的战斗力。

重新编组的队伍分成了四个小集团,拉开了一定距离,在山岭中攀峰下沟,逶迤前进。孟有田骑上了毛驴,在第一集团担任指挥。并不是他比郭龙海更勇猛善战,而是他熟悉地形地势,能够根据观察到的敌情临机改变行动的路线。

第二集团由郭龙海率领,随时准备前进支援第一集团;第三集团则是李月华等非战斗人员以及少量士兵组成;第三集团也是由战斗力颇强的士兵组成,担任后卫。

队伍停了下来,孟有田登上峰顶,用望远镜尽力瞭望,前面有三条路可供选择,他必须进行仔细观察,谨慎分析,才能做出最有利的判断。太阳已经西沉,搜山的敌人竟然没有返回的迹象,这让他感到了困惑和棘手。(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五章 装鬼子,胆要大

不能再走了,必须知道敌人的确切布置。尽管孟有田不希望敌人就地宿营,而在明天继续扩大搜剿深度,但事实好象正朝这个方向在发展。

深山中天黑得很快,刚才山头上还有一抹淡淡的斜阳,斜阳一没,天就黑下来了。火光一点点出现,孟有田所不希望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敌人在宿营了。

孟有田无奈地抿紧了嘴巴,仔细观察着火光所在。错落着,延伸着,敌人的火堆几乎都在山头上,形成了一道新的封锁线。这是一种心理的震慑,不管有多少人马,甚至只是一个无人看守的火堆,也会起到阻吓的作用。

幸好身后没有,孟有田又观察片刻,心中有了计较,带队继续出发。敌人宿营,他们也要宿营,就在敌人的身侧后方,距离不远,也不太近。

夜很黑,山路崎岖难行,但并没有发出声音。即便是小八路们,偶尔跌倒也不呼痛,因为大家在一起,也就不同于夜晚的踽踽独行。那种滋味,很多人都有过,就象在黑沉沉的大海中摸索似的。周围的动静会静得古怪,不仅没有火光、灯光,也没有人声。除了山谷中的风声和水声,就什么也听不到了。什么情况也不知道,也无法从一些征候上去判断。越走就越觉得不只静得古怪,而且静得可怕。

队伍停了下来,在一处背风的小山沟里。孟有田带着第一集团上了旁边的小山,在几个方向都布置了岗哨,然后捡拾柴禾,点起了火堆。

“点火了?”郭龙海愕然抬头,很是吃惊,他想上山提醒孟有田,这太危险。敌人就在附近。

“啪勾!”山上又响了一枪,郭龙海立刻抽出了手枪,向山上跑去。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山上的队员们也很惊讶,又点火,又打猎,虽然从远处抬回来的斑羚让人垂涎。但这么明目张胆,他们觉得心里没底。

“哟西,哟西!”孟有田大声说着。脸上笑得开心,伸手把众人叫到自己跟前,开口说道:“别忘了咱们穿着是啥衣服,鬼鬼祟祟的倒惹人注意。要象鬼子一样,该生火生火,该打枪打枪,这才不会让人怀疑。”

众人明白孟有田的意思。但还是觉得别扭,有些放不开手脚。

“孟兄弟,出什么事了?”郭龙海着急忙慌地跑上山来,眼见众人神色古怪,忙拉住孟有田。

“没事儿。就是装鬼子呗,太投入了些。”孟有田指了指斑羚,说道:“弄点肉汤,让大家补一补,驱驱寒。”

“这样啊,是不是动静太大了?”郭龙海明白了孟有田的意思,但还是很有疑虑。

孟有田伸手指了指四周的山头,火堆,火堆晃动的鬼影,零星的枪声。郭龙海看了一会儿,听了一会儿,倒也觉得不算什么了。

“派人在沟口放好岗哨,要坚强有力的,要脑子灵活的。”孟有田把郭龙海拉到一旁,低声交代道:“有异常要开枪,要询问,要装得跟鬼子伪军一样,别象做贼似的。其余人员不要大声说话,不要胡乱走动,吃完饭赶紧休息,明天天亮前咱们就得转移,尽量不跟真鬼子照面儿。”

郭龙海无奈地点了点头,苦笑道:“孟兄弟,你,你还真不是一般人,想的都跟别人不一样。”

“快去吧!咱们是鬼子,咱们是鬼子,多对自己说几遍,也就觉得这么做没啥了不起了。”孟有田催促着。

火堆在沟里点了起来,肉汤的香味很快便飘散在空气中,端着带雪亮刺刀的三八大盖的人影在沟口、山顶的火堆旁大摇大摆地晃悠。如果真有己方人马看见,也不会怀疑这是假鬼子,也要小心翼翼绕道而行。

“这个孟兄弟,胆子真是大得邪乎!”郭龙海走到李月华等人围坐的火堆,送来了几条毯子,说道:“李同志,你和孟兄弟以前就认识,他以前就是这样吗?”

“胆大倒是真的。”李月华把毯子分给孩子们,思索着说道:“可又不是那种傻大胆,他的脑袋好使着呢,而且往往跟大家想得都一样,好样儿特别多。其实,我和他接触的时间也短,在军政学校毕业后,我便分到文工团了,倒是我的好朋友秦怜芳留在本地工作,和他很熟。”

“胆大心细。”郭龙海点了点头,按照李月华的描述和自己的观察,得出了简单而精僻的判断。

“我们几个好姐妹在一起的时候,也说起过他,都觉得如果不是他腿脚不好,前途不可限量。”李月华望着火堆,幽幽地说道:“没进过学堂,却识文断字;没当过兵,没学过打仗,可鬼子伪军碰到他老吃亏。还有农业养殖,他就能琢磨出道道儿来,想出别人都想不到的法子。据我所知,若论生活条件,这一带的几个村子都是不错的,又是在山区,以前地瘠民穷,现在有这样的起色,就更让人佩服了。”

郭龙海沉默了一下,说道:“以前也听过他的名字,民兵英雄啊!可也只听说他的枪法极好,与日本鬼子的狙击手有过生死之战,还真不知道他有这么多故事,这么大能耐。不过,这两三天的时间,也让我越来越觉得他不简单,是个极厉害的人物。”

李月华淡淡笑了笑,说道:“我也很惊讶,在敌人的拉网搜剿中,你们竟然不躲不避,敢大摇大摆地在敌人之间穿插。说实话,我连想都不敢想,现在还觉得不那么真实。”

郭龙海呵呵一笑,说道:“这也是孟兄弟的主意,越躲越避就越不利,他要跟敌人巧妙周旋,牵制住他们。要我想呢,我觉得他也是有目的的,大概是保护躲藏在深山里的父老乡亲吧?”

“他——”李月华犹豫了片刻,摇了摇头,说道:“不管别人怎么说,我相信他是个好人,是个英雄。”

“孟兄弟当然是个好人,也早就是英雄了。”郭龙海不知道李月华欲言又止的是什么事情,理所应当地使劲点头。

李月华抿嘴一笑,轻轻瞟了一眼这个大个子,随手把树枝扔进火堆,迸裂的火星让她的脸更亮了一下。(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夜难眠

黑暗中有一片片火光,遍布在各个地方。那火光一窜一跳地闪着,撕破无际的夜幕,似乎想冲破黑暗的束缚,飞腾出去。

孟有田一口一口喝着热汤,身体也随之温暖起来。他不时眯起眼睛观察着周围,观察着与敌人的距离,揣测着敌人将要走的路线。化装混充虽然不错,但一路行来他尽量避开敌人,旗语联络没人懂,真碰上认真的鬼子,没准便要露出马脚了。

在这种环境下,没有什么办法是绝对安全,万无一失的。孟有田深知这一点,就在别人觉得能很巧妙地在敌人空隙间穿插,而对他深感钦佩的时候,他的心却一直提着,一直如履薄冰似的谨慎小心。

满天的乌云没有月亮

寒风雪花打在身上

两眼遥望出生的故乡

有家难归好悲伤

可恨的鬼子来扫荡

满山遍野是杀人场

数万同胞无家归

妻子离散泪汪汪

日本鬼子你别猖狂

中国人民你杀不光

…………

小嫚送来了热汤,便没走,坐在旁边摆弄了一会儿枪,又轻轻地哼唱起来。

“李月华教你的?”孟有田淡淡地笑了笑,说道:“寒风是有,可这雪花呢,乌云呢,不是很贴切呀!”

“一个歌儿而已,又不是应景。”小嫚不以为意地说道:“象你给紫鹃和我姐唱的那些歌儿,难道还非得拣时候唱啊?”

“小丫头的嘴变厉害了。”孟有田失笑道:“说得没错,唱歌唱的就是个心情,哪它有没有雪花,有没有乌云呢?”

“也亏了没下雪,要不咱们在山里不是更遭罪。”小嫚四下瞅了瞅,说道:“找个背风的地方容易。找个遮雨挡雪的可难。”

孟有田轻轻叹了口气,说道:“现在也只能顾眼前了,以后呢?今冬雪少。开春再不下雨,也不用种地了。再说,这么多人躲进山里,吃什么呢?村子肯定是被鬼子占了。想再打回去也不容易哦!”

小嫚沉默了半晌,幽幽地说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光想着难处。这人就别活了。再说,姐夫,你总是有办法的,对不对?”

孟有田苦笑了一下,没吭声,将空饭盒放在了小嫚身旁,说道:“下去休息吧。谁知道晚上会不会有事儿,多睡一会儿就多一分精神。”

小嫚犹豫了一下,问道:“姐夫,那你呢,就在这山上呆着。这里风多大呀!”

“我得警醒着点,看着鬼子。”孟有田指了指远处的火光,说道:“只要他们一动,我就知道他们向哪边去,大概走哪条道,别人可不行。”

“那,我把手炉给你揣着。”小嫚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小铜手炉,那是紫鹃让孟有田带上的,孟有田又给了她。

“不用了。”孟有田摇了摇头,说道:“炭不多,还是你揣着睡觉去吧,我靠火堆近点,再说我身上——”

“嗯,身上穿着皮毛坎肩,下面还有毛皮护膝。”小嫚撇了撇嘴。

“听话,下去睡吧!”孟有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象哄小孩子似的温声命令道。

小嫚无奈地站起身,背起背包,拎着饭盒向山下走去。

孟有田又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眼见没有什么异常情况,便裹紧了毯子,在火堆旁合衣而卧,脑子里又想了一阵,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

满天的乌云没有月亮

寒风雪花打在身上

两眼遥望出生的故乡

有家难归好悲伤

可恨的鬼子来扫荡

满山遍野是杀人场

数万同胞无家归

妻子离散泪汪汪

日本鬼子你别猖狂

中国人民你杀不光

我们有GCD来领导

我们有……

秦怜芳停止了哼唱,怜爱地看着身旁已经睡着的小桃,伸手把一床破被子给她掖了掖。

敌人的这次扫荡来势之猛,超出了大多数人的想象。合围,压缩,在敌人的军事压力下,主力部队经过血战,跳出了合击圈。而地方部队、机关干部和群众则被迫撤进深山,躲避鬼子的搜剿和屠杀。

这一带是位于良岗庄和十里村之间的几个山丘沟壑,地方不大,却聚集了近两千人。有县委机关和区委,有后方医院,有失掉联系的干部,有被打散的军人,更多的则是逃难的老百姓。

经过重新整顿,由打散的军人和民兵基干部组成了一大队,各村民兵组成了二大队,加起来不过是五百多人的战斗力量,而且只有两挺机关枪,弹药也不充足。

靠这样的武装力量扼守各处山口要道,保护手无寸铁的干部群众,显然是不够的。但继续向深山老林里转移,又有着现实的困难,而且意见也没有统一。尽管秦怜芳得到了孟有田的提醒和建议,督促着几个村做了应对敌人大扫荡的准备,但各村的工作显然并不象土门村那样周到细致,那样竭尽全力。

各村都有一个最大的缺点,便是设置的避难所不够深,不够远。敌人合围之后的搜山,使大多数村子所坚壁粮食物资的地方都被敌人所占,虽然没有落到敌人手里,可人们也使用不上。这个缺点无疑导致了继续转移的困难,粮食问题,撤到深山老林吃什么?而且,群众还存着一种侥幸心理,觉得敌人在天寒地冻的情况下不会坚持太久,很快就会撤走,至少会后退,那他们就可以去埋藏东西的地方获取粮食等物资。

而在领导层中,有的干部同意转移,认为鬼子来势汹汹,不可轻易罢休;可有些干部则认为不能被敌人的气焰所吓倒,犯逃跑主义的错误,这里已经够安全了,敌人不可能搜剿这么远,而且应该组织队伍趁夜去掘取坚壁的物资以渡过难关;还有些干部则拿不定主意,既担心敌人的深入搜剿,又对继续转移后的困难感到无计可施。

想到这里,秦怜芳苦恼地摇了摇头,受到了孟有田的影响,她是站在同意转移的干部一边的。但对于反对一方,她却并没有充分令人信服的依据。

……在任何情况下,对形势的估计,我们都要看到问题的两个方面。不能被困难所吓倒,要看到有利条件的一面,鼓起抗日必胜的信心。敌人暂时取得了胜利,却冲昏其头脑,造成我们反击的有利条件。撤退,转移,转移,撤退。难道我们被敌人吓破了胆,问问群众,他们愿不愿意继续向深山老林转移……

……在谈下一步的措施前,我想应该先弄清现在的形势,因为这是关系到战略思想的问题。咱们山区的特点是什么呢,山多,林多,地形复杂。而敌人呢,两眼一抹黑,怎么与我们周旋?同志们,我们不仔细想想,只是悲观失望,害怕担心,就会犯原则错误。因此我们必须系统地总结过去的经验教训,提到理论的高度,认真研究出切合实际的一套政策……

秦怜芳又想到了胡嘉英等人的道理和说辞,是那样有理有据,使人难以辩驳。但她现在越想越觉得空洞,不着边际,更没有解决问题的办法。秦怜芳的心里结成一个又一个的疙瘩,但一些问题都是她解决不了的,心里越着急,越烦躁。

要是孟大哥在就好了!秦怜芳不由得抬头望向土门村的方向,心中又是想念,又是担心。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是带着全村人躲得远远的,还是领着民兵在跟敌人战斗?嗯,孟大哥早就预见到了现在的困难形势,必定是做了极充分的准备,不会象这里的人们,进有鬼子的刺刀,退则又面临无粮的窘境。

秦怜芳长长地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蹙着双眉边走边思索,寒风吹拂着她的头发,反倒让她有种清醒的感觉。

“是秦副区长吗?”前面急匆匆地奔过来一个人影,没到跟前便开口询问道。

“是我。”秦怜芳愣了一下,抬头回答,并辨认着来人。

“请您马上去开会。”来人简短地说道:“游击队从大山里绕道回来了,可能带来了新的情况。”

秦怜芳精神一振,已经辨认出了来人,急忙问道:“小王,游击队现在怎么样?遭没遭到大的损失?”

“我看着还行,周队长和赵副队长都在,李政委倒是受了轻伤。”通讯员小王猜测着说道:“具体的人员情况我也不清楚,你去开过会,就都知道了。”

秦怜芳一直担心游击队在这次大合围中损失惨重,那可这个区的支柱力量,是花了无数心血才建立并成长起来的一支善战队伍啊!听说几个主要领导都安然无恙,她多少放下些心来,跟着通讯员小王快步走去。

“……那些本来还算老实的汉奸特务又还了阳,蹦跶得欢实起来,大概他们认为在鬼子如此凶狠的打击下,咱们很快就会完蛋,日本人算是坐稳了江山。于是,他们争着去抱日本人的大腿,对游击队也不再害怕了。而且,有些党员干部在残酷的环境下害怕了,或逃避,或投敌,这是特别值得注意的事情。”

秦怜芳刚走到门口,便听见李铁那低沉的声音,不由得皱紧了眉头,看来外面的情况已经恶化,困难重重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七章 急援

天还黑着,孟有田便醒了,没人叫他,别人都自觉自愿地照顾他这个残障人士,也是出于对他的尊重和钦佩。

胸腹之间暖暖的,孟有田伸手摸到了一个小铜手炉,不禁愣了一下,看了看周围,小嫚缩成一团,就睡在他的脚下。又是感激,又是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孟有田轻轻把手炉放进小嫚的毯子里,方才起身巡视。

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在看到启明星时,队伍便要开拔,赶在天亮前找到更合适的地方。孟有田拿出望远镜,四下瞭望着,几点在远处移动的亮点吸引了他的注意。仔细分辨之后,孟有田确认那是一队人马在打着火把行进,按照位置和如此大胆的方式,孟有田判断那是敌人。他不明白这股敌人行动的目的和原因,但心里却升起不好的念头。

亮点看不见了,孟有田才把望远镜放下,想了一会儿,不得要领,只好轻轻叹了口气。距离很远,中间又有其他的敌人,想跟上去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只能根据大概的方位揣测敌人的动向,可这样的可能性很多,他没法确定到底是哪一个。

启明星刚刚在夜空亮起,宿营的队伍便被挨个唤醒,草草吃了饭,队伍便又踏上了行进的道路。等到天刚亮,孟有田带着队伍已经与敌人拉开了距离,在一个山头的树林里隐藏起来。

天空阴沉沉的,乌云遮挡之下,几乎看不到升起的太阳。但远处的敌人开始行动了,行动的方向让孟有田吃惊不小。

“敌人怎么横着走了?”郭龙海大惑不解,远处山梁上那土黄色的小点象蚂蚁似的。

没错,两三股敌人并没有继续深入搜剿,而是转换了方向。象是闻到了骨头味的疯狗,扑向了那边——那边?孟有田把望远镜抬高,向着更远更远的方向望着。山峰,一个比一个高地矗立在阴沉沉的天空下。

好象是胡洞沟一带?孟有田迟疑了一下,方向是差不多,而且那里确实是作为一个避难所预备的。他曾帮十里村去相看过那里,是个不错的地方。孟有田蓦然一惊,把望远镜转向昨晚敌人打着火把连夜行动的地方。好半天,他才紧皱着眉头放下了望远镜。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儿吗?”郭龙海注意到孟有田的脸色异常,不由得紧张起来。

“也许是我想多了,但咱们还是要改变路线,以防万一。”孟有田没有多说,伸手指了指,说道:“趁着敌人改变方向。前面出现了空隙,咱们直插过去,然后向那边行进。”

郭龙海点了点头,他看出孟有田有些担忧,但也没细问。跳出敌人的搜剿线。再跳进去,在深山老林里转移,或许对于李月华等非战斗人员是个更好的选择。

孟有田再度举起了望远镜,仔细观察着敌人的动向,估测着距离和时间。又过了一阵子,他才下达了命令,带着队伍顺原路而回,经过昨夜的宿营地点,钻入一个山沟,在敌人因为移动而闪出的空白地带穿插了出去。

队伍连续行进,穿山越岭,登上了一道山梁,回头望去,已经甩开了敌人。从零星的枪声判断,敌人似乎正在弥补那片空白地带。

“这下安全了。”郭龙海长出了一口气,咧嘴笑了笑,“在敌人中间打转,咱们是没啥,可那些孩子——”

孟有田根本没有轻松的感觉和样子,他正仔细搜索着周围的一切异常,地上、石头缝、杂草、荆棘等,不放过一点蛛丝蚂迹。

没有雪,又多是冻硬的土石,脚印几乎没有,但孟有田相信一定有痕迹,这是他打猎的经验。终于,他趴在地上,从石头缝里捡出了一个烟蒂。确信无疑了,敌人确实是从这条路上走过。孟有田站起身,张望了一下,挥手命令队伍立刻前进。

边走边看,孟有田似乎又回复了猎人的身份,追踪着敌人留下的些许痕迹,前进,前过。天空愈发阴沉,他的脸色也更加凝重。越往前追,他原来还不太确定的事情越发明显,他的心也不断地沉重。

“孟兄弟。”郭龙海招呼着从后面追了上来,征询地问道:“是不是休息一下,后面的有些跟不上了。”

孟有田眉头皱得更紧,想了想,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把干部们都叫来,咱们开个会,有必要把现在的情况跟大家说清楚了。”

郭龙海看着孟有田严肃而凝重的神情,知道另有重要的事情,孟有田拼命赶路是有原因的。他用力点了点头,转身带着几个士兵分头去找人。

孟有田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其实这已经不算是路了,枯草碎石,荆棘树木,他们不过是在其间穿行罢了。

不大一会儿,全队的十几个干部,包括李月华都聚集而来,围拢在孟有田身旁。

孟有田也不罗嗦,开门见山地说道:“咱们现在走的路是一股敌人刚刚走过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股敌人是前去堵住胡洞沟的西山口的。综合敌人的动向,我判断敌人要合围胡洞沟一带,那里估计有大批咱们的人。而西山口是退向深山的唯一通路,如果被敌人卡住,其他方向的敌人再合围上去,后果可能是很严重的。”

“确定吗?”郭龙海脱口而出,但旋即便觉得不对,改口道:“孟兄弟,不管确定不确定,咱们要加紧前进,哪怕是虚惊一场,也比让咱们的人蒙受重大损失要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孟有田的目光停留在李月华脸上,犹豫了一下。

“我和孩子们一定跟上队伍。”李月华一下子明白了,她额头前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渍湿,在寒风中又有些冻硬,脸上泛着红晕,显然体力消耗很大。

“你们可以放慢速度跟着我们留下的路标向前走。”孟有田摇了摇头,说道:“看来,后卫部队已经没必要了,抽出十个人照顾保护你们,其他人组成两个战斗集团,在前面开路。(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八章 惨烈——死生血战

感谢伤逝—拒绝,呱呱鼠,蓝色的空心菜,我起的名都被人用了,littlefish12,萧澜如我,大回打哈哈,有闲来看书,月夜之始,风刀之影,放屁有理,哈雷199,思飞28,ruoliuc123,marcozhang,bywfw,无风而翔,笑口常开等朋友的打赏和月票,祝朋友们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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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专门抽出人手照顾——”李月华张口要拒绝,孟有田已经挥手打断了她的话。

“我们人不多,而敌人呢,我判断大概是一个中队。咱们追上去,不是要硬拼,而是要打一下,给沟里的人报警,使敌人堵击山口的企图落空。大家都明白了吗?咱们马上调整,继续前进吧!”孟有田已经没有了商量的口吻,几乎就是不可置疑的命令。

“明白了。”郭龙海站起身,条理分明地指挥着,命令着,把孟有田比较笼统的指示细化清楚。

消息在快速行进的队伍中迅速传播,尽管已经疲累,但没人叫苦,没人要休息,饿了就往嘴里塞块干粮,渴了就喝口水壶里的冷水。没有人说话,只听见刷刷的脚步声,以及哗哗的碰到杂草树枝的声音。

孟有田其实只是直觉和判断,这条路他也没走过,但循着敌人留下的一点点痕迹,他越往前走越觉得自己的判断没有错,越往前走心里越焦急。

队伍刚爬上一个山头,远处便传来了一阵激烈的枪炮声,孟有田吃了一惊,不禁暗自叫苦。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吗?

…………

形势是突然变得恶劣的,谁也没有想到。敌人竟然会在山岭中迂回行动,一下子击溃了没有防备的把守西山口的部队,抢占了两处山头,卡住了继续撤退的通路。紧接着。一颗红色信号弹诡异地在沟里升起,不一会儿,枪炮声在周围便激烈的响了起来。合围的敌人得到了明确的目标指示,开始猛烈进攻,向胡洞沟压了过来。

地域宽广,兵力分散,弱点一下子便暴露出来。报警的烽烟一股股升起,帽子山、单台谷、红花沟、梧桐岭都遭到了敌人的进攻,枪声、爆炸声虽然还远。但合围的态势已经形成。

从东山口出沟,从梧桐岭冲出去。连续反攻西山口失利,县委领导和部队干部作出了迂回的选择,这是依据枪炮声的激烈程度作出的判断。

布置了断后部队,干部们很快将群众编好组。分头带领,出了东山口,向梧桐岭冲去。

合围尚未收紧,敌人还在分批赶来,梧桐岭的部队和赶到突然围的士兵们一阵手榴弹雨,然后猛冲下去,激烈惨酷的搏杀之后,打开了一个缺口。战士在前,群众随后,顺着打开的缺口杀了出去。第一批人马冲出去了,但敌人调整得很快,一支日伪军从斜刺里冲过来,又将缺口堵住了。

战斗,冲杀,梧桐岭上下成了杀声震天、血肉横飞的战场。人们都杀红了眼,没有枪就用木棍、铁锹、石块,用剪刀,用拳头,用牙齿,用血肉之躯杀开一条活路!伪军被这舍生忘死、勇猛冲击的人潮吓坏了,舍下日军,溃逃而去。第二批群众踩着尸体和鲜血又冲了出去。

黑压压的鬼子冲了过来,彻底堵住了缺口,把人们逼得退了回去。炮弹猛烈地向山上轰击,掀起冲天的泥草,一棵棵树木被炸断,山上的人们在痛哭喊叫,在绝望的奔跑。

“向南走,往南面走。”干部们带着群众向另一面冲去,可没到单台谷,从单台谷撤下来的人群已经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向北走,往北走。”向北走了一段路,前面又叫了起来:“快回去!快往回走,鬼子占了帽子山。”

人流开始慌乱起来,干部大声指挥也见效不大,没有路可退了,无奈之下只好顺原路返回,再次进入了胡洞沟这块不大的山谷。不久,游击队抵挡不住鬼子的凶猛进攻,从红花沟掩护着群众也退了下来。

东山口、西山口,一个是必守的关口,阻止敌人冲进来;一个是要冲破的生存之门,唯一的活路!

寒风一阵紧似一阵地从山口吹来,松树底下,草丛旁,岩石缝中,一家一户地抖瑟在一起。孩子哭,母亲哭,父亲也流泪了。哭,哭!哭又有什么用呢?眼瞅着阴暗的苍天,会降下救星吗?

有枪的,不管是民兵还是士兵,都默默地听从着指挥,用树木、石头在山口形成障碍,挡住即将而来的鬼子,为冲开生路而赢得时间。另一部分战士开始集合,他们身后是一些是握着手枪、攥着手榴弹的机关干部,是手拿缨枪的妇救会员,是手拿石头棍棒的县区干部、是学校的学生和老师、是医院的医生和伤员……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准备进行最后一次的决死冲击。

“GCD万岁!”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悲壮宏亮的声音响了起来,长久地在山谷中回荡!

很多机关干部都觉得最后的时刻到了,纷纷开始撕碎文件、破坏器材,秦怜芳也蹲下身子,从挎包里取出文件,一张张地撕碎,扬飞。小桃咬了咬嘴唇,上前帮着她撕,抬头怯生生地叫了一声:“芳姐,咱们——”

秦怜芳从女孩子的眼中看到了恐惧,勉强笑了笑,温声说道:“别怕,跟芳姐在一起,谁也分不开咱们,是不是?”

小桃轻轻点了点头,似乎感觉到了些许安慰,加快了撕纸的速度。

从西山口远远射来的子弹,时而“嗖—嗖—”地从头顶掠过,时而打在地上窜起一溜尘烟。没有人躲闪,也无处躲避,子弹打在人身上,“噗”的一声闷响。中弹的人倒下去一声不吭。大家都知道,如果从这里冲不出去,今天反正是要死在这里了。既然是死,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而冲出去的希望有多大呢,有点军事常识的人都知道那很渺茫。西山口的地形地势不适合抵御外敌,两座一高一矮的不过二百米的山锁住了出路。矮的那座从谷里几乎无法攀登,下山的路在山口外面;高的那座算是个半拉山,地势陡峭。后面连着的是高耸的绝壁悬崖。

敌人是一个轻装中队,但显然在火力上又有所加强,四挺机关枪,再加上百余条步枪,居高临下的优势地形,使冲出山口的希望变得几乎没有。

“古书记,这么冲是冲不出去的。”胡嘉英的脸色忽红忽白。犹犹豫豫的说道:“不如想别的办法,保存一些革命力量。”

“什么办法?”古庆山黑红的脸膛隐隐出现了一丝怒色,他看不惯胡嘉英这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不如,不如赶快把残废军人隐蔽起来,把武器埋藏起来。组织领导群众坚持不屈服,不出卖干部和党员。全体团结一致进行斗争,来对抗敌人的屠杀……”胡嘉英吞吞吐吐地还未说完,便被古庆山的斥责给打断了。

“放屁!”古庆山怒不可遏,“你那是投降,是贪生怕死。我宁愿留给自己最后一颗子弹,也绝不放下武器。你们呢,你们会放下宝贵如同生命的武器,任凭敌人宰割屠杀吗?”

“不能。”

“跟敌人拼了。”

“死也不做俘虏。”

…………

秦怜芳也在挥臂高呼,手里紧握着孟有田送给她的手枪。脸上蓦然一凉,她伸手摸了一下,是滴水珠,是自己流泪了,还是——

雪花飘了下来,先是小朵小朵,然后就象柳絮般的片片飞舞。

“看,敌人的援军。”一声惊呼吸引了人们的注意,都向手指的方向投去了目光。

通往山口矮山的山梁上拐出了一队土黄色的人影,向着矮山急速奔去。这支突然出现的人马,令谷内的人们的心骤然冰冷。而东山口外枪炮声的临近,更让所有人的心沉入了谷底,几近绝望。

……………

望山跑死马,孟有田带着队伍也遇到了这样的情况。听着远处的枪炮声,却只能在山梁上、山沟里曲折前进。尽管心急如焚,但直花了快两个小时才算接近了目的地。

越接近,孟有田对以前的记忆越清晰,他想起了那里的地形地势,意识到如果就这么一下子冲过去,并不能稳操胜券。他的脑袋在急速转着,眼睛不停地四下观察着,蓦然停了下来。

“孟兄弟,怎么了?”郭龙海也气喘得很急,连续奔波了多半天,任谁都要感到疲累。

“咱们不能这么蛮干,要做下布置。”孟有田简短地说道:“顺着这道山梁能够到达山口,但那是座矮山,咱们就算成功占领,也要被对面的那座高山上的敌人压制,也无法掩护咱们的人马顺利突围。”

“那怎么办?”郭龙海急得一跺脚,枪炮声越来越紧,他恨不得一步就走到敌人跟前,用奋勇的战斗来给自己的人杀出血路。

孟有田眯着眼睛,望着一座陡峭的高山,如果他的记忆没有错的话——

“侯超杰。”孟有田突然大声叫道:“还有,谁擅长爬山,都给我站出来。”

猴子莫名其妙,从队伍中走了出来。孟有田又大声重复了一遍,才稀稀拉拉地又站出了七八个人。

“就是你们了。”孟有田简短地说道:“看见那座山了没有,最高处有两棵松树的。你们从这里下去,从背后爬上那座山,山背后的悬崖峭壁下便是敌人守卫的山口阵地。你们多带手榴弹,从山上给我把敌人的机枪都炸了。听明白了没有?”

几个人望着那座山,一时没有应答,倒不是犹豫,而是一下子没转过弯来。

“我听明白了。”猴子突然开口说道:“从这里下去,赶到那座山,爬上去,到了悬崖顶上往下扔手榴弹,把敌人机关枪炸个稀巴烂。”

“对,你现在就是队长了。”孟有田摘下身上的短枪,挂在猴子的脖子上。说道:“这个任务很艰巨,我没上过那座山,没法给你们更多的指点。你们要克服疲劳。要仔细观察,找到上山的路。”

“保证完成任务。”猴子学着别人的样子,装模作样地敬了个礼,手却反了。

“手榴弹。把手榴弹给他们带上。背包交给别人,长枪呢,你们也可以不扛。”郭龙海又向别人。又向几个登山队员说道。

几个人飞快收拾整齐,没有人扔下枪,枪是士兵的生命,尽管攀登那座高山将会十分艰难,但他们还是坚持带着武器。

猴子将长绳系在一棵树上,第一个顺绳爬下山梁,其他几个人也陆续下去。收好从上面甩下来的绳子。几个人丝毫不作停留,翻坡钻沟,直奔目标而去。

“走!”孟有田知道再担心,再疑虑,也无济于事了。成不成功就看老天吧!

队伍又用了近一个小时,终于赶到了通往矮山的山梁拐弯处。孟有田停下来用望远镜观察动静,郭龙海则命令士兵们全部轻装,检查武器弹药,在手臂上绑上白布条,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雪花落下来,落在孟有田的脸上、头上,冰凉的感觉,冷却着脸上的温度,孟有田眯起了眼睛。他抬高了望远镜,希望能看到悬崖上的身影,但他失望了,再度转移视角,谷地内的人们已经做好了绝死冲锋的准备,他不能再等了。

“多喊几句日本话,乱七八糟就行,趁着敌人迟疑,猛冲上去,一顿手榴弹,然后——”孟有田停住了嘴巴,看着郭龙海苦笑了一下,说道:“你说吧!”

“猛扑上去,要狠。”郭龙海挥着拳头命令道:“机关枪,步枪,刺刀,一起给老子上,打鬼子个稀哩哗啦!”

“注意那边的高山,敌人居高临下,大家,大家注意隐蔽。”孟有田这句补充显得很无力,很苍白。

如果猴子等人的行动失败,就只能依靠这座矮山与敌人所踞的高山进行对射牵制,再加上谷内部队的夹击。形势不利是显而易见的,但现在已经没有选择。

“走,跟我上。”郭龙海向孟有田用力点了点头,或许这就是最后一面了,无需过多的言语,一切尽在眼神的短暂交触中。

“狙击手留下,和我在这里掩护。”孟有田低沉地说道:“各自寻找阵位,快。”

郭龙海带着人从拐弯处冲出,没有丝毫的犹豫,直奔矮山而去。风向不错,是顺风,雪花直扑踞守矮山敌人的面目,敌人的注意力又被马上要发起冲锋的谷内人们所吸引。郭龙海快步跑着,队伍渐渐拉开了正面,六七个人一排,端着明晃晃的刺刀作掩护,后边的战士手里都拎着手榴弹,拉环扣在小指上,做好了投弹的准备。

“什么人?”敌人发现了这支在风雪中快速接近的部队,服装让他们产生了错觉和迟疑。

“增援部队,奉令前来,一定要挡住,不要放跑了八路……”懂日语的战士在人群中胡言乱语,拖延着时间。

敌人犹豫了,迟疑了,几秒钟的时间已经足够了。三十米,二十米,当敌人端起枪再度喊话的时候,郭永海已经吼叫着下达了命令,一个狠狠从牙齿缝里迸出的字,“打!”

前面一排战士突然蹲下了身子,射出一排子弹,两挺机关枪立刻显现出来,喷射出两道火舌,如同死神的镰刀狠狠割向敌人。几十颗手榴弹接二连三地飞到空中,翻着跟斗,冒着青烟,砸向猝不及防的敌人。

猛烈的射击,连续的爆炸,风雪中的小矮山硝烟弥漫。

“杀呀!”一声声怒吼从胸中迸发,遭到猛烈而突然打击的敌人尚未醒过神来,从烟雾中已经冲出了一个个满脸杀气的士兵,刺刀闪亮,枪弹横飞,小矮山上爆发了一场血肉搏杀。

惨叫声,喊杀声,爆炸声,枪声,刺刀入肉的声音,枪枝碰撞的声音,冲破了风雪的帷幕,血战令人震撼。

由于小矮山在谷内几乎无法攀登,而且位置不如另一边的高山重要,鬼子只有一个五十多人的小队防守。而郭龙海率领着几乎全部人马,有七十多人,尽管有长途行进的疲惫,但占了偷袭的便利,一下子就干掉了将近一半的敌人。剩下的敌人虽然拼死顽抗,但也无法改变最终的败局。

“鬼子和鬼子打起来了?”

“不对,他们喊的是中国话。”

“到底怎么回事?”

…………

谷内的人们被这一突发事件给弄蒙了,惊呆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冲锋的命令也因此没有下达。

一颗烟花从山梁上升了起来,在空中爆裂,几个小火球象流星似的四散开来。

那是——秦怜芳起初也茫解不解,皱着眉头在张望,看到空中迸射的烟花,她的猫眼突然睁大,放出了惊喜的光,情不自禁地跳了起来,高声叫道:“是土门村的民兵,是孟大哥,他带着人来救咱们了。”

秦怜芳几步蹦到还有些迷惑的古庆山面前,抓着他的胳膊用力摇着,“古书记,那是土门村民兵队的联络信号,您快下命令啊,孟大哥,孟有田同志带着人来救咱们了。快,快上啊!冲啊,杀啊!”

古庆山旋即醒悟过来,虽然还不是十分清楚孟有田哪来的部队,怎么穿着日军和伪军的衣服,但现在已经不是犹豫的时刻,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出现了,怎么能不马上抓住。(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九章 生路——汹涌冲击

“沿着左边冲过去,咱们的援兵到了,同志们,冲啊!”古庆山大吼着,声音在枪炮声中也宏亮异常。

“冲啊,杀啊!”士兵在前,其他人在后,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所有的人,都爆发出怒吼,义无反顾,为撕破鬼子的“铁壁合围”,不惧生死,向前冲!向前冲!

身后的东山口已经爆发了激烈的战斗,阻击的部队拼命阻挡着进攻的敌人,留给人们突围的时间不多了,如果这一次冲不出去,谁也没准备撤回来,因为命运已经注定,是死在冲锋的路上,还是被冲进谷内的敌人屠杀,结局都是一样。

高山上的日军机枪、步枪响了起来,侧射着冲锋的人群,子弹不断射来,不断有人倒下,但却阻挡不住这汹涌澎湃、勇猛冲击的人潮。鲜血染红了枯草,染红了雪地,在这生死关头,互不认识的人冒死停下飞跑的脚步,抢救负伤的战友。

矮山上的战斗尚未完全结束,郭龙海眼见突围人员遭敌射击,立刻命令机枪手调转枪口,猛烈向对面的敌人阵地进行压制射击,他带着士兵就用手枪、步枪、刺刀、手榴弹继续消灭残敌。高山上的敌人慌忙接战,对突围人群威胁最大方向上的敌人火力骤然减弱了。

孟有田带着几个民兵狙击手顺着山梁靠近过来,一方面他要加入战斗,增加对高山上敌人的压力,另一方面他也为猴子等人万一失败而准备了后手。小矮山被拿下,虽然还是不能从山口突围,但有了接应,人们可以从这边的山壁爬上来,绕过山口,突到外面。

小矮山面临谷内的山壁虽然陡峭。却并不是很高,几条绳子甩了下去,虽然人员撤离的速度会非常缓慢。但总是一线生机啊!

东西两个山口的战斗激烈异常,一部分谷内的战士和机关干部被调动,赶往东山口增援,阻击敌人。争取时间。而高山上的敌人在对射中占着居高临下的优势,双方又互相用掷弹筒进行着轰击,都在不断付出着伤亡。但封锁依然无法打开,人员通过攀爬撤离的速度又难以提高。战场虽然出现了转机,但决定性的改变却还没有。

攀上石壁的人们很多并没有离开,而是自发地展开了救援,越来越多的绳子从石壁上垂了下去。嗯,有些根本就称不上是绳子,是用衣服、绑腿连起来的。但在下面的人们看来,却是一条条救命的绳索。

“啪勾!”孟有田轻轻扣动板机,对面的机关枪哑巴了一会儿,又疯狂地吼叫起来,他再次推弹上膛。瞄准射击。

鬼子是顽强的,贯彻作战意图是坚决的,已经死了好几个机枪手,但只是一会儿,又马上喷射出子弹。居高临下是个优势,但歪把子机关枪的特点又使机枪手在俯射时暴露过大。

太慢了,难道只能救出这少数的人吗?孟有田心中焦躁,但却无计可施。想想吧,一个中队的鬼子凭险踞守,那是会令正规军一个团都难以逾越。他已经带队干掉了三分之一的鬼子,抢了一半的阵地,应该足以自豪。但如果谷内这上千的人被屠杀,那什么都难以弥补他心中的遗憾。

“轰!”一声爆炸又在对面山上响起,谁也没注意,以为是掷弹筒的功劳。但随后的变化却让人目瞪口呆,让孟有田等人欣喜若狂。

“轰轰轰……”连续不断的爆炸声突然连成了一片,手榴弹象下雨似的落了下来,即便是训练有素、坚忍勇敢的鬼子兵也被吓得惊慌失措,失声怪叫。金属风暴和硝烟顷刻间淹没了山上的鬼子,鬼子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伤亡惨重,连中队长都被炸死。而两挺机关枪也被接连炸坏,再也不能发威了。

好啊,猴子真是好样的。孟有田可以想见在风雪中攀爬陡峭的山峰会有多么艰难,付出伤亡也不意外,但他们到底是成功了。

“冲啊,杀啊,占领对面山头,打开山口。”孟有田嘶声高喊。

“冲啊,杀啊,占领对面山头,打开山口。”已经消灭残敌的郭龙海跟着高喊。

“冲啊,杀啊,占领对面山头,打开山口。”周围的战士高喊起来。

“冲啊,杀啊,占领对面山头,打开山口。”矮山下的人们开始高喊。

拿着枪的人们向对面的山上扑去,握着手榴弹的人们冲了上去,拿着棍棒、石块的人们冲了上去。呐喊着,怒吼着,矮山上的机枪、步枪一齐猛烈射击,掷弹筒也不停地发射,崖顶投下的手榴弹虽然稀疏了,但大大小小的石头却带着风声向鬼子头上砸了下来。

两个小队的鬼子,一百多个鬼子,在与矮山上的对射对轰中已经伤亡了近二十,在手榴弹雨的狂轰滥炸下又伤亡了近四十,没有了机关枪,没有了指挥官,在愤怒如狂的两面夹击下,只能后退自保,终于无法再对山口进行有效的封锁了。

通路被打开了,人们象夏天山上冲下来的洪水,汹涌地向外倾泻、奔流,很多人都流着热泪。

孟有田和郭龙海不由自主地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闪出晶亮,沉重的心一下子掀掉了巨石,豁然开朗。

“赶紧打扫战场,这些东西以后在深山里都有用。”孟有田急促而又有些混乱地说道:“快派人去通知李月华他们改道,别傻跟着跑这里来了;快派人与山下的人们联络,组织部队在这里建立防御,阻挡住鬼子的追击;快派人给突围的人们带路,别跑岔了……”

“好,好,好……”郭龙海连连点头,脸上鲜血灰土雪水混成了一道道,他被说迷糊了,但却一点也不生气。冲出去就是胜利,现在已经取得了成功,其他一些旁枝末节又算得了什么呢!

孟有田摇了摇头,四下环顾,伸手抓过几个认识的士兵,一条条交代着事情,又看着他们分头而去,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章 转移——血浓,雪重

“孟有田,小孟,孟大哥。”几个人急步走上了矮山,有男有女,称呼也各不相同,但还是能依稀辨别出熟人的声音。

“我在这儿。”孟有田此时突然变得胆小起来,战斗还在继续,子弹还在空中呼啸,他可不想死在这胜利的一刻,便猫着腰来到一块大岩石后,开口回应着。

“小孟,干得好啊!”古庆山大步走了过来,一把抓住孟有田的手,握得他生疼。

“古大哥呀!”孟有田认出了来人,赶忙说道:“古书记,现在不是客套的时候,得抓紧时间转移,还得组织部队在这里阻击敌人。”

“放心,我已经让干部们分头去工作了,你说的这两样都没落。”古庆山仔细打量了一下孟有田,穿着身伪军的衣服,周围的不是“鬼子”就是“伪军”,十分的怪异。

“你傻乎乎地站着干啥,快蹲下,小心子弹。”孟有田冲着秦怜芳一瞪眼,又一指小桃,“还有你。”

“现在倒胆子小了?”秦怜芳并不生气,很顺从地拉着小桃蹲了下来,说道:“快说,咱们应该往哪里转移,是鹰愁涧还是石盘谷?”

“先去青驼山。”孟有田说出了一个令人费解的答案,紧接着便郑重解释道:“天快黑了,又下着雪,敌人不会过于追击。咱们需要整顿一下,才能去真正的目的地。因为你们这里有奸细,我看见有人给鬼子放信号弹了。”

古庆山沉吟了一下,告诉旁边的干部马上下山安排,看来他也有所怀疑,只是刚才千钧一发,形势实在紧张,才没来得及处理。也没时间处理。

“山下已经组织了部队,小孟,你还是带着你的人马先转移吧!”古庆山再次瞅了瞅周围。说道:“你们穿着这身衣服,很容易造成误会。”

孟有田点了点头,向郭龙海交代了几句,他率先脱下了伪军军装。说道:“再等一等,等东山口阻击敌人的部队撤下来再说吧!”

“也好,那我就命令山下的部队上来了。小秦。你再组织一些群众上来帮他们拿东西,抬伤员。”古庆山听着对面的枪声喊杀声弱了下去,知道战斗行将结束,又看了看一边换装,一边扒鬼子衣服的士兵,眼睛亮了一下,转身走了下去。

“孟大哥。你——”秦怜芳深深地看了孟有田一眼,欲言又止地点了点头,转身而去。

“伤亡怎么样?”孟有田目送着古庆山等人走远,转头向郭龙海问道。

“肯定超过半数了!”郭龙海叹了口气,低沉地说道:“不过。这是值得的,对不对?”

孟有田垂下眼睑,没有吭声。好半晌才缓缓站起身,沉默地凝视着这个到着很多尸体,沾染着很多鲜血的谷地。东山口燃起了火光,见谷内的人们已经撤离完毕,伤亡惨重的阻击部队点着了堵塞山口的树木枯草,用火焰阻挡一下敌人的脚步,他们开始撤退了。

天色更加阴沉,风卷着雪花,象是要埋蔽这惨烈的战场。一片片,一层层落在烈士和无辜群众的尸体上。山口处的火光熊熊,似乎又把地上的渍湿的鲜血映得更红。

………………

雪花没天盖地地飘着,山野全白了,远处的群峰在弥漫的雪的烟雾里,变成了灰色。再远的,则溶入了迷蒙的空际。

半夜过后的最黑暗的时辰,逃出生天的人们才停下了疲惫而沉重的脚下,在青驼山下暂时休息。

损失是惨重的,伤亡的大多是士兵和机关干部;转移是很仓惶的,甚至来不及收拾掩埋死难者的遗体。而能从死地逃出,无疑也是一个胜利,尽管这个胜利是不能进行欢庆的。但更大的困难接踵而至,沉甸甸地压在人们的心头。

“你们两位,吃点吧!”孟有田把饭盒递到了赵振华和李铁面前,苦笑道:“鬼子的罐头,我偷着留下来的。”

“这样不好吧,群众那边——”赵振华头上、胳膊上都缠着绷带,绷带上渗出了斑斑块块的血迹。

“吃吧!”李铁困难地挪动了下身子,疼得咧了咧嘴,说道:“小孟的脾气你还不了解,要是不吃,他可会骂你虚伪做作。还想跟他作朋友不?想作就听他的,这家伙耍起性子来,以后连面儿都不和你见了。”

“嘿嘿。”赵振华干笑了两声,说道:“这倒是真的,听说区上要批评教育他,他就一杆子没影儿了,猫在村子里不出来,啥事也不管,倒躲起清闲来了。”

“我那叫闭门思过。”孟有田翻了翻眼睛,说道:“快吃吧,好占住你们的嘴。这么长时间不见,见了就挖苦我,以后不答理你们了。”

李铁和赵振华相视一眼,无奈苦笑,拿起勺子,你一口我一口地吃了起来。

“这以后——”赵振华突然放下勺子,有些愁闷地望了望飘着雪花的天空,说道:“我看不用鬼子来打,又冷又饿的,也要把咱们都折磨死了。”

“就是因为粮食的关系,才有人反对转移,被鬼子给合围了。”李铁叹了口气,说道:“还是麻痹大意了,对敌人的这次大扫荡的严重程度估计不足啊!”

“有些人要对这次的损失负责任。”赵振华有些忿恨地说道:“长篇大论,有理有据,却是狗屁。看他那个样子,平常人五人六的,可到最后咋样,他把枪都偷偷埋起来了,孬种。”

李铁垂下眼睑,低沉地说道:“烈火淬真金,这话是不假啊!而我们未能发现混入的奸细,是最大的失误。如果西山口不被敌人偷袭占领,敌人的合围也就失败了。”

“先把奸细找出来,咱们才能放心大胆地行动。”孟有田赞同地说道:“困难是有,但也不是不能克服。就说这场雪吧,我看有好也有坏,但好的方面却要比坏的方面多。一呢,阻止了敌人继续深入的企图,而且使敌人也遇到了困难。我估计,运输补给的限制使敌人很快就会退下去。当然,我们也面临着生存的困难,可这也不是不能够解决。”

“知道你总是有主意。”赵振华翻了翻眼睛,不满地说道:“可让你去开会,你咋又不去呢?”

……………

“人家都是党员,都是大干部,我去凑什么热闹。”孟有田掏出小烟斗,缓缓抽着,在烟雾缭绕之中淡淡地说道:“屁颠屁颠的去了,就有人会说我是居功自傲,碰巧救了大家便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你别老有这样的想法。”李铁知道孟有田的性格,也不想多说什么,便岔开了话题,“对了,你和小全嘀咕嘀咕,他就派了一些人走了,去干什么了?”

“哦!”孟有田点了点头,说道:“我让他派几个人去给鬼子发信号,这天也黑了,雪也厚了,就别让鬼子瞎闯乱撞了。”

李铁眨着眼睛,旋即一笑,说道:“你这小子就是坏,这回又要把鬼子折腾到哪儿去玩了?”

“那边。”孟有田伸手指了指,说道:“让鬼子活动活动,这一活动啊,身上就不冷了。嗯,说到这,我也该起来活动活动了。”

“甭活动了。”赵振华挑了挑眉毛,孟有田转头一看,不远处几个人影正大步走来。

火堆旁一下子多了好几个人,基本上都是孟有田认识的,除了一个军队的干部。经过介绍,孟有田才知道这位姓张,和郭龙海一样,也是在扫荡中失散的,还是个副营级干部,和小全一起担任临时部队的指挥官。

“甄别人员的工作已经开始,不管奸细还在不在这里,也要认真审查。我们的工作做得太疏忽,教训太深刻了。”古庆山先是沉痛地做了自我批评,然后把会议的大概内容说了一遍,才说起了主要问题,“估计这场大雪将使敌人很快就退下去,但我们还面临着巨大的困难——吃住问题。这么多群众,这么多伤病员,安置起来很不容易啊!”

当然不容易了,孟有田没吭声,装出很认真在听,很认真在想的样子。

“听郭龙海同志说,还有几百人的干部群众也躲进了深山,他们的吃住问题呢?”古庆山望着孟有田,问道:“小孟啊,你是怎么安置他们的?”

孟有田挠了挠头,说道:“我们村在深山里藏了点粮食和物资,大家节省一点,再动手打点野物,凑和着能挺个十天半拉月吧!”

增加了五百多人,还能挺个十天半拉月,这可不是藏了一点半点啊!古庆山和秦怜芳交换了下目光,秦怜芳无奈地抿了抿嘴,开口说道:“孟大哥,能不能从你们村那边支援些粮食,这一千多人哪,实在是没有办法。等到敌人退下去,再还给你们,好不好?”

孟有田轻轻抿了抿嘴,说道:“都是乡里乡亲的,有什么好不好的,多喝几顿稀的,大家一齐熬过去呗!可这么老远,要运过来粮食,得走几天,走多远的路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一章 商讨渡过难关

孟有田还有犹豫,还在估算,如果这么多人都给安置到那个山谷中的小村子的话,实在是难以维持。可要是闭口不言,又于心不忍。

“这个问题确实不好解决,我们是这么计划的。”古庆山缓缓说道:“不是往这里运粮食,而是将人分流过去一部分。看目前我们所处的位置,以及整体的形势,也只有良岗庄、十里村,还有你们村是能够就近依靠的。而你们村的情况还要稍好一些,其他两个村坚壁的物资离村子近,也就意味着要等敌人退下去,还要躲开占据村子的敌人,才有能重新搞到手。”

“这场大雪——”孟有田犹豫了一下,说道:“饿着肚子,还要翻山越岭的跋涉,怕是很艰难哪!当然,既然决定了,我没什么好说的,遵照执行。”

“孟大哥,我们可不是来给你下命令,来强迫你的,是来跟你商量的。”秦怜芳用和缓的语气说道:“你要有好办法,不妨说出来,大家都是如此,在这样困难的环境下,就应该献策献力,共渡难关。”

“小孟还是有办法的,刚才虽然没说,可我听出来了。”李铁在旁插话道:“在鬼子的这次大扫荡中,小孟他们是表现最好的,抓出了内奸,安置了几百名干部群众,组织队伍消灭了不少敌人,还急援救出了咱们这一千多人。单凭他们敢在敌人中间自由穿插,恐怕就没人做得到——”

“不是自由穿插,可没那么轻么,那也是提心吊胆,危险得很呢!”孟有田赶忙摆手,说道:“可要说到办法,我是这么想的。苦熬等待有些被动,坚壁的物资也是有限,能支持几时?嗯。就算挺到开春,野菜长出来了,但不把占着村子的敌人赶走,种不上庄稼。存粮也吃光了,那时候怎么办呢?所以,我觉得应该主动一些。采取进攻——”

“现在的形势是敌强我弱,光靠咱们现在的力量,恐怕难以打大仗,难以收复家园吧?”区长罗广和说道:“当然,武装斗争是重要的,可也要沉住气,看准时机。革命就这一点点本钱。要爱惜,不能拚光算数啊!”

孟有田对这个要批评教育自己的家伙没啥好印象,死板僵化,更不是搞武装斗争的好手。他垂下眼睑,被打断了说话。他索性不吭声了。

“是拚光还是慢慢地被冻饿而死,我看区别不大。”秦怜芳决定支持孟有田,她抬起头来,环顾了大家一下,说道:“如果我说得有过火的地方,请同志们批评。我认为,我们要抗日,就要有敢于牺牲的心理和气魄,就千万不能动摇软弱。敌人越厉害,我们就越要敢于跟它斗,要主动地进攻。尽管它现在还是座万丈冰山,但是在熊熊的烧天大火之下,总会冰消瓦解。我相信孟大哥,相信孟有田同志不是个莽撞的人,他一定有自己的一套方法,我想请大家认真听完后再作议论。”

罗广和张了张嘴巴,有些不悦,但秦怜芳所说的动摇软弱又让他没法继续辩驳,便掏出烟袋锅,沉默地吸着烟。

“小孟,你继续说,把你的想法都说出来,咱们研究讨论。”古庆山鼓励地望着孟有田,轻轻点了点头。

“说吧,孟大哥,我相信你。”秦怜芳毫不掩饰对孟有田的钦佩和崇拜,用热情的目光看着孟有田。

孟有田沉默了一下,吐出一口长气,似乎下定了决心,开口说道:“我说的要采取主动进攻,是要等扫荡的大队敌人退下去,而且也不是盲目冲动的战斗。我之所以不赞成被动等待,是因为越等,形势会越恶化,时机越会丧失殆尽。现在天寒地冻,敌人只能是占着村子,在出山的路口安排守卫,却修不了炮楼工事,平沟铺路也很困难。敌人就是希望把咱们困在山里,咱们越老实,他们就越高兴。等到春暖花开——”

“等到春暖花开,敌人就会盖起据点炮楼,就会铺平公路,牢牢地坐稳屁股了。”秦怜芳忍不住接了过来,“孟大哥,你的担心绝对有道理,我们不能让敌人的企图得到实现。”

孟有田微微一笑,说道:“我们采取主动进攻,是有几个有利条件的。首先是三个村的地形地势,一字排开,只有靠山的道路连通,距离又比较远,敌人分兵驻守的话,互相支援就是个问题;再说封锁出山的路口,咱们完全可以绕开敌人,从小路,或者用绳索缒下山崖,突破是不成问题的;另外,这三个村子的坚壁清野搞得好,群众基本上都在山里,咱们与敌人战斗,便少了后顾之忧。”

小全很尊重地举了举手,等孟有田停下来,他开口说道:“有田哥这最后一点很关键,如果为了显示自己的英勇而不顾群众的损失,这实在是可怕。在先前的工作中,我们已经遇到了这样的问题,由于敌人的残酷报复,群众们产生了畏难情绪,不敢支持我们,甚至害怕我们在村子附近逗留,在村子附近打仗。现在呢,这三个村子没有这样的情况,我们就敢放手行动,狠狠地打击敌人。”

“村子虽然被敌人占领了,但扫荡的大股敌人一走,咱们这个县里的敌人的数量并不会发生大的变化。”孟有田继续说道:“甚至鬼子还会减少,增加的只是伪军。不过是因为咱们的主力部队去了外线,武装力量又在扫荡中遭到了损失,才会让他们猖狂得意。但既然敌人占的地方多了,安的据点多了,而总体数量却没有大的改变,也就意味着敌人会越分散,反倒更有利于咱们个个击破。敌人抢咱们的,咱们反过来也去抢他们的,他们有吃喝,凭什么咱们就得喝西北风?”

“没错,没有枪咱们从敌人手里抢,没能吃喝也从敌人手里夺。”赵振华似乎忘了伤痛,眉飞色舞起来。

“分析得很透彻。”古庆山夸奖了一句。问道:“但这还要看具体情况的变化和发展。小孟,如果真象你说的那样,你准备先从哪个村子着手呢?”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说道:“从地理位置来看,良岗庄最合适,比较偏,敌人来援不易;要从各村的设施来看。我得说是土门村最好。在这次大扫荡中,我们村的地道基本上没有使用,这可能是一次成功奇袭的基础。当然。象古书记所说,要看具体的情况,才能做最后的决定。”

“现在呢?现在咱们该怎么准备,怎么熬过大股敌人离开?”秦怜芳又把话题扯到了眼前的事情上。

“组成三个梯队,一个是战斗队,一个是支援队,老弱妇孺则留在安全地方。”孟有田停顿了半晌。赧然一笑,说道:“这个时候再有所保留,怕是要被戳断脊梁骨了吧?老弱妇孺和伤员就由我们村的民兵照顾,带着他们去一个新村子。那里有俺们村的老幼,还有孙大拿这个医生。吃的紧一点也能将就着过段日子。”

“新村子?在哪呢?”秦怜芳诧异地眨着猫眼,“我怎么不知道?”

“你们都不知道。”孟有田抬头寻找了下方向,伸手指了指,说道:“那个方向,从这里大概要走两天多。那是我准备了好几年的地方,预备着挨批评受教育、没脸见人的时候,和老婆孩子躲起来当野人的。”

“你这人,犯了错误还不让人说了?”秦怜芳见罗广和面色不愉,赶忙打岔道:“能把老弱妇孺安置好,咱们就能松一口气,年轻力壮的都组织起来,从敌人手里抢食儿吃。”

“是啊,这下算是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古庆山毫不掩饰对孟有田的赞赏和喜爱,这小子总是在关键时候能解决难题,让人不得不佩服,“加强武装力量是胜利的根本,机关干部要带头,再发动群众,把部队充实起来。没有了地盘,不赶走敌人,这个官,那个官的,当给谁看?”

“部队损失很大,一些武器也遗失了。”小全开口说道:“我想能不能把大家手里的武器都集中起来,特别是短枪,暂时分配给作战部队使用。”

“这没有问题,我先带头。”古庆山拍了拍腰里的手枪,毫不犹豫地表示同意。

秦怜芳迟疑了一下,摸着自己的手枪,这是孟有田送给她的,有好几次机会能够更换更好更新的武器,她都放弃了。现在要交出去,她实在有些不舍。或许,参加了作战部队,就能够继续保留这个信物了吧?

“周队长,你看李铁同志和赵振华同志都受了伤,要是不嫌我累赘的话,能让我再回到游击队工作吗?”秦怜芳眼珠转了转,向着小全笑着说道:“我也在游击队里呆过挺长时间,算是有些经验。你说,好不好?”

好不好的,小全当然不能拒绝,“当然好啦,秦怜芳同志的工作能力和工作热情是有目共睹的,你离开游击队之后,很多队员都想着你呢!”

孟有田冲李铁挑了挑眉毛,揶揄道:“听见没,没人想着你哩。你要是个女的,再长得漂亮点,就肯定有人惦记。现在呀,老老实实地到俺们那个新村养伤去吧!”

“你个臭小子。”李铁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秦怜芳嗔恼地白了孟有田一眼,正对上孟有田的目光,赶忙又避开了。

…………

突然降下的大雪,对敌我双方都造成了很大的困难。干部群众被压进深山,少吃少穿,十分艰难;而敌人也行动困难,补给压力骤然增加,难以在深山里长期滞留。

几乎要完全成功的合围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冒雪连夜搜索的部队又被一颗信号弹所误导,累得够呛,却白忙活了一场。尽管不甘心,但面对着白茫茫的山峰和沟壑,踩着齐胫深的积雪,只能深一脚浅一脚的前进。敌人明白,继续靠着两条腿爬山越岭的搜剿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敌人开始分路撤退了,他们虽然不能用武力来消灭对手,但这冰天雪地,这深山老林,已经足以致对手于死地,只要他们把住要道出口。而且,敌人的自信还来自于对手所遭受的重创,以及这片地区的切实占领。

尽管本县敌人的数量并没有大量的增加,但随着非治安区变成治安区,游击区变成占领区,敌人已经能够从确保区抽出兵力,实施局部的重点进攻。

大“扫荡”就仿佛一面照妖镜,谁是硬汉子,谁是软骨头,这回全都显出来了。在鬼子、汉奸满地跑,八路军主力部队又撤往外线,地方武装难以支撑的形势下,一些人吓坏了,害怕了,有的投入日本人的怀抱,当了叛徒。有的虽说还算是没出卖同志,但也不干了,回家了,谁也找不着了。

整体形势陷入了低谷,这是勿庸置疑的。但最坏又能坏到哪去,敌人的最后疯狂之后,便要走下坡路了,孟有田对此是信心十足的。当然,信心是信心,不能当饭吃,从树上摘下的松球,里面的种子吃起来又涩又苦,孟有田还强忍着,小嫚却呲牙咧嘴,又吐了出来。

“要不,你回咱们的小山村,和你姐她们在一起,别遭这份罪了。”孟有田好心地劝道:“那里好歹能吃上热饭,还能打打猎,应该饿不着的。”

“我不。”小嫚翻了翻眼睛,很干脆地拒绝道:“不是说前面就有坚壁粮食的山洞吗,取出来就不遭罪了。”

孟有田咧了咧嘴,哪有那么容易。那边有没有敌人,坚壁的物资被敌人发现了没有,这些都还不清楚呢!

这时候,小全带着几个侦察员走了过来,脸色凝重,孟有田暗自叫苦,果然还是有麻烦啊!

“敌人在那座山上设了岗哨,山下也有敌人驻守,卡住了咱们出去的道路。”小全嘴里喷出浓重的白雾,有些郁闷地说道:“如果绕道,怕是又要一天多的时间,而且也不知道是否还会碰上敌人的关卡。”

孟有田苦笑了一下,皱眉思索起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二章 山洞——久违的故地

打,最直接的想法,但是否可行呢?敌人有五六十人,人虽然不多,但占据了山头,估计周围还有别的敌人能够支援,所以,强攻不可取。而行动的目的是拿到坚壁的粮食,弄得响动太大,会把敌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就算打胜了,但根本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孟有田抬头看了看白雪皑皑的山峰,目光缓缓移动,最后定在了一个地方,然后转过脸,与小全的目光交汇在一起。

小全移开目光,转向孟有田看过的地方,沉默了半晌,用力咬紧了牙齿,从齿缝里迸出几句话,“连夜翻山,从背后袭击敌人?好,就这么拼了。”

“不是拼了,是迂回一下。”孟有田咧了咧嘴,说道:“正面直对敌人,除了强攻,别的招数都不好使。要是绕到敌人背后,就可以化装混充,攻点打援,各种手段就都可以灵活使用了。只是——”

孟有田欲言又止,小全也明白他的意思,从敌人没有防守的地方跳出去,雪滑、山陡、路狭,或者根本没有路,那将是很艰难的事情。

“有田哥,那里你走过吗?”秦怜芳见小全说得慷慨,但心里好象也没底,便小心翼翼地问道。

孟有田犹豫了一下,用力点了点头,说道:“好几年了,如果没有大的变化,那里是最好的突破口。如果有了变化——”

小全知道孟有田的性格,从来不把话说得太满,但每次也都没错过。他沉思了一会儿,下了决心,说道:“那就拼一下,大不了再退回来。”

“一百多个身体最好的战士。”孟有田低沉地说道:“所有的短枪,三挺机关枪。我们要有战斗力最强的力量,把敌人的防御体系搅个稀巴烂。”

组织起来的战斗部队一共有两百七八十人,但有相当部分是缺乏经验的非战斗人员。孟有田所说的这一百多人,几乎就是大部的战力了。而在战斗部队后面,是五百多忍饥挨饿的百姓,继续等待。只能是慢慢增加死亡。

……………

天黑出发,队伍绕过敌人把守的山口,穿过乱石嶙峋的山谷。攀上十几米高的石壁沟,走过积雪的、崎岖的、看不出来是路的山径,上了一道山梁,顺着山梁登上了山顶。

这里,孟有田是不陌生的,被积雪覆盖的、乱石丛生的山顶,独行大盗黑豹就是从山顶裂缝摔下去。一命呜呼的;而更早的时候,他曾随父亲在这一带转悠打猎。林梢上挂着一团灰冷的月光,借它的残辉,孟有田终于找到了那条被雪掩盖的山顶裂缝。拴上了绳子,他带着队伍从裂缝直下山洞。终于找到了最好的藏身之处,也成功完成了潜过敌人封锁线的任务。

火在山洞内着了起来,连续跋涉了八个多小时的人们这才松了一口气,感觉到疲累得挪不动步子。一停下来,汗湿的衣服便冰凉地贴在身上,冷得牙齿直打战。

孟有田在另外的出口观察了片刻,没有发现异常情况,密林环绕下,敌人压根注意不到这里。

“来几个人下去收集柴禾,好让大家抓紧时间烤火,热饭,记得把衣服都烘干,特别是鞋袜。”他看了下表,凌晨三点了,再过几个小时天一亮,敌人就会发现烟雾。而他们还要在这山洞里潜伏一个白天,到黄昏时才能行动,遭罪是肯定的了。但这里能够遮挡寒风,温度也比外边高一点,总胜过在露天地里苦熬等待。

洞很深,七拐八绕,一百多人在里面虽有些拥挤,但更利于取暖。而那个小岔洞,则留给了队里唯一的女人小嫚。

“这有些炭,你留着白天用。”孟有田颇为感慨地笑了笑,说道:“这还是几年前我和你姐进山里打猎时剩下的,那个时候你还小,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

小嫚眼睛眨了眨,猜测着说道:“是成亲以后吗?”

“不是,是你们俩刚到十里村没住多长时间的事情,快过年的时候。”孟有田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要自己进山打猎,娘担心,让俺找个帮手,你姐那时候刚有了鸟枪,非要一起来——”

“嗯,想起来了。”小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好象是刚闹完黑豹的事情,你和我姐走了两三天,带回来一只小狗,是米卡多。”

“米卡多啊,是那么回事。”孟有田点了点头,现在米卡多不知是死是活,但却是回到了它应该生活的地方,而这几年的变化想起来也真大,和自己打猎的姑娘已经成了孩儿他娘。

“你和我姐就是躲在这山洞里?你俩——”小嫚想问什么,又有些不好意思。

“嗯?你可别瞎想啊,俺俩是在这山洞里过了夜,可是清清白白,啥也没干。”孟有田有些好笑地说道:“你姐那时是啥心思,眼见着在俺家过得还行,虽然是粗茶淡饭,可安心哪!她想着多出把子力,俺家要过得好,你们俩也能住得长久。说实话,她全是为了你,为了你她啥都能干。”

“这我知道。”小嫚垂下头,似乎是想起了和姐姐渡过的艰难,轻轻叹了口气。

“好了,你烤烤火,把身子暖和过来,吃点干粮早些休息。”孟有田拖着疲惫的身躯站了起来,他也累得够呛,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

但事情总是找上来,孟有田刚安置完小嫚离开,小全和郭龙海便来找他商议明天的行动了。

“明天咱们下午出发,从那个洞口出去,穿出林子,绕过山梁,赶在四点前到达被敌人守卫的山口后面。”孟有田用木棍在地上划着,讲解着,“那时候咱们的人应该已经从正面开始佯攻了,小全,你带着一队人假装是别处赶来支援的,争取巧夺山口。如果不成功,郭队长,那就是咱们的活儿了,伏击前来增援的敌人,总不能空手而回吧?大概就是这么个思路,来之前我已经说了,你们还觉得不把握吗?”

“你说得不够详细。”小全指了指地上划出的图,说道:“只说是化装混充,可没现在说得这么明确。”

“孟兄弟还是谨慎,在事情没有把握的时候口风严紧。”郭龙海在一旁猜测着说道:“现在事情已经成功了一半,孟兄弟也就没什么要遮着盖着的了。对吧?”

“对,郭队长说得对。”孟有田使劲点了点头,说道:“敌人虽然在山口、要道设了关卡,但铺的摊子太大,而且在这天寒地冻的山里,吃住都是问题,所以每个关卡的敌人并不是很多,顶多也就五六十人,能够派出支援的也就不多。况且,敌人应该是比较麻痹的,他们觉得可以互相支援;觉得咱们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只会躲起来;觉得寒冷和饥饿已经足以要了咱们的命。”

“但咱们就偏偏要主动出击,打破他们的幻想。”郭龙海说道:“而且咱们已经突破了敌人的封锁,敌人却不知道,这就是一个很有利的条件;敌人应该更注重正面防御,对背后的攻击比较忽略,这是第二个有利条件;在山里设关卡,由于地形复杂,时间又短,敌人不可能建立更直接快捷的联络方式,举火生烟,估计只能采取这样的办法,这就有了很多理解上的错误,咱们也可加以利用。”

孟有田和小全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赞赏之色。

“郭队长,咱们前些日子玩的化装混充还有很大的疏漏,现在已经基本弥补上了。”孟有田笑着补充道:“周队长带着的游击队玩这套算是轻车熟路,说日语的同志不仅说得好,而且经验多,能够随机应变,这又增加了几成胜算。”

“据观察,守卫关卡的多是皇协军,那伙软蛋,就是给咱们送武器,送物资的。”小全微微一笑,补充道:“日本鬼子不想在山里喝风挨冻,可等咱们收拾了皇协军,力量壮大起来,以后鬼子要遭的罪更大着呢!”

“我估计整个形势的好转必然会从你们这个区开始。”郭龙海看了看孟有田,又看了看小全,颇有感触地说道:“我还没见过哪个地方部队有你们这样的能人在,有你们这么多灵活的手段。孟兄弟聪明机智,周队长经验丰富,人员的装备和战斗力也相当出色,打开局面应该只是时间的问题。”

“先别夸,咱们要摆脱现在的困难,要取得胜利,还要牺牲很多人,还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还要耗费很长的时间。”孟有田并不象郭龙海那么乐观,仗要一场一场谨慎的打,一帆风顺是不太现实的。尽管他也认为有自信是一件好事,可光有自信,并不是胜利的可靠保证。

“先使敌占区变成游击区,再由游击区变成根据地,频繁而残酷的战斗是不可避免的。”小全的神情有些黯然,低沉地说道:“游击队的损失很大,我一想起那些牺牲的战友,便觉得——”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三章 战斗——唯一选择

战争便意味着死亡,军人的,百姓的,处在这样的环境,都身不由己地被卷入这场血与火的漩涡之中。尽管人们见惯了生死,但并不是麻木了,而是承受伤感的神经变得坚韧,从悲痛中恢复的时间缩短了。

牺牲是惨痛的,但在这场反侵略的战争的却又是不可避免的,那就让牺牲换得更大的战绩,使牺牲变得更有意义吧!战斗,只有这个,没有别的,让侵略者和民族败类把污血洒在这不屈的土地上。

路,生的路,活的路,也是抗日的路,是战争的路。是目睹村庄在焚烧,百姓在屠刀下死亡,孩子在硝烟里哭叫,女人在蹂躏下呼救,而冲杀复仇的路;是踏着战友的血迹,从烈士的坟墓旁向前走的路;是用枪打、刀杀、嘴咬、手掐……让敌人的尸骨堆成山,而又用刺刀挑开,继续向前走的血路。

在这黎明最黑暗的时候,在这敌人大逞淫威的时候,在这最残酷、最艰难的时候,别人呢,或许有信心,但只是一步一步向前走,不知道要熬到何时。只有孟有田能清楚看到前方的光亮,清楚地知道这是敌人最后的疯狂,清楚地看到一丝冲破黑暗的曙光。

心理决定行动,在很多人认为抗日根据地已经完全变质,斗争方式需要改变,武装尽量缩小,以合法斗争为主要方式的时候。孟有田敢于主动出击,一是被迫的反击,为了山里的群众能够活下去;二是因为附近村庄的百姓组织得好,大多都逃进了山里,并未被敌人抓住;三是他看透了敌人强大表象后的即将虚弱,对胜利有准确的预期和信心;四是他不能容忍敌人长期占据村庄,那是他的家园。还有着完备的设施没有使用,还没有发挥出完全的威力。

当然,对于别人来说。孟有田的这些想法他们只知道其中的一部分,只看见孟有田在困难面前信心十足,并不知道更深层的东西。即便是小全和秦怜芳,相信孟有田。佩服孟有田,那也是长时间形成的印象,对于前途。他们照样有着惴惴的担忧和疑虑。

……………

熬过了一个白天,队伍分批而出,每批四五十人,间隔半小时,从山洞里出来,绕向敌人的关卡。前紧后松,对于在敌人身后行动的孟有田来说。得出这样的印象并不意外。这说明,从别处抽调而来,进行大合围、大扫荡的敌人退下去之后,统治秩序依旧只能靠本地的敌人维持。华北增加的日军机动兵力不可能再象以前那样被分散配置,驻守地方。

正因为如此。敌人封锁深山,企图将逃入山林的群众和干部,以及零星被打散的武装冻死饿死,却无法形成纵深配置。封锁线也就略显单薄,而分散驻兵的弱点在地形复杂的山里则更明显。

最后一批人马还走在路上,便听到了远处的枪声、爆炸声,正面的佯攻按时打响了。守卫关卡的敌人突然看到正面出现的几百人的武装,并且开始进攻,便一边抵抗,一边点燃了求援的烽烟。

这就是日本鬼子的联络水平,孟有田望着远处山头上冒起了三股烽烟,心中暗哂,这么原始的东西,被钻了空子也理所应当。孟有田心中不屑,但也有一点的担忧,他担心敌人在封锁线后面布置有机动支援兵力,这就不是几个关卡互相支援那么简单,那么好对付了。但据哨兵夜里在山顶的观察,附近并没有大兵营的迹象,这也是今天照计划发起行动的重要原因。

第一批人马是假冒的支援队伍,并没有马上接近敌人关卡,而是等待一下,耽误一下时间,毕竟敌人要靠两条腿跑来支援,不能飞过来;而另两批人马则分头埋伏在敌人南北两路援军必经的路上,待机行动。

所谓的待机行动便是看第一路人马是否能顺利拿下关卡,并且让敌人的援军没有觉察。如果是这种情况,则要把敌人援军放进去,在关卡处加以彻底解决;如果不顺利,则在路上伏击敌人,再合力前后夹击拿下关卡。

关卡处,敌人的机枪、步枪一个劲儿地响着。显然,突然出现的大股武装让敌人很意外,也很震惊。胡洞沟一战,虽然未竟全功,但对手损失惨重是肯定的,没想到这么快便重新组织起来,而且还反攻了。

“八嘎,八嘎牙鲁!”一个鬼子军曹对着惊慌射击的伪军们又踢又骂,指着前面用生硬的汉语说道:“近了,近了打,乱打枪的,不行。”

“弟兄们沉住气,等敌人靠近了再打。”伪军军官象应声虫似的将日本人的话说得通俗易懂,制止着伪军们的胡乱射击。

前方攻击的人们不慌不忙,用杂草树枝做成的屏障缓缓移动,一层层厚冰覆盖在上面,在西斜的太阳光下反射出亮光。

“援军,咱们的援军到了。”山头上的一个伪军发出了惊喜的叫声。

一队土黄衣服的人马出现在雪路上,向山口急速奔来,给守军带来了希望和喜悦。没有怀疑,尽管在时间上有些快了,但敌人并没有看表去计算。

一样的把戏,却能屡屡成功,关键便是在时机和场合的掌握上。抓住敌人的心理,再加上些逼真的服装和表演,敌人又上当了。

…………

一阵激烈的枪声,一场突然而猛烈的袭击,然后便安静下来,不一会儿,在落日的夕阳下,山顶上的三股烽烟变成了两股。

三股报警求援,两股表示没有了危险,孟有田收起了望远镜,看来小全的突击队已经占领了关卡,并从俘虏嘴里得到了口供。伏击可以取消了,但如果敌人援军执意前来,那说不得,只有再打一仗了。最好是半路折返,今晚的行动目的主要是起出坚壁的物资,而不是歼敌。

明天嘛,就可以放手大干,消灭敌人,摧毁敌人的封锁线。而摧毁敌人封锁线的最好办法则是深入敌后,搅他个天翻地覆。(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四章 雪夜大运粮

战斗就会有牺牲,即便是策划周密的袭击也难以避免。而衡量胜利的标准就是敌我伤亡的比例,以及是否达到了作战的目的。如果从这两方面考虑,胜利是勿庸置疑的。

拿下关卡,发出假信号,所有的人马便开始继续等待。直到天大黑之后,敌人的援军想必也半路折返,作战部队和运输部队这才开始行动,穿过山口,直奔坚壁物资的地点——一座根据某座山下的裂缝而改建的大石窖。

参与运输物资的有干部,有士兵,还有勤劳而纯朴的群众,谁都知道这是救命的粮食和物资。战斗部队一大队在前开路警戒,二大队和三大队守住南北通路,几百名运输队员腰里捆着粗绳,肩上搭着空口袋,急步行进在冰雪覆盖的地面。

一些干部在队伍中穿行巡视,低声提醒着,鼓励着,或者扶起滑倒的人们,或者安慰着有些慌张害怕的群众。

“你们怎么没有带口袋呢?”秦怜芳发现有几个青年人没有带口袋,便疑惑地问道。

其中一个青年脸色有点黄,戴着顶破毡帽,破棉袄有几处还露着棉花,他咧嘴笑了笑,说道:“反正俺们把粮食背回来就是了。”

秦怜芳还是不解,又问道:“你们用什么背呀?”

这个青年不慌不忙,掏出一条蓝粗布裤子,有点诙谐地说:“你瞧,这就是俺们的口袋!把两个裤腿一扎,装上粮食再把裤腰口一收,驮在脖子上比口袋还得劲儿呢!一点也不少背!”

“秦书记,这是俺们村的民兵。”良岗庄的村长走了过来,笑着拍了拍这个青年的肩膀,对秦怜芳解释道:“这小子脑袋瓜儿够灵,可就是太调皮。”

秦怜芳笑道:“我看他的法子不错。看起来倒象个背粮的老行家呢!”

“老行家可说不上,不过这小子还是有点鬼心眼的。”村长停顿了一下,试探着说道:“秦书记。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光复俺们村子了,若论地势,俺们村可是最理想的。只要能封住一条路,敌人就别想再占村子。守不住也可以往山里撤退。方便得很。”

秦怜芳沉吟了一下,她知道一些以后的计划,但却不方便透露出来。便模棱两可地说道:“现在说这个还太早,敌人很强大,咱们还没打出山去,谈不上光复哪个村子。”

村长干笑了两声,沉默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又开口说道:“熬过这个冬天,那下一个冬天呢?开春回不了村。种不上庄稼,照样要饿死。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走一步算一步,活一天算一天吧!”

秦怜芳皱起了眉头,想要批评他几句。一个干部快步走来,向她汇报着情况,算是把这茬给盖了过去。

雪夜,是恐怖而悲凉的。人们都紧张,戒备着,提防着一切不测的事情发生。雪野是枯索和寂寥的,只有远远的山头闪烁着鬼火一般的光亮。

向导熟练地带着路,引领着人们迂回曲折地前进。走在队伍前面的小全暗自庆幸,好在这是在山里,没有村庄的犬吠。那东西的听觉太灵,本来距村子还很远,它们就叫起来了,而且一唱百和,全村的狗顿时叫成一团。这不是分明向敌人报警吗!好容易离开村子远了,它们才渐渐堰旗息鼓;而另一个村子的同类,象得到接力棒一般,又大声吠叫起来。

终于来到了坚壁物资的石窖,积雪掩盖了原来的所有痕迹,人们费了点工夫,把手伸进雪里不断摸索,才找到了盖石窖的厚石板,启开了石窖。

粮食一袋一袋被搬了出来,大袋换装成小袋,两人正好背完。十人一组,十人一组,返身往回走。为了加快时间,不能等所有人都背好一起出发了。每个人的肩头上都鼓起一个又粗又圆的东西,有偏在一个肩头上的,也有搭在后背上的,最有趣的是人字形的裤子粮袋搭在脖子上,活象背着一个孩子。此时虽然已近午夜,但因人们背上了粮食,达到了预期目的,情绪反而更加高昂。

积雪增加了行路的难度,但也掩盖了大队人马行进的脚步声。凌晨四点多的时候,运送物资的队伍终于安全过了山口。此时,人们的脚步随着心情的放松才慢了下来,接着袭来的就是沉重的疲劳、困倦和难忍的饥饿。

掉队的人愈来愈多,队伍稀稀拉拉不再严整了。干部们不得不走在后面进行督促和收容。借着雪光的映照,可以看出,很多人的脸色都不正常,泛起一股灰青色,这显然是疲劳和饥饿的反应。但到底算是安全了,粮食也运回来了,深山老林里的上千人,终于有了救命的粮食,能够继续坚持下去了。

……………

这么大的行动,这么多的脚印,敌人早晚会发觉异常,是趁这个空当翻到外面,还是继续在山里与敌人周旋,本来早有定论,但现在却产生了分歧。

“我们现在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贸然跳出山去,一旦战斗不利,想退回山里也不容易,必定要遭到重大损失。谨慎起见,还是先派出侦察员打探清楚具体情况再说。”秦怜芳的担忧不无道理,突破封锁线还比较容易,但在已经是敌占区的山外活动,这支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武装所面临的危险是显而易见的。而且,她从心里也不想让孟有田再冒风险。

按照正常的步骤,先侦察再行动,当然是没错的。孟有田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想法,但实际操作起来却有相当的困难。侦察人员要来回穿越封锁线,要接近敌人守卫的村子,甚至可能要抓俘虏审问,才能得到准确的情报。而时间,才是孟有田最担心的事情,他们拖不起呀!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冷静地分析着,“先侦察再行动当然是最稳妥的,可时间对于我们是很紧的。跳出去作战有这么几点优势:第一能迫使封锁山林的敌人分兵或者后退,我们就能取得更多的物资,更接近被占领的村子;其二呢,敌人建立封锁线,需要耗费兵力,也不会想到我们会突破封锁,这就意味着敌人的后方会空虚,戒备会麻痹;第三,敌人的大扫荡来势汹汹,各村的地道设施似乎并没有大量启用,这不仅有利于我们隐藏,更有利于我们借此袭击敌人。”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五章 解救——没有借口的行动

理由不管如何充分,但冒险是不可避免的。分析的基础不过是孟有田的想象和判断,并没有更实际可靠的情报。

这个时候,便看部队干部的意见,以及他们的支持了。小全出于对孟有田的信任,选择站在孟有田一边;郭龙海对孟有田也有钦佩之感,再加上他更喜欢主动进攻,也对孟有田表示了支持。秦怜芳和张姓军官则持谨慎态度,不想过于冒险。

各执一端,通常便意味着互相妥协,这恐怕也是孟有田早就想好的,他并不需要带太多的人马,在敌后活动更加隐蔽方便。而且,打硬仗他没想过,玩阴谋诡计才是他的特长。

“六十人?少了。”秦怜芳虽然反对冒险,但当孟有田说出要带的人数时,她却要给增加,“怎么也得一百多,一个连队的样子,碰上小股敌人就不会被追得到处乱跑了。”

孟有田淡淡一笑,说道:“游击队刚建的时候是多少人,不也干得风生水起,不断壮大吗?一百多人,目标太大,象你们所担心的那样,情况不明,这支小部队既要战斗,更是试探。如果条件允许,情况查明,再增加也不迟。”

秦怜芳沉默了一下,说道:“那就再加二十人,多一个小队总有用处。”

“是啊,离开了深山密林的掩护,你们会随时处于危险之中,多带些人,多带些好武器,这才让人能放心嘛!”张姓军官也赞同地说道:“我们留下的会继续虚张声势,东打两下,西打两下,分散敌人的注意力。”

盛情难却,孟有田等人只好答应下来,约定了几个联络地点和联络信号后。趁着天还黑着,一队人马收拾齐整,离开了关卡。再次向敌后潜进。

说是潜进,不过是赶在天亮前重新回到了那个隐秘的山洞,大部分人继续休息等待天黑,而派出的侦察人员则以三人为一组。分散出侦察刺探周围的情况。

……………

敌人抓了老百姓在修路,在栽电线杆?当孟有田听到侦察员带回来的消息时,不由得皱紧了眉头。最怕的就是这个。本想着天寒地冻,这个工作会被耽搁下来,但现在看来,敌人是很急着坐稳屁股啊!

修好了路,敌人来去迅速;有了电话线,联络通畅,也是一个心腹大患。只是炮楼还没修起来。冻天冻地的,工程进展也缓慢,还是有机会打破敌人的如意算盘的。

“那些老百姓不象是本地的,倒象是大扫荡跑过来的,或者就是从别处抓来的。”侦察员继续讲述着。“在山梁下到大道的地方,我看见了一个军士哨,估计别的下山的地方也有。敌人有多少,看不准,不好估计。”

不好估计,这是一个谨慎的说法,山里有封锁线,在后方应该不会驻有重兵。孟有田思索着问道:“你看见的敌人,是鬼子多,还是伪军多?”

“伪军多,鬼子只看见星崩的几个。”侦察员很干脆地说道:“远远的看,也没发现有什么大官。”

“大官都躲在村里的热炕头上舒服呢!”小全冷笑了一声,说道:“敌人以为天下太平了,咱们得打他一家伙,让他们知道厉害。而且,要是让敌人把路都填平了,汽车来来去去的,咱们就更不好活动了。”

孟有田很赞同小全的意见,但突破口选在哪里呢?按照路程来算,这里离十里村最近,但十里村正处在中间,很容易遭到敌人的夹击。土门村和良岗庄偏处一头,是不错的选择,但队伍要走很远的路,恐怕还有困难。

如果情报能再准确一些就好了。孟有田不得不承认秦怜芳等人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处在敌人环伺之中,情报不准确就可能遭到灭顶之灾。

“还是按着事先的计划,咱们插到土门村行动吧?”郭龙海见孟有田久久不语,试探着说道:“路是远了些,可咱们不是走过更远的,再加上身上这身皮,能混就混,混不过去就打。现在还不算出山,在山里打转,地形地势对咱们也算有利。”

孟有田抬头看了郭龙海一眼,这家伙,觉得很容易吗?他咧嘴笑了笑,说道:“再等一等,现在刚过了中午,不是还有两组侦察人员没回来吗?看看他们打探到什么消息再做决定,咱们人不多,可得小心谨慎着用。”

“有一组人员是最有经验的,是游击队里的老手。”小全说完便笑了,拍了拍回来汇报的侦察员的肩膀,“别不服气,你们得跟老刘学着点,人家装啥象啥,脑袋还转得快,多少次都转危为安。”

“经验这个东西可不是三下两下便能全学会的。”孟有田语重心长地说道:“向别人学习不丢人,还省了你们用鲜血,甚至用生命去换。”

“嘿嘿,俺们服气。”侦察员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以后一定多向老刘同志请教,多向他学习。”

“要说到做到啊!”小全伸手拔拉了一下这家伙的脑袋,笑着让他休息去了。

“游击队成长得很快,有不少撑得开门面的人了。只要这些骨干还在,即便暂时有了损失,也能很快恢复元气。”孟有田赞赏地点了点头,换出小烟斗和烟袋荷包让了让,小全摆了摆手,郭龙海倒不客气,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倒出烟叶,卷了根大炮,美美地吸着。

“这也是打下了好底子。”小全谦逊地说道:“一开始就搞得对头,再加上你那段时间的帮衬,游击队一下子便起来了。想想那时候哈,长短双家伙,皇协军根本不敢惹俺们,鬼子一动,他们就提前给通风报信儿,生怕锄奸搞到他们头上。”

“以后也得是这个路子,而且要更灵活。”孟有田感慨地说道:“大扫荡之后,敌人的碉堡会更多,他们会以为已经取得了很大的效果。以前是非成群结队而不敢行动,现在估计会很猖狂。在游击区,打击分散外出‘清剿’之敌也许并不困难。但是,退出战斗和转移时,却易于被敌人利用碉堡体系前堵后追,四面受敌。而受到损失。所以,首先要解决打与走的矛盾。”

“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我们对此还是有些经验的。”小全起初的表情很自信。但转而又有些担忧地皱起了眉头,说道:“只是听说敌人在其他根据地开始以烧杀手段实行‘民匪分离’的政策,我担心群众的情绪会有所变化。”

“不会的。”郭龙海摇了摇头,很笃定地说道:“人民群众的抗日觉悟是很高的,暂时的困难怎么会使他们仇恨日本鬼子的心理改变呢?再说,咱们和敌人战斗为了什么,不是为了他们最后过上好日子吗?他们怎么会连这个也不明白。”

孟有田若有所思地瞅了郭龙海一眼。这家伙是正规部队出身,接受的都是正面宣传的那些东西,对游击战所遇到的情况并不了解。特别是大扫荡之后,群众较普遍地违心地产生了害怕游击队捅马蜂窝,害怕与游击队有所牵连。害怕敌人的烧杀。所以,如果仍然机械地按照战争的一般原则去办,就会脱离他们,陷自己于孤立。

但这种话孟有田不会说出口,毕竟郭龙海在他眼里还是个外人,不象小全,他可以没有顾忌地畅所欲言。

“回来了,老刘他们回来了。”随着喊声,孟有田等人都转过头去,心中升起了期待和希望。

期待和希望终于没有落空,老刘这一组人带回来一个活情报,从敌人手里偷跑出来的一个群众,让孟有田等人对外面的情况有了清晰的了解。

“……鬼子的大扫荡太厉害了,黑压压的敌人哪,从两头儿压过来,把逃到这里的一大伙子人给围住了。村子是空的,村里的人早跑光了,逃难的人们东躲西藏,有的躲在村子里,有的就往南面的满是松树的小山钻……”

“……鬼子进了村,又抓又杀,看着象是八路军或是干部的,便给弄到村里西面的大院子里拷打,那叫声,让人听着怕得要死。然后,敌人又围了那座小山,把躲藏的人们抓回来。听说鬼子见洞就扔手榴弹,就扔毒气弹,有硬气死不出来的估计都没命了……”

“……本来鬼子要把大家伙都用机关枪突突了,可来了一个鬼子大官给拦住了,把人们当苦力使,白天填沟铺路,挖坑埋杆;晚上就关在冷得冻死人的屋子里,随便扔点吃的东西。唉,遭的这罪就甭提了,每天都得死几个,不是冻饿死的,就是干活时累倒,被鬼子给挑了的……”

“……起初敌人很多,尽是大炮机关枪,还有马队。这几天好象走了,都换成脸生的鬼子和皇协军,瞅这样子,大概有一百多人吧!你们这是打过来了,还是被敌人追得躲得这里……”

“……真是菩萨保佑啊,能碰上你们。你们想法子把大家伙都救出来吧,实在是熬不过去了,早晚让敌人都给祸害死。特别是那些女人们,天天有上吊寻死的……”

带走了这个活情报,孟有田等人暂时都没有说话,心情沉痛得象堵了块石头。这一战似乎不可避免了,眼睁睁地看着同胞们在受罪,保存实力,谨慎小心,这些理由便说不出口了。

“一百多人——”郭龙海咬了咬牙,说道:“除去皇协军这帮软蛋,凭咱们的实力,有胜利的希望。”

“如果是偷袭的话,胜算会更大。”小全想得比较多,比较远,有些担忧地说道:“只是,咱们救出来群众,怎么安置他们呢?带着他们进山,目标大,行动慢,一旦被敌人追上,怕是脱身不得了。”

孟有田微皱着眉头,仔细琢磨着刚才那人的话,好半晌突然一挑眉毛,说道:“把十里村的民兵都叫来,我觉得有些事情不象刚才那位说得那么简单。起码,南山背的洞穴体系不是那么容易被敌人全部破坏的。”

十里村的民兵队长几经更换,现在是由小喜子担任。就是那个跟随孟有田第一次打土匪时用刺刀误伤了李六子屁股,还掉眼泪的那个毛小子,经过几年战争生活的锤炼,已经相当成熟,不复当年的模样。

“南山背虽然小点,但听了有田哥,还有赵村长的话,里面有好几个洞经过了改造,很深,很曲折的。”小喜子同意孟有田的判断,“如果鬼子只是扔几颗手榴弹,几颗毒气弹,肤皮潦草的,怕是顶不了什么用。可要是不熟悉的人进去,东转西转的也会摸不着头脑。里面有人活着是肯定的,坚壁着的物资也能顶一阵子。再加上村里村外的地道,躲藏个三四百人,是有点挤,也有点遭罪,可要是时间短的话,也不是不行。”

“时间长短现在也没法说。”孟有田轻轻咬了下嘴唇,说道:“先顾眼前,把人救出来再说以后的。你再说说村里村外的地道,从哪里钻进去比较安全,咱们这头一炮,就从十里村开始。”

……………

散乱的阴云满布夜空,暗淡的星光闪烁在云隙中。没有风,四外很寂静。四个小队的人马都穿上了鬼子和伪军的衣服,拉开一定距离行进在去十里村的路上。这样做的好处是可以互相照应,一个小队露出破绽,其他小队还可以混充配合,不至于一下子全都暴露。

为了隐秘起见,孟有田放弃了拿下敌人设在出山口的军士哨的打算,带着人马从一处不是路的山梁用绳子缒下去,不仅潜出了山林,而且还节省了路程。

一切还算顺利,如果说有麻烦的话,就是先头部队用蒙着布的短枪和刺刀快速解决了一个无法避开的敌人岗哨,杀死了五六个敌人。虽然敌人打响了枪,但在黑夜里,敌人打枪是很随便、很平常的事情,零声的枪声并没有给行动造成更大的干扰和影响。

半夜时分,队伍接近了十里村,在村外野地里潜伏下来。远远的,已经能看见村口来回走动的两个站岗的敌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夜袭——让火焰尽情燃烧

抗日战争进行了近六个年头,在尸山血海中不屈战斗的人们,以及在残酷血腥中前仆后继的人们,更多的并不是所谓的民族、国家的大义名分在支撑,在号召。仗打到这个时候,驱使人们继续抵抗,继续战斗的恰恰是胸中那本能的愤怒,复仇的执念。

滔天的愤怒,宁死也要报仇的执念,往往使人们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令人难以置信的勇气。特别是这次大扫荡,人们见惯了同胞的惨死,有些人吓破了胆,但更多的人则咬碎了牙。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朴素而执着的信念,激励着这群人继续与敌人血拼战斗。

周围是寂静的,但人们在村子外的野地里,似乎能听见村里受难同胞的凄惨的哭声。寒夜没有使人们感到冰冷,一种即将杀敌报仇的冲动让鲜血都热了几分。即便是那个逃出来的群众,似乎也没有害怕,瞪大着眼睛看人们的举动。

十里村的民兵启开了野外的地道口,钻了进去。人们在紧张而枯躁的等待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民兵们纷纷回来了,有两个已经封闭的地道口经过挖掘能够使用,这个消息振奋了人心。

按照事先制定的计划,三个小队六十余人全部从地道潜入,来个中心开花,争取在敌人发觉前尽量多杀死杀伤敌人,并且解救被抓的百姓。一个小队埋伏在村外,相机夺取村口的岗哨,既是接应,又是对敌人可能援军的阻击和预警。

三个小队的战士在十里村民兵的引领下消失在地道里,孟有田看了看表,掐算着时间,既渴望,又有些担心。担心行动会提前暴露,偷袭变成了混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个小时。孟有田冲着几个早已做好准备的队员扬了扬下巴,指了指村口的岗哨。

四个队员会意地点了点头,押着一个假扮群众的人员走到大路上,大摇大摆地向村口走去。还故意大声咳嗽着。

“站住!干什么的?”村口的岗哨发现了来人,大声喊道。

几个队员仍然向前走着,老刘十分不满地骂道:“叫唤个屁!人都从这里跑了。还他妈×的瞎咋唬哩?”

“站住!再动开枪啦!”对方迟疑了一下,只听哗啦哗啦几声拉动枪栓的声响,敌人继续大声地喊道。

几个人停住了,老刘有些不耐烦地骂道:“还他妈×的来劲了,我们是村南的哨岗,抓住了一个逃跑的老百姓,是你们这村的。你们倒是要不要啊?”

“那好,别带枪啊,先过来一个。”伪军们犹豫了,小心翼翼地叫道。

老刘略带轻篾地一笑,解开棉大衣的扣子。把手枪塞在腰里,大步走了过去。

两个伪军端着大枪紧张地盯着走来的人,走到近前了发现果然是自己人,不由得舒口气,把枪口抬了起来。老刘嘿嘿一笑,把手放了下来,没等敌人发话,他突然发难,一手从腰里拔出了手枪,一手抓着棉袄的前襟,隔着棉袄呯,呯,呯便是三枪。

收到信号,孟有田带着队员赶到村口,接管了岗哨,登房上顶,控制了村口的制高点。

“嘿嘿,白瞎了这棉袄了,都穿热乎了,还得换一件。”老刘从伪军尸体上扒下一件还算完好的棉大衣,嘴里还嘟囔着。

孟有田瞅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这老刘确实是经验丰富,出手又狠又快,用棉衣遮挡枪声,还不暴露,令人印象深刻。

……………

洞口在一个民兵家的房根上被打开,碎草、雪块灌了刚出洞口的人一脖子,可没人出声,一个个悄悄地爬出来,隐在黑暗的角落里,等待着出击的时机。

远处的房子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凄惨的女人的叫声,好象一阵阴森森的冷风扑到人们身上,虽然听不清叫喊的是什么,但让人浑身汗毛都耸立起来。接着是一阵粗鲁的斥骂声,一个孩子的尖细哭声响了起来,听人简直让人受不了。可一下子这哭声止住了,好象嘴被人一下子堵住了似的。

队员们咬紧了牙,把目光投注到小全身上,小全心里火辣辣的难受,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没有人知道他的嘴唇都咬出了血。他压着愤怒,压着火气,透过院墙的缺口向四下张望着。

街道里很暗,正街上影影绰绰地好象有人在走动。快到正向南越的地方有两个斜对着的大门,听出里面有牲口咬架和喝斥牲口的声音,还有铡草、劈柴的响声,据逃出来的群众说,那里是关押苦力民伕的地方。而传出女人孩子叫声的地方则在街道另一头的大院子里,那是李怀忠的家,外面住着一伙伪军,后院押着妇女。

地道里的队员们都出来了,黑压压的蹲了一院子,小全也查看清楚了状况,轻轻作了个手势,几个小队长带着队员们悄悄打开院门,分别向各自的目标摸去。

刚来到院门附近,院门突然嘎吱一声响了,队员们赶紧贴着墙,小全将蒙盖着的枪口对准了院门。

一个换岗的伪军刚刚睡醒,从热被窝里出来,迷迷糊糊十分不爽,慢慢地走出院门,嘴里嘟嘟囔囔的。

小全向身旁的两个队员摆了摆枪口,两只手一掰,向下一按,比划了个手势。两个队员心领神会,几步冲了过去,一个掐脖子,一个弯腰抽腿,把伪军一跤摔在地上。

伪军倒在地上,更加不满,嘴里骂道:“瞎闹个屁,大冷的天,真犯贱……”

脖子上的一双大手猛然收紧,把伪军的牢骚堵了回去,一把刺刀直顶在伪军的心口。队员低声而严厉地喝道:“别嚷!里面还有多少人,都住哪间屋子?说实话,要是说半句假的,我活活开你的膛!”

这下子更清楚了,小全挥了挥手,队员们潜进了院子,分别扑奔正屋和偏房。正屋的灯光还有。忽明忽暗,窗纸上不时映出一个丑陋的影子。

房门被推开,寒气扑进了屋子。小全带着两个队员快步冲了进去,一撩门帘,直接闯进了里屋。一个光头、满脸横肉的伪军军官在炕上按着一个赤裸的肉体淫笑着,双手在女人的胸脯上死命地抓揉。这个女人嘴被堵着,手被绑着,脸上满是掌掴的印迹和泪痕。无助地蹬着腿,发出呜呜的哭叫声。

门响,帘动,伪军军官刚转身回头,小全带着人已经冲了进来,抬手就打,闷响过后。伪军军官捂着肚子,瞪大了眼睛,两把刺刀几乎同时插进了他的两肋,他最后听到的是两声怒骂,“畜生!”“也算个人。”

北屋里的战斗几乎就是一场血腥的杀戮。手枪、短斧、刺刀,十几个伪军在睡梦中便见了阎王,一两个惊醒过来的也被很快干掉。

队员们少有的凶狠无情,几乎是红着眼睛又捅又刺,只有鲜血才能压抑胸中的怒火。什么优待俘虏,什么伪军大多也是被逼的,听说了惨事,看到了惨景,就不会有这样愚蠢幼稚的想法。

收拾了敌人,解救变得容易了许多。来到后院,隔着门便能听见里面压抑的呜咽声。咔嚓一声,锁头被斧子砸开,门开了。在黯淡的月光下,迎接队员们的是一片惊愕的骚动,屋子里挤了黑压压的一片人,有躺有坐有站地靠在一起。黑暗中一双双恐惧的眼睛都朝外望着,不知道有谁又要被祸害了。

“姐妹们,别怕,我们是游击队,穿着敌人的衣服混进来,是来救你们的!”小全温声说道。

又是一片骚动,女人们的眼睛里闪着疑惑的光,有的却狂喜地站起来。

“别怕,这都是真的,俺是顺子,你们有认识俺的。”那个跟着队伍的群众也上前劝慰道。

骚动更大了,人们的眼中闪出了泪花,几声呜咽响了起来。

“大家别出声,外面还有敌人。”小全压低声音说道:“都轻轻把冻木的腿活动一下,别一会儿跑不动。一会儿大家从正门出去,不要出声,不要乱跑,跟着我们走。如果听见枪响也不要慌张,不要惊叫炸营,我们会保护好你们的。你们一定要听指挥,有人带着你们从地道钻出去,到了村外也有地方安置你们。”

声音小了,骚动没有了,人们现在无法畅快地用言语来表达她们的心情,每双由于激动而含泪的眼睛,一齐向救命的队员们望过来。

“穿上,衣服薄的穿上这些棉衣,裹上这些棉被。”几个队员将伪军屋里的衣物和被褥都取了来,甚至从旁边的伙房还拿来了馒头,分发给人们。

忙乱了一会儿,才算安排已毕。院门被再度打开,妇女们在队员的引领下一个接一个走了出来,战战兢兢地扶着墙向有地道出口的院子走。

太慢了,小全带着人把住了两边的街口,心中急得要死。其实这些饱受惊吓和折磨的妇女们没弄出大响动,已经是神佛保佑,是他人品大爆发了,可他却觉得时间象凝滞了一般,轻微的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在他耳朵里变得异常的巨大。

妇女们可以从地道撤出去,因为她们人少一些,身体弱一些,从那里走可以尽量保证安全。而民伕则不行,几百人都从地道撤走,那将花费多少时间,要等到天亮吗?

而且,队伍潜进村子,一方面是解救落入敌人魔爪的人们;另一方面也要狠狠地打击敌人,获取一定的粮弹,以利于长期的战斗。

小全带着这队人是负责解救的,而另两队人马则从另外的地道口出来,分路直扑敌人的休息地。

全部无声无息地解决敌人,显然只是一个幻想。明枪明刀的战斗不可避免地爆发了,枪声、爆炸声在村子里各处响了起来,越来越激烈。这下子,队员们也抛开了要隐秘行动的顾忌,可以随心所欲地使用手里的各种武器,向敌人展开复仇之战了。

敌人做梦也想不到会在已经占据的村子里遭到如此突然而猛烈的袭击,仓促应战之下完全陷入了被动,被分割在各处宿夜的房子里、院子里。没有统一指挥,又不知道对手有多少人马,敢于冲出来的伪军寥寥无几。而龟缩在屋子里,通过窗户和房门向外胡乱开枪防守的伪军对游击队构不成威胁,反倒容易被个个击破。

而住在李家大院的一个班的鬼子应该是最有战斗力的,当然是这次行动重点照顾的对象,也是战斗最先打响的地方。郭龙海带着一队人翻墙进去,一顿乱枪加刺刀,把鬼子在睡梦里便全部消灭,占领了制高点,并且夺取了囤积于大院的弹药物资。

“轰,轰,轰……”手榴弹爆炸的火光在村子里各处不时亮起,房倒屋塌,连敌人一块埋葬。

“啪勾,啾,啾……”子弹在空中乱三绞四地激射;“哒哒哒……”机关枪从高房上喷吐出火舌,卷向敌人顽抗的屋子、院子。

烈火熊熊地烧了起来,房檐上、门窗上噗嗒噗嗒地落着火星,积雪也无法阻挡这复仇的火焰。随着火舌的流窜飞舞,敌人哭喊着,嚎叫着,在不断发出毕毕剥剥的爆裂声和房顶沉重的塌落声中跑出来,又被子弹、手榴弹夺去狗命。

宁肯烧掉村里的房子,也不能让敌人消停地驻在这里。要遭罪就一起来,凭什么让敌人睡热炕头,咱们就要爬冰卧雪?毒蛇噬腕,壮士断臂。没有这样舍弃一切的决心,就不可能打败侵略者。而且,成为一片废墟瓦砾的村子,对村子下面的地道也是一种无形的保护。

一大群人赶着牲口,背着东西向村口涌了过来。孟有田点了点头,民伕们被解救出来了,还能带走一批粮食物资,剩下的应该被付之一炬了。没房住,没粮吃,敌人要再在这村子里驻扎,那就解决这些困难吧!

看着队员们将民伕引领而走,孟有田发出了撤退的信号。敌人已经遭到了重创,想全歼他们费时耗力,还有可能被敌人的援军堵在这里。

在撤退的人们身后,在夜空下,村庄,正烈火熊熊,烧得一派通红。火势忽大忽小,一时暗淡,一时又升腾而上。目光所及,每座房屋似乎都在燃烧。(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七章 晓袭——让子弹尽情地飞

不能再走了,被解救的人们和游击队都进入南山背,不仅人数多了容易暴露,而且一旦被敌人围山,游击队将再无腾挪之地,只能和敌人硬拼到底。

把人们送进南山背便不管了,这是狠心,也是不得不做出的决定。战斗中的伤员都藏进了村里的地道中,再加上要引领逃出来的群众钻洞躲避的几个十里村民兵,八十多人的队伍只剩下了六十多,一个小队没了。

“走吧,咱们搅和得越厉害,他们才越安全。”孟有田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收回望着远方的目光,骑上了一头骡子。妇女、老弱和孩子没什么说的,一些身强力壮的民伕也没有一个说要留下来和鬼子继续干的,这虽然不能强求,但孟有田心中还是感到了一些不舒服。

千千万万的人,正在用鲜血和生命换取更大多数人的未来。但也有很多人,被刀砍到了身上也不敢反抗,不敢报仇,只会象驼鸟似的藏起脑袋,闭上眼睛,等着上天的安排。

小全等人没有孟有田这样的心思,尽管孟有田说得对,但不能和被解救的群众在一起保护他们的安全,还是感到怅然和伤感。

见到了群众被折磨的惨状,队员们都变得低沉起来,队伍在沉默中快速前进,越过大火燃烧的村子,拐上了山梁。虽然孟有田很想干掉那两个伪军俘虏,但有这两个家伙在前面报着番号,还是给队伍的行进带来了方便。尖刀组走在前面,贴近了敌人,用短枪和刺刀快速解决了一个军士哨里的几个敌人,打开了通路。

十里村的枪声爆炸声,以及冲天的火光,不可避免地会引起敌人的注意和增援。从哪里呢。从距离上看,最近的便是土门村。而敌人的主要力量还摆在山里的封锁线上,把守出山道路的岗哨因为人少。不敢轻易出动。这就是敌人外紧内松布置的结果,在敌人的腹心活动,如果方法得当,并不比突破封锁线来得困难。

有没有点三国时“白衣渡江”的意思?陆逊搞的是关羽的烽火台。咱搞的是敌人的军士哨。孟有田骑在骡子上,从第二个被解决的军士哨旁边经过,不由得浮起了这样的念头。

尖刀组的队员们下手越来越狠辣。越来越利索,甚至没有响枪,便把这伙敌人给干掉了。当然,凭游击队的力量,即便是强攻,几挺机关枪,再加上掷弹筒。也能很快地把这零星的敌人给消灭。但孟有田和队员们似乎更喜欢这种投机取巧的方式,尤其是郭龙海。

或许是对这样的杀敌方式还有新奇的感觉,也或许是怒火在胸中燃烧,急需渲泄。郭龙海带着尖刀组冲杀在前,回答敌人的嗓门越来越响亮。斥骂越来越粗鲁,是自信心在增强,还是这家伙过于投入自己的角色了?孟有田看着地上血淋淋的尸体,咧了咧嘴,苦笑摇头。

尖刀组突然发出了信号,队伍立刻停止前进,隐蔽在山梁上。孟有田举起望远镜,向山梁下的大道上望去。

人影绰绰,火把、手电越来越亮,这是一股六七十多名的敌人,看方向是从土门村过来的。从十里村的情况大致可以判断出敌人在每个村驻守的兵力差不多。也就是说,土门村驻守的敌人应该只剩下三四十人,与现在游击队的人数相当。

鬼子应该全出动了吧?孟有田在望远镜中仔细观察着,数着数儿,差不多一个班吧,鬼子似乎全都在队伍里。即便村子里还留下了几个,也起不到多大的作用了。本来是冒险一击,现在看来胜算大增啊!

这股敌人过去了,队伍又继续前进,而且加快了速度。半个小时后,尖刀组消灭了通路上的第三个岗哨,队伍从山梁上奔下去,走上了大道,向土门村急进。

“天亮前能赶到土门村,但能否尽快结束战斗?”小全看了看东方的天色,奔到孟有田面前,有些疑虑地说道。

“只要能在天亮前赶到,并且不让敌人发现,咱们就赢了。”孟有田抿了抿嘴角,冷笑道:“敌人会出操吧?咱们就赶这个时候开打,和十里村的打法不一样了。”

小全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冲着孟有田伸了伸大拇指,笑道:“让敌人站好队,咱用机关枪突突他们。”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孟有田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如果驻守土门村的敌人和驻守十里村的一样多,那他们现在就只有三四十人,咱们是占着优势的。但咱们要尽快解决战斗,准备在村子里迎战返回的敌人。”

“要守住村子?”小全这才真是吃惊了,瞪大了眼睛,伸手掀了掀棉帽子,汗水形成的白雾一下子冒了出来。

“看情况吧!”孟有田淡淡一笑,说道:“咱们得有个热炕头休息休息,老在冰天雪地里乱跑,大家的体力消耗太大。呵呵,别把眼珠子瞪那么大,别说百八十的敌人,就是再多些,俺们村也不是没打过。你在游击区看到别的村也在挖地道不是,可那哪能跟俺们村比。这回呀,让你开开眼界,看看真正的地道战是怎么打的。”

小全咧嘴苦笑了一下,说道:“知道你们村地道挖得最好,可还真没见识过。你也不和旁人说,好东西都憋在肚子里,也不怕憋坏了。”

“我是那种大嘴巴的人吗?”孟有田摇了摇头,说道:“现在到了关键时候了,不把压箱底的玩艺儿都拿出来让鬼子尝尝,以后可能就没机会了。”

“那大扫荡的时候,你为啥和十里村、良岗庄的民兵打招呼,让他们不要使用地道?”小全不解地问道。

“我可不是这么说的。”孟有田解释道:“我是说,如果敌人太过势大,最好先保留地道这个手段。敌人成千上万,地道能顶什么用,反倒容易暴露,丧失了以后使用的突然性。看吧,奇袭十里村不就用上了。这土门村。也要派上用场了。”

“有田哥,你的想法咋和别人不一样呢?”小全抹了抹小胡子上的白霜,又转换口气说道:“不是说不好啊。这实在是太过聪明了,看得那么远。”

“没事儿就瞎琢磨呗!”孟有田敷衍了一句,他当然看得远,想得深。尽管历史已经发生了不少改变,但他也能揣摸出大概的脉络,猜想到即将发生的事情。

小全知道孟有田的脾气。该说的时候自然会说,不该说的时候问也没用。他转头看了看东方,下达了加快速度的命令。

经过最后一个敌人设在出山通路上的岗哨,队伍照常前进,根本没理会。而这个岗哨只远远的喊了一声,便被假扮鬼子的队员用日语的怒骂给吼了回去,不敢再吭声。老老实实地看着这支日伪混合的队伍顺着大道奔了过去。大概是他们以为这是刚才从土门村出来的友军又返回来了。

道路上的路沟还在,因为天寒地冻的关系,敌人填沟修路的进度不快,只有十里村附近,以及土门村附近的几里路被填平了一些。

这就是有利的条件。如果都变成了平坦的大路,敌人有了机动,有了速度,斗争的形势就会变得更加恶劣。比如在十里村的袭击,就要安排阻击部队,提防敌人的快速增援。

队伍接近了土门村,便离开大路,在野地里行进,一直来到了一个坟地。远处,能看到村子里象鬼眼似闪烁的微弱灯光,而东方的天际开始隐隐发白。

“我带几个人守在村外,收拾漏网跑出来的敌人。”孟有田简短地说道:“小全,你和郭队长带领全部人马都进村,如果不能趁敌人出操时集中消灭,就要费点事情了。但是——”

“但是一定要把村子里的敌人歼灭。”小全也想到了另外的可能,很坚决地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吧,就是再打一场象十里村那样的战斗,咱们也有把握胜利。”

孟有田点了点头,伸手招呼了五六个人留下,其余的队员在几个土门村民兵的引领下钻进了一个坟洞,那里是通向村里的一条地道入口。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天边淡淡地拖直了一条乳白色的狭带,象是要将所有的山峰束合在一起,接着是一种酒醉了似的绯红渲晕,接着又是一抹沉重的灰色浓云。

孟有田带着人埋伏在村口外的大道两旁,有些焦急地等待着村里的动静。这是与时间在赛跑,与敌人在争分夺秒。如果援救十里村的敌人到了之后马上返回,这次行动便会十分棘手。不过,按照常理,敌人应该会在十里村逗留一段时间,向幸存的敌人了解情况,寻找附近的痕迹,以便得出结论。

东方天际几片浓去的薄如轻绡的边际,衬上了浅红的霞彩,映红了山峰。又过了一会儿,太阳慢慢地露了出来,红光照彻了大地。

村子里嘀嘀哒哒地响起了号音,号音象似出殡起棺时吹响的大喇叭。随着号音,寂静的村子里逐渐喧嚣起来。

街道上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透过夹壁墙的观察孔,可以看到敌人正纷纷走出屋子,向打谷场而去。外面逐渐安静下来,敌人应该走净了。小全做了个手势,两个土门村的民兵搬开了出口,队员们鱼贯而出,出了乱七八糟的杂物间,出了院子,在民兵的引领下,分队散开,沿着几条街道,向打谷场包抄而去。

离着还有一段距离,队员们便听见打谷场传来的“一二一”的口令声和沉重的跑步声。打谷场不大,夹在很多房子中间。两个鬼子指挥着伪军们在转圈练步伐,伪军分队长在一旁吸着烟卷,不时喝斥几句,嫌这个走得不好,嫌那个不够专心。

队伍悄悄地从三面包抄过来,只留下通往村口的街道。机枪手踩着队友的肩膀爬上了屋顶,架起了机关枪,黑洞洞的枪口指向茫然不知的敌人。

土门村没有富豪大户,也没有明显的制高点,至于瞭望塔,则建在村口。这样的设计并不是孟有田先知先觉,而是自然而然慢慢形成的。没想到,今天就发挥了作用,村口瞭望塔上的敌人哨兵离得较远,并没有发现屋顶上的异动。

敌人的操练告一段落,队列站好,一个鬼子在前面连比划带叫唤,也不知道是在训斥还是在激励。

“打!”小全猛地一挥手,射出了战斗的第一枪。

“哒哒哒……”三挺机关枪接连喷吐出嗜血的火舌,把密集的子弹猛地泼向猝不及防的敌人。

队员们冲出街道,在打谷场边上散开后就地卧倒,用步枪、手枪向着敌人猛烈射击。

在突如其来的弹雨中,很多敌人连枪都没举起来,便在血雨迸溅中倒了下去。其他的敌人象群被打惊的鸭子,惊惶失措地叫着,在纷飞的子弹里连滚带爬地四下乱窜。不断有敌人被击中,死了的沉重摔倒,伤了的在惨叫滚爬。

十里村,以少击多,是偷袭;土门村,以多欺少,还是偷袭。玩阴招儿,是孟有田最喜欢的;以最小的代价赢取最大的战果,是他不变的宗旨。

四十多个敌人在这势若雷霆的打击下连象样的抵抗都没有,空旷的打谷场没遮没掩,一轮打击便消灭了大半敌人。残存的敌人有的趴在地上顽抗,有的抱着脑袋在发抖,只有五六个家伙腿快运气好,蹿蹿跳跳,象兔子似的逃出了打谷场,沿着街道向村口狂奔而去。

“哒哒哒……”村口瞭望塔上的敌人向这边打来一梭子子弹,立刻招来了两挺机关枪的猛烈还击。

郭龙海见打谷场上的战斗已无悬念,结束战斗只是短时间的事情,便带着一队人马沿着村里的街道迂回前进,前去攻击村口瞭望塔的敌人。

孟有田举着望远镜在村外观察着动静,村子里激烈的枪声牵动着他的心。战斗似乎转移了地方,打谷场方向的枪声稀疏了,村口又响了一阵激烈的枪声,夹杂着几声手榴弹的爆炸声。(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八章 杀戮——不要苍白的理由

了望塔冒起了黑烟,一阵激烈的枪声、爆炸声过后,望远镜的视野里出现了几个人影。

敌人!孟有田眯起了眼睛,五六个敌人仓惶地在村口出现,沿着大道逃了过来。几个伪军倒拖着大枪,一个鬼子抱着挺歪把子,边跑边不时回身射击。

孟有田放下了望远镜,端起了大枪,这个距离已经足够他射杀敌人了。

“啪勾!”枪声响过,抱着歪把子的鬼子象被重拳猛击了一下似的,身子一顿,借着奔跑的惯性,一头扑倒在地。

另几个敌人跑得慌张,竟然没有注意到前面的枪声,鬼子倒地也没有伪军去扶,一个个撒开丫子,恨不得多长几条腿。村口的追兵出现了,背后飞来的子弹更让他们吓破了胆。

“啪勾!”孟有田又等了一会儿,为的是给旁边的人射击的机会,看着距离差不多了,他不慌不忙又是一枪,跑在前面的伪军扑通摔倒,在地上无力地抽搐。

“啪勾!”小嫚的枪最先打响,击中了一个伪军的胸腹,从装备到技术,她的水平现在都处于同伴之上。她再次推弹上膛,瞄准了敌人。

“啪勾,啪勾,啪勾……”几杆枪先后打响,一轮过后,已经没有能站着的敌人了。这就是神枪手和普通士兵的区别,枪声并不激烈,但绝对致命。

郭龙海带着一伙人追出了村子,逃跑的敌人被消灭得如此之快,让他略有些吃惊。不过,在一尺崖的战斗中,他已经知道孟有田身边有几个枪法好的家伙,对此已经有了不少免疫力。

又是一挺机关枪,郭龙海弯腰抱了起来。枪管上还有些余热,他高举起来,向着孟有田等人藏身的小树林晃了晃。又带着人返身回身,继续参加战斗。

奇袭十里村,再袭土门村,这支小队伍已经缴获了两挺机关枪。再加上夺取山口的那一仗,总共是三挺了。这在以前,是郭龙海等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如果是正规作战。缴获的每挺机关枪都浸透着战士的鲜血,都是要经历舍生忘死的战斗才能够获得。

村里的枪声逐渐稀落下来,最后归于沉寂,意味着战斗结束了。村子里跑出了一个队员,向着这边奔来,是来通知孟有田等人进村的。

进了村子,孟有田安排本村的几个民兵带着其他队员熟悉地道工事。并亲自指点着几处地道出入口,等看了几处房子,孟有田的脸便黑了下来。虽然土门村因为不设防而没被全部烧光,但也被毁了不少房屋,街头巷尾。尽是猪毛鸡毛等垃圾。更可恶的是,敌人把几间住不了的空房子当成了厕所,炕上、地上都是屎尿。

小全见孟有田脸色阴沉,心中升起不祥的感觉,但又插不上嘴,孟有田正生硬地说着本村的防御,“正对村口的街心大碾盘下面可以设置一个机枪阵地,剩下的机关枪,应该有三挺吧,都留在村外,趁着敌人从大道上返回,尚未展开战斗队形,对敌人的行军队列实施一次猛烈的打击。天寒地冻的,在村外刨坑埋雷怕是来不及了,但野地里和村里有不少障碍物,可以就地利用。就是弄些草盖一盖,也能让敌人流血丢命……”

“敌人还真是好客,知道咱们跑了一夜,连热乎饭都预备下了。”小全瞅了个空子,笑着说道:“咱们先抓紧时间吃饭,然后再布置吧,几分钟的事情。”

“让队员们先去吃饭,班长和小队长都留下。”孟有田的口气并没有缓和,继续指点着说道:“把敌人放进村子里来打,利用现成的工事,咱们能最大限度地减少伤亡。地道里藏了不少地雷,一会儿都取出来,抓紧时间给敌人摆好。我带着几个人在村外,瞅机会干掉敌人的指挥官,估计敌人的人数要是不多的话,咱们是有把握打败他们的,甚至全部消灭也有可能。”

“还有些民夫呢,让他们都躲进地道吧!”郭龙海在旁插话道。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敢留下打鬼子的,咱们收下;剩下的让人带着他们从后村口出去,爬上石崖等着吧!嗯,给他们衣服、食物,再派个人来指挥他们。咱们人手太少,又要打仗,又要保护他们,不可能都做得那么好。”

“也好,打起仗来枪弹没眼,躲避起来更安全。”郭龙海没有觉察出孟有田情绪的变化,小全却知道孟有田要有所动作了。人手少,群众都保护不了,看管那些俘虏就更不着占用宝贵的人力了吧?

孟有田带着几个干部边走边说,如数家珍,哪个夹壁墙上有隐藏的射击孔;哪里可以布设地雷,引线又要牵到哪里控制;战斗打响,队员们应如何利用地道灵活地绕到敌人背后展开袭击;哪处房子里可以埋伏人马,进行短促突击……

这些布置并不是孟有田的现场发挥,而是他长时间思考早就想好的预案。可在别人眼里却不是这样,他们只看到了孟有田自信满满、挥洒自如,看到了孟有田随随便便就用嘴制定出了周到细致的作战计划。

小全看了孟有田一眼,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决定把心思放到作战上,至于孟有田要搞什么小动作,他不想管,也管不了。既然如此,那就顺着孟有田吧,何必弄得脸红脖子粗的伤感情。

“如果是咱们在山梁上看到的那股敌人,不过是六七十人,凭着这地雷地道,还有四挺机关枪,绝对能打败他们。”郭龙海也兴奋起来,伸着四个手指头叫道:“四挺机关枪哩,一个营也没这么多。”

孟有田淡淡一笑,眼见着队员们已经匆匆吃完早饭,聚集过来,他扫视了一下身边的这几个干部,说道:“时间紧迫,大家就辛苦一下,先布置人手。然后再去吃饭。”

“还用四平八稳地吃饭?”郭龙海满不在意地说道:“我派人去拿几个馒头,边布置边吃。”

孟有田点了点头,伸手叫过几个土门村的民兵。让他们分头领着其他队员熟悉地道、工事。他则转身走开,直奔看押俘虏的房子。

小全从孟有田刚才淡淡的笑容里看到了一丝冷森的寒意,看着孟有田背影所去的方向,无疑证实了他的猜测。无奈地垂下眼睑。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带着队员布置阵地去了。

“你们走吧,去找周队长和郭队长。他们会安排你们的。这里就交给我们。”孟有田和小嫚来到看押俘虏的屋前,对着两个看守的人员摆了摆手。

两个队员一点没犹豫,扛起枪就跑了。孟有田的命令,当然要执行,况且他们也没想到孟有田会干什么,更不会觉察到孟有田身上的杀意。

如果以前还对伪军有那么几分怜悯和同情,那经历过残酷的大扫荡。看到了无数惨烈的景象后,孟有田对这些侵略者的帮凶已经没有了容忍之心。为了养家,为了混口饭吃,借口多种多样,当然不乏可悯之处。但结果却无法改变。为了一己之私,帮着侵略者杀戮祸害自己的同胞,即便手上没沾血,就可以饶恕了吗?

扫荡时有伪军,合围时有伪军,抓捕逃难百姓时有伪军,看押妇女民夫时有伪军,征粮征物供鬼子吃喝时有伪军。他们帮着日本鬼子在杀戮无辜,他们看着日本鬼子在糟蹋妇女,他们还参与到抢掠和破坏之中。在同胞的哭喊和血泊中,任何理由都显得苍白无力。

何况现在这种情况,游击队不能放他们走,他们会通风报信儿,会再成为鬼子的帮凶;浪费粮食喂养这些无用、无能的废物,浪费人手看押他们,不但影响游击队的行动和作战,还可能留有后患。

孟有田从破窗口向里面看了一眼,五六个伪军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旁边还有几个伤员躺着在哼哼。一丝迟疑过后,孟有田眯起了眼睛,从腰里抽出了手枪,抬头看向小嫚。

小嫚犹豫了一下,对着孟有田的目光咬了咬牙,用力点了点头。

“就说咱们想问下口供,刚一开门,这帮家伙就扑上来攻击咱们。”孟有田低声交代道:“你不用上手——”

“一起打。”小嫚哗啦一下,拉动了枪。

孟有田抿了抿嘴角,示意小嫚站得靠后一些,他检查了下枪弹,上前打开了房门,粗声大气地说道:“出来,都给老子滚出来。”

……………

连续的枪声突然响了起来,郭龙海和小全吓了一跳,立刻带着人奔了过去。院子里横七竖八倒着伪军俘虏们的尸体,孟有田的衣服被划破了,小嫚的头发散乱着,衣服上的扣子也开了两个,一个倒在地上的伪军尸体手旁掉着一把匕首。

“他妈×的,这帮家伙死性不改,门一开便袭击老子。”孟有田恨恨地骂道:“要不是有小嫚帮着,差点挨了刀子。”

小全眨了眨眼睛,心中叹气,嘴上却帮腔道:“你和小嫚没出事就好,这帮败类是自寻死路,倒省了咱们的麻烦。好了,大家继续忙去,时间很紧,敌人可能说来就来。”

郭龙海咽了口唾沫,把疑问吞进了肚里。大敌当前,不是计较究竟的时候,而且正如小全所提说,这一下子还真是省去了麻烦。

“嗯,小全,你派上几个机枪手带上弹药跟我出村,我来布置阵地。”孟有田乐得分散大家的注意力,他看了小全一眼,转身走出了院子,好象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

……………

晓袭,进村,布置,紧张而忙碌,两个多小时后,土门村在表面上暂时恢复了平静。但村里却人影闪动,还在进行着最后的布置。表面的平静却无法掩盖战斗过的痕迹,了望塔塌了半边,另半边也被火烟熏黑。也正因为如此,想把敌人骗过来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虽然不能再施诈计,但袭击却照样令人难以防备,只不过换了种方式。

村外两里外的野地里,借助野外地道构筑的简易机枪工事已经设置完毕。杂草、积雪、冻土堆成的几个不起眼的突起下,隐藏着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向大路。如果不发生意外,这里便是战斗开始、袭击爆发的地方。未到村子,先死一半。这或许有些太过乐观,但敌人如果急急返回,且不提早展开队形的话,伤亡惨重是可以预期的。

孟有田其实并没有全歼敌人的打算,当然这也要视具体情况而定。如果敌人吃了亏之后,还执意进攻村子,那就说不得了。等敌人在进攻村子的战斗中伤亡惨重,只剩下不多的人马时,将敌人全部留下就可能成为现实。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无疑为游击队争取了难得的休息时间。等敌人得到了消息,再调动人马前来,起码要大半天的时间,这对于连续作战奔波的队员们来说,应该足以恢复体力和精力了。

在敌人的占领区搅和,可能连一个村子都无法守住。但这也不是孟有田执意要率队出击的理由。从整个战略构想来看,孟有田希望借此行动迫使山里的敌人回撤。然后他要带着游击队再度进山,与山里的大批人马会合。一方面,敌人从山里的撤退可以使深山老林里的群众和干部得到更多坚壁的物资,以利长期坚持;另一方面,游击队和大批人马会合后又能够得到人力的补充,与占领此地的敌人展开长期的缠绕作战。

你来我往的拉锯战看来是无法避免的,但只要敌人抓不到老百姓,得不到供养他们的来源,也就很难长期占领。而土门村、十里村、良岗庄的相对独特的地理位置,道路特点,地形地势,更会让敌人的分兵驻守成为被个个击破的弱点。

虽然敌强我弱的局面还要持续至少半年的时间,但敌人占领的地方越多,其兵力的摊薄也越明显。在局部形成以多对少的态势,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九章 猛袭——使敌人胡思乱想

太阳挂在空中,由初升的灿烂变成了淡淡的灰色,疲乏而无力。仿佛这冰天雪地夺去了它无限的热量,让它也感到筋疲力尽。风在刮着,树上的雪粉碎末不时地飘落下来,象霜渣一般遮蔽着本已不亮的光芒。

远处的大道上影影绰绰出现了人影,前去解救十里村的敌人回来了。一个鬼子军官骑在马上,奔在队伍前面,身后的敌人在跟着跑步前进。几乎没怎么休息,这股敌人来回折腾了两趟,身上又穿得厚重,一个个累得呼哧带喘,喷出一团团白雾。

枪声、爆炸声是隐约听见了,但敌人并不确切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尽管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可还抱着一线希望赶回来救援。

远远的已经看见了村子,安静,但却透着一股异样的冰冷。没有平常烧炕取暖的烟,也看不见苦力在大路上刨土平沟。鬼子军官紧皱起了眉头,难道留守村子的人马都完蛋了?难道象十里村一样,敌人又跑了,他们来回折腾,却再次扑空了?

“加快速度。”鬼子军官抽了一鞭子,嚎叫一声。

踢踢沓沓的脚步声,虽然节奏加快了,但却显得更加沉重。汗殷的衣服被寒风一吹,冷得人直打寒战。

枪口缓缓移动,瞄着马上的鬼子,孟有田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手指轻缓地向后用力,拉动了板机。

“啪勾!”枪声划破了沉寂,鬼子军官一头栽下马,脚却还在马蹬里,被马拖着继续向前。

“哒哒哒……”两挺机关枪突然从左侧开火,象毒蛇信子般疯狂扫射着,小跑中的鬼子和伪军尚未从枪响的惊愕中醒来,便接连被雨点般的子弹所击中。惨叫着倒了下去。

敌人本能地向大路的右侧蹿跳隐蔽,借着路沟的掩护趴在地上开火还击。而两挺机关枪在短时间内打完子弹后,便安静下来。只听见敌人乱纷纷的射击,以及倒在大道上的伤员凄惨的哀叫。

寒风继续刮着,卷起地上的雪尘,扑到人的脸上。让人喘气都觉得困难。跑得冒汗的敌人一停下来,又趴在冰冷的地上,更觉得冰冷刺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遭到袭击的敌人从最初的惊惶失措中渐渐清醒过来。总这么趴着也不是对策,一个鬼子军曹大声嚎叫着,组织起了一次冲锋。

偷袭的人似乎跑了,敌人冲过大道,对面也没有射击,不由得迟疑了一下。

“啪勾!”冷冷的一声枪响,鬼子军曹象根木头一样直挺挺地摔倒在地。

“啪勾!”端着机关枪的鬼子脑袋上迸出血花。仰面摔倒。

“哒哒哒……”密集的扫射突然从身后爆发,两挺机关枪喷出的子弹毫不费力地钻进敌人的后背,发出噗噗的声音。

“哒哒哒……”两挺已经改变阵地的机关枪再次喷吐出火舌,象死神的镰刀交叉而来,把死亡毫不留情地带给敌人。

前后夹击。敌人在这弹雨织成的火网中惊呼惨叫。伪军们再无恋战之心,连滚带爬地逃窜而去。

“啪勾!”“啪勾!”……冷枪在不断响着,一个个敌人沉重地摔倒,刚被修好的平坦的大道没有给他们带来应有的方便,却成了他们的葬身之地。只有些机灵的蹿进路沟,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战术和计划发生了改变,这也是孟有田临机想到的。见不到人的猛烈袭击,四挺机关枪的全部使用,会让逃跑的敌人摸不清头脑,无法判断游击队的虚实。相信,敌人会出动大队前来攻击,山里的封锁应该会被解除,起码会出现防守的空当,有利于山里的人马突破封锁,与游击队相互接应。

只要游击队的人员得到不断补充,长期的骚扰袭击将使敌人重新估量占领这片山区所付出的代价。设据点驻兵,没有老百姓的支应,后勤供应也够敌人头痛的;修路复交通,又要时刻面临来自山里的摧毁和破坏。而随着恢复过来的抗日武装重新进入敌占区活动,敌人兵力不敷使用的弱点将再次暴露,而且将暴露得更加明显。

最后的疯狂之后,敌人走下坡路是肯定的,别人或许还在咬牙坚持,孟有田却已经看见了微露的曙光。信心,便来源于此。

……………

土门村冒出了缕缕炊烟,炕烧热了,热汤热水端了上来,战士们奔波战斗了一夜半天,终于可以喘口气,舒舒服服地休息一下了。

“逃跑的敌人跑回去报信儿,再调动人马前来攻打,最少也要半天的时间。”孟有田半躺在热炕上,烙着腿,猜测着说道:“你们说,这次敌人会来多少?”

“我猜呀,没个五六百人是不敢来了。”郭龙海嘲讽地一笑,说道:“好家伙,四挺机关枪,按正规部队的配备来说,那应该是一个营了。”

“这下子咱们的目标可大了。”小全的神情不但不担心,反倒颇为自豪,“山里的封锁该松了,藏在南山背的群众大概更安全了。”

“敌人最好是明天再来。”孟有田半闭着眼睛,若有所思地说道:“咱们还能再布置布置,把后路安排得更好一些。”

“晚上敌人应该不会有所行动吧?”小全也不太确定,但本着以防万一的心理,他还是谨慎地说道:“有田哥,你说说吧,还要怎么布置,我带人去干。你呢,就在这热炕上好好休息一下,这腿可别犯了毛病,俺们全指望你呢!”

“我又不是神仙,可千万别指望。”孟有田淡淡一笑,说道:“村口那几间石头地基的房子,我是按地堡的标准设计的。坚固是坚固,可还是有一个弱点,就是这上面的防护不够。我的意思是在夹壁墙的工事里用木头搭起个架子,铺上桌面或木板什么的,房顶就是塌了,也不影响里面的射击。”

“这个我带人去干。”郭龙海主动抢了这个活儿,又开口问道:“还有什么?一块说出来。”

“村后从石崖撤退的措施要再完备一些,多备些绳索。”孟有田思索着说道:“在村外大道上多埋几个地雷,既能阻挡一下敌人,又起到预警作用;野外地道的出入口仔细检查,都伪装好,这次咱们不用它来打击敌人,而是作为另一条撤退的后路。”

“我俩带人分头去干。”小全站起身,抓起了炕上的棉大衣,说道:“俺们这身体,都是打熬出来的,就是两天两夜不合眼,也没问题。有田哥,你歇着吧,有事再来叫你。”

“那就辛苦你们了。”孟有田也确实感到了疲乏,特别是这腿,又挨冻,又跑路的,酸痛得不想挪步。

……………

十里村遭袭,土门村遭袭,坏消息接二连三地传来,令鬼子的指挥官隆平大满大惑不解。大扫荡刚刚结束,已经把抗日武装打得七零八落,要么隐藏起来,要么躲进了深山老林。尽管在山里的合围未竟全功,但按照他的估计,敌人在短时间内已经没有再次出击的力量。而逃进深山老林不过是慢性自杀,在冰天雪地里啃石头,只是苟延残喘罢了。

等到这几个村子建起了据点,等到道路完全平复,对手想再来争夺,必然会碰得头破血流。这就是隆平大满的如意算盘,终于占领了这片难啃的地区,他对此次大扫荡的成果还是很满意的。而且,山里建起了封锁线,被占领的村子派了驻军,在他想来,这已经算是比较稳固的后方。

但事实就是这么无情,无情地打碎了隆平大满的美好梦想。他分不清这支突然而来的敌人是从山里流窜而出的,还是在大扫荡中跳到外围的八路正规部队又寻机返回了。

当然,山里的封锁线出现了纰漏,隆平大满是知道的。但不是很快就重新补上了吗,他不太相信敌人会这么快便组织力量渗透进来,敌人的胆子也没有那么大吧?听了逃回来的士兵的讲述,隆平大满更加确信这支敌人是从外围潜回来的。嗯,四挺机关枪,那至少应该是一个营的配备,他要好好筹划,调兵遣将,把这股敌人一举消灭掉。

而能尽快抽调的兵力无疑便是在山里进行封锁的部队,虽然隆平大满有些不甘心放松封锁,但他也有自己的担心和顾虑。他担心这股从外围返回的敌人会继续行动,对山里处于分散状态的己方部队进行袭击。封锁线上各个要点的驻守兵力多则百余人,少余几十人,不仅后勤压力很大,道路崎岖又影响到了相互救援,给敌人造成了个个击破的机会。十里村,土门村便是教训,敌人的实力不可低估。

想象力很丰富,这也怪不得隆平大满,遭到突然袭击的敌人被打得晕头转向,判断不清对手有多少人。而为了掩饰无能,伪军通常的做法便是夸大敌情。幸存的鬼子呢,也搞不清具体的情况,反正是败了,就由着伪军说吧!

……………(未完待续。)

第二百章 压力——因时间而顾虑

在抗日战争中,日军的通讯联络乏善可陈,大多只能靠有线电话,而这种方式很容易遭到破坏,安全性极性。而敌后军民的通讯就只能靠人来通知,既费时费力,可靠性又差。这也就是在作战中缺乏协调配合,经常是各自为战的最主要的原因。

孟有田这伙人孤军悬于敌后,如果能与山里的人马及时取得联系,互相配合行动,所取得的战果还要巨大。但现实就是如此,尽管夺占了土门村之后,孟有田便派人入山去通知,但能不能潜过敌人的封锁,能不能通知得到,山里的人马能否及时行动来策应,这是谁也没有把握的事情。

既然不能寄希望于此,也就只有依靠自己的力量苦撑战局了。这个时候弃村进山,并不是上策,因为山里敌人有可能已经行动,很可能正在山里撞上。而死守村子呢,尽管有完备的防御体系,但到底只是一个村子,游击队的人数也有限,在敌人大军的攻击下,并不能支持太久。

如果来的是伪军,哪怕有五六百人,孟有田觉得也不用太害怕。但如果有相当数量的鬼子,并且携带了重武器,那就不能乐观了。但现在的季节对于坚持地道战是很有利的,土地冻得铁硬,想刨不太可能,灌烟放毒也没用,用炸药炸,恐怕敌人不会携带那么多的炸药吧!

逃不出去就躲地道里,虽然是最后的对策,但有这样一个后路,多少还是能让人们心里有底,在村子里一边加紧布置,一边静观敌情的变化,等待着迎击气势汹汹的敌人。

算上新加入的民伕,游击队现在竟然有了一百多人。但这些刚学会放枪的庄稼汉,打仗实在是指望不上。不过也有一个好处,刨坑埋雷的工作得到了很大的加强。村口的道路也被破坏了几十米,防御更加完善。

时间在流逝,队员们都轮流得到了休息,几顿热汤热饭使他们的体力也得到了恢复。但孟有田等人的心情却变得沉重起来。

等得越久,敌人的来势越猛,孟有田等人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他们宁肯对付加油添兵式的多次进攻。也不太愿意应对一场雷霆暴雨似的战斗。但事情并不会按他们的意愿行事,不愿意发生的事情正一步步变成现实。

“看来这次咱们搞大劲儿了。”小全一边擦着驳壳枪,一边有些纳闷地说道:“鬼子的报复心很强啊,咋还不来呢?他们到底要调多少兵,对这个村子再来一次铁壁合围?”

“来吧,来得越多打得越过瘾。嗯,趁这房还没塌。多在这热炕上躺躺。”郭龙海在炕上翻了个身,这热炕头睡得可真舒服,谁能想到跑到敌占区还能过得如此惬意。

小全抿了抿嘴,说道:“现在想跑也不知往哪跑,在外面一旦被敌人围住。反倒不如在这村子里有工事依靠。”

“这话说得对。”郭龙海点了点头,说道:“不在这打一仗,哪对得起孟兄弟这几年的精心准备?嗯,看这地道修得,得挖个几年吧?”

“最早是从十里村开始挖的。”小全回忆着,缓缓说道:“那时候有田还没搬过来,可土门村虽然挖得比较晚,但因为有田重视,人也齐心,十里村便赶不上了。其实,我也没想到土门村的地道会挖到这个程度,有田不是大嘴巴,很多事情都藏在肚子里,到关键时候再说出来。”

“嗯,我看出来了,有田兄弟是个心里有数,嘴上不说的人。”郭龙海不无赞赏地点了点头,又苦笑了一下,说道:“平常看着笑眯眯的,这一沉下脸,一发脾气,谁也治不了他。”

“谁能治他,也就他娘,还有他媳妇。”小全呵呵一笑,说道:“一家子都安排得好好的,他一个人在外面拼命,可别人还说不出啥来。因为他一个人顶十个人,关键时候还真少不了他。错误呢,是犯了,可他不在党,一个群众,又能把他咋样儿?批评教育,有,可他一杆子就没影儿了,倒给了他清闲的时候。别说这土门村的百姓,就是十里村,良岗庄,也有大把的人喜欢他,拥护他。为啥,按他的法儿,地能多打粮食,鸡能多下蛋,再加上种蘑菇,养兔子,日子是越过越好。”

“那就没招儿了。”郭龙海一摊手,苦笑道:“谁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老百姓就拥护谁。人家又没剥削,又没欺霸,娶媳妇儿多,那是人家的本事儿,那是人家招姑娘们待见。再说了,人家这工作干的,村里有地道,山里有营地,谁也比不上。瞅瞅,现在就派上大用场了吧!没有人家,得冻饿死多少人;没有人家来救援,敌人的合围又得死多少人?现在呢,人家真是豁出命来跟鬼子干,这个时候再说三道四,哪还有这个脸儿哟!”

“以后呢?”小全的脸色沉肃下来,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他比咱们想得都远,咱们别替他担心,还是专心对付现在的局面吧!虽然咱们人数看起来多了,可那些新加入的,打起仗来怕是不顶事,还得其他队员照应,索性让他们全钻地道得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郭龙海坐起了身子,说道:“先钻有先钻的好处,别到时候慌慌张张地,倒把地道口暴露给了敌人。按照咱们现在的兵力,再加上地雷地道的威力,还是有打一次大仗的实力的。只村口的地堡,就能阻挡敌人一段时间。”

“打一仗已经不可避免了。”小全眯了眯眼睛,说道:“现在敌人可能正向村子包围过来,着急忙慌地撤退反倒有撞上敌人的危险。把敌人的主要力量吸引过来,再伺机突围,是最合理的办法了。如果没有突围的机会,咱们也只能依靠地道来与敌人耗下去了。”

“谁说没有突围的机会?”孟有田突然走了进来,似笑非笑地说道:“敌人抽调的兵力越多,其他地方的守卫就越空虚,这也是咱们的机会……”(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一章 救兵之议

山峦和树林都浸没在无风的恬静和明朗的严寒之中,浸没在耀眼的光亮和淡蓝的阴影里,雪白、坚硬和洁净。

在一处山洞里,针对敌人的撤军举动,几个干部在应对行动的选择上产生了意见分歧,展开了争论。

“避实击虚是我们以弱胜强的斗争原则,敌人集中了兵力向土门村方向移动,封锁线已经瓦解,我们就应该向缺口方向行动。”胡嘉英在胡洞沟一战中表现不佳,觉得必须打消县委对自己的不良印象,才有前途,所以抓住这个机会开始发挥理论优势,“良岗庄,那里的地形地势最适合作为我们的根据,我们不仅要继续取出坚壁的物资,还要瞅准机会打击敌人。”

“敌人向土门村方向移动,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孟大哥、周队长他们的队伍可能已经引起了敌人的注意,意味着他们正面临着敌人的合围进攻。”秦怜芳面露不悦地说道:“敌人的封锁线是不会无缘无故瓦解的,是孟大哥他们孤军作战的功劳。在这个危急的时刻,他们最需要我们伸出援手,而不是逃避战斗,搞什么避实击虚。”

“避实击虚不是逃避战斗,是游击战术的基本原则,是我们赖以制胜的法宝。”胡嘉英反唇相讥道:“按照你的意思,用咱们这些武装力量向已经集中的强敌进攻,这是在葬送革命力量,是左倾冒险主义。”

“不用扣大帽子,如果说冒险,孟大哥他们孤军深入敌后,为打破敌人封锁,为咱们能在山里熬下去,那难道不是?”秦怜芳翻了翻猫眼,斥道:“我说的救援也要看具体情况而定。不是盲目的向强敌进攻。避实击虚是吧,十里村方向的封锁也虚弱了,为什么不向那里行动?就算不能直接救援。牵制一下敌人也是好的。”

“秦怜芳同志,我提醒你不要感情用事。”胡嘉英眼珠转了转,别有用心地说道:“你和孟有田同志的关系很好是吧,在这种决定队伍命运的大事面前。我希望你能放下个人感情,客观地分析问题。十里村,那正处于土门村和良岗庄敌人的夹击之下。向那里行动,不是落入敌人的包围吗?”

秦怜芳脸隐隐地红了一下,但随即浮现出了怒意,冷笑道:“我和孟有田同志的关系很好,和周全同志的关系也很好,和队伍里的很多同志关系都很好。如果你把这种对战友的关怀和担心说成是个人感情,我看你是太狭隘了。只有目的不纯的人。只有另有心思的人,才会曲解这种真诚的战友之情吧?”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秦怜芳和孟有田相处这么长时间,又在工作中增加了阅历和经验,已经不是吴下阿蒙。不是被人一说到心底的弱点,便喜怒形于色,气得无力反击的小姑娘了。这一番言语,不禁撇开了敏感话题,反倒把难题甩了回去。

胡嘉英张了张嘴,秦怜芳伶牙利齿是他所没有想到的,现在救援问题成了关系到是否顾念战友之情的问题,他再坚持己见,就要说出值得信服的理由。见死不救,无论在道义上,还是在感情上,都不能为人所接受。

“我当然不是那样的意思,难道避实击虚打击敌人,就起不到牵制作用了?”胡嘉英迟疑了一下,口气缓和下来,“我们现在的力量还不足以与敌人硬抗,要有灵活的策略,要避免无谓的、过大的伤亡。武装垮了,我们还怎么长期坚持斗争,怎么保护这么多的群众干部?”

“救援不等于就是硬抗,我们派出部队可以见机行事。”秦怜芳把目光投向了一直沉默的古庆山,说道:“我愿意带领一部分队伍向土门村方向移动,能救援就救援,能牵制就牵制,绝不会盲目冲动。孟大哥曾经说过一个最简单的作战原则:敌人想让我们做的,坚决不做;敌人不希望我们做的,一定去做。我想,这句话也适用于现在的情况吧?”

古庆山并没有立即表态,而是转向张队长,用商量的口吻问道:“张队长,你觉得咱们现在应该如何行动?”

“我呢,比较赞成秦同志的意见。”张队长很严肃地说道:“我们对敌人的举动并没有更确实的情报,只能凭猜测。一是周队长他们将敌人惹毛了,正抽动人马去对付他们;另外也可能是敌人在使用诡计,故意露出破绽,让我们去钻。无论是哪种情况,我们都应该做出让敌人意想不到的行动。如果是敌人正在包围周队长他们,没说的,一定要去救援;如果是敌人的阴谋,我们向敌人多的地方移动,也出乎了敌人的意料。明松暗紧,似实而虚,敌人强大的地方可能正是弱点,而显露出的破绽,倒反而是个阴险的陷阱。”

古庆山沉吟着点了点头,说道:“那我们要出动多少人马呢,全去肯定不行,我们还要认真观察之后的情况变化,如果敌人真的是调兵去进攻孟有田和周全他们的队伍,这边露出的防卫空当,我们也得抓住。”

“一个连的人马,我想应该是可以的。”张队长看来已经有了计算,并没有怎么思考便开口说道:“如果敌人露出来的真是空当,我们只是取出坚壁的物资,并不需要太多的武装力量。”

“让我带领这一个连的人去吧!”秦怜芳主动请缨,说道:“当然,如果能再派几个作战经验丰富的干部,那就更好的。”

“你的作战经验还不丰富吗?”古庆山笑着调侃了一句,冲着张队长说道:“人员你来安排,尽快出发。咱们的战友和同志可能正在遭到敌人的围攻,救兵如救火,一点也耽搁不得。”

“那就我来带队,秦同志呢,就屈尊作下我的副手。”张队长站起身,向秦怜芳投来征询的目光,见秦怜芳连连点头,开口说道:“咱们马上整队出发,在敌人的屁股后面弄点动静,助孟兄弟和周队长他们一臂之力。”

……………(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二章 进攻——敌人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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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吹在脸上,冰冷的感觉,而隆平大满感到的却还有一股异样的疼痛,不由得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是的,那颗突袭而来的子弹便是在这条路的旁边射来的,诡异而精准,打穿了一个帝国士兵的身体,又击中了自己的脸,差点要了自己的命。

当时的感觉——隆平大满脸上的肉扭曲了一下,剧痛,然后便是一片黑暗,将自己吞噬。他厌恶那种感觉,害怕那种感觉,又走到这里,他的后背升起一股寒意,似乎一支黑洞洞的枪口正瞄着他,一颗夺命的子弹即将飞至。他缩紧了脖子,象一条受惊的狗,好象这样便能保护自己。

“轰!”一声爆炸在前面响起,即便隆平大满骑的是经过训练的战马,也在这突然的巨响声中迟缓了动作。

隆平大满抚了抚马头,感到挺惊讶。地雷?那是敌人的地方部队使用的廉价武器,如果说即将交战的敌人是正规部队的话,他们远途穿插迂回。是肯定不会背着沉重笨拙的地雷的。或许是用手榴弹制造的应急地雷吧,隆平大满皱起眉头揣测着。

此次隆平大满调集的部队有四百多人,其中有一个中队的鬼子。并携带有迫击炮,算是相当重视。这还不包括从山里包抄,截断对手退路的二百多日伪军。以堂堂正正的战斗一举解决对手,在实力面前。阴谋诡计将没有什么用处,这就是隆平大满的计划。

但未到土门村,未见到敌人的影子。地雷便让敌人吃到了苦头,也让隆平大满的猜测划上了问号。该死的地雷,诡诈的敌人,隆平大满似乎又想起了他曾经带队扫荡、被冷枪狙击的那次军事行动。季节不同,但招数却很相近,使士兵生起恐惧之心,迟延部队行进的脚步。

“轰!”又是一声爆炸。在惨叫和惊呼声中,几个敌人倒了下去,一个被地雷激起的石块崩坏脸面的伪军倒在路上,爹一声,娘一声地痛叫着。旁边还有或者头破血流。或者身上带伤的伤员。

“轰!”又是一声爆炸毫无征兆地响起,碎石冰块横飞,再次增加了几名敌人的伤员,有一个倒霉蛋儿捂着汩汩流血的喉咙,眼瞅着是活不成了。

真是卑鄙无耻,竟然在地雷之上还埋了碎石,并用积雪伪装。隆平大满脸色严峻,催促部队继续前进。死伤的都是伪军,他不会为这些人而悲伤,不会因为他们的死伤而减慢速度,更不会顾惜他们的生命。但他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这真的是从外围返回来的敌人的正规部队吗?

付出了伤亡,隆平大满率军终于来到了土门村。村口的瞭望塔已经残缺了一半,被烟熏黑的残壁显示着它所经过的战斗。村口的那道壕沟令隆平大满眯起了眼睛,那是村子原来的防御设施,大扫荡后成了驻村日伪军的现成屏障,现在又成了他们进村的阻碍。

村口成锯齿状的几堵胸墙虽然被驻村的日伪军拆除,但砖石、土堆、木料等障碍物又重新堆积起来,使得敌人从村外无法一览无余地看到村里的情况,甚至看不见街中心的那个石制大碾盘。

村子里枪不响,炮不鸣,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看不见,但却隐含着寒冷的肃杀之意。

隆平大满用望远镜观察了片刻,决定先不使用炮火轰炸,而是试探着进攻一下,看看村里防御的虚实。反正炮灰有的是,他传下命令,命令一小队伪军准备率先进攻,另一队伪军去砍伐小树,以便在壕沟上搭起一座桥。

一团团阴惨惨的冬天的乌云在天空中沉重地、缓缓地移动,一小块一小块好象在沉思的冷冷的情空,从乌云缝隙里向下窥望。

“啪!”的一声,一个象木阀似的便桥搭上了壕沟,三十多名伪军硬着头皮,壮着胆子,胡乱打着枪,过了壕沟,过了乱七八糟的路障,进入了村子。

“轰!”一声巨响在村子里爆发,震得大地都在颤抖。一股黑烟升腾而起,又粗又浓。

枪声、爆炸声、惨叫声、惊呼声……各种纷乱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路障后能隐约看到人影在奔跑,在跌爬。

冲过路障的敌人陷入了三面夹击之中,一颗巨大的地雷崩起了冲天的砖块石头,象下雨似的落在他们的头上、身上。看不到人影,但子弹却似乎无处不在,在墙里、窗里、院里、房顶、地面飞过来,四面八方,让人无处躲藏。

隆平大满瞪大着眼睛,努力想从这试探性的进攻中得到一些有用的情报,但他失望了。或许——两个伪军从路障处出现了,身上是灰土和鲜血,跌跌爬爬地逃着。

“啪勾!”一声枪响,不知从何处射来的一颗子弹穿透了一个伪军的后背。

“啪勾!”不紧不慢的枪声再次响起,另一个伪军晃了一下身体,扑倒在一根烧黑的木料之上。

全军覆没了?枪声爆炸声疏落下来,隆平大满却咬紧了牙齿,猛地一挥手,嚎叫道:“开炮,轰击!”

轰。轰,轰……土门村腾起一道道火光,一股股烟柱。房屋在倒塌,砖石、木料飞到空中。

“啪,啪,啪!”三架简易木桥搭过了壕沟。通路变得和大道一样宽了。

炮击刚一停止,隆平大满便一挥手,一百多伪军在军官的嘶喊声中胆战心惊地踏上了咯吱作响的木桥。用喊叫和打枪壮着胆,冲过了路障,冲进了烟火纷飞的战场。

一连串的爆炸声接连响起,连环雷被拉响,烟柱一个接着一个,迸溅而起的冰块、碎石、泥土、雪尘飞扬到空中。鬼子的炮火无法进行覆盖性轰炸,也就决定了地雷总是会有遗漏。总会起到作用,尽管被引爆了一些。

“哒哒哒……”机关枪的嘶叫终于响了起来,这是开战以来的第一次怒吼。

“哒哒哒……”又一挺机关枪喷出了死神的镰刀,把密集的子弹泼向冲进村里的敌人。

繁密的枪声夹杂着剧烈的爆炸,翻卷的火舌交织着升腾的烟柱。满目是烈火、浓烟、尘沙,四处是刀光、剑影、杀声,漫漫烟尘纠结成了一面大网,覆压在土门村上空,阴沉沉的一片混沌……

隆平大满眯起了眼睛,再次下达命令,敌人已经显示出了实力,他也不再满足于添油式的增兵,他要展开一次总攻。

两个小队的鬼子冲向了壕沟上的木桥,他们穿着棉大衣,显得挺笨拙,但端着雪亮的刺刀,杀气腾腾,嚎叫连连。

谁也没注意到,进攻的鬼子刚刚集结整队,村头两旁已被炸塌屋顶的房基青石上突然露出了两个方形的窟窿,离地面一尺左右,黑洞洞的枪口慢慢伸了出来。这就是地堡式的火力点,这就是孟有田早已预谋的屠杀式的打击。

鬼子踏上了木桥,碗口粗的小树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整个桥都在晃动。机枪没有动静,耐心地等待。一半鬼子过了壕沟,射击孔里,机关枪突然打响了,喷出的火舌象毒蛇信子般疯狂扫射着,鬼子们猝不及防,在子弹噗噗钻进肉体的可怖声音中,发出了惨叫,在雨点般的交叉火力下扭动、战栗、摔倒,血在飞溅,尸体在摔倒。

隆平大满手持着望远镜,手却因为极度气愤而在轻微发抖,村子里枪声、爆炸声还在传来,那是冲进村子里的部队正在遭到优势敌人的猛烈进攻,也不知道他们还能坚持多久。而帝国的勇士刚刚冲上去,还没有施展威力,便被卑鄙无耻地屠杀。

机枪还在疯狂地扫射,收割着鬼子的狗命。壕沟边、木桥上横七竖八地倒着鬼子的尸体,鲜血和脑浆混合着在地上、在桥上流淌,受伤躺在地上哀叫扭动,未受伤的也被这凶猛的火力所压制,趴在地上根本抬不起头。

鬼子的炮火再次发威,村头的几座房屋顷刻间被猛烈的炮火所笼罩,雪尘、泥土、木屑、石块飞上半空。一挺机关枪停止了射击,似乎被打哑巴了,但离得近的话,可以看到射击孔里伸出了一根木棍,在推开遮挡射击的碎砖烂瓦。

鬼子的机关枪哒哒达地叫着,打得青石砖块上尘灰火星乱冒,掩护着同伴。隆平大满伸出了手,准备按照他的计划继续进攻。对手想用这种突如其来的卑鄙打击使他放弃进攻,这做不到,他要一鼓作气……

但在敌人瞪着战场的眼睛里,露出了惊骇和不可思议的神情。火,火舌从简易的木桥下冒了出来,开始还只是一点,但很快便蔓延起来,浓烟裹着烈火在木桥上升腾飞舞,遮断了敌人进攻的路线,也决定了冲过壕沟的鬼子的命运。

“哒哒哒……”停止射击的机关枪再次发出怒吼,几个试图躲开燃烧火焰的鬼子被子弹无情地击倒。

“啪勾!”不知从何处射来的一颗子弹打掉了鬼子掩护的重机枪,总攻尚未全部展开,已经被这诡异的意外给打断了。

……………(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三章 A弹——灭绝人性的攻击

巷战,一般也被人们称为“城市战”,这是因为巷战是在街巷之间逐街、逐屋进行的争夺战,发生的地点通常都是在城市或村庄内。在巷战,敌我短兵相接、贴身肉搏,残酷性极大。而且,由于战斗几乎都是以步兵轻火力突击为主,又都在视距内进行,地形复杂莫测。因此,在巷战中,重武器通常没有用武之地,部队的机动性受到严重制约;视野局限,使得观察、射击、协同非常不便,很多情况下部队战斗队形被割裂,只好分散成各个单元独立作战。

但进入土门村的伪军非但没有经历过巷战,甚至连这种训练都没有。而且,他们是进攻一方,在明处;而抵御一方躲在暗处,又熟悉地形,更增加了伪军展开军事行动的难度和风险。建筑物和构筑在地下的掩体正是藏匿狙击手的好地方,“在别人向你射击前,你根本不知道敌人是谁,子弹来自何处”。出其不意的伏击与防不胜防的狙击,使进攻者胆颤心惊,陷入了惊惶不安的恐惧魔影中不能自拔。

伪军冲进村子,在一阵猛烈的射击之后,没有遭到多大的抵抗,甚至没有看到人影,就接近了街口。他们争先恐后的沿街冲了过去,企图一举攻占这条街道,夺取一个纵深立足点,再向两翼进展,或者等待后续部队的增援。

就当敌人深入到街道中段的时候,炽烈而猛烈的机枪子弹的火力从大碾盘下的火力点泼射出来,迎头扫射敌人。猛烈的交叉火力严密地封锁着狭窄的街口,迫使敌人付出一批又一批的伤亡。而两旁残破的房屋里和院墙后,又突然接二连三地投出了手榴弹,连续的爆炸一下子将敌人拦腰切成几段。敌人猝不及防,加上街道狭窄。破砖烂瓦和横七竖八的尸体遍地,他们的兵力难以展开,东闪西躲。三五成群地向旁边的破屋子破院子里乱跑。

“啪,啪!”不知从哪个墙缝里射出几颗子弹,只听一伙伪军惊叫起来:“有敌人,有敌人!”接着又呼隆呼隆地跑到另一个破屋里。但敌人不知道。村子里建造的“翻眼地道”的厉害,另一个屋里又响起了枪声,随着一阵惊慌的叫喊。伪军们又都跑到院子里去了。这回,几个“翻眼地道”都响起了枪声,这一伙伪军扔下几具死尸,连滚带爬地逃出了院子。子弹还在嗖嗖地激射,大碾盘下的两挺机关枪将伪军死死地压制在狭窄的主街上。

村口浓烟滚滚,突然着起的大火烧毁了木桥,将敌人的增援挡在了壕沟之后。进入村里的伪军没有了退路。被村里的伏兵不紧不慢地消耗着,杀戮着。

“啪勾!”枪轻快地后座了一下,子弹离膛而出,随即被不足百米的脑袋挡住了去路,但尖尖的弹头并不在乎脆弱的障碍。直接钻了进去。几厘米的穿行之后,弹头猛地破障而出,重见了天日,一些红白相间的液体也随之喷溅出来。

“啪勾!”枪声响过,一颗子弹洞穿了伪军军官的心脏,从后背穿出继续飞行了十几米后,击中了一堵残墙,结束了它的使命。

“啪勾!”在乱枪声中并不起眼,壕沟对面,隔着火焰,一个受伤的鬼子结束了丑陋的瘸拐之行,在后背迸溅的血花中,沉重地扑倒在地。

“啪勾!”单调而重复的枪声,鬼子的歪把子机枪停止了嘶叫,机枪手的额头多了一个圆而小的血洞,他大张着眼睛趴在了机枪上。

村里村外,狙击手都在施展着个人的威力;村里村外,敌人都尝到了狙击手的冷酷杀戮。

该死,敌人的狙击手。隆平大满痛恨这“看不见的魔鬼”,而切身的感受也让他害怕这神出鬼没的子弹。

狙击手能制造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和压力,这是勿庸置疑的,孟有田从地道里钻进了村口青石地基构筑的地堡,利用几个小小的射击孔,将壕沟外的敌人一一狙杀。一百米,二百米,三百米,直至五百米,鬼子,伪军,军官,士兵,机枪手,掷弹筒手,伤员,抢救伤员的医护兵,横七竖八的尸体延伸着,让敌人感受着“一枪一命”的冷酷和精准。

嘎吧,嘎吧,木桥烧断了,冒着火星掉进了壕沟,升腾起一股更浓重的烟雾。

明白了,明白了!隆平大满没有再下令发动进攻,只是沉默地望着还在响着枪声、爆炸声的村子。自己够谨慎了,准备够充分了,但敌人又何尝不是?与敌人的准备相比,他的这次进攻显然还是轻敌了。他准备了几天,而这个村子却可能准备了几年,那青石地基的碉堡,那通进壕沟的地道,还有村子里种种不为他所知的陷阱和机关,这绝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完成的防御设施。

此时,隆平大满并没有后悔自己的逐次用兵,甚至还有些庆幸,如果自己率队开始便用一次倾尽全力的进攻去占领村子,村子可能被攻下。但兴许自己已经倒在了村子里,倒在了沾沾自喜的胜利之时,倒在了“看不见的魔鬼”所射出的冷枪之下。

“使用A弹轰击!”隆平大满看了看风向,终于下达了命令,灭绝人性的命令。此时,村里的战斗还未停止,他要把那里的伪军和可恶的敌人一齐毁灭。

“哈依!”炮兵指挥官低头立正,没有丝毫犹豫地转身而去。

“通,通……”炮弹在壕沟前面爆炸,放散出密密层层的极浓的黄色毒气。毒气在风吹下.渐渐向村里漂散,变成淡黄色。两发……四发……可怕的毒气在弥漫,很快就把村子笼罩了。

枪声、爆炸声停止了,隆平大满暗自松了一口气,虽然与严格的保密制度有冲突,但终于能消灭了可恶的敌人吧?他望着跟燃烧硫磺气味差不多的可怕的毒气,象毒蛇似地在村子里游动着,飘散着,脸上露出了一丝狞笑。(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四章 反击——死寂中爆发

在抗日战争时期,日本兽军有一种常设的特殊部队——毒瓦斯部队。它是日个侵略者必备助战争装备,丧尽人性的日本法西斯党徒们在战争中不仅施放毒气残害抗日军民,更残忍的是连和平居民也难免其毒辣行径。

一九三七年“七?七”事变爆发后.日本鬼子相继在北京、浙江、汀苏、广东、山西、上海等地施放毒气。一九三八年,经过徐州会战、安庆战役后,日本鬼子认识到毒气战在侵华战争中的价值,加快了大规模实施毒气战的步伐。

为此,日本鬼子编写了《毒瓦斯用法及其战例》、《特种发烟简用法及其成果利用法》、《徐州会战、安庆作战特种烟使用战例及成果》等书,分发各级指挥官,借以指导部队实施化学战教育。

同时,日本鬼子在太原、宜昌、南京、汉口、广州等地设立了毒气制造厂和化学武器装配厂,在上海、宜昌、太原等地驻有专门实施毒气战的部队,有野战瓦斯队、追击大队和步兵临时发烟部队。野战瓦斯队、追击大队是日本鬼子专业毒气部队,主要进行大规模集中的毒气攻击,临时发烟部队为步兵中临时编组而成的毒气攻击部队、实施局部放毒。

为了掩盖进行毒气战的罪行.日本鬼子制定了严格的保密制度。如规定:将毒气称为特种烟;弹药和弹药箱的标记必须除掉后才能交付部队使用;在使用中,必须努力歼灭敌人,毁灭人证……等等。

太阳成了一个大的红色的轮子挂在西面的山边,层层叠叠的群山变成了紫褐色的一抹。毒气飘散了,又能看到那个残破的、不屈的村庄了。死一般的寂静,但并不意味着全部的死亡,等隆平大满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阁下,特种烟已经消散,可以进村了。”临时发烟的鬼子军官测量完风速风向。又算了下时间,来到隆平大满身边报告道。

隆平大满点了点头,沉声向旁边的军官命令道:“皇协军留在村外,皇军部队进村。”

如果按照使用毒气的保密条例。隆平大满已经违反了,他更不想让皇协军看见毒气使用的现场,看到被一起毒死的同伴。

“阁下——”鬼子军官犹豫了一下。谨慎地说道:“由卑职带队进村,您还是留在村外暂时等候,等确定没有危险了——”

隆平大满猛地一挥手,打断了鬼子军官的建议,这场进攻小村子的战斗已经够丢人的了,还要他象胆小鬼似的留在村外,这在士兵眼里。在那些皇协军眼里,会是什么样的形象?

“进村!”隆平大满简短地下达着命令,也向部下显示着自己的决心和勇敢。

简易木桥再度搭在了壕沟上,八十多名鬼子依次过了壕沟,向村子里前进。过桥时。隆平大满吸了吸鼻子,一股难闻的火烧皮肉的味道,这种味道他不陌生,在他扫荡攻击过的很多村子都闻到过。只是,这次烧的是帝国士兵的肉体,看着倒在壕沟内外,以及至村口这一段距离上的士兵的尸体,他咬紧了嘴唇。

一百五十多人的一个中队,竟然折损了将近一半,这是隆平大满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再加上皇协军,有二百多人的生命扔在了这个村子里,而敌人呢,应该都完蛋了吧?

另一股讨厌的、使人感到恶心的气味冲进了鼻腔,又腥又臭,隆平大满皱起了眉头,这是残存的毒气味,他过去曾经闻过。

走过乱七八糟的障碍物,进入了村子,尸体,隆平大满看到了被毒死者的尸体,可惜是个皇协军。他胸前的衣服被撕烂了,皮肤已经变成了黑紫色,脸上出现了可怕的紫斑。

又是一具尸体,脸趴在地上,穿着皇协军的服装,但一个鬼子军官显然是要好好确认一下。他大声命令着身旁的一个鬼子,“喂!把他翻过来,仔细检查!”

“哈依!”声音很微弱而且颤抖着,这个刚刚受过新兵教育,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被死者的惨状吓呆了,他的皮肤一下子全失去了血色。看到这个家伙变成了这个样子,鬼子军官气得大喊一声:“你磨蹭什么?”

鬼子新兵慌忙走到那具尸体旁边,尸体手上的紫色的皮肤鼓溜溜的,好象里面的脓血一触就要迸出来似的。他抓住尸体的手往上拉,可是,尸体好象被大地紧紧吸住一样,一动也不动。

“怎么了,你躲开!”从后面赶上来的鬼子老兵一下于把这个鬼子推了个跟斗,骂道:“象你这样能打仗吗?”说着他把右手伸到尸体的下面,抓住脖子用力一拉,尸体翻了过来,脸上和嘴里立刻冒出暗黑色的血和粘乎乎的脏东西,睁得大大的眼睛里无神地凝视着什么。

“报告阁下,这是个皇协军。”鬼子老兵是在故意讨好长官,检查了死尸兜里的物品后,他象是很失望地把尸体踢到一旁。

“继续搜索。”隆平大满讨厌这令人恶心的尸体,但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甚至还赞扬似的向着这个老兵点了点头。

没有枪声,没有抵抗,但也没有发现敌人的尸体,起码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鬼子们分散开来,继续深入,在破屋破院,在残垣断壁中继续搜索。

难道没有效果?隆平大满在几个鬼子兵的卫护下,站在街道中心四下望着。脸上佯装镇静,心里却浮起了失望和愤怒。浑身变成黑紫色的尸体,和被枪弹、炮弹打死的尸体混杂在一起,横七竖八地倒在村子各处,但却都是皇协军的。

不会的,不会的。隆平大满眯起了眼睛,望向村子的另一边,一定会发现的,大批敌人的尸体,可以宣告胜利的黑紫色的尸体,敌人为了躲避毒气,会本能地向那个方向退却,到最后会发现无路可退,只有死亡。

咦,那是什么,是老鼠在动吗?隆平大满在落日余晖下用力眨了眨眼睛,望向一处残垣断壁挨近地面的所在,一个被土石堵住的洞显现了出来,不是老鼠,是有人伸着棍子在清理。

“啪啪啪!”从背后突然响起了一个短点射,三颗驳壳枪的子弹钻进了隆平大满的后背,他晃着身子慢慢倒了下去,眼里满是余晖的红色,鲜红,血红,再也没有了别的颜色。(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五章 败退——鬼子的无奈

日轮的光彩虽然淡薄了一点,不过毕竟还有光辉,它挂在天边,用着火一般的光线,把天和大地染红。

染红大地的又何止是夕阳,一片死寂的村子里突然爆发出枪声,把侵略者肮脏的血和肝脏都涂抹在这片不屈的土地上。

鬼子刚刚进村,位于村外的隐蔽观察哨便通过地道内的传声筒报告了情况。藏在地道中的战士们立刻打开了防毒帘,推开了防毒翻口,进入各自的阵地,把堵在射击孔、观察口的棉絮草垫拿开,清推障碍,伸出了黑洞洞的枪口。

击毙隆平大满的枪声一响,仿佛是反攻的号角,枪声便从各处响了起来,一颗颗仇恨的子弹从暗处射出,打进鬼子的身体,让他们流血,让他们死亡。

散开搜索的鬼子被打得措手不及,更令他们感到恐惧的是看不到敌人的影子,而敌人又似乎无处不在。墙根、砖缝、残垣、断壁、草垛、柴堆、炕洞……到处都有子弹射来,近在咫尺,而又诡异难防。躲,不知往哪里躲,可能正撞在死亡的枪口上;打,不知如何作战,四周都是冷冰冰的物体,子弹射出去不过是溅出几点火星,或者激起一小片灰尘。

盲目而慌乱的射击着,鬼子奋力但徒劳地抵抗着看不见的敌人,向街中心集中。不断的后退,不断有鬼子被击倒,不断有惨叫声响起,不断有射击的火光闪现。

村外,皇协军们面面相觑,对这突然爆发的战斗感到骇异和惊讶。暗自冷笑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胆战心惊者有之……这些可怜、可悲、可恨、可鄙、可杀的家伙,带着各种表情,同他们充当侵略者帮凶的心理一样复杂。

“大队长。咱们是不是冲进去——”一个伪军军官看不出眉眼高低,或者是想讨好队长,或者是想讨好日本人。凑到伪军大队长跟前想提建议,话没说完,便被伪军大队长凌厉而厌恶的眼神给打断了。

“去呀,你冲进村子。在皇军面前立上一功。”伪军大队长阴冷的目光让这个伪军军官后背发凉。

“队长,兄弟不是这个意思。”伪军军官赶忙解释道:“兄弟是怕太君怪罪大队长,哪敢有别的想法。”

“怪罪?”伪军大队长鼻子哼了一声。说道:“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太君要咱们在村外戒备,咱们就要雷打不动。在没有新命令下达之前,轻举妄动便是违抗军令,你懂不?”

“懂,懂,兄弟明白了。”伪军军官点头哈腰的谄笑着。“刚才是兄弟一时糊涂,请大队长不要见怪,不要见怪。”

伪军大队长轻轻摆了摆手,让这个讨厌的家伙离开自己的视线,心中却暗自发狠。开始琢磨怎么找个机会除掉这个看不出眼色的混蛋。

村里的战斗还在继续,鬼子退出了半个村子,使得游击队有了较大的活动空间,可以施展更多的手段,使用更多的武器。

“通,通,通!”随着三声闷响,三门土造掷弹筒喷出十几颗手榴弹,冒着青烟,翻着跟头向鬼子的头上砸去。虽然准头不敢恭维,但这玩艺确实是近战利器,特别是只对鬼子造成伤害,对藏在地道里的己方人员却比较安全。

“轰,轰,轰……”连续的爆炸此起彼伏,一团团火光在空中,在地上亮起,弹片崩溅迸飞,四下飞舞,碎石、灰土、雪尘飞扬而起。

不到二十秒,又是一轮轰炸,惊呼和惨叫在爆炸声中显得脆弱而轻微。曾几何时,惯以优势火力欺负对手的日本鬼子,也尝到了这种滋味。在爆炸的火光中,在冷枪的射击下,鬼子仓惶撤退了。

“啪勾!”孟有田轻轻扣动了板机,他带着几名神枪手已经钻出了地道,在鬼子退出的半个村子里找到了各自的阵地。在外面,更能发挥长枪的优势,更能展现狙击的威力。

背着隆平大满尸体的鬼子扑通摔倒在地,子弹射穿了隆平大满的尸体,打进这个鬼子的后背时失衡翻滚,搅碎了他的狼心狗肺。

丢弃指挥官的尸体逃窜,这是绝对不允许的。又一个鬼子上前蹲下身子,要把隆平大满背起来。

“啪勾!”一颗子弹冷冷飞至,钻入他的后背,打断了他的脊梁骨,这个鬼子栽倒在地,抽搐着,扭动着。

孟有田盯住了这个鬼子军官,或者说是鬼子军官的尸体。鬼子撤得惊惶,却还不舍弃这个一动不动的家伙,可见其的价值。

很好,正需要这么一个好目标。孟有田轻快地推弹上膛,再次瞄准接近尸体的鬼子兵。

冬天的夜晚来得很快,太阳刚一落山,夜幕便笼罩下来。枪声稀落下来,鬼子们终于撤出了这个充满杀机的村子。但进去八十多人,跑出来的只有四十多,一半的鬼子丧命在村子里。

发泄似的向村子里砸了一通迫击炮,敌人放弃了在夜间继续进攻的企图。他们一面构筑工事围困村子,一面发出电报,请求派遣新的指挥官,请求增派更多的军队。

终于宿营了,折腾了大半天,疲惫冷饿的伪军们还得清理空地,砍柴烧火,构筑工事。看着依旧装大爷的鬼子兵,怨恨的气氛在慢慢弥漫。发牢骚,磨洋工,但伪军们也就仅此而已。

村子里没有火光,没有枪声,但并不是说没有人在活动。三三两两的战士们钻出了地道,在残垣断壁中打扫战场。几经轰炸,很多枪枝都损坏了,但子弹还是缴获很多。一个鬼子最多携带一百二十发子弹,刨去战斗中消耗的,每具鬼子尸体上可能会获得五六十发子弹。

从弹药和物资上来说,夜袭十里村,晓袭土门村,游击队的收获颇丰,再加上今天战斗中的缴获,并没有因为多半天的激烈战斗而感到匮乏。但孟有田不准备打下去了,人员,这才是目前最大的困难,也是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六章 突围——实际中的困难

躲着打,藏着打,地道,地雷,诡计……即便所有投机取巧的招数都使用,都发挥了作用,也无法避免伤亡。虽然与敌人所付出的代价相比算不了什么,但对于这支人数本来就不多的队伍来说,却依然是无法弥补的损失。

能打的、有经验的战斗人员已经不足四十名,这还是算上了能战斗的轻伤员,至于那六十多刚拿起枪、刚学会放枪的民伕,实在不敢有太大的指望。

敌人呢,无疑伤亡是惨重的,而且还没有占领村子。但接下来他们的布置也会很容易想到,增加兵力,弄来火炮,或者运来更多的迫击炮炮弹、毒气弹,不把村子彻底炸成平地不罢休。

当然,村子被炸成了平地也不意味着就是全军覆没,坚持是能够坚持,但依托地道的工事尽毁,抵抗也就无法继续。如果敌人真下了狠心,调来大军,占期占据,使劲地挖,使劲地炸……嗯,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啪啪啪!老子瞅得真真儿的,一个点射就送那鬼子中佐见了阎王。”郭龙海兀自沉浸在喜悦之中,那可是他打死的最大官阶的鬼子,“嗨,你还别撇嘴,我看得清楚,就是中佐。”

“是个中佐。”孟有田轻轻抿了抿嘴角,似笑非笑地说道:“鬼子为了带他的尸首撤退,至少被我撂倒了五个。”

“孟兄弟说的话,你总该信吧?”郭龙海扬了扬眉毛,说道:“嘿嘿,也亏了我下手快,要不,这功劳肯定是孟兄弟的了。”

“功劳不功劳的,我一个老百姓,要它也没用。”孟有田谦虚地摇了摇头。说道:“让队员们抓紧时间吃饭休息,咱们得商量下突围的事情了。”

“突围呀——”郭龙海迟疑了一下,说道:“往哪里走呢?敌人围困着村子。好象队伍拉得很开。而且,敌人可能正调兵前来,咱们会不会和敌人的援兵碰个对头?往山里撤,那边也有敌人堵截。怕是有困难吧?一旦突围,咱们可就没有了现成的工事依靠,带着那么多新手。战斗起来怕是施展不开手脚。”

孟有田苦笑了一下,确实如此,战斗出乎了他的预料,打得太猛了一些。敌人也过于谨慎,添油式的进攻正好被人数不多的他们一口口吃掉。若是敌人上来便展开总攻,估计现在已经占领了地表阵地,正在与藏在洞里的他们进行猫捉老鼠的游戏呢!

“等侦察的队员回来再说。”孟有田稍嫌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如果真的困难很大,咱们也只好和敌人硬耗下去了。”

郭龙海所说的新兵问题,确实有道理,再加上伤员,一旦在野外与敌人遭遇。别说是鬼子,就算是伪军,恐怕也够喝一壶的。

“硬耗也不是不行。”郭龙海倒是显得信心挺足,说道:“看,咱们的弹药和粮食是充足的,地道也还完整,绵延这么长,敌人猴年马月能全掘开,抓到咱们呢?或者可以等到敌人占领了村子,把注意力都放到挖掘地道上,咱们有更好的机会突围也说不定。”

理由说得通,但孟有田不喜欢这种被动的等待,他更喜欢主动采取行动。可主动行动并不意味着盲目行动,他还要等侦察后的情报,才能做出最后的决断。

日伪军的尸体都被剥得只剩下条内裤,扔进弹坑。敌人的封锁,物资的匮乏,使得人们都养成了节俭的习惯。加上山区不产棉花,想自己动手纺线织布也无法实现。那些有弹洞、沾血污的衣物洗一洗,缝一缝,改一改,便又能穿戴铺盖。特别是大扫荡之后,百姓的财产被劫毁得很厉害,在山里的很多群众甚至还穿着夹袄。

经过几次作战,从穿到用,这支游击队基本上换成了日式装备,杂七杂八的伪军装备成了累赘,都坚壁在地道深处的洞里,封盖起来。打扫战场,清理射界,加固工事,坚壁物资,埋锅造饭……等忙得差不多了,已经是夜里十点多钟。

“绿豆汤,解毒的。”孟有田把碗递到有些萎靡不振的小嫚手里,顺手探了下她的额头,说道:“嗯,好象不烧了,还是觉得头痛恶心吗?”

鬼子放毒气的时候,小嫚躲避的动作稍慢,闻到了一点毒气,当时只觉得呛鼻子,后来胸部好象被堵塞一样难受,鼻子一个劲地流着清鼻涕,头痛呕吐。象她这样轻度中毒的队员还有几个,或许因为体质的关系,小嫚的症状比较明显,反应比较强烈。

“我感觉好多了。”小嫚勉强笑了笑,边喝着绿豆汤,边说道:“刚才喝了点粥,也没再吐。”

“喝完绿豆水就抓紧时间睡觉。”孟有田温言嘱咐道:“养好精神,没准凌晨就要开始突围呢!可能要爬山,也可能要急行军,没有力气是不行的。”

“我没事,能跟得上。”小嫚喝完了绿豆汤,迟疑了一下,开口说道:“姐夫,咱们能冲出去吧?要不,咱们就躲地道算了。”

“看情况吧!”孟有田模棱两可地说道:“躺下睡吧,别胡思乱想,咱们肯定没事儿的。”

小嫚点了点头,看向孟有田的目光中充满着信赖,然后躺了下去,微微闭上了眼睛。

孟有田给她掖了掖被角,才转身走开。来到外面,他顺着架梯子爬上了一座残墙。残墙上,小全正端着望远镜向村外瞭望观察,见孟有田上来,便把手里的望远镜递了过去。

一点一点的火光,在村外形成了包围圈,而且是重叠的布置。当然,这不表示敌人设置了这么多层的包围,为了警戒取暖,为了虚张声势,孟有田判断主要是这两个原因。

村外的地道出口似乎在敌人的控制区域,这是突围面临的实际困难。而从村后的山崖突围,又不知道是否会遇到敌人的堵截。孟有田把望远镜转向山梁,黑乎乎的看不到什么亮光,但黑暗中是否暗藏杀机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七章 扯动——突围的手段

“啪勾!”一声枪响打破了夜晚的静寂,一个刚刚靠近篝火想暖和暖和的鬼子哨兵一头扎进了火堆,溅起了无数的火花。

乒乒乓乓,惊醒的敌人立刻开始胡乱射击起来。好半天,枪炮声平息了下来,大概是以为捣乱分子已经跑掉了,有两个鬼子跑了过来,想从火上把那具哨兵的尸体拖走。

“啪勾!”,又是一枪,刚刚抓住尸体的鬼子晃了一下,栽倒在地,另一个鬼子慌忙躲进了黑暗之中。

七八个人影在远处闪现,发现了目标的敌人在军官的命令和组织下扑了过来,乱枪不断。

敌人在分散突围吗?远处也响起了枪声,人影在隐约闪动。鬼子军官嚎叫一声,指挥着日伪军更猛烈地向前追击。

慌不择路啊,看你们还往哪跑?前面是一片处于小高岗上的坟地,鬼子军官看到敌人钻了进去,以坟包作掩护,回身射击。小高岗的另一面,枪声也响得激烈,另一路突围的敌人也被压进了这片坟地。

“巴嘎牙鲁,打死小鬼子。”一句中日混合语的咒骂传来,让鬼子军官感到惊愕和愤怒。

“哒哒哒……”机关枪在黑暗中突然喷出耀眼的火舌,伴着几声惨叫,日伪军就地卧倒,猛烈还击。

“八嘎牙鲁!过来呀,小鬼子。”在坟地的另一面,有队员用中日混合语大声喊着,又一挺机关枪在怒吼,暂时压制住敌人爬起来的欲望。

“八嘎牙鲁!”鬼子军官愤怒地骂着,半支起身体,嚎叫着命令士兵向上冲锋。

“啪勾!”乱枪声中,不知从哪里射来一颗子弹,准确地击中了鬼子军官的脑袋。

围绕着这片小坟地。战斗进行得激烈火热,其他负责围困封锁的敌人开始增援进攻,象闻到了臭味的苍蝇。从四面包围过来。这应该就是对手突围的主力,三挺机关枪的怒吼不仅压制着进攻的敌人,也使敌人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敌人的增援移动,使得包围圈出现了缝隙的空当。真正的突围这才拉开了帷幕。

在一伙敌人刚刚驻留的营地上,只剩下了火堆和帐篷,以及寥寥无几的哨兵。

一个伪军缩着脖子、抱着枪在火堆旁晃悠。不时抬头踮脚向着远处正激烈战斗的地方张望。

不远处的杂草丛动了一下,发出咚的一声,停顿了一会儿,又动了一下,然后慢慢升了起来,一大块覆着厚厚的雪块和泥土、长着干枯杂草的方形土地整个被挪开了,露出了黑乎乎的洞口。几个队员只穿着夹袄。干净利索地钻出地洞,匍匐着向各自的目标爬去。

“呯,呯,通,通……”隔着厚布的枪口发出沉闷的响声。夹杂着尸体倒地的声音,只有一个伪军在临死前扣动了板机,但这零星一枪,并没有让远处战场上的敌人产生警觉。晚上站岗放哨时,敌人乱打枪是很平常的事情,如同喊“狼来了”的孩子,习惯成自然,除非连续的枪声才让敌人觉得是真有情况发生。

占领了这片敌人的宿营地,也就意味着打开了突围的口子,人员源源不断地从地洞里钻出来,按照编好的小队,顺着野地向远处奔去。

孟有田钻出了地洞,清冷的空气令他精神一振,突围成功了一半,趁着敌人援兵未至,趁着鬼子损失惨重,趁着敌人缺乏统一的指挥,他们终于跳到了敌人的包围圈外。

远处的战斗还在继续,那片小坟地并不象看上去那么简单,说它是个野外坑道工事群也不为过。地下连通,有高度优势,坟包有射击孔,郭龙海等人又弹药充足,敌人想轻易攻下,并不是那么容易。

大扫荡中所有的保留都是有价值的,放弃抵抗也是明智之举,今天就得到了丰厚的回报。等敌人弄清这个小村子里所包含的全部玄机,也为时已晚。况且,没有内部人指点,想弄清楚也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

“有田哥,你们先走,我带几个人等老郭他们一会儿。”小全过来催促着,虽然跳了出来,但还未脱离险境,而落在后面的应该是更有风险。

孟有田也不客气,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尽快跟上来啊,我的腿脚不行,就不逞能断后了。”

“放心吧,敌人打夜战不行,也没有骑兵和军犬,我们一会儿就能追上你们。”小全故意说得很轻松,他的眼睛在夜色中闪着亮光,“那边还有两辆牲口车,敌人给咱们想得多周到。”

孟有田微微一笑,用力拍了拍小全的肩膀,转身离开。有这样的兄弟,有这样的朋友,这是他的幸运。同样,这些兄弟和朋友也因他而改变了人生的轨迹。

日军的炮火开始发威,坟地的土包上腾起一道道火光,大片大片的泥土、木屑、积雪、石块飞上半空。

一个日军军官拔出指挥刀一声狼嚎,趴在地上的士兵立刻爬起来弯着腰冲锋。只是一会儿工夫,那个日军军官突然就象一根木头一样摔倒了下去,士兵没了指挥官,冲击的队形开始骚乱起来。

坟包里的射击孔突然闪现出火光,机关枪象毒蛇信子般疯狂扫射着,日伪军不断被泼洒过来的子弹所击中。

“队长,咱们该撤了。”一个队员凑近郭龙海的耳朵,大声说道:“周队长他们已经突出去了,派人通知咱们快撤。”

郭龙海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欣慰之余又感到一阵伤心,他带着二十人的小队负责吸引敌人,虽然有工事坑道依靠,但现在也伤亡过半。当然,这是值得付出的代价,大队顺利突围,又狠狠打击了敌人。

在三挺机枪的猛烈后射下,敌人的攻势再度受挫,伪军的战斗力实在太差劲,一个中队的鬼子又在白天的战斗中损失惨重,虽然人数还占着优势,但整体的战斗力却大打折扣。

趁着敌人在调整,郭龙海带着人沿着地下坑道撤退了。又有几具烈士的遗体躺在了反侵略的战场上,躺在了祖国的土地上。(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八章 夜走冰河

战争的紧张和残酷,让人们并没有太多陷入悲痛的时间,对于战士们来说,更是如此。一仗下来,说不定便阴阳两隔;一仗下来,认识的战友伤亡大半,这都是很平常的事情。等紧张稍微缓和,或者战斗稍微松驰下来,个人的悲痛才会有抬头的机会。

孟有田决定冒险突围,而不是继续与敌人耗战,人员补充是一个很大的困难。打到现在,八十多名经验较丰富的队员已经伤亡过半,就必须保留一些熟悉现在战术打法的种子。战斗将是长期的,他不得不为以后多考虑。

天空是阴沉的,阵阵寒风卷着雪尘刮到人的脸上,象刀割一样疼。突围的队伍没走大路,趟着野地向前急奔。队员们一个跟一个,一会儿没入了夹沟,一会儿又出现在地平线上,一会儿又钻进了树林。

敌人的兵力有限,在土门村外面形成包围,再加上山里负责堵截的敌人,包围圈外必然空虚,只要跳出来,活动的空间便大了。可以寻机进山,插到山里堵截之敌的后面;可以沿着山梁走,去十里村,钻进南山背;甚至可以大着胆子继续深入,到良岗庄一带活动。

但最保险的还是尽快入山,复杂的地形,茂密的树林,起伏的山峦沟谷,将给队伍带来最有利的隐藏和行动。而且,孟有田担心包围村子的敌人觉察到他们的行动,返身前来追赶。当然,敌人难以确定他们已经突围而出,也就不会轻易撤除好不容易才形成的包围,但为了以防万一,进山是最稳妥的办法。

前面应该就是进山的道路了,孟有田清楚地记得,那次鬼子骑兵奇袭土门村的九龙堂人马。肖广和便是由人保护从这里进的山。鬓边的头发飞舞,身后反穿的斗篷迎风飘扬,孟有田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柳凤纵马奔驰的飒爽英姿。那巾帼红颜现在已经成了孩儿他娘。此时怕是正搂着孩子睡得香甜吧?

前面的尖兵突然停了下来,发出警告的信号,队伍立刻做出了反应,在几个富有经验的老队员的低声指挥下。刚加入进来的新兵也很快伏低身子,紧张地等待着。

根据侦察,现在已经处于山里堵截的敌人侧后方。这里即便有敌人把守,也不会有太多的兵力,可能只是警戒的岗哨。孟有田这样想着,举起了望远镜。在望远镜的视野中,出现了火堆,斜对着大道的山坡下面有一个,山上有一个。火堆旁隐约有哨兵的人影在晃动,但具体的兵力却无法判断。

是悄悄地绕远过去,还是拔了这个钉子直接进山,孟有田一时也无法得出结论,相信带领尖兵在前的小全等人也在犯着踌躇。直接进山的诱惑非常大。带着新兵和伤员总会让人觉得有负担,有危险,想尽快摆脱这样的处境。

但地势对己方不利,即便敌人只是一个军士哨,居高临下也不易攻取。而大打出手的响动,无疑会暴露队伍的行踪,使敌人明确知道他们并不是藏在村子的地道里,而是突围而出了。当然,有响动还不是最致命的,只要时间够短,动作够快,他们还是可以在大队敌人扑来之前钻进山里。

尖兵开始行动了,看方向,显然是要在野地里兜个弧形,远远地绕开敌人的岗哨。尽管有些谨慎胆小,但孟有田对此是赞赏和同意的,毕竟刚刚脱离敌人不远,稳妥是最重要的。如果在下一个入山的地方再有敌人的岗哨,估计小全就要采取另一种行动了。

迂回绕远或许稳妥,但也有一个不大的困难挡在前面,那是一条几十米宽的小河,夏天最深的时候也就一人来深,现在应该徒涉可过,如果都结上了冰,那就更好了。

可惜天不从人愿,离得挺远,人们便听见了水流的声音。等赶到近前,跑进了堤坡,泛着青光的河水明晃晃地出现在人们面前。河边已经结了一丈多宽的冰凌,河的中流可还在跑冰,有冰块在水中撞击着、拥挤着,不时发出咔嚓哗啦的响声。水边的寒风,更是凛冽刺骨。

对于一些战斗经年的人们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别说这可以徒涉的小河,连能没人的大河,他们也曾在冬天游过。但那是真遭罪呀,一上岸,湿棉衣冻得象硬棒棒的盔甲,河水凉得刺骨,一出水寒风一吹,象刀割一般浑身裂了许多血口子。

观察了一会儿,小全带着两个尖兵开始过河了,他们脱下鞋袜、棉裤、棉大衣,高举着枪枝衣物下了水。他们走得很慢,一步一步,既是前进,也是探路。孟有田静静地看着,河水并不是很急,最深的地方也就到大腿,看来并不算是很大的困难。

三个人终于上了岸,迅速穿好衣服,伏着身子沿着堤坡迅速地走去,一转眼就不见影了。一会儿,对面一个人影一晃,小声打了一个唿哨,这是通知队伍过河的暗号。

人们开始脱鞋脱衣裤,分队过河。老队员则自觉地组织人手托着伤员过河,在河里来回走了好几趟,也没人叫苦喊累。

孟有田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嫚,女孩子微微偏转了头,面露难色。或许看错了,是羞涩,还是……

“孟兄弟,我叫人来抬你过河。”郭龙海带着后卫小队也要过河了,他径自走了过来,低声笑道:“你的腿脚有旧伤,这水太冷,可浸不得。”

孟有田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的腿脚不碍事,你快组织人手帮着运伤员,咱们得抓紧时间哪!对了,麻烦你替我和小嫚把枪背过去,到河对岸再给我们。”

“真的没事儿?”郭龙海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被孟有田催促着背着两杆大枪离开了。

孟有田脱下衣裤鞋袜,包在一起,推了推微侧着身子发呆的小嫚,说道:“来,你拿着这些东西,我抱着你过河吧!”

小嫚愣了一下,扭转过头,眼睛闪着亮光,神情复杂地望着孟有田。

……………(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九章 震惊——鬼子的疑惑

河水冷得刺骨,孟有田走得不快,他要保持平稳,尽量避免失足摔倒。河底的石头有圆有尖,幸好小嫚割下了棉大衣的下摆给他包住了,但也感到硌得生疼。浮在水中的浮冰不时击打在他的腿上,或许划破了皮肤,或许出了血,但腿已经被冻得麻木,并不是那么的剧痛。

被横抱着的女孩不时抬眼望着孟有田,是感激还是幸福,她自己也说不上来,或许两者都有吧!

“那个,我,我不是怕冷,也,也不是娇贵,是那个……”在孟有田身子晃了一下又站稳的时候,小嫚嗫嚅着说道:“那个,我不想让别人看见,看见……”

“姑娘家的秘密不要说。”孟有田轻轻抿了抿嘴角,说道:“我是你姐夫,照顾你是应该的。”

小嫚垂下眼睑,不吭声了,羞于启齿的秘密被孟有田这么一说便无法再开口,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被幽怨和无奈所冲得荡然无存。是啊,他照顾自己,心疼自己,不过是因为他是姐姐的丈夫,是自己的姐夫。

“你应该找个好女伴儿,有些事情,有些话,只有女人之间才方便说。”孟有田沉吟了一下,开口说道:“小桃子怎么样?小菊子呢?”

“菊子要嫁人了,小桃子跟着秦姐。”小嫚闷闷地说道:“其他人,我看不上。”

“嫁了人就不行了?”孟有田轻轻摇了摇头,说道:“秦怜芳那边我和她说,你要是觉得小桃子还行的话。”

小嫚张了张嘴巴,没发表意见。她不喜欢小桃子拿她和孟有田之间的关系开玩笑,尽管那只是随便的调侃,并没有什么恶意。

孟有田终于踩上了河边的冰层,开始还发出咯嚓咯嚓的响声。随后便踏到了实处。他呼地吐出一口白雾,将小嫚放了下来。

“姐夫,快穿衣服。”小嫚赶紧把抱着的衣裤鞋袜递给孟有田。

孟有田迅速穿戴整齐。却并没有立时感到温暖,他弯下腰,用双手揉搓着几乎失去知觉的腿,然后才继续向前走去。不动是不行的。活动起来才会将寒冷驱走。

枪声、爆炸声隐隐传来,孟有田疑惑地转着头,辨别着方向。似乎是山里。离得很远,是在队伍的侧后方。不知道谁在与山里的敌人战斗,但这牵制不管大小,都对孟有田等人的突围是有好处的。

此时,大家并没有时间去揣测研究山里枪炮声的究竟,也没有能力去管,急速行进。到达安全地区,才是他们的当务之急。

……………

县城,日本鬼子司令部的小楼上,点着一盏半明不暗的罩子灯,粉白的墙壁呈现出灰黄色。门窗都被布帘蒙盖着,室内缭绕着一片烟雾。

驻军司令小泉还没有睡觉,光着头,披着一件宽大的白底蓝条睡衣,脚穿一双木屐,一手捏着烟卷,在苦苦思索。

小泉一根接一根的吸烟,随后又背着双手在房间内来回走动,踏得地板“咯吱,咯吱”的响。隆平大满的阵亡让他忧心忡忡,土门村竟然还未占领,更让他怒火中烧,百思不得其。在大扫荡之后,这种情况是极不正常的,被打得七零八落的敌人不可能这么快便恢复过来,除非敌人的大部队从外围回来了。

难道……小泉摇了摇头,努力将这个念头甩掉,但却始终不能彻底摆脱。万一真的出现难以预料的糟糕局面,自己该如何处理呢?难道这刚刚好转的治安局面就这么短暂的消失了?

抗日战争时期,日军依仗装备优势下的兵力相对劣势,只能采取的是区域重点协防,无法有效地对整个占领区实施军事控制。

以华北的62师团为例,该师团占领长治、阳泉地区,有正太和白晋两条铁路,约500公里铁路,有188个大小据点,其中县城就有近20个,师团是三等乙类师团,没有旅团的建制,有8个步兵大队,42个中队,128个步兵小队,其他如炮、辎、工不算,而控制的地域太大,128个步兵小队实在不够分,因为一个县城起码也得有一个步兵中队,而两个地区首府也得有驻军,师团还得有机动的直属部队,所以这些据点都必须依靠伪军来驻守,这样就能解脱大量日军部队用于野战的目的。

日军的兵力不足,通常拆东墙补西墙,日军在占领区一个县通常两个中队到顶,真正机动的不过一个中队,大多数县是交给伪军守卫,而日军则全部出动作战,能把抗日武装和游击队赶得满山乱跑。

“叮铃铃…”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打断了小泉的思考。

“喂,什么事情?”小泉拿起听筒,里面传来了宪兵队长山木的声音。

半晌,小泉放下了听筒,山木再有两三个小时便能赶到土门村,接过指挥权,这让他感到了一丝宽慰,也升起了希望。能否探明情况,能否继续保持目前的局面,他对山木寄予了厚望。

“刺激,烈酒,我要继续等待消息,我的脑子需要刺激。”放下电话,小泉从柜里拿出一瓶威士忌,一口气喝下大半瓶,咣的一声,将酒瓶用力墩在桌子上,洒了半桌子酒。

“报告,大岛上尉求见阁下。”门外的哨兵大声说道。

“让他进来。”小泉欠了欠身子。

大岛一进门就闻到了浓烈的酒味,他很了解小泉的脾气,没有伤脑筋的事情,一般是不大喝酒的。望了望桌上的酒瓶,他不知又出了什么严重的事情。

“阁下,您不舒服吗?”大岛关切的问道。

小泉瞪着红通通的双眼,愣声问道:“大岛君,你坐下,我很好,喝酒只是想驱走睡意,等待山木传来的最新的消息。”

“山木?”大岛有些不太明白小泉的话,犹豫了一下,说道:“阁下,出了什么事情,是不是隆平阁下进展不顺利,这样的天气,再加上匪寇是惯于逃窜的,不必操之过急。”

“操之过急?”小泉苦笑着摇头,“大岛君,隆平君已经成神了。”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章 抽调——衰落的开始

隆平大满作为在此片地区老资格的日军主要指挥官,虽然一直没有跻身司令之职,但每个顶头上司对他也相当尊重。

“怎么可能?”大岛吃了一惊,难以置信的望着小泉,“阁下,消息确实吗?”

“电报发过来的消息,应该不会出错。所以,我才会派山木前去掌握指挥权,继续作战。”小泉把情况慢慢讲述了一遍,痛苦的抱着脑袋叹着气。

“真是想不到,隆平阁下身经百战,竟然会死于可耻卑鄙的偷袭。”大岛紧紧皱起了眉头。

“是啊,英雄并不都是死于光荣的战斗,死于宵小之手的事例也是很多很多的。”小泉低沉地说道:“隆平君在此地与敌人战斗经年,经验很丰富,此次进攻也准备得相当充分,不知道因何遭到意外。等山木到达目的地,才能搞清楚具体情况。”

大岛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道:“山木君身为宪兵队队长,调查隆平君遇难的原因,自然是很合适的。不过,若让山本君指挥作战,不知道……”

小泉抬头颇有深意地看了大岛一眼,虽然欲言又止,但其中的意思他岂能不明白。大岛是在争权,争取建功立业的机会。这是他的心腹,即便是拒绝,也要委婉一些,不能伤了大岛进取之心。

“支那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小泉淡淡一笑,说道:“大岛君,你为天皇陛下效忠之心我是明白的,但我觉得你看过山木的调查报告后再去立功,不是更妥当吗?”

大岛愣了一下,随即深深地垂下头表示恭敬和折服,“谢谢阁下的关照。卑职明白您的深意了。”

小泉拿过一个杯子,给大岛倒上了酒,语重心长地说道:“铁壁合围之后。虽然将反抗皇军的正规武装赶出了本地区,另外一些所谓的地方武装也被打得七零八落,但皇军也有了损失。控制的地区大了,也招致了守卫兵力的不足。大岛君。太平洋战场更需要兵员,在华北的皇军将会不断被抽调,这样的状况便要求我们要考虑得更深远一些。”

“现在就要抽调兵员增援太平洋战场吗?”大岛不禁皱了皱眉。担忧地说道:“时间太短了,占领地区需要消化,需要剔抉……”

由于日军惯于掩盖失败,大岛这个级别的军官对太平洋战场形势的急剧变化并不是十分了解。现在,日军已经丧失了在太平洋战场上的主动权,场逐渐由攻势转为守势。所以,日军不仅不能从太平洋战场抽调兵力增援侵华日军。反而要从中国战场抽调兵力到太平洋战场作战。

“已经抽调关东军赶赴太平洋战场了。”小泉其实也知之不详,但他显然要比大岛知道的多很多,“华北派遣军也有抽调的兵员数量,也就是说,本地区驻守的皇军不仅得不到补充。反而会逐渐减少。”

大岛沉默了,半晌才苦笑一下,说道:“指望皇协军吗?恐怕会令人失望吧?”

小泉垂下眼睑,他不能说泄气的话,虽然大岛说得有道理,“皇协军作为守备力量还是可行的,与皇军混编,也能够在进攻作战中发挥一定的作用。更重要的是,皇协军易于补充,取之不竭。”

大岛心中不以为然,但也不再发牢骚,因为于事无补,且会让小泉产生不好的感觉。

“大岛君,你去做好准备,可能很快便会率军去作战了。”小泉也不想就这个问题继续讨论下去,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大岛可以下去了。

“哈依!”大岛起身立正敬礼,走出了房间。

屋子里安静下来,小泉却全无睡意,他慢慢喝着酒,注视着地图,陷入了长长的思考之中。

………………

月色灰蒙,照在雪地上,,一百多人的部队拉成了一条长线,在山林间前行。道路蜿蜒曲折,有时还要走过陡坡峭壁,狭窄的地方只能缓慢小心地通过。但现在已经基本脱离了危险,路难走一些也算不了什么。

天蒙蒙亮的时候,队伍来到了一块小小的谷地,由于隐蔽背风,所以作为一个途中的休息点。人们停下了疲惫的脚步,几个干部指挥着放出了哨兵,点着了篝火,烧着热水取着暖,部队终于得到了短暂的休息时间。

敌人在山里的封锁已经全部解除了?还是只在部分地区放弃了封锁?只经历了入山前的一次小战斗,之后便出乎意料的顺利,这让孟有田犯着嘀咕。不管怎么样,他们这支队伍的行动似乎达到了目的,诱使敌人撤出山去,使得活动空间大为增加。

活动空间大了,攻击的范围也就广了,从土门村到良岗庄这一漫长的防线将使敌人费力劳神。当然,这是需要不断的行动,不断的流血,不断的牺牲,才能够达到的效果。

“有田哥。”小全安排好警戒和哨兵,走回到孟有田身旁,坐在火堆旁暖着手脚,“在山里稍事休整之后,我准备率队深入敌占区,嗯,就是以前活动过的地方。”

这是一个好战略,既是恢复开辟,也是牵制骚扰。恢复开辟新的游击区,使敌人的守卫力量难以削弱,同时也就牵制了本区敌人投入的兵力,有利于本区的收复。

这也是危险的,比以前更危险,大扫荡后的形势是严峻的,民心也发生了变化,这一点一定要让小全明白并重视,尽管他的敌后斗争经验很丰富,但现在那里的情况发生了如何的变化,是否还有可靠群众提供住的地方,是否还有群众甘愿为他们保守秘密,注意保护他们的安全,自觉自愿地承担风险和牺牲,这些都是未知数。

“我知道现在情况不同以往,风险会很大。”小全见孟有田皱眉不语,便继续说道:“但若是任由敌人巩固了占领区,他们就能抽调足够的兵力留在这里进攻咱们,并且逐渐坐稳屁股。你说是不是呢?”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一章 无题

篝火在跳动闪烁,映得孟有田的脸忽明忽暗,他的思绪也在延伸,在扩展。小全说得不无道理,但时机或许不对,有些操之过急。

再等一等,时间不用太长,再有几个月,猖狂的敌人便会露出颓势。中国战场上的大批日军将被调到太平洋领教美国人的飞机、军舰、大炮,中国战场,特别是敌后战场将呈现出新的局面。

按照历史上的做法,日军抽调兵力有两种方式:一是成建制的部队被调走;二是原建制未变,但有经验的老兵被抽走,缺额由新兵补充。所谓的新兵将是些原来不符合征兵条件的人,也没有什么战争经验。所以,在中国的日本兵的气势、体格、战斗经验都急剧下滑,比起抗战初、中期,差了一大截。

这还只是外部原因。领教了日军残酷大扫荡的根据地政府,将实施“精兵简政、统一领导”。原先到游击区开展工作,党委派宣传队、行署派工作队、军区派手枪队、区里有游击队,都是各干各的,力量分散。如果统一组成武工队,效率将大为提高;原先和鬼子打游击,民兵听行署的、部队听军区的、情报站听党委的,等到都统一协调起来了,力量则将更加强大。

“以前你们是在游击区活动,现在咱们这里已经成了游击区,我看不必舍近求远,不如先与敌人在这附近周旋,再派人去敌占区侦察情况,然后再决定行动的方式和时机。”孟有田思虑已毕,方才开口说道:“老皇历看不得,以前敌人没有实行‘三光’政策,现在敌人以烧杀手段实行‘民匪分离’,民心将会如何?这是必须要考虑的实际困难。”

小全等人想得很简单,他他认为回到以前战斗的地方。一定会遇到群众百姓热烈的欢迎和支持,根本没想到会碰上冷遇和疏离,甚至连房子也住不上的境遇。没有了老百姓的支持。在敌占区活动就如同在黑暗中乱撞,打吧,不行;不打吧,也不行。

“民心?”小全并不明白孟有田的意思。反倒觉得他有些多虑了,有些低估群众对敌人的仇恨之心,他怎么也不愿相信。群众的心会不向着他们,会不希望把日本鬼子打跑。

“抗战还要打多久?”孟有田突然问起了一个令小全瞠目结舌的问题。

小全眨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咧了咧嘴,说道:“我说不上来,但咱们早晚能打败鬼子,没这个信心也就不扛枪拼命了。”

“连你都不知道要打多久,老百姓们会怎么想?”孟有田苦笑着说道:“如果你认为思想工作会比敌人的残酷烧杀更有效。那你可就太幼稚了。抗战,抗战,抗了五六年,倒把鬼子抗到炕头上来了,群众心里没底。不悲观失望才怪。”

“可,那不打鬼子,鬼子也不能自己走?”小全皱起了眉头,说道:“鬼子杀了那么多人,这口气谁也忍不了。”

“打是肯定的,但你准备怎么打?”孟有田语重心长地说道:“去群众基础不大好的地方打?老百姓会埋怨你们惹麻烦,把鬼子招来就跑。担惊害怕的群众会跑到敌人统治严密的地区去,仗打多了会导致人口大量流失;在群众基础好的地方打,老百姓会支持,可打完以后你们要转移吧,鬼子就会回来残酷地进行报复,烧光杀光抢光,把群众祸害得很惨。”

小全沉默了下去,停顿半晌才沉声说道:“那怎么办?打不行,不打更不行,真是让人头痛。”

“先在这附近与敌人战斗,等青纱帐起来,形势就会有很大的改观。人心呢,会象你说的那样,群众怎么会不希望把鬼子打跑呢?”孟有田不能够把话说得太透,什么太平洋战场,什么斯大林格勒转折点,他说出这些会把别人吓到的,但他希望小全能够听进去自己的分析和判断。

“1943年啊,形势大改观,白洋淀的炮楼就端了多半边,呼咳呀……”这首歌谣孟有田只记得这么几句,但茫茫长夜已露出了黎明的曙光,百姓们苦难深重的家也象国家一样,会显露出否极泰来的迹象。

小全似乎是听过去了,但并没有立即表态,毕竟这样的行动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现在庙小菩萨多,区长、县长、县委、行署的干部不少,谁知道会定出个什么计划。

“有田哥,你可能不知道,咱们的土地雷让敌人很害怕,比兵工厂弄回来的还要管用呢!”小全岔开了话题,笑着说道:“放冲的臭雷倒更让敌人传得神乎其神,你说怪不怪?”

孟有田当然知道土地雷由于是作坊式手工制造,质量不高,“放冲”总是时不时地出现,但臭雷更让敌人害怕,这倒是他所不知道的。

所谓“放冲”的地雷,就是由于火药所用木炭质量不好或配比不恰当,未能把雷壳炸开。炸药点燃之后,从地雷装药口喷出几公尺、十几公尺的火焰、浓烟,颇象个大花炮。

踩上这种地雷的敌人会处在火焰的包围中,全身被烟熏的漆黑,身体会被烧伤,特别是下体被烧伤后,因为剧烈疼痛而发出凄厉惨叫,给周围敌人的心理上造成的伤害,比制式地雷要大得多。若是这种地雷被敌人的军马踏上,军马被烧伤后乱蹦乱跳,把敌人的行军纵队搅得乱七八糟,并踏伤许多士兵。而且,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这种雷壳拣回来装上药,还能使用。游击队反而误以为臭雷威力特别大,鬼子和汉奸也传得神乎其神。

孟有田更不知道,不光是臭雷令敌人害怕,就是用瓦罐、陶瓷罐做的爆炸力更差的地雷,也令敌人胆战心惊。为了加强杀伤力,游击队会在土造的罐子雷里放一些废铁片、钉子、碎石等,既不规范又没个大小。这些废铁片、钉子被炸药抛起来,发出吱吱的怪声,从敌人的头顶上飞过,吓得鬼子和汉奸半天缓不过劲来。其实它的威力、杀伤力和根本看不清的高速飞行的制式雷弹片根本无法相比。但它崩飞的弹片就是让鬼子和汉奸看见了,而且是在他们头顶上飞过去的。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二章 对敌策略

错进错出,意外的事情招致意外的结果,土造地雷竟然对敌人的心理压力比制式地雷大,这是孟有田未曾料到的。

土造地雷一般个子较大,声音又响,加上爆炸时冒出巨大的黑烟团,确实容易使人产生一种错觉,认为地雷威力很大。另外,因为土地雷爆炸不均匀,每片弹片比制式雷大的多,不象制式雷弹片小而均匀。所以,土地雷虽然杀伤力有限,但一旦击中人体,造成的伤口却特别大。同时,由于弹片速度慢,所以很难造成贯穿伤,也就会给皮肤、肌肉、骨胳造成很大损伤,伤者非常痛苦。

听小全讲述完毕,孟有田不禁有些好笑。说起土地雷的质量,他一直很不满意,有些土地雷的杀伤力只有一比一,也就是一颗地雷炸死炸伤一个敌人,却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效果。当然,这也令他很欣慰,敌人越害怕地雷,推广地雷战的意义便更重要,杀伤力不够就不够吧,反正可以用数量取胜。

“虽然现在敌占区的情况咱们并不是很了解,但也不见得就非常恶劣,很多村子的地道都已经小有规模,这本身就是一个有利的条件。”小全的心思还没有完全转变过来,又强调起地道这个有利因素。

孟有田淡淡一笑,不在这个问题上与他纠缠,谁对谁错,这是一个见仁见智的问题,游击队挺进敌后,也未必不能站稳脚跟。相应的战略战术,之前游击队便掌握得很好,与武工队相比,只是差了个名称,差了些宣传工作而已。

其实,孟有强调等待,也有一部分担心小全等人安全的原因。越等形势越有利,安全性越高,这是可以预见到的。

岗村宁次在华北各地区发动大扫荡。受到打击的可不只是八路军,太岳、冀中、冀南、鲁西、豫东、豫北的抗日军队都损失惨重。比如在冀南的国民党第三十九集团军也被打散,高树勋司令长官带着新八军和六十九军残部逃过黄河、跑到后方去躲了起来。

相对而言,逃跑的高树勋还算是好的。更多的国民党军队在岗村宁次的面前选择了投降,华北的孙良诚、吴化文、庞炳勋、赵云祥、孙玉田、荣子恒、孙殿英、杜淑等等,一大堆上将中将少将都当了汉奸。从这以后。河北敌后战场上就基本上见不到正规建制的国军部队了。而伪军部队则一下子膨胀起来,成为日军抽调兵力增援南洋之后作战的主要力量。

打伪军总要比打鬼子容易,打鬼子新兵总要比打老鬼子简单,这就是等待的好处。但这个好处却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清楚的,一旦涉及到更深层次的事情,孟有田必然会有所保留,害怕别人因此而怀疑自己。

“鬼子在土门村使用毒气弹。这是个非常值得重视的问题。”孟有田岔开了话题,提醒着小全,“要把这个事情反映给上级,再传达给其他作战部队,要特别提高警惕。”

“确实要提高警惕。这是鬼子在本地区第一次使用毒气弹进行攻击,便绝不会是最后一次。”小全皱起了眉头,担忧地说道:“其他村的地道在防毒这方面做得显然不够,如果把地道作为群众大规模避难的场所,没准会出大问题。”

北瞳惨案——孟有田的脑海里一下子蹦出了这四个字。虽然原因很多,但最根本的原因就是警惕性不高,以为地道有了规模便行了,防毒措施不到位。这里面基层干部应负重要责任,未能积极地督促群众改造地道。特别是当地道改造和农忙争劳力、争时间时,相当一部分农村干部和农民,仍未能把安全工作放在第一位,仍存在侥幸心理。

“土门村、十里村和良岗庄的地道还是不错的,我亲眼看过,其他村子就不是很了解了。”孟有田说道:“恐怕你也不知道更详细的情况,只有各个村的干部才最心中有数。”

“这倒是,我见过的到底是个别村子,但已经足以使人警惕。”小全点了点头,说道:“其实不光是地道,在野外作战时,也要加以密切注意和防范了。”

“所以要在基础好的村子与敌人周旋。”孟有田很巧妙地继续坚持着自己的判断,“依靠十里村和土门村的地道设施,这几次作战我们占了多大的便宜?要是换个地方,可就不能如此容易了。”

小全抬头看了孟有田一眼,笑道:“现在还有良岗庄没有利用,你是不是在打这个主意?”

“差不多。”孟有田点了点头,说道:“从地形地势,以及所处的位置来看,良岗庄比土门村还要优越,也是最有希望被光复,并最有可能被咱们长期占据的地方。它与土门村可以形成战斗的两极,使敌人顾此失彼,被来回调动。”

“从地理位置上来看,确实如此。”小全赞同道:“只是咱们的作战人员不足,恐怕达不到这样的效果。”

“作战人员不足只是表面现象,而且,这是可以解决的。”孟有田扳着手指头分析道:“敌人在山里的封锁松动了,或者说大部分解除了,短时间内也没有力量再在山里展开军事行动,担任警戒和保护干部群众的武装人员便能解放出来一大部分。其他村子,比如说康家寨、小娄庄等地方,民兵和群众也都进山躲避了吧,如果能找到他们,并与之会合,最少又能增加百八十人的队伍吧?”

“人员能够补充,但作战能力却很难一下子提高。要是李铁、小赵他们那些战斗骨干能够伤愈归队的话,倒是有很大的助力。”小全对此并不乐观,他若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另一处火堆旁的人员,那里大部分都是新加入的民伕,他们的战斗力实在不让人放心。

“敌人可不知道这一点。”孟有田微笑着说道:“扛枪的人多了总归是好事,可以虚张声势,可以分队袭扰,让敌人摸不清头脑。”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三章 脱险会合

太阳升了起来,因为有雾气的关系,显得不同寻常,好象一个人,有五官,有感觉。但鬼子宪兵队长山木却没有这样的闲情来欣赏,他站在山顶的一块大石头上,举着望远镜在四下瞭望,心里却充满了愤怒和无奈。

应该说,山木的思路是敏锐的,他一赶到土门村外,便通过营地里被杀死的留守伪军,以及地上残留的痕迹判断敌人已经跳出了包围圈。而那些又炸又挖,面对着小坟地里几个黑乎乎的洞口发狠的日伪军,则被山木骂得狗血淋头,整队开始追赶。

突围的队伍夜过冰河时,山木率领的追击队伍已经距离不远,但山里突然的枪炮声却使山木产生了错误判断,他认为突围的对手钻进了山里,正与堵截的部队进行战斗,想要夺路而逃。

错误的判断产生了行动方向的偏差,山木的追击功亏一篑,对孟有田等人构不成威胁。等到山木带着前后夹击的美梦,率队与堵截部队会合后,才觉察到这个严重的失误,可也失去了追击消灭对手的机会。

对眼前这股骚扰袭击,使他产生误判的敌人,山木恨得直咬牙,发狠地猛打猛追,想挽回些面子。直到天亮,山木方才停下了脚步,脑子开始清醒起来。

敌人离得不远,在望远镜中甚至能看到他们逃窜的身影,但继续追击却已不可能。从土门村出发追赶时,为了行动快捷,山木命令士兵轻装,现在终于显出了后劲不足。没有干粮,没有被褥,深入冰天雪地的山林,山木的脑袋还没彻底傻掉。

“阁下。敌人损失惨重,狼狈逃窜,差不多已经失去了战斗力。”山木的助手藤泽很适时地上前说道:“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如果要继续深入山林,物资装备都要进行补充。”

山木知道自己的助手在夸大战果,给自己找个收兵的理由,事实如此。他也无可奈何。而且,他这一路上的观察,已经发现了很多弊病。难怪在土门村能为敌所乘。该是回去向小泉司令官报告了,弊病不除,以后还会付出血的代价。

“藤泽,你率一部分队伍去土门村,争取摸清这个地道的秘密。”山木暗叹了口气,走下大石头,缓缓说道:“我带队驻扎十里村。随时接应土门村和良岗庄,敌人的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良岗庄。”

“阁下的判断很准确,良岗庄从地形、位置上来看,确实会吸引敌人的目光。”藤泽半是恭维半是建议地说道:“这片地区一直是匪寇占据的核心地带,我们虽然占领了。但一些设施并不完备。比如——”

“道路和通讯。”山木赞赏地看了藤泽一眼,说道:“天寒地冻,施工不易,但我们必须加快速度,发挥交通和联络的优势,把这片地区的村庄连接起来。另外,据点的修建也不能再拖延了,本地区的支那人苦力不够,就从别的地方征集。”

“阁下的判断精僻透彻,敌人正是利用我们地方初定,尚有漏洞和弊端没有弥补,才能屡次偷袭成功的。”藤泽钦佩地低下了头,说道:“而且,敌人的正规部队似乎已经从外线返回,我们以后要多加小心。”

山木沉吟了一下,把目光投向远处的山林,幽幽地说道:“看来,从外线返回的敌人与躲藏在山里的敌人已经会合了。我们分兵守卫各个村庄,是不是容易为敌人所乘?”

“在道路未修复使用之前,确实有这样的担心。”藤泽赞同地点了点头,“这三个村子距离很远,相互支援起来有些困难。”

“让我再好好考虑考虑,作战策略要有所改变啊!”山木皱起了眉头,有些苦恼地摆了摆手。

……………

孟有田等人当然不知道山木已经产生了错误的判断,把他们当成了从外线返回的八路军部队,但脱险过的轻松,以及会合后的喜悦此时正占据着他们的心。

“听着土门村方向又是枪,又是炮,打了多半天,估计就是你们让敌人缠上了。”张队长嘴上说得热情,眼睛却不时瞟着队伍里的装备,特别是多出来的歪把子机关枪,“紧赶慢赶想去支援你们,前面又有敌人挡着。秦同志和我都急得不行,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一下子再说,也不知道帮没帮上忙。”

“肯定帮上了,要不我们撤得不会这么顺利。”小全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这顺水人情还是会还的,“敌人在山里的封锁好象撤了啊,是全部,还是就这面空虚?”

“不是全部,敌人不可能让咱们轻松地打出山去。”秦怜芳笑着说道:“不过啊,或许是因为你们闹腾得太凶,敌人抽调兵力去合围你们了,很多地方便显得空虚了。”

“咋还或许呢?”郭龙海开玩笑地说道:“看看俺们这队伍,再看看这装备,闹腾得不凶,鬼子能把这好武器白送俺们哪?”

秦怜芳微笑不语,猫眼四下瞅着,只在会合时见了孟有田一面,此时不知道他躲在了哪里。

“行动还要继续,不能让敌人消停下来,安心的修路设点。”小全郑重地说道:“只是以后怕是不会那么容易了,敌人应该会警觉起来,并且采取相应的策略。我想尽快召开会议好好商量研究一番,把下一步的行动方向和方式定下来。”

“孟大哥怎么说?”秦怜芳很自然地询问,这似乎成了她的习惯,“外面的情况你们最了解,应该由你们先提出行动方案,大家再商议决定。”

小全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说道:“有田哥主张先在这一带活动,我觉得如果条件允许,可以深入敌占区活动,牵制敌人在这一地区的兵力和行动。”

秦怜芳目光闪烁,并没有轻易表态,虽然都有道理,但她在心里还是比较信服孟有田。

“先在这一带活动也是可以的。”张队长沉吟了一下,表示了态度,“大扫荡时,主力部队为了保存实力而跳至外线,现在敌人的主力撤了,主力部队很可能会重新返回,争取恢复原来的根据地……”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不能等待的理由

岗村宁次策划指挥在华北各地的大扫荡是非常残酷的,但大扫荡之后的残酷却更厉害,青纱帐撂倒、寒风吹刮的冬季,让人感到彻骨的冷意。

外线部队重新返回,恢复原来的根据地,这是可以肯定的事实,但在时间上却不会那么快。孟有田判断着至少要一两个月之后,主力部队才会分批返回,以什么挺进支队、武装工作队的名义,多则一个营,少则一个连,不会有太大的规模。

等待是被动的,困难只能越来越大,特别是土门村、十里村、良岗庄这三个村子,敌人的设施还不完备,就更要积极行动,使敌人坐不稳屁股。能光复一到两个村子自然好,即便光复不了,等正规军从外线回来,再恢复起来也会容易许多。

出门登公路,抬头见炮楼。如果等下去,就会是这样的结果,再收复回来,要多流很多的血,牺牲很多人的生命。孟有田非要带着人冒险出击,也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先打出个样子来,振奋下士气。大扫荡的残酷肯定会让很多人的心理发生变化,不打破这样的障碍,不树立起应有的信心,就不会有更积极的行动。

别的沦陷区姑且不论,首要的是这三个村子。不赶跑敌人,怎么耕种?没有耕种,就没有收获,怎么供养这躲在山林里的群众?而且这老天已经让孟有田感到了压力,冬天只下了这么一点雪,春天再少雨的话,干旱就会象预料中那样接踵而至。

天灾人祸啊,在这抗战最艰苦,最残酷的年月,不但要与敌人战斗,还要与天斗,与地斗。肚子都吃不饱,又怎么有力气扛枪打仗。饥荒,孟有田是知道那个滋味的。

就是不说饥荒年月,在粮食稍微欠产的年景,山里也普遍闹春荒,家家没有隔宿米,户户没有当天粮;麦苗、麸子搅苦里,这是上好的饭;榆钱、谷糠熬野菜粥,这是可口的美食。

不论多么硬的汉子,五天不吃饭,就得饿眍瞜眼,见块糠饼子也馋得流口水,拿起来吃得比蜜甜。只要一天有两餐,环境再残酷,也能坚持下去,打出个局面来。

孟有田想得深远,却没有全部告诉别人。毕竟那还是预测,在没有成为事实前,他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是个神棍,他只能用实际行动来改变人们的想法,带动人们的行动。

只是,孟有田现在只能躺在草堆里,不光腿疼得难以行走,脑袋也昏昏沉沉的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夜过冰河不是闹着玩儿的,寒气入骨,再加上奔波转移的疲劳,他得病了。

“还烧吗?”昏沉中一个关切的声音响了起来,孟有田迷迷糊糊的只觉得熟悉,脑袋里却乱糟糟一团,根本想不起来是谁。

小勺子贴近了孟有田干裂的嘴唇,他本能地张开嘴,温热的水喂进了嘴里,一勺一勺,让干渴的喉咙得到了滋润,虽然味道很苦,他却没有再挑剔的能力。

“送到山里去吧,那里安全,条件又好,还有孙大夫……”轻声的却有些焦虑担心的女声又响了起来。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五章 新形势下的新战略

岗村宁次上任之后,借助于短期内的兵力富裕,在华北“扫荡”、“清乡”、“蚕食”与“治安强化运动”短时间内反复、交替的进行,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的多位一体的“总体战”也全面铺开。

勿庸讳言,这一时期以来对华北抗日武装的打击是沉重的,大片抗日根据地沦陷,华北三百九十八个县,已有三百七十六个县建立了日军的傀儡政权。但深究一步,这一成绩又含有相当大的水份,县城沦陷并不意味着日军能够切实控制整个的地区。

以冀中为例,由于敌强我弱,八路军主力跳至外线,在表面上是全部丧失了根据地。但为了坚持当地斗争,鼓舞军心士气,有三个团奉命留在了当地,继续与日军在平原地区作战。而这三个团真的就在冀中坚持了下来,日军屡次试图捕捉并加以消灭,却因为无法掌握其行踪而失败。但刚一松懈,某个防范不周的汽车队,又会被打个人仰马翻。在日军眼里,行迹飘忽的敌人成了冀中平原上的“幽灵部队”。

按照日军想法,一个团,总要有个团部,有各个部门、直属队、勤务兵、参谋、电台、辎重……带着这种框框去找,那永远也找不到这样的团的。因为一两千人的整个团,都以连排,甚至以班为单位分散在根据地和游击区的各村地道中,只在有战斗任务的时候,部队才会集中,打完又分散开来,连团长也不例外。

在残酷的环境下,地道的威力终于显现了出来。尽管日军用封锁沟条块分割根据地,并密布了碉堡炮楼,但在这张蜘蛛网上,抗日武装依然象影子一样隐藏在这片土地上,并英勇地坚持作战。

当然,这种坚持,这种英勇的作战,常常要付出血的代价。但拥有这样的地下工事,并且还在不断延伸完善的地区,确实成为令日军头疼的地方。也就是说,冀中根据地表面上虽然沦陷了,可并未全部成为敌人的占领区,游击区还存在,敌后武装还存在,这就使得敌人在单个人、几个人甚至十几个人的时候不敢到处乱窜。

这已经与历史上的情形发生了很大的改变,特别是在敌人向八路军另一大块重要的平原根据地——冀南进行大扫荡的时候,不仅遭到了撤至此地的冀中部队与冀南部队的顽强抵抗,而且原冀中部队趁机组成了若干东进支队,重新开赴冀中,与当地留守部队配合,开始逐步恢复这块地区。

在“深入敌后之敌后,开展游击战争,建立小型的、隐蔽的游击根据地”的方针的指导下,在扫荡中跳至外线的八路军正规部队开始组织大批的挺进支队重新返回老根据地进行恢复工作。同时,武工队如雨后春笋般发展起来,纷纷向敌占区开进,进行新的对敌斗争。

而这些变化对于孟有田来说,知道得并不详细,一场大病使得他足足养了两个多月,方才慢慢恢复过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六章 理想的感慨

新春的太阳还不十分暖,可是一片晴光增加了心中的与身上的热力。背阴的地方还有积雪,被暖气给弄出许多象酒窝的小坑。除了松柏,树上没有一片叶子,但树枝已经柔软了许多,轻轻摆动着。

走出房门,深深地吸了口气,透过融解的雪的浓重的水气,孟有田似乎已经闻到了温暖的土地的气息。

“这病还没好利索,就这么不注意。”一件大棉袄披了上来,紫鹃嗔怪的声音传了过来。

“都两个月了,早好利索了。”孟有田微微一笑,反手拉住了紫鹃的小手,说道:“在屋里都快发霉了,今儿天气不错,陪我走走。”

紫鹃挣了一下,力气并不大,没甩脱也就顺了孟有田的意,只是她故意朝人少的地方走,不一会儿便来到了河边。

背阴处还寒气凛凛,可是已经感到威力在渐渐衰竭。朝阳处的温暖雪水顺着斜谷流过来,溶化了硬硬的雪层,冲开山涧水溪的冰面。那巨大的冻结在岩层上的瀑布也开始活动了,流水声一天天越来越大的响起来。最后成为一股汹涌的奔流,流进潭里。

“听说又要开展减租减息,地主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紫鹃见到了清静地方,轻轻挽起了孟有田的胳膊,不无忧虑地说道:“你说,我要不要把宋家的田地都处理掉,免得麻烦。”

孟有田轻轻拍了拍紫鹃的手,慰籍道:“用不着紧张,不是你想的那样。减租减息可以让农民翻身,可减租减息以后还是要交租交息,把地主也团结起来抗日,并不是要一棒子打死。”

岗村宁次的军事行动给华北的抗日武装造成了很大的损失,也带来了很多的指责的思考。有一种观点便认为:“基本问题在华北地方工作没有做好。长时期各地没有完成任务。构成此弱点之主要一环在于华北大部分基本群众没有普遍发动,没有干净彻底地实行减租减息,群众没有真正组织起来改造其意识。因群众无积极性参加抗战,参加民主。因此,经不起战斗,根据地战斗力不强。甚至有些地方的群众抱怨我们……”

这种观点不无道理,但失之片面,在敌强我弱的大环境下。遭到挫败是难以避免的事情。其实只要坚持下来就是胜利,日军的衰弱已经显露出了迹象。

在现在这种环境下,既要团结农民,又要团结地主,可等到以后,地主成为打击对象应该是在所难免的。孟有田不想给紫鹃增加心理负担,只是简单地敷衍了一下。

这场大病来得挺是时候。当然不是孟有田有意为之,但确实避开了无谓的争论和纷争。

挫败了当然要找理由,找办法,尽管现实的情形比历史上要好很多。于是,各种各样的思路开始交锋。特别是接到上面下达的《关于合法斗争、非法斗争与两面政策问题》的文件之后。打与不打、合法与非法等问题自然会引起很多人的不同看法和争论。

孟有田有自己的看法,但却庆幸因病而逃避了。根据大扫荡后的新形势,组织形式、斗争形式当然必须变更,要根据变化了的实际情况,来决定工作方针和斗争策略的原则。过去有较大规模的根据地,一整套的工作机构,现在被分割成为无数个小的游击根据地,有的地方可以坚持工作的斗争,有的要进行隐蔽的工作。

随着日军的不断抽调,敌人要更多地依靠伪军、伪组织,在条件恶劣的地方,依靠些合法斗争、两面政策和更多的依靠群众工作是正确的的。但在有条件的地方,还是要以打为主要手段,比如象土门村、十里村、良岗村这一带。拘泥于什么上级文件,而不懂得变通,孟有田对此颇有微词,特别是对那些象胡嘉英之流的大言不惭的理论家。

责任和义务,可以同时背负,也可以分别承担,两者也可以相互转化。抗日是责任,孟有田不推诿;养家糊口是义务,孟有田也不想做公而忘私的英雄。激烈战斗、相互扶持的时候还不觉得,一旦沉浸在家的温暖、亲人的呵护当中,孟有田才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和小全、秦怜芳、郭龙海等人并不是一路人。

英雄啊,看着光鲜,听着崇拜,却只是在相应的方针政策下塑造出来的时尚品,和个人贡献度几乎无关。只要对时局政策有利,哪怕你吃喝拉撒不能自理,该成为万民敬仰的英雄时候也逃不掉;可要背时背运,即便单枪匹马功勋盖世也是枉然。

戴着大红花,雷鸣般的掌声,崇拜的目光,远不如躺在炕上,和老娘、妻子心满意足地拉闲话,听着孩子咿咿呀呀,看着孩子跌打滚爬来得满足充实。

人活着是为什么,为一个遥远而崇高的伟大理想?那不是孟有田,他当然也有理想,可这是个水涨船高的东西,高度不同,理想也各不尽然。而秦怜芳、小全、古庆山等人,在孟有田看来,就象是那些练武人沉迷于秘籍名书,为了那遥遥无期的境界而奋斗拼搏,却还以为近在眼前。

太伟大、崇高的理想啊,承担不起。孟有田无声地叹了口气,伸手环住了紫鹃的腰肢,紫鹃轻轻嗯了一声,把头靠了过来。

让平淡的人生如同夜空中的礼花璀璨夺目一次?璀璨夺目以后呢?不逼到这份上,谁愿意把自己搞的轰然一声便烟消云散。人生已经够短暂了,若没有外界因素干扰的情况下,就不用变的更短暂了。

但孟有田也不是漫无目标的活着,变成所谓的行尸走肉就有点对不起自己了。可自己的心思还不是对人言的时候,即便是亲近的人,也不会理解。当然,不需要理解,只要听话就行。

水声哗哗,孟有田却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低沉地说道:“今年怕是要大旱了,冬天就下了一场雪呀!”

紫鹃抿嘴笑了起来,依偎在孟有田身上,大旱似乎很遥远,也似乎不干己事。她轻轻蹭着,,头发丝弄得孟有田鼻孔痒痒的。嗯,这样挺好。(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七章 陌生的老朋友

精兵简政,这个词对孟有田来说并不陌生。而且,早在一九四一年便有文件下达,并且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机关庞大而不适应频繁作战的缺点,还是仍然存在。

随着岗村宁次组织的空前残酷的大扫荡席卷华北,机构臃肿的毛病愈发暴露出来,并接连遭到惨重损失。八路军总部因为机关庞大,行动迟缓,被日军围击;129师在其后的反“扫荡”作战中,也因后勤梯队庞大,致使在突围过程中遭受了损失……

不仅仅如此,在华北,各种自然灾害也蜂涌而至,水灾、旱灾、虫灾、雹灾等自然灾害一个接着一个。在这种情况下,经过几年斗争而逐渐发展起来的庞大的领导机构,越来越不能适应不断发展着的敌后作战的复杂环境。

经过大战后各个部队都减员严重,官多兵少的现象由此突出出来,而战斗部队的缺额却因人员不足而得不到及时的补充,而且也不能另外再补充人员了,因为根据地大幅缩减,在日军的封锁下又经济状况很差,已经无力再承担更多人员的生活负担。

现象十分明显,一头多一头少。多的不能产生战斗力,少的又不能胜任日益艰苦的斗争要求。严酷的现实这才真正使各级领导认识到必须下大力气抓精简,并且将其当作在敌后抗战中能否长期坚持的最重要条件。也就是说,根据地人民能否养活军队和干部,能否维持抗日的积极性,能否不过度地使用民力,能否不伤害群众的利益,成为了在逆境中能否坚持斗争的重要因素。

精兵,就是缩编主力部队和指挥机关。充实连队。主力军部分实行地方化,加强地方武装和民兵,加紧整训。提高战斗力;简政,就是整顿机构和组织,紧缩机关和人员编制,加强基层。提高效能,节约人力物力,反对官僚主义。

精兵简政。解决了机构庞大和受到战争破坏的社会经济缺乏足够承受能力之间的矛盾,减轻了人民的负担,是使各抗日根据地能够渡过极端困难时期的一项重大措施。而且,在最严酷的环境下,这已经不仅仅是提高办事效率的问题,而是关系到八路军和抗日根据地生死存亡的大问题。

当时不存在干部的终身制,也不存在只上不下的情况。精简后的很多干部,什么去向的都有,年轻力壮的被动员参军,老弱的、家在本地区的被动员回家,家在外地区的安置到农村工作。有的县区干部回到农村后。或去开荒种地、养猪、养羊,或在商店、合作社工作。

精兵简政减少了大量脱离生产人员,减轻了民众的负担,而且在具体实施中的要求也极其严格。以县一级的编制为例:精简后的大县机关五十至六十人;中等县四十至五十人;小县三十至四十人。而精简前一个县机关有时就有五六百人。同时,还规定专署、县、区各级如增加一人都须经“联办”批准;边区增加一人,要经军政委员会讨论通过,否则,财粮部门不拨粮食,不给经费,令行禁止,毫不通融。

这样挺好,虽然是被逼无奈的政策,但确实减轻了民众的负担,孟有田作为村长自然是心知肚明。

而且,从外线返回的挺进支队,加上本地坚持斗争的人马,又增添了精兵简政后的力量,与敌人进行战斗也就有了相对充足的兵力。

“鬼子从咱村退出去了,大家伙惦记着春耕,都想着回去呢!”强子找到了孟有田,开口征询着他的意见。

“十里村呢?”孟有田不太放心地问道:“还在鬼子手里吧,春耕还有命重要?着急回去等着被鬼子抓吗?”

强子挠了挠头,嗫嚅着说道:“可上面派来了人,号召群众回去重建家园呢!听口气,似乎没有大问题,鬼子应该是打不过来了。”

孟有田轻轻摇了摇头,谨慎地说道:“不能光听他们的,咱们要小心从事,别让乡亲们遭了难。派人回去看看村里村外地道的破坏情况,然后先让民兵回去,等敌人从十里村撤走之后,再让乡亲们大批返家。”

“嗯,这是个稳妥的办法。”强子点头答应,“有田,你别跟着去了,这山里敌人估计是来不了了,你就多养些日子。”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摆了摆手,说道:“那个新任的民兵队长未必了解咱们村地道的情况,也可能不熟悉咱村民兵的状况,我还是跟着,这样才放心。”

“新任的民兵队长是二虎子,老哥们了,没啥不放心的吧?”强子笑着说道:“嗯,他也来了,兴许一会儿就能来看你。”

孟有田愣了一下,没想到在县里工作的二虎子也被精简下来了,还担任了新的民兵队长,这恐怕是加强地方武装和民兵的举措。不过,二虎子本来就不是土门村人,也未必了解真实的情况。

“那就先等等,等我和他谈过之后再定。”孟有田没有把话说死,毕竟分开的时间很长,他也不知道二虎子是否还是以前那个样子。

…………

“有田哥,你的病好了,我真高兴!”二虎子激动起来,眼睛瞪大,紧对着孟有田,“你肯定会跟着去打日打鬼子,这我肯定,因为你不是忘本的人,不能忘了GCD的恩情!以前你就不怕死,现在多少人拼死拼活流血牺牲,你更不会袖手旁观,更不会和老婆孩子呆在一起变得落后,变得自私自利。”

二虎子在屋子里嫌热,已经脱了大棉袄,穿着一套半新的草绿色军装,膝盖以下打着笔直的黄色裹腿。头上那顶单军帽戴得很周正,把长方形的脸庞陪衬得挺威武、严峻。三条粗皱纹刻在前额上,粗眉下的大眼睛也由于皱纹的压迫而显得小些。这些皱纹和见黑的胡茬茬虽然明显,却还是掩盖不了他那二十六岁的青春活力。

孟有田的眼睛眯了眯,悄悄打量了一下这个曾经熟悉的好哥们,忽然觉得他陌生起来。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八章 征兆

越说越不象话了,孟有田的脸沉了下来,当初减租减息政策一实施,咱就大力支持,腆着脸作了宋家的主,怎么还没完没了。GCD的恩情,毛ZX的英明;有手有脚咋还要靠剥削吃现成的,献出土地,甩掉地主阶级的帽子;三个老婆太不象话,不是个真正的革命者……哼,接下来说啥,向反动派开火,赶走老婆孩子做个被洗脑的坚定的革命者。

当然二虎子说不出后面这些,但已经够孟有田反感和厌恶的了。看来,就是生他的爹妈,也不能放在党上面,更不用说孟有田这个好哥们了,运动一起,定是个铁面无私的干将,只听党的话,六亲不认的那种。

幸亏自己不是党员,孟有田垂下了眼睑,再也不想听二虎子说下去了。与秦怜芳不同,秦怜芳虽然对他的表现不满意,但更看重他的贡献,就象二虎子批评的那样。

“秦怜芳同志是个好同志,不怕苦不怕累,但她对部队抓得还不够严格,对同级还有点温情主义、自由主义,对同志提个意见也磨不开情面,这都是应当注意克服的……”

温情主义,自由主义,哪来的这个主义,那个主义,什么事情一上纲上线就由小变大,变得麻烦起来。孟有田挑了挑眉毛,沉声问道:“那秦书记现在主抓什么工作呢?”

“还是区委书记,虽然有缺点,但工作成绩还是应该肯定的。”二虎子俨然象个大干部,这使孟有田产生了猜测,土门村民兵队长或许只是个过渡,也或许因为伤残真的被精简下来,他不由得看了一眼二虎子左面的衣袖,衣袖正空洞洞地耷拉在衣襟上。

二虎子觉察到了孟有田的目光。有些忿忿地拍了拍空袖子,大声说道:“妈×的!要不是把胳膊丢了,我二虎子哪会在这屋里待?只要让我重上前线。我胳膊腿都没了,也能和敌人拼!”

“拼哪?”孟有田抿了抿嘴角,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你要带着土门村的民兵想咋和敌人拼呢?”

二虎子正在情绪高昂之际,没听出孟有田话中的意思。他大手一挥,说道:“我还能咋想,我心里只是仇恨。只想要打击敌人,为同志们,为群众报仇。合法斗争,那是屈服,我死了也不合法,我要斗争!”

嗯,嗯!这是与上级唱反调。被贬了。孟有田低头摆弄着手指,沉声说道:“合法存在,继续斗争,并不是矛盾的,是要看具体环境的。在土门村、十里村、良岗庄这片地区。斗争还是主要的。不过,你总得拿出个让大家伙信服的斗争办法吧?民兵就是民兵,你要拉出去跟敌人明刀明枪地蛮干,我首先就不赞成。”

“当然不是蛮干。”二虎子眨着大眼珠子,有些心虚地说道:“这个以后再谈,你就说跟不跟我回去战斗吧!以前的已经过去了,可不能躺在功劳簿上睡大觉。革命我干过了,该你们干啦!全中国——不,全世界的GCD员和穷人都这末想,那还会有革命的斗争吗?劳动人民能解放吗?还能建设共产主义社会吗?”

孟有田冷冷地瞟了二虎子一眼,理想够远大,说辞够慷慨,还全国,还全世界,他模棱两可地说道:“我这个人呢,你也了解,要我去杀敌报国,这没问题,但我可不是个听瞎摆弄的人。”

“你鬼点子多,当然听你的。”二虎子答应得挺痛快,但孟有田知道没那么简单,嘴上说和实际做总是有差距,到了关键时候,算了,实在不放心让这个家伙带着本村的民兵,兴许脑子一热就为劳动人民的解放而全部奉献了。

…………

人哪,变成二虎子那样就没意思了。不是一路人哪,这种感觉在孟有田的心里越来越明显。打鬼子,那没啥说的,豁出命也行,谁让咱是中国人呢!可扯到解放全国,甚至全世界的穷人,孟有田就油然而生反感之心。特别是说到了紫鹃的家庭、成分,孟有田这个护短的家伙就更厌恶了。

秦怜芳也和二虎子一样,满腔的热忱,为自己的信仰和理想不惜牺牲一切,但却没直接指斥过孟有田,是钦佩也好,爱慕也罢,孟有田和秦怜芳还算处得来。可二虎子呢,本来没读过啥书,头脑简单的家伙就更容易变成一个六亲不认的狂热的家伙。

现在名义上还喊着三三制,喊着团结开明绅士和地主,但对地主的仇恨,或者说对富人的仇恨已经撒下了种子,没拿到明面上不过是形势使然。就算是让紫鹃真的把宋家的田地都无偿的捐献出去,也脱不了地主出身。想想吧,清算起来的时候,穿得好点,吃得好点都是剥削的罪过,越穷越光荣,越穷越理直气壮斗地主的年月,自己连带着也得完蛋。

哪个庙里都有屈死鬼,不是所有的地主都坏,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有钱有地便万恶不赦?孟有田不想考虑别人,但涉及到紫鹃,涉及到自身,让他闷头挨整,是绝不可能的。

虽然早就想到了这些,也留了后手,但孟有田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安排是对的,越来越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嫚儿也不小了,老扛着个枪在外面野,啥时能嫁出去?”阿秀并不知道孟有田沉默苦思的原因,只是惦记妹子的终身大事,还有自家男人的安危,“你也是的,一说打仗就跟着去,腿脚不好,病又才好,就不知道爱惜。”

孟有田苦笑了一下,挨到炕上,伸手抱起闺女逗弄着,“打鬼子这是责任,是良心,不能不去。就在村子跟前打,不行就钻地道,没啥危险。小嫚呢,亲事让她自己定,晚个两三年也甭着急,反倒更好。”

有些话孟有田不能明说,小嫚若是嫁了人,等举家离开的时候肯定是个麻烦事儿,若是嫁个象二虎子那样的死板家伙,或者嫁个人口多的家庭,就要多费些脑筋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九章 思想的自由

在那个年代,女孩子十五六就谈婚论嫁,十七八就算晚婚,二十多就是老姑娘了。孟有田却没有这样的看法,也不想干涉小嫚的终身大事,尽管有为以后考虑的私心。

阿秀有些奇怪地看了孟有田一眼,作为姐姐,关心妹妹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小嫚显然一点也不急,一说这事儿就沉了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而自己的男人也不急,她不由得想起了外面有些风言风语。

“那个,还让小嫚跟着你?”阿秀不好直说,只好试探性的开口问道。

“不,老跟着我是个什么事?”孟有田很坚决地摇了摇头,有个怪梦一直在他脑海里缠绕,他搞不清是自己高烧时的胡思乱想,还是——可这事儿深究也不好意思,更说不出口。

阿秀暗自松了口气,孟有田说得如此果决,外面的风言风语应该是胡说八道,她放下了心。

“咱闺女长得象你,瞧这眉眼,大了定是个漂亮姑娘。”孟有田一下一下举着女儿玩,逗得孩子咯咯直笑。

阿秀虽然为自己没生个男娃而耿耿于怀,可听了这话还是心里高兴,擦了擦孩子嘴角的口水,笑道:“要是象我呀,可就丑了,要嫁不出去的,可该咱俩发愁的。”

“你长得丑?”孟有田吧唧亲了自己的女人一下,笑道:“瞎谦虚,现在你走在外面也没人知道你是两个娃的娘,还以为是个没出阁的大姑娘呢!”

“去,这话说得真假。”阿秀红了脸,斥打了孟有田一下。好话谁都爱听,特别是女人听到自己男人的赞美,明知道是假的,心里也是甜滋滋的

男人家。知道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为家人和自己争取个好的身份和生活环境。趋利避害是本能。无关什么理想信仰,无关什么国家民族,只要对得起良心就行了。

孟有田固然自私,固然小资。但本着良心,也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若论杀鬼子,只算直接死在他手里的恐怕也能捞个全国前几名;论成绩。地道、地雷,种粮增收,再加上神龙不见首的指指点点,尽管没改变历史,但也算尽了他的最大的力量。

上不愧天,下不怍人。嗯,这话说得可能有些过。但孟有田也确实觉得够尽心尽力了。翻天覆地,咱没那个能力,你说咱白穿越一回,咱也认了,谁让咱没那些穿越大神的神通呢!

阿秀就是个百依百顺的贤妻良母。孟有田说啥就是啥,走到哪都生死相随。柳凤呢,知道一些孟有田日后的安排,知道肖四叔等人是他留的后手,但更具体的也不是特别清楚。紫鹃呢,比阿秀看得远,看得深,对以后的处境也有些担忧,却不知道孟有田心中的打算。

“要不,我把宋家的田地都捐了?”紫鹃有些拿不定主意,试探着说道:“没了田地,也就不是地主了。你也不用去拼命打仗,不用怕别人说三道四,政府也不会找你的麻烦。”

“不是这个道理。”孟有田拉过紫鹃的手,轻轻抚摸着,说道:“现在十里村还被鬼子占着,你捐了田地也没人去种,倒显得心虚。政府现时的法令咱们都遵守,你不用怕这怕那。我出去打仗那是恨鬼子,尽个中国人的本分,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以后呢?”紫鹃还是没有解开心中的疑虑,“先是减租减息,再就是合理负担,以后不知道还有什么政策。老听他们说要消灭剥削阶级,实现共产主义,我这心里就没底,我算是剥削阶级吧?”

“你,呵呵,不种地不做工,吃着租子,剥削阶级是跑不了的。”孟有田笑了起来,转而又宽慰道:“不过呢,你把心放在肚子里,我已经安排好了后路,一直没跟你说,趁今天有空,和你说道说道……”

紫鹃认真地听着,不时轻轻点头,等孟有田说完,她沉吟了一下,问道:“总是我们拖累了你,我要是个穷人家的,柳凤要不是草莽出身,你是生产能手,又是杀敌英雄,和县上的官儿关系也不错,也就不必费心劳神地这么安排了。”

孟有田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什么生产能手,杀敌英雄的,也别说和什么区上的、县上的官儿关系好,真的要收拾你的时候,这些都没用。”别说是县委书记,连很多将军、元帅都自身难保,自己这个平头百姓算个屁。

紫鹃当然不明白孟有田的担心会有那么严重,但既然孟有田已经有了安排,她的心情也就宽松了起来。

“也亏了你是个平头百姓,要是在了党,恐怕批评教育天天都有,没个消停日子过了。”紫鹃颇有感触地说道:“秦书记那么个积极的人,也要写检查挨批评呢!”

整风啊,以前也有过,不过这次更厉害。党员干部天天开会学习,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深挖思想最深处,私底下随口所发的一句牢骚都能成为被揭发,写检查的原因。政治觉悟提高了,队伍纯洁了,但孟有田不喜欢这样的形式,不喜欢被煽动起来的相互之间的怀疑和揭发。

积风难改,思想难变。孟有田早就知道自己成不了那种纯而又纯的革命者,他杀敌,他生产,他立功,但就是无法舍弃自己独立思考的自由。虽然他没说过什么反动话,没干过什么反动的事情,可并不意味着他就是先进,就是模范。那些看似积极勇敢的表现,在很大程度上掩盖了他的小资,他的自私,他的散漫。

不涉政治,咱不是那块料。孟有田有自知之明,哪敢与伟人比肩。在民族最危难,环境最残酷的年代,他努力过,拼命过,贡献出了自己的力量和才智,这就够了。至于以后的激流勇退,他并不惭愧,并不觉得有什么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人民的地方。

嗯,只是一种迂回,一个积累之后再回报祖国的策略,一个不肯把几十年的光阴白白浪费的简单心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章 激烈的冲突

良岗庄光复了,确切地说是敌人主动撤退了,但十里村还驻扎着敌人,而且数量不少,不知道敌人打的什么主意。

“公路快修到十里村了,然后就是土门村、良岗庄,鬼子是想用公路把咱们困住,绞死。”二虎子在地上来回走着,焦躁不安,“嘿,游击队和武工队把机关枪都收走了,要是有一挺,我非拉出去跟鬼子好好干一仗不可。”

有挺机关枪就能跟敌人硬对硬了?孟有田撇了撇嘴,没答理二虎子。亏了自己跟着来了,否则这家伙能把土门村的民兵都拚光。嗯,按他的说法,牺牲是难免的,一个人倒下了,一定会有更多的人站起来。道理好象说得通,但与孟有田的思想有冲突。

回到土门村半个月了,孟有田只是带着民兵修复地道,重整工事。敌人在不断逼迫,绞索越来越紧,这让二虎子心急如焚。

“有田哥,你咋不说话呢?”二虎子把目光转向了孟有田,说道:“应该向上级建议,把游击队调过来,再加上咱们村的民兵,捅一下马蜂窝。”

游击队目前在良岗庄一带活动,或许正在筹划着出击的打算,都调到土门村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就算把兵力都集中起来,也没有实力攻打十里村的敌人,二虎子纯粹是胡说八道。

“游击队在良岗庄一带活动对咱们更有利,能够牵制十里村的敌人。捅马蜂窝,这个建议不会被上级接纳的。而敌人,巴不得咱们由分散变集中,好把咱们一勺烩了。”孟有田淡淡地说道:“你别忘了自己是什么职务,可不是游击队队长,手下都是民兵,可不是正规军。”

“不是正规军咋啦?民兵不是兵吗。难道就不打仗了?”二虎子很不高兴孟有田的提醒,在屋子里走得更快,缺了胳膊的袖子一甩一甩。似乎也在表达心中的不满。

“当然要打仗,可不是拉出去跟敌人干。”孟有田皱紧了眉头,不悦地说道:“敌人来了,土门村也没有孬种。可就不许你把民兵当成自己逞英雄的资本。”

“逞英雄?你说我是逞英雄?”二虎子瞪大了眼睛,伸手指着孟有田的脸,“你。你这是诬篾,污辱,你打仗打怕了,胆小了,象你这样窝在村子里象耗子似的钻地洞,鬼子什么时候能被打跑,革命什么时候才能成功……”

“嗯。我害怕,我胆小,你厉害,你勇敢,你是大英雄。你一个人就能把鬼子全消灭,一个人就能把革命干成功。”孟有田压不住心头的火气,腾地从炕上跳下来,挖苦道:“请问大英雄,你一共杀死了多少鬼子,救了多少群众,光复了几个村子?什么玩艺儿,敢指了我鼻子,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你把民兵给我拉出去试试,看有没有人听你这个头脑简单的大傻瓜的话。”

“你想搞个人主义,想搞派系拉山头?”二虎子被骂得有些挂不住,瞪着孟有田说道:“加强民兵组织的党的领导,这是政策,我是党员,你是什么?”

“你是党员这没错,可你就能代表党了?”孟有田哼了一声,不再答理这个混蛋,转身走了出去,身后传来了咣咣的敲桌子的声音。

象胡嘉英那种满口理论的不切实际的家伙,孟有田近而远之,因为耍嘴皮子和耍笔杆子的整起人来够阴够狠;象二虎子这样掌握理论似是而非,却把自己坚定勇敢当作真理,不仔细考虑后果,甚至不体恤别人生命的愣头青,孟有田必须反对他。

从根本上来讲,胡嘉英和二虎子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把流血牺牲看成理所应当。胡嘉英不在意别人的生死,二虎子连自己的生死也不在乎,但造成的后果却差不多是一样的。

打鬼子没啥好说的,可就不能既消灭敌人,又将损失降到最低吗?孟有田杀人如麻,嗯,这是他对自己的评价,可每当看到身边的、熟悉的人流血牺牲,他总会伤心难过。能少死一个就少死一个,他不是政治家,也不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指挥官,能把伤亡只看成纸面上的数字,眼睛眨都不眨地下达命令。

一番撕破脸皮的争吵过后,孟有田好几天也没答理二虎子,甚至避免和他照面,只是按照自己的思路和想法继续布置。

而二虎子却尝到了被冷落,被孤立的滋味,也知道了孟有田在土门村民兵,以及百姓中的威信。民兵的训练还照旧,没人缺席,没人说怪话,但二虎子能看到民兵眼中的疏离,能感到众人对他的冷淡。

“哎,强子哥。”民兵训练完毕,二虎子亲热地叫着强子,“村里的房屋是不是该重建了,只有这么几间临时搭盖起来的住处,乡亲们也没法回来,嫂子和孩子也没法接来,你不想啊?”

强子垂下眼睑,淡淡地说道:“现在重建?等鬼子来再烧个精光?不知道你咋想的,还要让乡亲们回来,嫌没被鬼子抓住?俺还想和婆娘、孩子熬到胜利,过上好日子呢!”

“好日子是打出来的,可不是熬出来的。”二虎子接着话茬说道:“不和鬼子干,鬼子能自动退回去?”

“打呀,谁说不打了,手里都有家伙呢!”强子抬头看了二虎子一眼,不冷不热地说道:“鬼子要是来了,你看他们能讨了好去?可要是脑袋发热把人拉出去跟鬼子干,那叫打仗嘛,俺看那叫送死。”

二虎子眼睛瞪了瞪,想发火又压了下去,毕竟强子比他年岁大,又是民兵副队长,他还想得到强子的支持。

“话不是这么说。”二虎子努力用和缓的语气说道:“鬼子咋啦,挨了枪子不照样玩蛋。十里村的敌人离咱们太近了,就算咱们打不过,可也不能傻等着吧?骚扰,袭击,总不能让敌人消停了。”

“骚扰袭击呀,那到是容易,可敌人有骑兵呢,打完了怎么撤回来呢?”强子略带嘲讽地说道:“你可别说两条腿能跑过四条腿。”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一章 松动

虽说春雨贵如雨,但老天多少能给下点,可除了冬天里的那一场雪,直到现在还是滴水未落。敌人的威胁是看得见的,而大旱和饥饿也在悄然到来,丝毫不亚于鬼子的压力。

春天的播种还可以保证,但干旱如果一直持续,庄稼的收获怕是没指望了。打鬼子呀,总得吃饱了才有力气,二虎子那个家伙,眼光根本没那么长远,学了些自己也未必全懂的理论,便把抗日、革命、胜利、牺牲等复杂的事情搞得简单,并坚信自己掌握着真理,是绝对正确的。

当然,象二虎子这样的人很多很多,从本质上讲,他们不是坏人,也有一颗热忱坚定的心。但坏心办坏事与好心办坏事,在结果上是一致的,甚至在某些方面好心办坏事更令人难以接受,后果更严重。

“你说什么?要暂停民兵训练,全力进行春耕抢播,还要引水入地道?”二虎子没想到孟有田一直回避他,今天却来找他说这种事情,眼睛瞪得溜圆,有把孟有田当汉奸抓起来的架势。

“只引水进村外的地道,不是要全淹了。”孟有田淡淡地解释道:“趁着天还没大热,能多存点水总是好的,你没看见冬天少雪,春天少雨,旱情就要来了吗?”

“俗话说:七月十五定旱涝。现在说这个还早呢,可鬼子就要把手伸过来了,民兵训练怎么能停?”二虎子梗梗着脖子,反驳道:“人手不足,为啥不让山里的乡亲们回来?地道这么长,躲个几百人也不在话下。”

“地道里躲几百人,那连气都会透不过来,更别说吃喝拉撒了。”孟有田一直没把地道作为全部村民的避难所,那太危险。“敌人打过来不走了怎么办?都得被困死在地道里。十里村只要还在敌人手里,让乡亲们大批返回就是不负责任。”

“打你不让打,练你又不让练。等着伸脖子挨刀呢!”二虎子强压着心中的火气,手抬了抬又放下,“你也知道十里村还在敌人手里,你也知道让乡亲们回来有危险。为啥就什么也不做,干等着敌人把刺刀顶在咱们胸脯上呢?”

“我跟你说过了,敌人势大。光凭一个村的民兵阻止不了他们的行动。”孟有田耐心地解释道:“而且,敌人为啥放弃了土门村和良岗庄,唯独在十里村驻扎重兵?因为敌人兵力不足,不能逐点据守,所以他们才力保公路和十里村这个中间地点。敌人显然希望咱们主动去攻打,把咱们消灭在十里村附近。另外一个阴谋便是可以就近袭击土门村和良岗庄,十里村的敌人骑兵应该便是奇袭的主力。”

“那咱们怎么办?”二虎子不由自主地脱口问道。

“等啊!”孟有田很干脆地回答道:“等武工队在敌人腹心站稳脚跟。闹腾起来;等游击队依靠良岗庄主动出击,或者向其他沦陷的村子渗透袭扰。你光看到敌人在不紧不慢地压过来,却不知道敌人也很难过。敌人既要维持治安区的秩序,又要保证修好的简易公路的畅通和安全,这一大陀敌人驻扎在十里村。完全靠外面的物资支撑,他们能耗多长时间?”

二虎子眨巴着眼睛,琢磨着孟有田的话,看表情似乎有些松动。

“要靠实力打跑敌人,起码在目前是不现实的。”孟有田接着说道:“但咱们可以挤,可以困,可以耗,只要不让敌人抓住村里的群众,他们想稳固统治就缺乏必要的条件。没人供养他们,占着个空村子,这恐怕也不是敌人的真正目的。”

“可那要耗到啥时候?”二虎子的口气软了下来,有些无奈地看着孟有田。

“已经耗了六年了,现在你倒没信心了?”孟有田微微一笑,说道:“你不是要骚扰袭击吗?这机会就快来了。”

“怎么个机会?”二虎子精神头儿来了,迫不及待地问道:“有田哥,你快说说,要不俺这心里老不踏实。”说着,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俺这个人脾气急,前两天的事情你别往心里去哈。”

孟有田抿了抿嘴角,没提这茬,拿铅笔在一张纸上简单划了几下,指点着说道:“敌人不是正修公路嘛,过了十里村咱们就能折腾他们了。看,这边是山梁,这里是公路,咱们可以依靠地形,对敌人进行冷枪袭扰。如果敌人在山梁上驻兵,咱们就离得稍远一些,背靠深山老林,想打就打,想跑就跑。敌人现在的兵力,既要防着良岗庄的游击队,又想来个大搜山怕是不容易吧?”

“冷枪袭扰啊——”二虎子略有些疑虑地说道:“那能消灭几个敌人,造成多大的影响?”

“一天三四个,要是敌人敢来追,咱们就让他们尝尝地雷的厉害,兴许会消灭得更多些。”孟有田思索着说道:“首先咱们避开了敌人的骑兵,比较安全;其次拖慢了敌人的修路计划,增加了敌人的心理压力,更为其他的部队创造了战机,别老盯着咱们这个村,忽略其他地方的战斗。”

二虎子想了想,勉强点了点头,说道:“好吧,就按你的意思。民兵训练暂时停止,但别放松警惕,你也说过了,鬼子可能要偷袭呢!”

“警戒的事情你负责好了。”孟有田沉吟了一下,说道:“哨兵放得远一些,晚上也别松懈。地雷呢,按时挂弦,按时摘弦,别伤了咱自己人。”

“嗯,这个你放心,我亲自检查督促。”二虎子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那个,前几天的事情——”

“过去了就算了。”孟有田摆了摆手,打断了二虎子,说道:“我也有错,不该说你是逞英雄。可抗日也抗了六年了,死的人也够多了,能减少点损失,就尽量减少吧!死一个人,可能就毁了一个家,你说我心软也好,说我胆小也罢,我就是这么个想法,希望大家伙都能活着看到打败鬼子的那一天。”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二章 敌我各自的心思

希望自己的亲戚、朋友,甚至邻居、村民都平平安安地熬过战争,这是一个美好的愿望。但毕竟只是一个希望,战争一天不结束,谁的生命都难免会有危险,不光是别人,连孟有田也是如此。

地道战、地雷战、化装混充、潜入袭扰、冷枪狙击……各种战术和方式在几年的时间里已经由孟有田不知不觉地灌输并传播下去,即便他不带队或在旁参谋,游击队和武工队也有了称职的领导干部。小全、赵振华、郭龙海……就连秦怜芳也能算是个合格的指挥员。

精兵简政的实施,再加上挺进支队的回来,本地区的武装力量迅速恢复。随着军事行动的不断展开,对盘踞在十里村的敌人形成了越来越大的压力。

“八嘎牙鲁!”山木恨恨地拍桌而起。

运输队再次遭到了袭击,虽然损失不重,但对手的胆子显然越来越大,不仅在这片游击区域呈活跃之势。连在山木认为的治安区,也出现了几支敌人的小规模便衣武装,多则一个排,少则一个班,镇压铁杆汉奸,袭击落单士兵,震慑据点伪军。

而山木的如意算盘实施到现在,来自县城的催促更让他感到忧心和不满。作出放弃土门村和良岗庄的决定时,已经引起了某些同僚的不满,随着时间的延长,对手袭击活动的增多,不满有变成指责和训斥的迹象。

难道非要分兵据守,让敌人有个个击破的机会?难道就不能耐着性子再等一等,等到公路全部修好,再设立坚固的据点,然后展开围剿,将敌人赶进山里?敌人的粮食物资能支撑到几时,他们的心里应该更着急呀!

山木激动了一下。思来想去又颓然地坐了下来。总是幻想能一劳永逸,总是希望能一举消灭敌人,彻底稳固占领区。但战争已经打了六年。敌人不是还在顽强地战斗?过于操切,过于急迫,教训和经验还不能够说明一切吗?

“阁下。”藤泽见长官愁眉不展,小心翼翼地建议道:“是不是采取一次大的军事行动。对上面有个交代。”

山木看了一眼藤泽,苦笑了一下,说道:“公路刚刚修到这里。还未向土门村和良岗庄延伸,上面为什么就不能有些耐性?我们占据着本地区的中心点,如果公路修好,左可以围剿土门村,右可以扫荡良岗庄,即便不能消灭敌人,频繁的行动也会令敌人无法利用这两个村子供养大批的人员。”

“是过于操切了。他们完全不理解阁下您的筹划,没有您的长远目光。”藤泽顺着山木的话叹了口气,说道:“估计是有人想取您而代之,想建功立业的心思过于热衷,连小泉阁下也受到了蛊惑。”

山木垂下眼睑。低沉地说道:“几年的战争已经表明,单纯的军事行动是很难肃清敌人的。可这种思想却还占据着某些人的头脑,不肯花费时间去锁住对手的要害,总幻想着一战功成。唉——”山木无奈地叹了口气,抚着额头想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尽快制定一个扫荡良岗庄的行动计划,报告上去,算是个交代吧!”

“哈依!”藤泽立正低头,犹豫了一下,又询问道:“土门村呢?是否也出击一下,毕竟那里也是我们主动放弃的。”

“根据侦察,敌人的主要力量在良岗庄。”山木摇了摇头,说道:“土门村只有一些附庸武装,对我们影响不大。而且我想再等一等,等到土门村的老百姓返回后,来一次猛烈而突然的袭击。”

“阁下分析得透彻,卑职这就去制定扫荡计划。”藤泽做出钦佩的样子,向山木敬礼后转身欲走。

“等等。”山木突然伸手叫住了藤泽,微皱眉头沉吟半晌,开口说道:“对土门村进行一次佯攻,然后再突袭良岗庄,让敌人摸不清我们的行动方向。”

…………

去年缺少冬雪,今春又少雨,旱象显露得越来越明显。由于紧张的战斗和群众的避难,春苗还没有很好的播种。县府各机关动员了文职人员帮助群众修田耕种,秦怜芳带着一批人被派到了土门村。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孟有田直起腰,看着如同吃了兴奋剂的民兵,不由得笑了起来,轻轻摇了摇头。

秦怜芳正在搬运石块把梯田的边缘垒起来,这几段梯田,最下面的一块有炕那样大,最上面的一块比锅台还小,然而一层层的边缘都要用石块垒起,上面的土铺平,才能耕种。姑娘工作得很急迫,她把外面的上衣脱了,扔在地头,只穿着一件夹袄,把那不方不圆的石块砌好。

“笑啥,还摇头?”秦怜芳瞅见孟有田的怪样子,想歪了,自嘲道:“女同志是多了些,没办法,分配干部的时候,有许多良岗庄的村民在场,有些手疾眼快的群众,把那些身强力壮的同志们先拉走了,我们这些老弱残兵没有人来抢,只好由你们村收用了。”

先前,八路军为迅速扩大局面,过快地发展了武装力量,导致过度使用民力的后果。土门村还算可以,由于孟有田的不积极,村中的青壮年留下不少,在几个村的民兵中也算是力量比较强的。其他村则因为干部积极,宣传得力,青壮年参军走的相当多,现在终于显现出了憋端。

“挺好,没嫌乎你们的意思。”孟有田笑着伸手指了指,说道:“你瞧啊,那些家伙干得多欢实,在你们这些女人面前显摆呢!”

秦怜芳仔细瞅了片刻,也不由失笑,说道:“还真是,年轻人嘛,可以理解。”

“说得自己好象挺老似的。对了,你们站在那里让人挑,有没有长工上市的感觉?要是我去,专挑女同志,漂亮的,能干不能干的,养眼哪!”孟有田调侃了一句,抓起了耠子,秦怜芳赶紧走过来,和他一起耠地。山坡上耠地有点费劲,因为地头太短,把耠子插到地那头,走不了几步,两人就得跳到石垒外面去,才能把耠子拉到地这头。

“你这人,乱说什么?以后可别随便乱说,做事情也要多考虑。””秦怜芳很卖力气,汗珠从额头不断滚落,脸蛋红红的,有些嗔恼地数落了孟有田一句,接着便岔开了话题,“粮食的压力越来越大了,等野菜长出来,兴许能好些。”

孟有田呵呵一笑,整风整的,啥事儿都能摆到桌面上,啥事都能上纲上线,深挖灵魂最深处。听说有个干部因为以前请几个同志吃了几回羊杂碎,就被批评成不耐艰苦,影响工作,还得做检讨。吃的时候都笑逐颜开,翻脸就不认人,羊杂碎还不如喂狗呢!

不过,粮食的压力确实严重。由于岗村宁次的大扫荡,山区与平原基本上被分开了,对山区的粮食物资的供应全部中断,缺粮少棉将是山区面临的最大困难。而且,从挺进队带回来的情况,因为战乱和干旱,去年冀南近九百万亩耕地颗粒无收。

冀中、冀南这两个农业富庶区是指望不上了,山区只能靠自己,还要供养大批的军队和干部,而土地的增加却很难再有大的突破。

由此看来,山木的策略是正确的,抓住了粮食这个命脉,使根据地军民陷入饥饿而不攻自破。

“十里村是关键点,敌人的战术很阴险。”孟有田抬头看了看十里村的方向,低沉地说道:“如哽在喉啊,敌人如果频繁扫荡,哪怕只是骚扰,也足以使咱们难有收获。那样的话,秋后寒冬,才是最难熬的时候。”

“直接攻打十里村,咱们还没有这个力量。”秦怜芳深有同感地叹了口气,“靠骚扰把敌人挤走,困难也不小,时间也会拖得很长。不过——”

孟有田奇怪地看了欲言又止的秦怜芳一眼,揶揄道:“别说,俺这个平头百姓可不敢知道啥机密的事情。”

秦怜芳用亮晶晶的猫眼白了孟有田一眼,说道:“听说主力部队要回来,开辟恢复原来的根据地。如果是那样的话,十里村的敌人就能赶走了。”

主力部队啊,又添了多少吃饭的嘴呢?不过,这当然是好事,孟有田只是一闪念,便把这个不积极、不进步的想法甩掉了。

“来得越早越好,最迟也会在青纱帐起来后赶到吧?”孟有田随便地猜想着。

“天要是这么旱下去,青纱帐还会有吗?”秦怜芳有些担忧地看了看晴空,“亏了还修了些水利工程,兴许能挺过去吧?”

“不行就打井,总不能颗粒无收吧!”孟有田沉吟了一下,说道:“相比来说,山里或许旱得不会那么严重,多开些土地,能种啥种啥,就是萝卜白菜也能让人不饿死。”

“小嫚怎么没跟着出来?”秦怜芳有些奇怪地问道:“全家都安排得好好的,就你一人在外忙活?嗯,反正你有本事,一个人取得的成绩也让别人没话可说。”

孟有田微微一笑,没有接这话茬,虽然他心里也是这么个打算。(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三章 你虚我实

说声抱歉,最近两个月要全力准备九月份的职业资格考试,只能尽量保证不断更,但字数要少,请大家理解支持。嗯,嗯,再次说声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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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鬼子不挂弦,这句看似简单的总结,却是在地雷战不断发展中得出的结论。地雷可以早埋,但不接信管,一来确保不会误伤自己人,二来也是防备敌人在扫荡时把抓来的老百姓当挡箭牌。

在战争中学习战争,即便原来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也在这样的环境中学习和掌握了杀敌保家的手段,并不断地加以改进和提高。而孟有田的存在,无疑加快了这个进程,并使这个过程减少了要通过流血才能吸取的经验教训。

更重要的是孟有田能大概揣测出敌人要使用的手段,每每在战斗中占得先机,不仅减少了己方的损失,还增大了敌人的伤亡,并使敌人对土门村这个弹丸之地产生了心理上的恐惧。

当十里村的敌人有所异动,并且有迹象表明是针对土门村时,孟有田却对此产生了疑问。

“咱们村没什么有价值的目标,这是其一。”孟有田边思索,边分析,“其二,敌人惯用的方法是夜行晓袭,并且在行动前会尽量隐蔽其意图,怎么这次看起来倒象生怕咱们不知道似的。”

“管他呢,反正咱们已经准备好了,只要敌人敢来,就让他们知道厉害。”二虎子最近憋得够呛,并没有想太多。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好象不是那么简单吧?”秦怜芳摇了摇头,说道:“敌人虽然在土门村和良岗村之间的十里村扎下钉子,但同样也要受到两个方向上的牵制。如果敌人在声东击西。无论是土门村,还是良岗庄,一处有失,另一处的压力便会骤然增加。咱们不得不多作考虑啊!”

孟有田赞赏地看了秦怜芳一眼,能比较全面地看问题,进步不小。这恐怕也和她担任的职务有关。当村长时目光盯着一个村,当区长时便要照顾几个村,考虑问题也就更加深入。

“其实敌人主动放弃这两个村子,就没憋着好屁。”孟有田骂了句粗口,继续说道:“为啥占着十里村,就是为了缩短防线,而且不想让土门村有缓冲的屏障和腾挪的纵深。让出两个村子。咱们当然会从山里钻出来,集中起来,敌人既可以左右出击,围剿扫荡;又可以引诱咱们前去攻击,以便聚而歼之。”

“可咱们没上当。反倒钻进敌人的肚子里搅和了。”秦怜芳微笑着说道:“这样的话,敌人就耐不住了,想尽快解决问题,或者说有个交代。一大坨敌人长期驻在十里村,没有行动,没有战果,敌人的上司也不会答应。”

“要取得战果,在十里村恐怕不行。”孟有田咧了咧嘴,秦怜芳的情绪被调动起来,样子有些兴奋,闪亮的猫眼盯着他的感觉让他下意识地挪开了目光,“敌人大模大样,极有可能是佯攻,这样咱们就好对付了。”

“就算是声东击西,咱们这点人也只能躲着打呀!”二虎子瞅瞅孟有田,又看看秦怜芳,深为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顺畅而感到惊讶。

“打法不同。”孟有田摇了摇头,说道:“判断敌人是虚张声势的话,敌人的准备就不充足,出动的人数也不会太多,我想可以兵分两路,一路依托村里村外的地道工事以及地雷与来敌周旋,另一路由我带领,在山梁上寻找合适地方,狙击沿大路而来的敌军。”

二虎子想了想,略有迟疑地说道:“敌人要是在山梁上也派兵呢,你带的人马不就无用武之地了?”

“别忘了敌人是虚张声势,出动的兵力不会多。”秦怜芳插嘴解释道:“敌人在山梁上派兵,孟大哥他们可以对这股敌人进行狙击呀,不一定非要与敌人争夺山梁上的阵地。山里地势更复杂,凭孟大哥的枪法,更有发挥余地才是。”

“嘿嘿,还是你了解有田。”二虎子讪讪笑了两声,本来没别的意思,可孟有田和秦怜芳却不觉得互相看了看,又迅速地把眼神移开。

“那咱们就开始布置吧!”孟有田咳嗽一声,岔开了这个有些尴尬的场面,说道:“我带七八个人,带上地雷装备,以及干粮被褥,今天就进山。这边的战斗就由你们两个人具体指挥,对了,有个地方要埋上连环雷,埋的多多的,让敌人尝个厉害。嗯,还有一句话提醒你们,珍惜生命,谨慎小心,谁都有亲人朋友,别冲动地付出不该有的代价。”

这话就是对二虎子说的,不管是“弟兄们,给我冲”,还是“同志们,跟我上”,如果有冒失的成分,都是孟有田所不赞成的。

二虎子张了张嘴,把话又咽了回去,不知道是想辩解,还是向孟有田保证不冲动。

这家伙,有点靠不住,得私下和秦怜芳说一声,看着这家伙一些,别热血一上头,把土门村这点本钱全拼光了。孟有田没说话,但心里却暗自嘀咕。

……………

空中泛着鱼鳞般的白云,就象灵巧艺人把它镶在碧兰的天幕上一样。虽然少雪无雨,但气温还没到热的时候,初春的天气还是很令人惬意的。除了即将到来的战斗,破坏了这干净的环境。

在山梁上狙击敌人,虽说占着地利,但近了要被炮轰、机枪打,远了又太考验枪法,而孟有田选择的这个地方,大概也只有他能射中目标。那是老早就在裂缝中掏出土石弄出的狙击工事,修好后一直没机会使用,现在重新修整后,成为了现成的杀敌阵地。

很久没狙杀过鬼子的大官了,尽管孟有田并没有什么创造纪录,成为第一狙击手的想法,但那种狙杀的快感还是令他感到期待。轻轻抚摸着被摩得光滑的枪身枪托,熟悉而亲近的感觉,在战场上枪就是他的生命,他的最亲密的伙伴。

而且,孟有田对一枪一命已经不满足了,他的射击将是引爆路上地雷阵的导火索。为此可是下了大本钱的,足有二十多颗的大小地雷布成了覆盖面很大的一个连环雷阵。二虎子带着埋雷的民兵已经功成撤退,孟有田不时端枪瞄准那个不起眼的触发点——一块砖头大的石块。石块被打倒,或者被击碎,下面的铁夹子就会弹起,拉动第一颗引爆雷,然后就是接二连三的烟柱和火光………(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四章 假“皇军”的噩梦

感谢骑驴来北京的,萧澜如我,水精灵—青龙,乱摆,书虫公子,专为曹小民,lksos,南海渔翁,七七之罪,dami719,伤逝——拒决再玩,sunnyyao,思飞28,59123040,风暴的中心,问天晓风,不斋的蚊子,五柳先生888,呆呆啄木鸟,天亮前,八万里路,人间陆,ucas1122,桑塔纳2233等朋友的打赏和月票,祝朋友们事业顺利,生活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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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快淋漓,绚丽夺目,杀戮的场面令人兴奋激动,不是变态的心理,而是愤怒的渲泄。处在那个残酷的战争年代,人的心会变冷,变硬,特别是耳闻目睹了日寇的兽行,心中的怒火会越烧越旺,只有用侵略者的污血和狗命才能够让人稍感轻松。

果然是虚张声势,敌人的动向由观察哨不断回报,不紧不慢的行动证实了孟有田的判断。

“有一百多的鬼子从十里村出发,沿着大路前进,另有几十人的伪军搜索队沿着山梁走。”观察哨汇报的情况令孟有田皱起了眉头,“开始时差不多是并排走,但山梁上不好走,有时还要绕远,两股敌人已经拉开了距离。”

孟有田不是担心几十人的伪军搜索队,而是觉得一百多鬼子来演这场戏有些奇怪,搞什么名堂,用战斗力最强的部队来佯攻,敌人舍得花这个本钱?

“有田,我带人去前面埋雷吧!”强子听到敌人往山梁上派了搜索队,立刻觉得应该按照原来的计划阻击一下。给孟有田赢得时间。

“嗯,多布点雷。”孟有田暂时放下心中的疑问,说道:“虽然两股敌人已经拉开了距离。但能再拖点时间也好。”

“你们两个照顾好有田。”强子走了两步,回头对两个民兵嘱咐道:“可千万别让他出事儿。”

“强子哥,你放心吧!”孟有田笑了笑,也关心地说道:“别和敌人离得太近。抵挡两下就退回来。”

………………

风吹在脸上,带着泥土的气息,带着春天的清新。藤泽骑在马上。深深地呼吸着,脸上是似笑非笑的得意。

皇协军换上皇军的衣服,一百多“皇军”便会让对手闻风而逃吧?而这个绝妙的主意正出自己的头脑,山木的赞赏和夸奖让藤泽现在想起来依然欣喜异常。这是一个创造,以后也将成为惯用的手段,让敌人真假难辨,轻举妄动必然付出惨重的代价。

美中不足的是没有由自己指挥围剿良岗庄。当敌人幻想能够击败战斗力差劲的皇协军时,却被精锐的皇军打得一败涂地,尸横遍野时,想想就令人兴奋啊!

藤泽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山梁,早已看不到搜索队的影子了。山梁上虽然也能行走,但到底不是大路,地形复杂,有石有树,要绕道,要攀爬,保持一致的速度显然是不实际的。

但也不用担心,凭土门村那几十个民兵,敢与皇军争锋?估计他们已经钻进了老鼠洞,或者瑟瑟发抖,或者想用阴损狡诈的手段袭击我们吧?可惜呀,只是虚晃一枪,天擦黑便会全部返回,成为山木阁下围剿良岗庄的后备队。

尽管是虚张声势,要吸引良岗庄的注意,但敌人为防备地雷,还是把抓来的二十多个民伕放在前面走,一串串用绳子牵在一起。一些背包、弹药套在民伕的脖子上,压得人东倒西歪。从道沟上扬起的土呛得人透不过气来,汗水流下来,鼻涕流下来,只能弯下腰用膝盖擦。

一个壮实的青年脖子上套了个大背包,里面装着几颗炮弹,勒得他透不过气来。他只好用嘴慢慢地把背包带子叼起来,用牙咬着,眼中射出了仇恨愤怒的目光。

前面是道路的曲折处,不远处的山崖壁立。藤泽举着望远镜,随着马匹的颠簸而轻微晃动。在他眼中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又把手放了下来。

枪口锁定了目标,孟有田轻轻瞟了一眼旁边树叶的摇动,重新估测了风向风速,进行了微小的调整。队伍前的老百姓走过去,他屏住了呼吸,轻轻拉动板机。

“啪勾!”,枪声清脆,正击中了压着铁夹子的石块,石屑横飞,铁夹子骤然弹起,收紧了绳子,引爆了第一颗小地雷。

“轰!”,一团黑烟腾起,响声并不巨大,但随后,一团团的黑烟延伸开来,巨响一声接着一声,地雷阵在敌人的队伍中轰然爆发。

有炸空的,有炸着的,但袭击的声势如此猛烈,一下子便让敌人陷入了混乱。敌人以为遇上了埋伏,队伍全乱了。前面的有的慌忙躲避,有的向后直跑,惊叫声,惨叫声,响成了一片。

地雷一响,烟雾弥漫,巨响不断,走在前面的民伕也乱了,忘记是一串串被绳子连起来的,都在乱跑,结果一跑带倒一大堆。那个用牙咬着背包带的青年也被带倒在地,倒顺势甩掉了沉重的背包,炮弹也滚了出来。看来他早就惦记着逃跑,脱掉鞋子,背着身从鞋子里掏出块磨得飞快的铁皮,三两下割断了反绑着手的绳子,又去弄断连着众人的绳子,越来越多的民伕获得了自由,顺着道沟拚命地向前跑去。

“啪勾!”硝烟还未散净,孟有田已经开始了冷枪狙杀,一个挥舞短枪的军官被熏染得象个灶王爷,又跳又蹦地指挥,子弹带着热量钻进了他的胸膛,结束了他的聒噪。

孟有田推弹上膛,继续寻找目标,心中的疑问油然而起,这些不象鬼子呀,慌乱成这个样子,令人不解。只是离得远,听不太清他们喊叫什么,但狙击能继续制造混乱,不管目标价值有多大,反正有利于民伕的逃跑。

烟雾弥漫,藤泽一时看不清情况,只能喊叫着向前冲。但前面的人拼命向后跑,挡住了后面人的视野,火力伸展不开。几个“皇军”狼狈地向后退,差一点把藤泽从马上撞下来。藤泽更加恼火,抽出指挥刀,噗喳一声,把一个“鬼子”砍翻。接着又削下一个向后逃跑的“皇军”的脑袋,大叫着向前冲。

孟有田拉动枪栓,再次推弹上膛,瞄准目标。硝烟逐渐散去,视野清晰起来,但他无暇寻找更有价值的目标,只是打前面的敌人,阻挡他们对民伕的追赶和射击。

一个“鬼子”在乱枪声中突然颤抖了一下,接着直挺挺地摔下路沟,砸起了一片烟尘;又一个“皇军”猛然止步,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渗出鲜血的胸口,颓然跪倒,一头栽了下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五章 藤泽的困扰

敌人在哪里?五六百米的距离,孟有田隐藏在山崖的缝隙中,只有一个被枯藤杂草掩盖的尺把宽窄的射击口。再加上枪声杂乱,回响不断,令“鬼子”们根本无法辨别袭击者的位置。

“停止射击,停止射击。”藤泽观察了片刻,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并不是什么埋伏,而是敌人的狙击手在作怪,或许只有那么一两个人,却令整个队伍混乱不堪。

枪声渐渐停了下来,孟有田也停止了射击,他也发现了问题,这些穿着鬼子军装的士兵不是鬼子,起码不是训练有素的鬼子。鬼子不可能一下子便增加了这么多新兵,那就只剩下了一个答案,这些都是假鬼子,是伪军假扮的。

既然是假鬼子,而且逃跑的民伕也差不多安全了,那就寻找更有价值的目标予以狙杀,或者可以放敌人过去,让敌人在土门村的防御设施面前遭受更大的伤亡吧!

寂静,很诡异,令人感到恐惧和惊悚,没了开枪壮胆,这诡异的寂静反倒更令敌人无所是从。

藤泽藏在马后,举着望远镜四下瞭望,希望能找到袭击者的所在,希望袭击者继续射击,以便确定枪声的方位。但他失望了,可以藏身的地方很多,树木、杂草、土包……似乎哪里都有可能暗伏着黑洞洞的枪口,随时可以射出致命的子弹。

“是不是孟瘸子来了?”不远处一个“鬼子”趴在地上,有些惊恐的低声向旁边的同伴征询着意见。

“不,不知道。”同伴慌张地四下张望了一下,又给自己宽着心,“那家伙很长时间没露过头了,兴许早死了,别他娘×的自己吓唬自己。”

藤泽皱紧了眉头。作为宪兵队长山木的手下,他对本地区的情况相当了解,孟有田的大名当然不会不知道。只是孟有田最近沉寂了很长时间。虽然也杀了不少鬼子,但并没有大肆宣传。两个本地皇协军的对话猛然提醒了藤泽,回忆起孟有田的战绩,他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

如果真是这个家伙。那搜索的距离就要延伸了。藤泽再次举起望远镜,将视野的范围放得更远一些,但这种做法显然也没有什么效果。难道这次行动便因为一个死瘸子半途而废。难道这么多人会被一个家伙阻挡住道路?

不可能,退缩将是自己的耻辱,将无法向山木阁下交代。藤泽思绪急转,下定了继续前进的决心。

严厉的命令一下,士兵们纷纷站了起来,脸带惊惶和恐惧。藤泽的目光盯住了一个被地雷炸伤腿部的“鬼子”军官,出乎意料地露出了和蔼的面容。摆了摆手,让这个“鬼子”军官骑上自己的马。

“太君,您,您太客气。”享受到意外“待遇”的“鬼子”军官犹豫迟疑,推让道:“让弟兄们扶着我就行。可不敢骑您的马。”

“你的,功劳的有,受作了,骑马的干活。”藤泽压着心中的厌恶,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

“鬼子”军官咧了咧嘴,在藤泽阴冷的目光下,无奈地骑上了马。

队伍拉开了距离,象一条丑陋的长虫,又移动起来。

不知死活的家伙,还敢骑马?孟有田把枪口瞄准了骑在马上走过来的“鬼子”军官,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轻轻扣动了板机。

子弹以超过音速的速度飞行,在敌人听到枪声之前,便已经斜着钻进“鬼子”军官的腹部,透肉而出,连带着在战马的身上划出一道血沟。

战马嘶鸣一声,扬蹄而起,一下子把中弹受伤的“鬼子”军官摔了下去。背上一轻,战马又踢又撞,疯跑起来,把敌人的半截队伍搅得大乱。

“那边的。”藤泽这回听清了枪响的方向,但也只是方向而已,瞟了一眼摔在地上痛苦扭曲的倒霉家伙,他感到了一丝庆幸。

子弹乱三绞四地向山崖的方向射了过来,石屑、杂草、枯藤在弹雨中飞起落下,孟有田推弹上膛,稍微把枪口向后撤了一下,再次瞄准敌人。乱枪声中正是掩藏射击的好时候,既然敌人已经发现了他的大概方位,那就无须再小心翼翼了。

“轰!”一声巨响惊扰了孟有田,他微微皱了皱眉,敌人的搜索队终于过来了,虽然大道上的敌人要绕很远才能看到上山的路,但现实的威胁还是从另一面逼近了。

杂乱的枪声也响了起来,接着又是一声爆炸,孟有田咬了咬嘴唇,稳稳地射出最后一颗子弹,转身顺着简易木梯爬了上去。

“有田哥,咱们快走吧!”在上面接应孟有田的两个民兵脸上露出了焦急的神色,见孟有田上来了,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

孟有田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示意两个同伴把这个洞口遮盖好,他急走了几步,爬上了一块岩石,举目瞭望。

地雷爆炸的黑烟还未消散,敌人搜索队离得还有些距离,孟有田回头叮嘱了两句,先行离开,向勘察好的阵地走去,准备接应强子等人。

……………

轰然爆炸后,乱石飞溅,又噼哩啪啦地落下来,地雷的威力竟然比在平地大小很多。敌人的搜索队有五六十人,显然没料到在山里也会遭到地雷的袭击,只碰响了两三颗地雷便有些裹足不前。袭击者的身影在远处逃窜,而眼前这片布满乱石的道路却变得危险异常。

“太君,你看这地雷大大的有,咱们是不是——”带队的皇协军军官陪着笑脸对着负责监督的鬼子军曹比划着说道:“是不是绕道过去?那边的,安全的,大大安全的。”

这就是奴才,不管你表面上的官职有多大,见着日本人就得矮半截。别看鬼子只有六七个,可那都是督战官、太上皇,你下什么命令都得经过鬼子的同意。

鬼子军曹犹豫地看了看,敌人已经快逃得没影了,他用力摇了摇头,断然否决了皇协军军官的建议。

“快快的追击,绕路的不行。”鬼子军曹一指前面,厉声命令道:“开路,快快地开路。”(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六章 周旋

日本鬼子天性固执,为达到作战目的不会在意一些小的伤亡,而且有现成的炮灰,皇协军在他们眼中不过是方便补充的工具。

在鬼子军曹凶狠严厉的目光逼视下,皇协军们拉开了距离,战战兢兢地开始追击。伤亡不可避免,即便地雷布得不多,但每一次爆炸都迸起很多的碎石,炸不死也要让你流血受伤。

看着同伴丧命,看着同伴辗转哀嚎,看着自己被驱赶趟雷,皇协军们的士气在逐渐低落,怨恨的情绪在不断滋长。尽管鬼子在不停的训斥打骂,皇协军们追赶的速度依然快不起来,面对莫测的危险,谁也不会无所畏惧。

终于到地方了,也不知道有田撤回来没有。强子把背上受伤的民兵交给别人,上气不接下气的四处望了望,侧前面的小树林里跑出一个民兵,向他们用力挥着手,这让强子长出了一口气,连背带扶,和民兵们钻进了旁边的狭沟。

追赶的敌人终于出现了,小心翼翼,胆战心惊。一个鬼子猫着腰刚刚爬上岩石,作势要向前跳,“啪勾”的一声枪响,那个鬼子刚好和射来的子弹亲密接触,结果在空中就被击毙,尸体“扑通”一声掉在一个小凹地里,而那个凹地本来是他想跳进去躲藏的地方。

突然遭到冷枪的袭击,敌人呼啦卧倒一片,胡乱打着枪,好一阵子才停了下来。在鬼子军曹的呼喝嚎叫下,炮灰们又蠢蠢欲动起来。

“啪勾!”清脆的枪声响过,在山林里回音袅袅,一个鬼子的胸口迸出血花,直挺挺摔倒在地。

敌人再次卧倒,黄绿色的军装,象一群丑陋的蝗虫分布在岩石、杂草中。鬼子军曹爬过去一看。死亡鬼子的胸部被子弹开了个洞,鲜血呼呼向外冒,染红了石块泥土。他狠狠地一拳捶在地上,

帝国士兵并不害怕死亡,皇协军的命也不值得珍惜,残忍的血腥甚至还可以增加士气。可是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亡,特别是这种挨冷枪非常的令人恐惧和无奈。

“啪勾!”“呯!”零零星星的枪声又响了起来,这是强子等人在扰乱敌人的判断。使其不能轻易找到孟有田所在的位置。

“那边的,追击!”鬼子军曹自以为找到了偷袭者,抓住他们!撕碎他们!伤亡并没有让鬼子兵们放弃猎物,反倒越来越激起他们滔天的仇恨。

敌人射击着,嚎叫着,向着狭沟里追了过去,就在这乱纷纷的枪声中。孟有田轻轻扣动了板机。

鬼子军曹低下头,胸口上透飞出的子弹似乎一下子带走了他的力气,在明媚的阳光下,他的眼前却在黯淡,最后是一片漆黑。

尽管都穿着鬼子的军装。但孟有田已经能从这些真假鬼子的神态和举止上找到真正有价值的目标。

……………

在望远镜的视野中,村子还是那个村子,残垣断壁历历在目,只是多了几处简易修建的住房。

藤泽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曾经熟悉的场景,却带着难以抹去的愤怒和仇恨。多少帝国的勇士血洒在这里,洒在这片平常的土地上,平常得没有战略价值,平常得在很多地图上都找不到的无名之地。

沾染的鲜血太多了,即便将此地变成一片瓦砾,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而那些卑鄙而顽强的暴民还没有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没有为此而品尝悔恨痛苦。藤泽咬紧了嘴唇,轻轻挥动了手。

“轰,轰,轰……”掷弹筒不断地发射,轰击着小村子,发泄着藤泽的愤怒,尽管这只是一场佯攻。

另一小股敌人直扑土门村外的小坟地,上次在与隆平大满带队的战斗中已经暴露了地道口,遭到了很大的破坏,藤泽觉得可以试一下,或许能在那里取得一点突破。

作为佯攻,藤泽没有派兵进村的打算,土门村的地道令他心生惧意,在来的路上已经遭到了伤亡,他不想再有大的损失。

“轰,轰,轰……”一连串的爆炸声传来,藤泽惊愕地转过头,小坟地那边一股股黑烟升腾,枪声也乱七八糟地响了起来。

对手恢复得这么快?而且胆子也大了不少,敢和皇军对战。藤泽有些苦恼地眯起了眼睛,并不派兵支援。他当然没有想到,孟有田已经让人跑回来报信儿,假鬼子的把戏早就被村里的人知道得一清二楚。二虎子对鬼子尚且不怕,何况一些穿着鬼子皮的皇协军。

时间不长,这一小股敌人便狼狈地逃了回来,满脸泥灰、额头上划了一道口子的小军官哭丧着脸向藤泽报告:“太君,敌人大大的有,火力点很多,咱找不着他们,可他们能打到咱们。”

藤泽冷冷地摆了摆手,出奇地没有发火,早知道土门村是个难啃的骨头,皇军尚且受挫于此,何况这些缺乏训练,战斗意识低弱的炮灰。他看了看手表,掐算着时间,佯攻嘛,样子已经做足,再轰炸一会儿便可以撤兵了。

一粒豆大的灯火,也许由于氧气不足的缘故,在地洞里微微地摇曳着,似乎要熄灭的样子。

“这群窝囊废,一打就跑,老子还没过瘾呢!”二虎子提着短枪,猫着腰钻洞而来,对秦怜芳说道:“我想带些人从地道钻到敌人的退路上去,看这架势,敌人一会儿就会滚蛋,我们在路上再敲他们一下。”

秦怜芳刚给一个伤员包扎好伤口,闻言沉吟了一下,摇头道:“在野外可不比地道,我怕你收不住脾气,跟敌人打起来没完。再说,孟大哥不是说过鬼子有毒气弹的事儿,出了地道可就没遮没掩,太危险了。”

“我收着脾气,只在路上埋地雷,不跟敌人打硬仗。”二虎子继续央求道:“秦书记,你放心,有田哥的话我都记着呢!杀敌战斗不是个人表演的舞台,俺都懂了,绝不莽撞。”

“这样啊——”秦怜芳犹豫了一下,微笑道:“那由我带队吧,谁打敌人不是打呢,非得自己亲手去干?”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七章 撤退更难

山林里,追与逃的游戏还在继续,但敌人已经没有了起先的劲头儿,如果不是还剩三四个被激怒得象兽人似的鬼子在威逼,这伙化装成鬼子的皇协军早就鸣金收兵,狼狈而退了。

伤员越来越多,敌人明显感觉到了对手战术的变化,也明显感觉到了伤员的拖累。在剩下的几个鬼子看来,这些炮灰死了倒好,省得还要人照顾,呻吟惨叫还影响士气。

太阴损了,太毒辣了,即便是愤怒如狂的鬼子现在也意识到不能再这么徒劳地坚持了。地形复杂,岩石、草丛、树木,对手熟悉这里,到处都是可以隐身的地方,到处都可以成为狙击的阵地。精准的枪法令人胆寒,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追击过去,不仅对手不见踪影,还会踩上地雷,这就更令人沮丧和郁闷了。

乱枪声中,又一个鬼子被击中了,对手越来越熟练,根据神态和动作能分辨出真假鬼子的差异。大概在那边,可准确的狙击阵位难以确定,山林中不比平地,迂回包抄由于地形地势的复杂而变得不切实际。

“太君,咱不能再追了。”一个军官苦着脸对躲在岩石后的鬼子劝说道:“小心中埋伏,敌人在引诱咱们呢!”

不管是不是引诱,确实不能和对手在这山林里捉迷藏了,死亡的游戏,不知不觉已经死伤了将近二十人。有被枪打的,有被地雷炸的,队伍已经拉开了很长的距离,体力好的、脑子简单的在前面,照顾伤员的、聪明的落在了后面。如果真的有埋伏,这些已经被打得胆战心惊的皇协军恐怕一个回合便会溃逃。

“你的,带人掩护的,部队的撤退。”鬼子盯着这个提建议的军官。沉声下令。

“我——”皇协军军官脸上比哭还难看,这倒霉催的,多嘴多舌惹祸端啊。鬼子正直瞪着他,也没有了不干的理由。

敌人开始撤退了,孟有田冷笑着眯了眯眼睛,向旁边的两个民兵摆了摆手。猫着腰顺着草沟、树林迂回追杀。

追起来倒不觉得什么,感觉挺好,以为占着上风。可撤退的命令一下,鬼子立刻意识到了失策。皇协军不比鬼子,训练有素、进退有据,一直被勉强、威逼着前进,心中早已怨意甚重,如今可遂了心意,立刻向后转。争先恐后地退了下去。乱了,不象是撤退,倒象是溃逃一般,收也收不住了。

这下可苦了那些受伤的,搬抬尸体的。以及照顾伤员的,眼看别人跑得飞快,却只能空自心急,渐渐落在了后面。虽说后面还有掩护的,但大家心里都清楚,那不过是敷衍鬼子,一旦遇到危险情况,谁肯卖力死战?而且鬼子也走得不慢,催促着、威逼着一小队皇协军背抬着日本人的伤员和尸体,早就跑到他们前面去了。

老天爷保佑,敌人不会追上来。落在后面的敌人只能向上天祈祷,祈祷能逃出生天,祈祷能安全回去。

孟有田等人迂回追击,要绕过敌人的掩护部队显然要费些时间,但意外的阻击却让敌我双方感到困惑。

“啪勾!”枪声响了起来,在山林中激起回响,袅袅不绝。

一个皇协军捂着胸口摔倒在地,把他搀扶的伤员也扔到了乱石上,疼得哭爹叫娘。

其他敌人慌忙躲藏隐蔽,不知道这突然的袭击来自何方,敌人这么快便追上来了?掩护的队伍呢,废物吗,怎么没听到激烈的战斗?

小嫚推弹上膛,再次向敌人瞄准,她的赶到和袭扰让孟有田等人省了力气,将撤退的敌人分成了两段。

……………

“轰,轰!”两声爆炸接连响起,队伍又停了下来。

在通往十里村方向的大路上,不时错落的响起地雷的轰鸣和冷枪的射击声。日伪军沿着大路搜索前进,脚下是颠簸不平的道路,还得时刻提防着冷枪和地雷的袭击,艰难而疲惫。

藤泽骑着马跟随队伍颠簸地行进,不时的看着手表,催促部队加快速度。东洋马在坑洼不平的路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颠晃得他异常难受。他望望前方的漫漫长路,再看看蹒跚前进的士兵,心象油煎火燎一般。偷鸡不成蚀把米啊,自己这方是佯攻,可敌人却下了狠手,不依不饶地袭击、骚扰。

西斜的太阳在逐渐变着颜色,由刺眼的光亮向血色的鲜红演变,而这大道上也确实有血在流,不断地流血,不断的伤亡,也不知道敌人埋了多少地雷,还要有多少人将为此而代出代价。

日伪军停顿了一会儿,又继续搜索前进,一个个“鬼子”浑身布满了烟尘和灰土,面色疲惫,困顿狼狈,脚步踉跄。背负着沉重的装备,穿着笨重的钉靴,在死亡威胁和黄尘呛人的包围中,对皇协军来说,简直是对他们实行的肉体折磨。

藤泽的心情也不比他的部下轻松,眼看着部队的实力不断削弱,心情十分烦躁。他自然能看出士兵的疲惫,也曾经想让部队稍事休息和整顿。但时间紧迫,如果不能在天黑之前赶回十里村,将影响到山木阁下对良岗庄的袭击计划,那是他最大的耻辱。对于士兵是不应该怜悯的,特别是皇协军,他们只是作为实现帝国军队意志的工具而存在。他在心底一再命令自己:保持镇定,坚定信心,击破一切阴碍,尽快回到十里村。

“轰!”又是一声爆炸,藤泽对此似乎已经麻木了,铁青着脸催促着继续前进。

地上的血迹刺眼,一个“鬼子”被地雷炸得面目全非,虽然是一对一的伤害率,但死亡的惨状,以及对尸体的弃之不顾,却对其他人具有非同寻常的震撼力。

藤泽瞟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但他身子却不由得微微一震。经过爆炸现场的“鬼子”们的表情让他感到了不快和危机,那些家伙一个个脸色疲惫,神情惊悸,目光迟滞浑浊,仿佛担心这厄运也会降临到自己头上。(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八章 小胜

子弹嗖嗖地从头顶掠过,被打断的树枝不断落下,小嫚一个翻滚,隐蔽到一块大石头背后,瞄准,击发。

乱枪之中不经意的一响,一个“鬼子”刚刚跳出隐蔽物,只冲了一步,便觉得自己的胸口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咬了一口,低头向下看去,胸口处鲜血正在“突突”的向外冒,一愣之后他条件反射般的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颓然倒地。

对于受到狙击的部队来说,通常采用对可疑方位的火力压制来干扰狙击手的射击,同时迅速接近敌人,以寻找狙击手。寻找敌方狙击手的方法包括通过枪声、动植物的动态、子弹的射入角,甚至是猜测敌方可能采用的有利地形来判断。但是现在对于假扮日本士兵的皇协军来说,这些知识都过于超前了,甚至在二战时期的欧洲战场,如何对付有经验的狙击手依然是一个难题。

如果对付的是真鬼子,小嫚肯定不会这么轻松,而射击技术与普通民兵相差不多的皇协军,显然构不成太大的威胁。要是在这么远的距离被击中,除了自己隐蔽不好,就只能感慨运气太差了。

枪声沉寂下来,小嫚停止射击是因为正在转移阵地,假鬼子则全躲进了隐蔽处,不敢轻易露头儿。对手的子弹象长了眼睛一样,暴露身体就是极度的危险,更遑论向前冲过三百多米的距离了。

但这些皇协军却不停的犯着同样的错误。在知道敌人潜伏的大致方向和听到交火声后,应向敌人视觉受到阻挡的一方快速移动,而不是原地卧倒,一动不动,或者在你躲避的原地再次出现。千万不要让“他也许不会看见我”的想法占据你的大脑,否则等待你的结果只有一个词——“挂掉”。

“啪勾!”一声清脆的枪声之后带着袅袅的回音,更厉害的家伙在敌人背后出现了。与小嫚形成了夹击之势,给躲藏隐蔽的敌人造成了更大的困难。而且,夕阳正从西面照来。孟有田这里正背着光,更显示出了威力。

“啪勾!”孟有田再次推弹上膛,在两秒后再次击发,子弹带着热量。击碎了一个正缩头缩脑的皇协军军官官的后脑,子弹挟着骨屑钻入了他的脑袋。

“啪勾!”重新找好阵地的小嫚从草丛中伸出枪口,射杀了一名敌人。

前后夹击。枪法精准,战斗只持续了几分钟,负责断后的皇协军的心理便崩溃了,放弃了继续坚持,放弃了伤员,象一群被撵急了的兔子,各自逃窜。在子弹的追袭下。又扔下了几具尸体后,只有寥寥几个家伙幸运地逃出了生天。

但这些家伙庆幸的还太早,逃出一段距离后,正遇到了二虎子所带的人马。他们在路上埋雷、打冷枪,袭扰了藤泽所率的敌人后进了山。正赶上这些残兵败将,收拾了个正着。

衣裳被树枝荆棘刮得破了很多口子,有些地方都露出了棉花;脚上的鞋子被磨漏了,刚才的一番跌爬滚打把鞋子都甩丢了,袜子上渗出了血迹;头发乱篷篷的,脸上又是灰又是土。

“你——”孟有田看着小嫚的狼狈样,想训几句又有些于心不忍,无奈地叹了口气。

小嫚有些心虚地看了孟有田一眼便低下了头,呲牙咧嘴地脱下袜子,抚着被乱石草楂碰擦得血糊糊的脚丫,咬牙忍痛。

孟有田拿出个缴获的急救包,蹲下身子,先用水壶浇着水给她洗伤口,然后涂上药,包扎起来。

小嫚没叫痛,但脸上的表情能看出来,还不停地吸着冷气。

“坐这儿别动,给你找双合适的鞋子。”孟有田站起身,说道:“陪着你姐多好,非跑出来遭罪,这下舒服了吧?”

小嫚低着头撇了撇嘴,孟有田转身刚走,便抬脸吐了吐舌头,做了个怪样。

“有田哥,收获不小啊!”二虎子兴高采烈地打着招呼,指了指或蹲或坐或躺的俘虏,全然没有发愁的表情。

孟有田皱了皱眉,暗自叹了口气,有心干掉这些累赘,但二虎子已经不是原来的二虎子,这话说出来没准以后就是个大罪过。

将近二十个俘虏,除了六七个身体完好的,剩下的都是伤员,有七八个还得要人抬着背着。看着这些俘虏凄惨的模样,让人可怜,可一想到刚刚还向自己的同胞开枪射击,孟有田仅有的一丝怜悯也一扫而光了。

“这帮家伙怎么办?还得抬着他们?”孟有田虽然没直说,但心中的厌恶还是表现了出来。

“优待俘虏这是坚定不移的政策,抓住鬼子都不杀,何况是伪军?”二虎子理所当然地说道:“把他们带回去,好好地教育教育,他们也是被逼无奈,谁愿意给鬼子当狗?”

孟有田翻了翻眼睛,目光在俘虏中扫视了一圈,最后停在一个家伙的脚上,估摸着差不多,上前狠狠一踢,骂道:“混蛋,刚才打枪追赶时不是挺欢实的吗,现在怎么鼠靡了?把鞋脱了,快点!妈×的,你有脚气没?”

二虎子不明所以,不知道孟有田跟俘虏的脚叫什么劲,上前想劝解。

“小嫚鞋子破了,脚也扎坏了,给她先对付着弄一双。”孟有田简单的几句话让二虎子闭上了嘴巴,孟有田有些不待见这个死板的家伙,拿了鞋走了两步,又回身说道:“你们带着这些累赘先走,强子哥,还有柱子,我们几个勘察下地形,鬼子就要往咱村修路了,我得琢磨好打击他们的地方。明天,或者后天就回去。”

二虎子不知道孟有田是不想跟他一起走,不想看着那些看着就来气的俘虏,信以为真地答应下来,留下些干粮和行李,便带着人押着俘虏走了。

“二虎子变得死性了。你说,这帮俘虏带回去,好吃好喝招待着,还得给抹药治伤,图个什么?”强子和孟有田的看法一致,也看不惯对俘虏的照顾,以前和孟有田说了算的时候,弄死俘虏的事情没少干。

孟有田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事情啊,真没法说。或许自己也有些极端,但就是心里不舒服。(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九章 孤苦老人

“这该死的老天,入了春就没下过一场雨。”强子抬头看了看天上星斗,愁闷地摇了摇头,把水壶在溪水里灌满,“这溪里的水也少了,记得以前能没过大腿吧?”

“没过腰的时候也有。”孟有田苦笑着补充道:“这天还没大热,等到了七八月,估计这水就干了。”

强子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光靠了村里的存水,只够点苗的,怕是不行吧?”

孟有田想了想,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所以我才没让乡亲们都回来,让他们在山里尽量垦地耕种,能种啥种啥,情况应该好一些。咱们呢,等到大旱的时候,就凿井找水吧,希望别颗粒无收。”

强子似懂非懂,树木涵养水分这个道理他并不很明白,山里虽然能种庄稼的土地很少,可旱情也要比外面强。

孟有田拎起水壶,起身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了下来,皱眉看着远处,那里隐隐的似乎有火光。

“有人家?”强子也看见了,猜测着说道:“咱们过去看看,没准能有个挡风遮寒的地方。”

孟有田犹豫了一下,再次辨了下方向,轻轻点了点头,那里不应该有敌人。

几个人判断着方向,向着有火光的地方走了几里路,在一片荒山丛林里找到了两座窝棚。

强子和柱子走在前面,他们还没走到那两窝棚跟前,破门响了一下,一个老妇人探头出来,远远就喊道:“儿啊,你回来了。”

强子被问得莫名其妙,也没回答。等走到跟前,借着月光。那老妇人才看清了他,立刻愕然失色,一只脚退进门里。张着嘴惊慌地看着他。

一身粗布衣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强子打量一眼,赶忙上前堆起笑脸说道:“老人家。您不必害怕,我是土门村人,是民兵。白天跟鬼子干了一仗。这天都黑了,看看您这里能不能借个宿?”

老妇人上下打量了他一阵,看他的样子,听他的说话不象个歹人,微微点了下头,说道:“原来是土门村的乡亲,住吧!天黑了。再走也找不着地方住了。”

强子跟着老人进了窝棚,窝棚很小,没有什么摆设,一盏破油灯闪着微弱的光,锅灶、柴草便占了很大的地方。

强子四下扫视了一番。不解地问道:“老人家,这荒山野岭的,就您一个人住吗?”

老妇人被问得难过起来,叹了口气絮叨地说道:“俺男人死得早,俺和儿子相依为命。鬼子大扫荡,俺们娘俩便顺着逃难的人跑啊,跑啊,跑进了山里。后来实在跑不动了,就和一些人在这也不知道是谁搭的窝棚里歇息了两天。可鬼子又打进山里了,大家就又往深山里跑。鬼子又打枪又打炮,追得又急,大家伙都跑散了,俺儿子也不见了。等鬼子退了下去,俺惦记着儿子,实在耐不住了,就又回来,在这窝棚里等俺儿子,可他到现在也没回来。俺老了,腿脚眼神儿都不济,连水都吃不上。见天在门口望他,也不知他甚时回来?你们遇见他了?”说着,老太太露出了满脸的希望。”

估计是凶多吉少,强子十分难过地看着这可怜的老太太,嘴张了几张,终于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想。他低下头黯然地说道:“没有遇见,他也许走远了,过几天就会回来的。”说着他伸手把地上的一个空罐子拎起来便要去打水。

老太太赶忙拦住他,说道:“水在沟底,要走三里多,天也黑了,你们先歇会儿吧!”

强子摇了摇头,说道:“我给你打水,家里有桶吗?我给你担一担吧!”

老太太十分不过意的赶忙跑到旁边的窝棚里,又找出一个罐子说道:“啥也没了,这些还是拣人家丢掉的。”

柱子抢过两个罐子,找了一条绳子,绑了一下,又找了一根木棍,挑上两个罐子,顺着老太太指的方向下沟里挑水去了。

等柱子把水挑回来,孟有田和小嫚也走到了,强子已经点上了灶火,把几个人水壶里的水都倒进了锅里煮上了饭,锅里“噗噗”的冒着热气。

“真香,真香。”老太太抽着鼻子,听她的话,不过两三天的时间,可看来在这里等儿子实在艰苦。

孟有田心中暗自叹息、悲伤,看着老太太花白的头发,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老娘。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老娘是不是和这老太太一样呢?

饭好了,孟有田先给老太太盛上,几个人才吃。等到吃完饭,老太太看看锅里还剩下了一些,便又盖住了锅,满怀希望的说道:“

“留给俺儿子吃吧,没准今晚他就能找回来。”说完,又到外面张望起来。

孟有田等人捧了点干草,打开铺盖,在地上胡乱一躺便休息。可孟有田的脑海里翻腾不止,怎么也睡不着。

不知过了多久,老妇人也关上门回来了,盘腿坐在一堆乱草上。油灯灭了,屋里黑暗下来。夜晚山里的大风不时地扑打着破门,发出呜呜的悲鸣。老妇人不断地叹气,叹完气又自话般地低声念叨着。一会儿她担心儿子晚上会不会挨冻,一会儿又担心儿子会不会挨饿……

孟有田心里火辣辣的,难受极了,真不忍心再听下去了。他想象着这个和善的老太太,一旦发现儿子没有了的样子。他仿佛看到她坐在地下号啕大哭,但周围没一个人看见,也没一个人听见,以后只有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守着这间破窝棚,没人替她担水,也没人替她下山买粮……

他既愤怒,又难过,心里象点起一团火,该千刀万剐的日本鬼子,从现在到将来,不知造了多少孽,真是罪恶滔天。他暗自咒骂,又暗自发狠,我要把你们这些披着人皮的杂种切成碎肉,用麻袋装上送给你们的狗娘。

无数的平民百姓丧生在日寇的屠刀下,无数热血烈士前仆后继的牺牲,孟有田没有随波逐流,他生于中国这片土地,也将死于这片土地。听着老太太的的自言自语,他对自己的生命,已经有些无所谓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章 考验

天色微明,山林里已经响起了鸟儿的歌声,起初是怯怯的,然后更加勇敢,变成响亮欢快的声浪。

孟有田等人醒来起身爬起来,老太太还瑟缩地坐在那里,听他们说要走,好心劝阻道:“现在露水重,等日头上来再走吧,我给你们热热剩饭。”她看着孟有田,可能是想起自己的儿子,明显有—种依依不舍的心情。

“不用了,老人家,我们自己做饭。”孟有田看着这个象母亲一样亲切的老太太,心里一酸,勉强笑了笑,说道:“这荒山老林的可不是长住的地方。我呢,是土门村的村长,也认识区里的干部,兴许能帮着您找一找失散的儿子,您老一个人在这里等也不是个事儿。要不,您这就跟我们走?”

老太太犹豫了一下,眼中射出希望的光,但随即又摇了摇头,说道:“俺才来几天,没准儿子会找来呢?过些日子,俺想再看看。”

孟有田无奈地点了点头,和强子等人做好饭,吃完便告辞了。临走的时候,孟有田等人悄悄地把粮食袋都留了下来。

走出了很远,孟有田等人停下脚步,回头望去,那个老妇人还呆呆地站着,山风吹拂起她的白发。

孟有田用力挥动手臂,尽管老妇人可能已经看不见了,但他象是在挥动一面向老人家庄严承诺的旗帜,凝重而坚定。

一场英勇无畏的侵略与反侵略战争,哪怕血流成河,也不是某些专家学者眼中如数目的加减一样单调无情。只要不放弃抵抗,只要坚持到胜利,那种精神才是亘古长存的。要知道,失败的一方,会失去全部。不仅是生命土地财产,更有尊严和人格。

从这方面来讲,中国人民没有屈服。便是胜利,后人大可不必因为损失惨重而垂头丧气。正是先辈的艰苦卓绝、拼死厮杀,才给了他们堂堂正正的身份和幸福祥和的未来。

……………

胡嘉英被两个皇协军押着,踉踉跄跄地走在路上。脑子里杂乱地想着许多事情。以前他常听人说革命斗争是残酷的,要革命,就要牺牲流血!可是从来也没有今天体会的这样深刻。在今天。他亲眼看到许许多多的同志在枪炮声中倒下了,他们死得那样简单,那样从容,就那样一声不响地与世长辞了,他们的生活、理想、前途……

是啊,一切的一切,一霎时就全完了。他忽然想到他自己。从被假扮成皇协军的鬼子打散、追赶,在他的脑子里就浮起一个可怕的念头:被打死或者被俘虏!同时,悔恨也缠绕着他的心,一刻不放。要不是他要出风头,要不是他轻率带队去打击战斗力不堪的“皇协军”。现在他应该已经跑进了山里,哪怕在良岗庄依靠地道支撑,也比现在要好。

现在,被俘已经是不能回避的事实。自己的命运完全掌握在敌人的手里,只要他们的食指轻轻把枪机一扳,自己就完了。

多么可怕!胡嘉英接触过曾经被捕又被营救的同志,听他们讲过那些骇人听闻的刑讯,看见过他们身上那些怵目惊心的伤痕,也羡慕过他们这些光荣的斗争历史。当时他也问过自己,要是自己遇到这些事情该怎么办呢?当时他的回答是肯定的,要经受住这种考验,但那时总觉得这是非常遥远的事情,然而现在竟变成眼前的事实,敌人随时都可能用各种刑法摧残他的身体和生命。

山木骑在马上,看着稀稀拉拉的几个俘虏,有些得意,可也有些懊恼。得意的是自己以假乱真之计成功了,引出对手伏击假扮的“皇协军”,终于有了收获。懊恼的是战果不大,藤泽的佯攻损失不小,而这几个俘虏能否有用,还是个未知数。

孟有田!这个熟悉的名字沉寂多时又出现了,一个人,一杆枪,竟然会有如此大的威力和震慑力,这让山木皱紧了眉头。从资料上看,这个家伙确实不可低估,不仅战绩惊人、杀人如麻,而且狡猾刁钻。土门村,嗯,就是这个难啃的骨头,听说全是姓孟的这个家伙花费了好几年时间逐渐完善坚固起来的。

当然,是不是孟有田这家伙给藤泽的部队带来的麻烦还有待核实。山木想到这里,再次把目光移到俘虏身上,仔细地观察,认真地揣摸,寻找着可能的突破点。

良岗庄能够占领,但山木还是带兵全部撤回,一个空村子,价值不大,作为诱饵更有远见。反复的袭击扫荡,总会有所收获,眼面的战果便是证明。

山木带着队伍返回了十里村,稍事休息便开始逐个审讯胡嘉英等几个被俘人员,为了确定这里面有没有大鱼,他又派人去把在大扫荡中被俘变节的几个GCD干部从县城带来。

“扑通!”一个血肉模糊的人体被扔在了地上,胡嘉英等人凑上去检看,是刚才被捆走的同伴,已经被打得不成人形。衣服碎成了一条条,身上的肉成了血棉花似的,已经和死去一样了。

“杀就杀,剐就剐,不投降!”刚受刑的同志仍在昏迷之中,被大家一挪动,迷迷糊糊地把胳膊一甩叫了起来。

“对,为人民牺牲,我们死到一块儿!”有人又钦佩,又激愤的说道。

胡嘉英一旁看着,心里不断翻腾,暗想道:可怎熬过去呀?

外面的铁锁“卡嚓”一响,昏暗、阴冷的监房内出现了手电的光亮,光柱扫来扫去,最后落在了胡嘉英的脸上。

“就他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了起来,马上有几个如狼似虎的黑影扑了上来,扭住胡嘉英,连拖带拉地弄了出去。

心惊胆战地进了刑讯室,胡嘉英目光一扫,不禁毛骨悚然。地上堆着,墙上挂着拷打的刑具:三角“精神锻炼棒”、钉板、铁丝火盘、吊钩、铁火炉、椎子、竹针、皮绳、麻绳、木杠子、脚链、手链、辣子水、冷水桶……地上血迹斑斑,还充斥着烧焦皮肉的恶臭味。(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一章 考验(二)

咔,咔,咔……皮靴踩在地上的声音一步步走近,象铁锤重重地击中胡嘉英的心上,他费力地咽了口唾沫,低下了头。

“你的,过去坐。”藤泽仔细端详着胡嘉英的脸色,努力用和缓的语气说道:“不用怕的,只要你肯跟皇军合作,大大的赏。”

一个日本兵把胡嘉英推到桌前,解开绳子,纸烟、糖果、酒瓶,摆到胡嘉英面前。

藤泽走过来,拍拍胡嘉英的肩膀笑着说道:“你的是良民,今天到了皇军这里,就归顺了皇军,好处大大的。来吧,吃糖抽烟……”抓起桌上的纸烟糖果,便给胡嘉英发散。

胡嘉英心里暗想:革命要有坚强不屈英勇牺牲的精神,不受敌人任何利诱。可接着又想道:假如我不接受敌人的东西,就只有牺牲;要是牺牲了,就不能再打日本。是不是乘这机会,假投降了他们,以后瞅机会逃跑?还能……脑子这里想着,便手抖腿颤,已把纸烟接在手中。

藤泽轻轻点了点头,很感兴趣地坐到胡嘉英对面,拿出一支钢笔推了过去,温和地说道:“这是你的?很好,土八路的不识字,你的八路干部大大的。接着略有些兴奋地站了起来,喀喀在地下转了两圈,又拍了拍胡嘉英的肩膀说道:“八路大干部的没关系。皇军最喜欢年轻人,有知识的年轻人,有才干的年轻人……”

“我,我就是个民兵。”胡嘉英嗫嚅着辩解,宣传部长那是万万说不得的,八路干部,日本人岂能饶过!

藤泽象是看透了他的心,瞟了他一眼,紧接着说道:“你的害怕?哈哈。没关系的,不管你在八路里做什么,只要你老老实实说出来……”

“真的。真的是民兵。”胡嘉英无力而低声地重复,不,不能!说了就成为自首,一句话就会使自己变成叛徒。那以后……

“八嘎,你的不老实。”藤泽突然大声吼叫道,吓得胡嘉英身子一抖。手里的烟也落在了地上。

几个如狼似虎的打手扑了上来,把胡嘉英的衣裤扒下,麻绳一勒,吊了起来。

“你的,说实话?”藤泽变幻了脸色,狰狞的面孔令人心悸。

“我我……”胡嘉英脑子里一阵混乱,口吃的说不出话。

藤泽以为他是坚决不讲。冷冷的摆了下手,皮鞭子没头没脑地带着风声落了下来。

先是疼,后是麻,胡嘉英已经分不清鞭子的轻重,一阵时间便脸色灰白。眼里一黑,无数金星乱冒,昏死过去。

“阁下,这个家伙很强硬。”藤泽有些无奈地向一直隐在暗影中的山木报告道。

山木摇了摇头,虽然一吓、两劝、三刑都试过了,并没有取得他预定中的突破,但这个人显然和别人不同,不仅象是个干部,而且并没有象真正的强硬分子那样破口大骂,怒目相对。

“工夫不到,这个人还是可以为皇军所用的。”山木沉吟了一下,说道:“单独关押,那几个人也是,不能让他们互通消息。”

“哈依!”藤泽有些勉强地答应着,自从在土门村受挫后,他的心情受了很大影响,很暴躁,恨不得亲手砍了这几个俘虏来泄愤。

山木站起身,说道:“继续审讯,人不要打死了,会有用处的。”

如果在青纱帐起来之前不能取得重大战果,形势便将有利于对手。所以,山木急于安插一颗钉子,将对手从内部击破。这倒不是专为了个孟有田,一个人力量再大,也是有限。当然,如果能抓住这个家伙,对打击抵抗力量的心理还是非常有用处的。

……………

胡嘉英缓缓苏醒了过来,把身子往起一翻,衣服沾住了伤口,那痛劲儿,就象有千条毒蛇在钻在咬。屋子很小,点了一盏小油灯,照得半明半暗而显得阴森、恐怖起来。

又冷又饿又痛,胡嘉英躺在乱草里一动也不敢动,他感到一阵心酸,想哭,又哭不出来。大家知道自己在受刑吗,知道自己挺过去没叛变吗?接下来呢,敌人不会善罢干休,还会用更残忍、更狠毒的招数来折磨自己,自己能坚持下去吗?或者敌人厌烦了,把自己拖出去砍头、活埋、枪毙……胡嘉英想着种种可怕的前景,浑身更冷了。

迷迷糊糊的,胡嘉英又睡了过去,一会儿梦见同志们打进来了,来救他了;一会儿又梦见如狼似虎的鬼子冲进来,一刀一刀地砍在他的身上……房门哗啦一声响了起来,象重锤敲击似的,重重地砸在他的心上,他醒了过来,颤抖着,闭起眼睛把头和身子紧缩在一起。

天已经亮了,阳光射进了屋里,但在凶恶的敌人面前,胡嘉英感觉不到一丝的温暖。他又被拖进了刑讯室。一个被俘的同志被剥得赤条条的正在受刑,两个日本兵把辣子水一口紧一口地往下灌。不一会儿,这个同志便半昏迷地躺在地下,肚皮胀得很大,四肢无力地平伸,痛苦而低微地呻吟着。

两个鬼子拿来了一条粗杠子,在这个同志的肚子上狠毒地压着、挤着,灌进去的辣子水,又全从口鼻和下体中倒流出来。反复数次,这个同志象死了似的,直挺挺躺在地上不动了。

又是一次恐吓,受刑的同志被拖了出去,胡嘉英的眼色已经如死灰般难看,鬼子不由分说,把他的破衣服扒掉,疼得他差点又昏过去。一盆火红的炭火放在了他的面前,热气熏人,烙铁烧得通红。

“统统交代吧!这样的苦,你受得了?天天换样式,你就是铁打的,能熬多久?看,老虎凳、吊麻绳、滚钉板、开水烫……”这次刑讯换了个陌生的面孔,是个汉奸,阴冷的笑意让人心怵,刑讯的样式让人胆寒。

“我,我说的,都,都是实话。”胡嘉英偏转了脸,不去看眼前的炭火盆。

“硬骨头,非要尝尝苦头。”汉奸拿起火红的烙铁,狞笑着猛地按在胡嘉英的后背上,立刻冒起一股青烟,肉皮子烧得“蓬吱”作响,烙铁由红变黑。胡嘉英支持不住,脸色灰白,眼里一黑,无数金星乱冒,昏了过去。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二章 劝诱

胡嘉英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在那个又冷又脏的破屋里。他躺在温暖的炕上,房间算不上豪奢,但很干净,窗明几净,一缕阳光射进来,在炕上形成一块光亮。

做梦吗,我是在梦里?还是被解救出来了?胡嘉英动弹了一下,立刻疼得咧了嘴,但他也发现自己的伤已经被上药包扎好了。啊,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是日本话的斥骂,胡嘉英浮起的一点希望立刻沉入了谷底。

咯吱,门一响,胡嘉英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转头去看。进来的不是如狼似虎的鬼子,而是一个穿着便衣的中年人,两人打了个照面,胡嘉英对着这张笑脸瞪大了眼睛。

“胡部长,你醒了。”苏荣顺紧走两步来到炕前,亲热地握了握胡嘉英的手,看似感慨万千地摇着头,叹息道:“你瞅瞅,咋把人打成这个样子,要不是我来得快,你可危险了。听说已经死了两个了,一个被狼狗撕成了骨头架子,一个被浇上汽油活活烧死。惨,惨哪!”

胡嘉英眼中透出了恐惧,但还保持着一分清醒。这个苏荣顺曾经是县政府的一个干部,大扫荡后便不见了踪影,此时出现,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阴谋?

“你,你怎么能进来?这段时间你到哪里去了?你是叛变了,当了汉奸?”胡嘉英想怒斥喝骂,但心里却提不起劲儿来。

“叛变?”苏荣顺脸色不变,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可没出卖同志,相反,我还搭救过很多人。只是,唉,以前提心吊胆的日子是没法过了。什么革命,什么抗日,我也不去想了。现在学陶朱公自食其力。经营点商业,这是不得已呀!”

胡嘉英不知道这话有几分真假,狐疑地望着苏荣顺,但也没再开口责问。只要不把他拖出去拷打。他也希望能在这个舒服的环境中多耗些时间。

“你不相信?”苏荣顺摇了摇头,很苦恼的样子,说道:“这里皇协军的大队长是我一个表亲。现在做买卖,嘿嘿,没有靠山也不行啊!这样,我跟他说说,看能不能放了你。有钱能使鬼推磨,为了以前的同志,我是不在乎这身外之物的。你看,要不要试试?我可没把你的身份说给日本人呢,现在就是个机会。”

受刑的经历象噩梦一样压在胡嘉英的心头,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一想起那些骇人的刑具。他就觉得自己象一只摧折了篷舵的破船,无目的地在汪洋大海里漂流着,一切希望都毁灭了,现在只是等待着沉没,死亡,可他从内心深处又非常害怕死亡。

苏荣顺的话给胡嘉英带来了一线希望,他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瞪大了眼睛,却还有些狐疑地问道:“花钱就能出去?这么容易?”

“你想得复杂了。”苏荣顺笑得很真诚,解释道:“钱这个东西,谁不喜欢呢?就说日本人打咱中国,不也是为了财货?而且日本地方穷啊,他们眼皮子浅,收了黄白之物,能不抬手?好了,就这么定了,我去打通关系,你就等好消息吧!嗯,我让人送点吃喝来,你就安心躺着。”

胡嘉英看着苏荣顺转身离去,心绪又烦乱起来,既希望苏荣顺能把自己弄出这个魔窟,又担心鬼子不放人,再拉他去刑讯。

正在迷迷糊糊,思绪如麻之际。房门响了,一个女人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烩饼,葱花香油的气味直扑胡嘉英的鼻子,更让他感到饥饿难忍。

“我是苏荣顺的妹妹,你不用多心。”进来的女人穿着一身素净的淡蓝裤褂,粉盈盈的圆脸露出矜持的神情,把碗放在炕桌上,伸手把胡嘉英扶了起来,说道:“自己能动吗,用不用我喂你?”

“不,不用。”胡嘉英有些心慌意乱,微微侧了下身子,离开这个女人的扶持,抓起筷子,低头大口吃了起来。

这个女人坐在炕沿上,似笑非笑地望着,等胡嘉英吃完,又起身把他扶躺下,端起碗筷走了出去。

屋里似乎还停留着那个女人的香气,胡嘉英垂下了眼睑,困乏得睁不开眼睛,他的脑海里象电影似的出现了景象:鸟语花香的花园,古树参天,湖水泛着波光,他和一个美女携手并肩地说着话,眼中是秦怜芳笑盈盈的红唇,粉盈盈的脸蛋儿,还有她那独具魅力的猫眼射出的温柔眼神……

虽然秦怜芳明确地拒绝了他,而且对他印象极为不好,刻意躲避,甚至在开会时也毫不留情面,而胡嘉英却始终惦记着这朵鲜花。嗯,秦怜芳不谈婚嫁,是要等革命成功,日本人失败,自己努力奋斗,建功立业,总有一天会打动她的心。胡嘉英有过这样的幻想:将来鬼子打走了,革命成功了,他和秦怜芳在一起,建立一个新的家庭,那将是多么幸福。

可要是就死在这里,那一切都成了泡影,秦怜芳会记得他嘛,或许会伤悲一会儿,然后就会把他忘记,以后会快乐地嫁人,幸福地生活;同志们呢,会赞扬他的坚贞不屈,然后……英勇牺牲的人很多很多,自己也不过是那纸上的一个名字,将来享受光荣的不会是自己,是那些活着的人。连那个死瘸子也是,只要他能活下来,就是英雄。

这样的想法一起,就象一条毒蛇,狠狠地缠着、咬着胡嘉英的心,他的心已经被掏空了,只想着如何能活下来,更期盼着苏荣顺能带来好消息。

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外面似乎又传来了刑讯的惨呼,鬼子的嚎叫,胡嘉英害怕起来,用双手蒙住了头。

门一响,苏荣顺走了进来,脸色很不好看,这让胡嘉英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事情很棘手啊,有人招供了,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了。”苏荣顺沉重地叹了口气,“日本人要对你继续用刑——”停顿了一下,苏荣顺观察了一下胡嘉英失望而又害怕的神情,继续说道:“除非你写悔过书,只是悔过书,并不要求你为他们做事。你写了的话,我就带你走,咱们去北平,去天津,只做生意,不管这打生打死,受苦掉脑袋的事情……”(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三章 沉沦

事情会那么简单吗?写完悔过书便没事了?日本人便会放过自己?一连串的疑问始终在胡嘉英心头萦绕,但得过且过的心理占了上风,对刑讯的恐惧超过了心中的坚持。

苏荣顺的妹妹苏荣华笑着走进屋来,袅袅婷婷地走到面前站定,递给胡嘉英两本书,说道:“你不是要看书吗?我给你找了这两本来。”

胡嘉英无可无不可地接过书,是《西厢记》和《金瓶梅》,他随手翻阅着,心不在焉地低声说道:“什么时候能离开这儿,日本人不会出而反而,言而无信吧?”

苏荣华摇了摇头,紧挨着胡嘉英坐下,安慰道:“不会的,你放心呆着,等我哥打点好了,咱们就天高任鸟飞。”

胡嘉英觉得两人的神态有些太暖昧,下意识地向旁边挪了一下,苏荣华微微一笑,又紧挨他坐下,低声细语地说道:“我再巴结地赖着跟你说会儿话吧,现在这世道,说不定哪会儿谁就死了,甭管多年轻,死了也算一辈子!”

胡嘉英深有同感,叹了口气,不再躲闪。

两人摩肩擦臂久久地挨着,苏荣华又指着书让胡嘉英给他讲解,屋内的气氛逐渐温融起来。

这些天来,胡嘉英所听到的除了高声的怒骂,就是恐吓和威胁,所看到的除了那些绳子、鞭子、烧红的烙铁,就是那敌意凶狠的眼光。而现在,他忽然听到了一个女人温和的声音,看到一个漂亮多情的女人的面孔,闻到了女人身上的香气。一霎时,他感到这女人成了现在唯一能够安慰和体贴他的人,脸上热烧火燎,神魂颠倒。

苏荣华更凑近胡嘉英温柔体贴地微笑着。给他把衣领整了整,小声地说道:“就喜欢你这样才貌双全的男人,肯定会有一番大事业。跟着你肯定享福。可惜我没那个福分,唉!”

胡嘉英心慌意乱,呼吸急促,脸涨的通红。望着苏金华幽怨的眼神,再也把持不住,一下子把她搂抱起来……

两天过去了。苏荣顺没有来,鬼子和皇协军也没有来,只有苏荣华一个人跟着胡嘉英厮混。送来的饭菜却更加丰盛,八个菜一个汤,还有好酒,胡嘉英吃着喝着,又有女人陪伴。不禁留恋起这样的生活起来。

第三天傍晚,苏荣顺终于露面儿了,一进门便似笑非笑地说道:“这几天的日子过得不错吧?”

胡嘉英的脸红了,立刻又恐惧起来,期待地望着苏荣顺。嗫嚅着问道:“可以离开这里了吗?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苏兄如果……”

苏荣顺停顿了一下,坐到胡嘉英对面,叹了口气,说道:“现在有点小麻烦,日本人想请你办一办哪!”

象是一颗炸雷,猛地在胡嘉英的耳边炸响,他哆嗦了一下,心虚地问道:“什么,什么麻烦?”

“这片地区不太平啊!”苏荣顺紧盯着胡嘉英的脸,缓缓说道:“日本人希望你能帮他们把附近的抗日武装肃清,那可是最大的功劳,黄鱼、银元……”

“什么?你叫我当汉奸,我不干!”胡嘉英忍不住了,站起来抖着两手说道。

“哈哈,笑话。你不干,你已经干了你还说你不干?”苏荣顺冷笑起来,说道:“你亲笔写的悔过书就在皇军那里,只要皇军把这事儿一宣布,八路还会饶了你这个叛徒吗?”

当头一棒,胡嘉英瘫软地坐在椅子上,好半晌才瞪着两只失望的眼睛央求道:“你们不要再逼我了,我什么也不干,我当个老百姓。”

“当老百姓,你想的倒怪清闲,你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你是八路军的大干部,皇军会轻易放过你吗?现在你还是八路军的叛徒,那边也饶不了你!”苏荣顺嘲讽地翘起了腿,看着这个陷阱中的猎物。

胡嘉英忽然站起来,握住酒瓶咕嘟咕嘟将小半瓶酒喝了个精光,空瓶子从他手中滑下来,掉在地上,摔碎了。他通红着眼睛,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手一划拉,酒杯、盘子都撞在地下,弄得丁零当郎乱响,结巴地说道:“你们,你们干脆,干脆要我的命吧!”

“唉!看你把话说到哪里了?”苏荣顺笑了笑,温和地劝道:“小华都跟我说了,咱们现在是一家人,我还能害你?不要太死心眼了,眼前是个大好的机会,你可得抓住。北平,保定,天津,那还不是皇军的地盘,你不立个功劳,哪能过上好日子?”

胡嘉英抱起了头,他感到两脚越陷越深,已经难以知拔,苏荣顺就象一条毒蛇,狠狠地缠着、咬着他的心,他的心已经快被他掏空了。

“嘉英——”一个温软的身子靠了过来,苏荣华不知何时进来,抱住了胡嘉英,声音象水一样柔,“我还等着跟你过好日子呢,哪怕做个填房也愿意。想想,你自己的命也在阎王爷的门口,还考虑那么多干嘛?人死如灯灭,啥都没了,你就甘心。想想,年纪轻轻的,才二十五哟,好日子还没过够,你就忍心这么走了?”

一边是百般威胁,一边是柔声劝慰,胡嘉英觉得象陷入了蛛网的小虫,怎么扑腾也难以逃出,他完全失掉了自卫的能力,他完全被俘虏了。

“这可是个好事,别人恐怕想还想不上哩!”苏荣顺的话语又袅袅飘来,“我们把你放回去,可你要假装着逃回去的,然后把他们消息报过来,再把他们的地下组织、活动情况等资料一齐弄来,这功劳,啧啧……”

“我,我没那么,那么大的能耐。”胡嘉英心虚地摇着头,嗫嚅着说道:“他,他们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他们怎么会知道?神不知鬼不觉。”苏荣顺得意地笑了笑,又缓和了语气,说道:“好,也不难为你,可也得立个象样的功劳吧?这土门村,良岗庄,是他们的两个立足点,也是皇军头痛的地方,你解决一个,咱们就算完事儿。”

胡嘉英眨着无神的眼睛,似乎在琢磨苏荣顺的话,又似乎什么也没听见。

苏荣顺站起身,不易觉察地向苏荣华使了个眼色,转身走了出去。苏荣华腻着胡嘉英,继续温言劝慰,胡嘉英沉沦了,那些忠诚、节操对他来说都是无用的了。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四章 麻雀战

“啪勾!”,枪声响过,带着回声,袅袅不绝,杂乱的枪声接着响成一片,子弹乱三绞四地在空中激射。

正在平沟修路的民伕们在敌人的吆喝恐吓下都蹲在了地上,抱着头不敢动弹;一个监工的鬼子被子弹打穿了肺,胸膛不断的往外渗血,身下已经形成了一片小血洼。他象一条濒死的鱼张大了嘴吧,拼命的呼吸,然而漏气的肺并没有将氧气输送到他的血管里,只是一片类似气球撒气的声音。

另一个鬼子冲了上来,蹲下身子查看自己的同伴,焦急地招唤着,打开急救包徒劳地去堵这个鬼子胸部的伤口。

“啪勾!”又是一声枪响,这个鬼子向前一扑,栽倒在同伴身边,痛苦地扭动了两下,停止了挣扎。

那名肺部中弹地鬼子身子挺了一下,他脸憋的发青,嗓子中无意义的咕咕几声,停止了蠕动。

“敌人在山上。”敌人判断出了袭击者的方位,乱纷纷的打着枪,山上的巡逻队也开始扑了过去。

“啪勾!”乱枪声中,袭击者还在不慌不忙的狙杀着敌人,准确、狠辣,专射鬼子和皇协军军官。

直扑山梁,没有道路,非要绕远不可;想射杀袭击者,距离太远,更别说还找不到袭击者的确切位置;用炮轰,需要时间,再说,哪有修路还带着重武器的。

山里传来了不断的爆炸声,枪声也密集起来,袭击者这才从容撤退,只给敌人留下了五具尸体,以及久久不散的恐慌。

战斗并没有停止,只是转移了地方。敌人向土门村修路,也考虑了路旁山林的威胁。只不过。由于山林地形复杂,敌人兵力也没那么充足,只是派出了巡逻队加以防护而已。

准确的远距离狙击。防不胜防的近处地雷,复杂多变的地形地势使敌人的巡逻队很快便陷入了艰苦的纠缠战。

为了最大限度地阻止敌人修路,孟有田几乎带出了土门村的一半人马。以五人为一组,共分成了四个战斗小组。一个后勤小组,每个战斗小组至少有他训练出来的一个神枪手,其他则是负责埋雷、掩护的辅助人员。狙击是杀敌的手段。同时也是诱敌的方法,敌人不追则用枪打,追过来则可能遭到地雷的杀伤。

抗日战争中的所谓麻雀战,就是作战人员时而三三两两,时而成群结队,出没在山野密林,狭谷隘口。地道暗洞,青纱帐里,象麻雀啄食那样,东一下、西一下,出敌不意。乘隙而入,扭住敌人,一阵猛打。

等敌人反击时,作战人员又立即撤离,隐蔽得无影无踪。敌人撤退时,再呼啸而来,枪声四起,杀声遍野。使敌人打又打不着,追又追不上,吃又吃不好,睡又睡不香;陷入心神不宁,狼狈不堪的境地。

此退彼进,此进彼退,四个小组围着敌人的巡逻队纠缠战斗。充分发挥着麻雀战的优势,而且作战人员更精锐,杀伤力更强大。

交战之初,敌人士气很旺,有袭击便追击,可追了半天却一无所获,得到的只是冷枪的地雷带来的伤亡;接着敌人便气急败坏,愈加疯狂地反扑,带队的鬼子军官脾气愈加暴躁,不断踢打喝骂手下;然后敌人的士气开始衰落,体力开始下降,不断射来的冷枪,不断传来的爆炸,使得敌人一会儿趴下,一会儿行走,一会儿急跑,好象被打瞎和打聋的野兽一样,陷入抓狂状态。

三个小时后,敌人已经伤亡很大,一筹莫展,再没有了当初的凶焰,而对手还意犹未尽地没有停止战斗,或者说是耍弄。固执、凶狠的日本指挥官的阵亡,终于使敌人放弃了继续作战的意图。越来越多的伤员严重拖累了行动的速度,而这种完全发挥不出威力的战斗也消耗掉了他们的信心和体力,他们无奈地撤退了。

孟有田带着人马并没有放过撤退的敌人,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冷枪不断,让侵略者和汉奸一路流血,仓惶而退。

在中国大地上的鬼子只会不断减少,不会继续增加,每杀一个,便是敌人难以弥补的损失。因为对此有着深刻的认识,所以,孟有田的狙击更有针对性,更加精准狠辣。曲指一算,今天他至少干掉了六个鬼子,三个皇协军军官,但这并不是满足的条件。

稍事休息,吃饱喝足之后,孟有田这一组人员再次靠近了挨着大路的山梁,其他各组则在周围布置警戒。这么远的距离,也只有他能准确狙杀敌人,小嫚拿着好枪,也做不到这一点。

狙击再次开始,敌人的铺沟修路又陷入了停顿和恐慌,两个鬼子、三个皇协军被击毙,工程在一个小时后才重新开始。而冲上山梁的一股敌人毫无例外地遭到了巡逻队的同样命运,只听得枪声响,只看到人倒地,却不知子弹是从哪里飞来的。四下都有袭击者,却只看见人影绰绰,树木、草丛、岩石……仿佛到处都有隐藏的对手。

只坚持了一个小时,深入山林的三十多名敌人便伤亡近半,只能气喘吁吁地带着伤员和尸体狼狈而退。而“麻雀”们却已经集中起来,在敌人的退路上给予其突然的猛烈袭击。撤退变成了溃逃,被丢弃的装备成了孟有田等人的补充。

夕阳西下,天边的云霞变得通红一片,这一天的战斗算是结束了。虽然无法彻底阻止敌人向前修路,但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敌人应该会重新核算修路的成本,并且采取相应的行动。

敌人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呢,最乐观的自然是放弃修路,乖乖地缩回伸向土门村的魔爪,但这恐怕不太可能。增加兵力,加强对山林的搜剿,保证修路工程的实施……

孟有田边思索,边轻轻抚摩着手里的长枪,看着小嫚认真地在自己的枪托上刻横线,不禁淡淡微笑。他已经超过了需要记录杀敌数量,并为此沾沾自喜的境界,如此倒更能发挥自己的本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五章 劝诫

日本鬼子在衰落,孟有田模模糊糊地得出了这个判断。并不是说鬼子单兵的作战素质在下降,而是说鬼子的整体数量已经无法补充。十里村的敌人虽然几次增兵,也加强了道路的安全警戒,但增加的几乎全是皇协军,而且每次增加的数量也不多。

太平洋战争已经不利于日本,向南洋的增兵已经开始了吗?面对突然的抽调,日本鬼子只能大量使用皇协军来弥补,可组建、训练皇协军需要时间,日本鬼子显然也对这突然的变化感到有些措手不及。

而大扫荡之后,抗日武装的迅速恢复也令敌人无法专心于此地区的搜剿治安。武工队在敌占区的活动牵制了敌人兵力的使用,良岗庄、土门村这两个钉子使占据十里村的敌人进退两难,再加上小娄庄、康家寨等山区村庄的骚扰袭击也越来越频繁,使敌人越来越觉得兵力不敷使用。

占领?不过是空无一人的小村子,还面临分兵被个个击破的危险;放任?等于重兵屯驻于十里村却毫无作为,不仅后勤保障会面临越来越大的困难,县城的上司也不会容忍这样的无能之举。

当然,敌人可能还未真正意识到双方力量的对比正在发生变化,还在采取攻势作战,不肯收缩,放弃大扫荡之后占据的土地。而这片山区半山区的地带正成为削弱敌人的战场,不断的战斗,不断的袭扰,象泥沼,把敌人陷得越来越深,敌人的力量越变越小。

“有田哥。”二虎子晃荡着一条空袖管走了过来,笑着说道:“这个打法好,敌人光吃亏。咱们却没什么损失。”

对于二虎子的勇敢,孟有田是钦佩的,但不是赞成。把他带出来经受熏陶,也使土门村那边更稳妥一些,毕竟秦怜芳不象二虎子那样,容易头脑发热。

“这是咱们的优势。以长制短,才是取胜之道。”孟有田伸手指了指周围的山林,淡淡地说道:“咱们熟悉这里的地形地势。岩石、树木、草丛都是咱们可以隐蔽的场所,敌人却是两眼一抹黑。”

二虎子点了点头,不得不承认,孟有田的打法看似胆小保守,但实际算下来,并不比他心目中那种奋勇冲杀的战绩来得小。当然,他也不傻。能打击敌人,还能活着,肯定是好事。而且,他也看出来了,孟有田在土门村这帮人心目中的地位。不光是那些民兵、村民,连秦怜芳等人对孟有田也是言听计从。虽然他是土门村的民兵队长,但孟有田如果出言反对,是没有跟着他干的。

“凭咱们的力量,嗯,就算正规部队来了,能把这个地区,或者整个县的敌人全消灭吗?”孟有田边说边摇着头,转而盯着二虎子说道:“不能,起码是短时间内不能。持久战,才是最实际的战法。试想,如果急于求成,把人都拼光了,壮烈是壮烈,勇敢是勇敢,可以后呢?没了反抗的力量,敌人会更猖狂,老百姓的日子会更难过。”

“嗯,你说得对。”二虎子闷闷地应了一声,坐在孟有田身边,停顿了一下,开口说道:“在部队上每逢转移时,领导也常这样说,可俺这脾气,一直改不了。”

“改不了也得改。”孟有田毫无商量余地的摆了摆手,说道:“你一声令下,关系到很多人的生死,那些人也有父母妻儿,一招差错,毁了多少人家,添了多少孤寡。后悔,有个屁用,人死了还能再活过来?要是你觉得控制不了,就把民兵队长的职务辞了,另挑一份工作干吧!”

二虎子苦笑一下,想当年,自己、锁柱子、小全等人和孟有田好得象亲兄弟。如今呢,锁柱子死了,小全等人和孟有田关系还密切,只是自己怎么和孟有田这么隔阂起来?自己没有私心,也不怕死,可孟有田的疏离却显而易见。这个民兵队长,说是架空也不为过,训练上都听他的,一旦真要打仗,孟有田如果要反对,恐怕没人跟随。

“死的人够多了。”孟有田见二虎子不说话,便慢慢起身,低沉地说道:“牺牲一个人,唤醒无数人,这样的话你别对我说,我只希望身边的亲人和朋友能顺当地熬过这场战争。当然,战斗不会停止,但不应该是你所说的那种英勇无畏的死拼。责任,一个人的时候,带着一群人的时候,是不一样的,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我说的话。”

孟有田走了,二虎子望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沉思。你能说孟有田贪生怕死吗,说出来也没人相信,撑着残腿,不仅出谋划策,而且战斗在第一线,杀人如麻,几历生死难关。但是,二虎子无奈地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

“这是一个好机会,前面就是阳关大道啊!”苏荣顺殷勤地给胡嘉英斟上酒,笑着说道:“我前天不是给你谈过放你回去的事情吗?现在这事成了。”

胡嘉英咽了口唾沫,觉得嘴里又苦又涩,心虚地说道:“那个,我只是个宣传部长,对部队上的事情插手不多,要搞垮他们,怕是——”

“是啊,我是体谅你的,所以在皇军面前给你细细分说,皇军决定降低难度。”苏荣顺狡黠地眯起了眼睛,“土门村,只要你帮着皇军把土门村那帮人给收拾掉,就可以过安心的日子了。”

“土门村——”胡嘉英有些疑惑,抬头看着苏荣顺。

“土门村的民兵,还有那个孟瘸子。”苏荣顺脸色阴沉下来,说道:“皇军对他们恨之入骨,而且,我听说你和他还有私仇?”

胡嘉英咬了咬牙,又有些泄气,说道:“那个家伙鬼得很,我怕被他看出破绽。”

“怎么会?”苏荣顺把手放在了胡嘉英的肩膀上,宽慰道:“我们已经研究好了,绝不会让别人起疑心,你只管放心好了。”

秦怜芳在土门村,想到这事,胡嘉英心中浮起一股说不出的情绪。苏荣顺盯着他的眼神让他知道,现在已经推脱不开,他已经陷入了罪恶的泥沼。一辈子就犯这一次错误吧,只要把孟有田这一帮人除掉,以后谁也不再知道我胡嘉英这个人。胡嘉英长叹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喝得急了,竟被呛得连连咳嗽。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六章 脱险?

夜色茫茫,山风拂荡,树木象魔怪般伸展着枝叶,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杂草乱摇,似乎随时会从里面钻出野兽。

胡嘉英和被俘的蔡三、小张从十里村跑了出来,钻进了山林,这才略微喘了口气,浑身象散了架似的躺在地上。

计划很周密、细致,有人给自己作证,应该不会惹人怀疑吧?胡嘉英望着天上的星斗,并没有逃出生天的喜悦,忐忑不安地想着以后的事情。只是身上的疼痛,让他难以集中精力。逃跑之前,他又被过了次堂,而且是当着蔡三和小李的面,虽说是苦肉计,可也着实有些伤痕,在这凄风冷夜里,更增加上他的皮肉之痛。

“胡部长,多亏了你。”小张伤得比胡嘉英重,但却没有胡嘉英精神上的折磨,脱离魔窟的欢喜让他更能坚持,甚至有一段路是爬着过来的。

胡嘉英在黑暗中好象看到小张那激动感谢的目光,不禁心亏地跳起来,含含糊糊地说道:“你们都是好样儿的,宁死不出卖同志,要是敌人知道了我的身份,恐怕早就毙了。”

“革命要有坚强不屈英勇牺牲的精神,胡部长,这是你跟俺们讲过的。”蔡三喘息初定,附和着,或者说是在恭维着胡嘉英,“在敌人的面前动摇,是可耻的,俺就想着这些,那些酷刑是受不了也得受,反正落到鬼子手里,由他们糟蹋吧!”

“对,对,就是得不怕死。”胡嘉英心虚得不想继续谈论这些,装模作样地四下张望了一下,说道:“咱们往哪去呢,不能耽搁时间太长,小心敌人追上来啊!”

小张没有作声。应该是没想好,蔡三则很干脆地回答道:“还能往哪去,土门村离得最近。咱们就去那里。”

“孟大哥在土门村吗?”小张眼前一亮,带伤之躯竟一坐而起,“就去那里吧,不仅离得最近。而且最保险,我听看守牢房的皇协军在外面嘀咕,说在山里被神枪手和地雷打得够呛。修路也不消停,那神枪手肯定是孟大哥。你们说呢?”

“神枪手,好象不只他一个吧?”胡嘉英一听到孟有田的名字便有些不爽,下意识地说完这话又觉察到有些不对,毕竟他是要到土门村寻找保护,而且他被俘过,在甄别考察完毕前。他不可能用以前的官职来指挥或命令别人,想到这里他又改口道:“不过,能把敌人打得这么害怕,应该就是他了。”

胡嘉英当然知道孟有田等人就在山里,这是苏荣顺向他透露的。这样也好。他们这三个人都受过刑,虽然为了有利逃跑,并不是特别重,但要赤手空拳地长途跋涉也绝对吃不消。这也是逃脱计划的一部分,在山里他们很可能得到接应,顺利地潜伏下来。

只是,胡嘉英一想到孟有田的精明,便觉得心里发怵,但愿自己身上的伤痕,以及小张和蔡三能为自己说上几句话,打消孟有田的怀疑。

“咱们现在就出发吧!”胡嘉英装出摇摇欲坠的假象,身上也真是疼痛,和蔡三扶着受刑最重的小张,向土门村的方向慢慢行进。

……………

怀疑,当孟有田得知胡嘉英等人从十里村成功脱逃的时候,头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判断。但这不是他能明白说出来的,没根没据,怎么能随便怀疑受尽酷刑而坚贞不屈的同志。

此时,孟有田就在土门村和秦怜芳等人筹划春耕和加强地道的工作安排,胡嘉英等人是被山里的二虎子带人抬回来的。一听到同志脱险的消息,秦怜芳等人立刻赶去看望,孟有田找了个借口,独自思考了半天,才不紧不慢地赶过去。

进了屋子,孟有田停下脚步,静静听着屋内人们的谈话,面无表情。

“我说啊,不该死枪子就打不到你们身上,看,咱们不是又见面了吗?”二虎子说罢哈哈大笑,喜悦的心情毫不掩饰。

小张见到这么多同志,看见二虎子那精神劲儿,觉得浑身又有劲了。可还是担心自己的腿,如果就此残废了,他勉强笑了笑,躺在炕上叹了口气,“不知道俺这腿还能不能好,要是残废了可咋办?”

“残废了也比挨枪子强啊!”蔡三在旁接口道:“多亏了胡部长聪明机智,要不咱们都见阎王了。”

“小张和蔡三表现得很坚强。”胡嘉英反过来又夸这两个人,一起逃出来的,他们是证明,是绑在一起的小团体。

“看起来没伤到骨头,我们再从良岗庄那边调两个医生来,一定能把你们都治好。”秦怜芳正给胡嘉英包裹伤口,闻声出言安慰道:“别想那么多,好好养伤,然后再向敌人讨还血债。”

胡嘉英看着秦怜芳小心翼翼地上药包扎,近在咫尺的面容似乎更加美丽,猫眼里也透出温柔关切的神情,心不由得怦怦跳起来。他自己要是不被俘,不也和他们在一起战斗吗?可是现在他正和汉奸们勾通一起,去暗算他们!去犯罪!不,他怎么能干这些事?忽然他耳边仿佛又响起了一个严厉而阴险的声音,这是苏荣顺的声音:“你别再幻想了,你是叛徒,变节分子,GCD对待叛徒的态度是什么,你应该很清楚,他们绝会饶了你的……”

“胡部长,你脸色不好,是不是——”秦怜芳包扎已毕,察觉胡嘉英有些神情恍惚,本着同志的关心开口问道。

“哦,是累的,累的。”胡嘉英掩饰着,赶紧岔开话题,“敌人对良岗庄又有行动,否则我们也不可能趁虚逃脱,不知道那边的情况怎样了?你们现在去报信儿,怕是也来不及了。”

“十里村卡在中间真是个祸害。”二虎子忿激地挥了下手,说道:“等大部队回来,一定拔了这个钉子。不过,敌人最近也没捞了什么好,我们这个小队在山里和敌人周旋,光有田哥就干掉了十几个敌人,几乎全是鬼子。”

胡嘉英心中一跳,提到这个名字他便心虚,当然,这是躲避不开的,孟有田已经笑眯眯的走了进来。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七章 隔离的想法

春天的夜风还很凉,孟有田从屋子里出来,不禁拉紧了领口,缩了缩脖子,加紧了脚步,脸色变得严肃冰冷。

尽管身上伤痕累累,尽管逃出经过没有破绽,尽管有旁人证明,但孟有田依然觉得这事儿不简单。在热情的外表下,在慰籍的言语后,孟有田隐藏了他的怀疑,退了出来,开始急速思索起应对措施。

自己虽然对秦怜芳和二虎子有影响力,但在这件事情上,没有证据便不好乱说。秦怜芳虽然在战斗环境中成熟了,但她对战友的热情,以及她不惮以恶意揣测战友的本心,不会因为孟有田的感觉而有所变化;二虎子呢,他对胡嘉英是尊重的,因为胡嘉英有知识,口材好,他有一种农民看待知识分子的羡慕。

所以,以目前的态势来看,孟有田只能找自己亲近的人来诉说,以便提高警惕,避免有可能来自内部的叛变和出卖。不管是不是忋人忧天,反正谨慎小心总没有错。

“你怀疑他们中间有奸细?”强子眨了眨眼睛,惊诧从脸上一闪而过,说道:“苦肉计?嗯,倒是听说书的讲过,那个黄盖是吧,被周瑜打了屁股,去骗曹操,来了个火烧连营。”

孟有田没想到强子竟然能联想到三国演义,但很快便也明白了,这个时代识字的人少,很多故事都是从市井说书的那里获得,这么一想也就释然地点了点头。

“可谁是呢?三个,不好弄。”魏青山在旁边吧哒吧哒抽着烟袋,紧皱起眉头。

“可能是一个两个,也可能一个没有。”孟有田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死,沉吟着说道:“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咱们还是提着点精神,别吃了大亏。”

“嗯。这话说得对。”强子摸着腮边长出的胡茬,思索着说道:“人心隔肚皮,不好说呀!对了。把他们都送走咋样儿?不管是不是奸细,弄得离咱们远远的。”

“都伤得不轻,怕是得在咱村住段日子吧?”魏青山吐出一口烟雾,摇了摇头。“再说,鬼子还占着十里村,到良岗庄怕是不容易。”

孟有田点了点头。说道:“是啊,现在这个时候只能说好好养伤,无论是目前的形势,还是他们个人的状态,都不太适合远途跋涉。我说这事儿呢,就是想让大家伙心里有个底,多注意着点。该保密的保密。该提防的提防。可这也有点难度。”

屋里的几个人都没说话,注视着孟有田,等他把话说完。

“咱们都没经过专门训练,也都是直心眼的人,不会明里一套。暗里一套的把戏。”孟有田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这一保密,一提防,怕是很快就要被人看出来,你们说是不是?”

强子赞同地连连点头,都是实在人,明着笑脸暗里捅刀子可不会。提防、保密也就意味着监视、跟踪,不用说十天半拉月,三五天就被人给看破了,影响怕是不好。

魏青山又装上了一锅烟,火石火镰“啪啪”的打着,心思不在这上面,好半天也没点着。

“也不用非得送到良岗庄吧?”小嫚在这沉闷的气氛中突然试探着说道:“送到山里养伤,再派几个人照顾着,让他们跟外面联络不上。就算是有奸细,还能蹦跶到哪儿去?”

孟有田赞赏地看了小嫚一眼,微微一笑,他心里也是打着这个主意,这样做有堂而皇之的理由,不会有恶劣的影响,还能保证自身的安全,非常完美。

“这个主意好。”魏青山终于点着了烟,喷着烟雾连连点头,笑道:“就说这村子里不够安全,给他们找个好地方养伤,这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对,咱们就这么办。”强子一拍大腿,说道:“抓紧点,别让他们把咱村的虚实都摸透了。”

“那我现在就去说。”孟有田从炕上跳下,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回身嘱咐道:“这事儿呢,先别外传,大家伙心里有数就行。”

“知道了,你看这屋里谁是那缺谋少算、眼薄嘴浅的人。”强子呵呵笑着拍了孟有田一下,说道:“快去吧,我找些人,明天就给他们抬进山去。山里有木屋,吃喝不缺,也就没人挑理儿。”

孟有田走出屋子,没走多远,小嫚便跟了上来,手里拎着一个马灯给孟有田照着亮。

“安置好他们,咱们也别呆在村里,还是得依靠山林破坏敌人修路的企图。”孟有田觉得多了这三个不好判断的隐患,还是在外面更加保险,“等到青纱帐起来,咱们就不怕了,我估计形势也将好转。”

小嫚轻轻地“嗯”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姐夫,你腿脚不好,以后别那么拼命了。杀了那么多鬼子,他们还不恨之入骨,肯定琢磨着坏招儿来对付你。要我说,你不如就呆在村子里。”

孟有田摇了摇头,说道:“村子里就安全了?别看有地道,怕就怕有坏人泄露秘密。到时候被堵在里面,倒还不如钻林爬山安全。”

停顿了一下,小嫚又低声提醒道:“那个姓胡的,他和你不对付,可得要小心着点。”

“这话可别随便说。”孟有田告诫了一句,沉默了下来,半晌才沉声说道:“大面儿上要过得去,可心里得有个数儿。以后遇到什么事情,也要多想想再行动,特别是和这三个人联系上的。”

“知道了,姐夫。小心——”小嫚说着伸手拉了孟有田一把,伸着马灯照着,避开了地上的一个坑洼。

孟有田抿了抿嘴,感谢的话是多余的,他也还是把心中长久的疑问咽了回去。那种事情怎么也开不了口,如果有,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小嫚,也不知道以后该如何相处;如果没有,不仅会让小嫚下不来台,他的脸面也没处搁。落个自作多情的名声,实在令人尴尬,只能继续胡混下去,装糊涂了。(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二百三十八章 入山修养

“进山里休养?”胡嘉英乍听到这个消息,脸色变了一下,犹犹豫豫地说道:“不用这么麻烦吧,我看土门村很安全呀!”

秦怜芳带着小嫚正背着身子给小张换药,并没有发现胡嘉英的异常,语气很平和地解释道:“山里更安全,一旦敌人打过来,身上带伤恐怕不方便转移。孟大哥想得周到,我昨天就忽略了这件事情。”

一听是孟有田的主意,胡嘉英张了张嘴,没有再辩解争论。这就是做贼心虚的表现,再者,他也颇为忌惮孟有田,生怕因为反对而惹起更大的怀疑。这么一来,他倒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心中有鬼,他首先便疑心这是孟有田的隔离措施。如果是这样,他更不敢执意反对。

小张不断嘶嘶地抽着冷气,忍着疼痛,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的伤不,不重,让我留下吧,我保,保证不拖后腿。我还要,还要杀敌,杀敌报仇。”

“等你伤全好了,有的是机会杀敌,嗯,杀敌报仇。”秦怜芳笑着打趣道:“形势正在好转,鬼子呀,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所以,你得听话,快点把伤养好。胡部长,你说是不是?”

“对,对。”胡嘉英下意识地答应着,转而一想,这样也好,本来他对潜伏进来执行任务便心存疑虑,这下子躲进山里倒清静,对苏荣顺那面也有合适的理由。嗯,混一天算一天。先这么对付着吧!

一霎时,胡嘉英的脑子里又出现了藤泽、苏荣顺等人的影子,还有那个苏荣华,他怕她,但似乎又想她,她那妩媚的眼睛,妖娆的姿态,娇滴滴的声音。昏沉沉的,使他麻木了……

一阵疼痛打断了胡嘉英的胡思乱想,秦怜芳已经走到跟前。开始解开绷带。

唉。如果不出那种事情该多好,看着秦怜芳那美丽的充满青春气息的脸庞,看着那长长的睫毛在缓缓眨动,看着那红润的嘴唇微微抿起。胡嘉英不禁暗自叹了口气。

“听说这一阵子土门村打得不错。”胡嘉英试探着问道:“如果去阻止敌人修路的人马太多。村子的防守会有些空虚吧?”

“现在还看不出影响。”秦怜芳头也没抬。很自然地回答道:“有完备的地道设施,再加上地雷,即便是我们这样的妇女同志。差不多也能让敌人头痛不已。去阻止修路的人马由孟大哥亲自率领,敌人就更讨不了好啦!”

“孟有田同志腿脚不便,还要亲自率队去山里与敌人周旋,真是辛苦了。”胡嘉英假模假样地说道。

“确实很辛苦。”秦怜芳抿了抿嘴角,含笑说道:“据粗略统计,孟大哥最近干掉的敌人总有二三十个,他的枪法已经炉火纯青,无人能敌了。说起来也有意思,别人每干掉一个敌人,总是记得很清楚,小嫚,你的枪上新新旧旧已经刻了有三十多道痕迹了吧?”见小嫚不置可否地微笑,秦怜芳继续说道:“可一问起孟大哥,他却糊里糊涂,还得他跟前的人报数。”

胡嘉英暗自吸了口冷气,怪不得日本人对孟有田恨之入骨,一个百发百中、杀人如麻的神枪手确实令人胆寒。一天杀两三个吧,一个月就干掉了快一个连,如此消耗谁也承受不了。当然,孟有田也靠了有利的地形地势,腿脚也限制了他的随处发挥。

“孟大哥真是好样儿的。”小张禁不住脱口夸赞,“有他在,鬼子想消停地占着咱们的地方,怕是痴心妄想。等俺伤好了,俺一定跟着孟大哥去杀鬼子,就是不知道他要不要俺。”

“到时候我帮你说话,一定要你。”秦怜芳很自信地安慰着小张,说到孟有田,她的脸上洋溢出由衷的喜悦,这让胡嘉英心中不爽,恨意顿生。

“如果村里人手不够,不如就让我们三个留下来吧!”胡嘉英顺着秦怜芳的话建议道:“轻伤不下火线嘛,我们几个还是想尽量不拖后腿,不添麻烦。”

“是啊!”一直不说话的蔡三此时插嘴道:“把我们送进山里,还要有人照顾,太麻烦了。秦书记,你刚才也说地道完备,我们不如就留下来,紧急的时候钻地道。”

秦怜芳犹豫了一下,旋即摇了摇头,孟有田已经跟她说好了,护送和照顾的人员也都有了,临时变卦怕是不好。

“不麻烦,村子里人手够,你们就安心进山养伤好了。”小嫚突然插嘴道,也打消了秦怜芳的犹豫。

秦怜芳笑了笑,结束了换药的工作,站起身说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们不要想那么多,尽快养好伤,才能好好工作不是。人已经准备好了,吃过饭就送你们走。”

……………

太阳当空悬着,散发出与冬日不一样的温暖。孟有田望着越走越远的背影,轻轻吐出了一口长气。

“倒是没看出有什么可疑,也没人要强赖在村里。”小嫚在身旁轻轻地说道:“倒是秦姐犹豫了一下,被我给打断了。”

这是表功嘛,孟有田笑着看了小嫚一眼,夸道:“嗯,干得好,小秦呀,就是心软,主意拿不正。”

小嫚抿嘴笑了起来,停顿了一下,又开口说道:“那个姓胡的打听咱们呢,这算不算可疑?”

“不好说。”孟有田询问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难以下结论呀!或许内奸是要长期潜伏,图的是个长远,嗯,还是要提高警惕。

“有田,村子里有俺和青山呢,你放心好了。”强子在旁边宽慰道:“都是咱们的人,就算这三个回来了,想搞破坏怕也是不容易。再说,咱们的大部队就要回来了,拿下十里村就没问题了。”

孟有田点了点头,是啊,大部队回来了,日本鬼子也在走下坡路,形势好转是可以预期的事情。等等,孟有田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并不真切的念头,他不禁眯起了眼睛,陷入了沉思。(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二百三十九章 走马换将

疑神疑鬼?胡思乱想?匪夷所思……当孟有田说出自己的担心时,众人便是这种反应,虽然没说出口,但脸上的表情却完全显露出来。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小嫚首先支持并赞同孟有田的担忧,瞪着圆溜溜的黑眼睛挨个地瞅,大声说道:“鬼子能装成皇协军,皇协军也能装成鬼子,咋就装不了咱八路军?”

“是啊,为啥装不了八路军呢?”孟有田的底气上来了,在抗战时期日伪军化装成游击队、八路军的事情虽然不多,可也不是没有呀!况且这地方的日本鬼子都被打聪明了,日伪军互换,不就让咱们吃了大亏,那个姓胡的家伙是怎么被俘的,不就是眼睛不好使,没分辨出鬼子和皇协军吗?

“咱们天天念叨着主力部队要回来了,敌人估计也听见风声了,趁着青纱帐没起来,说不定要搞点阴谋诡计呢?”孟有田继续说道:“咱们要是不细心谨慎点,说不定就吃亏上当了。”

说起来,孟有田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他得带队去阻止敌人修路,村子里象他这么老奸巨滑、小心翼翼的就没有了。他要是不先打打预防针,等敌人真的使出这招儿,村里人又都是期盼已久,还不得拿着好吃的蜂拥而上被敌人俘虏呀!

“这个——咳,咳!”秦怜芳眨着猫眼,斟酌了一下字眼,咳嗽了两声,憋着笑说道:“说起来也挺有道理哈。咱们也别把鬼子想得太笨了,胡部长他们不就是吃了亏。这个,要是真象孟大哥说的,热情洋溢地被俘虏,可就太冤枉了,呵呵。”她最后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还笑。”孟有田翻了翻眼睛,指着秦怜芳说道:“要真出事儿呀,我看你就是第一个被俘虏的,手里还得捧着热汤热饭,脸上还得笑眯眯的。”

“胡说。我就那么傻呀?”秦怜芳止住了笑声。咬了咬嘴唇,说道:“你说得也对,小心总没错。在山里你也得小心,说不定敌人会化装成老百姓啦。民兵啦。来袭击你们。”

孟有田点了点头。既然嘱咐过了,大家伙心里有了警惕,敌人的招数也就不那么好使了。只要村子里不出大事。他在外面战斗也就少了牵挂和担心。

历史上鬼子确实有过化装袭击的战例,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孟有田便曾经看过类似的贴子,那是被识破的例子。比如山东东平的日军曾化装偷袭八路,日伪军清一色的八路灰军装,装具齐全,可惜地方武装见惯穷八路,富八路着实没见过,马脚一下子就发现了,正规老八路冲出来,一顿手榴弹披头盖脸,倒让真八路穿上新军装感觉了一把。

不管是这样或那样的破绽,只要认真小心,多半是会被戳穿的,孟有田也不可能说得多么多么详细,只要提醒过,大家伙自然会仔细观察。

春耕、拓展地道、制造地雷等工作落实完毕后,孟有田便又带着人驮着粮食地雷等物资进山了。彻底阻止敌人修路是不现实,但削弱敌人的有生力量,拖慢敌人修路的进程,依然是比较可行的。反正是不能让敌人舒舒服服地把路修到家门口。

……………

山木挪动着短粗的身材在屋里来回走着,脸阴沉得象要滴下水来,小胡子一撅一撅地,白眼仁闪动着不甘。

布置已经完毕,计划已经制定,但却不得不面临功亏一篑的窘境。原因很简单,他被调任了,接任他的大岛正在路上,很快便会到来。

县城的小泉终于没有了耐性,对山木的“不作为,不行动”表示了实际上的不满。他把自己的亲信大岛派了过来,力争在青纱帐起来之前解决问题,即便不能彻底消灭抗日武装,也要把这个地区比较牢固地控制起来。

其实小泉也不全是对山木有个人的看法而猝然提拔大岛,只是形势所迫,不可能把数量太多的军队滞留在十里村这个并没有太大战略价值的地方。换而言之,在日军开始抽调各地老兵支援南洋后,小泉更希望有更多的军队可以来维持日益不安宁的占领区,而不是山木的什么长远大计。在小泉看来,如果不能尽快解决该地的抗日武装,还不如放弃这几个村子,以后用短暂有力的扫荡来压制。

一个是从全县形势来考虑,一个是从一区之地作思量,表面上是这样的,但实际上山木身在前线,或许理解得更为透彻。在山木看来,这三个村子和毗邻的山区是全县抗日武装的大本营和策源地,只要在此地取得突破,占领区各支小抗日队伍将后继无力,不战自败。

“功亏一篑啊!”山木慨叹一声,破例地拿过一瓶清酒,仰脖灌了两口。

敲门声响过,藤泽迈步走了进来,他刚刚得到消息,急着赶来打探。等在山木口中确实了这个消息,他也不禁连连嗟叹。

“藤泽君,不必如此。”山木喝了两口酒,反倒冷静下来,示意藤泽坐下,缓缓说道:“有一失便有一得,我们埋下的种子,时间长了,反倒会长得更壮。现在想一想,我们也有些心急,这样未必会有效果,反倒增加了暴露的机会。”

藤泽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山木这是不打算把内线的事情告诉来接任的大岛,而是图个长远。

“阁下说得正确极了。”藤泽半真半假的奉承道:“刚刚潜入进去,难免引起怀疑和考察,急于求成确实容易暴露。等过段时间,敌人放松了警惕,收到的效果应该会更大。”

“我们先把别的工作做好。”山木赞赏地点了点头,说道:“没有可靠的联络,情报送不出,指令传不进,那就是死棋,毫无作用。其实,我也考虑过放弃十里村,让对手从地形复杂的山区钻出来,但这个责任比较沉重。现在好了,就由大岛君来做吧!”

藤泽眨着迷惑的眼睛,大岛此来锐气正盛,他会放弃村子?可看着山木胸有成竹的样子,他自觉地闭上了嘴巴。(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二百四十章 无题

天色大亮,晨风扑到脸上还觉得凉飕飕的,林间的鸟雀在纵情歌唱,象是为太阳的出巡欢呼开道。

两辆摩托车当先开路,司机熟练地驾驶着汽车,飞转的车轮象是离开了地面。与前面的摩托车保持着一段距离。崭新的卡车,深绿透蓝的车身闪耀着鸦翎般的光采。车后又是两辆护卫的摩托,奔驰在滚滚黄尘里。

大岛端坐在汽车内,戴着墨镜,显得深远而又威严。透过车窗瞭望田野,面前似乎即将展开一幅声威赫赫的进攻图画————他轻轻抿起了嘴角,心情愉快的找开烟盒取出一支香烟,轻轻在烟盒上磕着。香烟点燃了,大岛深深吸了一口,徐徐喷出烟缕,看着袅袅上升的烟圈,想到自己即将指挥部队展开攻势,将抗日武装化为缕缕轻烟,消失在这片为皇军所控制的土地上,想到这指日可待的前景,他独自微笑起来,带着一丝淡淡的得意。

信心的来源并不全是大岛的狂妄自大,他早就有取代山木,以便建功立业的打算,自然也提前做了些准备。再加上司令官小泉的急切心理,以及目前的形势所迫,他的能尽快解决问题的计划自然得到了支持。不管是不是能够成功,起码大岛的计划是顺应的形势,顺应了小泉的心思。

山木?大岛轻轻摇了摇头,一个宪兵队长,对付各地潜伏的抗日分子应该够格,在战场上显然不是他的所长。没有那种勇往直前的战斗精神。兵力是够的,却放弃了两个村子,这本身就是懦弱无能的表现。

“轰!”突然一声巨响,烟雾和灰尘在车窗前弥漫,一辆摩托车压上了地雷,一个车轮被炸掉,车上的鬼子猝然摔倒,一个昏了过去,另两个摔得痛苦呻吟。

汽车急停下来,大岛的身体猛烈前倾。吓了一跳。他气恼地骂了一句。这就是山木的成绩,连大路都无法保障安全,不知道他把人马都堆在十里村在搞什么?

从卡车上跳下几个鬼子兵,小心翼翼地扫清道路。他们象狗似的在路上找来寻去。好半天却并没有发现另外的地雷。

触发了一颗地雷。是件小事。大岛着急赶到十里村接任,便催促着继续赶路。可没想到,这只是欢迎他的序幕。

车窗被打开了一半。凉爽的风吹着,大岛的心情又渐渐好了起来。山木搞成这个样子,只能说明他的无能,而对自己来说,却能尽快证明自己的能力。嗯,就是这么说,局面越恶劣,稍有成效不就表现得更加明显。

“啪勾!”几乎在大岛听见枪声的同时,车窗玻璃哗啦一声破了个弹洞,破玻璃茬迸到了司机脸上,车“嘎吱”一声又急停了下来。

乱枪响了起来,从卡车车厢里跳下几个鬼子,打着枪向几百米外的小树林冲杀过去。

大岛用灵活的动作推开车门,跳到汽车另一侧隐蔽起来,好心情全部破坏了,他咬牙切齿地咒骂着山木,咒骂着袭击者。

……………

山风吹在身上,还有着寒意,但干了一阵子孟有田的身上便热了起来了,只穿着夹袄在抡着镢头。

那位在山里苦苦守候儿子归来的老太太拎来了热水,一个劲儿地催促他们歇会儿。孟有田和小嫚只是不停手地干,直到太阳晒了满坡,一块地的山药蛋才算种完。

老太太给他们倒着水递过来,十分过意不去地说道:“快喝点水歇会儿,唉,多亏了你们,俺是上了岁数,手脚不利索啦,年轻时候,我就收拾了,用不着别人。”

孟有田喝了两口水,又委婉地劝道:“大娘,我们就在这一片活动,你儿子回来肯定能遇上。您就回村里住吧,别在这遭罪了。”

老太太摇了摇头,固执地不肯走,心中有希望吗,或许只是不敢承认现实。但老太太看着孟有田的目光是柔和的,或许想起了自己的儿子,似乎有了一种依依不舍的心情。

孟有田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忍心说出那可怕的事实。他不能想象着这个和善的象自己母亲的老大娘,一旦确定了儿子死了的情景。他仿佛看到她坐在地下号天大哭,但周围没一个人看见,也没一个人听见,以后只有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守着这个破窝棚,没人替她挑水,也没人替她下地……

不知是愤怒,还是难过,孟有田心里象着起了一堆火。他垂下了眼睑,手指缓缓曲伸,似乎在扣动板机,把畜生般的鬼子全都杀掉。

老太太又和小嫚聊起了天,却是不断地叹气,念叨着儿子。一会儿她说起儿子离散的时候身上没有衣裳,不知冻成什么样子;一会儿又说起她心口痛的老毛病,可儿子却还不回来。

孟有田心里火辣辣的,真不忍心再听下去了。恰在此时,远处奔来了两个人,边走边向这边招着手,正是孟有田的部下。

“大娘,我们得走了。”孟有田借着这个引子起身说道:“我们还会给您送粮食的。”

“还有盐,说不定还能有药。”小嫚也站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晶亮,显然也是心中难受。

老太太蹒跚着小脚送了几步,在后面又嘱咐道:“孩子,以后常来看看你大娘啊!”说着,她老泪横流地哭了起来。

孟有田和小嫚走出去了很远,老太太还在那里呆呆地站着,任凭山风吹拂着她的白发。

“该死的日本鬼子。”小嫚声音有些哽咽,用袖子擦了把眼睛。

孟有田吐出了一口长气,低沉地说道:“这就是我们的责任,因为我们有这个能力,如果逃避,会良心难安的。”

“姐夫,你从来也没逃避过呀?”小嫚不解地问道:“若说谁杀的鬼子多,你要说第二,那谁敢称第一?”

表面上如此而已,内心里却还贪生怕死,嗯,和一些完全把生死置之肚外的英雄不能比啊!孟有田苦笑了一下,叹了口气,自己真的尽力了吗?或许如此吧,但总是先立于安全之地又该称作什么呢?(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二百四十一章 天灾人祸的忧虑

“土门村的匪徒不过是些附庸武装,多不过百人;良岗庄的情况也差不多,只不过人数多了些,可依然是乌合之众。”大岛声色严厉,且语气中充斥着嘲讽,山木已经走了,他自然不必对归于手下的军官客气,“我军无论是从数量,还是从装备,都胜过数筹,却停滞不动,任由其发展,并不断向外派出骚扰武装,实在是无能之至。”

呯地一声,大岛的拳头重重地击在桌子上,让下面的日伪军官心中一颤,这个长官脾气不大好,而且非常的,非常的刚愎、自大。是,表面上的数字是如此,可打仗是凭算人多人少来决定胜负的?对手是人少,装备也差,可也不和你正面交锋啊?

“先占良岗庄,把敌人赶进山里啃石头,再破土门村,让敌人躲进地洞当老鼠。”大岛扫视了一圈这些沉默的家伙,猛地一挥手,气势十足,“再加紧修路,使得我军能快速运动,这个计划已经得到了司令官的批准,我们要用坚定的决心,迅速的行动加以贯彻实施。”

计划不错,想得挺美,以前也不是没试过,不知道这家伙有什么高招儿。下面的军官腹诽着,但在大岛逼人的目光移过来时,纷纷挺直了身子。

大岛的声音缓和了下来,恩威并施,他也懂得这个道理,“敌人多数是些拿着枪的农民,只能象蚊子苍蝇似的围着嗡嗡,没有正面作战的能力和胆量。何惧之有?不战则意味着放任其发展强大,不战则是军人的耻辱。诸位,建功立业正在此时,请共同努力,一举消灭敌人。”

哈依,是,杂乱的回答一点也不整齐,这让大岛的脸色瞬间变色,但他还是强忍了下来,指着桌上的地图开始布置起来。

…………

敌人要有所行动了。孟有田虽然不知道日本鬼子已经走马换将。但根据一系列的反常现象。依然被他觉察到了。除了让自己这支在山里的小队提高警惕外,他还通知了村里的人,做好战斗的准备。

回忆抗日战争中日本鬼子的种种手段,孟有田并不象别人那样精神紧张。翻过来掉过去。还能有什么花招儿?在华的日军走下坡路是肯定的。现在的疯狂也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只要老百姓不落入敌手。抗日武装便没有投鼠忌器之忧,可以尽情施展。

其实从心里讲,孟有田倒是希望敌人能动起来。而不想象现在这样僵持。十里村被敌人占据,简直是如哽在喉,活动空间受到限制,与良岗庄的联系也被阻碍,时间越长,老百姓生存的压力越大。

动起来就有破绽,分兵就容易被个个击破。十里村这一大坨敌人不好啃,但行动起来,可供打击的机会便会出现。而依据村子里完备的地道和工事,对来犯之敌的打击也会愈加沉重,从而更快地消耗敌人的力量,打破目前的僵局。

旱象越来越明显,粮食的压力越来越沉重,这就是天灾人祸。不仅要考虑与鬼子和伪军战斗,还要琢磨着与天斗,从自然灾害中夺粮食。三天不吃饭,铁打的汉子也要眍??眼,还有什么力气行军打仗。

孟有田想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将手里的杂面饼掰成小块,放在嘴里慢慢咀嚼着。天这么旱下去,大块的耕地肯定受到影响,即便是挖井浇灌,恐怕收成也好不了。以后啊,连这个杂面饼兴许也没的吃了。

二虎子坐在孟有田旁边,就着咸菜吃着饼,每咽一口,就拿起水壶喝口凉水,喝完了还接着吃,吃得香甜有味。

小嫚瞅了瞅二虎子那副吃相,不由得笑道:“二虎哥,你几辈子没吃东西啦?真象饿死鬼脱生的。”

“不用饿死鬼不饿死鬼,咱在这个环境里,要是一年到头老有这个玩艺吃,也就心满意足了。”二虎子满不在乎地把嘴里捣嚼的一大口干粮咽下,又扬脖喝了几口凉水,满足地叹了口气,说道:“那年俺受了伤,住在山区的医院里,正赶上鬼子扫荡,医院里连伤员带医生都被敌人逼得上了大山。嘿嘿,那情形,是山高缺水没粮吃,渴得嗓子直冒烟,饿得肚子直叫唤。白天暴日晒,夜晚山风吹,三天、五天、七天、十天……渴了只能在天快亮时吸吮那草叶上的露珠;天亮了,找点山蒜野菜充饥。”

停顿了一下,二虎子的声音低沉下去,吃饭的动作也慢了,“眼看着轻伤号一个个躺倒了,重伤员——再也不能动弹了,人们加渴带饿,瘦得剩下一把干骨头。我,唉,算是命大的。”

五天不吃饭,见块糠饼子也馋得流口水,拿起来吃觉得比蜜甜。孟有田尝过这种挨饿的滋味,他知道挨饿是个什么味道。是啊,生存的压力眼瞅着便要超过战斗的残酷了,只要有粮食,只要一天有两餐,环境再残酷,也能坚持下去,打出个局面来。

“我感觉在山里种块小地,倒比大片的耕地要合算。”孟有田思索着说道:“不一定非要种粮食,能吃的就行,哪怕是菜也可以。大片的耕地呢,我看就种玉米,比较抗旱,用水浇灌,虽然累点,也别颗粒无收。虽然咱们村想方设法存了些水,可要旱的时间长,还得打井全用手工灌溉。”

“七月十五定旱涝,现在说这个还早吧?”二虎子象是自我安慰,口气也不是很肯定。

“七月十五定旱涝”是句农谚,意思是说,节气时令到了农历七月十五这天,干旱和洪涝灾害就已经面临大限,到了该偃旗息鼓的时候了。有的地方还有“大旱不过六月二十四(农历)”的说法,也就是说无论多么长久、多么严重的旱情,是不会超过六月二十四的。虽然“七月十五定旱涝”的“兑现率”是很高的,但这显然并不适合当前的环境和形势。

“你认为咱们的粮食储存能撑到七月十五?”孟有田撇了撇嘴,有些不满意二虎子的粗疏。

大扫荡之后,这片山区涌进来多少人,不用细算,拍拍脑袋便知道有多少张嘴在等着吃饭了。(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二百四十二章 堂堂正正的进攻

灾荒在即,这并不是孟有田一个人的忧虑,很多干部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被饿垮的压力恐怕还要大于被消灭的担心。在干部的动员下,群众正在辛苦劳作,争取在山地、丘陵上种满土豆、地瓜等作物,以便渡过这即将到来的艰苦岁月。

如果能有收成,秋后应该能缓过劲儿来,孟有田也只能向乐观的方面想,并积极地去努力,光发愁肯定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敌人出动了,出动了——”离得老远,一个哨探边跑边喊。

吃饭休息的人们纷纷站起,并不是特别的紧张。在这个年代,频繁的战斗已经习以为常,这已经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孟有田伸手示意跑过来的哨探不要着急,等他喘匀了气,才开口问道:“敌人来了多少,怎么个行军状况?”

“不,不少。”哨探喘着粗气回答道:“足有三百多——”

孟有田的脸色凝重起来,可紧接着哨探又说道:“好象,好象都朝良岗庄那边去了。”

“那你瞎喊个屁呀!”二虎子差点给这个大喘气的家伙来上一脚,气得直翻眼睛,“咱们这边呢,来了多少敌人?”

“俺回来时还没看见,栓子在继续盯着呢!”

孟有田笑了笑,也没责骂这个民兵,毕竟没有经过侦察刺探的专门训练,弄点笑话也很正常。

“这样,我去侦察一下。看看准确的情况。”二虎子拍了拍腰里的驳壳枪,主动请缨,“有田,你们也做好准备;或者,向山外靠拢一下。”

“嗯,我们是要靠近一些,你小心着点,别离敌人太近了。”孟有田嘱咐了一句,伸手操起了大枪。

……………

战争没有百分之百的取胜之道,再完美的战术也难免会出现纰漏。然而正是有这些未知的因素在里面。才让战争变得绚丽多彩,涌现出无数的名将名帅。

大岛不准备学山木的那些狡猾伎俩,在他看来那不过是小聪明,战争讲究的是实力。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巧计花招不过是弱者玩弄的小把戏。对结果没有影响。

“懦弱怕死的支那人。”大岛勒住战马,恨恨的骂着,但脸上却带着轻篾。没错。视野中的道路坑坑洼洼,随处可见纵横交错的沟渠。

破路,支那人惯用的手段,不过是惧怕战斗,阻碍进攻的小伎俩。大岛从这令人恼火的现象中自认为看透了对手的本质,对此次行动的胜利更加充满了信心。

走在前面的是强征来的民伕,被抽打着,脚步踉踉跄跄,一个人要是跌倒,手臂上拴着的绳子会让这一排人都跟着遭殃。

山木真是个笨蛋,不趁着青纱帐未起之时开展猛烈的攻势,难道要等到随处都可以隐藏敌人再动手?大岛环顾四野,大地已经从冬寒里彻底苏醒复活过来,砍割过的陈旧了的草木楂上,又野性茁壮地抽出了嫩芽。只是由于雨水少,绿中有些微黄。

“占领良岗庄只是第一个目的,要想稳固住,还要把这路修好填平。”大岛扬鞭一指,对自己的亲信参谋大竹说道:“我的设想是把大路两侧二百米以内的所有树木都伐倒,所有的坟丘、土堆、埝子都铲掉,所有的坑坑洼洼都填平,所有的庄稼杂草都割掉。如果不是工程太大,耗时过长,我还真想象冀中那样,把路都抬高几尺。”

“只要大路畅通,就如同给敌人套上了绞索。”大竹赞同地点了点头,说道:“以堂堂正正的战斗击败敌人,这才无愧于帝国的军人。等司令官阁下送来您要的东西,敌人围绕大路的骚扰袭击必将被彻底粉碎,等待他们的命运不外乎被枪弹击杀,或者被饥饿所吞噬。”

“堂堂正正,嗯,这个词用得好。”大岛得意地一笑,说道:“中规中矩也就意味着破绽最少,敌人力不及我,也就只能使用狡猾伎俩。我军实力强劲,非要弄什么巧计花招,岂不是自取其辱。”

大竹嘴上奉承,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什么我军实力强劲,皇军经过七抽八调赶去支援南洋后,谁都知道靠皇协军的补充是迫不得已的办法,战斗力已经打了折扣。而敌人经过大扫荡之后,虽然受到很大的损失,但恢复的速度令人惊讶。此消彼长,假以时日,形势并不乐观。当然,如果大岛的行动能够取得较大的效果,形势也许不会很快变化。

“啪勾!”“呯!”……枪声骤然响起,这是敌人遭遇到的第一次袭击。负责两翼安全,也就是充当“肉屏风”的皇协军与良岗庄派出的骚扰部队展开了小规模的战斗。

大岛冷冷一笑,不为所动,大声说道:“敌人不敢与皇军交战,采取骚扰战术,迟滞我军前进。若是停下来与敌纠缠,恰恰是中了他们的诡计,破坏了我们的计划。我命令:皇协军继续负责两翼安全,中路部队继续快速前进。”

可以说,大岛的判断是正确的,下达命令的同时,也说明他根本没把皇协军的伤亡当做一回事。炮灰而已,而且是可以得到补充的炮灰,在抗日战争的整个时期,日本鬼子对皇协军的看法都没有改变。

“轰!”爆炸声响了起来,觉得对手人少而犯傻追赶的皇协军踩上了地雷,立刻退了回来。这种你追就挨炸的战术已经被运用得很娴熟,往往令敌人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不追吧,对手就阴魂不散地纠缠骚扰;追吧,往往被引入地雷阵,徒增伤亡。

这种战术还真的很难破解!大岛嘴上不说,心里却泛起了一丝忧虑。如果是自己亲率的队伍遇到了这种情况,该如何应对呢?听说土门村虽然人少,但有一个很出名的神枪手,还训练出了不少枪法不错的家伙,两翼的保护如果不能延伸到更大的范围,恐怕自己骑在马上就是一个很明显的目标吧?想到这里,大岛陡然生出了一股寒意,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好象真有黑洞洞的枪口在瞄准着他的脑袋。(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二百四十三章 占领良岗庄

“轰,轰,轰……”良岗庄的一座座房屋在爆炸中倒塌,尘土飞扬,烟火升腾,遮蔽了天空。

尽管很想利用现成的房屋作为驻兵的住处,但对手依据房屋、院落、地道所进行的顽强抵抗令大岛不得不放弃了这个企图。大岛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作战模式,但如此烈度的抵抗,还是使他感到些惊讶。

看来,对手的准备相当充分,地道等防御工事很完备,地雷也控制得很好,使行军时的“挡箭牌”民伕失去了作用。而作为炮灰的皇协军则首当其冲,已经伤亡了五十多个。当然,大岛并不在乎多死几个,只要他的目的能够达到。毕竟这是他接任以来的第一仗,必须有所建树,代价大点也在所不惜。

“进攻!”炮击刚停,伴着一声嚎叫,一批皇协军便被督促着冲进了村里。

这次,皇协军吸取了教训,没有长驱直入,而是稳扎稳打,步步前进。毕竟炮火的轰击达不到覆盖的效果,想把村子夷为平地并不容易。

枪声又响了起来,虽然很多射击孔被堵塞,很多房屋的倒塌也使部队失去了作战的阵地,但抵抗并没有停止,向敌人展示着不屈和顽强的斗志。

又一队皇协军冲进村里,稳固已经占领的区域,并且开始找寻地道口。咔咔的皮鞋声便在躲在地道内的人们头顶上杂乱地响起来,一会儿是砸门声。一会儿是敲击地面的嗵嗵声,一会儿是手榴弹的爆炸声。

“啪,啪……”不知从哪个墙缝里射出几颗子弹,打得皇协军们混乱惊呼,一阵折腾。

大竹把目光投向长官,没有开口,但询问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他带着一支十几个人的生化小队,是专门对付地道的撒手锏。这也是大岛有所倚恃的手段之一,大规模的毒气使用起来很麻烦,小型的毒瓦斯弹却方便得很。

“等等。再等等。”大岛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不能将宝贵的皇军轻易投入进去,再派皇协军进去,先控制全村再说。”

随着命令,村子里的皇协军又增加了。多半个小时后。地表全为敌人所占领。零星的枪声还在响着。但大岛认为局势已定,敌人已经全部躲进了地道,丧失了还击抵抗的能力。可以采取进一步的行动了。

大竹率领生化小队开进了村里,在一个疑似洞口的地方赶走了皇协军,做了些准备后便戴上防毒面具,向洞内扔进两个毒瓦斯筒,又迅速用泥土瓦砾将洞口封堵起来。

皇协军在村子里刨土扒墙,连挖带炸,又弄出了三个疑似洞口,其中一个很大,显然能钻进去查看究竟,却没人敢下去,傻等着鬼子来处置。

大竹很想知道地道里的具体构造,以及与他见过的有何不同,眼珠转了转,对着皇协军瞪起了眼睛,斥骂道:“八嘎牙鲁!快,你的下去的看!”

伪军们支吾推托,面如土色,大竹抬手“啪啪”就是几记清脆的耳光,一个皇协军在长官的踢打和枪口威逼下,战战兢兢地下了洞,身形从洞外人的视线下消失。只过了一会儿,洞里传来一声沉闷的枪响,然后便无声无息了。

大竹还有些不甘心,环顾四周,皇协军们早已溜开,装模作样地卖力挖掘,没人愿意留下来成为下一个死鬼。

照例是毒瓦斯罐,掩埋封闭,由于看不到实际上的效果,大竹颇有些不满意。就象埋了地雷,不亲眼看到敌人被炸得血肉横飞,总有些不够尽兴。

而大竹当然不知道,经过几次改造后的地道已经有了棋盘式的回旋,防毒帘、翻口等已经完善,他们的破坏不过是多了几小段被暂时废弃的地道而已。而坚守地道的部队不过三十多人,地表阵地被占领,射击孔多数被堵塞后,便开始顺着地道向村外撤退。当然,在撤走的地道里也没忘了埋雷、设陷阱,让敢于进入地道的敌人付出代价。

“堂堂正正”的进攻收到了效果,死伤的基本上都是皇协军,对些,大岛感到很满意,或许也有些自欺欺人。反正接任之后的第一战算是有了成果,占领的良岗庄便是证明。

至于地道里还有可能隐藏的敌人,大岛并不急于一时,村子被占领了,就让留守的皇协军逼着民伕慢慢的挖吧!至于修路的人手,小泉司令官已经命令其他据点的守军尽快征集,也就是强抓了。

“这里的,那里的,马上盖炮楼,一方面封锁住敌人出山的路线,另一方面保护村子不受攻击。”大岛按着自己的设想伸手指点着,“村里的砖瓦木料可以很好地加以利用,不足的话,用夯土修筑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抗战初期和中期,鬼子的炮楼多为砖石结构,而到了后期,为了赶时间,也为了能构筑更多的炮楼,夯土结构的便多了起来。即便是这种速成的简单炮楼,缺乏重武器的抗日武装要想攻打下来,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壕沟,一定要挖。”大岛为了使守军能牢固坚守,一点破绽也不想留下,“还有地里播种的庄稼,统统地要挖掉砍光,不要让敌人得到一颗粮食。当然,我们在此地只能驻留两天,这些长远的工作都是守军的任务。”

“阁下。”大竹在旁边小心翼翼地建议道:“庄稼还没出苗,是不是可以暂时留着,吸引逃进山里的支那老百姓。他们回来接受统治,成为良民,驻守此地的军队或者可以就地取粮,减轻物资运输的压力。”

大岛沉吟了一下,赞赏地点了点头,夸赞道:“吆西,支那老百姓对土地和庄稼的眷恋或许是一个很大的弱点,我们可以利用这点。大竹君,你的建议很好,很好。”

“阁下过奖了。”大竹故作谦逊地笑了笑,说道:“阁下才是深谋远虑,一举击破了敌人最大的盘踞地,小泉司令官会很快发来嘉奖吧?卑职想,敌人的尸体已经在地道里枕籍而卧,这是勿庸置疑的战果。”

大岛露出了得意而会心的笑容,是啊,这样写战报才能显出功劳,弥补了此战的缺憾。

……………(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二百四十四章 新的想法

众所周知,小日本爱面子喜欢虚报战果,少报战损,陆军如是,海军则更搞笑,谎话连倭皇自己都相信了。这就往往造成恶果,那就是使更高的指挥官产生错误判断,小泉如此,山本五十六如此,倭皇也如此。而就是在日本人不断的欢呼胜利下,米帝的飞机在日本城市上空开始了毁灭性的轰炸。

是啊,光占了一个村子,却没有杀毙和被俘敌人数字,这个战绩恐怕不够完美。正好敌人钻了地道,就说都被毒气熏死了,反正没有对证,何乐而不为呢?

大岛的计划是率领部队在此停留两天,两天的时间夯土炮楼基本上能够完工,剩下的事情就是留下驻守的兵力,以便长期坚守,不给抗日武装出山发展的机会。等到道路完工,大岛认为也就可以把这里变为确保区了。

“贴告示。”大岛伸手指了指山林,说道:“号召那些老百姓都回家,皇军对良民大大的优待。”

尽管这话在惯于屠杀的日本鬼子嘴里说出来很可笑,但并不是没有先例,也不是没出现过老百姓因为在山林野外熬不下去,而被迫回到村里接受侵略者统治的事情。

“恩威并施,阁下实在高明。”大竹抬头瞭望远处的山林,冷笑道:“死硬的抵抗分子有多少,意志薄弱的老百姓又有多少?即便老百姓被阻拦着不回来,所谓的军民同心,怕是也要产生裂痕吧?”

大岛眨了眨眼睛。也深为得意,思路也更加延伸,笑道:“告示上就说老百姓只要回来,就既往不咎。皇军发粮食,还给盖房,并且重新分地。嗯,回来早的得到的土地就多,不回来的就没有了。”

土地对老百姓的诱惑当然是巨大的,农民嘛,不就是脸朝黄土背朝天。在地里刨食儿吃。大岛说完。情不自禁地露出了阴险而又得意的笑容。

这招儿并不是大岛的独创,而是华北派遣军司令冈村宁次提出的做法,即与八路军争夺民心。尽管这种努力最后完全失败,但大扫荡所造成的人心低落。在在使用之初还是很有效果的。

冈村宁次的“民心”工程是要把华北一亿民众拉到日方。这招儿阴险而毒辣。如果当了顺民。的确会有些好处,继续抵抗的则残酷镇压,同时也在表面上采取了一些措施。以此让老百姓改变对日军的形象,或者感到混淆。

比如:过去日本鬼子在街上,稍不如意便对中国老百姓拳打脚踢;中国老百姓经过日军岗哨时,如果不脱帽子,不鞠躬,拳脚耳光是轻的,甚至枪毙都有可能。不仅是老百姓,包括伪军也经常被日本太君大耳刮子猛扇。但是有一天,突然有一天,老百姓经过日军岗哨时,不用鞠躬了。

同时,冈村宁次给中国伪警察分划了更大的权力,用他们来管理地方;而扫荡时,则尽量使用别的地方调派的军队,一般不用当地的部队。因为在当地扫荡,就必须具有很多的杀戮,要有很多过激的行为,这过激行为做完以后如果还在本地驻屯,仇恨便会驱使抗日武装一直战斗。

不得不说,冈村宁次的这些举措迷惑了很多人,形势的恶劣也使很多人变了心思。占领区的老百姓疏远八路军、游击队,害怕打仗,更害怕在自己家门口打仗,造成了大扫荡之后敌后游击战遇到了困难,八路军及其游击队不得不实施比以往更灵活的策略。

冈村宁次上任之后确实给敌后的抗日武装带来了极大的麻烦,他所取得的成绩也使一些日本军官对其钦佩备至。大岛就是其中之一,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他自以为耍得很高明。

…………

战争已经打了六年,老百姓遭受了无数的苦难,更经历了几起几浮的心理煎熬,有的希望破灭,放弃了反抗;有的还在坚持,但心里也在怀疑,什么时候才能胜利,才能过上真正安心的生活?

至于冈村宁次的“民心”工程在孟有田看来不过是个自欺欺人的笑话,只要侵略者以战养战的战略没有改变,随着压榨的持续和加强,老百姓早晚会认清日本鬼子的本质。

而能振奋人心,并且唤醒民众的,顽强的战斗便是一种有效的手段。只要反抗力量一天不消灭,统治秩序一天不稳定,民众心中的星星之火便不会熄灭。毕竟谁也不是天生的奴隶,谁也不愿生活在侵略者的铁蹄之下,不过是形势所迫而已。

良岗庄的情形如何了?自发现大批敌人向良岗庄而去后,孟有田便担心着,只是因为通讯不便,难以迅速了解具体的情况。

十里村这个钉子,卡在土门村和良岗庄中间,使两地的联系不便,更谈不上什么互相支援、配合作战。如哽在喉的感觉,但想拔除它却很困难。避实击虚是游击战的主要宗旨,即便是正规军想攻打拥有工事的据点,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更何况目前这片地区的地方武装。

没有外力的支援,就只能采取消耗战,而时间对于敌我双方来说,都是一种难耐的煎熬。在敌人大军的进攻下,良岗庄的陷落是可以预见的事情,只希望伤亡不会太大,还有坚持的实力。

下一个目标该是土门村了吧?孟有田眯起了眼睛,凝望着自己村子的方向。敌人似乎改变了招数,改封锁和压迫为进攻和盘踞,不好说孰优孰劣,但己方的战术或许也应该改变了。

阻止修路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敌人既然不顾道路的破坏,而采取长驱直入的战法,那自己这支小队在山里就难以发挥更大的作用。全力进行村落防守,使敌人付出惨重的代价,或许能使敌人在土门村设据点、长期盘踞的计划遭到挫折。

孟有田想到这里,握住了拳头,如果通知良岗庄那边的人马赶来支援,那成功的希望就大大增加。对,就这么办。(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二百四十五章 战斗的布置

光明的盟友是苏生的春天,新生命的梦在温暖麻痹的空气中酝酿,柳树已经有了绿意,野花也绽放出色彩,让人们省得劳神去寻找香味。

等天气热了,再不下雨的话,这些顽强的绿色还能保持吗?孟有田苦笑了一下,迅速甩掉这个念头,把思绪转到即将要来的战斗上。他反复伸出大拇指,测量着距离,琢磨着敌人会在村外哪里集结,指挥官会在哪里指挥,己方的狙击手该在哪里埋伏?

将狙击手的作用发挥到最大,也就是不以杀伤人数来衡量,而是用造成的影响来评价。如果敌人的指挥官被狙杀,虽然不敢保证会挫败敌人的进攻,但这绝对是最容易动摇敌人的手段。

“你们两个在那边,分别设立狙击阵地,形成交叉。”孟有田指点着野外,那里有覆顶壕沟的出入口,吩咐身边的两个枪手,“工事一定要隐蔽,敌人来的时候不要轻易射击,你们不是以杀伤多少敌人为目的,普通敌人可以先放过,首次攻击尽量选择最有价值的目标。至于什么是最有价值的目标,我就不用再说一遍了。”

“知道了,有田哥。”两个民兵扛着大枪,拎着锹镐向野外走去。

从敌人的行动来看,估计是要分兵占领,也就是说敌人的兵力会分散。良岗庄、十里村、土门村是必须牢牢守住的,这就意味着敌人前来进攻的兵力会比较有限。而按照土门村的现有力量,敌人出动的兵力可能不会超过二百。

当然。如果按照人数和装备的对比,敌人出动一百多也会认为有把握,可孟有田却不这么认为。有完备的地道,土门村的防卫力量可守可退,有灵活的选择权,再加上孟有田亲手带出来的枪手,屡次设计改进的地雷,抵挡还是可行的。

现在的土门村并没有重新盖起太多的房子,由于十里村的敌人离得太近,重建家园显得有些得不偿失。所以。只是一些低矮的简单住所。被破坏了也不心疼,同时也使房屋倒塌遮盖射击孔的概率少了许多,反倒更容易发挥出打击敌人的优势。

连着两天的紧急修筑和改建,土门村的防御能力比良岗庄还要强。还要令进村的敌人难以防备。你堂堂正正的来。我却偏要打黑枪、用陷阱。大岛恐怕也没想到土门村是块这么难啃的硬骨头吧?

第三天,侦察人员传来消息,一批敌人返回了十里村。似乎在休整并补充粮弹。战斗很快就要打响了,土门村也作好了最后的布置和准备。四十多人留在村子里进行抵抗,其他人员则从村后上了石崖,作为接应,也能在危急的时候保证村中人员的退路。

“地道如此完善,不如多留些战斗人员。”二虎子对孟有田的谨慎有些不以为然,在他看来,无论是“三防”措施,还是地道的长度规模,敌人都不太可能给予地道内的人员以实质性的杀伤,布置接应人马似乎有些多余,“有田,你不是要狠狠地打击敌人吗,地道里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就能多射出一颗子弹。”

“如果一颗子弹能消灭一个敌人,四十多人就足够了。”孟有田和二虎子计算的方式不一样,想问题的角度也不尽相同,更重要还是孟有田很少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多一条退路总是好的,过于倚仗地道恐怕就有些太托大了。

“孟大哥不是已经改变战法了吗,一些战斗经验缺乏的,特别是地道战经验缺乏的,就不必都挤在地道里,胡乱打枪反倒容易暴露射击孔。”秦怜芳首先对孟有田表示了支持,并且主动要求率领接应人员作为支援,保证村里人马的退路安全。

“确实是这样。”孟有田为了打消二虎子的疑虑,详细地解释道:“为了能给敌人造成更大的伤害,我们要把敌人放进村里再一起动手,有经验的人员能够沉住气,不至于把计划搞乱。另外,负责接应的人马也要再分兵,一部分人员要在远远的山梁上故意暴露,让敌人以为咱们放弃了村子,都跑进山里了。人少了,怕是敌人不会相信。”

哦,二虎子这下子听明白了,用力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敌人分兵进山的话,来攻打咱村的敌人就更好对付了。你早说呀,这下子俺不就明白了。”

孟有田淡淡地笑了笑,转向秦怜芳说道:“制造假象的人员要认真挑选,更不要恋战,千万别被追击的敌人缠住。”

“这个我明白。”秦怜芳郑重地点了点头,良岗庄估计是失守了,土门村面临着严峻的考验,虽然说游击战不以一城一地的得失作为成功和失败的衡量标准,但这可是本区最后一个未被敌人占领的村子,还是很有象征意义的。

“你们也要加倍小心,守不住就从地道撤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秦怜芳心里希望能打退敌人,但对孟有田的关心还是占了上风,关切地嘱咐道:“我想良岗庄那边不会坐视这里被攻击,跋山涉水穿林地来支援,可能要来得晚一些。也就是说,土门村即便失守了,咱们也会有办法再夺回来。”

孟有田对此不置可否,如果任由敌人在土门村构筑工事的话,凭地方部队的攻坚装备和能力,恐怕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才能重新夺回来,这不是他所希望的结果。

“早点出发吧!”孟有田笑着催促秦怜芳,同时也是在宽慰她,“明天一早,敌人可能就要出动了,你们赶紧在山里都安置好。至于村子,嘿嘿,这可不是修了一天两天的地道和工事,敌人不扔下个百八十的,哪好意思占咱们的村子。或许,呵呵,这个不太好说,省得你们说我吹牛,看实际结果吧!”

秦怜芳眨着猫眼,可能猜到了孟有田的心思,微微一笑,也不说破,伸出手和孟有田握了握,转身而去。

二虎子心中有些纳闷,咋没和俺握手呢,看着秦怜芳的背影,又抬头看看孟有田,孟有田却回转了身子,已经迈步离开。(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二百四十六章 思绪

武器先进,并不意味着一定的胜利;装备简陋,也未必不能发挥作用。关键是要因地制宜,使之能够适应战场。比如在地道中打击敌人,单发的独一撅有时候就比长枪更灵活;而经过截短处理的老式火铳在十几米内的密集杀伤,也颇有威力。

接下来的大半天时间,孟有田带着留守村子的人员进行了几次演练,统一了作战信号的指挥,使各个战斗小组的配合能更加协调,并在演练中发现了一些问题。比如射击口的角度和视野,可能阻碍射击的因素,夹壁墙工事的加固等等,都连夜赶工,予以了解决。

把敌人全部消灭是不太可能的,但让敌人付出惨重的代价,使其对占领这个村子需要的成本产生犹豫和迟疑,或许是可以的。从大的方面来讲,这也是游击战要达到的目标之一,把侵略者彻底赶出去或许做不到,但让侵略者意识到占领所需要付出的巨大代价,感受到持续不断的伤亡,无奈地主动撤出去,就象越南战争似的,并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孟有田坐在屋顶,思索着各种可能,盘算着即将到来的战斗,以及不可测的结果。

夜晚是清新美好的,天空象刷洗过一般,没有一丝云雾,蓝晶晶的,又高又远。月亮从东山梁上爬出来,洒下如网般的光芒,把所有景物都笼罩其中。

在这恬静美好的月夜,最幸福的事情应该是和妻子儿子们一起说笑吧。孟有田凝望着天上的月亮,似乎看到了远方亲人的脸庞。他想她们了,或者说这皎洁的月亮勾起了他比以往更浓重的相思。

战争,该死的战争,该死的日本鬼子发动的战争,影响了自己的生活,也摧毁了无数人的生活。自己是强把责任揽在身上,还是本着良心在战斗,或者是为了自己的家人和朋友?

一旦浮起了思绪,孟有田发觉他并没有明确的答案。或许都有吧。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二虎子、秦怜芳等人应该没有这种复杂的情绪,他们有着明确的信仰,并为之而努力,活得简单而又充实。可惜孟有田做不到。他知道要实现他们的理想不仅曲折。而且难以达到。

还有两年。或许用不了两年,自己就要去实现对家人的承诺,就要去实现自己真正的梦想。住别墅洋房。吃山珍海味,去畅游世界,嗯,嗯,一个庸俗而享乐的梦想……

身后传来了响动,打断了孟有田的思绪,不等他回头,一声呼唤已经让他知道了来的是谁。

“姐夫,岗哨都放出去了,你还不放心吗?”小嫚坐在孟有田旁边,与其说是疑惑,倒不如说是想找个话头。

“有那么一点吧!”孟有田随口答道:“敌人也在改变战法,也越学越狡猾,夜行晓袭经常使用,不得不防啊!”

“这招儿对咱们不管用吧?”小嫚沉默了一下,说道:“就算敌人摸到了村口,咱们也来得及钻地道。再说,预警地雷是干嘛的,还有暗哨,敌人想偷袭,做梦吧!”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解释道:“可能并不是为了偷袭,而是为了安全。黑夜里开过来,咱们的狙击怕是有困难吧?在山梁上狙杀了很多敌人,他们能没有准备,能不提高警惕?”

“也是啊!”小嫚对此表示同意,沉静地呆了一会儿,她轻轻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我想我姐了,还有小丫,还有二丫,也不知道二丫会走了没有。”

小嫚只说姐姐生的两个女孩,却没提柳凤生的臭小子,显然是有亲疏,孟有田也不在意。想到自己的儿女,他也不由得心中一热,耳中似乎响起了奶声奶气的呼唤,胖嘟嘟的脸蛋儿和藕段般的小胳膊小腿让他不由得会心微笑。

好半晌,孟有田才轻轻吐出一口长气,揶揄道:“脑门子痒痒了,想让你姐狠狠地戳几下?”

小嫚低笑了两声,说道:“又戳不坏,哄她痛快一下也没什么不好。其实我姐还是心疼我的时候多,还把我当成没长大的孩子呢!”

是啊,阿秀和小嫚的姐妹之情,孟有田是清楚的。那个寒冬的山林,阿秀独自面对恶狼,能够那么勇敢,不就是身后有个妹妹吗?那个流鼻涕的小丫头已经长大了,可姐姐还要操心,还要惦记着,这已经超出了单纯的姐妹之情,更有几分类似母爱的感情。

孟有田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小嫚,似乎想寻找她以前的影子,月光如水,正照在小嫚的脸上,一双大眼睛也正凝视过来,似乎包含着别样的感情。

“那个——”孟有田赶紧转过头,吭哧了一下,只觉得气氛有些怪异,赶紧岔开了话题,“打仗的时候啊,一定要注意安全,宁可放过敌人,也别冒险。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别贪功,别冲动……”

小嫚轻轻地“嗯”了一声,她的脸红了,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好在是夜里,孟有田也没直视她,可她还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脸。

孟有田东拉西扯地说了一通,觉得这么坐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便起身说道:“下去休息吧,养好精神,兴许明天就要打仗了。”

“姐夫,你慢点下梯子。”小嫚关切地嘱咐着,闪身让孟有田先下。

…………

风儿不刮了,树叶也不响了,月光透过窗缝射进来,在炕上,在孟有田盖着的被上留下斑驳的光影,缓缓移动。

温暖、柔软的肉体紧贴在自己身上,寒意在消散,颤抖在减弱,急促的呼吸也变得平稳。孟有田的眼睛沉重得睁不开,勉强睁开一条缝,看见的也是一团黑暗,他本能地抱住了怀中的温软胴体,是阿秀,是凤儿,还是紫鹃,他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轰!”打雷了?孟有田有些迟钝地睁开了眼睛。“轰!”又是一声爆炸,他腾地翻身坐起,梦醒了,敌人来了。(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二百四十七章 大竹的野望

夜行晓袭,是冈村宁次上任后着力推广的战术。夜行保证隐蔽和突然性,晓袭则能借着天亮在攻击时发挥日军火力的优势。

作为冈村宁次的崇拜者,大岛对土门村也采取了这种战术。除了上面两个原因外,对于土门村的狙击手,他也很警惕,而夜行则在很大程度可以避免那种冷枪的伤害。

一直行进到离土门村不到五里,预警地雷响了,随后哨兵也鸣枪报警,但领队的大竹已经不太在意,他认为此次的行动已经成功了大半,剩下的就是与良岗庄一样的结果。费了很多口舌,又慷慨地保证,终于把这个任务抢到了手里,终于能独自指挥,大竹对此十分珍视。

大岛阁下,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大竹瞭望着远处越来越清晰的村子,微微抿起了嘴角,信心十足。

此次行动,大竹带了二百多人,这与刚刚占领,还在修筑工事的良岗庄差不多一样的兵力。而十里村由于工事修得较完备,大岛只带了一百多人防守。可以说,相对于一个小小的土门村,大竹认为已经足够重视了,没理由没有信心。

“哼哼,不到一百的敌人,还不是正规军,即便有卑鄙的地道、地雷,也抵挡不住我军的进攻。”大竹没有独自骑马,而是坐在拉辎重的马车上,这是大岛的严厉命令,对姓孟的那个家伙,千万不可大意,那个家伙的手上沾了太多帝国军人的鲜血。

“轰,轰。”两声巨响打断了大竹的思绪,急速撤回村子的哨兵将路上预先埋好的地雷挂上了弦,因为他们已经看清这支敌人并没有押着百姓作挡箭牌。尽管地雷埋得不是很多,但还是起到了阻碍的作用,让村子里的人们有更充裕的时间准备战斗。

为了保证行进的速度,大竹确实没有带趟雷的炮灰,但现在已经来到了土门村前,他并不认为单凭几枚地雷便会影响结局。不过是良岗庄的重演,先是依据房屋墙壁进行的战斗,然后是钻入地道的抵抗,大竹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不一定把老百姓当炮灰,那些皇协军也可以嘛!

堂堂正正的战斗,大竹是这样的想法,也是这样的布置。而且吸取了良岗庄的经验,他并没有马上就命令士兵向村子发起进攻,而是在村子外不慌不忙地列阵,开始了炮轰。

这下子就能把敌人要进行街道巷战的计划打碎,那些藏在屋子里,躲在墙角下的匪徒应该损失不小吧!大竹望着村子里腾起了团团黑烟,听着隆隆的爆炸声,恶狠狠地冷笑起来。

…………

孟有田轻轻推开遮掩射击口的土块,举着望远镜仔细观察着。敌人在村口五百米左右集结,由于站得挺密集,孟有田找不到指挥官的影子。但他并不着急,对于在何处指挥战斗最合适,他已经有了一些预判,敌人集结之地的中心,那个矮的土包,也在他的计算之内。(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八章 突然爆发的反击

为数不多的房屋在炮声中倒塌下去,其间又有被引爆的地雷,一股股烟尘腾空而起,弥漫开来。土门村默默承受着摧残,不知道是在无奈地忍受,还是在蓄积着怒火,将要在沉默中爆发。

头顶轰轰地响着,不时掉下泥土灰尘,孟有田和四秃子在地道中熟悉地走着,拐来拐去,直奔村外最合适的狙击阵地。到了孟有田这种程度的狙击手,已经不满足于杀一些小虾小蟹,再多也不稀罕。如何能对敌人造成最大的影响,为己方谋求最佳的效果,这才是他的追求。

炮轰在逐渐减弱,孟有田和四秃子顺着地道已经出了村子,身后不知道从什么方向传过来一种细细的嘤嘤的声音,“敌人要进攻了,准备战斗。沉住气,听我的命令再开枪。”

孟有田催促着四秃子,两个人加快了脚步。刚才在村里观察的时候,能看见敌人都猬集在村外的小土包,确实给狙击带来了困难。可如果村里的战斗一打响,敌人的调动很可能造成防卫的松懈,那时候也许就是机会了。孟有田不要求太多,只要让他找到敌人的指挥官,给他开枪的机会,一次就足够了。

…………

“进攻!”大竹大声地下达了命令,虽然炮击远远达不到覆盖的密度,但依据现在的装备水平,他也没有地毯式轰炸的概念,只是认为这样的炮击对土门村来说,是足够了。

还是皇协军作为主攻。老兵被抽调,新兵尚未补充,无论是山木,还是大岛,对日本人的生命还是看得非常重,绝不肯轻易使用,况且队伍中日本鬼子的人数也不多,只有三十多人,只是起到监督作用,实在是不敢在这个小村子里白白消耗。

枪声响了起来。皇协军冲进了村子。胡乱打着枪,是的,只有他们的开枪声,却没有遇到抵抗。这与良岗庄所遇到的情形不同。皇协军有些困惑。也略有些惊喜。敌人是不是被炮轰吓跑了?根据情报。土门村的人员远远不及良岗庄,或许这次不用倒霉地付出伤亡,就能够达到目的了吧?

“啊——”一个皇协军脚下一空。陷了进去,惊叫声刚起,轰的一声爆炸,血肉横飞,泥土碎屑在黑烟中噼哩啪啦掉落下来。

虽然敌人的炮击毁掉了一些地雷,但密度却不足以覆盖整个村子,除了残留的一些踏发和绊发地雷外,村子里还有不少拉线地雷,却隐而不发,准备在合适的时机给敌人制造最大的伤亡和恐惧。

而为了让敌人不东翻乱找而提前暴露射击位置,孟有田等人还在村子里弄了几个假洞口,一个竖洞,一个横洞,看上去黑乎乎的,其实就是个死胡同,却能吸引敌人的大部分注意力。

“轰!”又是一声爆炸,虽然地雷的杀伤力不大,但一换一的比例也令人满意。

由于残存的地雷震慑,虽然给皇协军造成的伤亡不大,但却拖慢了他们的脚步,也使得进到村子里的敌人数量在不断增加。

还是没有机会呀?孟有田已经来到了距离敌人的指挥位置,以及炮兵位置最近的狙击阵地。推开遮挡射击口的土块泥巴,他仔细观察着,却发现由于敌人保护得很严密,找不到敌人指挥官的影子。

只有等下去了,孟有田不相信敌人的防卫会毫无破绽,所以他并不是很着急,把枪端好,他耐心地等待着发出绝杀一枪的时候。

零星的地雷,杂乱的枪声,皇协军付出了几个人的伤亡后,已经占领了大半个村子。没有主动的抵抗,他们几乎可以肯定,对手已经撤出了村子,和良岗庄一样。嗯,连良岗庄都不如,对手根本没有英勇作战的勇气。

大竹举着望远镜,微微抿起了嘴角,比预料中要容易,占领全村已经没有悬念了吧,对手终究还是没有力量来阻挡此次行动的成功。甚至为了保全实力,连主动的抵抗都放弃了,避实击虚,这也是他们惯于使用的游击战术的特点之一。

“太君!我觉得那些什么民兵什么的,可能早就逃了。”一个皇协军军官凑了过来,谄媚地说道:“一些拿着枪的泥腿子,哪敢跟咱们硬抗?”

大竹嗯了一声,对这些软骨头,他一向是看不起的。只是形势在变化,皇军数量的减少,使得以后的军事行动会越来越依靠皇协军来执行。所以,大竹强压着心中的厌恶,并没有恶颜相向。

时间不大,皇协军终于占领了全村,大竹看清楚旗语信号后,松了一口气,放下了望远镜。他挥了挥手,准备下令——可这个时候,村子里却异变突起。

“砰!”挥舞信号旗的皇协军士兵随着突如其来的枪声一头从房顶摔了下来,重重地砸在地上,激起了一团灰尘,然后才是肮脏的血殷湿了地面。

反击的信号一经发出,积蓄的怒火便猛然喷发出来,

“乒乒乓乓”的冷枪不断,遮挡射击口的泥巴土块被迅速推开,向着敌人射出防不胜防的子弹。七八十个皇协军占领了村子,兵力也就分散开来,在猛然爆发的打击下,猝不及防,惊慌应战。

“轰!”一道炽热的火舌从墙角射出,夹杂着无数的碎石铁屑迎头向敌人扑去,几个皇协军惨叫着,倒在地上疼痛翻滚。在如此近的距离,又是突然击发,老火铳最大限度地发挥了自身的优势。

“通!”一声轻微的闷响,一枚土制跳雷被拉线引发,猛然间跳上半空,紧接着又是“轰”的一声巨响,猛烈爆炸开来,给四周的几个皇协军带来了死亡。

“呯!”一个身手灵活的皇协军士兵刚翻到墙下,还没射出一颗子弹,便被击中了后背。他费力地转过身,在逐渐模糊的眼神中,他不可思议地看见了突然出现在墙上的一个碗口粗的窟窿,一支黑洞洞的枪口再次伸了出来。

进入村子的皇协军没地方躲藏,而且不管藏在什么地方好象都不安全了。到处都射来刁钻凶狠的子弹,到处都有地雷在爆炸,他们终于意识到,陷入了对手精心设置的圈套。(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九章 夺枪

终于考完了,满脑袋建筑知识,得调整下思路。呵呵,在此感谢所有支持我的朋友,祝大家事事顺心,想啥来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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蓄谋已久、准备充分的打击是如此突然而猛烈,敌明我暗,将敌人放进村里来打的策略获得了极大的成功。

战术的成功不是偶然的,必须有牢固的基础。或者士兵训练有素,或者具有很利的客观条件。土门村敢把敌人放进来,倚仗的是持续不断挖掘扩展、完善坚固的地道,以及精心设置的杀敌阵地。即便不能取得决定性的胜利,也足以立于不败之地。

不断的爆炸声回荡在村子上空,硝烟翻腾,枪声不断,这是一场血与火的洗礼。横七竖八的尸体,满地是残缺的兵刃、斑斑的血迹,周围是尖厉的呼号,凄惨的呼痛,惨烈的环境很快就击垮了战斗意志薄弱的皇协军。

大竹的手在颤抖,皇协军已经开始纷纷逃出村子,一个个面色惊惶,仿佛身后有妖魔鬼怪在追赶,要将他们吞噬一般。此时增援并不是个好主意,显然是炮火的准备有些仓促,并未摧毁敌人的大部工事,或者说敌人的工事很隐蔽、很牢固。虽然要费些工夫,但此时大竹的信心还没有动摇,他已经做好了继续炮击,再次进攻的准备。

“哒哒哒……”“哒哒哒……”村子里,一小股皇协军正在张惶后退。一个皇协军机枪手押阵,抱着挺机关枪边后退,边不时地回身向着疑似目标进行点射。虽然对隐藏得相当好的民兵们造成不了什么伤害,但却被二虎子死死地盯住了,应该说是这个皇协军手里的机关枪让二虎子眼睛发光发亮。

无疑,这是一个夺取机关枪的好机会,离得近,又是在敌人张惶撤退的时候。机关枪的吸引力终于压倒了孟有田的嘱咐,二虎子咬了咬牙,冲着身边的两个民兵大声招呼道:“跟俺出去。把那狗日的手里的机枪给抢过来。”

“队长。有田哥嘱咐过……”一个民兵犹豫着,另一个民兵愣了一下,刚表示出不同的意见便被二虎子给打断了。

“胆小鬼,俺一个人去。”二虎子狠狠瞪了这个民兵一眼。把驳壳枪别在腰里。转身就向出口的梯子处走去。

被骂作胆小鬼的民兵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看着二虎子那支空荡荡的袖管,轻轻咬住了嘴唇。另一个民兵叹了口气,轻轻拉了下同伴。跟上了二虎子。

地道口被轻轻打开,随着一点光亮的出现,尘土也一下子掉了下来,落了二虎子一头,还呛得他闷咳了两声。但他生怕那个皇协军的机枪手跑掉,飞快地爬了出去,紧跟着又钻出了两个民兵,二虎子紧绷绷的脸色才算好了起来。

“呆会儿我去抢机枪,你俩掩护。”二虎子一边推开夹壁墙的出口,一边头也不回地命令道。

“还是俺去扛吧,队长,你的胳膊——”刚才被训斥为“胆小鬼”的民兵停顿了一下,主动请缨道:“你用盒子炮掩护俺,俺腿脚麻利。”

二虎子“嗯”了一声,也不再争辩,他只有一个胳膊,打枪就不能扛枪,扛枪就不能打枪,用盒子炮进行掩护确实也是最佳的选择。

三个人钻出了夹壁墙,隐蔽在残垣断壁之间仔细观察,刚刚那一小股皇协军已经过去了,可一路上也丢下了几具尸体。

听着“哒哒哒……”的枪声不远,二虎子稍犹豫了一下,拎着驳壳枪便追赶上去,其他两个民兵也无奈地跟上。

三个人仗着路熟,左拐右转,终于从侧面堵截住了这一小股皇协军。经过不断的冷枪和地雷的袭击,这股皇协军只剩下了不到十个人,机枪手也换了。

“啊……”正在撤退的一个皇协军突然瞪大了眼睛,发出了惊恐的厉叫,三颗冒着青烟的手榴弹从侧面的一堵残墙后毫无征兆地飞了出来,向着他们的头上砸来。

伴着皇协军们的一阵惊呼嚎叫和慌乱躲避,三枚手榴弹间断地爆响,硝烟中泥土石块飞溅,惨叫声连连。烟尘刚刚起来,又是三颗手榴弹飞了过来,在爆炸中激飞出夺命的弹片,四下疾射。

这两轮手榴弹袭击,几乎把这一小股皇协军全部打趴下,只剩下押后的两三个敌人没有受到波及,这是二虎子怕把机枪炸坏而特意交代的。

烟尘弥漫,视野不清,二虎子等三人借此从残墙后闪出,手持武器,迅猛地向敌人扑去。

二十多米的距离很快就到,硝烟也散去了一些,危险却一下子出现在了眼前。在淡淡的烟尘后,三个皇协军也站了起来,包括一名机枪手,将枪口指向了这边,眼看便是流血五步,两败俱伤的局面。

“呯!”随着一声略显沉闷的枪响,皇协军机枪手的身子晃了一下,胸口被附近一处隐蔽射击孔射出的子弹击中,迸出了一朵血花,他大瞪着双眼,仰面向后倒向,手指抽搐,扣动了板机,“哒哒哒……”一排子弹就从二虎子等三人的头顶斜飞了过去。

二虎子反应也很快,刚看见敌人的身影便抬起了手,枪身一横,甩手就是一抡,一排子弹飞了出去,将盒子炮的特点发挥得淋漓尽致。

皇协军和民兵也几乎同时开枪射击,两声惨叫夹杂着一声闷哼,倒下了两具敌人的尸体,一个民兵的身子也是一个趔趄,几乎摔倒。另一个民兵抢上几步,一把抢过机关枪,直向前跑,跳起一跃,过了一堵矮墙,转身将机关枪架起来,担任掩护。

二虎子在后持枪监视,掩护着受伤的民兵过了矮墙,他又横着扫出了枪里的全部子弹,短暂压制了敌人,才纵身一跃,跳过了矮墙。

“伤哪儿了?咋样儿?”二虎子用一只手换着弹夹,关切地向着受伤的民兵望去。

咝咝,受伤的民兵正是那个“胆小鬼”,他倚着矮墙,捂着肩膀倒吸着冷气,鲜血顺着指缝不断流出,勉强说道:“没,没事儿。大不,大不了也少条,少少条胳膊。”

二虎子露出了赞赏的神情,一挥手,命令道:“你俩先走,俺在后面顶着,谅那些个皇协军也不敢来追。”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章 战局的微妙变化

“轰,轰,轰……”皇协军还没有完全撤出村子,大竹已经迫不及待地下达了炮击的命令,至于没有逃出村子的皇协军的伤员,鬼子是不会顾及的。既然为侵略者卖命,既然充当帮凶,既然把枪口对准自己的同胞,这些皇协军不管自身有什么样的理由,都是咎由自取,一点也不值得可怜。

地道口刚盖上,沉闷的轰鸣已经在头上响起,伴着泥土和灰尘的不断掉落。受伤的民兵倚靠在地道壁上,急促地喘着气,脸色因为失血而变得苍白。

“赶紧包扎。”二虎子来不及稀罕缴获的机关枪,赶忙过来布置,说实话,他现在也害怕这个民兵有什么生命危险,那责任可就大了,孟有田的脾气可是令他畏惧三分。

幸好伤的不是要害,但子弹还留在里面,需要手术才能取出,虽然经过包扎,这个民兵看起来暂时没有危险,但现在算是失去战斗力了。至于以后这条胳膊能不能恢复如初,谁也说不准,现在也不是多想这些的时候。

地道里的民兵们迅速转移到掩蔽所,所谓的掩蔽所便是头顶地道比较厚实,或者上面有建筑物的,对炮弹有一定的防护作用。只留下几个观察哨通过土电话或空竹杆传达外面的情况,只要敌人再进村,他们便可以再次投入战斗。

一道道烟柱在爆炸的火光中升腾而起,再加上房屋倒塌的尘土飞扬,村子被烟尘笼罩了起来。

感觉着脚下大地的颤动。大竹放下了望远镜,烟尘太大,也看不清什么。第二次攻入村子的部队正在不远处集结准备,在几个皇协军军官的叫嚷和踢打下,一队队皇协军站好了队列。

大竹垂下了眼睑,沉思了一会儿,冲着旁边的日本军官挥了挥手。这个日本军官立正敬礼,带着十几个鬼子离开了这里,向着集结完毕的皇协军队伍走去。他们是一支小型的生化部队,带着毒瓦斯炸弹。准备随皇协军进村。向地道施展毒气攻击。

一次进攻竟然报销了四十多人,当然也包括受伤后没来得及撤出来便被炮火干掉的倒霉蛋儿,大竹不得不审慎地对待这个结果。土门村确实是块难啃的骨头,不认真对待显然还要吃亏。大竹希望投入决定性的力量。通过随后的行动一举拿下这个顽强抵抗的村子。这就不得不使用宝贵的帝国士兵。

……………

钻出树林,太阳从当空照下来,给人们带来了久违的温暖。但远处依稀传来的炮声却让人丝毫不得放松。

“同志们。”张队长挥动胳膊,大声喊道:“土门村正在激战,急需我们的支援,克服疲劳,跑步前进。快呀!”

从树林中出来了越来越多的人员,眼见前面的已经跑步前过,也迈步紧紧跟上,拉长的队伍象一条长龙沿着山梁向土门村方向疾速而行。

也不知道打得怎么样儿了?前面带路的土门村民兵脸色凝重,心中的担忧完全压住了身体的疲倦。尽管他对本村的地道还有信心,但敌人来了多少,又带了多少大炮机枪,他也不好估计。

“对了。”在一个下山的道口,这个带路的民兵突然停了下来,对前来支援的张队长说道:“有田哥交代过,直通通地冲过去解围可不行。他说了,可以操敌人后路,虚张声势地打一下,让敌人产生判断错误,尽快撤退;还有,在路上多设陷阱,让敌人就算撤退,也要付出代价。”

张队长沉思了一下,点头道:“咱们只有百八十人,确实没有跟敌人硬碰的力量。我原想着带队伍从你们村后的石崖悄悄下去,增加村子的防守力量,听你这么一说,好象孟有田对守住村子还是很有信心的。既然这样,捅一下敌人的屁股,可能效果更好些。”

说完,张队长伸手叫过一个干部,交代了几句后,带着一部分人马沿着山路扑下山梁,直奔大路而去。

按照张队长的想法,虽然孟有田对守住村子似乎颇为自信,但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分兵两路较为合适。一路沿山梁直奔土门村,视情况或牵制或增援;另一路则从敌人身后进行袭击,使敌人因为害怕后路被切断而不得不撤退。

……………

战局似乎在起着变化,但在土门村外,敌人刚刚组织起来的进攻却不得不暂时停止下来。当然,这不是赶来增援的队伍造成的,而是埋伏在土门村外的野外地道里的枪手们突然发难造成的。

冷枪的袭击使村外的敌人感到意外,大竹没有想到,面对进攻的一方,土门村的支那暴徒竟然敢主动挑战,从某种程度上破坏或拖延了这次势在必得的进攻。

从枪声判断,冷枪袭击者的人数不是很多,但从实际上的伤害来看,这些家伙的枪法却相当不错。而且,他们显然经受过一定的狙击训练,并不是随随便便选择所要狙杀的目标。

孟瘸子?大竹的脑海中出现了这个名字,眼睛不由自主地眯了起来。这个手上沾染了太多帝国军人鲜血的家伙,会不会就在这些冷枪袭击者之中?外面几乎把这个家伙传成了枪神,连日军的情报系统也把这个家伙列为极度危险分子,率队出征时长官也提到了这个名字,并要自己注意安全,不得大意。

盛名之下无虚士,大竹想起了这句中国的古话,脸色变得凝重起来。这是个需要认真对付的家伙,如果无视他的威胁,继续进攻村子,似乎过于轻敌和狂妄了。

而先对付那些冷枪袭击者,似乎是正常的应对之招,可进攻村子就要暂停,时间的耽搁又让大竹感到很郁闷。

还是以稳妥为主,先扫清身边的障碍,再展开进攻村子的行动吧!大竹思虑再三,还是觉得没有办法无视那些正在给部队带来伤亡的冷枪袭击者。

思想决定行动,大竹下了决心,立刻命令一队皇协军向着野外的疑似袭击地点进行进攻和试探。(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一章 久候的狙杀(勿忘国耻九一八)

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在难耐的隐忍和不懈的坚持下,孟有田终于要露出狰狞的爪牙,射出绝杀的子弹了。

人员的不断组织和调动,使得大竹身边的敌人不断地减少、稀疏,终于让孟有田寻找到了疑似敌人总指挥官的身影。虽然这个狙击地点因为追求隐蔽,位置并不是绝佳,射击的方向有些偏,但也保证了难以被敌人发现,可以比较从容地狙杀。

一击必杀,到了孟有田这个境界,已经不太在意杀敌的人数,最有价值的目标,最具影响的狙击,才是他要达到的效果。

再次观察着外面树叶的飘动,计算着风向和风速,孟有田轻轻地推上了一颗子弹,仔细地瞄准,然后屏住了呼吸。

“轰!”“轰!”在野地里寻找并攻击暗藏火力点的敌人毫不例外地遭到了地雷的杀伤,大竹用望远镜观察着,皱起了眉头,苦思着对策。

先是冷枪袭扰,然后用预置的陷阱予以杀伤。这种战术并不陌生,但却令人生厌,且没有很好的应对办法。不追击,或不予理睬,敌人的冷枪可并不是胡乱射击,被动挨打也是对士气的极大伤害;追过去吧,敌人往往已经躲藏或逃离,陷阱却又得以发挥作用。

讨厌的支那人,懦弱又卑鄙无耻,大竹心中咒骂着,决定双管齐下,不能耽误占领村子的既定行动。

已经集结完毕的部队接到了命令,喊叫着、射击着向村子里冲去。两挺机关枪也开始吼叫,进行着效果不大,壮胆示威式的火力压制。

“啪勾!”孟有田轻轻扣动了板机,随着枪身的轻快后座,一颗蓄势已久的子弹带着冷冷的杀机从枪膛激飞而出,向着目标疾射而去。

在纷乱的枪声中,这绝杀的一枪并没有引起敌人的注意。子弹带着热量,带着仇恨,斜着射进了大竹的后脑,势不可挡地破开前方的障碍。从大竹的右眼角穿透而出。其势不衰。翻滚着砸在大竹侧前方的一个高大鬼子的腮上。

怪异的惨叫声响起,这个鬼子的颧骨被击碎,还伤到了舌头,满脸是血地倒了下去。在地上痛苦地扭曲蜷伸。

而被吓了一跳的敌人刚把注意力转回来。却发现更严重的状况。大竹一声不吭地直挺挺倒了下去。一颗眼珠被子弹挤压出来,血淋淋地挂在脸上。

“阁下,长官……”几个鬼子嘶声叫嚷。一下子围拢在大竹身边,那个受伤的倒霉蛋暂时再没有人理他了。

应该差不多!孟有田再次推弹上膛,通过射击孔冷冷地观察着敌人动静,从反应上看,被狙杀的十有八九就是敌人的指挥官,就算不是,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家伙。

孟有田并没有满足,并没有马上撤退的打算。暴露一个射击点并不是太重要,况且这个射击点的作用已经得到了发挥。鬼子,特别是有经验的老鬼子,如果有机会,那就多杀几个,杀一个少一个,在目前的中国战场上就是这个样子。

“八嘎牙鲁,找到凶手,把他砍成碎块。”一个鬼子军官从大竹身边猛然站了起来,眼睛都红了,抽出指挥刀劈砍着向前大概地一指。

几个鬼子愤怒地嚎叫着应和,先是用手里的武器胡乱开火,然后便散开队形,向着大概的方向搜索前进。

“把弦挂好,准备撤退。”孟有田简短地吩咐了一句,再次瞄准了敌人。

几百米的距离,敌人不会很快、很准确地发现这个狙击阵位,孟有田已经基本达到了目的,也就不会过于在意这个阵位的暴露。

“啪勾!”孟有田轻轻扣动板机,身体稍微动了一下,但心情平静而放松。谁是生命的主宰,现在他就是,那些搜索过来的鬼子的生死都掌握在他的手中。

接替大竹指挥,并且愤怒如狂要为长官报仇的鬼子军官仰面摔倒在小土丘上,一颗刻着十字的子弹打在他的鼻梁上,带着碎骨屑翻滚进了他的脑袋,他的脸部血肉模糊,就是他老妈来了,也完全认不出这个家伙原来的样子。

快速地的推弹上膛,孟有田移动枪口,瞄准了下一个目标。掌控生死的感觉很好,是死是活,完全靠他的喜恶。这个老鬼子,满脸的胡子,这让孟有田很厌恶,决定终结他的罪恶,把他浓缩成一个小木盒送回倭岛。

钝头子弹的撞击让这个老鬼子突然停住了脚步,断折的胸骨和弹头的钻入让他象挨了记重拳,然后是锥心的疼痛,好在他很快就没有了感觉。眼前的景物在变暗,失去颜色,他最后看到的是扑面而来的杂草和大地。

“在那里!”一个鬼子终于发现了较为准确的敌袭方位,喊叫着举枪瞄准射击,希望借此给同伴提供指示。

子弹打在了射击孔旁边,激起了一些泥土,射击孔旁边是一些杂草,能够打得这么近,连孟有田也有些佩服这个鬼子的射击技术。但这并不表示他会手下留情,对于畜生般的侵略者,谈什么惺惺相惜,脑袋被驴踢了,才会有这样的想法。相反,这个鬼子较为高超的射击技术反倒让孟有田非杀之而后快,为了更多的人不会死在这个鬼子手里。

“啪勾!”孟有田发出了冒险的一弹,看到这个鬼子中弹倒地,才一矮身子,急促地叫道:“撤退。”

不到万不得已,孟有田总喜欢在枪里留一颗子弹,四发四中已经够了,敌人已经发现了这个狙击阵位,他不想再冒险滞留。细水长流,只要他没事儿,日后有的是杀敌的机会。

四秃子伸手抢过孟有田的长枪,侧身让孟有田先行,他在后面不时伸手扶一把,搀一下,两人迅速地沿着地道向安全地段转移。

两人急行了一段距离,身后突然响起了一声沉闷的爆炸,那是妄图打开地道盖口的鬼子遭到了暗算。人撤远了,但伤害却没有停止。(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二章 鬼子的胡思乱想(中秋快乐)

“通,通,通!”土造掷弹筒在瓦砾废墟中发出闷响,十几颗手榴弹冒着青烟在空中翻滚着砸向冲进村子的敌人。

敌人没料到会遭到这样方式的袭击,惊呼着四下躲避。有的手榴弹在空中便爆炸,迸射出夺命的弹片;有的手榴弹落地滚动,然后才猛然炸响,在黑烟中激起石块和尘土。

诱敌深入的计策已经用过了一回,这回敌人不会再象开始时那样急于在地面上占领全村,而是会步步会营,边破坏地道边前进。既然如此,相应的战法也有了改变,那便是利用地道节节抗击,让敌人流足够的血,付出足够的代价。

围绕村子的战斗再次打响了,瓦砾废墟中的射击口不断射出诡异的子弹,村子深处地道里的民兵也不时钻出来,在地面上射杀敌人,或是用土造掷弹筒向敌人投放手榴弹。

在顽强的抵抗下,敌人进展缓慢,随着一些埋伏在村外地道中的好枪手撤退回来,依托残垣断壁不断用冷枪狙击,对敌人的杀伤更加厉害了。

一个随队进攻的鬼子刚刚把手中的瓦斯筒伸到一个疑似射击口的黑洞前面,一颗子弹从远处射了过来,将其击倒在地。

“啪勾!”又是一声枪响,一个皇协军军官刚要翻过一堵矮墙,胸口已经冒出了一朵血花,这个家伙颓然扑倒,在地上砸起一片烟尘。

进入村子里的皇协军因为没有巷战的经验而显得极不适应,军官、机枪手频频被击毙。暗藏的火力点也不时喷出防不胜防的死亡火焰。敌人死伤很大,惊恐害怕,要不是有日本鬼子压阵,早就败退而走了。

枪声夹杂着爆炸,翻卷的火舌交织着升腾的烟柱,漫漫烟尘纠结成了一面大网,覆压在土门村上空,连阳光似乎都无法流泄下来,阴沉沉的一片混沌。

不断的伤亡,不断的前进。敌人依靠着人数优势。在日本鬼子的不断督促威逼下向着村子的纵深发展。而民兵们则不断地主动放弃一些危险的阵地,一部分人步步后退,牵制杀伤敌人;另一部分则通过地道向村外转进,准备另外开辟杀敌的战场。

即便是占领了村子也是得不偿失。这次行动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临时接替指挥官的日本鬼子黯然地把目光从地上的几具尸体上移开。无声地叹了口气。

“帝国军人。威武鹰扬,在你们面前没有不可逾越的障碍。你们秉承天皇陛下的圣谕,肩负着大东亚圣战的庄严使命。满怀信心地创建名垂千秋的功业。你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力量,要十分珍惜和充分利用这种价值,决不容许去作无谓的牺牲。”临行时,大岛神情严肃的训诫之语又在这个鬼子军官的耳旁响起,使他的脸色更加的难看。

看看躺在地上的尸体,都是帝国军人的精英,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却倒在了这个不起眼的小村子外,倒在了卑鄙无耻的冷枪之下。特别是大竹的阵亡,作为大岛的爱将,这个鬼子军官可以想见大岛的愤怒,甚至感到了那如雨般的耳光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这是一根食之无肉、弃之可惜又难以下咽的硬骨头!日本军官望向厮杀喧嚣的村子,无奈地摇了摇头。撤,没有理由;战,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得到一个废墟式的破村子。而且,行动前没有预料到会有如此的激烈,经过两次炮击,随军携带的炮弹已经寥寥无几。

“啪勾!”三八大盖特有的枪声在远处的野地里不紧不慢地响着,日本军官抬起头,愤恨地咬紧了嘴唇。

狙杀令人愤怒,戏耍更令人恼火。现在村外似乎只剩下了两个对方的枪手,两个最厉害的枪手。为了不再让帝国军人付出伤亡,现在追杀的都是皇协军,而皇协军的素质让对方的枪手越来越嚣张,越来越肆无忌惮。皇协军呢,则越来越害怕,越来越胆寒,只管趴在地上吆喝射击,起初奔跑追击的气势已经荡然无存。

以后要更多地倚靠这些胆小如鼠的无能之辈吗?日本军官举起望远镜久久没有放下,心中却浮起了一种悲哀的感觉。在华军力的衰落连他也可以觉察得到,而敌人却没有在“全力以赴”的扫荡中被完全摧毁,反倒以令人惊讶的速度恢复过来。

谁也不想站辱帝国的荣誉。照中国人的说法是:长他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可是,毕竞不能无视这些铁的事实,眼前的激烈战斗便是证明。一个完全由八路军的附庸武装组成的队伍,竟然能如此顽强地抵抗,竟然能带来如此严重的伤亡,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

“轰!”一声巨响在村子里响起,不用想,光听声音便能判断出那是敌人所使用的大号地雷,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被炸死炸伤了。鬼子军官转移了瞭望的方向,心中却增添了忧虑和疑惑。

占领了村子,是一次胜利,还是背上了沉重的包袱?躲藏在地道中的敌人如果不能肃清,那胜利也不过是表面上的。如何长期占领,如何保障运输补给,如此防范敌人的偷袭和狙击,这些都将是“胜利”之后的沉重负担。这么一想,这样的“胜利”所要花费的代实在是太高了些。

这个日本鬼子算是比较有头脑的,可他想得越多,心思越乱,信念也随之动摇,甚至觉得占领不占领这个已经差不多被夷为平地的村子,并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可总要有所收获吧,哪怕是俘虏一个敌人,甚至是得到一具敌人的尸体。现在什么也没有,自然就不能轻易言退了。

原来,伸出拳头打人,也会是一件如此难受的事情。日本鬼子放下了望远镜,村子已经占领了三分之二,再努把力就能达到既定的目标了。至于效果,现在还管不上,先执行上司的命令才是最重要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三章 坚持

“哒哒哒……”一阵爆豆般的枪声在村外的树林边响了起来,突如其来的机枪射击使战场的侧重点一下子转移过来。

已经无需弄出太大的动静,二虎子抢到的机关枪此时发挥了作用,使敌人很自然地相信他们在村子的地道里坚持不下去了,不得不逃窜到了村外。

机会来了!为阵亡的帝国军人报仇的机会来了,抓住这些困兽犹斗的家伙,把他们砍成碎块。日本军官瞪大了眼睛,兴奋而激动地抽出指挥刀,狼嚎地大叫一声,将指挥刀猛地一指,留在村外的敌人喊叫起来,向着远处的树林包围攻击而去。

村里的战斗还未停止,但枪声已经稀疏、零落,村外的战斗却又掀起了高潮。太阳已经向西偏去,将红色的光撒下来,象是泼下来的血。

枪声、爆炸声、喊叫声组成了不同的音符,从不同的方向,汇集到这片树林当中。看似热闹激烈,却多是敌人弄出来的动静。这是皇协军的特点,雷声大、雨点小,得到了实际效果更加有限。

但就在这纷乱的战斗中,敌人的军官、机枪手却在不断的死伤,孟有田和小嫚这两杆枪便已经在战斗中打死伤了二十多个敌人。经过了两次村落的争夺战,再加上村外枪手的狙击,敌人的力量已经被消耗了很多,但场面上所占的主动和优势却使鬼子军官并没有马上意识到这一点,更没有警惕这次行动已经被拖得太久。日渐黯淡的天色将使他们陷入不利的境地。

相反,鬼子军官正因为抓住了明确的攻击目标而感到兴奋。这个畜生,他渴望看到冲天的火光,淋漓的鲜血,痛苦无助的表情;他渴望听到繁密的枪声,妇孺的嚎哭,俘虏的求饶。他要满足自己的兽欲,他要从胜利中获得晋升,为长官的同僚报仇。现在似乎要抓到他所盼望的一切了,他岂能放过。岂能坐失良机。

“通!”暗藏的大号土枪猛然轰响。一片死亡的铁雨兜头泼向刚迈进树林的敌人,猝不及防的皇协军们被打倒了好几个,在惨叫声中,其余敌人或趴或逃。

但很快。在后面督战的鬼子的嚎叫和踢打下。皇协军们又无奈地转身扑了上来。乱枪声中一声不起意的“啪勾”。督战的鬼子被一枪击中,他吭都没吭便仰面摔倒,钢盔摔出去老远。在地上叮叮当当地滚着。皇协军们大惊小叫,践踏着鬼子的尸体退了下去。

淡淡的暮霭笼罩下来,夕阳的余晖抹在地面、村梢,以及满布烟尘、弹痕累累的残垣断壁上,灼灼似火,仿佛要燃烧起来。折干断枝的树木,却仍然挺直苍劲不屈的臂膊,象是要扼住敌人喉咙。

站在山崖的边缘,风吹动着秦怜芳的头发,她动也不动地眺望着远方。枪炮声依然激烈,从村里打到村外,她不知道战斗如何,但却知道异常激烈,由不得她不担心。

孟大哥是个稳重人,如果支持不住,肯定会带人撤出战斗。秦怜芳在心中反复安慰着自己,但村子方向的滚滚黑烟却还是让她心中焦灼。

鬼子军官暴跳如雷,耳光打得山响,把几个皇协军军官臭骂了一顿。他痛骂皇协军懦弱怕死,有辱皇军声威,并枪毙了一个擅自后退的军官,下令在天黑前一定要攻下树林,全歼顽强的敌人。

“退后一步的,统统死啦死啦的!”鬼子军官指着倒在血泊里的皇协军军官,气急败坏地咆哮着。

枪炮蓦然又响了起来,炮弹没有了,鬼子调集了大部分的掷弹筒进行轰击。这次鬼子军官算是下了最大的决心,甚至从村子里调出了主要力量,由鬼子押阵,分四面向树林同时发起了进攻。

鬼子和皇协军在轻重机枪的掩护下,象风雪之夜饿狼的嗥叫,拼命般地猛扑上来。子弹往来穿梭,爆炸的气浪冲天而起,搅得夕阳下更加昏暗。那血汗泥尘所散发出的蒙蒙薄雾;那绚烂的、黑红的、剧烈开放的、瞬间熄灭的火焰;火焰中倒下去的是人类的肉体,火焰中矗立起来的是不屈的尊严。

“怎么还不撤出来?”孟有田远望着打得热火朝天的树林,眉毛紧皱,停顿了一下,他转向四秃子说道:“你去一趟,让二虎子马上带人从地道撤退,别和敌人来硬的。”

“那头犟驴,他能听俺的?”四秃子有些犹豫地望向孟有田

“告诉他,这是俺说的。”孟有田眯起了眼睛,冷冷地说道:“要是他不听,就让你一个人跟敌人拼好了,你让其他人都撤出来。”

“那——那你自己小心点。”四秃子停顿了一下,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转身顺着地道潜行而去。

尽管依托地道已经杀伤了大量的敌人,但由于敌人的放毒破坏,回旋的空间也缩小了很多。虽然还没有到特别严重的程度,可孟有田依然有所担心。拖到天黑的目的很快就要达到了,当然犯不着跟敌人死拼烂打。现在就算放弃战斗,凭已经被大大削弱的敌人,看他们在这废墟般的村子里如何待下去?

盯着远处,孟有田的眉头紧皱不放,树林里的机枪还在时不时地发出吼叫。二虎子不会是想凭着那挺缴获的机关枪坚持到底吧,这个不祥的念头一下子浮现在孟有田的脑海之中。

突然,一阵激烈的枪声从通向十里村的大路方向传了过来,孟有田心中一惊,旋即便得出了判断。如果是敌人的援兵,绝不会爆发出这么激烈的枪声。除非是增援部队来了,他赶忙举起望远镜仔细瞭望。

孟有田的判断没有错,从良岗庄山区赶来的增援部队已经赶到了一段时间,张队长一直在等待机会。此时,在暮色苍茫中,他率领部队猛然在围攻树林的北面敌人的背后猛捅了一刀。

这猛然一击打乱了敌人的整体布署,敌人四面攻击导致的兵力不足一下子暴露出来。人困马乏、强自拼命的皇协军被突然袭击打蒙了,很快便退了下去。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四章 最后的攻击

攻击受挫,日本军官暴跳如雷,依据枪声判断,他认为前来增援的不过是一支人数不多的游杂武装,皇协军的败退完全是畏战和怯懦所致。

夕阳的余晖正在树梢头渐渐消失,暮色越来越浓,黑夜正在临近。而黑夜对于敌人来说,则意味着功败垂成。村子几成废墟,没有坚固的工事可守,对手却可以利用黑夜四处偷袭。鬼子军官意识到时间已经不多,如果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给予对手重创,或者消灭其中一部,便要滑向失败的深渊。

想到这里,鬼子军官的盲目自信和自恃消失了很多,他决定展开最后一次攻击,然后视情况而定是撤退,还是驻守。

村里的敌人被调了出来,鬼子军官这才发现人员的损失是如此之重,二百多人现在已经死伤了将近一百,三十多个鬼子也折损过半,情况竟是出乎预料的糟糕。

分兵攻击有些捉襟见肘了,鬼子军官看着天边最后一抹斜阳,下了最大的决心。他留下一小部分人马佯攻牵制树林里的敌人,然后把全部的鬼子组成督战队,押着皇协军拼命,准备倾力猛攻那支前来增援的队伍。在他想来,这支队伍初来乍到,没有坚固的工事,人数也不是太多,应该可以在野外一举击破,从而取得一个说得过去的结果。

张队长的经验很丰富,他率领增援队伍一阵猛冲乱打之后,暂时解除了敌人对树林的围攻。然后便远离了大路,退到了野地里的一个小土丘上,和树林形成了犄角之势。天色越来越黑,经过了大半天的战斗,敌人已是强弩之末,只要再坚持一下,撤退应该是敌人唯一的选择。

说起来,鬼子军官和张队长只知道土门村地道挖得好,却了解得并不深透。所以,他们按照自己的想法作出了相应的布署。却没有想到土门村的地道规模已经很大。战局的发展并不是他们想象得那么简单。

敌人在调兵遣将、重新布置的时候,四秃子已经把孟有田的命令传达完毕,带着二虎子等民兵从树林里撤了出来。这便使敌人牵制佯攻的计划落了空,又给了孟有田可供调派的兵力。

“咱们从地道穿过去。在土丘的侧面。就是那道土堰后埋伏起来。”孟有田看了一眼二虎子。能够听从他的命令撤下来,他一肚子的责备也不好现在就说出来,还是等打退了敌人。再平心静气地讨论吧,“等敌人进攻的时候,咱们在侧后方猛捅一下,敌人怕是就只能撤退了。”

“咱们这点人是不是少了些?”魏青山看了看周围,从树林里撤下来的,再加上从村里赶过来的,人马还没有完全集结起来,只有不到三十人的样子,他犹豫着建议道:“是不是再等一等,等人聚得多一点再行动。”

“那样就来不及了。”孟有田轻轻摇了摇头。

“人少点不怕,有了这挺机关枪,能顶十个人。”二虎子伸了伸架在一旁的机关枪,自信满满地说道:“看看敌人,被咱们耗得也差不多了,被拦腰猛打,肯定坚持不下去。”

“用排枪加手榴弹,再加上机枪,声势弄得尽量大一点。天已经黑下来了,这样敌人就弄不清咱们的实力。”孟有田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打得这个份儿上,也不用考虑节省弹药了,猛打、狠打,打退了敌人,就是胜利。”

“对,就是要猛冲狠打。”二虎子很赞同地点着头,这样的命令正合他的心思。

“是猛打狠打,千万不要冲锋。”孟有田翻了翻眼睛,提高声音纠正了一遍,然后扫视一圈众人,一抬手命令道:“出发。”

……………

起夜风了,吹过树上密集的叶层,吹过大地上的草丛,树叶和草叶互相摩擦,发出凄切的哀鸣。

太阳落山了,天边晚霞的鲜红正在褪色,朦胧的暮色正在伸展,行将笼罩四野。

即将陷入静谧的夜,却突然喧嚣起来,嘶喊和嚎叫响亮,喷吐的火舌闪烁,乱三绞四的子弹穿梭,在这异样的交响曲里,敌人发起了最后的攻击。

一个是气势汹汹、以求一逞,一个是拼死抵抗、咬牙坚持;手榴弹的爆炸声、疾风暴雨般的枪弹尖叫声、呐喊声、哀吟声……只有真正的战场,才能发出这种声响;也只有战地之声,才能如此动人心魂。就像一只庞大的乐队,各方战斗人员们操纵着不同的乐器,弹拨着不同的音符,齐奏着蔚为壮观的战地交响曲。伴随着令人心碎胆寒的乐曲,是千百颗绚丽的流光往来穿梭、交相辉映,衬红了那灰蒙蒙的天际……

二虎子带着人去土堰后埋伏,孟有田则带了小嫚等三个枪手,在更远的敌人的侧后方潜伏待机。他们的目标是敌人的军官,或者是负责掩护进攻的轻重机关枪。

皇协军在鬼子的嚎叫督促下,硬着头皮冲向土丘,刚刚临近,土丘上便是一阵急促的射击,然后是成串的手榴弹。前面的皇协军被打得咧咧乱叫,转身就逃,可没跑多远,便是鬼子督战队那凶恶的面孔和闪亮的刺刀。他们只得再次返身冲锋,用呐喊和嚎叫来给自己壮胆。

敌人的掷重筒和轻重机枪更加疯狂地发射,掩护着皇协军向土丘发动进攻。爆炸的火光闪现,灰黑的烟柱升腾,尘土和弹片飞扬,子弹也发出啾啾的凄厉之声。

由二虎子指挥埋伏的人马,孟有田自然有自己的考虑。在这些人当中,只有二虎子当过正规军,有着别人所不企及的战斗经验,能够把握突然袭击的时机,给予敌人最大的杀伤和震骇。

这个时间并没有让孟有田等人多候,随着疯狂的机枪怒吼,然后又是一阵排枪,猛烈的袭击正打在进攻敌人的腰部。猝不及防的敌人被打倒了一大片,攻击不可遏止地陷入了混乱。

而孟有田等人也随声而动,向着各自选好的目标开枪射击,给敌人造成了更大的混乱。(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五章 胜利

在日渐昏暗的夜色下,以及枪炮声喧嚣的战场,狙击手的作用得到了更大的发挥,而且减少了暴露的可能。

敌人的核心是鬼子,打垮了他们的斗志,皇协军便溃散无疑。那些暴跳嚎叫,想制止住混乱,把皇协军重新组织起来的鬼子督战队,便遭到了冷枪的准确狙击。

夜色苍茫,战场纷乱,枪声、喊叫声到处都有,而鬼子不断被冷枪击倒,却在短暂的时间里分不清是战场的流弹,还是有目的狙击,也很难判断出子弹的来向。

正在这个时候,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出现了。村子方向突然又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枪声和喊杀声,让日本军官大吃一惊,弄不清对手到底有多少人马,怎么能处处反攻?

原来,这是分路从山梁上赶来增援的人马汇合了撤进山里的人员,集结了六七十人,从村后的山梁上缒下,突然冲出村子,给了敌人沉重一击,一下子击溃了在树林外负责牵制的小股敌人,并把敌人滞留在后面的伤员几乎全部消灭。

夜色愈加浓重,象阴霾一般迫近,仿佛黑暗随着夜气从各处升起,甚至从高处流下。而四野的枪声更让敌人仓惶失措,连督战的鬼子都面露惊疑,害怕陷入了重重埋伏之中。

困境似乎激起了鬼子军官的顽固,他腰背挺得笔直,抽出指挥刀,奋然向前一指,高声喝道:“武士们。为天皇陛下效忠的时刻到了,抖起武士道精神……”

“啪勾!”战场上的一声枪响并不惹人注意,但造成的影响却成了结束的锣声。鬼子军官慷慨激昂的演说被戛然打断,突然捂着流血的脑袋发出了凄厉的惨叫。由于离得远,孟有田这一枪有些偏差,只打掉了这个家伙的大半拉耳朵。

但这一枪已经足够了,指挥官的再一次遇袭,指挥命令的再一次中断,使本已混乱的敌人丧失了最后的斗志。督战的鬼子已经死掉了一半,威逼的作用大减。而且都回身去救助保护长官。已经心胆俱寒的皇协军立刻崩溃,象受惊的鸭子,向着十里村方向逃窜而去。

兵败如山倒,鬼子军官疼得几欲昏厥。尽管心有不甘。也知道仅凭手中这残存的十几个鬼子也制止不了败逃的势头。况且身边的帝国士兵也面露惊惶。满脸的疲惫,大半天的战斗已经将他们的力气和斗志消磨殆尽。

“撤退!”鬼子军官咬着牙、忍着痛,用变调的声音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鬼子的撤退加剧了皇协军溃逃的步伐。而一旦所有人都逃跑起来,那就谁也不甘落后,再生不起回头抵挡,为别人争取生机的念头。就应了那句话:跑不过老虎,还跑不过同伴儿吗?

眼看着敌人开始溃逃,张队长和二虎子几乎同时跳了起来,大声吼叫道:“同志们,冲啊,杀啊!”喊完后便身先士卒地冲了出去。

在领导们以身作则的带动下,战士们也纷纷大声吼叫着跳起来,向着溃逃的敌人冲锋追击。冲啊、杀啊的吼声越来越响,得到了越来越多的呼应,追击的队伍不断增加,气势也越来越壮观。

上过战场的人都知道,战场上士兵在冲锋追击的时候都很容易头脑发热,在周围同伴狂热气势的影响下,也就是说一旦进入状况了就会不顾一切的向前冲。

从人数上来讲,敌人已经被消耗得很厉害,反倒是几股合流的追兵占了优势;而且敌人已经丧失了斗志,成了只顾逃窜的羔羊,倒是匆匆会合的游杂武装喊杀震天,气势如虹。

张队长所率领的增援部队中有很多老兵,或是扫荡中被打散进入山林的,或是伤愈重新拿起武器的。这些人冲杀在前,吼叫指挥,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你给我站住!”孟有田自然没法快步如飞地追赶逃敌,而且他还厉声制止了一个奔跑的身影,“女孩家家的,枪上没个刺刀,瞎冲什么,给我老实呆着。”

小嫚扁了扁嘴,顺从也停下了脚步,这才注意到手里端着的步枪很象个烧火棍,为了不影响射击的精确性,她的枪上从来没上过刺刀。

“姐夫,你看,那是秦姐吧?”小嫚的眼睛又瞪圆了,伸手指着不远处的人影叫了起来。

孟有田仔细辨认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很难得啊,这个家伙没头脑发热地追上去。

其实,倒不是秦怜芳不想追,而是她有别的任务,作为后续部队,她得带着另一部分人员负责杂七杂八的事情。比如看押俘虏,收治伤员,捡拾武器弹药等等。

气势汹汹的敌人竟然被打得溃逃,秦怜芳兴奋之余,还感到有些不敢相信。枪炮声、喊杀声正渐渐远去,她竟有那么点担心,担心追击的人马再突然败退回来。

“点上火把照亮,动作都快点,也要仔细,争取别漏掉一颗子弹。对了,弹壳也要啊!”秦怜芳一边吩咐着,一边掏出火柴,点着了一根松树枝。

火光一起,便能看到一个年轻女郎紧紧扎着皮腰带,显出苗条的身段,身上很随便地穿着一件大袄,扣子没记,露着里边的紫花单衣。神态显得很洒脱,再配合上那自然的手势,倒颇有指挥员的风度。

“不必这么着急,火把也别点得太多,还是有危险的。”孟有田走上来,出声提醒道。

秦怜芳倏地转过目光,亮晶晶的猫眼闪过一丝喜悦,心中的焦虑和担心的情绪为之一扫,然而她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天亮了再仔细打扫战场当然是好,可我担心敌人不会给咱们充裕的时候打扫战场。”

“不会来得那么快吧?”孟有田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也没底,鬼子的报复心很强,秦怜芳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

“还是小心点的好。”秦怜芳坚持自己的决定,她太了解孟有田了,从说话的语气上就能判断出孟有田并不十分肯定。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六章 两头害怕的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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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风暴雨般的耳光打得鬼子军官东倒西歪,半边脸上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又渗出血来,疼得他几欲昏厥,只是强撑着再一次立正,低头下意识地说着“哈依,哈依!”

大岛瞪着凶狠的眼睛,暂时收住了手,斥喝道:“地道的厉害,地雷的厉害,狙击手的厉害,损兵折将,失陷长官,你就得出这么没用的结论?”

“哈依!”鬼子军官没有什么好辩解的,只会重复这个。

“耻辱,狼狈逃跑,真是帝国军人的耻辱!”大岛咆哮起来,高高扬起了手,犹豫了一下,猛地挥舞着,“轻估敌情,虑事不周,措置失当,才会为敌所乘,招致如此惨败。面临不利之境,也当拚死一战,属守武士之责,扬厉大和之魂,为天皇陛下效忠。”

“阁下。”鬼子军官面容扭曲,也不知是疼得,还是心中羞愧或难过,“卑职愿以死谢罪——”

大岛摆了摆手,打断鬼子军官的话。心腹爱将大竹死了,还有其他的军官,现在正是缺人的时候,他稍微和缓了口气,说道:“武事方兴,报国有日,望你吸取教训,以利再战,为阵亡的帝国军人报仇。”

提到死去的同僚,鬼子军官垂下了头。心中难过。几颗泪珠沿着脸颊滚落下来。

片刻后,大岛面色严峻,高高的昂起了头,厉声喝道:“大竹君成神了。为何你要垂头丧气。意志消沉?”

鬼子军官猛然抬起头望着大岛。一张脸已经扭曲得变形,咬着牙说道:“阁下,我们应该再次出兵。膺惩支那暴徒,请阁下早下决心,也请阁下派卑职出征,卑职定要为成神的大竹诸君报仇雪恨,用支那人的头颅来祭奠他们的英灵!”

其他几个鬼子闻讯也纷纷抬起头看着大岛,眼神中全部是再战的欲望,这些鬼子全身都似乎已经被仇恨燃烧起来。

大岛感受到鬼子们一股股灼热的目光,对他们旺盛的士气和强烈的求战意念很赞赏的点了点头,深沉的说道:“为死难的帝国勇士报仇,这是必须的,但却不是现在。敌人现在到底有多少兵力?我们要守卫十里村,又从哪里抽调足够的机动兵力?不因怒兴兵,也不在情况不明的时候出动,支那人的兵法还是很有可取之处的。”

停顿了半晌,见鬼子们都低下了头,大岛继续说道:“当务之急是侦察刺探,掌握详细的情报,然后再一举荡平敌人。”说着,他把手掌用力地向下一切,似乎已经砍下了敌人的脑袋。

“哈依!”鬼子们立正低头,凛然遵命。

………………

麻杆打狼,两头害怕。正是现在敌我之间的态势,敌人不知道土门村到底有多少人枪,孟有田等人暂时也不知道十里村现在只有不到三百的敌人,双方都不约而同地采取了谨慎的对策。

打退了敌人,大部分人员便连夜进山,只留下少数人员在村里观察动静。等到第二天天大亮,还不见敌人前来,便又有一部分人马回到了村子,把战场仔细认真地进行打扫。

两百多敌人,逃回去的有六七十人,剩下的敌人或是在村落的反复争夺中被打死打伤,便是在反攻和追击中丧命和被俘。由于逃的狼狈,大部分的敌人伤员都没能跑掉,这无疑是个负担。特别是对孟有田来说,他对这些软骨头实在没有什么好感。

“都放了吧!”孟有田在会议上直截了当地说道:“既浪费粮食,又浪费药品,让他们找日本干爹治伤去好了。”

二虎子点头称是,通过审讯,已经了解了十里村敌人的兵力,留下这些家伙看来没什么大用。而且,他对皇协军的印象也极差,鬼子生来就是畜生,坏就坏了,可这帮家伙为虎作伥,更招人恨。

秦怜芳犹豫了一下,迟疑着说道:“再教育教育,说不定有弃暗投明,皤然醒悟的。再说,这么早放回去,难道不怕敌人知道咱们的底细?”

张队长轻轻揉着脚踝,这就是黑夜里狂猛追击的后果,想了想说道:“我看放了也行,不过咱们弄点假象,将计就计,晚上把部队调动调动,让那些俘虏看见,就说是又赶来了很多援兵。”

“还是张队长想得周到。”孟有田不由得伸出大拇指,这样一来,便把最后一点担忧也去掉了。

张队长苦笑了一下,说道:“十里村的敌人兵力不足啊,即将能攻下土门村,也没有足够的兵力驻守。再说,土门村都被破坏成这个样子,敌人怕是暂时也不想要了。”

“他们不想要,可俺们也得把重建村子的事情往后拖呀!”孟有田无奈地叹了口气,十里村这个据点实在讨厌,卡在土门村的喉咙上,连喘气都不顺当。这次打退了敌人,可敌人还会再来,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呢?

听到这话,几个人都沉默下来。躲在山林里活动,村子都被敌人占着,老百姓已经越来越不耐烦,可要想打开局面,没有主力部队的配合,又谈何容易。

“其实,咱们打得已经很不错了。”秦怜芳强笑着舒缓气氛,“不仅坚持下来了,还保护了很多人。我看,再有象这样的几次胜利,敌人怕是占不住脚了吧?”

几次?孟有田苦着脸直挠头,张队长和二虎子也露出了怪异的表情。

全凭着土门村完备而大规模的地道,才算击退了进犯的敌人,而土门村也被破坏得很厉害。想再重演这样的战斗,恐怕不是容易的事情了。何况敌人也会提高警惕,不会再进行类似的消耗战了。

攻坚?孟有田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这应该是最有震慑力的行动,警告敌人缩在据点里也不安全,逐点踞守的策略就会有所改变吧?

可连主力部队都缺乏的作战能力,光凭拼凑出来的地方部队能够胜任吗?攻坚武器的缺乏,这是最大的障碍,有办法解决吗?(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七章 攻坚利器

一九四三年哪,形势大改观……可黎明前的黑暗是最难熬的,恐怕也只有孟有田知道挺过这几个月,最多三四个月吧,日本鬼子的颓势便会不可遏止地出现,光辉的前景就在眼前。

但苦等苦熬是不太可行的,如果听凭自然,等几个月后打退了敌人,收复了失地,那破败的地方,荒芜的田地,如何供养广大的军民?所以,必须主动出击,必须有田地种粮食、蔬菜,那样才能挺过这个干旱的年头。

而在敌人从十里村撤走前,土门村的建设只能向后拖,但已经播种下去的土地却不能不管。经过商议,几个干部索性把民众都安排在就近的山里,只留下少部分民兵在村里修补地道、重建工事、站岗放哨。

土门村外表破坏得如此严重,反倒失去了很大的价值。你不着急建屋盖房,敌人想必也对占领这一片废墟不太有兴趣吧?

“通!”的一声爆响,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飞上了半空,然后——漫天的破块飞舞。

孟有田目瞪口呆,这是飞雷炮还是天女散花,咋会变成这个样子,亏了自己没太显摆,没让太多的人过来参观。否则,这脸真是丢大了。

四秃子和两三个民兵已经跑过去搜集假炸药包的碎块,只剩下孟有田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

飞雷炮,还有一个更加闻名遐迩的名字——没良心炮,在解放战争时期曾经大显威力。制造简单。射程较近,但威力惊人,可以用来对付敌人堡垒,也可以进而用以攻坚。

开始时,孟有田想得挺简单,土造的抛射手榴弹的家伙都弄出来了,再扩大口径,飞雷炮还不是唾手可得。但事实却给他上了一课,纸上谈兵、闭门造车是会碰壁的。只有在实践中,才能检验理论的正确。

碎块被捡回来了。凑起来有小半筐。本来就是用泥块做的假炸药包,除了浪费了些黑色的发射药外,倒并不令人怎么心疼。

孟有田蹲下身子,用手拔拉着这些泥块。蓦然眼睛一亮。手指拈出了一段烧剩的麻绳。他终于找到了失败的原因。

“用麻绳不行啊!”孟有田恍然大悟,将麻绳展示给众人看,解释道:“咱们捆扎、包裹炸药包的都是麻绳、麻袋。那东西很容易着火,一着火便散开了,可不就成了天女散花。”

“俺就说用铁丝嘛!”四秃子一拍大腿,当起了事后诸葛亮,还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上哪儿找那么多的铁丝?”孟有田白了四秃子一眼,物资匮乏啊,炸药不多,铁丝也难凑。

四秃子睁圆了眼睛,缓慢眨着,努力在想办法,可最后尴尬的一笑,表示自己没招儿了。

“没招儿的话,那就只能做大号的地雷,可又太沉,打得不远。”孟有田喃喃自语着,不停抚着下巴上的胡子茬。

“电话线行不?”小嫚突然插嘴道:“这几年可是攒了不少,都堆着呢!”

电话线?孟有田抬起头,盯着小嫚的脸若有所思,里面是铁丝,外面还有绝缘层,恐怕比纯铁丝子更好用吧?

“聪明!”孟有田突然大声夸奖,冲着小嫚用力地比了比大拇指,弄得小嫚有些不好意思。

“俺回村里去拿。”四秃子是思考的矮子,行动的高手,还没等孟有田吩咐,已经拉着两个民兵转身飞快地跑去。

孟有田轻轻一笑,解决了一个难题,心中畅快。如果研制成功了,再经过多次试验来提高射程和准确度,可就该鬼子吃苦头了。这帮畜生,能多杀几个,是最令人高兴的事情。如果是五六公斤的炸药,哪怕离炮楼或碉堡有几米的距离,也能把乌龟壳炸塌吧?嗯,凭那些砖石或夯土修筑的工事,肯定抵挡不了这类似于重炮的攻击。

“姐夫,你坐下歇会儿。”小嫚把自己的手巾铺在地上,招呼着孟有田。

“你是女孩子,你坐那儿。”孟有田摆了摆手,随便找了个地儿一坐,摸着下巴又有些犯愁,炸药也缺呀,可不能轻易浪费,全用黑火药的话,威力想必会相差很多吧?

小嫚坐下来,也不打扰孟有田的思索,只是静静地看着,眼中偶尔露出钦慕的神情,脑海里闪过一幕幕情景。那是夜过冰河后不久的事情,孟有田得了一场大病,负责照料的就是小嫚。当孟有田发烧糊涂的时候,是小嫚用自己的身体去温暖孟有田瑟瑟发抖的身体。

孟有田迷迷糊糊地将小嫚抱牢,肌肤的紧紧相触,体温和气息的相互交融,那种奇妙的感觉,让小嫚永远也忘不了。姑娘的一腔心思,从此便全部倾注在孟有田身上。但那种隔阂,又不时让姑娘感到痛苦,感到难受。

唉,那时候他嘴里喃喃呼唤的是姐姐,还有阿凤和紫鹃的名字,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着他,在念着他,在爱着他。小嫚无声地叹了口气,轻轻垂下头,摆弄着甩到胸前的辫子。

除了大口径飞雷炮,还得挖壕迫近,最好是在夜里进行轰击。孟有田考虑着飞雷炮的射程,思索着更切合实用的战术。非得动用很多的兵力不可,就是虚张声势地吓唬,也不能让敌人随意行动,冲过来搞破坏。

或者可以先让敌人试着冲锋,利用狙击手在野外射杀几个军官或鬼子,既是威慑,也让敌人产生一种错觉,认为挖壕是在引诱他们进攻,再不会轻易出击。等到挖到离敌人据点工事一、二百米的距离,趁着夜色的掩护,把火雷炮一架,就可以轰击了。

孟有田想着想着,高兴起来,脸上的表情也眉飞色舞。

象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小嫚痴痴地看着孟有田,轻轻抿起嘴角,露出了甜甜的笑容。都说星不离辰,姐夫不见小姨儿。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风俗呢,难道姐夫和小姨之间,很容易产生那种关系?小嫚咬住了嘴唇,胡思乱想着,脸上发热,一片飞红。(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八章 后继有人

实践出真知,也只有不断的试验、琢磨,理论才会切合实际,并且得到极大的改进。飞雷炮说起来简单,造起来也不难,但要真想弄好,并得到最佳的效果,却不容易。

捆扎的问题解决了,也能所炸药包抛射出去了,但孟有田并没有满足,又找来了张队长等人仔细商议,不断改进。就这样过了三天,一群人叮叮当当,动手动脑,飞雷炮才算是让大家都感到了满意。

为了减小空气阻力,原来磨盘式的炸药包被捆扎成了尖头炮弹形;为了增加气密性,炸药包的底部被捆扎上了圆形的硬木板,正契合炮筒;为了飞行稳定,又给“炮弹”加了四个木制尾冀;由铁匠手工打制的四十公分口径、一米长的炮筒,又加长了六十公分,使“炮弹”射出的弹道更加稳定……

“轰!”一声巨响,炸点离破砖烂瓦仓促搭建的目标还有六七米的距离,但目标已经被震得哗啦一下子坍塌,扬起了一片烟尘。

“好啊!炸塌啦!”秦怜芳几乎跳了起来,用力拍着手,好象倒塌的是鬼子的炮楼,侵略者已经被埋葬在内。

“好。”张队长一把抓下帽子,用力地握成一团,粗重的呼吸掩饰不住他的激动。

“要是换成真正的炸药,威力应该更强大。”孟有田忙活了好几天,对成功颇有信心,倒不象别人那么兴奋,微笑着说道:“俺们村的火药可全用光了。领导们是不是支援一些。”

“你这人,说这么煞风景的话。”秦怜芳眯着猫眼白了孟有田一下,揶揄道:“什么觉悟,干活儿还非得要点工钱。”

“支援火药嘛,没问题。”张队长哈哈笑着,拍了拍孟有田的肩膀,说道:“怎么样,跟我们去趟良岗庄吧,打下敌人的据点,战利品先紧着你挑。”

孟有田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太情愿地说道:“这都好几天了。有几个人摆弄这玩艺儿摆弄得挺好,打良岗庄不缺我这盘烂菜吧?再说我这腿脚——”

秦怜芳用亮晶晶的猫眼瞪着孟有田,不满地说道:“我们抬着你走,别老拿腿脚说事儿。”

张队长呵呵一笑。面色严肃起来。说道:“有田啊。你知道咱们现在能拿出多少炸药吗,我估摸着能凑出三十来斤顶天了。把家底都拿出来,万一这炮用得不好。全都浪费了,打开局面的希望也就落空了。所以,你得跟着,因为你对这炮最熟,也最有把握。”

孟有田挠了挠头,苦笑道:“这责任可大了,我——”

“就是没打好也不杀你的头。”秦怜芳气得轻推了孟有田一把,“你不想看见鬼子被你炸得哭爹叫娘,狼狈逃窜啊!”

就凭这玩艺儿?那是不可能滴。孟有田撇了撇嘴,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好吧,等第二个炮筒也打造好了,咱们就出发。”

虽说经过多次试验,又几乎把村里的黑火药耗费殆尽,孟有田算是摸到了些飞雷炮的窍门。再加上他测距的准确性,现在的炮手除了他以外,别人自然远有不及。但对于这个安全性很差的火药堆,孟有田还是觉得能近而远之为好。

既然现在躲不开,孟有田也只能认了,可这并不影响他用心地去打造另一个“飞雷大师”。还不用他选,已经有人主动找上门来。只是这个人,实在让他有些放心不下。

“这个东西呀,其实是很危险滴!”孟有田对四秃子这个二虎叭唧的家伙心里没底,可总不能说他傻,领会不了这高深的炮术,也不好打击人家的积极性,只好委婉地连吓带蒙,“你没看我都离得远远儿的。再说,再说——”

“再说俺是个笨蛋,学不会,倒容易把自己炸死了。”四秃子倒挺有自知之明,把孟有田心里的话给说了出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孟有田有些无可奈何,你说这家伙,跟在俺身边,没事背着俺连跑带颠的,多有前途的工作,非得去搞危险品,怕是也想出人头地,挣个英雄的名头儿吧?

“别人都有出息了,小全,二虎子,还有那谁谁——”四秃子扳着手指头数落着,“可看俺,还是那个熊样子,人家姑娘都不待见俺——”

“停!”孟有田诧异地打断了四秃子,盯着这个家伙瞅了好半天,这是被谁刺激到了,可不是突然有了出风头的打算。

四秃子被瞅得有些发毛,偏转了脸,吭吭哧哧地说道:“跟着你也混了好几年,笨是笨了点,可俺也学了点东西。那个测距,俺也会,你再好好教教,凭什么俺就不如别人。”

你那个测距?孟有田撇了撇嘴,没好气地说道:“哪个女人这么不晓事,你说出她的名字,俺就给你作媒。”

四秃子哼哼唧唧,就是不说,只是央求孟有田好好教他,非要摆弄好飞雷炮,来个一鸣惊人。等成了名人,胸戴大红花,再趾高气扬地去找女人。嗯,孟有田猜他是这么想的。

唉,傻小子,人家要看不上你,成了名人,成了英雄也白搭。否则,那不成了势利眼了。

孟有田暗自叹了口气,不想说破伤了兄弟的心,被央求得没法,只好点头答应下来。

见孟有田答应了,四秃子高兴了,更来了劲头,拉着孟有田便要开始学习。这下子可把孟有田给拴住了,因为不仅要教方法,还得教数学和计算。时间不长,孟有田便两眼无神,欲哭无泪,而四秃子还浑然不觉,咬着铅笔头,冲着纸上的数字使劲呢!

“要不,我教你别的。”孟有田试探着引诱道:“这东西既危险,也不好学,我还有别的本事,差不多也能让大姑娘半夜去找你。”

四秃子抬头横了孟有田一眼,气道:“那是不正经,俺要的可是好女人。就学这个,你不用变着法儿骗俺。”

嘿,这家伙今天是吃错药了。孟有田无力地向后一躺,摆了摆手,懒得跟这个死心眼儿的家伙多话。(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九章 “飞雷”发射

良岗庄的敌人据点设在村边,紧挨大道的一片空旷地带,由一个五层的炮楼作支撑点,另有两个小碉堡拱出来,封锁着几十米外的大路。

炮楼百米内的障碍物已经完全消除,四面挖有壕沟,壕沟内侧还立着木桩,上面拉着铁丝网,铁丝网上挂着空罐头罐,一碰就叮当乱响,能起到警戒的作用。

而不远处的良岗庄,已经破败不堪,袅无人烟。房屋的砖石、木料都被拆掉,去修建村外的据点,以及据点内的宿舍。

在鬼子看来,这已经是一个异常坚固的防御设施,别说土八路,就是八路军的正规部队来攻打,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所以,在据点修筑完毕后,强征的民伕被驱赶到十里村,完善那里的工事。而驻军则在前两天被抽走了一半,只有一百多,一个连的编制。

看来敌人对这里的工事坚固程度很有自信哪,而且抽调兵力,无非是想再对土门村发动攻势。孟有田眯着眼睛,在草丛中观察着地形,寻找着最佳的轰击阵地。

自从孟有行等一行人翻山穿林,赶到良岗庄附近的营地后,这边立刻行动起来。被敌人压制在山野中太久了,谁都渴望一场酣畅的胜利,拔掉这颗毒牙,得到一块相对稳固的根据地。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连在敌占区和其他地方活动的零散部队也都奉令回调。

四百多人对一百多日伪军,在数量上形成了局部优势。但孟有田原来制定的掘壕迫近的计划却被否决,或者说是进行了很大的改动。

对于这次势在必得的攻坚,大家都认为越少有变数越好。你掘壕诱敌,想法是不错,可要是弄巧成拙,别的地方的敌人要来增援可就麻烦了。所以,迫近的方式改成了利用原有的地道从地下隐蔽接近,用偷袭式的轰击一举打蒙打垮据点内的敌人。

上上下下如此准备,对孟有田来说,鸭梨很大。这已经是他第四次出来仔细观察。认真测量了。可飞雷炮这个东西,还是难保百分之百的准确性。

距离、角度、风向、风速,甚至炸药包在空中飞行的时间,以及预留导火索的长度。孟有田力求精确。但这心里还是有点没底。

如果炸药包正冲着炮楼飞过去。很可能因为导火索过长而弹回来,或者因为导火索过短而提前爆炸。孟有田想到这里,轻轻摇了摇头。不是触发引信,就有这样的问题。为了保险,便不能追求最完美的结果,而是只能退而求其次,导火索留的长一点,抛射的黑火药减点量,让炸药包落在炮楼前面,弹跳过去,尽可能地接近炮楼后爆炸。

炮楼是砖石结构没错,但可没有水泥加固,五六斤炸药应该够了吧?孟有田咬了咬牙,就用十斤炸药好了,只要把炮楼炸出个大窟窿,就算成功了。下定了决心后,孟有田又仔细观察了一下炮楼前的地面。

因为要把炸药包上导火索预留得比较长,所以飞雷炮炮弹落到地上必然会滚动一段距离,地面的坑洼、斜坡当然会影响到它的最终落点。看过之后,孟有田还是比较满意,地面被夯压过,挺平整,可能敌人要在上面操练的缘故吧!

再三观察测量之后,孟有田缓缓退出了潜伏地点,钻进了一条野外地道,远遁而去。

……………

午饭过后,孟有田便被叫来见古庆山,古庆山脸上的表情立刻让他猜出情况有变,攻击可能要很快开始了。

“经过加班加点的抢挖,野外地道已经接近了据点的壕沟,但我们也遇到了困难,地下冒水,土质变松。”古庆山望着孟有田,郑重地说着最新的情况,“经过抢修加固,暴露的危险暂时解除了,但要继续挖掘,直到预定的地点,恐怕困难很大。”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重重地点了点头,这是一个意外情况,继续前挖困难很大,那就只能在目前的地点架炮轰击,可惜自己以前的观察和测距都白费了。

“有田啊,希望你马上去看一下,重新测距计算。”古庆山轻轻拍了拍孟有田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困难是有,希望你能发挥聪明才智克服它。大家的眼睛可都盯着你呢!”

“您这么说不是给我增加压力嘛?”孟有田苦笑着耷拉下脑袋,“我可不敢说有绝对把握,只能说是尽力而为。”

“有压力才有动力嘛!”古庆山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说道:“你这小子,我还是了解的。不给你加点担子,你就要偷懒。”

孟有田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那我马上就去,争取回来能再试验一下,这样才更有把握。”

“好,我等着你的好消息。”古庆山点头勉励道:“你小子,肯定不会让我,让我们大家失望的。”

孟有田苦着脸,是笑不是笑,是哭不是哭地叹气摇头,转身走了出去。

……………

夜,再次将它那漆黑的翅子伸展在广茫的大地上。没有月亮,树叶望上去象羽毛,在静止的空气中一点也不动。

孟有田探头仔细观察了一会儿,下达了命令,几个战士迅速而小心地打开顶盖,抬着两门飞雷炮来到了地面。孟有田紧跟着出来,指挥着把飞雷炮对准炮楼,调整好仰角,用几筐土石把炮固定好。

在一个土坎的遮掩下,最后一次测量对正后,孟有田把称好分量的发射药包和尖形“炮弹”放进炮筒,把引火线和导火索慢慢延放,带着所有人钻进了地道。为了追求精确性,便无法追求攻击的时间,趁着现在没风,炸了再说吧!

深吸了一口气,孟有田点着了拧在一起的引火线,看着一串小火花向外延伸,他象模象样地双手合什拜了拜,然后用力捂住了耳朵。尽管经过多次试验,又浪费了不少黑火药,孟有田也不敢保证成功,只好在心中默默祈祷。

“轰!”飞雷炮向后猛地一顿,黑乎乎的“炮弹”从炮筒中跃出,向着炮楼飞去。

“那尼?”炮楼上的鬼子哨兵恰巧发现了异常,哗啦一声拉动枪栓,仰着脸注视着空中飞过的奇怪东西。(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章 两弹之威

“炮弹”落在了地面,弹跳着向前滚动,直到在距离炮楼六七米远的地方才停了下来。鬼子哨兵瞪着眼睛看着下面这个黑乎乎的东西,身子紧贴在了炮楼的垛口上。

突然,强烈的白光一闪,紧接着,一次前所没有的大爆炸“轰”地一声猛烈爆发了,大地在爆炸声中剧烈颤抖,黑暗的夜空一片刺眼的血红!

五公斤炸药的加料“炮弹”,威力是令人瞠目结舌的。如果是钢筋混凝土的工事,这种爆破可能破坏有限。可日本鬼子在抗日后期在占领区修筑起来的炮楼、碉堡,好的是砖石结构,不好的就是直接夯土而成。这样的速成工程对严重缺乏重武器的抗日部队来说,也是一块难啃的骨头,但对“飞雷”来说,防御力却低得可怜。

视线全都变得模糊,爆炸腾起的烟雾和灰尘将炮楼都挡住了,混沌一片。参战人员目瞪口呆地望着,迫切地想知道爆炸的结果。

孟有田用力捂着耳朵蹲在地上,这点常识他还是知道的,并且通告了所有参战人员。这种飞雷炮造成的冲击波非同小包,要想防护好,就一定得蹲着,千万不能卧倒,不要摔倒,不能让冲击波震坏了内脏,更不要被泥土活埋了。

大地震动,头顶的泥土哗哗直掉,灌了孟有田等人一脖子,幸好他们所呆的区域是经过特别加固的。震动一过,孟有田便跳起来。急急忙忙地来到出口,掀开顶盖钻了出来。与别人一样,他也同样关心爆炸的实际效果,迫切想看到自己的杰作。

硝烟慢慢散去,虽然看不真切,但炮楼还是多少显现出来。见到炮楼依然矗立,孟有田不禁大失所望,张着嘴傻傻地眨着眼睛。估计当时很多人都同孟有田一样的表情,寄予厚望的攻坚利器竟然失败了。

然后,在孟有田气急败坏得要骂爹骂娘的时候。半隐在硝烟灰尘中的炮楼似乎在摇晃。接着“哗啦”一声垮掉了!一团灰尘再度爆起,又遮挡住了人们的视线。

“他娘×的!”孟有田还是骂出了口,但却是脸带笑意地骂街,要塌就利索点。拖泥带水的。害得老子这小肝呯呯乱跳呢!

大爆炸虽然没有一下子把炮楼炸塌。但却推倒了炮楼底部的两面墙,使炮楼摇摇欲坠。可就晚塌了这么一会儿,倒让孟有田等人虚惊了一场。

“塌了。塌了!”古庆山紧紧握着拳头,烟尘还未散去,但已经不用再怀疑,这次攻坚战斗应该说是成功了一大半。

“塌了,塌了!”张队长牙齿咬得咯咯响,猛地一挥手臂,高呼道:“进攻,进攻。”

“塌了,塌了!”刚被抽调回来的郭龙海眼珠子瞪得溜圆,就快要掉到地上了,他刚回来两天,还不准确知道这“飞雷”炮的事情,更没想到会有如此威力。五层炮楼啊,庞然大物啊,就被这一下子炸塌了。里面应该还有不少鬼子和伪军吧,都埋进活棺材啦!

“塌了!”更远处率领支前人马的秦怜芳抿起了嘴角,亮晶晶的猫眼成了一弯月牙,相对于轰炸的效果,她更担心孟有田的安全。飞雷炮的危险,她自然是知道的,成功发射立刻让她放了心,炮楼垮塌倒成意外之喜。

枪声、爆炸声、喊杀声骤然响了起来。炮楼被摧毁,使得敌人据点出现了防御漏洞,围攻的战士和民兵从隐蔽地冲出,带着绳索、木板、脚架子向壕沟冲去,准备从这个漏洞攻进据点。

垮塌的炮楼几乎将里面的敌人全部埋掉,而陆陆续续从宿舍里冲出来的敌人则显得呆滞、迟钝。有的敌人在突如其来的巨响中失去了听力;有的敌人则在睡梦中被震伤内脏,手足无力,连枪都拿不起来;有的敌人则已经爬不起来,被震死在炕上。

拦阻抵抗显得很微弱,填充壕沟的工作便显得轻松而快速,直到据点前面两个碉堡内的敌人赶来增援,双方才进入了短暂的相持。

“蹲着,都蹲着,捂住耳朵,又要打炮了。”张队长得到报告,不停地喊叫着,其他军官也紧着督促,进攻暂时停止,连枪也不打了。

不大一会儿,“通!”的一声闷响,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不远处的地方腾空而起,越过壕沟,砸在据点内的土地上,弹跳了两下便“轰”的一声剧烈爆炸起来。

虽然比不上刚才那枚加料“炮弹”,可这五六斤炸药的也非同小可。爆炸过后,战场上一片寂静,敌人都隐在了一片混沌之中,分不清哪些是弥漫的尘土、哪些是爆炸的硝烟。幸存的敌人被震得七荤八素,呼吸十分困难,空气似乎全都被烧光了、被挤走了,他们努力地张开嘴,随着每一次喘气吸进体内的却尽是呛人的硝烟。那些炙热的烟雾在喉管之中、在肺叶之间灼烫着,火辣辣的,就好象要在人的胸膛里再一次爆炸一样。

震荡的大地平静了,硝烟在一片哭嚎和惨叫声中渐渐散去。人们能够看到爆炸点周围到处都是尸体,有的蜷卧在土中,有的从土里探出了半截身子,很多敌人的外表都没有血迹,显然全是被冲击波震死的。地面上一片狼籍,有的黝黑、有的焦黄,那些被犁翻的泥土之中混杂着断裂的武器零件和残破的军服。

在剧烈的爆炸之中,地表的土层被炸药的强力推动着、挤压着,大大小小的石块在形式地震的挤压之下居然能从泥土里弹射出来,迸得老高,砸得人头破血流。

即便是捂着耳朵,张队长等人的耳朵也被震得嗡嗡作响,他用力晃了晃头,再次吼叫着发出了进攻的命令。可这次,连他也觉得自己的声音很小,这是听力暂时没有全部恢复的后遗症。

“冲啊,杀啊!”看到军官们的行动,战士们的呐喊声才再度响起,每个人都喊得嘶心裂肺,却还觉得不够响亮。

……………(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一章 求胜心切

以地方部队攻坚,并拔除了据点,这样的战果可谓巨大,且对当前的战局有着巨大的影响。相信逃跑的敌人会把战斗的经过加倍渲染,在没搞清楚具体情况之前,土八路拥有了大口径重炮的消息会对敌人产生怎么样的心理震撼?

炮楼不安全了,据点不牢靠了,敌人将惶惶不安,堡垒将不是安全的保障,而变成了会倒塌并埋葬自己的棺材。

孟有田蹲在一个焦黑的弹坑前仔细观察和评估着爆炸的效果,十公斤黑火药的威力虽然不如黄色炸药,但条件所限,这样装料的“飞雷”弹将会成为普遍。嗯,如果打得较准确的话,对付坚固程度不够的工事,还是可以的。这样想着,他将目光转向几米外被破坏的土木结构碉堡。

就算多浪费了些火药或炸药,也总比用人填,或者让人背着炸药包去玩命强啊!孟有田吐出一口长气,站起身,再次估测了抛射的距离,以及弹着点的偏差。

“当汉奸,让你当汉奸!”有民兵押着俘虏从旁边经过,斥骂着,“扛好了,现在装着没力气,抢老百姓的时候倒有劲儿哈!”

孟有田转头去看,发现这个伪军俘虏面色苍白,嘴角还有些血渍,身体看着虽不错,但却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略想了想,他便明白了。这个家伙肯定是被震伤了内脏,所以才病怏怏的熊样,估计是使不出力气来了。

对待俘虏。正规军能严格执行政策,地方部队则要差一点,而民兵,就算是打了骂了,甚至是杀了,也不会为此得到严厉的处分。而家园被烧,亲人被杀,使地方部队和民兵对敌人十分痛恨,对俘虏的态度自然也不会好。

孟有田一点也不可怜这些家伙,现在这副怂样子。战斗的时候可还拿着枪向同胞射击。没准还打死打伤了不少人。既然为虎作伥欺压同胞,给侵略者当走狗,受到这样的待遇一点也不冤。

“好大的坑啊!”随着一声赞叹,古庆山带着一群人走了过来。秦怜芳在人群中冲着孟有田露出真挚的笑容。

孟有田淡淡一笑。指点着说道:“这是二十斤黑火药的爆炸效果。炸点二十米外都有敌人被震死的,可见威力还是不小。”

“好小子,我就说你能行。”古庆山用力拍打了孟有田一下。笑得畅快,“我看到了,不少敌人身上都没有伤痕,可都被震得鼻口流血。”

“古书记,孟大哥,我现在就带人仔细打扫战场,说不定能缴获到炸药。”秦怜芳上前打了个招呼,便欲带人行动。

“让大家小心着点。”孟有田出声提醒道:“那个倒塌的炮楼里肯定有武器弹药,可别把手榴弹踩断爆炸了。”

秦怜芳愣了一下,感激地点了点头,转身而去。长木柄手榴弹的安全性稍差,一旦把木柄弄断,差不多也就引燃了导火索。在一片残砖碎石当中找寻战利品,人多,脚踩足踏,比较容易出现这种事情。可以说,孟有田的提醒一点也不多余。

“鬼子可能马上就来报复。”古庆山将孟有田拉到一旁,开口说道:“有了这飞雷炮,咱们能不能正面击退敌人?”

孟有田心中一惊,赶忙解释道:“飞雷炮最适合攻击比较集中的敌人,比如据点这样的,可要是打野战,恐怕效果要大打折扣,还会让敌人很快摸清门道,找到应对的办法。”

“如果我们摆出正面拦截的架势,诱使敌人集结进攻呢?”古庆山并没有立刻放弃这个想法,飞雷炮给他的印象太深,也使他的寻胜之心更迫切。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继续坚持自己的观点,“虽然有可能,但把握不是很大。我觉得还是应该趁敌人不了解情况,再拔除几个据点,比如康家寨、小娄庄这样的,敌人自以为不是前哨阵地,留守的兵力不多,这些村庄又有以前所挖的地道等设施可以利用。攻下这些据点,不仅能缴获大量的武器装备,还能使十里村成为过于深入的孤立据点,迫使敌人不战而退。”

古庆山略显无奈地点了点头,孟有田现在是摆弄飞雷炮最熟练的人,是使用飞雷炮的权威,他的意见相当有分量。而且所提出的策略虽然是迂回,但却更有把握。想一下击垮敌人最大的机动兵力,求胜之心还是太迫切了些啊!

“兵贵神速。”孟有田见古庆山打消了这个直接而危险的想法,便趁热打铁地说道:“我们收拾一下就马上出发,争取夜里再攻下一两个据点。”

……………

大岛的脸上先是震惊,随着思索,眼睛眯了起来,带着一丝嘲讽的冷笑地看着逃回来报告的鬼子军曹以及几个惊魂未定的皇协军。混蛋,蠢货,大岛心中骂着,在几个败兵面前来回走着,皮靴咔咔作响,敲打在这些失败者的心上。

“八嘎,猪脑子!”大岛终于忍受不了在耳边反复出现的“大口径重炮”这个词了,再默不作声简直是对他智商的污辱,土八路拥有“大口径重炮”?太可笑了,这帮家伙还煞有介事地当成失败的借口,当自己是傻瓜吗?

啪,啪,啪……大岛愤怒地抽着这几个混蛋,什么“大口径重炮”,一定是疏于防守,被敌人挖地洞进行了爆破,否则炮楼怎么会倒塌呢!打死这些家伙也不解恨,只有猪一样的家伙才会让敌人把地道挖到眼皮子底下。

因为绝不相信这些败兵带来的消息,大岛自以为聪明地作出了自己的判断,并且没有提高应有的警惕,给其它据点的敌人发送警讯。在他看来,这种伎俩并不新鲜,只有眼前的这几个蠢到极点的混蛋才会上当吃亏。

“我要再次进攻良岗庄,你们的——”大岛打累了,停下了手,但却咆哮起来,“要冲到前面,戴罪立功。什么的‘大口径重炮’,不要再讲出这愚蠢透顶的话。滚,都给滚出去!”

…………(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二章 急转直下

大岛绝不相信土八路会拥有“大口径重炮”,他并没有判断错误,但他也判断错误了,不是一种武器,但威力却相差仿佛。

良岗庄攻坚战只是开始,而不是结束。在实战中积累了经验,掌握了各种装药炸弹的威力,以及对射程和落点的进一步熟悉,孟有田随着队伍开始了对游击区内其他据点的进攻。

外强中干,即便是在游击区,防卫各据点的兵力也差异很大。象良岗庄、十里村这样的据点还有上百甚至几百兵力,而第二线的据点则只有几十名敌人。大扫荡之后,敌人占据的区域广阔,但等扫荡的主要兵力撤走,防守的虚弱便一下子暴露出来。

康家寨据点的炮楼既矮且小,在两枚十公斤的黑火药炸弹连续轰击中倒塌下去,埋葬了仅有的几名日本顾问,五六十伪军伤亡不小,剩下的在惊骇恐慌中全部投降。

小娄庄据点稍费了些力气,两枚炸药装填的飞雷,再加上一枚黑火药炸弹,终于在摧毁了炮楼后,又经过了一阵厮杀,才彻底解决了七八十名守军。

一夜之间连续拔除了两个据点后,四百多人的攻坚部队在留下一部分人马疏散保护群众,并在当地继续坚持游击后,便押着俘虏,扛着战利品浩浩荡荡地回师了。也没办法再打了,炸弹用尽,别说是炸药,连黑火药也所剩无几。虽然有所缴获,但制造炮弹还要费些时间。而最重要的是。最有经验和把握的炮手——孟有田受伤了。

飞雷炮虽然威力很大,但也有致命的缺点,那便是射程太短。一百五十米到两百米的距离,不仅处于机枪、步枪的杀伤范围之内,连掷弹筒也能形成很大的威胁。

尽管孟有田等人或利用固有的地道设施,或利用地形掩护,千方百计地潜近,可依然不可避免地遭到了攻击。孟有田和四秃子都被弹片击中,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也失去了作战能力。四秃子成为神炮手的梦想也算是暂时破灭了。

玩炮不如玩枪安全哪。孟有田伤得较轻,还能骑在骡子上行进,看着担架上的四秃子,不禁发出了由衷的感慨。多亏了四秃子将自己扑倒。用身体掩护了自己。他却只能躺着了。

四秃子脸色苍白。但精神倒还好,眨着大眼睛望着天,不知在想些什么。看到孟有田在注视他。咧嘴露出一丝难看的笑容。

孟有田也回以微笑,周围还有旁人,也不好安慰这家伙,要是说什么要给他找个好姑娘的事情,这家伙的脸该挂不住了。不过,孟有田却把这件事情放在了心里,决定回去尽快给办成。

“有田,感觉咋样儿?”张队长大步走过来,关切地询问道:“用不用停下来休息会儿?”

“没事儿,我这伤算个什么,不用担心。”孟有田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些人马算是咱们能拿出来的最大本钱了吧,还是尽快地、安全地带回去才好。”

张队长点了点头,说道:“多亏了飞雷炮,咱们这几次战斗的伤亡不大。有了良岗庄、康家寨和小娄庄的缴获,回去后又能扩充队伍了。敌人是越打越弱,而咱们的力量却是越打越强啊!”

敌人在走下坡路,这是有头脑、有见识的人能够看出来的,特别是经过这几次战斗,可以明显发现鬼子数量的减少。而皇协军,在鬼子的监督下,尚能依靠工事防守一下。而一旦没有了压力,他们的战斗意志还不如拿起枪敢拼命的老百姓。

“一招鲜而已,以后怕是不容易了。”孟有田抿起嘴角,面色严正地说道:“还是要多想办法,多些攻坚的招数,只依靠着这一样,不是很保险啊!”

“这倒是。”张队长深表赞同,后怕似的说道:“亏了敌人那发小炮没引爆你们身边的火药弹,要不——”

“要不俺们早就飞升了。”孟有田咧嘴苦笑,心中却也一阵后怕。

嘿嘿,张队长干笑了两声,眉毛一扬,有些激动地猜测道:“这几个狠的怕是把敌人打蒙了吧,没准儿会从十里村撤退,咱们可就有了一片稳固的根据地。有田,你说会不会这样?”

“他要不撤,咱们就再加把劲儿。”孟有田也有这样的希望,但还是尽量放宽着余地,“把调回来的部队再派到治安区去搅和一阵子,敌人怕是再也没法在这山沟里跟咱们硬耗了。”

“游击区的活动也要加强。”张队长仍满不足地补充道:“破路、埋雷,袭击敌小队,骚扰敌据点。十里村这一坨敌人已经被孤立,咱们再把火烧得旺一些,让他们知难而退。”

孟有田轻轻颌首,战术很对头,硬仗尽量避免,还是要用“挤”的办法。至于飞雷炮,他微眯起眼睛,思索着如何能改进,使其发挥更大的作用。

…………

侦察刺探的结果还没有出来,形势却在一夜之间恶化,这是大岛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他的坚持和信念开始了动摇,对自己的判断也产生了疑问。仔细询问了前来报信儿的人员之后,大岛立刻率领着一部军队赶到了小娄庄,他要亲眼看看所谓“大口径重炮”造成的后果。

面对着巨大的弹坑,大岛目瞪口呆,不断暗吸冷气。凭着多年战场上的经验,他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外部爆炸形成的,根本不是他所判断的地下爆破。大岛不甘心地蹲在弹坑旁,用手抓着焦黑的土,看着捏着,闻着嗅着。接着又招来工兵,让他们来勘察分析,以便得出更准确的结论。

敌人竟然拥有了攻坚重武器,大岛猛然站起身,竟然感到一阵晕眩。尽管最后的结论还未做出,但大岛也知道这不过是时间问题。他不能等到那时再做出反应,必须立刻有调整应变的计划。否则,接下来的就不是形势的急转直下,而是彻底的惨败了。

自己的雄心壮志,自己的豪言壮语,大岛只觉得胸口发闷,紧紧咬住了嘴唇,感到了一股咸腥。(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三章 正面交锋(一)

不甘心失败,总要孤注一掷,以求一逞。这大概就是日本人的性格特征。

不战而退,丧失占领地,大岛不能接受这个自己军人生涯的耻辱,他似乎看到了藤泽那嘲讽的冷笑。这样的想法象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使他做出了出兵作战,疯狂报复的决定。

回到十里村,大岛便组织部队,准备物资,他已经来不及再从治安区调集人马,他要在坏消息扩散开来,上面确切得知这里恶劣形势之前,用一次进攻来挽回颜面。

第二天一早,大岛便率领着几乎所有人马倾巢而出,只留下三十多人守卫十里村。三百多人,这已经是大岛手头所有的兵力了,不算太多,但大岛认为在武器装备上要强过敌人,而且他亲自督阵,部队应该能焕发出高昂的战斗力吧!

从良岗庄失守,到大岛出兵进攻,短短两天两夜的时间,但发生的变化却让大岛大为吃惊。离良岗庄还有七八里地的样子,眼前的大路已经象被暴发的山洪冲刷过的河谷一样,到处是纵横交错的沟渠,举目眺望,沟沟坎坎,坑坑洼洼,竟然没有一块平坦所在。

“该死的支那人。”大岛勒停马头,恨恨的骂着,敌人尚有如此大的民众动员能力,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成这么大的破道工程,此次进攻是否有些草率,有些冒险呢?

突然,远处的沟壕中探出几支枪口。向停滞的日伪军队伍猛烈射击。虽然没有什么伤亡,但敌人的队伍顿时变得混乱起来。日伪军们惊叫着卧倒在地,慌乱地进行还击。

袭击激怒了大岛,同时也坚定了他的决心。敌人开始骚扰,说明他们害怕了,想用这种方式阻止部队的前进。敌人害怕的行动,就要继续进行,这是一条很简单的战术原则。

“这是小股敌人的骚扰牵制,他们不敢与皇军公开交战,不要答理他们。快步前进。”在大岛的命令下。日伪军赶紧整顿好队形,继续赶路。

骚扰袭击的战士边打边退,抵抗得并不坚决,日伪军们边进攻边前进。死伤也没有几个。但路况的恶化却使得敌人的辎重大车无法通过。只好卸下骡马驮运。只带着弹药,其他物资则留下几十人原地看守。

大岛真是豁出去了,非要用激烈的战斗和敌人的鲜血来挽回失败的耻辱。但他绝没有想到,正带着部队走向深渊。孙子兵法使有云:将不因怒兴兵。他恰恰是违反了这一点,再招失败而不自知。

动员了两千余人,连战士带群众,日夜苦干,一道完备的阻击阵地横亘在良岗庄两里外的大路上。看似不过几道战壕,却暗藏玄机,其中包含了孟有田的狡猾和智慧。就在阵地后和阵地侧面,还有秘密的武器在等待着敌人。

打这一仗并不是孟有田的真实意愿,但在山林中被困得太久的干部群众,从上到下,都不想再把胜利的果实拱手相让。连续的几次胜利在加强了武器装备的同时,也鼓舞了士气,增加了击退敌人的信心,这是孟有田所没有想到的。

单从人数上来讲,敌人已经不占优势,况且其中有大量的皇协军。孟有田权衡之后,觉得也未必没有胜算。打败了这股敌人,这片地区的局势便彻底改观,速胜也不失为一个办法。惯于投机取巧,一向注视减少伤亡的孟有田,在一片喊打声中也改变了想法,全身心地投入到这场正面交战之中。

等到他提议改进战壕,使飞雷炮能够抛射集束手榴弹,并设计出简易的土坑“飞雷炮”后,众人击败敌人的信心更加空前高涨,甚至有的激进者认为应该全歼敌人,创造一场地方部队的空前大胜。好在,这种过于乐观的建议被否决,还是以击退敌人为主要目标。

……………

炮弹不断落下来,掀起冲天的烟尘,弹片横飞,泥土四溅,炽热的气流和硝烟,呛得人们透不过气来。敌人的炮火准备把战壕前的土堆撕裂开一道道缺口,掀翻了一个个掩体。

大岛举着望远镜的手久久没有放下,其实在地表上看不到几个敌人,所有敌人的运动基本上都是依靠着战壕。而且,很明显,敌人设置的是纵深防御,能观察到有三道战壕防线,并不是缺乏纵深的阵地。

“决战,正面决战,一直期望的战斗模式终于出现了。敌人以逸待劳,想依靠构筑好的工事阻挡我军的前进道路,却不知是螳臂当车。”大岛面目狰狞,在炮击结束后,猛然挥手,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皇协军在鬼子的督战下,在机枪、迫击炮的掩护下,在坎坷不平的地面上前冲,发起了进攻。

挡在他们前面的是一道浅壕,只有两尺多深,却有五米多宽,浅壕里埋有尖端冲上的木钉和竹签。作为阻碍,这道浅壕的作用便是使敌人不能一直冲过来。

果然,敌人在浅壕边的冲击速度不可避免地降了下来,向浅壕里扔着背包沙袋等物,想在浅壕填出一条通路。

五六十米外的战壕里适时地伸出了无数黑洞洞的枪口,向着拥挤在浅壕边的敌人一阵猛射。几杆大抬杆也喷出炽热的火舌,将铁砂、碎石泼向敌人。

惨叫声不断响起,敌人慌忙卧倒,两翼的机关枪疯狂地扫射着,提供着掩护。迫击炮、掷弹筒也一起轰击,压制并摧毁着阻击的火力。

“退下来,隐蔽。”随着一声令下,在土墙上探头射击的战士们纷纷矮下身子,退入战壕。

“通,通,通!”连续三声闷响过后,黑色的小磨盘装的东西从战壕后飞向空中,在空中又散了开来,变成十几个小物体,冒着青烟砸向敌人。

这便是用麻布包裹,麻绳捆扎的集束手榴弹,原来怕散架,现在却要它分散。截短导火索的手榴弹在空中便纷纷爆炸,眩目的红光,震耳的爆炸,死亡的弹片笼罩,激射向趴伏的敌人。

……………(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四章 正面交锋(二)

祝朋友们十一快乐,特送朋友们十一种祝福:快乐、开心、平安、健康、甜蜜、美丽、魅力、成功、顺利、如意、幸福,并世间所有的美好都送给朋友们,愿大家事业顺利,家庭幸福,爱情甜蜜,友情永伴,平安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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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解放战争时期,“飞雷”炮的发明之初,是用抛射地雷作试验,之后才是炸药包。而抛射集束手榴弹,是孟有田依据一种崩起手榴弹杀敌的地雷所作出的创意。用铁丝捆绑,则是一枚大炸弹,用麻绳绑扎,则可以起到密集轰炸的效果。如果把手榴弹拆开,将导火索截短,使其在空中爆炸,那对付步兵群便尤其厉害。

三架“飞雷”炮抛出了将近三十枚手榴弹,一百五十多米的距离,这可比手扔得远多了。空中爆炸的弹片几乎没有死角,就算是卧倒也难逃死伤。尽量抛射出的手榴弹在准头儿有偏差,但轰炸还是瓦解了敌人的第一次冲锋,并给敌人带来了几十人的伤亡。

打完就跑,没等敌人估测判断出发射阵地的具体位置,十几个人已经一拥而上,抬起还热烫的“飞雷”炮筒便转移他处。

第一次冲锋被击退,大岛暴跳如雷,命令炮火向敌人阵地后延伸轰击。摧毁敌人的怪异火炮。一方面命令部队重整旗鼓,带上沙袋,准备第二次冲锋。

更多的督战鬼子被派了出来,在他们的踢打喝斥下,攻击部队被摆成了三排,准备进行波浪式攻击阵形。

这种阵形也叫三段式冲击,其实就是将进攻中的士兵排列成三到五条散兵线在炮火的掩护下交替向前冲击。要是一条散兵线被击溃了,组成这条散兵线残余士兵就会退到后面去重新整队,要是伤亡太大无法单独组成新的散兵线,这些残余士兵就会并到最后一道散兵线里去加强那里的兵力。总之就是仗着人多火力旺盛。周而复始的向前推进。从而给对方造成攻击兵力无穷无尽的感觉。进而摧毁敌自信、突破敌防线。

这种波浪式攻击阵形在侵华初期号称无敌。事实上中日开战的头几年在这种阵形的反复冲击下,也的确是很少有中国军队能够顶得住这种几乎是无休无止的疯狂攻击。

虽然大岛所率领的部队有四分之三的人员是皇协军,但他相信这个冲锋阵势的威力,相信在队伍中督战指挥的皇军的能力。

但大岛并不了解孟有田。孟有田不只是最优秀的狙击手。他的头脑才是最值得珍贵的宝贝。他的战法可以用三个字来概括:巧。精,诡,坏。

“飞雷”炮虽然数量少。但这不妨碍孟有田因陋就简,想尽一切办法去杀伤敌人。敌人展开进攻的集结区域在战壕面前可以粗略估测,也可以说是可以大概划定敌人的挨打地域,那就可以实行他的无人轰炸了。

在敌人集结展开进攻的地域的侧后方,距离百十米外的野地里暗藏着杀招。二十几个表面被草盖住,一个侧面是斜坡的土坑,也就成了最简陋的飞雷炮。引线拉得更远,由两个隐藏在土坑里的战士负责点火。

为什么要在敌人侧后方布置埋伏,这也是孟有田的谨慎之处。这种土坑抛射地雷的方式,精准度比正经的飞雷炮更加难以控制,离固守的阵地远一些,偏了也不会造成自身的损伤。

而这两个负责点火的战士可都是伤愈复出的老兵,作战经验十分丰富,就在敌人摆好阵势,将攻未攻之际,这二十几个简陋飞雷炮发起了突然的袭击。

随着一声声闷响,一个个黑乎乎的地雷猛然被抛出地面,在敌人惊愕恐惧的目光中飞上天空,劈头砸了过来。对于多少发射药能把多重的炸弹抛射多远,孟有田经过很多次实践,已经掌握得不错。这能保证抛射出的地雷如果角度正确,便能落到计算好的区域内。反正这片区域比较大,方圆五十米,再大的误差也不影响。而如果角度偏差,那就管不了啦!

在敌人的惊叫声中,在敌人的惶乱躲避下,有三分之二的地雷被抛到了预定的区域。有几颗地雷凌空爆炸,迸射出死亡的碎片;有地雷落地砸人,又弹跳了几下才轰然爆炸。

爆炸在惨叫和惊呼中此起彼伏,好一阵子才停歇,但敌人的混乱却没有停止。更有驮带物资的骡马嘶叫着乱跳乱跑,增加着踏伤踢伤的敌人。弹坑左一处右一处,还冒着烟,周围则倒卧着尸体以及痛苦哀嚎的士兵。

一轮乱炸,除了炸死炸伤外,还给敌人带来了难言的恐惧。对手不只是在前面的工事里,周围也暗藏着杀机。小刀不快慢慢割,不求一下子就打垮敌人,只是利用各种手段去消耗。这次袭击又至少使二、三十多个敌人丧失了战斗力,并且瓦解了敌人的又一次攻势,打击了敌人的士气。

大岛的手在颤抖,卑鄙而诡异的战法是他所没有见过的,而越是这样,越是在刺激着他的神经,激发着他的怒火。

派出警戒部队,扩展搜索范围,重新组织冲锋,大岛咆哮着下达着命令。在他的信念中,只要能展开浪涌攻击,便一定能突破敌人的阵地,随后便是追杀和胜利。代价是大了点,但打到这个时候,退一步则前功尽弃。

“敌人疯狂了。”在阵地上指挥的张队长脸上充满了紧张和凝重。

“撤至第二道防线吧?”郭龙海眯起了眼睛,建议道:“敌人要拼命了,炮火一定前所未有的猛烈。”

“不必要的伤亡要避免。”张队长用力点了点头,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部队刚刚开始撤退,劈头盖脸的炮火便落了下来。随军携带的炮弹本就有限,大岛孤注一掷,命令炮兵全部打出去,这次进攻只能胜,不能败。

成串的炮弹落在阵地上,掀起冲天的烟尘,阵地上顷刻间被猛烈的炮火所笼罩,大片大片的泥土、木屑飞上半空。弹片横飞,硝烟弥漫,遮蔽了天空。

“一鼓作气,连续冲击,绝不给敌人喘息调整的时间。”大岛挥舞着指挥刀,两眼通红,狼嚎般地向前一指。

一片狼哭鬼叫般的呼应,一排一排的敌人向着前方的阵地冲杀过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五章 正面交锋(三)

没有猛烈火力的阻击,只有零星的冷枪射来,敌人很轻易越过了障碍壕,前进了几十米后又冲上斜坡,来到了第一道作战壕沟前,便扑通扑通跳了下去,向前紧跑,想再爬出去,继续冲击敌人的下一道防线。

远处的大岛举着望远镜,死死盯着前面的进展,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突破如此顺利,现在离胜利并不遥远了,一旦敌人的防线被击破,再也无险可守,那就必将是一场溃败。皇军就是皇军,即便人少,在硬碰硬的战斗中到底还是占有不可战胜的勇气和实力,并且鼓舞着软弱的皇协军。只要击溃当前的敌军主力,那些象苍蝇般围上来的附庸武装哪还敢再捋虎须,恐怕他们只有望风而逃的份了。

望远镜中,第二排士兵象下饺子似的扑通扑通又跳进战壕,却久久不见露面。大岛皱起了眉头,第二道防线近在咫尺,为什么不马上组织冲锋,最起码也应该把武器伸出来,与敌人对射压制掩护呀?

大岛很生气,很纳闷,可跳下战壕的敌人更郁闷,更无奈,因为他们发现这道战壕修得实在是太特别,太缺德了。

这道战壕不仅挖得很宽,而且挖得挺深,加上堆积在地面的土堰足有两米半左右,而面对敌人的这边却修有一个一尺来宽、一米来高的阶梯,踩在上面正好探头可以向敌人射击,阻击敌人。而下了阶梯,再向第二道防线冲击。就要爬上高高的壕沿。

敌人跳进去立刻发现,任他们的个子,爬上光滑的壕沿并不是容易的事情,而且就是跳着脚,也看不到外面,架上枪也只能打着天上的鸟了。立时,队伍拥挤在壕沟里混乱了起来,有撅着屁股努力向上爬的,有跳着脚观察对面情况的,有找东西垫脚的……

不容敌人想出办法。打击已经骤然而至。随着一声令下。相距二十多米的第二道战壕内只见无数手臂挥动,黑压压的一片手榴弹雨便迎头飞向了壕沟里的敌人。敌人只觉得头顶一暗,啊,啊。看着砸在头上。落在脚下丝丝冒烟的手榴弹。即便是训练有素的鬼子兵也被吓得不知失措,发出濒死的惊叫。

“轰轰轰……”连续不断的爆炸声连成一片,金属风暴顷刻间淹没了战壕。一股股硝烟升腾而起,残肢断臂、破碎枪支、钢盔烂布被抛起来,又落下,又被炸起。接连不断的手榴弹给战壕里的敌人带来的毁灭性的打击,躲没处躲,藏没处藏,惨叫声、悲嚎声伴着爆炸声此起彼伏。

大岛的眼珠子差点瞪出眶外,嘴张得能塞进一个大鹅蛋,眼睁睁看着身经百战的皇军士兵被敌人屠杀,脑子里刹时一片空白。

硝烟还未散去,战士们已经一声呐喊,应该说是一声欢呼,腾身跃出,二十多米的距离眨眼便到,跳进了血肉模糊的战壕里,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寻找幸存的敌人。上百颗手榴弹的地毯式轰炸,那效果简直棒极了,入目别说是还能站起来的敌人了,就是倒在地上的完整的尸体都少见。

临时补充进来的民兵有的心理素质不过硬,受不了这血腥场面的,捂着肚子呕吐起来。有经验的战士们则收捡武器弹药,做好再次迎战的准备,忙活的同时还不忘取笑着一些菜鸟。

战场上难得的出现了一片寂静,枪不响,炮不鸣,残存的鬼子和伪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呆了。大岛费力的咽了口唾沫,阴沉着脸,死死盯着敌人的阵地,眼中射出的怒火仿佛要将前面的敌人统统烧死才甘心。

“战果巨大,简直太棒了!”郭龙海不停的搓着手,乐得都找不着北了。

“这下子敌人可是大伤元气,最主要是挫折了他们的锐气。”张队长还努力绷着脸,装出深沉的样子,可说话的语气还是暴露了他的内心,“这下子,真正的战斗算是结束了吧?”

“差不多,保守估计的话,敌人的死伤也有将近百人。”郭龙海喜不自胜的说道:“这下子鬼子恐怕再难组织起刚才那么凶猛的攻势了,他们人数不足了。”

张队长点了点头,终于咧开嘴笑了起来,眉飞色舞地说道:“最主要的是敌人的心理遭受了沉重的打击,他们搞不明白这里的玄妙,哪还敢再来送死?哈哈。”

说起今天的这个陷阱,始作俑者当然还是孟有田。抗日战争中曾出现过的板凳战术,令他灵机一动,觉得应该会有效果,便进行了仔细的思考,创造出了今天这样的改造版,一举收到了奇效,重创了敌人,挫折了敌人进攻的锐气,狠狠打击了敌人狂妄的心理。

“哈哈,快看哪,敌人这下子可死得不少。”远远的山林里,秦怜芳霸占了孟有田的单筒望远镜,观看着这场战斗。见到敌人遭到重创,她乐得嘴都合不上,却还不忘损孟有田几句,“咋就那么坏呢,缺德带冒烟。”

孟有田半边膀子和手臂缠满了绷带,只有一只手好使,看不清远处的情形,无聊地倚在树上撕扯着地上的小草,闻言翻了翻眼睛,揶揄道:“快别笑了,口水都流出来了。挺大个姑娘,丢人不?”

秦怜芳赶紧抹了下嘴巴,发觉孟有田是在逗她,不禁睁圆了猫眼,冲着孟有田挥了挥拳头,娇斥道:“坏蛋!”

孟有田满不在乎地挑了挑眉毛,心中暗道:原来她也有这小女人的一面,比平常的那个样子可爱多了。

也只有在孟有田面前,秦怜芳有时才不知不觉暴露出内心中女人的一面。在别人眼中,她是干部,她领导别人,她必须坚强,必须庄重,必须——

战场上,大岛看着被扔出战壕的残肢断臂,以及血肉模糊的尸体,再环顾左右,只剩下不足一百可战之兵,心中顿时如坠深渊。再怎么怒火中烧,再怎么不甘失败,但结果已经不可改变,下面该何去何从呢?

……………(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六章 撤退

还是投机取巧,还是阴谋诡计。所谓的正面交锋,也只是表面现象,是自己过于期待,所以信以为真。一次次教科书式的正规攻击,在敌人卑鄙无耻、蓄谋已久的袭击和陷阱下,被撞得头破血流。

大岛望着前方那高深莫测的敌方阵地,突然醒悟过来,自始至终,自己都被正面作战的假象所迷惑,愚蠢地一次次堕入敌人的圈套。在醒悟的同时,大岛也丧失了拼死一击,继续作战的勇气。他不知道对手还有什么诡异的招数,也不想再用最后的力量去尝试了。

远方的枪声和爆炸声使大岛最后下定了决心,有敌人已经绕到了身后,应该正在攻击看守物资的部队。既然不想再做无谓的牺牲,再停留在此便没有了意义,撤退便是唯一而正确的选择。

对面的敌人好象并没有趁胜追击的打算,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大岛下达了整队撤退的命令后,便是脸色铁青地站在那里,好半晌,才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一退便不只是回到十里村就结束的事情,凭目前的兵力,固守已经成为孤立据点的十里村,显然不是明智的决定。敌人所拥有的疑似“大口径重炮”的武器,已经使大岛失去了在此地区继续纠缠的信心。退,退出十里村;退,退过小娄庄;退,将这一片地区拱手让出。

………………

“敌人要跑了!”孟有田把望远镜递给了秦怜芳,轻轻长出了一口气。

如果有正规军。哪怕只有一个连,全歼疲惫丧胆的敌人也没有太大的问题。但要是由地方部队来完成这个任务的话,便可能是一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惨胜。

所以,孟有田是坚决反对进行包围全歼的兵力布置。在阵地上坚守的人马足有三百多人,比进攻的敌人还要多,而留在敌人侧后伺机骚扰的只有五六十人。以击退敌人为最终目的,在孟有田看来这才是最为稳妥的计划。只要阵地不失,在拉锯中便可以将敌人大量消灭。

敌人并没有什么绝死冲锋之类的举动,反倒在还有一定作战力量的时候选择了撤退。这让孟有田有些失望。不过。这股敌人在退却的时候也不会轻松,地雷、冷枪、陷阱,会让他们再脱层皮。

“可惜让他们跑了。”秦怜芳举着望远镜,表示出与孟有田并不一样的心态。从口气来看是深深地婉惜。

“跑就跑了吧!”孟有田宽慰般地笑道:“咱们不要想着一口吃成个胖子。依据目前的情报。敌人想再抽调出足够的机动兵力。怕是得段时间。咱们终于有了一块根据地,这难道不令人高兴吗?”

秦怜芳放下望远镜,若有所思地看着孟有田。直到孟有田调皮地挤了挤眼睛,才莞尔一笑,“时间不用多,一个月便够咱们发动群众,把根据地建成铜墙铁壁。”

铜墙铁壁?这是宣传上常用的词语吧,孟有田嘿嘿一笑,垂下头,轻抚着受伤的臂膀。大事做得差不多了,他突然有些想家,想老娘,想老婆,想孩子了。

秦怜芳似乎猜到了孟有田心中所想,抿了抿嘴角,转头用望远镜观察着战场,却不时轻轻咬着嘴唇,显得心中并不平静。

……………

敌人伤亡严重,骡马也损失不少,为了尽量保证不拖累战斗人员,竟然没有办法把全部的伤员都带走。当然,鬼子的尸体则是必须带上的,而皇协军中不能自己行动的伤员则被放弃了。

如果不是怕引起皇协军的更大不满,大岛是会下令把这些累赘当场击杀的。让那些皇协军重伤员躺着等死,轻伤员哀叫着满地乱爬,已经算是他心慈手软了一回。

虽然没有全歼敌人的计划,但敌人刚刚撤退不久,阵地上的部队便分出了一部分尾随。对,是尾随,而不是尾追。只要让敌人时时提防,并在撤退时前后支拙,便足够了。

而大岛并不知道对手的顾虑和计划,敌前撤退对指挥官和军队来说,历来是件很困难的事情,搞不好便会军心散乱,被敌人趁机击溃。所以,他派出了有力的前锋,也留下了有力的后卫,撤退的速度也不敢太快。

兵力太少,捉襟见肘啊!大岛庆幸自己还有最后一丝理智,能够及时收兵撤退。如果再进攻一次敌人的阵地,就算不全军覆没,剩下的人员在敌人的前堵后追下怕是也难以逃脱了。现在敌人不敢过于逼迫,显然还是心存畏惧,或是想寻求更好的机会吧!

徐徐撤退了不远的距离,大岛的眉头便皱了起来,他发现即便敌人不采取激烈的行动,撤退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焦黑的弹坑还冒着烟,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倒卧在旁,另一个被炸伤的士兵惨叫哀嚎,让周围的人面色难看。

敌人又使用这种卑鄙无耻的勾当,大岛心中愤怒,却无计可施。地雷,这种简单易造的穷人的武器,被敌人运用得无比熟练。虽然多数地雷威力不大,但已经成为在匪区活动的士兵的梦魇。

大岛不得不把撤退的队伍分成两列相隔几米的距离继续行进,不过分集中,也不致过于降低速度,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办法。扫雷,只好寄托于排头兵的观察能力,使用器械的话,队伍的前进就只能变成乌龟爬了。

刚走了一会儿,袭击又突然来临。随着一声闷响,百多米外的野地里飞出五六个黑乎乎的东西,向着大道上的敌人砸了过来。

大道上的敌人惊呼着躲避,大岛也被警卫兵保护着在一块路旁岩石旁隐蔽。抛射而来的手榴弹还未爆炸,大岛却觉得脚下突然爆发了一个雷霆,胸口被一种锐器重重一撞,象有一块烧红的烙铁打在他的身上。随着气浪的冲击,一阵猛烈的咆哮冲进了他脑海,整个世界在这瞬间崩塌,他觉得自己向深渊沉落、沉落,最后落进一片黑色的海浪之中………(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七章 意外的包围

没有人能真正预料结果,因为无数的偶然因素在无时不刻地影响着事物发展的轨迹。说起来有些玄妙,比如你早上要开始一天的生活,早出门一秒,晚出门一秒,或者出门向左走,向右走,都有可能使你这一天的经历不同。

大岛被地雷炸成重伤,既出乎敌人的意料,也超出了孟有田等人的估计,所带来的后果更是所有人没有想到的。

失去了主心骨,失去了指挥官的敌人,虽然能暂时找到接替的军官,但威望和才干却不可同日而语,更没有大岛的沉稳和镇静。面对着目前的艰难境地,这个临时指挥官做出了错误的决定,导致了最终的溃败。

抬着重伤不醒的大岛又撤了几里路,与留下看守物资的部队会合后,日本指挥官立刻派出三个传令兵,骑马去十里村传达他的命令。命令十里村的部队烧毁物资辎重,即刻出发,赶到良岗庄在大道的交叉口会合。

这个临时指挥官的想法也有他自己的道理,率大队回十里村再撤退,被敌人堵住退路怎么办?而且这么做不仅耽误时间,还给了敌人埋雷设伏的机会。他率部队暂时守住大道的交叉口,一来可以挡住随后追击的敌人,还可以派出小股部队先行清理一段道路,做好撤退的准备工作。

决定是对是错,要考虑当时的形势和状况,更要看最后的结果。结果不好,那就是错;结果好。不管决定有多弱智,也是正确和英明的。

如果鬼子军官的计划得以顺利实施,那自然没有什么可说的。但意外却总是不期而至,倒霉时喝口生水也塞牙。用中国的一句古话说,那就是:“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在时运与人事之间,时运虽然有些虚幻,但却极为重要。当你运气来时天地都同心卖力助你成功;当你不走运时,你即使是真英雄有能力,但你什么也做不成。“时运未来君休笑。

太公也作钓鱼人”说得也是这个意思。

原来在敌人侧后负责骚扰袭击的小队伍虽然人数不多。但却很精悍,其中更有几个象小嫚那样的好枪手。传达命令的日本鬼子在路上并无意外地遭到的拦截和伏击,不是马被绊倒然后被杀,就是遭到狙击立时毙命。竟然没有一个能顺利地回到十里村。

而尾随敌人的部队在停留观察了一段时间后。发动了试探性的进攻。敌人这么不进不退。实在是有些让人心焦,率队的郭龙海觉得应该增加些压力,尽快将敌人赶走。

这边一打。负责骚扰袭击的人马也采取了配合行动,使敌人顿然生出要被前后夹击的紧迫危急之感。在野外,毕竟不能长时间坚持,在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到的情况下,日本军官犯下了最大的错误。他又派出传令兵通知十里村友军坚守待援,然后便率队向治安区急速撤退了。

或许并不是真的抛弃,这个日本军官的本意可能是先将大队安全带回治安区,然后再集结兵力去接十里村的人马。或许他认为凭十里村的坚固工事,完全可以坚守一两天,等到援军的到来。不管他怎么想,传令兵还是没有完成任务,十里村这几十名敌人被彻底孤立,等待他们的命运不妙了。

敌人的异常动向使这边的人马感到了意外,直到在地雷和冷枪的不断袭击下,敌人大队已经走得很远,这边才意识到敌人可能真的丢下十里村落荒而逃了。

紧急审讯俘虏的伤兵,确定了十里村的守军兵力后,围攻十里村据点的计划便制定下来。干部们立刻行动起来,一边组织群众在少量部队的协助下连夜破路,以最大的可能保卫胜利果实,并阻滞敌人援军;一边集结了两百多兵力,三百多支援人员,向着十里村前进。

当夕阳在金红色的彩霞中滚动,行将沉入西山之后,最后的血红色的光芒撒满大地的时候,浩浩荡荡的人马出现在了十里村敌人的视线之内。

恐慌和惊惶立刻充斥在这几十名敌人心中,由于消息中断,他们当然会以为前去进攻的大队人马已经遭到了歼灭性打击,否则对手怎么会大举压境。竟然连一个报信儿的都没有逃出,对手的实力简直太恐怖了。

面对气势汹汹的对手,几个日本鬼子慌忙将全部人马龟缩进村外的据点,妄想逼使着皇协军顽抗到底。

敌人已经丧失了主动出击的能力,这使得前来进攻的部队可以从容布置,把敌人的据点牢牢包围起来。

攻坚,这个问题又摆在了人们的面前。现在虽然人多势众,但也面临着一个困难,那就是“飞雷”炮的炮弹缺乏。全黑火药的炸弹还剩两个,新式炸药的却连一个都没有了。

作为使用“飞雷”炮的专家兼权威,攻坚拔据点当然少不了孟有田的参与,他的意见也是至关重要的。

“时间对我们来说是宝贵的,最好能在今晚拿下这个据点。”古庆山的话语中包含着对孟有田的殷切期盼,“敌人拖得起,咱们却耗不得。”

胜利就在眼前,但也隐含着功亏一篑的危险。明天是什么情况,谁又能说得清。兴许敌人的援兵便会出动,将这股已经吞到嘴里的敌人救出去,还有那些物资辎重,同样是极为宝贵和重要的。

夜幕降临了,一弯月亮升了起来,银白色的光辉笼罩大地。敌人据点象被蒙上了一层裹尸布,灭亡的命运似乎已经注定。

“从村外挖壕沟接近据点太费时间了。”孟有田已经观察了很久,谨慎地提着建议,“村子已经空了,从那里向据点发射炮弹更容易。我想十里村的地道应该不会被全部破坏,不如先派些熟悉的人员,先打通从村外到村内的地道。”

“我马上派人去干。”张队长痛快地答应着,转而关心地问道:“有田,你估摸着,黑火药的炮弹能把敌人的炮楼轰塌吗?”

……………(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不战而降

没有把握,兴许能炸塌,也兴许炸不塌。孟有田对黑火药炸弹并没有太大的信心,但此时并不是说丧气话的时候。

古庆山也看出了孟有田心里没底,便笑着宽慰道:“怕什么,大仗恶仗都打过了,这些负隅顽抗的敌人还放在咱们眼里?现在不比往日,敌人被团团包围,军心已乱,还就不信那些皇协军真的能卖命到底?”

“对,政治攻势再加飞雷轰击,吓也吓死他们了。”张队长笑着拍了拍孟有田的肩膀,说道:“先喊一喊,再给他们一炮两炮,哪个顽固分子还敢呆在活棺材里?”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敌人面临绝境,皇协军的心态应该会起变化,再来炮轰威慑,就算炸不塌炮楼,说不定也会逼得皇协军倒戈。孟有田连连点头,两手准备,不行的话再想别的办法,说不得只好拼人往上冲了。

时间不长,据点外便有声音响了起来,“弟兄们,不要给鬼子卖命了。我是李光,受了伤被鬼子给甩了。八路军优待俘虏,我在这边过得很好,很多受伤的兄弟也得到了医治。”

炮楼内惶惶不安的皇协军们面面相觑,侧耳倾听着随风而来的劝降。

“我是张狗子,八路军对我们很好。”又一个大嗓门喊着话,“鬼子全被消灭了,这里守不住的,大家伙不要再给鬼子当枪使,做炮灰了,只要反正过来。愿意留下的可以参加八路军打鬼子,想走的发路费回家。”

“八路军有大炮,呆会儿炮一轰,后悔也来不及了。”李光继续喊道:“瞅准机会就反正吧,四面八方都是八路军的人,都是中国人,不会难为弟兄们的。”

“如果够胆子,就干死小鬼子出来,立功有赏啊,够兄弟们回家娶媳妇过日子了。”

“跟着鬼子没有好果子吃啊。鬼子拿咱们不当人。打起仗来,拿兄弟们的小命往里填哪,逃跑时就扔下不管。”

“家里人都在等着咱们平安回去呢,想想死去的弟兄们。鬼子就当死了一条狗。还是人家八路军给埋了。不让野狗撕扯。”

“你们看看,小鬼子还有多少人?三两个鬼子就把大家吓怂啦?弟兄们长点心眼吧,干什么听狗日的话。白白送命。”

“八路军的大炮厉害呀,良岗庄、小娄庄、康家寨的炮楼都被轰塌了,弟兄们别在活棺材里等死啦!”

……………

喊话持续了几分钟便停止了,过了一会儿,在另一个方向又再次响了起来。

“太君,这样不行啊!”日本翻译凑到鬼子军官跟前,忧虑的说道:“派人把他们打跑吧,否则军心不稳。”别的人可以逃跑,可以投降,可唯独他不敢,他作的恶太多了,不奢望得到宽恕。

“怎么打?”鬼子军官阴沉着脸问道:“敌人众多,坚守还有希望,出去就是死路一条。”

“可是……”日本翻译张了张嘴,也意识到这个办法不可行,大岛几乎倾尽全力出兵进攻,据点内连门迫击炮都没剩下,掷弹筒倒是有,可打不了那么远,而且在黑夜里也未必能打得准。

“把信得过的人找来,让他们看管住士兵,不准他们私下商量,交头结耳。”鬼子军官摆手示意翻译走开。

皇协军不可靠,但现在他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如果日本兵够多,倒可以有效震慑并防止皇协军士兵的异动,但现在只有这么三四个人,在形势这么不利的情况下再来硬的?那是万万不行的,只能勉强维持着。

瓦解宣传喊一阵儿,停一阵儿,但炮楼内却没有什么异动,从射击孔里还不时射出子弹。

“娘×的,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张队长有些急躁地跺了跺脚,骂道:“不过三四个鬼子,几十人就不敢动弹,真是一群草鸡软蛋。”

“总得容人家商量串连一下吧!”古庆山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没底,沉吟了一下,说道:“有田该到了村里了吧,让他们打一炮,震震这伙顽固分子。”

“最好一下子就把炮楼炸塌,省得浪费唾沫。我去指挥,有机会就攻上去。”张队长恨恨不已,转身走了。

事情还真象古庆山说的那样,炮楼内的皇协军已经人心散乱,但在鬼子的积威之下,还不敢有大的举动,只是在偷偷说话,商量着办法。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这个时候,正需要一个领头儿人,带着这群绵羊反抗几头恶狼。或者需要刺激,才能让这群绵羊为了小命而抗争。

孟有田和炮组从抢通的地道里潜入了村子,还有上百人的攻击队伍也一起进入阵地。隐蔽地靠近了据点,并架设好了“飞雷”炮,孟有田再三测距测风速,观察风向,计算发射药的分量,以确保尽可能的准确。

等到张队长赶来下达轰击命令,这边已经做好了准备,孟有田最后一次微微调整了“飞雷”炮的方向和仰角,带着炮组成员散开隐蔽,远远地点燃了药线。

“轰!”抛射火药爆炸后立刻烟雾腾起,紧接着,黑色的炮弹飞向鬼子炮楼,“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十公斤黑火药装量的炸弹在地上弹跳几下,在炮楼外猛烈爆炸,瞬间功夫土屑、灰尘、垃圾满天飞!

炮楼内的敌人在剧烈的震动中心胆俱裂,几乎全部短暂地失去了听力。炮楼里灰尘土屑墙土哗哗下落,使人觉得炮楼马上就要倒塌,自己马上就要被埋葬。

“开炮了,八路军终于开炮要炸塌炮楼了。”一个皇协军军官吓得想哭,好半晌才战栗着双腿勉强爬起来,耳朵还嗡嗡作响,脑子也还不太好使,他四下转动目光,周围人都是惊恐莫名和略显呆滞的神色。

“队长——”一个勤务兵带着哭腔爬着凑了过来,“咱们,咱们都要被活埋了,俺家里还有媳妇,还有老娘——”

一阵哀叹的应和之声,绝望终于激起了皇协军军官最后的狠厉,他一咬牙关,挥舞了下手枪,低喝道:“他娘×的,想活命的话就得拼一下啦!你们怎么想?”

“队长,俺跟着你干了。”一个皇协军从射击孔上撤下了机关枪,瞪起了眼睛。

“俺,俺也跟着。”

“还有俺。”

……………(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九章 飞雷炮之展望

有裂缝了啊!孟有田就着一盏马灯的光亮,在炮楼里仔细观察着墙壁的变化,评估爆炸对建筑的影响。

“要是再来一炮,没准就炸塌了。”举马灯的“炮兵”队员将灯伸得更近。

“这是砖石结构,要是夯土的,就更容易炸塌了。”孟有田摸着下巴想了想,说道:“哪有夯土的炮楼,要是能试一下就好了,那样才能得出准确的数据。”

“咱们是不是把炮弹再弄得大一些?”这个队员眼睛直放光,试探着问道:“三十斤,四十斤,百八十斤的炸弹,管他夯土的还是砖石的,都得被炸塌吧?”

“胡说。”孟有田有些好笑地直摇头,“那得把炮筒做成多粗啊,射程也肯定很近,你当敌人都是瞎子。现在的发射距离都很有危险,再靠近那不是找死吗?”

“哦,也是哈。”这个队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你们还不快走,我看是真要找死了。”秦怜芳肩上扛了箱子弹,从炮楼上走下来,紧着催促道:“这炮楼不结实了,你们就别研究了,快走。东西快搬完了,马上就要拆了这家伙。”

孟有田看着秦怜芳汗殷殷的脸庞,嘿嘿一笑,伸出那只完好的手拿过马灯,作势欲踢这个没眼色的队员,笑骂道:“瞧你那眼力架,还不快把秦主任肩上的子弹箱接过来,活该你找不到媳妇儿。”

小伙子尴尬地直咧嘴,上前抢过子弹箱。小跑着出了炮楼。

“就你有眼力架儿,骗了好几个媳妇儿。”秦怜芳翻了翻眼睛,边向外走,边半嗔半恼地说道。

不想讨论这个话题,孟有田面无表情,在弹坑前停下脚步,摆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

“缴获了一些炸药,大概能做三、四颗炮弹的样子。”秦怜芳见孟有田避开了尴尬话题,也只好说到了正事,“你得抓紧时间把那几个调给你的人调教好。你又没有分身术。以后用到飞雷炮的地方多了,教会了别人,你也能清闲些。”

“大姐,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儿呢!”孟有田叫起屈来。“这摆弄飞雷炮是个技术活儿。你们不说多派几个有文化的人。我连数学计算都得教,哪快得了?别以为光勇敢,光身体好。就够炮兵的资格了。”

“那是我们欠考虑了。”秦怜芳抱歉地一笑,说道:“这也是条件所限嘛,现在咱们带出来的不是战士,就是青壮群众。不过这个问题可以解决,马上就给你找。”

有文化的人,这在孟有田的眼里,和当时人们的普遍标准是不太相同的。会识几个字,哪怕会写篇小文章,这样的人也不一定会认孟有田觉得合格。加减乘除,可能还要用到三角函数计算仰角和射程,这样的人才恐怕很难找。即便是正规部队的炮兵也达不到这个水平吧?

反正孟有田也没有太大的奢望,经过试验和实战,他把一些数据编成了表格。比如说仰角四十五度,发射药一斤,炮弹十斤,在没风或微风的情况下能飞行多远的距离;发射药两斤半,炮弹十公斤……也就是说,你只要测距准确,再按照这个表格来调整发射药和炮弹,并且把飞雷炮弄到最合适的发射距离就基本上差不多。

虽然“飞雷”炮有着难以避免的缺陷,但对于严重缺乏重武器攻坚的抗日武装来说,却是一个福音。这总比派人越过壕沟,爬过子弹封锁的区域,把炸药包送上去容易。相信这种攻坚武器会得到普遍的应用,给狂妄的敌人以沉重打击。

日本鬼子实行所谓的“以铁路为柱、公路为链、碉堡为锁”的“囚笼政策”,一方面是兵力不足,只能采取区域重点协防,无法有效地对整个占领区实施军事控制;另一方面就是欺负抗日武装没有重武器,最有效的平射炮、山炮更是寥寥无几。

而堡垒政策也有着其致命的弱点,一般说来单个都是守卫有余,攻击不足,更形成了兵力分散的致命缺陷,给抗日武装造成了个个击破的机会。连清朝的土炮,那种滑膛发射的老古董,都能对鬼子的炮楼构成威胁,飞雷炮应该更胜一筹。

“形势会越来越好啊!”孟有田走了很远才回过身来,群众已经喊着号子在拆除炮楼了,他感慨地吐出了一口长气。

“形势肯定会越来越好。”秦怜芳的猫眼弯成了月牙,笑着说道:“已经给在敌人治安区活动的部队下达了命令,就是尽量地搜集缴获敌人的炸药,然后一个个地拔除敌人的据点,使根据地不断地壮大。从这几次战斗来看,鬼子的人数越来越少,更多地是依靠皇协军。而皇协军的战斗力,大家可都是很清楚的。”

“也不要掉以轻心啊!”孟有田笑着点了点头,提醒道:“倒在黎明之前,看不到最后的胜利,该多遗憾。”

“都象你这么想,胜利还会有吗?”秦怜芳皱了皱眉,看了孟有田一眼,见到他吊着半拉膀子的样子,心中一软,别的重话也就说不出口了,委婉地说道:“这种话以后可不要说了。”

孟有田咧了咧嘴,能活着谁想去死啊,说出真实的想法,难道有错?算了,秦怜芳已经给了自己面子,要是换成某个死板的领导,说不定会上纲上线,让自己来个自我批评呢!

……………

事态的发展出乎了敌人的意料,撤到治安区据点的敌人刚刚准备从其他地方抽调人员,去解救十里村,几具日本鬼子的尸体已经被扔到了据点的壕沟前。立时,原来预想的后续行动便没有实施的必要,鬼子军官只得硬着头皮把实际情况报告了上去。

送还尸体,这并不是什么人道主义,敌人当然也知道对手这么做要表达的意思。那就是告诉他们,不用再费心思了,也不用再来了,十里村已经完蛋了。这既是一种隐晦的通知,也是一种心理的威慑。(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章 内奸

虽然十里村的守军人数有限,但能在一夜之间攻下坚固的据点,仍然使敌人为之心惊。结合之前一些据点的陷落,土八路有重型大炮的情报似乎并不是谣传。而这个消息在有意的传播下正不胫而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感到振奋的是日寇统治区的广大民众,觉得惶恐害怕的自然是那些日伪军了。

尽管不相信,但事实上的惨败却让鬼子不得不谨慎对待。况且,在短时间内他们也没有足够的兵力再展开攻势。

“归根到底,还是皇协军不可靠。”新上任的前线指挥官是之前被排挤走的山木,接过这副烂摊子后,他经过了仔细的分析和研究,得出了自认为正确的结论,“所谓的‘重炮’,很可能是土造的什么东西,比如炸药包之类的。”

“阁下的结论非常正确。”藤泽也不知是真的赞同,还是顺势的恭维,在旁说道:“攻打固定的堡垒或许有用,但在野战中绝无价值。不过,是不是侦察刺探清楚后再行动?”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山木赞赏地点了点头,“之前我要把敌人放出来,使他们放松警惕,但影响不好。现在大岛替我达到了这个目的,咱们布置的暗棋应该能够发挥作用了。”

“稍微放松一下盘查,使咱们的人能够进去,建立起联络。”藤泽补充道:“情报一送出来,所有的疑问就不存在了,敌人故弄玄虚的手段也将全部落空。”

“与敌占区毗邻的据点可以放松盘查。但治安区内的搜剿却不能放松。”山木的眼中射出凶光,“内部不安定,也就无法对外采取行动。”

“哈依!”藤泽立正敬礼,转身而去。

山木慢慢踱到桌前,凝视着地图久久不动,好半晌才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

自家知道自家事,大形势的转变,不是山木所能扭转的。太平洋战场的大量抽调,使得本来就不是战略要地的山区半山区地带的日军兵力越来越困窘。现在已经邻近五月份了,与去年同期相比。本县的日军数量已经减少了百分之四十。皇协军增加了百分之三十。

在本县一百多处点碉中,由皇协军单独守备的已经占到了四分之三,日伪军混合守备的占四分之一,日军单独守备的很少。配置更加分散。

这个数字还在变化。山木知道军力正在衰落。且不可改变。如果真的势不可为,大本营即便做出放弃这里的决定,他也不觉得意外。冀中、冀南的平原富庶地带。才是要重点确保的地区,而不是这山贫民穷的鸡肋。

皇协军不可靠,但却必须倚仗他们,这是一个无奈而又痛苦的决定。山木只能寄希望于内奸的作用,希望“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这句话能应验到自己身上。

……………

根据地似乎一下子便恢复了,小娄庄、康家寨、官村、良岗庄、十里村、土门村,六个村庄被收复,山里的大批群众返回家园,一边修房盖屋挖地道,一边开始了紧张的补耕补种。

可该死的老天却一滴雨也没下,打跑敌人、回到家园的喜悦立刻又被这可恶的天时所冲淡。十里村、土门村还好些,有些水利设施可以利用,其他村庄就只能现忙活,挖渠凿井,寻找一切可资利用的水源。

“出水了,出水了。”随着几声欢叫,地下水汩汩地向上冒,又一口井挖出了水。

“人多力量大,咱们不仅要战胜敌人,还要战胜老天爷。”胡嘉英摘下毛巾,擦着额头的汗珠,继续鼓舞着众人。

“胡主任,您回去歇歇吧,这收尾的工作由俺们干就行了。”康家寨的村长客气地伸手作了个请的手势。

群众是淳朴的,特别是对胡嘉英这样有文化又年轻的干部,既尊重,又有些许的敬畏。

“我不累。”胡嘉英摆了摆手,又在旁指点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回村。

伤早已治愈,胡嘉英却还在山里赖了好一阵子,直到敌人退去,根据地恢复了好几个村子,他才主动要求分配工作,并且表现得很积极。在内心里,他自然是担惊受怕,担心自己的事情败露,也担心日本人派特务来找他,暗中祈祷敌人已经把他遗忘。

基于复杂的心理,胡嘉英除了工作之外,便很少愿意露面,回了村便进了自己的屋子,拿着本书心不在焉地翻看着。

“针头线脑儿,碎花布;颜料洋火儿,老膏药喽!”一阵叫卖声从外面传来,胡嘉英略微抬了抬眼皮,也没当回事,接下来便是越来越多的男男女女声音。

在山林里东躲西藏了好几个月,一见来卖货的,村民们都闻声围拢过来,有的人希罕地叫着:“怎么今天来了卖货的啦?”

货郎旁边站着蔡三,赶快表功似的告诉大家:“这卖货的是我以前的个朋友,在集镇摆小摊,听说乡亲们缺之缺那,冒着危险特意跑来的。”

老百姓听了,都感激货郎的好意,叽叽喳喳地让货郎把货包打开,好挑拣家用。

货郎头戴瓜壳,一副小商人打扮,年纪有二十七八,个子长的很结实,脸色黑里透红,堆满笑容,显得忠厚老实的样子。他笑眯眯地把货包子打开来,里面有布匹、针线、颜料、洋火、袜子……庄户人用的东西,样样都有,货色齐全。

看着这些东西,各人有各人的想头,妇女们翻拣着针、线,男人们提起布翻一翻,摸一摸,想想自己和家人身上穿的衣裳。

“小货郎,外面过得咋样儿啊?”一个看似很精明能干的妇女随口问道。

小货郎立刻苦起了脸,说道:“在鬼子汉奸的看管下,还能过得咋样儿?维持村实行配给制,货物都集中到合作社里,价钱老贵不说,老百姓买东西还受限制哩!一家一月只配给一盒洋火、半斤油、三尺布。一人一月二两盐。家家饿着肚皮,还要交数不完的捐税:地亩捐、预借款、人头税、合作费、割头税、通行证费、居住证费……”(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一章 无题

货郎愁眉苦脸,诉说着鬼子占领区的种种罪恶,引得旁边的人们一阵唏嘘。

“日子过得苦一点,也总比天天让鬼子汉奸欺负强啊!”有人感慨地说道:“那日子咱也受过,成天提心吊胆的,让人没法儿活啊!”

“是啊!”有人赞同道:“那时候甭说是大姑娘小媳妇,就是老太婆,也得把脸涂得黑不溜秋的。哪象现在,都抛头露面,成天叽叽喳喳没个完。”

“嘿,你敢歧视妇女,不怕给你那口子听见?”有妇女不爱听了,讥笑道:“拿着那花布看个没完,怕是想买回去讨好老婆吧?”

一阵欢笑打趣,显出出人们的心态。正象他们说的,东躲西藏、挨饿受冻都没什么,毕竟生命有保障,活得有尊严,活得自由。可不象占领区的百姓,死亡时刻悬在头顶,天天都可能是生命的最后一天。

“那你置办这么多货,还能来到俺们村,怕是有些门路吧?”这个妇女插了几句话,好象依旧有些不放心,抿了抿嘴,接着问道。

“啥门路啊,多给狗日的交些钱呗!”蔡三抢着答道:“鬼子和伪军被咱们打怕了,治安区又有武工队,忙着在治安区搜剿,这关卡的盘查就松了。以后啊,咱村少不了还有买卖人来呢!”

既然能来到村子,这一路上肯定没少受盘查,精明的妇女闭上了嘴巴,开始挑选起货物来。

物资匮乏是肯定的。根据地也欢迎那些正经的小商小贩前来,一方面解决群众的实际需要,一方面也能搞到些战略物资,另一方面也有自己的情报人员借此为掩护来往传信儿。当然,各种防奸防特的措施也必不可少,可即便如此,也不敢保证万无一失,混进间谍敌特也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你来我往,情报与反情报战从来就没有停止过,敌我双方对此都非常重视。都想借此找到对手的弱点。以便实施有效的打击。

你挑我拣,说得热闹,看得也眼热,可就是少有人真买。眼看着时间久了。蔡三有些不耐烦地偷偷冲货郎使了个眼色。

货郎心领神会。立刻堆着笑脸说道:“乡亲们困难。这俺心里明白。大家要买啥,拿上先用,钱迟给几天不打紧。咱们都在难中嘛!”

几句话立刻打动了众人的心,纷纷夸奖货郎是个好人。当下你买几尺布,她要三根针,货快卖光了,却全都是赊下的账。

货郎却是不以为意,还热情地说道:“大家伙还要买甚么,都说来听听,俺改天来给你们捎。”

这下子又给货郎带来了好评,你要买盐,他要买药,又是一阵忙乱,人们才渐渐散去。

“走,走,这么长时间不见了,非留你吃饭不可。”蔡三热情地拉着货郎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话到了,就和吃了你的饭一样,今天天色不早啦,下次来再吃你的饭。”货郎推让着,被拉扯着走远了。

……………

“喏,给你钱,缺啥买啥,不用省哈。”孟有田把一块大洋递给了小嫚,笑着说道。

敌人有意放松了盘查,特别是对走村串户的买卖人开了绿灯,以便鱼龙混杂,使自己的情报人员渗透进去。当然,这也给根据地的物资流通创造了方便,给老百姓提供了便利。

“倒也没啥缺的。”小嫚捏着洋钱想了想,说道:“要不扯几尺布,给你做件衣裳吧,天要热了,你还穿着破夹袄呢!”

“我就不必了,不露肉就行。”孟有田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你自己做件衣裳吧,等训练班结束,我回趟山里,家里好象还有我的衣服。”

“你的袜子也破了,买一双,要不买布俺给你做一双?”小嫚似乎对新衣裳并不感兴趣,却对孟有田十分关心。

“做袜子的零碎布就不用买了,那些皇协军的破军服铰巴铰巴也凑合了。”孟有田挠了挠头,又掏出两块大洋递过去,“你看着买好了,东算西算的多麻烦。你买布做件夏天穿的花衣裳,再给你姐她们买些东西。若是有乡亲们打不开手,你就先给垫上。苦熬了这么些日子,怕是手头都不富裕。”

小嫚把两块大洋叮当敲了敲,露出欢喜的笑容,转身一甩辫子跑出了屋子。

飞雷炮训练班就设在十里村,算得上是后方了,相当安全。对十里村的乡亲们,孟有田有着不一般的亲近感,毕竟自己是从这里出去的。而从购买力来说,土门村应该是不用他操心的,与敌人几次作战,那些打死打伤的日伪军身上的财物可是被民兵们收缴了不少。

象十里村、良岗庄、康家寨等被敌人占领时间长,群众们东躲西藏的,自然损失很大。缺东少西的,又没有钱购买。而且用什么钱,也是个问题。孟有田拿的可是硬通货,在哪都好用。

我越来越象个指望老婆过日子,吃软饭的家伙了。孟有田每每冒出这个念头,都一阵腹诽不已。阿秀自然是没有身家,可柳凤是个富姐,紫鹃也是个小富婆。老爹老娘给她在老宅子地下埋了一坛子财物,有金条,有大洋。瞎老元对此一直保密,直到紫鹃病愈恢复之后才偷偷告诉了她。自然,孟有田也知道了这些财物,并且偷偷取出了一些。

嗯,现在是这样,将来还要靠我,我要让她们都过上想都不敢想的富足生活。凭咱的头脑,弄不了个世界首富,华人第一应该还是有把握的。孟有田内心憧憬着,再有两年,就该是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的大好时光了。

不管是责任,还是义务,自己都应该问心无愧吧?流过血,负过伤,拼过命,在这民族危难的时刻,自己来过,见过,战斗过……

孟有田想着将来的事情,想着给自己的亲人美好的生活,想着充分表现自己的能力和价值,却没有想到一个有关他的阴谋正在康家寨里秘密谋划。(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二章 威胁利诱

这还是那个对自己恭敬尊重的蔡三吗,这还是那个象仆人似的,恨不得连袜子、内裤都给自己洗的蔡三吗,他的谄媚哪去了,他的讨好哪去了?胡嘉英愕然地望着大大咧咧坐在自己对面的蔡三,神态与往常确实是完全不一样了。

“胡主任——”蔡三很喜欢这种感觉,拉长了声音,怪神气地眯眼笑道:“苏先生来信儿了,让我向您问好呢!”

苏先生?胡嘉英一愣,竟然没有马上猜出是谁,有些迟钝地眨着眼睛。

“就是您的大舅哥呀!”蔡三象猫戏老鼠般地揶揄道:“白玩了人家的妹子,这么快就忘了?那个娘们儿白白嫩嫩的,滋味不错吧?”

胡嘉英脑袋轰的一下,苏荣华那妩媚的眼睛,妖娆的姿态,娇滴滴的声音,立刻在脑海里闪现而过。

“你,你不要胡说。”胡嘉英哆嗦着嘴唇,作着本能的挣扎,“什么大舅哥,什么娘们儿,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给我滚,滚。”

“滚?”蔡三扬了扬眉毛,不慌不忙地从兜里掏出一根烟卷,点着后用力吸了一口,缓缓吐出一个烟圈,在烟雾弥漫中戏谑地说道:“滚去村委会,滚去民兵队,或者滚去区里,告诉大家你是个叛徒,是日本人的内奸?嗯?”

“我,我不是叛徒,不是内奸。”胡嘉英的声音低微得象蚊子叫,表情绝望而徒劳。

“谁会信呢?您的那个自白书——”蔡三见对方已经完全没有了反抗能力,阴笑着向前凑了凑。说道:“我知道这些时你是想躲清静,可日本人会这样算了吗?这不还是找到了?”

“我,我实在是脱不得身。”胡嘉英彻底屈服了,心虚地辩解道:“而且,组织考查还没结束,哪敢轻举妄动?”

“现在应该没事儿了。”蔡三安慰了一句,又苦笑道:“你在这边是大干部,在那边也受日本人的看重,我呢,到哪都是个打杂听呵的。我的大主任。现在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蹦不了多远。”

胡嘉英沉默了一会儿,闷闷地说道:“苏荣顺要咱们做什么,这里现在可是人家的地盘,到处都有眼睛。”

“有眼睛也不会老盯着你这个大主任哪!”蔡三狡黠地一笑。说道:“放心。不用你去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不过是搜集点情报。特别是那个,他们叫飞雷炮的,日本人想知道得更具体些。”

“我。我一个人?”胡嘉英犹豫了,找着借口,“胡打听怕是会惹人怀疑吧,毕竟我不是直接管军事的干部。”

“办法总是有的,你会想出来的。”蔡三不依不饶地威胁道:“日本人说话可是说一句算一句,苏先生也不含糊,人家那水灵灵的妹子可一直在等着你呢!可要是咱们不卖力气,他们把事情一捅,咱俩可都是挨枪崩的命。”

胡嘉英仿佛被蛛网缠住的小虫子,再也挣扎不得,无奈而悲哀地叹了口气,他轻轻点了点头。

“喏,这是给你的。咱俩好好干,然后到那边享福去。”蔡三将一条小黄鱼放在了胡嘉英的面前,贪婪而不舍地又看了一眼才起身离去。

屋子里安静下来,胡嘉英恍恍惚惚,脑海里一会儿是藤泽、苏荣顺阴险的笑脸,一会儿是苏荣华温软的身体,一会儿又是古庆山等人坚定严肃的面容……外面似乎有声音响起,他猛然从昏沉中醒来,吓的一把将面前的金条抓起,胡乱塞进兜里。一时间竟紧张的气喘心跳,直到确认没有了动静,他才吐出了一口长气,这才发现冷汗已经沁满了额头。

……………

孟有田已经做好了回家探亲的准备,但意外的事情总是不期而至,他的计划不得不再次向后推迟。

不过,这个意外却是件好事,转至外线的主力部队组建了多支挺进支队,重新返回老根据地开展恢复工作。一个支队长途跋涉,回到这片山区根据地。说是一个支队,也是由一个步兵营编成的,但由于在大扫荡中受了些损失,又在转进途中经过了几次战斗,到达目的地时,就只剩下两个连了。

即便如此,主力部队回来的消息依然令根据地的军民感到振奋和高兴。在老百姓眼里,民兵和游击队还是不够分量,能不能保住来之不易的胜利果实,他们心中也犯嘀咕。现在呢,心里则踏实了许多,倒不会去深究主力的人数和装备。

而回到根据地的这个支队也是相当惊奇,本来做好了重新开辟、艰苦战斗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竟会有一块现成的地盘供他们休整。等听到拔除据点,迫敌退缩的事迹后,更是张大了嘴巴,难以想象这是地方部队所能打出的战绩。

自然,几次战斗中起到决定性作用的飞雷炮,以及操作飞雷炮的权威专家孟有田同志,又被推到了前台。操炮演示,讲解说明,主力支队兴趣大增,又一个训练班开张了。既是主力部队要学习,就不好让孟有田教出来的徒弟们对付了,只好麻烦孟有田再当一期的教授了。

“如果是炸药炮弹的话,威力当然会很大,打击龟缩成一团的敌人,效果尤其显著。”孟有田翻看着自己的记录本,认真地讲解道:“而敌人显然缺乏防重炮的经验,趴在地上也会被震死震伤。最正确的办法应该是蹲着,这是个小秘密。”

“都听仔细了。”一个满脸胡子的老兵提高声音提醒着周围的听众,“咱们支队来了以后还没打过仗呢,对地方部队,对群众都说不过去。学好了这飞雷炮,咱们支队去拔一个大据点,来个开门红。”

“开门红,把把赢。”孟有田笑着打趣道:“要是炸药的搜集比较顺利的话,用这飞雷炮打据点,还是挺不错的。如果不是钢筋水泥的话。”

“钢筋水泥?俺们可没见过几个。”老兵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说道:“就算是在平原地区,鬼子的炮楼碉堡也多是砖木结构。”

我只是这么一说,算是打个预防针。孟有田笑了笑,一转头却看见小嫚面带不悦地走了过来,就在不远处坐下等候。(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三章 机会?

“讨厌他,咱躲着不见不就完事儿了。”教授告一段落,孟有田来到小嫚身旁,听姑娘讲了不开心的理由,不由得笑着宽慰道:“再有几天咱们就回家了,这点时间还熬不过去?”

“看见那家伙就心烦。”小嫚依旧气鼓鼓的模样,“还腆着脸上来跟我套近乎,讨厌死了。”

“那就敷衍两句,也没撕破脸皮。”孟有田停顿了一下,劝说道:“孩子气,讨厌的人多了,还能个个横眉冷对?表面是一样,心里是一样,虽说是虚伪点,可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活在世上,还就得这样儿。”

小嫚若有所思地瞅着孟有田,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知道了,姐夫。你快点教这些人,咱们早点回家,我想我姐了,还想丫头了。”

“好,好,你就忍两天,我快点教。再说,那个家伙没准转一圈就走了,就不招人心烦了。”孟有田紧着点头,没口子的答应着。

“袜子还合适吧?”小嫚突然转换了话题,倒弄得孟有田一愣。

“啊,合适,穿着可舒服了。”孟有田随口哄道:“那个,碰见卖东西的,再看着买点。回家吗,谁也别落下,让大家都高兴高兴。”

“落不下,不就怕把落下那个独眼——”小嫚突然停下了嘴,心虚地吐了下舌头。

“不许说人家的短处。”孟有田可气又可乐地揪了下小嫚的辫子,“我还是个瘸子呢。再说阿凤也没欺负你姐,也没得罪你,别老咯咯应应的。”

“我说走嘴了,你别生气。”小嫚讷讷地说道:“紫鹃姐没啥说的,有个先来后到,可柳凤,总是觉得心里不得劲儿。”

“你还小,感情上的事情,唉,说不清楚。”孟有田挠了挠头。说是自己的错吧。可又觉得不太合适,他苦笑着挠了挠头,起身说道:“好了,又要上课了。不陪你聊了。”

………………

县武委会副主任。胡嘉英有这样一个名头。挨村查看民兵的训练情况,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实际上远不是表面那么简单,他和蔡三来到十里村。却是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嘿,孟瘸子那小姨子长得是越来越水灵了。”蔡三脸上带着坏笑,对愁眉不展的胡嘉英说道:“穿着花衣裳,可把这全村的大姑娘都给比下去了。”

胡嘉英的心思却不在此处,看过了民兵的训练,旁敲侧击打听到了一些情况,但这显然不够。而飞雷炮训练班在南山背,想实际了解并不是那么容易。

“别老盯着大姑娘小媳妇儿,你我的命还都悬着呢!”胡嘉英没好气地说道:“还有那心思,真不知道你咋想的?”

蔡三翻了翻眼睛,满不在乎地说道:“有你这个大主任,我还愁个啥?反正就是一个跑腿学舌的,可比不上您金贵。”

“你——”胡嘉英气得伸手指着蔡三,却对这个家伙没有办法,手又无力地垂了下来,叹息一声,抱紧了脑袋。

“别发愁嘛!”蔡三满不在乎,又安慰起胡嘉英来,“就咱们现在掌握的情报,也能对付一阵子了,还能趁机多捞些好处。慢慢来,别一下子把日本人喂饱了,那咱们还有用处吗?”

“飞雷炮,日本人要的是飞雷炮的情报。”胡嘉英头也不抬地闷声说道。

“死心眼。”蔡三有些鄙视胡嘉英,还他妈×的有文化呢,这脑袋是榆木疙瘩不成,“先给他们些别的情报,就说飞雷炮很机密,不好打听,要他们宽限些日子。越是不好打听,这价钱就越大,细水长流,你不懂?”

胡嘉英猛地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蔡三,他很讨厌蔡三说话的口气,倒教训起他来了。

“得,我先走,胡主任,您慢慢想着。”蔡三见胡嘉英恼了,嘿嘿一笑,转身走了。

妈×的,早晚想个法子把你干掉,跟在我身边,就是个监视的耳目,浑身不自在。胡嘉英望着蔡三的背影,恨恨地咬紧了牙齿。

………………

带绒球的小帽子,好看,小嫚拿着左看右看,笑得开心,正好买给小丫戴;嗯,还是买两顶吧,一顶颜色素些,给柳凤的那个臭小子。有些不情愿,小嫚还是拿起了另一顶,随便端详了一下便收了起来。

“小嫚又买东西呀!”十里村的一个姑娘不无羡慕地说道:“看你多好,回趟家啥都买,每个人都不落下,家里人不知道多高兴呢!”

小嫚呵呵一笑,把这个姑娘翻弄抚摩了半天的一卷花布塞进了她的手里,说道:“快买上吧,都看进眼里拔不出来了,钱我给你先垫上好了。”

“这怎么行?”这个姑娘嘴上推让着,手却又摸了起来。

“咋不行?”小嫚很大方地说道:“平日姐姐妹妹的叫着,还能让你露着肉儿啊?眼瞅天就热了,还穿着袄呢,我能看过眼吗?”

姑娘眼圈红了一下,在小嫚的再三坚持下把花布收了起来,笑道:“俺也没啥给你的,你和孟大哥啥时候走哇,俺去送送你们。”

“再有两天吧!”小嫚随口说着,掏出钱付了账,和姑娘有说有笑地一同走了。

再有两天?货郎垂下了眼睑,若有所思地收拾起货物。孟有田的小姨子,还有孟有田,他们要离开十里村,这是不是个机会呢?飞雷炮的底细,没有比孟有田更熟悉的了,只要在路上抓住他,一经拷问,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而且,孟有田可是日本人非常痛恨的家伙,干掉了他,岂不是大功一件。那白花花的大洋,黄灿灿的金条,投怀送抱的女人……诱人的东西开始在货郎的眼前晃动飞舞。

想到这里,货郎已经没心思再等着和穷苦人纠缠,直想着找到蔡三,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他,好好商议一下具体的行动。孟有田的枪法是准,可到底是个瘸子,只要近了身,还怕制不住他?越想越觉得这个计划可行,货郎的心也越来越热切起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四章 暗算

“劫持绑架?”胡嘉英惊愣半晌,把头摇得飞快,断然否决道:“不行,绝对不行,太冒险了,这可是腹地,简直是找死。”

“胆小不得将军做。”蔡三恶狠狠地说道:“咱们得拼一把,就一把。这可是大功一件,咱们干成了,就不用再呆在这里提心吊胆活受罪了。人家可说了,事情只要成功,咱们就能上那面过好日子了。”

“他出的馊主意,怎么他不参加?”胡嘉英翻了翻眼睛,冷笑道:“拿咱们当枪使,成了他有功,败了也没他什么关系。想得可真是美呀!”

“唉,谁让咱有把柄捏在人家手里呢!”蔡三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说道:“可这也是脱离苦海的机会呀,在这里,啊,吃的猪食狗饭,还他妈×的担惊受怕,我可是做梦被枪毙了好几回。你呢,我就不信你吃得饱,睡得香,一点也不害怕。”

胡嘉英无语了,愁眉不展地唉声叹气,做贼心虚,他和蔡三是一样的感受。

“咱们见机行事,有机会就干,没机会就以后再说。”蔡三缓和了口气,劝诱道:“别看那孟瘸子枪法准,鬼心眼多,可咱们靠近了下手,暗算无常死不知啊,只要先敲倒了他,那个丫头还不是手到擒来。”

胡嘉英抬头瞟了蔡三一眼,鄙夷道:“你怕是惦记那个丫头,才使劲地撺掇着我干这掉脑袋的事儿吧?”

“那丫头不过是顺手的事儿。”蔡三咧了咧嘴,带着一丝猥琐的笑。“孟瘸子才是主要的嘛!咱们在路上下手,敲倒他,绑了那丫头,就往山里一钻。然后拷问出情报,一刀砍下他的脑袋,咱们就一溜烟地跑了。嘿嘿,有你这个大主任,那就是活路条,谁能拦着咱们?”

“你倒是想得挺周到。”胡嘉英的语气有所松动,对这个计划表示出了兴趣。

“到了那边。咱们领了赏钱就享福啦!”蔡三继续鼓动道:“谁还卖命啊。日本人,八路军,让他们打去。咱们往北平、天津一跑,对。你再带上姓苏的那个漂亮娘们。谁还找得着咱们?”

咱们。咱们,蔡三嘴上说得亲热,胡嘉英也心有所动。呆在这里。左一个搜集情报,右一个刺探虚实,日本人是可劲儿的用啊!时间长了,世上可没有不透风的墙,早早晚晚有暴露的一天。要是干把大的就开溜,虽然风险大点,却是不零受罪。

唉,一失足成千古恨,竟然搞到了这个地步。胡嘉英甩了甩头,把这悔恨的念头抛掉,身体向前探了探,和蔡三低声密谋起来。

……………

太阳正在升高,也逐渐热烈起来。

孟有田在骡车上解开了领扣,躺得舒服,晒得惬意。小嫚挥舞着鞭子,却并不往牲口身上真抽,甩着鞭花,脸上笑得开心。

本来想昨天傍晚便赶回土门村,今早就能踏上进山回家的路。可耐不住村上人们和训练班学员的挽留,愣是弄了些粗酒,各家东拼西凑又炒了几个菜,热热闹闹地来了个小宴会。

这便是躲也躲不开的算计了。按部就班的早上出发,却又弄得大家都知道,便给了阴谋分子可乘之机。

“姐夫,到土门村看一眼,咱们就直接进山吧!”小嫚回头看了孟有田一眼,笑着说道。

“不用那么急吧,天黑走山路可不是好事儿。”孟有田很随意地说道:“弄不好还得在山里过夜,麻烦。”

“有啥麻烦的。”小嫚小声嘀咕道:“又不是没在山里歇过晚。明天不就轻松了,打点山鸡野兔的,回家不正好做菜。”

孟有田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道:“到了土门村再说,没准儿又有别的事缠上呢?”

“讨厌。”小嫚突然恨恨地说了一句,弄得孟有田摸不着头脑,“冤家路窄,又碰上了这个家伙。”

孟有田这才知道“讨厌”并不是针对自己,忙坐起身子向前张望。原来是胡嘉英和蔡三,旁边停着辆驴车,好象车坏了,正在旁边捣鼓呢!

“打个招呼吧!”孟有田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路上遇见了,即便心里再不待见,好歹也得说句话,然后想法尽快离开好了。

“是有田兄弟呀!”离得老远,倒是胡嘉英先笑着打了招呼,“还真是巧,我俩正愁这车坏了怎么办呢,没想到就碰上了你们。”

“胡主任哪,你们这是要去土门村?”孟有田皱了皱眉,心里实在不想搭上这两个家伙。

“是啊!”胡嘉英点了点头,说道:“十里村的民兵看过了,你们村是最后一个。要说这几个村的武装,恐怕就数你们村最厉害了。”

“也没什么厉害的。”孟有田跳下了车,说道:“让我看看,这车坏在哪儿了,没准能修好呢!”

“那可太好了。”胡嘉英向旁边让了一步,自嘲地说道:“我俩都是粗手笨脚的,不比有田兄弟手巧啊!”

孟有田既然不想搭上这两个人同车,很自然便想把车修好,他向前走了几步,在车轮旁探低身子,仔细寻找毛病所在。

轰,孟有田突然觉得头上被硬物猛地打击了一下,全身急剧地软下去,在失去意识之前,他听到了小嫚惊怒的尖叫……

哗,一壶冷水浇在了孟有田的脸上,他哆嗦了一下,慢慢醒了过来,只觉得头痛欲裂,昏昏沉沉。

“孟瘸子,别装死了。”一声粗暴且得意的斥喝响了起来,孟有田只觉得被踢了一脚,视线逐渐清晰,看清了胡嘉英的模样。

“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吧?”胡嘉英狞笑起来,“风水轮流转哪,你也得意够了,该是老子威风的时候了。”

孟有田慢慢清醒过来,明白自己遭了暗算,他想动一动,却痛得哼了一声,腿上的剧疼袭遍了全身。

“打折你的狗腿,这下子瘸得不能再瘸了,看你还怎么蹦跶?”蔡三在旁边阴笑着,可样子却很狼狈,头发被撕下一撮,脸上也多了几条血痕。(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五章 绝死一击

小嫚,孟有田心中一沉,急忙扭头四顾,发现小嫚被绑着,嘴也被堵上了,倚在不远处的一棵小树上。姑娘头发散乱,衣服也被撕破了,一双含泪的大眼睛正关切地望着这边。

“瞅,瞅吧,一会儿还让你瞅个够。”蔡三转头看了看小嫚,猥琐地笑了,露出令人恶心的黄板牙,“爷要好好玩玩儿这个丫头,还是黄花闺女吧,性子也够烈。嘿嘿,爷就喜欢这个调调儿。”

孟有田强忍疼痛,极力使自己冷静下来,思索着脱困之法。这两个家伙没经过专业训练,干这种事情是头一回,难免手忙脚乱,思虑不周。而且,得意忘形的人总会失去应有的警惕,特别是在胜利唾手可得的时候。

“我认栽了。”孟有田的神情变得沮丧又可怜,叹着气说道:“你们想要什么,情报?我有啥说啥,还可以给你们写下来。要我这条命,也行,反正落在你们手里了。只求你们一件事,放小嫚一条生路,别为难她。”

哈哈哈哈,胡嘉英发出了胜利者的笑声,对手的哀告求饶让他高兴到了极点,再也没有比这更令人兴奋激动的事情了。

蔡三也得意地笑了两声,然后转向胡嘉英说道:“就让他写,飞雷炮的,比咱们用脑袋记可强多了。”

胡嘉英点了点头,孟有田已经成了半死的蚂蚱,还能蹦跶出什么花样儿?他掏出笔记本和钢笔,递给了蔡三。蔡三把纸笔放到孟有田身旁。伸开了反绑着他双手的绳子。

第一步成功了。孟有田苦着脸活动了下手腕子,果然是两个菜鸟,搜身并不仔细,手枪没了,可小臂上暗藏的袖箭却还在。再者,他们又打折了自己的腿,便以为自己再没有咸鱼翻生的机会了。

但这还不够,突发袖箭要杀死两个人显然难度太大,而只射伤却于事无补,自己的伤势是无法与他们搏斗的。

“快他妈×的写呀!”蔡三不耐烦地斥骂道:“不老实就打断你另一条腿。让你这王八蛋以后只能爬着走路。”

“爬着走路好啊!”胡嘉英摆弄着手枪。阴阴地说道:“再把他舌头割了,看他还怎么花言巧语地骗女人。”

孟有田脑子急速转动着,手上胡乱写着,拖着时间。想着办法。

蔡三瞟了一眼捆绑着的小嫚。心头的邪火冒了起来。对这个美丽、健壮的少女。他早就垂涎三尺,现在有了机会,他忍耐不住了。

胡嘉英见蔡三向小嫚走去。心下了然,报复和贪色的欲望油然升起。这个水灵灵的黄花闺女,怎么也得自己先上手啊!孟瘸子,因为你,秦怜芳这朵鲜花才疏离了自己,今天就在你面前玩你的小姨子,看你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想到这里,胡嘉英冷哼了一声,站起身叫住了蔡三,让他看着孟有田,他则淫笑着向小嫚走去。

王八蛋,平日的正经哪去了?蔡三不忿地冲着胡嘉英的背后吐了口唾沫。

王八蛋,原来是这么个畜生。孟有田手有些发抖,目光喷火,说不得,只好拼一下了。

“臭丫头,你刚才不是挺能扑腾的吗?”胡嘉英狠狠捏了下小嫚的脸蛋,狞笑着把手伸向姑娘的衣领,嘶啦一声,姑娘的半边酥胸露了出来。

小嫚恨极怒极,身体向后缩,两条腿胡蹬乱踢,倒弄得胡嘉英手忙脚乱。

“操你×妈×的,老子不写了。”孟有田突然大声骂了起来,将笔记本撕下几页,放进嘴里乱嚼。

“你他妈×的找死。”蔡三大怒,被胡嘉英抢先的火气也迸发出来,捡起地上的木棍,叫骂着抢上前,便要毒打孟有田。

五米,三米,两米,一米,孟有田突然抬手,猛地发动了袖箭。

啊!蔡三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双手捂脸,指缝间透出两枝袖箭的半截箭杆。

孟有田拼尽全力奋力一扑,将蔡三扑倒在地,迅速抽出了他腰里的短枪。

胡嘉英好不容易按住了小嫚乱踢的两条腿,惨叫声惊得他一愣,一松劲的工夫,又被小嫚猛然发力一蹬,滚爬开来。

“呯!”枪声打破了山林的寂静,胡嘉英在地上翻了一下,狼狈地回转身子,难以置信地望着半卧于地的孟有田。

“呯,呯,呯!”孟有田一个短点射,三颗子弹尽数打在了胡嘉英的胸膛上,血喷溅而出,也搅碎了他的狼心狗肺。

带着惊愕,带着不甘,带着怨恨,胡嘉英仰面摔倒,眼睛里的活气迅速散去,象死鱼般望着天空。

安静了,结束了。孟有田无力地向后一躺,呼呼喘着粗气,身上的伤简直是痛彻心菲。

近在咫尺的是满脸血污的蔡三,一颗子弹击碎了他的狗头,白的红的流了一地。

蓝天很蓝,白云很淡。孟有田缓慢眨着眼睛,斜望着天空。可是他还站不起身,挪不动步,全身痛得似刀割锥扎,血已把裤子粘住,只要一动,就象揭皮似的剧痛。后脑那个窟窿疼得更厉害,血把头发都僵在一起,糊在头皮上。

歇会儿,就歇一会儿。等有了力气就去救小嫚,孟有田这样想着,手臂抬了抬,又落了下去。

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扑了过来,反绑双手的小嫚费力地跑了过来,跪在孟有田身旁,充满关切的眼睛里滚出了泪珠。

孟有田放心地笑了笑,伸手抓住堵嘴的破布,小嫚一甩头,终于发出了声音。

“姐夫,你,你没事儿吧?”小嫚哭叫着,把脸贴在孟有田胸脯上。

“别哭,别哭。”孟有田用微弱的声音安慰着,“转过身,姐夫把绳子给你解开。”

“姐夫,你,你流了好多的血。”小嫚的手获得了自由,立刻半抱起孟有田,让他倚坐起来,撕了几条布,给他包扎伤口。

“死不了,咱是小强的命。”孟有田说话无力,但还挤出笑容,随后微微闭上眼睛,不看小嫚半露的雪白胸脯,“嫚儿,把衣服弄好,再给我弄点水喝。”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六章 回归

浮云贴着山尖随着南风向北游去,一辆骡车、一辆驴车在山林间慢慢行走着,每一下颠簸几乎都让孟有田痛得骂上几句。

“兔崽子,下手这么狠。还没问呢,咋就把俺腿打坏了?”孟有田咬着牙,又骂了一句,然后闭上眼睛,咝咝抽着冷气。

小嫚停下了骡车,把两个包袱摆摆好,把孟有田的腿尽量固定住,重新上车又检查了下孟有田脑袋上的包扎,然后很自然地把大腿当枕头,垫在孟有田脑袋下面。

嗯?孟有田睁开眼睛,迷迷怔怔地看了看,感觉有点不妥当,便说道:“把刚才那个包袱拿来,其实不垫也行,哪有那么娇气。”

小嫚伸手扳住了孟有田挪动的脑袋,一声也不吭,执拗地赶着车向前行进。

“好,好,不动了,把手松开吧!”孟有田无奈地哼唧了两声,闭上眼睛任其自然。

自打脱脸后,小嫚除了关心孟有田的伤势外,神态一直怪怪的,孟有田痛得厉害,虽有点疑问,但也没往深里想。他以为小嫚是遭遇危险,又差点被污辱,有些被吓着了,很快就会好的。

调皮的风把小嫚的头发飘拂起来,散乱在脸上,她生气地把它一遍遍地甩回去。汗从毛孔中渗出来,小嫚的脸上有些润湿,她感到闷得慌,就把褂子上面的纽扣解开一个,让凉风吹进怀里,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唉,现在不挑明。怕是再没机会了。回到家里,姐姐、紫鹃,还有那个柳凤,哪还有自己和姐夫单独呆在一起的时候?可这话真是,真是令人害臊得脸红心跳。

低头看看孟有田,阖着双眼,似乎睡着了的样子,但眼皮的微动还是出卖了他的假装。小嫚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抬头看时,已经到了下山的地方。下了山梁便是大道了。

“姐夫——”小嫚终于鼓起勇气。轻声唤道。

嗯,孟有田有些昏昏欲睡,只是伤痛让他始终睡不着,听到小嫚的招呼。他轻轻应了一声。睁开了眼睛。

那是饱含期盼。却又局促羞赧的眼神,孟有田不由得愣住了。

“姐夫,你——”小嫚垂下了头。轻轻咬了咬嘴唇,说道:“今天那个坏蛋,差点,差点欺负了我。”

“嗯,咱们不是把他们都打死了吗?给你报了仇啊!”孟有田安慰道:“那个,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了,你就呆在家里好了,保证不会再出事儿。”

“那,那你要了我吧!”小嫚说出这句话前,只觉得脸上发烧,但一旦吐露出来,感情就象冲垮了堤坝的洪水,再没有什么可以阻碍它渲泄的了,“我,我老早就想告诉你……”

小嫚已经抬起了头,那对在柳叶似的淡淡眉毛下的细眯眼睛,显得热情动人。这里面包含着少女心房中炽烈的爱情,包含着对幸福的惶惑。她望着孟有田的脸庞,诉说着,倾诉着。

“嫚儿,你还小,一时冲动,我,那个,咱们以后再说。”孟有田面对着少女的真情,有些不知所措,只想先拖一拖,等小嫚冷静下来兴许就没事儿了。

小嫚盯着孟有田,眼睛一眨不眨,突然伏下身子,用那烘热润湿的嘴唇,在孟有田脸上急切地亲吻着,执拗而坚决。

“嫚儿,别,别这样……”孟有田慌乱地叫着,但小嫚却越抱越紧,喷着烫人气息的热唇死死堵住了他的嘴。

道德的防御行将崩溃,孟有田想推开热情如火、且有些疯狂执拗的少女的身体,但小嫚的力气竟大得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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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有田和小嫚回到土门村,事情的经过立刻引起了极大的震动。

证据确凿,胡嘉英和蔡三为了方便逃跑,把赏赐给他们的金条都带在身上,还有搜集到的情报,以及日特机关的通行证。

根据地的敌工部门立刻行动起来,少不得一番排查甄别,毕竟胡嘉英这样级别的干部叛变成为内奸是非同小可的事情。追溯审查,那段被俘的经历自然被当作了重点;而走访追究之后,那名以货郎身份进入根据地,并与蔡三关系亲近的特务也进入了人们的视线。只是这个家伙狡猾,没见到胡嘉英和蔡三顺利逃出,便再也不来了。

而此时的孟有田却没有继续呆在土门村,报告了遭袭的情况后,土门村的几个好哥们便抬着担架,连夜护送他和小嫚进山回家了。

“孙大拿不是吹嘘能彻底治好我的腿吗?”孟有田躺在担架上,嘿嘿笑着,“以前是不相信他,当然不敢把自己的腿再打折,重新接骨医治。现在呢,就给这个老家伙一次机会。”

“要是还是治得不好呢?”强子刚被魏青山替换下来,抹着头上的汗水说道:“咱们把他腿也打折得了。”

“那倒不至于。”孟有田赶忙抬手摆了摆,“死马当成活马医呗,医好了自然没啥说的,医不好,咱就还是瘸子,反正也习惯了。”

强子点了点头,跳上牲口车以恢复体力,有些后怕地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真没想到那个姓胡的王八蛋竟然这么坏,小白脸子,嘴也吧吧的,倒是骗了不少人呢!”

“俺早看他不顺眼了。”魏青山哼了一声,说道:“从鬼子那里逃出来,俺就觉得不对劲儿。看看,果然使的是苦肉计。”

“那你不早说。”强子翻了翻眼睛,调侃道:“还有谁看着不顺眼的,赶紧说出来,没准就是内奸呢!”

魏青山嘿嘿讪笑了两声,没理强子,而是向孟有田询问道:“有田,你说这鬼子还能再打过来不?盖房搬家会不会又浪费了力气?”

孟有田想了想,谨慎地说道:“看这天气,大旱是肯定的了。根据地要养活这么多人,今年怕是挺难熬,不如就让家里人先在山里呆着吧,我觉得条件倒要比外面好一些。”

强子重重地叹了口气,打跑了鬼子当然是件好事,但这年月,总有让人难以开怀的事情。(未完待续。。)

第一章 新生

从略带枯黄的草丛中慢慢伸出一张生着又短又秃的耳朵和宽额头的狼脸,两只黑漆漆的狼眼向四周窥视,然后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头缩在耸起的肩胛里。

突然,狼敏捷地一跃,溜过一根横曳的树枝,仿佛把身体倾倒过去似的。

枪声响了起来,就在狼在空中那一跃的瞬间。几乎同时,狼嗥声也响彻山林。狼还在空中的时候,就猛然回过头来,对着中弹的腰部,仿佛咬啮追逐的人似的。然而,它倒了下去,拖曳着受伤的身体,象小狗一样发生濒死的呜咽。

孟有田站了起来,披着全身的伪装,而身旁的柳凤则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跳起身活动着胳膊腿脚,等待的滋味实在不是她所喜欢的。

“咋样儿?宝刀未老吧!”孟有田略带炫耀地扬了扬下巴,吹出一声响亮的口哨,脚下立刻蹿出两条大狗,欢叫着奔向猎物。

“还算凑和吧!”柳凤故意不说好话,呲牙咧嘴地摇了摇头,抱怨道:“下次不跟你出来了,趴得累,等得辛苦,打几只野鸟多痛快。”

“你呀,还没有两条狗有耐性呢!”孟有田伸手摘掉柳凤头发上沾的草棍,顺便捏了下妻子的脸蛋儿,笑着说道:“野鸟有多少肉,两口就没了,哪有大家伙实在,够全家吃上几顿的。”

柳凤假装嗔恼地拍打了孟有田一下,心中也是高兴。想到回家时,孩子们蹦跳着围拢过来,兴高采烈地在嘴里喊着“吃肉肉儿”,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枪一响,狗一叫,周围的猎物怕是都吓跑了,咱们这就回去吧!”孟有田眼见着猎物已经被拖了过来,觉得在这个地方已经不会有收获,起码今天是不行了。

“我来拿。”柳凤抢上一步,用绳子几下捆扎。就手连拉带拖。向着树林外走去。

对于柳凤的疼惜爱护,孟有田心中感激,上前急走两步,伸手和柳凤一起抬狼而行。

在山里有五个多月了。被打折的腿在孙大拿的医治下得到了很好的康复。此时走起路来不仔细瞅。竟看不出瘸拐来。说起来,这也是孙家祖传的接骨绝技,在以前的天津曾经名扬一时。

天津以产混混儿出名。而混混儿之间争打殴斗、骨断筋折是常有的事情,孙家便是以此而出名。能令断骨恢复如初,且全无阴天下雨便隐隐作痛的后遗症。当然,有的时候出于某种原因会留下些手脚,等到伤者找上门来,只一句话“打折重接”,让伤者再多遭一遍罪。

医者父母心才对啊!孟有田虽然没细问,但心中揣测是孙家够缺德,得罪了人,最后才在天津站不住脚,跑回家乡来的。不过,自己的腿被重新打折后却是因祸得福。冥冥之中,似乎早有安排,对此,他也时时觉得不可思议。

“瘸了吧唧的时候,可哪乱跑;这腿脚好了,倒不见你出去蹦跶了。”柳凤把猎物放到牲口背上,打趣道:“这性子咋就改了呢?说说,也让我明白明白。”

“明白啥?”孟有田苦笑了一下,说道:“时候不同了,该出的力都出了,该想的点子也都拿出来了,该是为了家里,为了你们多考虑的时候了,也省得你们成天担惊受怕的。”

唉,柳凤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这倒是真的,你要有个三长两短,这孤儿寡妇的可咋办呢?你在外面的时候,我睡觉都不踏实,阿秀和紫鹃估摸着也是那样儿。”

孟有田拉起柳凤的手,并肩向前走着,感慨道:“咱有自知之明,可不敢说没有咱,别人就都活不下去了。日本鬼子是秋后的蚂蚱,没几天好蹦跶了。现在是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你能这么想就好。”柳凤很享受这种惬意恬静的两人独处,声音柔和,脸带轻松,“可还等着你领俺们去见识外面的世界呢,不是说有洋楼汽车,让俺们好好享福吗?”

“快了。”孟有田呵呵一笑,握着柳凤的手凑到嘴边亲了一下,说道:“咱和那些要解救劳苦大众的人不同,没那么崇高的目标,只想着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让你们都享福。”

“说到崇高伟大的目标,我倒有另外的想法。”柳凤嗤笑道:“就好象练武吧,书里,或者师傅口中,总会给你描述一个非常高深、难以达到的境界。你要是信了,那就可劲练吧,最后啊,练到老死也成不了,不过是一个激励鼓舞你练武不缀的目标罢了。”

“没有目标,哪来的奋斗?”孟有田很惊异柳凤竟会有这样的认识,简直象是个哲学家才会领悟的道理,“有些人喜欢把目标定得极高极大,而有些人则喜欢先定个切实可行的目标,达到一个便再定一个,一步一步地加以实现。我呢,就是后一种人。”

“先填饱肚子,然后再想着怎么吃好。”柳凤咯咯一笑,脸微微变红,羞嗔地顶了孟有田一下,说道:“你是个坏蛋,先是花言巧语,再摸人家的手,后来又抱人家,最后——”

“最后就把你娶到家做媳妇了。”孟有田笑得开心,世上的道理往往相通,没想到这恋爱婚姻之事也会给人这样的感悟。

柳凤挽住了孟有田的胳膊,两人缓步而行,低声细语,不时爆发出开心的笑声。战争,艰难,似乎已经远离而去,两人不愿去想,生怕破坏这难得的亲昵气氛。

“孙大拿好象听到点风声,旁敲侧击地问过我几回。”孟有田语气平淡,并没有什么担心的样子,“现在还不是交底的时候,就让他胡思乱想去吧!”

“你不怕他去告密?”柳凤微微皱了下眉头。

“他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谁会信他?”孟有田不以为意地说道:“这便是我之前奋斗的结果,杀敌英雄,劳动模范,既是尽自己的责任和义务,无愧于心,可也给自己罩上了保护伞。”

“我只怕他们还会要你做事。”柳凤不无担心地说道:“要是上门来请,怎么办呢?”

孟有田淡然一笑,说道:“就算是再出去,形势已经不一样了,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未完待续。。)

第二章 久别重逢

预言,说起来很厉害,有世外高人、神灵指点的意味。但每个人也都有预言成真的时候,按民间的说法,那就是“被你说中了”。

离着村口还有一段距离,孟有田和柳凤便看见了几个人正在那里嬉戏玩耍,有大人,有孩子。等辨认出那几个大人的面目,柳凤不禁咧了咧嘴,和孟有田对视一眼。

孟有田呵呵一笑,安慰地捏了捏柳凤的手,然后松开,向着村口走了过去。

“爹,凤娘。”小丫甩开了正逗她玩儿的几个大人,迈开小腿儿连跑带颠地奔了过来,一头扑进孟有田的怀里。

“呵呵,臭丫头,在哪儿弄得,跟花脸猴儿似的。”孟有田一把将女儿抱起,疼爱地亲了一口,笑着向几个大人打着招呼,“这是哪阵狂风啊,把你们都吹来了?就说今天这老鸹子叫得响呢,原来是有客人来了。”

“让我说中了吧,见面就不带说好话儿的。”秦怜芳消瘦了许多,但精神头儿还很好,怀里抱着不安分的二丫,笑着对旁边的小全说道。

“管他好话坏话,有肉吃就行。”小全脸色苍白,象是刚刚大病一场的样子,只是见到孟有田,眼中闪过一丝激动和喜悦。

柳凤冲外人点了点头,淡淡一笑,也不多说话,伸手接过秦怜芳怀里正扭身乱动的二丫,对小丫笑道:“快下来,让大人说话,你跟我回家煮肉吃。”

“好哦。煮肉吃喽!”小丫从孟有田怀里跳下来,欢叫着。

“煮肉,吃,吃肉肉儿。”二丫生恐落后,稚嫩地学着姐姐说话。

柳凤抱着二丫,小丫则扯着柳凤的衣角说笑着向村里走去。人声、狗叫慢慢远去,孟有田长出了一口气,这样的生活,真好。

“过得挺滋润嘛!”秦怜芳说不上是不满还是羡慕地看了孟有田一眼,把目光转到孟有田的腿上。说道:“看样子腿是真好了。看不太出来了。”

“要是能一下看出来,我这就去砸孙大拿的招牌。”孟有田轻轻捶了捶腿,苦笑道:“自家知道自家事,这骨头都折了两回了。天气一变还是不行啊!对了。你别跟外人说。特别是我家里的。”

小全点了点头,一点也不怀疑,伸手拍了拍旁边的石头。示意孟有田坐下,说道:“有大半年不见了,只听说你受伤的事情,也赶不出时间来看你。让人捎的东西收到了吧?”

“收到了,孩子们都说好吃呢!”孟有田仔细端详了小全一番,皱起了眉头,“怎么脸色这么差,是得病了,还是受伤了?”

“都有吧!”小全突然咳嗽了起来,脸上出现了一点潮红,身旁的小桃急忙走过来,在他身后轻轻捶着后背。

“几个月前中了枪,伤了肺,一直没有痊愈。”秦怜芳有些低沉地解释道:“你也知道现在的条件,组织上让张队长休养,他就选了这里,说能和你常见面,既能吃上肉,还不寂寞。”

“让他留在这里休养,你们就放心吧!”孟有田算是作了个承诺,随后又看着小桃,左瞅右瞧,直看得小桃红霞满面。

“甭看了。”小全终于止住了咳嗽,大大方方地说道:“她是俺媳妇了,也就是你弟妹。”

哦,孟有田夸张地叫了一声,仲狭地挤了挤眼睛,调侃道:“你这家伙,伤还没养好就娶媳妇,那个,身体还想不想养好了?”

“有田哥,饶了俺们吧!”小全拱手抱拳,苦笑连连。

“成亲也不告诉我,不够意思啊!”孟有田站起身,哈哈笑道:“得,在这里再给你俩补办一次,有肉有酒,这里可好长时间没什么热闹的事情了。”

“还有酒?”秦怜芳眨了眨眼睛,疑惑地看着孟有田。

“别瞎想,也批评不着我。”孟有田无所谓地一摊手,说道:“那些储存时间长,坏了的地瓜土豆什么的,俺们也没浪费,做点酒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谁想批评你了?”秦怜芳感觉有点冤枉,猫眼直眨巴,“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刻薄死板的人啊?”

孟有田嘿嘿一笑,转头低声嘀咕道:“就算现在不是,也快了。”

“说什么?象蚊子叫似的。”秦怜芳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没说什么。”孟有田的声音高了起来,笑道:“看你都瘦了,怪让人心疼的。在这里多呆几天吧,我辛苦点,给你打猎弄肉吃。”

小全听见了孟有田的嘀咕,偏转了脑袋,直翻眼睛。小桃则抿紧了嘴巴,忍俊不禁的样子。

“你有这么好心?”秦怜芳看着小全和小桃怪异的表情,狠狠白了孟有田一眼,不过那句让人心疼还是使她觉得很温暖。

……………

“好吃,嗯,真好吃。”秦怜芳虽然对孟有田在嘴上不太客气,可吃起来却是一点也不客气,在她心里,恐怕也没当孟有田是外人,吃喝起来应当应份。

“你多吃点,在这里呀,以后少不了肉吃。凭有田哥的枪法,就是麻雀也够做一盘的。”小全对自己的媳妇还是很心疼,见她光给自己挟肉,不得不重新挟回去。

“子弹是宝贵的,我可不打小麻雀。”孟有田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而且用的多是复装子弹,把猎物放得距离近一些,一样打得中。”

“春天,春天的菜盆,筷子在久久地彷徨。春天,春天的知识分子,梦里会餐咬伤了自己的臂膀……”秦怜芳用筷子敲了敲盆子,感慨地念起了诗。

“毛病多得,吃撑着了?”孟有田翻了翻眼睛,调侃道:“吃了两口肉,还会做诗了。”

“你哪知道外面的艰难?”秦怜芳斜了孟有田一眼,说道:“这是一个叫红杨树的诗人写的,现在处处闹粮荒,咱们这里可能还算是好的。”

“确实是好的。”小全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小点,说道:“咱们还能试着进行一下小反攻什么的,别的地方连主力部队都在忙于生产自救呢!”

………………(未完待续。。)

第三章 欢饮

一九四三年,既是日本鬼子势力大幅度衰弱的一年,也是反攻拉开帷幕的一年,更是军民生存异常艰难的一年。

连年战争的蹂躏,日本鬼子的烧杀破坏,再加上老天也似乎成了“汉奸”,天灾人祸使得各根据地的军民都不同程度地面临着粮荒的境况。

凡是有那段经历的人都知道,每逢开饭,端上一大盆菜汤,上面只漂浮着几片菜叶;如果谁的手稍快一点儿获取了先机之利,剩下的星星点点的菜屑,也就难以打捞捕捉了。

粮荒愈来愈严重,充作军粮的小米已经供不应求,军粮标准从一斤半降到一斤,再从一斤降到八两,战斗部队和地方干部又区别分发。到最后只好以马料充作军粮,黑豆这种东西作为马料,自然是上好之物,可以使宝驹良骥驰骋千里,但作为人食,三天两天尚可,长年累月就难以下咽了。

战争的破坏和敌人的掠夺,使根据地民众的社会积蓄消耗殆尽,因而在自然灾害面前完全失去了抗衡能力。冀中和冀南曾经是太行山根据地的粮仓,现在,冀中、冀南不仅不能供粮,反而需要其他根据地的支援。

现在,人们只知道南泥湾开荒的故事,实际上在当时的情况下,各个根据地都有自己的“南泥湾”。主力部队也都增设了生产部,大力开展生产自救。

当兵吃粮,天经地义的事情。现在却要部队去种地收粮。孟有田虽然对历史有了解,但当亲耳听到秦怜芳和小全的讲述,依然在心中掀起了波澜。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依然能保持民心士气,依然有这么多人不改初衷,保持着乐观和奋斗的精神,不得不说是件令人钦佩,甚至感到可怕的事情。

“肚子里早没了油水,每天喝两碗稀饭,一会儿就消化光了。”秦怜芳说着说着直摇头。

“听说有不少根据地的部队都暂时取消了操练。大家闲躺着不动。还能让肚子里的汤汤水水多存会儿。”小全苦笑着叹了口气,“咱们这里还算是好的,把敌人打退得还及时,抢耕抢种了不少地。象土门村和十里村还有水利设施。可要照往年比。还是差了很多。很多。”

“秋收后能缓过来吧?”孟有田不太确定地问道:“你说的反攻是什么意思,又光复了几个村子?”

“呵呵,光说让人难过的事情了。却忘了告诉你好消息。”秦怜芳的猫眼闪烁出兴奋的光芒,“又有主力部队回到根据地了,趁着敌人没调整布署,发动了一次大行动,光复了三个村,拔了四个据点。那个飞雷炮,连主力部队都说好得很,比用人往上硬送炸药包强。就是,就是太费炸药。”

“敌人在走下坡路了。”小全的精神状态也随之振奋起来,说道:“我们在敌占区活动就能感觉得到,越来越多的皇协军在动摇,更多的军官和日伪人员暗中递话,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呢!”

“咱们这里对敌人来说就是鸡肋。”孟有田笑着说道:“在兵力不敷使用的情况下,敌人为了确保平原地区及交通要点,没准会主动放弃,让咱们兵不血刃地收复失地呢!”

“分析从敌人内部传出来的情报,好象真有这种可能。”小全点了点头,说道:“皇协军不可靠,日本鬼子心里也清楚,可现在还就得靠他们。继续硬撑下去的话,日本鬼子也害怕被这些见风使舵、贪生怕死的家伙给坑了。”

“坑得还少啊?”秦怜芳笑着补充道:“拔小张庄据点的时候,没有皇协军作内应,怕是还得耽搁些时间呢!对了,孟大哥,还有一个好消息,张队长为你报了仇,把那个和胡嘉英他们一起谋害你的特务给抓住了,已经公审后枪毙了。”

见孟有田有些不太明白,小全笑着解释道:“就是那个货郎,他负责联络胡嘉英和蔡三等内奸,还刺探根据地的情报。就是他,听见小嫚闲聊要回村的事情,然后和胡嘉英、蔡三一起核计了坏主意。”

“原来如此。”孟有田恍然大悟,举杯向小全示意了一下,笑道:“多谢了,你少喝点,等伤好了,咱们再一醉方休。说起来,咱们算是幸运的了,几个老兄弟过得还不错,都好好活着,怎么也得看着鬼子投降不是。”

“这还不都是有田哥你给带起来的。”小全抿了一口酒,感慨道:“想想以前,要不是你领的头儿踢腾,俺们这些人哪,没准早被鬼子杀了,也没准还苦筋巴力地苦熬呢!”

“也没准娶不上桃子这样漂亮、贤惠的媳妇呢!”孟有田笑着向小桃举了举杯,打趣道:“弟妹是吧,闹洞房俺没赶上,可今儿得喝三杯,算是补上,你不能不给大伯哥这个面子吧!”

“孟大哥,您敬的酒俺一定喝。”小桃虽然还有几分初为人妇的羞赧,但泼辣利索的性子却没全丢,趁此机会抢过小全手中的酒杯,双手捧着向孟有田举了举,一口喝了下去,顿时脸便涨红,捂着嘴差点要呛出来。

“好,弟妹爽快。”孟有田上前又给倒满,笑道:“这以后呢,小全就交给你了,有田哥的话都没枕头风好使喽!”

“哪有的事儿。”小全呵呵笑着,“有田哥还是有田哥,娶个媳妇还不认兄弟了?”

小桃终于咳嗽了两声,慢慢平复下来,重新又端起了酒杯,神情竟有那么一种刑场喝断头酒的悲壮。

“你少欺负人,来,我和你喝。”秦怜芳被这欢快热闹的气氛所感染,索性也放纵一把,拿过一个酒杯向孟有田示威。

“小样儿,看我不把你喝桌子底下去。”孟有田喜欢看秦怜芳这个样子,这才是一个年轻女人应该有的张扬和活泼,“来,干了啊——嗨,别耍赖啊,你那杯子里还剩了哪,要养鱼哇!”

几杯酒下肚,孟有田和小全已经勾肩搭背,聊得热烈;秦怜芳和小桃也贴在了一起,嘻笑不停。

…………(未完待续。。)

第四章 就是一小民

山风吹拂,撩起了秦怜芳的头发,形状各异的云朵缓缓移动,象笑脸,象葡萄,象棉团,飘过山头看不见了。

“快走吧,要不就该贪黑走马路了。”孟有田似乎是不耐烦地催促着,又把一个布口袋塞进秦怜芳的手里,“路上当零嘴儿吃,这是给你一个人的。”

“谢谢。”秦怜芳自从那天喝多了之后,便觉得好象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对孟有田也有些容易令人产生误会的态度和举动。酒醒之后便总有些不自在,但这种事情还不能解释,一解释反倒是越抹越黑。所以,秦怜芳一下子变得拘束起来,是在澄清,还是在心虚,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谢啥,又不是我要送你的。”孟有田撇了撇嘴,摆出一副臭脸,“要我说啊,送给你多少也不够你充大方、装无私的,可阿秀非要让我给你,说是吃一口是一口,别把身体熬坏了。”

臭样子,是在撇清自己嘛?秦怜芳白了孟有田一眼,说道:“就说嘛,你哪有那么好心,还是阿秀知道心疼我。对了,土门村和十里村其实也算安定了,鬼子看来是再难打过来了,你准备在山里躲在几时啊?”

孟有田想了想,并不确定地说道:“看情形吧,说不准的事情。”

“虽然已经看见了胜利的曙光,但大家伙还是要继续努力。”秦怜芳委婉地说道:“你那身厉害的本事,不去多杀几个敌人。倒是埋没了。”

“嗯,嗯!”孟有田口是心非地乱点头,伸手一指前面,说道:“人家都等着急了,你还说个没完,快跟上去吧!”

秦怜芳轻轻叹了口气,知道孟有田有自己的主意,劝说多了,他又该嫌自己。没奈何,她冲着孟有田点了点头。说道:“孟大哥。我这就走了,你保重吧!”

“保重,你也保重。”孟有田看着秦怜芳骑上了牲口,轻轻一拍。蹄声响亮。向着远方奔去。

走出了很远。秦怜芳回头张望,孟有田已经不见了影子。姑娘怅然若失,将乱发拔到耳后。轻叹了口气。零嘴儿,定是他的主意,非要扯上阿秀,秦怜芳苦笑着摇了摇头,伸手从布袋里一掏,拿出一块风干的肉干。是蛇肉吧,秦怜芳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味道不错,定是他的手艺,胡乱猜想着,姑娘心里浮起既甜又苦且酸的滋味,一时间竟难以排解。

老子不是救世主,也从没把自己当成救世主;老子也没有救万民于水火、开创新时代的雄心壮志,更自知没有那个能力;老子有热血,但在有选择的情况下,绝做不到无怨无悔、视死如归;老子喜欢享受,还喜欢美女,还……

孟有田隐在树后,望着秦怜芳等人远去的背影,自嘲地给自己下着定义。一个小民,在光环和声名之后,自己就是一个小民,想过好日子,想让家里人都平安享福的小民。

而现在,要想达到这个简单的目的,却注定了要与秦怜芳、小全等人分道扬镳。自己知道的,他们不明白,也不会相信。正因为自己知道的多,也就承担着比别人更重的心理负担,就不能象别人一样过一天少两晌,听任自己在大潮中随波逐流。

孟有田思绪翻飞,自怨自艾了片刻,苦笑着转身走开。走了一段路,他才发现并不是回村子,而是习惯性地向着自己下套子捕猎物的地方走去。

来了就顺道儿看看吧,孟有田迟疑了一下便继续向前走,他很喜欢那种感觉和场面。拿着猎物回到家里,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跑跳过来,媳妇则笑着迎上将猎物拿走收拾,一家人其乐融融,特温馨。

走了一个地方,没有收获,孟有田重新修补了下伪装,然后向下一个地方走去。并不是每天都能打到猎物,他对此也习以为常,而且要打大一些的,还是得靠自己的枪法,并要往深山老林里走很远。

悉悉嗦嗦的脚步声时断时续地在身后响着,孟有田急速转身,看见一截花衣裳躲在了树后。

“出来吧!”孟有田既是苦恼,又是无奈地叫道:“看见你了,乱钻什么,也不怕把衣服刮坏了。”

小嫚探出脸来,调皮地吐了下舌头,嘻笑着走了出来,唤道:“姐夫,咋没多送送秦主任,还以为你没空儿来检查套子了呢!”

“一般的朋友,还能送多远?”孟有田随口说道:“好了,这里用不着你了,早点回家,看帮你姐干点啥吧!”

“有啥能帮的?”小嫚并不听话,在孟有田身旁站定,说道:“我姐干的那些活计,我可不喜欢,还是跟姐夫你呆一会儿吧!”

孟有田脸上露出难看的笑容,转身前行,小嫚紧随其后,笑咪咪地搭着话。

自从那次路上的尴尬过后,孟有田使用了拖延计策。但小嫚却认为有了希望,满心等待着,等待着抗日胜利,全家离开此地后,便没有了那么多管束。简而言之,她对现在的抗日政府和官员便有了成见,认为是他们管得太宽,才让孟有田有所顾忌,暂时不肯接受自己。

“姐夫,那个秦主任也喜欢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小嫚撇了撇嘴,醋味儿十足地说道:“知道姓胡的为啥那么恨你吗,就是因为秦怜芳不理他,只对你亲近。”

“别瞎说,她和我啥时亲近过?”孟有田辩解道:“你呀,尽胡思乱想。”

“才不是呢!”小嫚固执地说道:“是蔡三和姓胡的说的,那时你昏过去了,没听见,我也没告诉你。”

“那两个王八蛋的话也能信。”孟有田摇着头,继续否认。

“她想也是白想,是党员,还是干部,嘿嘿,嫁不过来的。”小嫚有些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上前拉住了孟有田的手,“姐夫,你说日本鬼子是不是要完蛋了,咱们啥时搬家呀,就是到你说的那个没人管的地方。”

孟有田甩了两下没甩开,只好翻了翻眼睛说道:“还得两三年吧!”

“两三年?人家都二十了。”小嫚嘟起了嘴,不过又笑了起来,“反正是赖上你了,你逃不掉的。”

孟有田苦笑了一下,看着小嫚的脸庞,心中也涌起一股感动。自己不是圣人,也没想做圣人,美女多多益善,可惜不知该跟阿秀她们怎么交代呀?(未完待续。。)

第五章 最后一次参战

艰难困苦,也是最后的艰难困苦,到一九四三年入秋,战略反攻的前奏曲已经吹响了。

而孟有田其实也不必妄自菲薄,他的作用也绝不是干掉了多少个鬼子,帮助光复了几个村子那么简单。一种新战术,一种新武器,推广开来的效果是难以准确估计的。

以飞雷炮为例,即便是炸药缺乏,也可以用加大口径,加装黑火药的办法加以部分解决,对于缺乏攻坚武器的敌后抗日武装来说,是相当有效的。而飞雷炮大放光彩却不是在其诞生地,而是在冀中和冀南平原。

大扫荡之后的冀中和冀南平原,鬼子炮楼随处可见,这些炮楼小的两三层、大的有四五层高,不用钢筋也不用砖头、全用夯土垒筑,三五天就能建成一座。有速度无质量的土楼子当然不结实,一颗炮弹就能够轰垮,可抗日武装偏偏没有重武器,硬是拿这简易炮楼没办法。

飞雷炮的闪亮登场则改变了这种局面,二十多公斤黑火药的炮弹,就算有些偏差,也足以震得土楼子摇摇欲坠,声光效果更让守卫其中的敌人心胆俱裂,斗志丧失。

整个敌后抗日战场虽然分区分块,但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因为敌人的兵力有限,一贯是拆东墙补西墙拼凑机动兵力,太平洋战场的大量抽调,以及新补充的日本少年兵、老爷兵的不堪大用,被动则会不断扩散,兵力越来越捉襟见肘。能够确保的区域也越来越小。

后退,收缩,放弃非重要地区,确保交通要道和主要粮棉产区,日本鬼子已无心“运动”,敌后武装也不必时刻准备着去“游击”。为了适应新形势下打运动战的需求,为了使八路军的作战能力与攻势作战的要求相适应,全军的主力部队、地方部队和人民武装进行了大规模的军事政治整训。

反攻虽是“局部”的,但它到底标志着战斗的主动权已经掌握在抗日武装一方,出击、收复失地开始成为此后作战的特色。

一九四四年十月。孟有田参加了他的最后一次战斗。光复县城。应当说,这是县城的第二次解放。第一次是战争初期从敌人的占领中解放出来,建立了根据地;第二次便是根据地的变质和重新恢复。可以看到,第二次解放。在人民中唤起的热情很不一般。比第一次的热情还要坚实。因为他们真正尝到了亡国奴的苦果和自由的滋味。

这种热情集中体现在参战的人数上。部队后面跟着长长的群众队伍,其长度远远地超过部队。他们背着破旧的步枪,抬着打铁砂的大抬杆。扛着担架,大车上载着炸药和高大的云梯,浩浩荡荡,好不热闹。说老实话,这时的战斗也确实离不开他们。因为许多攻坚战斗是依靠改造地形、挖掘壕沟坑道、埋藏炸药解决的。

“有田哥,有田哥。”孟有田坐在大车边上,戴着顶破帽子,可这样还是被熟人认了出来,四秃子连蹿带蹦地跑了过来。

“臭小子,娶个媳妇儿咋还来了个倒插门?”孟有田跳下大车,笑着招呼道:“十里村隔了有多远,也不说来看看我。”

“嘿嘿。”四秃子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说道:“忙呗,忙着侍弄那三亩地,多打点粮食也好意思意思啊!”

“意思个屁,说给你就给你了,交租子还上瘾啊?”孟有田斥骂道:“多打了粮食就多吃几斤麦子,甭往我那送啊!”

四秃子还想争辩,孟有田已经岔开话题,问起了别的事情。

今年开春,孟有田便和紫鹃商量好了,把宋家的土地都送了人,送的当然都是孟有田的好哥们。不知道的都说紫鹃开通,不做剥削阶级了;说孟有田够意思,念旧不忘老朋友。却没几个人知道这是孟有田别有深意的举动,一来挣个好名声,二来也算是让老哥们过上几天好日子。

多了也不敢给,孟有田也怕以后让老哥们背上什么富农、地主的包袱,每家要么是好地三亩,要么是孬地五亩,总之让老哥们都尝尝自己有土地的喜悦。至于这喜悦能持续多久,就不是孟有田所能知道的了。

“听说你一直想去当兵吃公粮,咋就没成呢?”孟有田指着四秃子背的干粮袋,疑惑地问道。

“要是吃上公粮,可就不用自己带干粮了。”四秃子摇了摇头,脸有点红,讪讪地说道:“头年,俺本来下定决心要来,跟俺那口子一商量,她说,你看我腆着这么个大肚子,活儿也不能干,等孩子生下来,你再走,这个好说。”

“孩子不是生下来了吗?记着小名是叫栓子吧?”孟有田笑了起来,调侃道:“这名字叫得好,把你这个当爹的栓住了吧?”

“差不多吧!”四秃子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孩子生完了,俺就又去跟她商量,你猜她怎么说?她说,参军是个好事儿,这样吧,你让俺先去,你在家带孩子,行不?”

孟有田笑得畅快,抹着眼泪说道:“怪不得你不来看我,原来摊上个聪明的媳妇,看得严严的啊!家有贤妻,夫不遭横。你小子,有福气,太有福气了。”

甭说人家自私,甭说人家落后,发自内心的最朴素、自然、真实的想法固然不够崇高,不够积极,不合政治宣传的口吻,但也未尝不可爱。参军自愿,人家也没犯了王法,有那么一点狡黠,农民似的狡黠,但却透着对丈夫,对家庭浓浓的爱。

任何事情只有和国家前途、民族命运联系起来才有意义,不然都可有可无,都可以忽略。甚至连爱情、结婚、生育等都要如此,这种思想真是古典式的,和现代观念相距甚远,自然也不是孟有田所赞同的。

个人的幸福远没有国家的前途和社会责任那么重要。这种认识和态度不能说是不对,可一旦极端和简单化,使其水火不容,也未尝不是一个问题。

精金似的人物有多少,为了神圣的目的而抑制和否定个人,难道不也是危险的吗?孟有田和四秃子边走边说笑着,但心里却是思潮起伏,难以平静。(未完待续。。)

第六章 新的创业

一九四五年八月的炎热,比不上民众欢庆日军投降的热烈气氛。八年多的血火厮杀,八年多的艰苦卓绝,英雄的中国人民展示了不屈不挠的斗志,以及民族意识苏醒所迸发的强大力量。随后,《双十协定》的发表,又象浓密的黑云中透出一缕阳光,使民众对和平的希望转于殷切,似乎美丽的和平鸽已经展翅在中国大地上飞翔。

但此时的孟有田已经远离了政治的是非,环境的不确定,和平与战争的错综交结,正开始他对个人事业的追求,为个人的幸福而奋斗努力。

十一月中旬的香港,天气正是全年最令人舒服的时候,二十几度,阳光明媚,天蓝海蓝白云朵朵。走在大街上,既没有了夏日的热空气,也没有带雨伞的麻烦,让人油然生出畅快之感。

孟有田和肖三、赵东晨一边走,一走聊着今天的事情,不时发出开心的笑声。

“回来啦!”还没到门前,素珍已经迎了出来,笑着打着招呼,“今天又赚钱了?高兴得嘴都合不拢。”

赵东晨是孟有田到香港后雇的伙计,本地人,刚刚二十岁,挺精明的小伙子。但到底是年轻,耐不住心中的喜悦,笑着用有些别扭的国语报喜道:“嫂子,今儿孟大哥瞅准了,干了个大活儿,要是修好了,少说能赚这个数——”说着,他伸出两个手指头。

“两千?”素珍睁大了眼睛。

嗯,孟有田咳嗽了一声。用责备的眼神瞪了他一眼,岔开了话题,说道:“吃饭,吃饭,这折腾得肚子都瘪了。”

“刚刚阿秀还下来张望呢,就等你吃饭了。”素珍笑着指了指,说道:“那嫂子就不留你了,也没做什么好饭。”

“有田不是外人,成天这么客气?”肖三呵呵一笑,说道:“小赵就在我这儿对付一口。下午还得去找修机器的师傅呢!”

“行。吃完饭歇一会儿,咱们就走。”孟有田笑着点了点头,转身顺着楼梯上了楼。

唐楼是中国华南地区及香港一带建造于二十世纪初期至六十年代的建筑。唐楼这个名称与洋楼相对,一般唐楼三至八层高。部分唐楼有骑楼。部分设有露台。楼底比现代住宅建筑为高。唐楼往往是商住混合的,地面的一层通常为商铺,其他楼层是住宅。

安居方能乐业。孟有田初至香港便买了房子,虽然不是繁华地带,房子也有些陈旧,但安置全家是足够的。现在是创业初期,还不是享受的时候,但孟有田在有条件的情况下,也要尽量安置好家人。

现在,湾仔还是个憩静的居住地区,没有变成繁盛的商住中心。而孟有田买的这栋唐楼有四层,处在填海而得的马师道上,一层开了个小杂货铺,现在借给肖三一家子住;二层住着柳无双和肖广和,还有肖四家三口人;三层、四层则住着孟有田一大家子。而隔壁的邻居却是住着孙大拿一家,一层开了个医馆,也算是安顿下来了。

回来的有些晚了,家里人已经吃过了饭,阿秀和紫鹃忙着给孟有田热饭,一会儿就端了上来。柳凤听到孟有田回来了,腆着个肚子坐在饭桌旁陪着说话。

热汤热饭吃着,三个老婆陪着,孟有田心情甚好,笑得开心,边吃边把今天的收获说出来,让家里人也跟着高兴。

“……竞价到两万的时候,姓霍的打了退堂鼓,哈哈,机器归咱们了。”孟有田笑了两声,带着胜利的得意向着老婆们显摆,“只要小修一下,一转手至少能卖四五万,这可是最近赚得最多的一笔啦!”

“看把你乐得。”柳凤撇了撇嘴,说道:“记着上回也是跟姓霍的争吧,你干嘛老跟人家过不去?”

这个?孟有田挠了挠头,讪讪地笑而不语。姓霍的有眼光,可财力有限,咱跟着未来的华人首富学习,总不会有错吧?但这些,却是不能对外人说的秘密,而且,未来的华人首富该是俺吧!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在香港的日本侵略军投降后,留下了很多机器设备,价钱很便宜,很多稍加修理就可以用,也可以卖出不错的价格。成功有时是可以复制的,孟有田与当时也正在创业的未来华人首富同时盯上了这种生意,或者说孟有田是抄袭剽窃来的办法。

这确实是一种快捷的积累途径,只要特别注意报纸上拍卖日军剩余物资的消息,及时赶到现场,并能以内行的眼光挑选出那些有价值的东西买进,然后迅速修好后卖出,获利极丰。而由于缺少资金,霍氏难以放手大干,而相对来讲,孟有田有老婆的资金支持,出手较狠,也就屡屡占了先机。

到目前为止,孟有田已经做了三次这样的买入卖出,加上这次的预期收益,差不多能赚三四万了。这在当时,可算是一笔不小的收入。收入固然重要,可战胜未来的华人首富的心情,对孟有田来说,也是相当惬意。

“有田,你要办的工厂啥时能开工啊?”紫鹃关心的是另一件事情,她可不愿光呆在家里,“要是缺钱,就把我手里的那些金银都卖了吧!”

“对,对,我这里也有,你都拿去。”柳凤不甘落后,虽然几个女人表面融洽,但各自的内心里还是希望自己能帮男人多些。

孟有田摇了摇头,来香港、买房子、做买卖,已经花去了两个老婆的大半积蓄,他心里已觉得愧疚,哪能再把老婆的私房钱统统拿走。

“这次买卖做完,赚的钱本来就差不多够用了。”孟有田放下饭碗慢慢解释道:“可三哥四哥总觉得跟咱们挤在一起不方便,靠咱们拿钱生活不仗义,嘴上不说,我也看得出来。所以我想给他们安置一下,今天买了两条日本海军的小艇,准备给三哥四哥他们做驳运生意。”

不光柳无双是个念旧的人,孟有田也是,何况在这新地方,多个朋友总是多份安全,多份助力。(未完待续。。)

第七章 倾诉展望

“有了营生,还缺个住的地儿呀!”柳凤知道肖三肖四算是自己这边的人,也是柳老爷子招来的,便觉得这钱应该她来出,“我拿钱好了,怎么说也是九龙堂的老人,也是奔着我和我爹来的。”

“都是好朋友,就别说见外的话。”孟有田摆了摆手,说道:“我在西环坚尼地城爹士街看好了房子,租金不高,开工厂是完全可以的。三哥说先在那找个房子住,我看也行。等三哥四哥熟悉了使水行船,我给他们指条更赚钱的路子,几年下来,他们再买房置业也不是难事。”

“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我,我困得厉害,不陪你们了。”柳凤有孕在身,容易疲惫,听孟有田已经安排妥当,便掩着嘴打了个呵欠,起身回房小憩去了。

孟有田吃饱喝足,舒服地往紫鹃身旁一坐,又一把拉过欲收拾碗筷的阿秀,一左一右两个媳妇搂着,他不由得畅快地吐出一口长气。

“咱娘咋样,不再老说过不惯了吧?”搬到陌生的地方,气候和生活方式都有了很大的改变,最不容易适应的当然是老年人。而女人比男人,更是要差一点。所以,孟有田最关心的还是娘的情况。

“好多了。”阿秀说道:“有那几个孩子在身边打岔,娘也闲不住。这几日也不再絮叨着说这不好,那不好了。”

“先熬一熬,最迟不过五六年,我就让你们住上花园洋房。不憋屈在这旧房子里了挤了。”孟有田将头轻轻摆动,左贴了一下,右贴了一下,颇有愧疚地说道。

“我觉得已经挺好了。”阿秀是最容易满足的,有住的,有吃的,还有令人惊奇的电灯,虽然她还未完全适应城市的生活,可也知道生活条件并不比以前差。

“是啊,你别太拼命了。咱们这日子也过得很好。”紫鹃比阿秀更放得开。把脸紧紧贴着孟有田,柔声道:“你看看那些露宿在房檐天台的人,还有一家十几口挤在一间小屋子里的,咱们这已经算是富人的生活了。”

孟有田揽着媳妇的腰。用力捏了两把。说道:“不能满足啊。我答应你们住花园洋房,哪能不算话呢!富人的生活,你们根本不知道是啥样儿的。你们。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男人嘛,就是得努力奋斗,让老婆孩子享福。”

“就是俺帮不上忙。”阿秀明显有些不得劲儿,柳凤和紫鹃都是有身家的,她却拿不出钱财来帮孟有田。

“照顾好娘和孩子,就是帮我最大的忙了。”孟有田把阿秀搂得更紧了点,温言劝慰道:“要说持家过日子,她们都不行。紫鹃,你说是不是?”

“是啊!”紫鹃顺着孟有田的话说道:“这一大家子,老的小的,可够操心的,反正我是干不来。秀姐,你的辛苦,我们可都记着呢!”

“你们都是我的宝贝,家和万事兴,你们能好好相处,我就能安心创业。”孟有田流露出自信的笑意,说道:“别的不敢说,要论眼光,恐怕还没人比得过我。打仗时是这样,赚钱时也差不了。先一步就是优势,所以我现在忙点累点,等打下基础就好了。”

战后的经济繁荣无疑给了孟有田施展的大环境,对一个穿越者来说,改天换地、兴王图霸或许太过艰难,但要想赚钱,却不是多么费力的事情。而孟有田决定从服装做起,并不是他有超人的设计才华,而是他在前世见过了太多的服装款式,完全可以照葫芦画瓢。

见过了现在人们的服饰,孟有田只有四个字评价,那就是单调、呆板,或者说是土气。当战争的创伤逐渐平复,人们的消费欲望便会上升,趋赶时髦的风气又会重新兴起。而时间对于急于捞到第一桶金并进行资金积累的孟有田来说,同样是宝贵而不可浪费的。

要知道,在二十世纪前叶,产业是制造家的天下,社会商品相对匮乏,生产出来就会变成钱。到了二十世纪后叶,社会商品日趋饱和,厂家竞争激烈,生产出的产品,就非得竭力推销出去才能产生效益。

“虽然获利容易,但倒卖旧的军用物资并不是长久之计。”孟有田愿意在自己的妻子面前诉说,尽管她们不一定听得明白,“房地产才是最赚钱的行业,但却必须要有雄厚的资金,并要与银行建立起很好的联系。先开个工厂,成功了,不仅能赚到钱,还能有点名声,以后与银行打交道也容易……”

絮絮地说着自己的筹划,声音渐小,孟有田有些昏昏欲睡。阿秀悄悄地起身,收拾了碗筷,到厨房去忙活了。

“哎,这个服装厂是送我的,你说话算数儿不?”紫鹃靠得更紧,贴在孟有田耳旁亲昵地说道。

“算数儿啊!”孟有田懒洋洋地说道:“可我也说过了,以后不管是你们谁的产业,赚的钱都要分成四份,一人一份。”

“分钱没关系,那你给阿凤要弄个什么营生?”紫鹃很感兴趣地问道。

“嗯,现在还没定。”孟有田抓着紫鹃的手在脸上轻轻摩挲,沉吟着说道:“要是三哥四哥干得顺手,我就想追加投资,然后交给阿凤管。”

哦,紫鹃轻轻应了一声,低声道:“晚上到我屋里睡吧,阿凤现在抢不了,阿秀也不会和我争,现在就我没个只男半女的,你可得偏心点。”

孟有田坏笑一声,在紫鹃的手上轻咬了一口,说道:“这个事儿不能急,该有的时候自然有了。我和阿秀也是好几年才生的小丫,咱们还年轻嘛!”

“亲热亲热也是好的。”紫鹃用脑袋象钢钻似地直往孟有田怀里扎,羞嗔地低声道:“说嘛,来不来?”

“来,肯定来。”孟有田呵呵笑着,捧过紫鹃发红发热的脸蛋,稀罕不够的亲了又亲,最后在温润的嘴唇上停留不动。又长又深的一个吻,竟弄得两人都有些情动。

……………(未完待续。。)

第八章 加工业的初创

当偏离闹市区的西环坚尼地城爹士街出现了一座只有二十台缝纫机的服装厂时,没有人会注意到这间小小的山寨式工厂,但作为孟有田新事业的真正开端,却具有非同一般的意义。

一个尝试,一个开始熟悉服装领域的开端,由此向相关产业扩展,孟有田有着一整套的计划。衣服,裤子,领带,衬衫,腰带,箱包……这是一条曾经被某位富豪证明在十几年后依然会成功的创业之路。

Dragon牌牛仔衣裤在两个月后推出了,作为训练熟练工人,试验市场反应的初级产品,孟有田取其耐用的特点,面向的是中低层劳动者,实际上就是工装衣裤。当然,推出一个品牌,当然要有亮点,Dragon牌牛仔衣裤除了牢固耐用、合身服帖外,还第一次在这种服装上使用了拉链。

主要面向体力劳动者,作为劳动服推出服装,孟有田自然有自己的考虑。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初涉一个行业,他还需要掌握更多的信息和知识,由低端到高端,由通俗到时尚,一个名声不显的品牌只能一步一步前进。而且,做低端产品不仅能增加生产销售经验,并培养出一批熟练工人,也不是无利可图。

战后香港人口剧增,短短一两年的时间便从五十多万增长到一二百万,大量廉价的劳动力,雨后春笋般开设的工厂,使这种价格不高却牢固耐用的工装很有市场。

薄利多销,先创出点名声。在孟有田的计划中。最少在半年之内,工厂的设备和技术不足以再推出更高端的产品。虽然孟有田很想一步登天,但骨子里的谨慎还是让他的创业显得稳健。只要不赔就行,反正现在也不指望这个服装工厂养家糊口。

肖三、肖四搞驳运有两个多月了,聘了几个劳力,自身也比较熟悉了驾船出海的营生,收入足够养家糊口。现在不仅不用孟有田再资助,还能有所积攒。杂货店的生意也还可以,差不多能挣出一家人的生活费。而孟有田则抽时间继续参加竞标,赚的钱继续向服装厂追加投资。增置设备;剩下的则积攒起来。作为流动资金。

让肖氏兄弟搞驳运只是一个过渡,孟有田前几天在旧军用物资拍卖会上花了一万五千元港币买了一条中型的机动驳船,还有一套日本海军船坞使用的挖沙机器,准备成立个公司。由肖氏兄弟主持。由挖海沙开始。逐步向建筑材料业进军。

海沙是建筑业所必需的建材,但经营这个行业的人却很少。因为当时挖海沙相当艰苦,全都是手工操作。铲沙很吃力,费工又多,沙价又贱,盈利少。而且每逢煤炭船到,挖沙的工人都运煤去了,就找不到工人。

如果使用机械操作挖海沙,再加上用机船代替帆船,不仅效率会大大提高,而且使用的人工少了,便可以组织一支相对固定的专业挖沙队伍,完全靠此赢利赚钱。

先在某个行业立足,哪怕起初赚得少一点,权当是个学习的过程。等熟悉了运作流程,再加大投资,滚雪球似的发展,这是孟有田的经营理念。从表面上看,挖海沙每立方码三元,盈利很小,但实际上并不积压,资金周转很快,挖出来就差不多等于是现钱,在香港重建的时候,销路不是问题。

借鉴别人的成功经验,却比别人更有资本,更先行一步,这就是孟有田的优势所在。要是这样还赚不到钱,那他不如跳进海里淹死得了。

个人的价值,在不同的时间段里衡量的标准也是不同。追求财富,追求个人的幸福,孟有田并不因此而感到羞愧。至于国内要爆发的战争,兄弟阋墙,同室操戈罢了,他对此并没有当初抵御外侮的激动和热情。

以后我会以巨大的财富贡献祖国,为民造福。孟有田的脑海里每每浮起这个念头,又有些嗤笑,何必用什么高尚的目的来安慰自己,自欺欺人。如果真成了大富翁,做慈善当然是应有之意,用钱买名声,古今中外都不乏其人啊!

随着时间的流逝,孟有田越有越融入现在的角色,一个追求财富,要创业成为大富豪的年轻人。是的,他现在不过二十五六岁,说起来并不算大,三十而立,他对五年后的前景还是充满了信心。

二战刚刚结束,欧洲国家饱受蹂躏,医治创伤还需要时间。而美国佬大发战争财,赚得是钵满盆满,而且取代了欧洲国家,成为了新兴消费品的风向标。要想赚大钱,还得从美国佬口袋里掏。

在知识界看来,美国五十年代那几年枯燥无味,苟安自得,乃是无节制的纵情物质享受的时代,整个社会是离心离德,随俗从流,个性混灭,精神空虚;到处充满无聊的厌烦情绪和低趣味的祖鄙行为。

照那些人的看法,那是一个一无可取的时代,这时个人地位的标志是高级职员专用厕所的钥匙;大丈夫气概的标志是参加“美身刮脸香水俱乐部”。比排场,无外乎是家里有没有好的松木家俱,经济生活的标志则是能否照“阁下应即买车”这条来办事。

正因为是这样,成为暴发户的美国佬对于新发明和新事物的接受速度便尤其惊人。那些千百万醉心于招摇曳音乐的一代男女发觉生活已经变得更安逸,更好过,更方便,更有趣了——一句话,更有些过头了。同时,他们对大萧条时代也记忆淡薄,以喜惧交集的心情认识到:“那种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大萧条时期幸存的人,才一领略新繁荣的滋味,就又变得不合时宜了。须知经济繁荣曾是此辈青年时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他的理财本能是怯懦保守的;如果他能积蓄一百元,他就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可是节俭已经突然变得不时兴了。战后成年的美国人,对于拮据岁月毫无体会,往往把到手的每一分钱,连同今后很长时期也挣不到的收入全数花光了事,“大手大脚”成了恭维人的话。

所以,孟有田把服装业的发展瞄准了美国,但他还缺欠重要的条件,那就是在美国方面缺乏一个代理人,缺乏让美国佬看到新服装的一个窗口。

……………(未完待续。。)

第九章 过年

商业上的成功,并不只是资金的积累,还有人脉的延伸,人才的招揽。孟有田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也得静下心来,抛开急于求成,一夜暴富的想法,一步一步慢慢来。

好在服装厂有获利,杂货店有收益,挖沙公司也顺利运作起来,如果按照当时的生活水准衡量,孟有田已经算是个中产阶级。

更令他感到宽心的是家人已经基本适应了新的生活,不用披星戴月、挥汗如雨地在田中劳作,听不到鸡鸣叫起、夜间犬吠,没有油灯的异味和昏暗,看到的是电灯的明亮……甚至连有田娘的抱怨也在慢慢减少,尽管她还是个闲不住的老妇人。

“小丫,二丫,臭蛋儿。”紫鹃一进屋,便一连声地唤着三个孩子的名字,晃着手里的玩具,笑得开心,“快来看,看二娘给你们买什么回来了?”

“娃娃,布娃娃。”小丫最先冲上来,抢过两个布娃娃玩具,对那把带鞘木刀不屑一顾。

“我,我的。”二丫扁着嘴凑过来,可怜巴巴地看着姐姐。

“这个娃娃好看,给你的。”小丫飞快地选好了自己喜欢的,把另一个娃娃塞给了二丫,二丫的智商明显还没有姐姐高,听说这个好看,立刻破涕为笑,抱在怀里稀罕起来。

臭蛋儿同样对女孩子的玩具不感兴趣,搬到香港后却还对家里的那两条大狗念念不忘,而带鞘木刀对男孩子颇具吸引力。拿过来耍个不停。

“又花钱哇!”有田娘看孙子孙女们嘻嘻哈哈玩得高兴,心中也喜悦,但作为老辈人,还是要教训一二,“那个布娃娃,看好样子买来布俺也能做,要木头刀,就让老元找块木头削巴削巴嘛!”

“娘,哪能让您动手呢!”紫鹃对此已经习以为常,陪着笑说道:“花不了几个钱。年前服装厂接了个大单子。今儿结账了,赚了不少钱呢!”

“赚了钱好好攒着,谁知道啥时候有个马高蹬短的。”有田娘又说了一句,便摆了摆手。说道:“去吧。有田在厨房教阿秀做菜呢。你要不累的话也学一学。唉,天天吃炒菜,以前有个馒头哪还用就菜呀!”

紫鹃却不急着走。给老太太拿捏了会儿肩膀,才打了声招呼,转身走了出去。

新到一地,饮食习惯也是必须重新适应的,香港人多以米为主食,但也不是没有白面。但菜肴却与原来生活的地方大相径庭,初来时可没让阿秀伤脑筋。而孟有田虽然不是厨师出身,但他前世可没少吃各地的美食,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再说他可以照着菜谱依葫芦画瓢。这几个月来,家常便饭阿秀也能做得来,只是今天这日子,却是需要孟有田上手了。

“白灼虾,这个简单。”孟有田刚刚蒸好了螃蟹,翻了半天菜谱,找了个最容易的做法,“嗯,这上面写着呢,锅内放入清水,加姜片、香葱、料酒后烧开,再把虾放进去煮一两分钟捞出,准备好醮料就行了。”

阿秀听完便操作,其实谁也不笨,只不过是见识面窄,再加上缺少文化,才使人显得发呆。跟了孟有田以后,阿秀也知道自身的弱势,几年下来已经偷偷认识了不少字,而在涉及到家务方面,她掌握起来比别人更快。

这边上锅做着,那边孟有田已经开始照着菜谱兑醮料,姜末、香葱、熟油、生抽……又不是在饭店,弄得差不多就行。

“三哥,四哥两家今晚不过来了吧?”阿秀一边忙活着,一边开口问道。

“交通不方便,晚上就要住在咱家,三哥四哥恐怕也觉得不好。”孟有田不太确定地说道:“倒是告诉他们了,可我想多半不会来。”

由驳运到挖海沙,肖氏兄弟在稍有积蓄后便离开孟有田家独立居住,孟有田为此借了一些钱给他们,并为他们选择了柴湾的一处房子。那时,柴湾还是个偏僻的地方,但人口不多,卫生条件比难民会聚的筲箕湾要好,而且方便停靠船只。对此,肖氏兄弟也并无不满,有了自己的住所,自己的家,可算去了一块心病。

已经是一九四六年二月了,这是孟有田一家到香港后的第一个春节,忙忙活活了小半年,孟有田想和家人好好过个年。在陌生的地方站住了脚,也算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

华灯初上,两张饭桌拼了起来,菜肴不断被摆上,孩子们拿着新玩具围着桌子嬉戏打闹,不时偷偷拿块吃的飞快塞进嘴里。柳无双、肖广和、瞎老元坐在一起,谈天说地,不时发出畅快的笑声。

柳凤、小嫚围着有田娘,在房间的另一角,听着收音机的节目,低声谈笑着,不时抬头斥打几句三个顽童。

那个时候香港有中英文两个电台广播,听众需每年交纳四港元收音机牌照费。一九三八年即发出牌照八千多个,战争中有所缩减,战后恢复播出后,到一九四六年收音机牌照突破了一万。以当时的香港人口计算,不到百人就有一台收音机,普及率远远超过大陆地区。

孟有田并不是大手大脚之辈,但也没有谁更重视信息的搜集,收音机、报纸目前是他获取商业信息的主要途径,这笔钱他是无论如何不会省的。

“开饭喽!”孟有田拿着两瓶酒走了进来,招呼着老人先入座,然后小辈才依次坐下。

“今儿过年,咱们也别那么多的规矩,图的就是个高兴。”柳无双不改豪爽的本性,端着酒杯说道:“说起来呢,孟小子是个有本事儿的,到哪都能踢腾得开,这小半年可没少辛苦。”

“是啊,能弄成现在这样儿——”肖广和手指着桌子转了一圈,赞赏道:“不容易啊!”

瞎老元没说什么,但脸上的笑意及看着孟有田的眼神却说明了一切。

“小子就是瞎折腾,您们别夸了,看以后,看以后的。”孟有田呵呵笑着,双手举杯相敬,“过年了,小子祝您们身体健康,福寿绵长。”

……………(未完待续。。)

第十章 灵光闪现

带着微醺的醉意半躺在椅子里,孟有田惬意无比地喝着茶水。柳无双等老哥们还没喝够,还在饭厅边吃边聊。而身旁,几个媳妇陪着婆婆在玩以前老家的那种斗纸牌。欢乐的节日里,连阿秀也上阵哄婆婆开心。有田娘面前已经堆了不少零钱,眉开眼笑地和几个儿媳说笑着。

小嫚逗着孩子们耍了一会儿,此时坐在了孟有田旁边,趁人不注意,偷偷地拉了拉孟有田的手,冲着他挤眼睛。

嗯,嗯!孟有田直摇头,平常没人的时候被你吃几下豆腐也就算了,今儿人都在,你出啥妖蛾子?

小嫚表情很丰富,一会儿冲孟有田比划出两个手指,一会儿又比划出三个手指。意思是说二十了,过了三年了,也搬到新地方了,咋就说话不算数呢?

孟有田苦笑转头,半闭着眼睛装困,这个时候装傻或许是最好的办法。大腿上蓦然传来疼痛,小嫚气不过扭了他一把,孟有田咧了咧嘴,忍了。

“小姨,我的娃娃比姐姐的好看,对不?”二丫很是时候地凑了过来,使孟有田暂时摆脱了继续遭受折磨,他装作要看热闹的样子,起身要溜,还没等站直身子,腰带上被猛力一拉,吭哧一声又坐了回去。

“娃娃不错,可没二丫长得好看,二丫才叫漂亮呢!”小嫚若无其事地把布娃娃端详了几下,又塞到孟有田手里,坏笑道:“姐夫。你看,这娃娃挺好玩儿的。”

孟有田随便看了一眼,手上胡乱捏了捏,敷衍着点头,说道:“好玩儿,挺好玩儿。”

“要是眼睛会动就更好了,布娃娃不睡觉的吗?”小嫚没话找话,使劲缠着孟有田。

“布娃娃睡个什么觉啊?”阿秀在桌上头也不回,笑着插嘴道:“就是哄孩子玩儿的。”

“娃娃也睡觉,晚上会我一起睡。”二丫不太喜欢别人贬低她的新玩具。嘟着嘴说道:“她很乖的。等我睡了她才睡。”

“对,娃娃很乖,和二丫一样乖。”孟有田把小女儿抱到腿上,对孩子的天真感到羡慕。可也开始比较认真地端详摆弄着布娃娃。

布娃娃做得并不十分精细。特别是衣服。一点也没有美感。只是塑料压制的脸庞还算可以,孟有田开始还挑剔摆弄,可后来他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思路开始顺着这个简陋的布娃娃延伸,扩展。

“我能做得更好看,不如把娃娃拆了,只要那张脸就行。”小嫚象是低语般地凑到孟有田耳旁说话,却作怪似的吹气,弄得孟有田痒得直躲。

“别,这可是丫头们的宝贝。”孟有田捏了捏布娃娃的脸,若有所思地说道:“要好看的也不是不行,这也是一条生财之路,或许还能把服装厂带起来。”

“少瞎扯,一个布娃娃还能赚大钱?”小嫚翻了翻眼睛,说道:“人家可是闲着呢,天天坐在杂货铺里没意思。姐夫,你也给我弄个营生干,就算是给我姐的。你看哈,鹃姐有服装厂,凤姐有三哥四哥弄的挖沙公司,赚的多少不去说它,可现在就我姐啥也没有。”

“着什么急,这不得慢慢来吗!”孟有田不在意地解释道:“紫鹃和阿凤赚的钱,不也都是咱家的吗,谁也不许独吞。”

“那不一样。”小嫚趁机象撒娇似的揽住了孟有田的胳膊,央求道:“姐夫,好姐夫,你就好好动动脑袋瓜儿,给我弄个营生干呗!”

“小嫚,别央磨你姐夫。”阿秀有些不好意思,赶忙斥责。

“小嫚要真闲得慌,就到服装厂帮我好了。”紫鹃在一旁解劝道:“三哥他们的挖沙公司可不是女孩家能去的。”

“自己找累受。”柳凤轻轻摇了摇头,专注于手中的纸牌,“有田,你就给小嫚想个法子,挺大个姑娘了,成天呆在家里也不好。出去多接触些人,也不是什么坏事。”

柳凤话中的意思,大家心中都明白,二十岁的大姑娘,早就该给找婆家了。以前或许是因为全家要迁移,少一点麻烦也未尝不可。可现在诸事已定,创业发展也还顺遂,这件事情自然要开始进行了。

小嫚轻轻吐了下舌头,冲孟有田扬了扬眉毛,有二丫挡着,姑娘把孟有田的胳膊搂得更紧,紧贴在饱满的胸脯上。

“好,这件事情我已经有点眉目了。”孟有田抽了抽胳膊,没成功,倒象是故意蹭磨,吃人家豆腐似的,只好咧了咧嘴,继续沉思。

或许是脑子里成功创业的事例太多,战后的繁荣使赚钱的机会比比皆是,弄得孟有田有些难以取舍。此时,拿着手里的布娃娃,他突然发现还有一条快捷而廉价的发财之路。

剽窃不可耻,因为这是穿越者的专利,只要时间上来得及,让本来能轻松赚到的钱从手中滑落,而归于别人,这才是耻辱。虽然并不是要剽窃所有的,但想到了,并且实现起来也不困难,就没理由放过。

创新嘛,往往就是将早已存在的东西加以变化,这是哪位名人说过的,孟有田已经记不住了,但这已经不主要了。

小玩具,大商机,而且并不存在什么技术方面的障碍,甚至是打开美国市场的敲门砖,困扰孟有田多时的问题似乎一下子得到了解决。

赚谁的钱最容易,孟有田几乎不用思考便能得出结论,女人和孩子。这个机遇不抓住,简直是不可原谅。

还有一年的时间,从方方面面来考虑应该是足够了。前半年创意定形,后半年生产,然后就是飞向美国,把美国佬兜里的钱掏出来。嗯,爽得很。

塑胶业啊,虽然自己起初并不想与之打交道,但现在看来却是难以避免了。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半年的资金积累足够买进一条生产线,反正也不是生产什么复杂高端的产品。

孟有田想得眉开眼笑,似乎美国佬正狂热地购买他的还在臆想中的玩具,大把的美元正从天而降。(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平凡又不平静

一九四六年或许是个不平凡的年份,停战协议被破坏,国共双方开始用武力解决分歧,战火又在华夏大地上燃烧起来。

孟有田不想评论这场内战,既然已经置身事外,而且差不多已经知道了结果,这场同室操戈对他来说便基本失去了兴趣。

而在表面上来看,经过初至香港的奋斗,这一年显得很平淡,除了给挖沙公司又添了一条机械挖沙设备,在年中的时候购买了一条塑胶模压生产线外,便再无大的动作。

在外人看来(或许也没有多少外人知道孟有田这个人),孟有田现在已经侪身中产阶级,甚至超过了中产阶级,采取保守稳健的策略无可厚非。却没人知道孟有田这一年来并不轻松,保守稳健的背后是他的辛苦付出,是一座即将喷薄而发的火山。

塑胶模压生产线就放置在服装厂新修的厂房内,还挂了新注册的一家玩具公司的牌子。在聘请了操作工人以及技术人才,这个小得可怜的玩具厂便占用了孟有田的大部分时间。除了家里人,没人知道他在搞什么,就连那些玩具工厂的员工也对孟有田弄出来的玩具表示了销路上的怀疑。

没关系,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中,要是人人都知道这个办法能赚钱,那也就无法因此而成就大富翁了。孟有田一边指导生产,一边购置其他用品,一边做好了出发去美国的各种准备。

八月中旬,孟有田为玩具厂增建了一个车间。并从服装厂借调了工人,对玩具进行最后的加工和改造。一个月后,第一批五十个玩具娃娃终于宣告完成。

由塑胶厂生产出来的、光头光身的怪异或者有些丑陋的塑胶娃娃,现在以惊人的面貌呈现在人们面前。她有了弯弯的眉毛,长长的睫毛,大大的眼睛,娇小的嘴巴,金色的头发,以及合身的时装。

没错,这是个非常时髦的成人娃娃玩具。她的容貌有点象英格丽褒曼。还有点象丽塔海华丝,有点象伊丽莎白泰勒,或者还有点象……总之是靓丽,但又与任何人都不完全一样。她两腿修长。身体苗条。“三围”尺寸是38—18—34。比被数学老师用来上几何课的小甜甜布兰妮的曲线还要突出。

“这会教坏小孩子的。”小嫚拿着这个令人吃惊的娃娃,第一个反应便是如此。

“忋人忧天。”孟有田翻了翻眼睛,说道:“这将是每个女孩子的偶像。谁不希望长大后会成为这样的美女?”

“嘿,这是咱们的服装标志。”紫鹃一直不置可否,细心检查之后,略带惊喜地指着娃娃身上的服装说道:“女式工装,这不正是咱们上半年推出的产品吗?还有这个,好象是明年要推出的款式。”

“对,这几套衣服都是服装厂要生产的款式。”孟有田不无得意地指点着几个娃娃,“看,都有龙的标志,会令人印象深刻,记住咱们的服装品牌,以及这款式。”

“倒是个不错的想法,可这娃娃能卖出去吗?”紫鹃有些疑虑地微皱起眉头。

“应该能吧?”孟有田这个时候反倒没有太大的信心了,毕竟早推出了将近十年,现在人们的品味和思想能够接受吗?

“就算现在不能,以后这东西也会让咱们发大财。”孟有田转瞬间便又夸起了海口,其中也含有安慰亲人的意思,“只要申请上了专利,那就是一棵摇钱树,只要等着别人来送钱就行了。所以我得去趟美国,十月份就走,先熟悉一下门路,做好提前的准备。”

“你让别人去不行吗?”紫鹃有些不放心,更是心中不舍,“那个陈金益跟了你有大半年了,他还有美国亲戚,我看挺合适的。”

“有些事情他作不了主,也并不全部了解我的计划和想法。”孟有田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这是一个大好的时机,如果成功了,起码可以提前个三五年积累起足够的资金,以后想干什么都不发愁了。”

“还是和家里人再商量商量吧!”紫鹃轻轻摇头,“赚钱多少是小事,安全稳妥才是第一嘛!”

小嫚起初张了张嘴,似乎也想劝孟有田,但眼珠转了转,她又闭上了嘴巴,微微抿起嘴角,似笑非笑,不知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

孟有田要出远门的事情果然遇到了极大的阻力,一说是万里之遥的美国,还一走就是小半年的时间,全家人几乎没一个同意的。

稳健固然是孟有田的经营策略,但去趟美国也不是什么冒险的事情,以后也少不了要去别的国家,可孟有田的想法却不被大家所接受。当然,对于没怎么出过远门的人们来说,飘洋过海的危险性显然会被高估,因此而害怕也无可厚非。

无奈之下,孟有田只好说破了嘴皮子,一个个地加以说服,反复强调路途的安全性,并信誓旦旦地表示只此一回,以后就守在家里,哪也不去了。

经过数天的说服劝解,家里人算是勉强同意了孟有田的出行。但孟有田要坐飞机的想法却被无情否决。在大家看来,大轮船还靠点谱,在天上飞的玩艺儿,没着没落的,实在是坐不得。

其时,香港在一九三六年便有了航空客运服务,英国帝国航空公司提供从槟城飞抵香港的飞机;泛美航空公司来往旧金山;法国航空公司来往印度支那半岛;中国航空公司来往广州及上海;欧亚航空公司来往北京等等。

但家人的强烈反对使孟有田只能选择海上客轮,虽然时间上要长很多,但让家人过于担惊受怕,也不是孟有田所希望的。

一切准备停当,孟有田带着两个职员登上了去往美国的客轮,轮船鸣响汽笛离开了港口,劈波斩浪向着远方疾驰。预示着他的事业也同样乘风破浪,即将翻开新的篇章,名利双收的结果显然出乎了大多数人的意料。嗯,何止是名利双收,还有一个令孟有田也没有想到的收获正在等着他。(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赴美行

船在印度洋面上行驶着,在时间上已经入夜,但是太阳依然不饶人地迟迟不落,把夜变成半透明体的酡红,仿佛陶醉于这金红色的光芒。

甲板上只有三五对男女,都离得很远,在那里各自喁喁情话。而陶醉的又何止是酡红的夜,小嫚偎在孟有田身旁,低声细语地说着情话。一个浪打来,船身晃着,小嫚有些站不稳,孟有田忙扶住她的腰,抓了栏杆稳定。小嫚却就势转过头,馋嘴似地寻着吻。

温润的嘴唇暗示着,柔软的身体依须着,使本来还有些匆忙、粗率的亲吻渐渐稳定下来,长得妥贴亲密完美。

孟有田没有想到启程去美国,给了小嫚一个绝好的机会,在他忙着准备的时候,小嫚也在悄悄等着这一天,并暗地里办好了所有的事情。孟有田登船的时候,她也蒙着块纱巾,骗过了送行亲人的眼睛,偷偷地上了船。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船行驶在茫茫大海上,孟有田没有办法把小嫚送回去,只好在船短暂停靠的时候给家里发了个电报,告诉家人不要担心小嫚,他就只好带着小嫚一起前往美国。

男人哪,用“世上没有不偷腥的鱼”来形容是十有八九不会错的,坐怀不乱的柳下惠绝对不会成为男人学习的楷模,对主动热情漂亮的女人的抵抗多半是沙垒的堤坝,一冲即垮。何况孟有田和小嫚这么多年下来,不产生感情才是令人惊讶的事情。

孟有田从内心里难道不想接受小嫚?只不过觉得没法和家里三位老婆交代。说不出口而已。现在他或许是被动的,或许是避让不掉的,或许是半推半就的,或许根本就是心里愿意的,外人没法说清他的心理,反正在两个职员有意避开而造成的孤男寡女的环境中,两个人算是捅破了窗户纸,结束了那种尴尬的面对和关系。

虚伪,好色,意志不坚……孟有田曾经暗地里鄙视过自己。但道德和理智依然在小嫚的热情示爱下变得不堪一击。

“姐夫。别老想着回去后怎么交代,我会告诉她们,一切都是我自己乐意,不关你的事情。”小嫚觉察到孟有田还有些顾虑。便很勇敢地表示道:“她们总不会把我从家里赶出去吧。嗯。就算赶出去,我也不怕,也不后悔。”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孟有田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敢作敢当,她们大不了生一阵子气,多哄哄就会没事的。只是啊,我那个,觉得有点对不住她们,也对不住你,这在外面,好说不好听,你们怕是少不了让人议论。”

“让别人说去,才不怕呢!”小嫚正处在爱情的喜悦和幸福之中,智商接近于零,就算是刀山火海在前面,她恐怕也不会皱眉头。

孟有田笑了,轻轻托起小嫚的下巴颌,凝视着也不知是夕阳所染,还是喜悦兴奋而变得红晕的俏丽脸庞,心中激荡,把小嫚紧紧拥在怀中。

……………

美国,正处在战后的繁荣期,曾有人鄙视又不失嫉妒地说道:“你不用看人的长相和穿戴,来判断他是不是美国人,只要看他付账的样子。”

美元,已经取代英磅成为了国际货帀;美国造,正在世界上大行其道,成为人们追求的目标;美国的时尚,也正影响着世界,成为人们追逐的潮流。

在富裕生活的推动下,青少年文化已经在美国兴起。它有它自己的风俗、地位标志、特征、习惯和风尚,有它自己的一套——男孩的头发是鸭屁股式,衬衫的袖子卷到一定的高度,少女的头发则是卷毛狗式,松紧颈链(紧至可以缠着喉咙,松至可以长达腰部)。虽然长头发和奇装异服还是以后的事,但和这些同时兴起的语言现在就已开始发展了。

青少年们和他(她)们弟弟妹妹们,正逐渐开始成为广告商的主要宣传对象。他们不但自己有自己爱好的时尚,而且对父母们要买什么东西,越来越多地参加意见。

“一个把青年人的心意摸中了的广告商,一般都可以认为,他们的父母亲最后会向青年人屈服,同意购买那种商品的。如果一个年青人认为他急迫需要某种东西,那么在他们的要求下,父母亲们会觉得和一个已经太兴奋的小孩进行理智的辩沦不如向他‘让步’容易些。”已经事先对美国目前的状况进行过研究的孟有田,在抵达纽约后又进行了一番考察,然后说出了这样一段精僻的话。

刚刚完成了从少女到女人转变的小嫚几乎已经忘记了孟有田美国之行的目的,她最大的乐趣便是享受这蜜月般的日子。当然,对孟有田的话,她是连连点头,并郑重其事地记在笔记本上。

“作为一个精明的商人,我们应该越来越多地关注这个消费群体。”孟有田拿着本杂志,说道:“我刚刚让陈翻译给我听,这上面有个统计就很能说明问题:在美国,七年级学生每周花三角到八元五角。到了念高中时,每周花一无六角半到十九元五角。但有些人花的钱远不止这数字。郊区里有个十七岁的美国姑娘,每年有零用费四千元,用于卧室布置、服装、娱乐费等,还不不包括所谓‘由于念完中学而去夏威夷作一次短途旅行的费用’。”

“四千元,美元吗?”小嫚似乎有点回过味儿来,疑惑地问道。

“对,就是美元。”孟有田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越来越多的美国青少年会进入这样一级的收入。随着战时和战后的小婴孩成长起来,也就是五六年,或七八年后,他们会把这一切奢华的享受视为理所当然,因为他们一生可能都是过着这样的生活。”

小嫚沉默了半晌,笑着问道:“那他们就难逃你的算计喽,想想,小婴孩会排着队把钱送给你,有意思吧?”

“是咱们。”孟有田伸手宠溺地摸着小嫚的头发,笑道:“目前来说,计划进行得还算顺利,我很期待最后的结果呢!”

“小婴孩,呵呵。”小嫚顺着孟有田的抚摸缠了上来,紧贴在孟有田身上。

…………(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炒作与轰动

纽约中央公园坐落在纽约曼哈顿岛的中央,有着纽约“后花园”美誉。每天,数以千计的市民与游客在此从事各项文体活动,其中最常见到的就是在慢跑道上跑步的人们。天气好的时候,草坪上或坐或卧闲散的人们也是中央公园里颇具代表性的一景。

一九四七年二月初,在纽约中央公园那座新文艺复兴风格的水坝前,出现了一只高达四米的黄色充气橡皮鸭,与水域北面爱丽斯梦游仙境的雕像,成为了孩子们最喜欢光顾的地方。如果来得早,便能成为今天的幸运的五十个人之一,获得一个与水中大黄鸭模样相同的缩小版浴缸鸭。

从此,美国人第一次认识了大黄鸭和小黄鸭上面的厂家商标,知道有这么一个名叫华秀的玩具公司。而华秀公司显然并不满足于这样的造势,宣传的战场开始向别处转移,产品也不再是浴缸鸭。

在美国,很多地方都可以看见街边小贩的踪影,在最繁华热闹的曼哈顿,在游人如织的时报广场,在繁华现代的第五大道,街边小摊贩也是随处可见的一道风景。这些小摊贩,有的是摆地摊,有的是在车上,也有支了棚子的固定摊位。他们有的卖吃的,有的卖服装箱包,有的卖工艺纪念品。总之是五花八门,各种各样,很有意思。

而华秀玩具公司给这道风景线增加的是一种异样的美丽,几位迷人的美国姑娘身穿新颖的龙牌服装轮流上场。在一个写着“转转转,转细你的腰,转出美妙的身材”标语的台子上扭动曼妙的腰身,使一个三英尺大的花花绿绿的塑料圈在腰肢上转个不停,引来人们的围观与喝彩。表演之外还有互动节目,哪位观众可以上台转上十圈,便可免费获得价值一美元五十美分的呼拉圈一个。

围观的人非常多,不时响起欢笑声;上台的也不少,美国人没有腼腆的习惯,喜欢新鲜事物更是他们的本性。虽然在孟有田看来。那些成年人所以愿意观看别人玩呼拉圈。是因为美女的屁股扭动起来颇富诱惑性,但这并不影响产品的推广,不影响产品的销售。

这既是扩大公司知名度,又是产品展示会。展示的不只是玩具。还有美女身上的牛仔衣裤。要知道。推出女式牛仔衣裤,龙牌服装可是世界上第一家。

当时妇女服装的式样并不是很大胆,或很先进的。那时还没有配长裤的妇女服装。甚至飞机上的女服务员也无此装束。时髦式样是圆顶帽,尖头细高跟鞋,头发的长度仅及耳下,微微卷曲蓬起。裙子刚过膝盖,没有腰身的紧身套衣倒是很流行。

对于呼拉圈的销售情况,孟有田并不十分关心,毕竟他不打算在美国摆地摊赚钱。而且这个东西申请专利是不可能的,一旦销售看好,仿造品很快便会推向市场。但经过了这一番炒作,华秀玩具公司算是有了点名气,在随后举行的纽约玩具展会上便可以吸引更多的关注目光。

美国纽约国际玩具展由美国玩具协会主办,是北美规模最大的玩具专业展览会,也是世界三大玩具展会之一,每年二月定期举行。该玩具展历史悠久,知名度极高,成交效果尤其显著。

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就等着纽约玩具展上一炮打响了,到了此时,孟有田反倒有些忐忑,显得有些神经质。多亏了小嫚的温言抚慰,柔情相伺,用身心安抚了孟有田不安的情绪。使他能够稳定心神,对玩具展台进行精心的布置。

这一天终于来了,孟有田没有直接站在展台旁,而是由小嫚陪着,在玩具展上转了一圈,才来到华秀公司展台的附近。只是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挨不到边了,展台前人群拥挤,人声嘈杂。

华秀公司的一番炒作,使很多人都心怀好奇,好奇这个公司会在玩具展上又会拿出什么样新奇的玩具。等到期待的人们来到展台前,便立刻被展台上摆放的琳琅满目的玩具娃娃所吸引。

这是一个艳丽动人的娃娃,这也是万人心中的偶像,如果她是真人的话,将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女孩。看那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金色或银色的头发,秀美的脸庞,苗条修长的身材……啊,她还有那么多新颖漂亮的衣服,她可以是歌星、空姐、外交官、时装模特;也可以是医生、记者、工程师、白领丽人;还可以是游泳健将、体操明星、舞会皇后……

几十组娃娃,穿着不同的服装,有着披散弯曲、马尾两种发型,但都是一样的美丽惊艳,令人目不睱接,美不胜收。看上一眼,你的目光就会被这位拥有完美身材的金发美女所吸引。

这就是轰动吗,孟有田曾经很多次幻想着成功的场面,但这样的结果还是令他兴奋而激动。他握着小嫚的手,不自觉地用了过大的力气,手心里也湿漉漉的。小嫚却不作声,只是含笑依偎在爱人的身旁,和他共同分享这成功的喜悦。

“天啊!这绝不会只是一个简单的玩具,她将风靡世界。”美国费雪玩具公司的营业部经理Price发出了由衷的赞叹,眼睛里咄咄放光,象一条闻到了野物气味的猎狗,“没错,这个漂亮娃娃的身上会被赋予梦想的理念,她将带着人们去扮演各种角色,她能充分发挥人们的想象力,成就人们对梦想的追求。不管是对家庭还是对朋友、对服饰,她将跟着女孩子及世界的变化而变化,一些趣事也会推进属于个人的芭比娃娃的情怀……”

“这帮家伙,只注重外表,却没发现我的小创意。”孟有田心中振奋,喜悦无限,但还是故作谦虚地摇头叹息。

“腿会弯曲吗?”小嫚笑着拱了拱孟有田,眼睛里射出热切的目光,娇嗔道:“陪你逛了一圈,人家腿都酸了,咱们回去歇息一下吧!”

歇息呀,歇息好啊!孟有田呵呵笑了,到床上放松一下,是个好提议,把这些天的紧张和不安都渲泄出去,精神饱满地迎接新的篇章吧!(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四太太回家

芭比娃娃,这个拥有完美身材、相貌迷人的金发美女震惊了世界,成为了一九四七年纽约玩具展上最受欢迎的玩具。由此,人们记住了华秀玩具公司,知道了她的设计者。

五百组芭比娃娃销售一空,当然远远满足不了人们购买的热情,但凭小山寨式的华秀玩具公司的生产能力,即便加班加点,也无法接受太多的订单。对此,孟有田早有准备,华秀公司要在美国寻找芭芭娃娃的合作生产商,这个消息很快便传播开来。

具有敏锐眼光的不光是美国费雪公司,对利润的追求使很多家玩具公司纷至沓来,与拥有芭比娃娃专利权的华秀公司展开谈判。无疑,多家竞争者的存在,使孟有田处于一个非常有利的地位,可以从中选择条件最优厚的公司。

购买专利?免谈!孟有田知道芭比娃娃背后的巨大市场,以及之后衍生品所创造的价值。即便美国泰美公司把专利购买费出到了六十万美元,在当时这可是个令人咋舌的天文数字,孟有田依然发故。只谈专利授权,只谈生产合作,绝不出售专利权。

最后的结果很令孟有田满意,泰美和费雪公司接受了孟有田的条件,孟有田也作出了承诺,在今后五年内,华秀公司每年至少推出一种新型芭比,并保证华秀公司的年产量将限制在三万组之内。

按照华秀公司目前的生产能力,别说每年三万组。就是每年五千组都很困难,而扩大再生产,便要占据资金,这对已经把目光转向其它发展领域的孟有田来说,是一件并不划算的事情。

而呼啦圈正因为华秀公司的声名大噪,以及其简单易学的特点,开始逐渐流行起来。孟有田已经发电报给香港,让华秀公司全力生产,尽快运来美国。因为生产能力有限,孟有田特地告诉紫鹃。可以将制造任务外包给其他塑胶公司。然后贴上华秀公司的商标,运来美国销售。

这种流行不会持续很久,而且没有专利权的东西如果销售看好,很快便会有仿造品出现。只能趁别人还没开始仿造。迅速赚取这笔快钱。

等到一切安排完毕。孟有田便带着小嫚登上了轮船。归心似箭地开始了返家的路程。而那两名职员,则暂时留在美国,打理新设立的华秀公司第一个驻外分公司。

既想与家人团聚。又有些忐忑不安,说是近乡情怯吧,更多的恐怕还是心虚。小嫚却表现得比孟有田更自然,有说有笑地享受着两人世界。现在,她已经打扮得很洋气,涂了唇膏,穿了尼龙丝袜,头发也剪短了,烫出了微微的弯曲,从外表几乎完全看不出曾经是个乡下的姑娘。

不仅是适应,还在进步。小嫚甚至能进行简单的外语对话,并且神情自若地帮助孟有田处理迎来送往、与大鼻子谈判等事宜。对此,孟有田感慨不已,但却并无不满。因为这是全心全意深爱自己的女人,改变的只是外表,内心里却还是那个缠着自己渴求爱恋的丫头。

“那个,回去后她们说什么,你也别回嘴,一切有我来对付。”孟有田开始挠头苦思对策,“还有,这几天你别老撩我,我得养精蓄锐,把她们都摆平。”

“好,我不回嘴,骂我也认了。”小嫚笑着点头,可贴得依然很紧,说道:“我买了那么多东西给她们,应该会没事吧?看你紧张的,好象要打架似的。”

“打架,嗯,最少得跟阿凤打一架。”孟有田咧了咧嘴,苦笑道:“再大方的女人,也不希望自己的男人有别的女人。以前的事情是没有办法,赶上了,现在你又掺和进来,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唉,说起来,我也觉得有点对不住她们,也对不住你。”

“可有钱有势的男人有好几个老婆并不稀奇呀!”小嫚的外表改变了,但思维还是属于那种陈旧的老想法,“就说咱们乡下,地主老财不也有小老婆吗,何况你现在可比他们有钱得多。”

“这个——”孟有田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反正你照我的话做就行了,应该出不了什么好事的。”

……………

果然不出孟有田所料,这次算是载誉归来吧,但回到家里他却没有丝毫得意夸耀的心情,一场家庭批斗会正等着他呢!

“哟,这是四太太赏的,那可得多谢了。”柳凤对小嫚给她买回来的礼物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便阴阳怪气地开始了发泄,“瞧四太太打扮得多洋气,头发跟卷毛狗似的,可比咱们这些土包子强多了。”

小嫚轻轻咬了咬嘴唇,没敢回嘴,有些委屈地靠近了姐姐,想寻求安慰,屁股上却招到了阿秀的两巴掌,脑门子上又挨了几指头。阿秀还是心疼妹妹,可这个时候也不好为她开脱。

紫鹃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小嫚,与孟有田的眼光一对,却是狠狠地一瞪,然后便转过了脸。

“阿凤,我跟你有话说,你跟我来屋里。”孟有田决定各个击破,单独做思想工作,而柳凤无疑是其中首脑,先得摆平她才好办。

“有啥话就在这说,也没外人。”柳凤冷笑道:“小嫚怕是早就不叫你姐夫了吧,你还——”

“话多的,信不信我收拾你。”孟有田赶忙打断了柳凤,生拉硬拽地把她拖走,柳凤气得够呛,拳打脚踢,孟有田咧着嘴只是忍着。

“干什么?”一进了屋里,柳凤便一把推开孟有田,横眉立目地喝道:“不还手就饶了你了,我都气了好几个月了,甭想这么容易便了事。”

“刚才不还手是给你面子,现在——”孟有田甩掉外衣,晃了晃拳头,“我要狠狠收拾你,定要分个雌雄。”说着,他猛地一冲,拦腰抱住了柳凤,在柳凤的惊叫声中把她往床上一扔,饿虎扑食般扑了上去。

“坏蛋,松开呀!”柳凤奋力反抗,又扭又推,两个人在床上滚成一团。

……………(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百万富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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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间产生矛盾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只要不是感情破裂,还是能够解决的。用中国的一句古话来说,那就是床头打架床尾和。

孟有田相信柳凤和自己的感情还在,从柳凤的表现便能看出来,打是打了,但下手有分寸;挣扎也有,但不坚决。于是他便可以得寸进尺,对柳凤实行从语言到行动的全方位轰炸。

柳凤狠狠咬了孟有田两口,掐了他几把,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算是暂时放弃了追究。在孟有田死皮赖脸的纠缠和亲热下,她的身体也有了反应,慢慢地环住了孟有田的脖子,发出动情的呢喃,沉浸在久旷之后的欢愉之中。

孟有田使尽了浑身解数,翻云覆雨,颠鸾倒凰,在汗水淋漓和抵死缠绵中,两个人都登上了快乐的顶峰,喘息着贴在一起。

“凤儿,我,真的是对不起。”孟有田搂着柳凤的娇躯,歉意地在她的耳旁说道:“你别生气了。我发誓,以后再也没有这种事情了。要是有,天打五雷……”

“得了,赌咒发誓的好没意思。”柳凤懒洋洋的动了动身体,眼睛半睁半闭,伸手将汗水打湿的头发从额头上拔开,嗔道:“惦记小姨子不是一天两天了吧?终于逮着机会给弄到手了,挺有本事儿的嘛!”

“不是这样的。其实,那个——”孟有田想解释,却又有些不好说。

“是她上赶着的。跟你没关系?”柳凤横了孟有田一眼。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早就应该看出来点苗头,挺大个姑娘不找婆家,还就喜欢和姐夫混在一起。时间长了没个不出事。臭丫头怕是很早就有了这个心思吧。忍到这个时候也怪不容易的。”

“是我的腿被姓胡的混蛋打折的时候。”孟有田并没有为自己开脱。轻抚着柳凤的脸蛋,苦笑道:“本想着敷衍过去,可过了几年她也没变。这事怪我。是我意志不够坚定,经不起诱惑。”

“臭男人都一样。”柳凤恨恨地抓过孟有田的手,又咬上一口,然后无力地说道:“女人上赶着贴过来,还能往外推?唉,我还能有什么办法,谁让我嫁给你这个祸害,还有了两个孩子呢!”

孟有田觉得很无语,感情这个事情真是没法说啊!轻轻地将柳凤搂在怀里,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两个臭儿子呢,以后也要娶媳妇,希望他们别学我。咱们好好活着,看他们是个什么样子,看他们的孩子是什么样子,等我老得走不动了,还指望你扶着我呢!”

“想得美,谁稀得扶你,我去和儿子孙子们过好日子,你就找你那四太太好了。”柳凤嘴上说得厉害,但脸却贴上了孟有田的胸膛,轻轻蹭着。

……………

柳凤的情绪表现在外,看似厉害,却还容易对付。紫鹃不打不骂,但孟有田却花了更多的时间,费了更多的口舌,才把她心中的郁闷解除。阿秀是最容易对付的一个,夫唱妇随的典范。再加上小嫚是她的妹妹,能有个归宿,也算是了了她的一个心事。

这件事情能得以解决,孟有田固然重要,但最主要的因素还是紫鹃、柳凤等人的思维是旧式的,她们见过很多三妻四妾的男人,在心理上并不象新女性那样有着难以改变的抵触情绪。加上小嫚和她们很熟悉,平常又很乖巧,接受她也就相对容易些。

家里的事情算是解决了,孟有田把注意力转移到新开辟的玩具市场上。使他最快见到巨大的经济收益的并不是具有轰动效应的芭比娃娃,而是制造简单、毫无技术含量的呼啦圈。

当在美国橄榄球赛上,迷人的啦啦队女队长发狂般地扭动着自己的腰部,转动着呼啦圈时,引起了成千上万的观众欢叫不已。这种用花花绿绿的聚乙烯管做成的三英尺大的呼啦圈成为了真正风靡世界的玩具,其传播的速度充分证明了美国群众文化生活中即使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对世界其他地方也会有巨大的影响。

从三月份开始,华秀玩具公司几乎向全香港的塑胶工厂都下了定单,把巨量的呼啦圈向美国市场销售。到九月份美国劳工节的时候,已有十多家公司依样仿制,另立商标出售,华秀玩具公司的呼啦圈也已经销售到了世界各地。

在1947年,如果世界上的哪个地方没有人玩这种从美国开始风行的塑料圈就说明这地方尚未“与世界接轨”。在该年年底,若把各种仿制品通通计算在内,呼拉圈的总销售量估计有几千万个。使用的人多得使欧洲的医学刊物纷纷发出警告,谨防因过度激烈而损伤身体。

只此一个呼啦圈,华秀玩具公司便卖出了六百多万只,赢利接近两百万美元。只有两年多的时间,孟有田便跨进了美元的百万富翁,港币的千万富豪行列。如此快速的赚钱发财,连孟有田都感到有点不敢相信。

呼啦圈只是一阵风,到明年的夏天,许多城市的垃圾场上将堆满了丢弃的呼拉圈。华秀公司提前中止了呼啦圈的大规模生产,只是接受订单,而不再主动向市场销售。在一九四八年初,经过扩大的华秀公司开始重点开发并生产芭比娃娃。几乎同时,今年新款的三组芭比娃娃面世,又引起了一场轰动和抢购。

穿唐服和旗袍的中国芭比公主娃娃外型精致,充满东方女性迷人的美,旗袍上绣着奇异的花式。她神采飞扬的脸、精心设计的发型、金质垂坠耳环和耀眼的王冠创造了一种真实而神秘的皇家风采。另两组娃娃则是芭比的妹妹麦蒂和斯波,面貌发型衣饰各有其亮点,同样受到了热情的欢迎。

而肖氏兄弟主持的海沙公司也在一九四八年三月迎来了有史以来的最大规模扩张,以一百多万港币订购的掏沙机船开进了香港。这艘机船载重近三千吨,每三十分钟可挖取海沙两千吨,并自动卸入船舱。挖海沙的新局面终于打开,海沙公司迅速发展已经是可以预期的事情。(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柳凤的完整

资金的积累和充裕,使孟有田有了更大的施展空间。服装厂规模扩大了,生产的服装样式增多了;玩具公司盖起了新厂房,品种也增加到十几种;海沙公司有了新设备,实力大增,相继通过投标,承包了大量的海沙供应,赢利也在飞速增长。

这种发展模式并不完全符合孟有田的预想,但四个老婆分成三伙,都把持着一个产业,这是必要的平衡,厚此薄彼才容易产生矛盾。而且孟有田收了小嫚,总觉得心中有愧,也就只好尽量在经济上进行补偿。

对金钱的攫取会使人上瘾,但孟有田不是葛朗台那样的守财奴,他更爱好享受。而且在财富迅速积累的同时,他的心理也在起着变化,对以往那种什么华人第一、亚洲首富的理想越来越看淡。

虚名而已,都是浮云。钱足够多就好,最重要的是使自己和家人能感到幸福和快乐。所以,一九四九年五月,孟有田用五十万港币买下了一座浅水湾的花园洋房,又花费了十六万港币进行了扩建和装修。

时值大陆的解放战争的胜负已成定局,一些外商担心香港不保,出于对GCD的恐惧,开始撤资搬家。六十多万港币在当时是个很大的数字,但对于这座花园洋房来说,孟有田并不觉得很贵。

浅水湾啊,那可是号称“天下第一湾”,还有“东方夏威夷”美誉的消夏弄潮的胜地。孟有田喜欢那里依山傍海的地势;喜欢那里的坡缓滩长,波平浪静;喜欢那里的水清沙细。气候宜人。阳光、沙滩、海水,怎能不令人意荡神驰。

有了花园洋房,自然也要配汽车,花得起马,还配不起鞍吗?除了买花园洋房时舌绽莲花使卖家附送的一辆福特T型车外,孟有田还买了一辆四八年刚刚面世的雪铁龙2CV,当时在车展上被人们评价为“太丑了,太落后了……”。却没人知道在一九四九年的车展上却会一炮而红。

汽车嘛,就是代步工具,孟有田的思维还是很脱离时代的。并没有把这个东西当作什么身份的象征。雪铁龙2CV便宜耐用、便于驾驶、维修方便、能走烂路、时速一般、油耗很低。这些特点对孟有田很有吸引力。而且它加装可卷式天篷,全景天窗的始祖,令孟有田很感满意。

从中产阶级跨入到富豪行列,时间快得有些让人不适应。孟有田又买洋楼又买车。还要雇佣人。让有田娘很是心疼。数落了好几天“败家子”。

福特T型车在路上行驶着,孟有田亲自开车,陪着柳凤去医院。定制的假眼睛已经到了,柳凤那“加勒比海盗”的形象即将成为过去。一方面是显着他重视此事,讨柳凤的好;一方面他也想远离老娘的数落,清静一会儿。

对于这四个轮子的家伙,小嫚最感兴趣,有空便让司机教她,估计过不了多久,她便能独自驾车去工厂了。柳凤也觉得开车很有意思,但孟有田却坚决不许。虽然成语里有“一目了然”这个词,但开起车来,还是两只眼睛看路更保险。

至于紫鹃,终于怀上了宝宝,对此有田娘和她都特别重视,早就不随便出门,安心在家里静养了。阿秀呢,还是那样沉稳贤惠,默默地把家中打理好,处理好每个人的关系。但在形象上,被小嫚不断撺掇着,也有了很大的改变,不再是村姑一个了。

“咱娘刚才又说你啦?”柳凤不能开车,就只能享受坐车的感觉,望着窗外不断掠过的景色,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挨揍没,脑门子好象红了呢!”

“我都多大了,还能挨娘揍。”孟有田笑了笑,有些不满地说道:“你们几个真是不够义气,明明对那洋房花园喜欢得要命,却没人帮我说句话。一个个尽顺着我娘,让我一个人孤军奋战。”

“我们是儿媳妇,怎么和你这个儿子相比。”柳凤笑得开心,说道:“其实咱娘也是喜欢这个大房子的,就是嫌钱花得有点多。”

“只要你们开心,花再多钱我也不在乎。”孟有田伸手在柳凤的腿上拍了拍,犹豫了一下,说道:“那个,咱娘不听我劝,非要把小花园改成菜地。”

柳凤皱了皱眉,轻轻叹了口气,说道:“种菜就种菜吧,只要娘高兴,有个营生做,也就不担心把老人家憋坏了。”

“你这么通情答理,我都不好意思了。”孟有田苦笑了一下,说道:“这样,咱俩上完医院就去买花盆,买很多的花盆,然后明天咱俩把花挖出来栽到花盆里,围着楼摆一圈,我觉得也好看,你说呢?”

“这个办法不错,还是你脑子灵。”柳凤笑着点头,“去趟市场,买些别的花种,都是一样多单调。”

“没问题,今儿一天我都陪着你。”孟有田又把咸猪手伸过去,摸了手又摸腿,坏笑道:“要不咱俩上酒店开个房间——”

“去。”柳凤在孟有田的手上掐了一把,脸上浮起红晕,嗔道:“好好开车,别动手动脚的。”

“呵呵。”孟有田笑得畅快,手挪到了方向盘上。

这样的生活才是梦想中的生活,孟有田现在变得越来越轻松。因为很多事情已经不用他亲历亲为,中层领导完全能够维持工厂的正常生产。而有洋房,有汽车,还有四个老婆,这种还不叫幸福,那什么叫幸福?

两人到了西营盘医院,按照预约,直接找到了医生,并顺利地为柳凤安上了从美国运来的定制的假眼睛。

“好看,和当初咱俩在一起时一样好看。”孟有田拉着柳凤站在大镜前,望着镜中那完整的形象,不由得发出了感慨。

柳凤的神情很复杂,望着镜中的样子久久不语,好半晌才转头向孟有田灿烂一笑,扑进了孟有田的怀里,紧紧抱着不放。

容貌的缺损是一个年轻女人心中永远的痛,虽然孟有田绝口不提,几个姐妹也习以为常,但直到今天,柳凤的心伤才算是愈合,恢复了最初的自信。

……………(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巧遇风波

人逢喜事精神爽。孟有田和柳凤脸上都带着笑,一直带着,又转去医院其他科室,询问前些天孟有田一家人体检的结果。又是个好消息,全家人都没有什么大毛病,这让孟有田终于放下了心。

“说起来赚多少钱都不主要,只要咱们身体都健健康康的,那就是老天保佑,阿弥陀佛。”孟有田边走边和柳凤说着话。

柳凤大方地挽着孟有田,心中喜悦,含笑点头,说道:“现在也算踢腾出来了,你就不必太忙活了,多注意身体。嗯,晚上早点睡,早晨早点起,我带着你晨练。”

“晨练好。”孟有田连连点头,说道:“早晨把大家都叫起来,谁也别想睡懒觉,都跟着俺的阿凤锻炼身体。那个,你练的那叫什么拳来着,柳氏散手……要说你们几个呀,还就数俺的阿凤身体最柔韧,在床上啥姿势都能摆出来。”

“去,瞎说什么,有人过来了。”柳凤白了孟有田一眼,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孟有田呵呵一笑,和柳凤在走廊上侧身避让,护士推着平板车,后面有家属,车上面的病人好象很重的样子。一打眼,孟有田只看到枯干的一篷乱发。

“咦?”车子经过孟有田身边时突然一顿,孟有田觉得好象衣服被车子刮住了,身子一动,不由得轻轻叫了一声。

护士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以为车子出了问题。或者是刮了什么东西,赶忙停下察看。此时,孟有田也发现了异样,不是车子刮了衣服,而是车上的病人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服下摆。由于抓得仓促,又虚弱无力,一挣之下,已经松开了。

病人糊涂了,赶巧抓了一下,孟有田也没多想。但目光却下意识地扫向车上的病人。乱发下是一张虚弱憔悴的脸。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来,眼睛里似乎闪现出一丝喜悦和希望,然后两颗泪珠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车子又推了起来。病人离开了孟有田的视线。但他却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走吧。咱们去逛市场。”柳凤根本没注意刚才擦身而过的那个病人,见孟有田还没有挪步,便轻声提醒道。

哦。孟有田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和柳凤一起向外面走去。出了医院,来到汽车前,孟有田拉开车门,蓦然停了下来。他的脑海里仿佛电光一闪,刚刚那种奇怪的感觉一下子有了答案。那病人的眼睛——是的,没错,象猫眼一样的眼睛。

“怎么啦?”柳凤疑惑地问道。

“那个,那个刚刚抓我的病人——”孟有田停顿了一下,很笃定地说道:“是秦怜芳,是她,没有错,她怎么到香港来了,还是这么一副样子。”

柳凤知道秦怜芳,但并不是很熟悉,印象也不太深,更谈不上什么感情,听孟有田说完不禁微皱起眉头。过了半晌,她有些不悦地说道:“那咱们回去看看吧,这好几年了,人家可还记得你呢,要不怎么能拉你的衣服?”

“你这话说的。”孟有田咧了咧嘴,解释道:“我俩哪有什么,不过是普通朋友罢了。你也知道,人家是在党的,我也不喜欢,对不?”

“不管对不对,还是去看一眼才放心吧!”柳凤抿起了嘴角,微带嘲讽地说道:“走吧,别嫌我在旁边碍事就行。今儿要是不让你去呀,你这心还不知要飞到哪去呢!”

“你瞧你,把我当成啥人了。”孟有田被柳凤说得进退两难,无奈地一摊手,“那咱们不去了,去市场逛逛,再去饭店吃饭,我陪你一天总行了吧?”

“走吧,去看看。老相识了,这么一走可太狠心了。”柳凤拉扯着孟有田,笑道:“嘴上说得好听,可这心不放下,准得偷偷摸摸地来,那倒没意思了。”

“你这家伙——”孟有田哭笑不得地半推半就,和柳凤又进了医院。

……………

秦怜芳在内战中被还乡团抓住,转给正规特务机关,受了刑讯,关押进监狱,然后被得到消息的秦家走门路,花大钱给弄出来。可还是不安分,逃跑了好几回,弄得秦家鸡犬不宁,最后被大哥气急之下打折了腿。全家避难到了香港后,她还开始绝食抗议,最后极度虚弱,被送进了医院抢救。

如果所这些事情详加描述,估计能写出一本小说,才能把秦怜芳大义凛然、坚贞不屈的气概写出来,才能把她六亲不认、坚持革命的绝决精神写出来,才能把她那………

在医院呆了一会儿,得知秦怜芳只是虚弱,并没有生命危险,已经输上了营养液,孟有田才和柳凤出来,又逛又玩,大半天才回到家里。只是柳凤不时露出怪异的表情,似乎对此耿耿于怀。任凭孟有田怎么洗清,怎么表白,她总是一副不大相信的样子。

晚饭后,窗帘被拉上,客厅的墙壁上挂上了幕布,孟有田一家坐在一起,观看着刚刚租来的电影。米老鼠和唐老鸭是孩子们的最爱,就算是最小的一个,刚会叫爸爸妈妈的四丫,也在母亲小嫚的怀里吃着手指,不时发出咯咯地笑声。

战争一结束,电视的发展马上突飞猛进。在一九四六年,全美国只有五个地方电视台和几百台电视,到了一九四八年,电视数量一下子激增到一百万台。但对于香港来说,那还是遥远的事情。美国式的电影家庭放映机是当时很流行的设备,虽然片源不多,但和家人在一起,哪怕是烂片,也有其乐融融的感觉,享受的就是那个气氛。

“帮我抱会儿孩子。”小嫚突然把小娃娃塞给了孟有田,然后起身离开。

孟有田看见柳凤偷偷地跟小嫚又招手又使眼色,知道这两个老婆不知道凑到一起商量什么事情去了。对此,他有一种不好的感觉,隐约觉得应该和今天遇到秦怜芳有关系。

“爸爸。”四丫用沾着口水的小手摸孟有田的脸,奶声奶气地叫着,顿时把孟有田的思绪给转了回来。

管他呢,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两个婆娘,又该收拾收拾了。

…………(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希望

阳光透过窗帘洒在床前,光影缓缓移动着,终于移照在秦怜芳苍白的脸上,她的眼珠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病房幽静而昏暗,秦家的丫环大红斜窝在跟前的椅子里,还在睡着,发出微微的鼻息。

是做梦吗?秦怜芳的脑子还不是十分清醒,有些拿不准记忆是否准确。她好象看到了孟有田,还伸手抓了他的衣服,然后车子被推走,孟有田也消失不见。

不管能不能确定,但在秦怜芳的心里还是存留了一丝希望。有了希望,求死之心便淡了些,她觉得口渴,便动了动手,又张了张嘴,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丫环大红已经伺候秦怜芳很长时间,因为她逃跑也受了不少牵连,即便睡着也不沉,稍有点动静,便醒觉过来。

“小姐,你,你醒了。”大红急忙从椅子里坐起来,凑近细瞅,顺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嗯,我,我渴了。”秦怜芳终于发出了声音,嗓子嘶哑得厉害。

“好的,小姐你等一下。”大红手脚麻利地从保温瓶里倒出水,还用嘴试了试,才一口一口地喂给秦怜芳喝。

温热的水顺着喉咙进到了肚里,秦怜芳感觉好受了许多。对这个从被解救出来便一直负责照顾伺候自己的丫环,她还是很感激的。但也觉得她没有觉悟,自己苦口婆心的思想工作,却不能使这个丫环对剥削和压迫她的封建家庭产生痛恨,帮助自己逃跑。

“我。我进医院,进医院的时候,是不是遇见了,遇见了熟人?”秦怜芳歇了一会儿,终于试探着问道。

大红眨了眨眼睛,想起来了,点着头说道:“是啊,是有位先生带着太太过来看小姐,好象,好象姓孟。”

秦怜芳心中一阵狂喜。原来不是梦。竟然是真的。有孟大哥在就好了,什么事情他都有办法,一定会把自己救出去的。

“孟先生说了什么没有?”秦怜芳继续问道,希望大增。她的精神头儿似乎也好了许多。猫眼少有的闪着光。

“孟先生和老爷。还有大少爷说了好一会儿话,可我没听见说的什么。”大红如实地说道:“只是后来听大少爷和老爷说话,孟先生似乎在香港是个大富商。有花园洋房,有好几个工厂,很厉害的样子。”

大富商?还花园洋房?定是大红听岔了。秦怜芳只是稍一惊愕,便做出了自己的判断。她不再多问,而是安心地进入了沉思。既然孟大哥知道自己在这,肯定就会再来联系,那个时候再问个究竟。他为什么会来到香港,走的时候连个招呼都不打。

一想到此,秦怜芳心中立刻升起了不满和埋怨,原想着自己和孟有田的关系很不错,这个家伙全家搬走却是背着自己,连个信儿,甚至只言片语都没有。明显是把自己当成外人,着实令人心凉。

见了面一定要问他,几年的时间,难道两人还算不上个朋友?秦怜芳一阵心烦,一阵埋怨,恨不得马上见到孟有田。

“小姐,你饿不饿?外面就有咱家的人,说一声就有人去办。”大红见秦怜芳脸色阴晴不定,担心她又起什么心思,忙半是提醒,半是关切地问道。

秦怜芳哼了一声,知道家里人肯定不会放松对自己的看管,不禁又气又恼。

外面走廊上传来了人声,隐隐约约的也听不清楚。一会儿,门被轻轻地的推开了,秦怜芳的大哥探头看了一眼,见妹子已经醒了,脸上露出一丝喜色,转身招呼着另一个人。

孟太太?秦怜芳见到打折自己腿的大哥,恨得闭上了眼睛,可听见这样的称呼,又急忙睁大了眼睛。

阿秀进到病房,只觉得昏暗,一时还不适应,微眯起了眼睛。秦怜芳仔细辨认,一时呆住了,竟忘记了说话。一身挺时兴的装束,头发还带着弯,这是自己认识的阿秀吗?

“小秦,真是你吗?怎么,怎么成这样了?”阿秀的眼睛适应了光线,盯着秦怜芳仔细辨认,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秦怜芳脸上的红润已经凋落无余,人显得虚弱憔悴,失去了往昔的光泽,全然看不到曾经的青春和美丽,惟有那特别的猫眼还让人有着依稀的印象。

听到这熟悉的称呼,怔怔地注视着形象大变的阿秀好几秒钟,秦怜芳心中一阵酸楚,眼中涌出了两大汪明晃晃的泪水。

阿秀本就是个心软的女人,见秦怜芳这副惨样,忍不住的心疼和怜惜,忙走过去,抚着她,轻声安慰。秦怜芳满腹辛酸,也乘势伏在阿秀的肩头啜泣起来。

过了好半天,两个女人才算暂时稳定下来。阿秀忙把自己带的东西拿过来,说道:“听有田和阿凤说你住了医院,我们大家都很担心呢!这是我赶早熬的小米粥,里面加了桂圆、莲子、大枣,这是娘腌的小咸菜。他们说你是饿的,还是故意的,这可不行,有啥事儿也别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呀!”

“是啊,有啥事儿也别想不开呀,家里人其实也都是为了你好,你何苦拿身体跟大家赌气呢!”秦正才顺着阿秀的话劝着妹妹。

秦怜芳恨恨地瞪了哥哥一眼,秦正才苦笑不已,对着阿秀说道:“孟太太,麻烦你劝劝舍妹,她就是一根筋,从小到大,就让人操心。那个,我先出去,你们慢慢聊着。”说完,他转身叹着气出了门。

“小姐,你吃点吧,这可是孟太太的心意,我来喂你。”大红是个伶俐的,接过饭盒,拿起了勺子。

在阿秀的含笑注视下,秦怜芳有些勉强地张嘴喝粥,其实她也有些饿了,心中又有了希望,倒并不是特别抗拒。

“快点养好身体,然后到家里去玩。”阿秀笑着说道:“好几年不见了,你不知道家里变化有多大呢!”

唔,秦怜芳咽下一口粥,看着阿秀说道:“你的变化也挺大的,和我说说你们的这几年的事情好吗?”

“这,这都是小嫚非给我弄的。”阿秀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衣服,说道:“也好,反正没啥事,我多陪你聊一聊……”(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方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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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嗯,就是那种感觉。孟有田和柳凤戴着草帽,在自家洋楼的小花园里正掘土挖花,好让这里变成绿油油的菜园子。

柳凤的二儿子,也就是孟有田的次子小臭蛋儿,帮着大人忙活了一阵子,便过了新鲜劲,带着一脸的泥土,牵着他的小狗,不知跑到哪里玩去了。紫鹃挺着个肚子,正在门廊下乘凉,有田娘坐在一旁,和旁边的四丫咿咿呀呀地交流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各有各的活儿,看起来十分的温馨,只是孟有田觉得体力有些不支,不时起身捶着腰眼,或者到廊下喝口茶水。晚上和两只眼睛的柳凤缠绵,早上又被她叫起来晨练,吃完饭还要干这体力活,着实让他有些吃不消。

“咋啦?心长草了,想到医院看老相好?”柳凤用铲子敲了敲孟有田手中的花盆,阴阳怪气地问道。

“瞎说什么。”孟有田翻了翻眼睛。说道:“老疑神疑鬼的,多没意思。”

“可不是疑神疑鬼哦!”柳凤嘿嘿一笑,挑了挑眉毛,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昨儿我从小嫚那里都打听了,你和姓秦的有一腿。”

“一腿两腿的,小嫚才不会撒谎呢,她知道我俩清清白白,啥事也没有。”孟有田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想诈我。你还嫩着呢!”

“就算没有一腿。你俩的关系也不那么简单。”柳凤用力一掘,把花根都挖断了,冷笑道:“小嫚说了,姓秦的嘴上没说。可心里喜欢你。你救过她吧。她也救过你吧。你俩是不是假扮过夫妻,到良岗庄去打过土匪?要说这假扮呢,没准这心里就是乐意。”

“你呀。不明白我的心思。”孟有田脸上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说道:“我对秦怜芳或许敬佩,但绝不喜欢。以前还算可爱,可越来越让人得敬而远之。为啥全家走的时候,我连个字条,连句话都不留给她?因为我知道,和她不是一路人。她现在这个样子,咱们能帮就帮一把,你们哪,别老把我想得那么不堪行不?”

柳凤似信非信地看着孟有田的脸,似乎能从中分辨出真话还是假话,孟有田却作了个鬼脸,搬起花盆走开了。

等了半天也不见孟有田再转回来,柳凤有些纳闷,担心孟有田生气了,或者是累着了,便起身去寻找,最后在厨房里找到了他。

“你这家伙,跑这来偷懒。”柳凤有些哭笑不得地看见孟有田正坐在那里看着厨师把炸好的面条捞出沥干油脂,面前还摆了好几个碗。

“什么偷懒哪,我正在研究一种面条的新吃法。”孟有田一点没有生气的样子,拉着柳凤坐下,笑着贴在她耳旁低声说道:“能赚大钱的,老实坐下等着。”说完,趁着厨师背对着他们,在柳凤的脸蛋上快速亲了一口。

柳凤嗔恼地捶了孟有田一拳,坐在桌前摆弄着几袋昨天在商场里买来的东西。当时她就觉得奇怪,不知道孟有田当时为何两眼放光。

这几袋小东西是日本生产的,也是刚刚进入香港市场,别人不知道,孟有田可知道它的重要性。这是利用高温、高压将炖熟的牛、鸡骨头中的浓汁抽出,而制成的一种营养补剂,是由日本一家叫做中交总社食品公司生产的,据说在日本很受欢迎。

别人或许不屑一顾,或许尝尝即止,而孟有田却从这个小东西上又产生了灵感,想起了在后世非常普遍的方便面。这种营养补剂不正是方便面调料的雏形吗,再加上些其他作料,就更完美了。

当然,现在放进碗里的面条虽然被炸过了,却不是后世那种批量生产出来的方方正正的形状,而是圆不圆、扁不扁的一块。不过这不是问题,孟有田把营养补剂和面条放进大碗里,再加上些盐、花椒面、味素,还切了点葱花,才把烧开的水倒进去,最后用锅盖盖严。

“麻烦你了,陈师傅。”孟有田冲着厨师表示了谢意,便让他去忙自己的事情,屋子里只剩下了他和柳凤两个人。

“不知你搞什么?”柳凤迷惑地摇了摇头,指了指盖着的碗,说道:“想吃面条就让他煮呗,这又炸又泡的,不够麻烦的。”

“麻烦?”孟有田嘿嘿一笑,说道:“要是有一种加上开水几分钟就能食用的面条,那还是麻烦吗?别不相信,如果这个能研究成功,光卖面条,一个亿万富翁也是跑不了的。”

“瞎吹。”柳凤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对孟有田的本事却佩服得五体投地,看向面条碗的目光也有了变化。

“应该差不多了。”孟有田看了下手表,打开了锅盖,热气伴着香味升腾而起,他用力吸了吸鼻子,冲着柳凤扬了扬下巴,笑着说道:“你先来呀!”

“还是你先。”柳凤摇头。

孟有田呵呵一笑,拿起筷子便挑了面条放进嘴里,咀嚼了几下,表情怪异,又拿过一个汤勺喝了口汤。

“咋样儿啊?”柳凤好奇地凑过来,不等孟有田回答,拿起筷子小口品尝起来。

“嗯,面条粗了,再细点就好了。”孟有田开始作出了评价,“面条炸的时候有粘在一起的地方,没炸透,这水分渗透得不够充分。还有,这面条要是先浸在汤汁中入味,再炸干,味道应该会更好吧?”

柳凤尝了几口,并不满意,摇头道:“这东西真的能卖出去,还能成亿万富翁?”

“那当然。”孟有田很笃定地点了点头,笑道:“我今天就是想玩玩儿,然后就会找人手专门研究这个,面的配方,调料的配方,包装,还有工序流程,都需要琢磨摸索。半年,我想应该能搞得差不多吧?然后我就申请专利,申请商标,建厂生产。”

“面条你也能搞出花样儿,随你折腾吧!”柳凤不想打击孟有田的积极性,而且也相信孟有田能折腾出成就来,只是现在她要好好地与孟有田谈谈秦怜芳的事情,这个问题不解决,她总是不能过安心的日子。

………………(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迷惘和磨剑

孟大哥改了名字,现在叫孟德华,听着是比原来有气势了,但人也变了。开了工厂,成了资本家,住着花园洋房,有了四个老婆,全家都靠着剥削过上了资产阶级的腐化生活。

是的,何止是孟大哥变了,连他的家人都变了,阿秀不再是那个村姑,外表的变化只是其次,她的举动言语也变化极大。

秦怜芳在阿秀走后,陷入了长长的迷惘和疑惑,原来对孟有田的希望变得有些让她拿不准。孟有田没有来看她,这是疏离,还是有别的苦衷,她思来想去,心绪起伏,乱纷纷的纠结不清。

秦正才悄悄地走进病房,坐在椅子上默不作声,妹子开始吃饭了,这是一个好现象,希望以后也别再想不开,给家里人添堵了。虽然打折了她的腿,那也是气急之下,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他做哥哥的,难道不心疼这个妹妹。

秦怜芳好半天也没理清思绪,偶一抬头,看见了秦正才,立刻瞪起了眼睛。可还等她说话,秦正才已经陪着笑脸开口了。

“阿芳,你这个姓孟的朋友很厉害呢!”秦正才用钦佩的口气的说道:“听说他来香港也没几年,可花园洋房汽车都有了。咱家初来乍到,门路不清,以后怕是少不了请人家指点一二。”

哼,秦怜芳虽然态度不太好,但终究是没有恶语出口。

“你说咱们全家团聚,过安生日子不好吗?那几年找不到你。家里人不知道怎么担心呢,咱娘就经常暗地里掉眼泪。”秦正才轻轻叹了口气,这些话已经说了不知多少遍,可还是得说,没准时候不同,妹子的心思有变,能够听进去了呢!

秦怜芳侧转了头,对于亲娘,她还是有感情的,只是另一种信仰和思想在她心里更重要。

“孟先生看起来人不错。”秦正才转换了话题。笑着说道:“昨天和他聊了很长时间。我是长了不少见识。你好好养着,等大好了我带你去他家,他说要好好开导你呢!”

“我不用他开导。”秦怜芳蓦地腾起一股对孟有田的怨怒,或者说是对孟有田冷落不关心她的发泄。

秦正才苦笑了一下。说道:“孟先生说你是个懦弱的人。要不怎么连死都不怕。却怕活着。在监狱里都能咬牙坚持,没说寻死觅活的,却只能在家里耍。是个十足的软蛋傻瓜。”

“放屁。”秦怜芳气得骂了粗口,胸脯急剧起伏。

秦正才犹豫了一下,狠了狠心,按照孟有田的交代继续说道:“孟先生还说了,有本事儿别绝食装死,啥事不顶,还让家人伤心难过,一点也不惹人可怜。”

“谁要他可怜,谁,谁要你们可怜。”秦怜芳气得身体颤抖,体虚得差点昏厥过去,大红赶忙过去扶住了她。

秦正才起身伸出了手,又讪讪地收了回来,嗫嚅道:“他还说了,香港也有很多穷苦大众,正等着你去教育,去号召呢!有能耐就吃饱喝足,攒足了力气去找他,他要把你批得体无完肤、痛哭流涕,抱着他的大腿悔过自新,哭着喊着要他给你指明前进的方向。他是黑夜中的明灯,大海航行的灯塔,是你新的人生的导师,是……”

“闭嘴,闭,闭嘴。”秦怜芳语不成句,顺着大红的手躺到了床上,用力喘息着。

秦正才张了张嘴巴,苦笑着摇摇头,冲着大红做了个手势,然后退出了病房。

还明灯,灯塔,导师……秦怜芳也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笑,只是这么又激又气,倒让她寻死的心淡去了,更急切地想和孟有田当面说个清楚。

……………

有人说,香港就是一间大公司,谋求利润是它最大也是唯一的目标。世界富豪们的家业大多是经历了几代人的努力才创立起来的,而孟有田却注定是当代就大获成功的其中之一。

有一种收购叫控股,对于股市的融资和资本运作,在这个时候恐怕只有孟有田开始关注,而且似乎也只有他还具有一些资金上的实力。

1914年才正式改名的香港交易所,股票全部是英资公司的,如汇丰、置地、九仓、港灯、煤气、电车、太古船坞、黄埔船坞及均益仓等寥寥几种,且节奏很慢,成交不多。

别的孟有田或许不熟悉,但香港证券史上最著名、最经典的商战——九龙仓收购与反收购大战却令他难以忘记。当然,此时还不是出手的时机,他的资金以及目前九龙仓的控股情况,都不合适,他也就不敢轻举妄动,而只是时时关注,窥探着这支股票的变化情况。

打铁还要自身硬,没有超群的实力,异动只能是打草惊蛇。孟有田对此有足够的耐心,因为他的创业已经有了牢固的基础,已经比那些历史上的富豪先行了很多步,只要稳扎稳打,时不时再来点灵感,金钱积累的速度便足以令人瞠目结舌。

正因为他已经过了创业初期的急进期,现在是以稳健为主,便会放弃一些明显有利可图,但确实风险较大的投资。比如航运业,孟有田便不想涉足。因为他知道“行船跑马三分险”,搞海运等于把资产当成赌注,稍有不慎,就会损失惨重。所以,他把注意力放在陆地上,不做冒险家,况且他喜欢土地那种厚实、安稳的感觉。

在关注股票的同时,孟有田也明白资金对一个企业的重要性,要使自己的事业迅速发展,得到银行的支持就会事半功倍。所以,在他的资金并不匮乏的时候,他也向银行贷款,并且按期还款。这样,在以后很多次的借贷合作中,他要以诚信为本,取得银行的信任和支持,使自己事业的发展有一个雄厚的资金来源。

谋划,布局,积累。在别人眼中稍有些财富便买花园洋房,贪图享受的暴发户,却已经把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发展规划粗略制定了出来。俗话说:十年磨一剑。孟有田这可不止十年之功,一旦拔剑而出,必将震惊香港,震惊世界。(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无题

感觉,真是太熟悉了。孟有田不停地扭动着一个花花绿绿的立方体,虽然久未成功,但却乐此不疲。

魔方,也称鲁比克方块,台湾称为魔术方块,香港称为扭计骰,是一种娱乐玩具。孟有田弄出芭比娃娃时便有了想法,并付诸实践。但这个东西看似简单,但要使那些小方块可以随意转动而不散开,不仅是个机械难题,这牵涉到轴心,座和榫头等。即便他后世曾经见过玩坏的魔方,可他毕竟不是机械专业,也不是数学教授,所以也很难搞出来。他是一个懒蛋,便将其作为一个设想交给了别人去做,两年了,这才刚刚搞出来。

“爸,给我玩一会儿。”“爸,让我看看嘛!”孩子们围在他的身旁,迫不及待地要求着。

“多大了,还跟孩子抢玩具。”柳凤走过来,一把抢走丢给孩子们,随手塞给孟有田一个苹果。

还真是魔方啊,一眨眼就变成苹果了,孟有田呆了一下,恶狠狠地咬了下去,含糊不清地说道:“那是个样品,就一个,给孩子们玩,纯心让他们打架嘛!”

柳凤愣了一下,赶忙冲着正抢得不亦乐乎的孩子们叫道:“不许抢,一个一个地玩,每人十分钟,我给看着时间。”

“嘿嘿,干什么事情都冲动,不好好想想。”孟有田撇着嘴取笑了两声,对只顾逗弄爱女的小嫚说道:“专利赶紧申请,国际的也不要落下。这个东西能赚大钱呢!”

“已经在申请了。”小嫚把手指头从女儿嘴里拔出来,呲牙咧嘴地向孟有田装可怜,几个细小的牙印赫然在目,四丫张着小嘴,露出几颗参差的小乳牙笑得开心。

“丫头咬得好。”柳凤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把手指伸到四丫嘴前,一屈一伸地逗弄她,“来呀,咬我呀,咬呀!”

孟有田苦笑连连。照这么训练下去。明儿该买根链子把四丫给拴上了。不过,他知道柳凤是真喜欢四丫,有闲工夫就给四丫梳妆打扮,似乎是在补偿自己小时候没有享受到的乐趣。

人哪。就是没有满足的时候。赚钱是一方面。连生孩子也是如此。有了儿子想要闺女。有了丫头还想生个小子。可惜,有的时候却着实难令人满意,孟有田可是知道盼弟、来弟、招弟、再招……这样的事情。男孩女娃都一样。孟有田虽然是这样的想法,但媳妇们可不是这样的心思。有田娘也是那种多子多孙多福的老观念,孙儿辈是越多越好,反正现在养活得起。

逗弄了半天,柳凤笑得畅快,把四丫抱到怀里,在小脸蛋儿上亲了又亲。小嫚趁机凑过来,对孟有田说道:“那个,那个股票是咋回事儿?你让我们用私房钱买,还得等个十年八年的,说清楚点行不

“你们把钱放家里,存银行,那能有什么收益?买股票是个长期投资,每年也基本上有分红,以后还说不定会有大用场。”孟有田随手从茶几上拿过一张报纸,翻了翻,指点着说道:“就这个,九仓,非常有潜力。置地也不错,但还是买九仓更好一些。”

小嫚拿着报纸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儿,点头道:“你说买咱就买,我们四个一人买一万。”

“你们不会操作,我得去找个经纪,帮着你们买。”孟有田沉吟了一下,说道:“这样,每人每年买个五六万块钱的,对你们来说算不了什么。嗯,我还准备让三哥四哥,以及认识的人,有能力的都买点。”

“秦怜芳呢,她也买吗?”柳凤正剥开桔子,一瓣一瓣地往四丫嘴里填,闻声揶揄道:“这好事儿可别忘了人家,千里迢迢地来找你,多不容易。”

“你呀,小心眼。”孟有田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说道:“我和秦家又不熟,这种事情可不好给人家瞎指点。说到股票经纪,我看孙大拿的那个孙子挺机灵的,既然他不安心学祖传的手艺,非要跟着我混,就培养培养他在股市方面的能力好了。”

“年轻人,怕是看到你这么快发财,便眼红心热,也不知道有没有长性。”柳凤以一种长辈的语气品评道。

“观察观察嘛!”孟有田站起身,向外走去,紫鹃在门口正冲他招手,嗯,该是陪大肚子婆娘散步的时候了。

“哎,秦怜芳明天要来,你打算怎么安排呀?”柳凤在身后叫了一声。

“安排什么,就当是普通朋友来串门,家常便饭就很好。”孟有田头也不回,挥了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

小花园已经是光秃秃的一片,种的菜连苗还没长出土,幸好甬路旁有盆栽的花,还有几棵小果树,算是个景致。极目远眺,湾里的船上还有星星点点的光亮,侧耳倾听,还能听到浪涛拍岸的声音。

轻步慢走,低声细语,孟有田和紫鹃相携而走,有没有景致倒是其次,关键是那种温馨,那种感情。

“一晃都十多年了。”紫鹃由衷地感叹道:“要是加上和你认识,二十多年了,谁知道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是啊,世事无常啊!”孟有田扶着紫鹃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下,一手搂着妻子,一手轻抚着她的肚皮,“小时候的事情我还记得呢,你家富,俺家穷,虽说在一起玩耍过,可这心里也没敢奢望能娶你。呵呵,我还记得你过年的时候偷好吃的给我,我还不领情,把你气哭了呢!”

“你那时候是个又穷又倔的臭小子。”紫鹃笑着将头倚靠在孟有田肩膀上,说道:“可后来咋转了性子呢?长本事儿了,这嘴也会说了。”

“那个,豁然开朗,茅塞顿开,你懂不?”孟有田嘿嘿一笑,说道:“反正就是开窍了,长心眼儿了。”

“象做梦一样。”紫鹃轻轻闭上了眼睛,喃喃地说道:“想想这几年的变化,真不敢相信是真的。别动,让我倚一会儿,那才敢相信。”

“就是真的。”孟有田感慨地长长吐出一口气,轻轻抚着妻子的头发,“看看自己的肚子,里面的娃还能是假的。”

呵呵,紫鹃轻笑着,即将身为人母的喜悦和幸福浸满了全身,懒懒得连话也不想说。

……………(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初见

梦想成真,或是怀疑自己还在梦中,总是那些有过奇特经历,或者见到了自己想象不到的事情,才能产生的幻觉。

而有这种幻觉的又何止是紫鹃,此时的秦怜芳要比她还更强烈一些。洋楼,花园,哦,是菜园,汽车,嗯,还是两辆。

“秦姐。”小嫚心中有些芥蒂,但热情却无可挑剔,迎着下车坐在轮椅里的秦怜芳笑得亲切,还上前拥抱了她一下,笑道:“工厂里还有事儿,我就不陪你了。到了家里别拘束,多待些时间,晚上咱们再聊哈。”说完,和秦怜芳贴了贴脸儿,转身上了车,发动起来一溜烟走了。

“甭理她,疯丫头。”阿秀轻斥了一句,拉着秦怜芳的手便向楼里走,边走边说道:“这里本来是个小花园,娘给改成菜园了,平日有个事儿做,倒也不闷得慌。就是可惜了这花花草草,其实挺好看的,阿凤舍不得,和有田忙了两天,挑了一些种到花盆里,围着楼和甬路……”

大红推着轮椅,东瞅西望,眼里充满了羡慕,秦怜芳则表情复杂,只是缓慢地眨着眼睛。

临到门口,有田娘在柳凤和紫鹃的陪伴下走了出来,笑着迎上来。

“看着还是身体虚,这脸色,还有这腿是咋了?”有田娘的亲切是发自内心的,上前又摸又看,唏嘘不已,“好不容易来了个熟人儿,俺说去看你吧,他们还都不让。你瞅瞅。原来好好的姑娘,弄得黄皮干瘦的,看着就心疼。”

“婶子。”秦怜芳拉着有田娘的手,老人的关怀让她感动,一阵委屈,眼泪不由得又落了下来。

“不哭,不哭啊!”有田娘忙给秦怜芳擦着眼泪,安慰道:“快到屋里歇着,和婶子好好说会儿话。看这样子,可是受了委屈。到了这里。可没人再敢欺负你了。”

“是啊,还是进屋说话吧!”紫鹃上前拉了拉秦怜芳的手,算是打了招呼,笑道:“这身子沉。人也懒。阿秀她们几个都去看过你了。就我没动窝,说起来怪不好意思的。”

秦怜芳抹了下眼泪,轻轻摇头道:“你有了身子。得多注意,哪能让你去看我呢,我又不是什么大病。”

“进屋聊,我去看看有田,昨晚上又写又划的,也不知道搞什么,弄得现在还没起。”柳凤笑着接过轮椅,径直向里推去。

大客厅,长十米,宽六米,高五米,很宽敞。因为以前是老外住的,竟然还有一座西式壁炉,孟有田也没大动楼房的主要结构,便保留下来。两只大沙发八字分开,摆开壁炉前面,茶几上是雨过天青的花瓶,几枝还带着露水的花插在里面,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右壁偏前的一只大挂钟,滴答滴答地秦出轻巧温和的调子。

资产阶级的腐化生活啊,秦怜芳心中不悦,但当着有田娘和外人,也不好马上表示出来。坐在沙发里,她和有田娘,还有紫鹃随便地说着话,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一个小男孩蹦跳着跑了过去,身后跟着一只摇头摆尾的小狗。紫鹃叫了一声,臭小子也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装没听见,一晃就消失在门外。

“这是阿凤的二儿子,成天皮得不象样子。”有田娘嘴里斥着,脸上却没生气的样子,一抬头看见孟有田正从楼上下来,便起身说道:“俺去看看那臭小子,别把菜踩坏了。”

紫鹃眼珠转了转,见柳凤并没跟着孟有田,便起身招呼大红,笑道:“来,妹子,扶我到园子里走走。”

大红看了一眼秦怜芳,见她没什么表示,便赶忙挽起紫鹃的胳膊,向外面走去。

秦怜芳看见了孟有田,心中一阵激动,也浮起一股怨气,冷着脸盯着茶几上的花也不吭声。

孟有田揉着眼睛,打着呵欠坐到秦怜芳对面,随随便便地问道:“咋这么早?吃早饭了吗?”

秦怜芳垂下眼睑,还是不说话,但心里很失望,没有老友重逢的亲切问候,看孟有田的样子,根本没把她当回事。

“生气了。”孟有田懒懒地往沙发里一靠,脸上带着坏坏的笑,说道:“都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是不是觉得我没把你当回事,觉得见面应该更亲热一些,比如说握手啦,拥抱啦,亲两下也没关系吧?”

呸,秦怜芳听着孟有田惫懒轻佻的话,不由得唾了一口,总是这个样子,开始能把人气得半死,甚至流泪,可几句话过去,却又无可奈何。

“你这人,我品得都不愿意品了。”孟有田拿起一个苹果,利索地削着果皮,笑道:“上赶着你吧,就象你家里人似的,你就总拿自己当个人物。可要是不冷不热地晾着你,你就又心里不得劲,巴巴地来缠着人来讨说法。看,被我料中了吧,这刚有点力气,就跑俺家来了。怎么着,是一天来闹一回呀,还是打算长住下跟我来个马拉松辩论?”

“我就是那样的人哪?”秦怜芳恨得直咬牙,“就是个被你耍着玩儿的小猫小狗,上赶着来被你嘲笑?”

“谁嘲笑你了?”孟有田拿着削好的苹果起身走到秦怜芳的身侧坐下来,秦怜芳费力地挪了挪位置,孟有田坏笑着又贴过来,把苹果递到她面前,“就你那腿脚,还能飞到天上去?吃不吃,不吃我再靠得近点。”

秦怜芳气得胸脯起伏,没好气地一把抢过苹果,歪转了头。

“知道我为啥起这么晚吗?”孟有田淡淡一笑,又回到对面的沙发上,拍了拍带下来的一个上锁的小盒子,说道:“就为了你今儿要来,我是点灯熬油,冥思苦想,终于想出了让你开窍的问题,都写在纸上,放到这里面了。”

秦怜芳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但依旧没吭声。被孟有田气得厉害了,一半时也缓不过气来。

“你呢,其实什么也不懂,应该好好学习一下,可不能虚度年华哟!”孟有田拍了拍木盒,戏谑道:“想看看我写的是啥不,是不是有点小激动,可现在不给你,等你回家后再慢慢研究。”

哼,秦怜芳用鼻子发声表示不满,视线一转,发现一个打扮得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迈着小腿儿正蹒跚走来,不禁瞪大了眼睛。(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泥腿子和文盲

四丫的突然出现象一剂润滑剂,舒缓了两个人之间沉默的对抗与尴尬。

“哈哈,闺女,你打扮好了,可真漂亮呀!”孟有田发出开心的笑声,起身迎向四丫,一把抱起亲了亲,走到秦怜芳身旁,指了指,说道:“这位是——”

“秦阿姨。”四丫眨着亮晶晶的眼睛娇声叫道,显然是柳凤已经教过她了。

“嗳。”秦怜芳脸上的冰霜被突然出现的小女娃给一下子融化了,笑着伸出双手,“来,阿姨抱抱,你可真爱呀,叫什么名字呀?”

“还没个大名,在家里就叫四丫。”孟有田把女娃递到秦怜芳手里,笑着说道:“别看是个女娃,可顽皮得很,连我家的狗都得躲着她走。”

“是吗,四丫这么厉害呀?”秦怜芳把孩子搂到怀里,捏捏脸蛋儿,摸摸小手,稀罕个不够,“瞧这小模样儿,象你娘,你娘叫小嫚,对不?看我来得匆忙,也没给孩子买点什么。”

四丫咧嘴笑着,使劲瞅秦怜芳的眼睛,然后使劲摇头,说道:“不象,不象,不象猫眼。”

“这孩子,再胡说揍屁股。”孟有田哭笑不得,心里当然明白这肯定是柳凤干的。

“呵呵,不象吗?”秦怜芳却笑得开心,夸张地眨着眼睛让小女孩看个仔细,对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打心眼里喜欢。

两个大人,再加一个孩子。这样在屋子里说起话来,也就不会让柳凤等人拈酸吃醋了。

“中午在这吃饭,我已经告诉厨师了,多做几个菜。”孟有田说到这停顿了一下,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晃着,“别做不讨人喜欢的事情,别说让人不高兴的话,什么资产阶级享受,什么剥削阶级生活,你的那些名词都给我打住。要实在吃不下。我现在让人给你预备窝头、咸菜。”

“你本来就变成了资产阶级。还不让人说了。”秦怜芳不甘示弱地反驳道:“说你剥削也没冤枉你,你开了工厂吧,你雇了工人吧,你没从他们的劳动中获利?剩余价值懂不懂?”

“少拿你那套自己都不明白的东西唬人。”孟有田撇了撇嘴。说道:“你就是看不得我过上好日子。是羡慕、嫉妒、恨。什么是资产阶级生活。啊,就是比别人住得好,吃得好。这是我靠智慧和能力挣来的,没偷没抢,我心安理得。”

“心安理得?你怎么不去看看那些劳苦大众——”秦怜芳还没说完便被孟有田打断了。

“劳苦大众啊,你说的是哪里的劳苦大众?是这里的,还是那里的?”孟有田带着嘲讽的冷笑说道:“你打算怎么帮他们,靠耍嘴皮子吗?还是他们吃什么,住什么,得跟他们一样,这才心安理得?解放了吧,入城了吧,你们这些干部还住草房,吃糠咽菜?生活都在越变越好,劳苦大众还永远是劳苦大众啊,我提前一步怎么了,非要有你那样的觉悟,忧国忧民,把自己当成救世主似的。”

“可你是不劳而获,这总不假吧?”秦怜芳发现自己还是有些说不过孟有田,不过还没最后认输,强辩道:“你开工厂是为了利润吧,靠着罪恶的资金积累,剥削工人的劳动价值,榨取他们的血汗才养肥了你。”

“学了点皮毛就自以为掌握了真理。”孟有田不屑地摆了摆手,说道:“开工厂不为了利润,我开那干嘛,脑子有病啊?剥削,你见过有不剥削的地方吗?就算是国家经营,那不也是为了挣钱,为了扩大再生产,还养活着指手划脚不干活的干部。说我不劳而获就更是大谬特谬,你光知道体力劳动创造价值,脑力劳动呢,那些科学家,他们是抡锤子干活了,还是扛锄头下地了,但你能无视他们的发明创造对社会的推动吗?能不给他们报酬吗?”

“先听我说完。”孟有田打断了秦怜芳欲插话的冲动,继续说道:“除了脑力劳动创造价值,资金和技术也能产生价值,你没考虑到吧?不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去看过我工厂里的工人吗,你觉得他们是希望我倒闭关门,还是希望工厂越办越红火,他们的工资能水涨船高。无产阶级,嘿嘿,难道是越穷越光荣,就不能让人家也发财致富?要是我领着这一大家子人流落街头,吃了上顿没下顿,恐怕就合了你的心意,对不?说你什么也不懂,你还不服气。”

“你是在狡辩。”秦怜芳的猫眼眨了又眨,仔细琢磨着孟有田的话,在其中寻找着漏洞。

“不把人民群众的生活搞好,怎么体现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孟有田淡淡地笑道:“你是初中毕业吧,可惜这里是香港,可没人把你这学历当回事。可得好好学习呀,要不四丫都能赶上你喽!”

“对,香港,这里是香港,老牌殖民者英国统治的地方,资本主义根深蒂固的地方。”秦怜芳好象抓住了孟有田的把柄,眼里放着光,盯视着孟有田。

“没错,这里是香港,目前归英国人管辖。”孟有田不慌不忙地说道:“可你敢说这里不是中国的固有领土?就因为归英国人统治,你难道想让所有华人都撤走,把这里真正变成英国佬的地盘?我们哪,可是战斗在老牌殖民者统治的祖国领土上的英勇战士,对,我们一定要坚持战斗,直到祖国把香港收回,你呢,要放弃抵抗了?”

秦怜芳目瞪口呆,终于无奈地发现,她万万不是孟有田的对手。但孟有田虽说有些诡辩,但她平常看来很简单明了的真理竟然也说不过孟有田,心中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丝疑问。

孟有田得意地扬了扬眉毛,说道:“咋样儿,大受打击吧?以为自己很了不起,能干很多工作,能改变很多事情,其实不过是人云亦云,连其中的道理都没弄懂,靠着有点文化忽悠俺们这些泥腿子。”

“你要是泥腿子,那我就是文盲。”秦怜芳翻了翻眼睛,无力地靠在了沙发上,手指点了点四丫的脸蛋儿,叹息道:“和四丫一个样。”孩子觉得有趣,咯咯笑着顺着秦怜芳的胳膊往上爬。(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打击

孟有田轻轻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道:“处处皆学问,你如果能去了浮躁,静下心来好好学习研究,便会发现很多看似真理的背后其实并不简单。如果你不否认知识就是力量这句话,那就多读读书,多看看这世界,好的,坏的,对你来说都是宝贵的。好了,我推你出去走走,看看我这个提前富裕起来的无产阶级置办的家当。若干年后啊,你现在眼中的劳苦大众也会过上这样的生活,难道这不是你所希望的?”

“我的腿呢?”秦怜芳恼恨地拍了拍大腿,说道:“我听说孙大拿跟着你来了,你让他给我治好。重新打断再接,我忍得住疼。”

“看你表现吧!”孟有田推过轮椅,一手搭肩膀,一手托腿弯,把秦怜芳放到了车上,随手把四丫也放上去,笑道:“其实我倒是挺同情你那个哥哥的,明明爱护你,却要打折你的腿,心里不知多难受呢!要是以后四丫长大了,叛逆得胡天胡地,我没准也气急败坏,把她的腿打折呢!四丫,你长大了听话不?”

“听话,四丫最乖。”四丫使劲点着小脑袋,坐在车上左扭右扭,不耐烦地催促道:“推,爸爸推。”

秦怜芳听孟有田说出这一套磕,真的有些气急败坏,恨得伸手拧了孟有田一把,算是一个小小的报复。

“不能乱跑其实也是个好事儿。”孟有田不以为意,笑着把车往外推。“辩证地看嘛,你不是很擅长这个吗?静下心来思考,用知识充实自己,你会发现更新更美丽的东西,也会发现很多隐藏起来的丑恶。比如苏联,你知道的只是十月革命一声炮响,只知道那些被描绘修改的历史,却不知道那些残忍的灭绝人性的事实。”

“不要胡说八道。”秦怜芳愤然驳斥,“好象你什么都知道似的。”

“别的不说,在你眼中的仁义之师——苏联红军。在我国东北犯下了多少罪行。掠夺走了多少财富?名为解放,不过是块遮羞布,还抢走了我国的外蒙古,强盗罢了。”孟有田冷笑道:“嗯。你们可以选择性无视。把老大哥的罪行掩盖起来。但事实就是事实,这是改变不了的。斯大林,狗屁。一个杀人盈野的屠夫,大肃反,大清洗,种族大迁徒,几百万人就那么死了。早晚他要被拉上历史的审判台,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受到后人的唾弃。”

“别说了,你中了毒,太深了,满口胡柴,全是造谣诬篾。”秦怜芳的声音大了,吓了四丫一跳,愣愣地看着她。

“冷静,别大呼小叫的。”孟有田不悦地扇了秦怜芳的后脑勺一下,“有理说理,你有什么事实依据来反驳我?嗓门大有个屁用,只能吓着孩子。”

“你,你敢打我?”秦怜芳被扇得脑袋向前一倾,愣怔了一下便反应过来,扭头伸手要还击。

“推车跑喽!”孟有田突然把车子向后一压,顿时把秦怜芳闪了个仰脸,然后推着轮椅只用两个后轮着地,跑了起来。

“快哟,快哟,坐车快哟!”四丫很享受这种飞驰的感觉,拍着手大呼小叫,乐得咯咯连声。

“慢点,停下,你,你这个坏蛋……”秦怜芳仰着身子,够也够不着孟有田,还得抓着四丫防她掉下去,又气又急,连连叫着。

孟有田玩得开心,推着轮椅绕着楼房的甬道跑了一圈,才在楼前的门廊停下来,一屁股坐在竹椅上,拿过桌上的饮料咕咚咕咚喝个痛快。

“坏蛋,你个大坏蛋。”秦怜芳的头发被风吹乱,脑袋还有些晕,有气无力地斥骂着。

孟有田伸手把四丫从轮椅上抱下来,先让丫头喝,然后照着屁股就是一巴掌,宠溺道:“臭丫头,也不知道个害怕,去,找哥哥玩儿去。”

四丫眼馋地瞅了瞅轮椅,大概是也想要这么一个玩艺,可没说出来,蹶嗒蹶嗒地迈开小腿走了。

“喝杯柠檬水,自己兑的,加了冰,喝起来舒服着呢!”孟有田倒上一杯饮料,笑着递给秦怜芳,取笑道:“就这么点胆子,还没四丫厉害呢!”

秦怜芳哼了一声,接过柠檬水喝了一口,也不由得笑了起来,“你还真能疯,多大了,也不怕人笑话。”

“偶尔放纵一下,对身心有好处。”孟有田惬意地向后靠了靠,悠闲地欣赏着周围的景色。

不远处,有田娘拿着喷壶给菜地浇水,把菜当花养,地方不大,也别有一番乐趣;紫鹃和大红从孟有田和秦怜芳的身上收回目光,坐在树荫下继续聊天,笑嘻嘻的,谈得好象挺投缘。

再往远处眺望,蓝蓝的海,白色的沙滩,星星点点的船只,衬上白云青天,顿时让人心胸为之一阔。

秦怜芳随着孟有田的目光也开始眺望,开始欣赏。第一次沐浴在这海天一色,依山傍水的美景中,她一时也看得痴了,不由得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孟有田幽幽地说道:“其实我还是你当初认识的孟大哥,只是没有随波逐流,而是勇敢地去寻找自己的人生价值。现在,我感到自由而幸福,我的家人也觉得幸福快乐,我的朋友也因我而过上了好日子,难道这是错吗?”

“如果你的目标再高尚些,你的私心能再少些,在哪里也能获得幸福。”秦怜芳不准备辩论了,她被孟有田的话所感染,心中浮起复杂的感情,语气是相劝,温柔而委婉。

孟有田叹了口气,低沉地说道:“自由在雷鸣般的欢呼声中死去,凡人被崇拜成真神,出口便是真理,一句顶一百句,一千句,一万句,这是谁的过错?”停顿了半晌,他望着秦怜芳迷惘的神情苦笑了一下,伸手一指大概的方向,说道:“我准备把那里的一块地买下来,建一座充满中国古典色彩的建筑,嗯,房顶是盘旋飞舞的巨龙。还要造些雕像,最大的是天后娘娘和观音菩萨,小的有海龙王、河伯、弥勒佛和福禄寿等吉祥人物,保佑海民和泳客在海上四季平安。”

封建迷信,唯心主义,秦怜芳本想反唇相讥,但见孟有田的目光深邃,脸上一副憧憬的神往之色,心中一软,闭上了嘴巴。(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预言成真

投其所好,因人下药。孟有田基于对秦怜芳的了解,想出了对付她的办法。那就是根据秦怜芳争强好胜的性格,又刺激又嘲讽又哄弄,使其沉浸于战胜自己的心理。

而且,秦怜芳对孟有田是有感情的,孟有田对此当然不是没有察觉,也就不是很担心秦怜芳与自己彻底闹掰。反过来说,孟有田对秦怜芳是不是也有感情呢,答案是肯定的,尽管他根本没有再添一房老婆的打算。

况且,再有一年多的时间,孟有田就会让秦怜芳惊诧于自己的能力,不敢说就此俯首贴耳,彻底听命,也能让秦怜芳基本上随着自己的指挥棍转。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理想王国。当人们高呼着似乎十分崇高、圣洁的宗教意味的口号时,脚下踏着的却是利益的轨道

孟有田知道这一点,也必须让秦怜芳知道,尽管这是个长时间的工作,但他对此还是有信心的。

别人看到了,我已经在筹划;别人在筹划,我已经开始行动;别人行动了,我已经赚钱了。靠着先行一步的优势,孟有田在一九四九年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扩大再生产,继续在追求财富的道路上向前奔跑。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英国采取了明智的行动,在西方国家中率先承认。港商迅速充当了新中国与外界贸易往来的中介人,对中国大陆的转口贸易呈现出一派繁荣景象。

而此时香港的人口在迅速增加,已达二百五十万以上。大量到来的移民为香港制造业和其它各业的发展提供了充足而又廉价的劳动力。而大陆解放前夕。内地的大量资金、设备从上海、广州等地流入香港,并带去了技术和管理人才。

资金、技术、设备、劳力以及市场等条件,已经使香港逐步获得了工业化所必需基础,但从转口贸易向工业化转型还没有完全开始。在转口贸易依然是香港的支柱产业,大多数人还在乐观地从中赚钱的时候,孟有田开始向劳动密集型产业注入大量资本。

服装制造,玩具制造,其实孟有田手中的产业都是劳动密集型的,现在只不过是扩大再生产而已。不是所有赚钱的行业都要插一脚,孟有田要把手中的这两个产业做大做强。在已经有了技术积累和人才积累的条件下。再加上资金的扶持,这已经是比较容易的事情了。

虽然孟有田一直在积累财富,准备在合适的时机大举进入房地产市场,但此时的资金却并不缺乏。首先是孙大拿。然后是秦家。一个是看着孟有田赚大钱眼红心热。把家中积蓄拿出投资;另一个则是初到香港,人生地不熟,想得到孟有田的指点。

吸纳多方资金。使企业向股份化转变,然后再推动上市圈大钱。对于以后的发展思路,孟有田已经了然于心,对于孙家、秦家的资金来而不拒,都投到了服装厂和玩具厂。这两个工厂已经打开了局面,玩具厂更是因为握有芭比娃娃和魔方这两项专利而财源广进,孙家和秦家对此当然十分满意。

秦家跟进投资之后,便是秦正才的老婆家,也是个土财主,然后这股投资风便开始慢慢扩散。肥水不流外人田,孟有田自然不会忘了亲戚朋友。钱存进来会长毛的,在他的号召下,周围的人都把积蓄进行了投资,成为了大大小小的股东。

先自己干起来,起到一个模范带头的作用,然后再影响周围人。干得越好,吸引力越大,就象是滚雪球似的发展。孟有田觉得这是个非常好的模式,但却遭到了家里人的非议。原因也很简单,自家赚钱的行当,非要让外人掺和进来,对于不太懂得现代经营手段的紫鹃、小嫚等人来说,这种想法的产生其实也很自然。

为此,孟有田费了不少唇舌,甚至买了关于经济方面的书籍对老婆们进行再教育,让她们明白,封闭式的发展模式是落后滴,是跟不上形势滴,是不对滴!资金越雄厚,工厂规模越大,嫌的钱只能越来越多,分给别人的只是一小部分而已。同时,孟有田也在进步,也在学习,也在充实自己,为以后的腾飞积蓄着力量。

一九五零年三月,方便面的开发基本完成,共有鸡汤和牛肉两个品味,专利也申请完毕,开始进入了试销阶段。“倒上开水后两分钟便可食用的拉面”作为宣传语被做成条幅,并由推销员大声向顾客说明。更为特别的是全部方便面包装上标明了制造日期和储存时间,而在此之前,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还找不到标明制造日期的食品。

方便面的面市和销售情况相当不错,虽然这离孟有田的预期还相差很远,尽管这其中有受制于电视机的普及和电视广告宣传的因素,但他早已经有了进一步的筹划。很快,发往日本的方便面便收到了很好的反应,要求再订两千箱。

当时,日本的粮食大多是由美国援助的面粉,大米很少,日本政府因此鼓励国民多吃面包。自然,这对于喜欢吃大米的日本人来说是很难忍受的,而拉面则很爱欢迎。方便面以其和现有的拉面不一样的美味,而且十分方便,能成为日本人所喜欢的新商品就并不意外了。

“卖面条都能发大财,不知道你那脑子是怎么长的?”秦怜芳把孟有田叫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一九五零年的十月份中旬,半贬半夸地说了一句后,便向孟有田伸出手来,说道:“把钥匙给我吧,看看你这半仙留下的预言。”

“干嘛这么性急?”孟有田摊了摊手,说道:“时间还不到呢,着急忙慌地把我找来,还以为你又出什么妖蛾子了,害得我跟日本人的谈判都中断了。”

“你跟日本人谈什么?”秦怜芳诧异又不忿地问道:“日本鬼子,少跟他们打交道。”

“日本鬼子呀,连战场上抓到的杀人强盗你们都当个宝养起来,现在怎么就不许我赚日本人的钱呢?”孟有田有些鄙夷地翻了翻眼睛。

…………(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惊诧莫名

秦怜芳变了许多,从屋子里那成撂的书籍便知道她没少下工夫学习,以便与孟有田辩论,或者解除自己心中的疑问。就在她意图说服孟有田改邪归正的时候,却不知不觉地被孟有田牵住了,头脑中原有的观念也在随着知识的增多而不知不觉的在转变。

“一码归一码,你怎么赚日本人的钱?”秦怜芳随口问着,拿出一个上锁的小盒子。

“我出技术,进行专利授权,让日本人开工厂生产方便面,然后卖给日本人,我们一起分利润。”孟有田简单地解释了一下,有些犹豫地问道:“你确定现在是打开盒子的时候?”

“当然确定。”秦怜芳的目光扫过桌上的报纸,朝鲜战争已经爆发,并发生了重大的转折。美军在仁川登陆后,在全线发起总攻。朝鲜人民军腹背受敌,惨败向三八线。麦克阿瑟则趁胜追击,并下令美军和南朝鲜军越过

“三八线”向北进攻,并扬言于感恩节(11月23日)前占领北朝鲜全境,全歼朝鲜人民军。

“好吧!”孟有田从腰间的钥匙串上解下一把,轻轻放在了盒盖上,笑道:“等得心里都长草了吧,你也真实在,拿把锤子一砸,不就打开了。”

“我是个守信用的人。”秦怜芳拿过钥匙在手中抛了抛,微微一笑,打开了盒子,看到了里面折叠的纸片。

看吧,看吧。这就是我的撒手锏,挺过这一年还真是不容易。孟有田把身子向后靠了靠,端起茶杯慢慢喝着。

秦怜芳的神情骤然大变,眼睛瞪得溜圆,手在微微发抖,又重新看了一遍纸上所写,确定无误后震惊地望向孟有田,好象见了鬼一般。

孟有田苦笑了一下,伸手夺过秦怜芳手中的纸条,掏出打火机便点燃。纸灰慢慢地散落在地上。

“你。你,你是怎么知道的?”秦怜芳的声音都变了,带着惊惧和颤抖。

“我能掐会算。”孟有田沉吟了一下,又补充道:“你刚才不是还说我是半仙吗?”

秦怜芳突然伸手抓住了孟有田。抓得那么用力。让孟有田不禁皱了皱眉。

“告诉我。为什么你会提前知道,求你了。”秦怜芳的眼睛里透出了极度的恳求和迷惘。

孟有田叹了口气,反过来握住秦怜芳的手。盯视着她的眼睛,缓缓说道:“别害怕,也别迷惘,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无法解释,也不必执着于寻找答案。你只要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事实,相信我是真的对你好,关心你就行了。我知道你有怨气,怨我不告而别,怨我不帮助你,甚至怨我娶了好几个老婆,可你就是不知道我的苦心,不知道我是真心希望你能过得好。”

秦怜芳眨了眨眼睛,缓缓垂下头,孟有田的温柔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我记得初次见到你时的情景,记得你弹琴唱歌时的样子,记得你衣衫破烂、象个要饭花子似的跑来找我求救,记得受伤时是你背着我脱离险境,记得那晚在地窖里手牵着手听外面电闪雷鸣……”孟有田娓娓的诉说拔动着秦怜芳的心弦,唤起了她久远的记忆,有温馨也有快乐。

“但那个时候我们不是一路人。”孟有田话风一转,语气还是那么和缓,“你执着于你的信仰,执着于你的崇高理想,以为曙光就在不远处闪亮。可我却知道要走的路充满多少坎坷,经历多少反复,甚至要耗费多少年。走的时候不给你留下只言片语,一是怕你这个固执的家伙去打报告,把我当坏人抓起来;二是怕日后牵连到你。你现在不懂,以后会明白的。”

“我信仰共产主义,我是GCD员,是坚定的GCD员,以后也不会变。”秦怜芳犹豫了片刻,抬起头很坚决地说道。

“我不是要你改变信仰,有信仰其实挺好的。”孟有田淡淡一笑,说道:“但是我要让你明白,实现信仰的道路不是平坦的,也有走错的时候。实事求是,追求真理,才是你更应该做的。没有哪一种理论是完美无缺的,也没有哪一个人是绝对正确、永不犯错的,而人类正是在置疑中走向进步的。”

“你想说什么?”秦怜芳迷惑地皱起了眉头,作了抽回手的努力,但却没有成功。

“我希望你能打破加上自己身上的枷锁,当然你可能还没意识到。”孟有田把椅子挪近了秦怜芳,轻轻抚摸着她的手,“在置疑中去求证,不要带着固有的偏见,从旁观者的角度,你会看得更清楚。就说现在吧,你为国家做出的贡献比你回去要多得多。”

“贡献?我不知道做了什么,你也别花言巧语地哄我。”秦怜芳轻轻咬了咬嘴唇,孟有田的亲昵让她感到很甜蜜,也很矛盾,却一点也不生气。

“朝鲜战争爆发,随着美国人向北推进,为了自身的安全,我国必定参战,这是一个无奈的事实。”孟有田解释道:“参战的结果是遭到西方国家的联合禁运封锁,可我买了一批西药,趁着禁运还没开始,已经委托别人运去了上海销售。其中呢,就有你赚的钱。”

“西药啊,盘尼西林?”秦怜芳试探着问道,在得到了孟有田的肯定回答后,又疑惑起来,“我赚的钱,我什么时候赚钱了?”

“你们秦家在我这里进行了投资,我提出的建议,有一部分算是你的,让你能有些积蓄,日后也不愁生活。”孟有田笑着说道:“等你老得身边只剩下猫的时候,估计也是个富婆,进养老院也不愁啊!”

“会老成那个样子吗?”秦怜芳突然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说道:“那以后呢,禁运开始了呢?”

“有走私的渠道啊!”孟有田不以为意地说道:“我们不可能救每一个人,但总要尽力施为,救一个算一个,一支盘尼西林可能就意味着一条生命,你说,这是不是贡献?”

“既是贡献,为什么要销售呢,直接献给国家不就得了。”秦怜芳的提问让孟有田不禁失笑。

“这是个长远的事情,无偿捐献,咱们的资金能维持多久,再说,你白给还会惹人家怀疑呢!”

……………(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进军房地产

言犹在耳,唇还润湿,房屋内却只剩下了秦怜芳一个人在发呆。她的脑袋里乱纷纷的搅成了一锅粥,包括那个突然的、令她暂时失去思考能力的深长的吻,都需要她加以消化。

“你回去能干什么,是能变出飞机大炮,还是能发明出盘尼西林?”

“在哪里住并没有重要,难道那些抗日期间慷慨捐献的海外华侨不是在爱国吗,不是在为祖国做贡献吗?”

“人的价值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会有不同的体现方式,条条大路通罗马,只要打碎心中的枷锁,才会看到光明的前景,才能分辩谬误,找到真理。”

“没有什么理论是绝对正确、完美无缺的,只有在实践中过一步丰富、改进和修正,才能使其适应时代的发展。”

“如何认识资本主义国家是必须面对的难题之一。我告诉你一些事实,英国的国防部长坐地铁上班;一位英国商人急着在周日与我们签合同,但他无法命令秘书在休息日上班,不得不用自己蹩脚的打字技术完成合同;另外一位英国商人生产出了一种枪支,却因为担心成为‘镇压性武器’而拒绝售卖给军队或警察。”

“意识形态并不是划分敌友的标准,归根到底的决定因素还是国家利益。两次世界大战都是资本主义国家之间的战争,而社会主义国家也不会是铁板一块。两种意识形态的共存是这个世界的现实,谁想消灭谁都是不大可能的事情。起码在十几年。甚至几十年都是不可能的。”

“钱是万恶的吗?那得看你用在什么地方。等到你我回去的时候,你拿什么奉献给国家,拿什么来支援国家建设,拿什么改善民众的生活?空口白话吗,是用你长时间的苦熬来絮叨地向人说明问题、表示忠诚,还是有能力去做一些实在的事情。”

“香港与广州近在咫尺,为什么没有解放?不是不敢,而是有更深远的意义。香港和澳门作为与外界连接的窗口,其重要作用不可低估。既然已经在这里了,你我就要体现出自身的价值。努力奋斗。不要虚度光阴。”

“你的眼睛最让人着迷,让我好好看看……让我摸摸吧……就亲一下”

这个家伙,就这么让他占了便宜,说好了只碰碰眼睛。却——秦怜芳突然羞赧一笑。轻抚着自己滚烫的脸颊。滑过润湿的嘴唇,心中既甜蜜,又有那么几分酸涩。

孟有田和她谈了很久。说了很多。预言固然令人震惊,但那些发自内心的话语却还是打动了秦怜芳的心。因为那是真诚的,殷切的,关爱的,秦怜芳能感觉得到,宛如那夜在地窖中手牵着手,虽然看不清对方的脸,但心却是相通的。

……………

涉足房地产,并不一定要大张旗鼓地买地盖楼,也可以是润物细无声的渗透。孟有田在寻找大举进入的时机,也没忘了借鉴历史上名人的成功经验。一个不知名的小公司悄然成立,在欧美的中文报刊上刊登广告,收购香港的旧楼。

在寸土寸金的香港,要取得足够的土地来建房绝非易事,官卖的土地有限,且价格又十分高昂,现在并不是大举购买的时候。而收购旧楼,然后拆建出售,因为没有竞争对手,便能取得最优化的效益。时间可能要花得长一些,可孟有田等得起。

他盯上的旧楼绝大部分是在市区,发展潜力十分惊人。而他的办法是在收购了一层旧楼后,先出租,然后再想方设法陆续买下全楼,然后再逐渐买下周围楼宇,无声无息地扩充。这样算下来,即便在收购后期的价格较高,也要比官地竞投合算。

尽管这几年来孟有田干得风生水起,但他知道,在香港藏龙卧虎,不是他这个暴发户可以轻视的。比如当时香港最有名的便是被称为“四大世家”的李石朋家族、何东家族、利希慎家族、罗文锦家族,都是树大根深,富可敌国。

但孟有田虽然谨慎,做事隐秘,却并不害怕。那已经是老一辈的人物,观念陈旧,新人不振。而新一代的风流人物,行将在香港这个弹丸之地崛起闪亮,他也自诩是其中之一,并且已经先行一步。

一九五零年十二月,随着中国出兵朝鲜参战,美国商务部宣布对中国实施全面禁运。禁运令下达,沉重打击了香港的支柱产业——转口贸易,连带着各行各业也遭到很大的牵连,因生意萎缩而引起減产、载员、停业和倒闭。

同时,在港外商及港英官员都怕解放军南越深圳河,解放香港,引发了一股外资逃离潮。几乎全部的外资都在撤侨,家眷先走,只有政府官员同做生意的男人留下来维持,市面立时冷清了很多。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孟有田的积累和布局终于等到了难逢的机遇。出于对时局的担忧,为了减少风险,香港最大的英资财团——怡和洋行开始出售地皮,为孟有田进军房地产,提供了最好的时机。

百德新街,本来是渣甸东仓,现以二十八万一平方米出售,还可以分期付款;附近的渣甸山,更以五万一平方米的低价公开出售。

敌退我进,人弃我取。孟有田果断出手,买下了这两块地皮,终于拥有了自己成片的土地储备,率先吹响了华商进军香港房地产的号角。

在当时的条件下,有实力买下地皮的并不少,但没有一个象孟有田这么有信心,有胆量,而这就是穿越者最大的优势。一九四九年不解放香港,维持现状,此时禁运令一下,香港这个窗口作用更加凸显,就更不会动手了。

而此时的孟有田却并不高兴,因为他和秦怜芳之间又暴发了一场辩论。所谓本性难移,秦怜芳虽有所转变,但在思想上还是与孟有田存在着差异。当然,这是不可避免的,在那种特殊的环境中,是是非非很难定论。(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走私

(更正:前一章买地的价钱有误,应该是百德新街以二十八元一平方英尺出售,渣甸山以五元一平方英尺出售。没搞清楚香港的“蚊”表示的是元,而不是万,说声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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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赚钱了?”秦怜芳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好象不认识孟有田似的盯着他的脸,“你知不知道这是在发国难财?”

“别扣大帽子。”孟有田的脸色阴沉下来,一屁股坐在椅子里,生气地说道:“差点被澳门的大老二(黑社会)给劫了,还被水警勒索了一笔,赚的那点钱刚够租船和雇人的费用。你还要我怎么做,不知道这是冒风险的事情啊?”

秦怜芳听孟有田诉苦,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说道:“不是没出事吗?以后小心点就是了。可你运过去药品本来是好事儿,干嘛要赚钱呢?这种事情好说不好听,知道的是你爱国,不知道的只当你是为了发财。现在国家有困难,咱们应该慷慨相助才是。”

孟有田沉思了一会儿,断然摇头,“不对,虽然可能被人误解,但按你说的那样做肯定不行。你听说过孔子的徒弟买奴隶回国的典故吗?偷运物资的并不是咱们一家,咱们要是这样做,不是把别人都推到那个。那个发国难财的一类人当中去了。那些人没有了积极性,这不是反倒坏了国家的大事了吗?”

秦怜芳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太明白,试探着问道:“有很多人走私吗?”

孟有田点了点头,说道:“说实话,这对一些人来说是个发财的机会,也是谋生的手段。你没看见满大街都是失业的工人,总有些人会选择冒险,为了养家糊口嘛!其实,偷运物资赚的并不太多。除去船租、伙計、海关、水警之类的。所剩很少。而且多数人也是有良心的,多采取合理、公道的方法。咱们当然算是最好的了,药品都保质保量,而且价格还是之前的。”

“可。可我总觉得不太舒服。”秦怜芳皱起了眉头。还是表示了疑问。

“现在还不是最难的时候。咱们得图个长远。”孟有田叹了口气,说道:“等到在联合国大会上通过了禁运令,那才是最艰难呢!不过。从香港政府的角度出发,大概也不会过于严格,或者是时紧时松,总还是有办法的。只是去澳门有些远,如果近一些就好了。”

“国家会想办法的,难关总会过去。”秦怜芳似乎不再纠结于赚钱和发国难财的事情,转而担忧地说道:“联合国会通过禁运令吗?”

孟有田看着秦怜芳,肯定地点了点头,说道:“你以为联合国出兵朝鲜的决议是怎么通过的?苏联,哼,还有金胖子,算是把中国给坑了。”

“那你能不能改变?”秦怜芳有些心虚地说道:“你不是很厉害吗?”

“我要有那么厉害,当年就一个屁把鬼子都蹦回老家去。唉——”孟有田欲言又止,苦笑着摇了摇头,沉吟了一下,身子向前倾,很神秘地低声说道:“其实我还干了一件大事,嗯,还有你,这个贡献可是天大的,能让你满意。”

秦怜芳见孟有田贴过来,心不由得乱跳了几下,嗔道:“又哄我,什么大贡献,说给我听听。”

“听完就烂在心里啊,可不敢说给别人。”孟有田在秦怜芳的耳旁低语了一阵,然后把身子重重靠在椅子上,满脸得意的神情,冲着惊愕的秦怜芳挑了挑眉毛。

秦怜芳瞪着猫眼看着孟有田,片刻后才缓慢地眨动了一下,回过神来,难看地笑了一下,说道:“我也不问你为什么了,反正你也不会说实话,我知道你厉害,知道这件事情对国家好就行了。”

嗯,孟有田伸出大拇指晃了晃,夸道:“这才招人喜欢吗,其实我就是说了实话,你们也不会相信,就这么糊涂地过下去好了。好了,这下你该安心了,我也得去忙活工作了。现在是困难时期,我不想解雇工人,可也不想自己赔钱,所以得多花些精力。”

秦怜芳轻轻点了点头,目送着孟有田转身离去,微皱眉头,陷入了长长的思考。

从孟有田目前的经济情况来说,他已经不必用走私来积累财富,何况走私风险较大,利润也并不丰厚,他还对日后是否会有发国难财的罪名而感到担心。所以,他尽管在做,却做得很隐秘,而且很公道。一支盘尼西林可能就意味着一条生命的获救,每想到此,他又会觉得喜悦,觉得应该放开顾虑。

当然,这种走私也可能被称为冲破“禁运”,为祖国做贡献,而被称为爱国行为。对大多数从事这个行当的人来说,或许纯粹是在商言商的行为,还谈不上是自觉地支持中国政府;但事实上,这种商业行为,确实是对当时遭西方国家经济封锁和制裁的中国政府的极大支持。

事实上,在朝鲜战争时期,除了港澳华商外,一些资本主义国家和这些国家的商人也以港、澳为基地与中国进行公开或秘密的贸易。而香港的不少英资公司,那时也秘密与内地有频繁的生意往来。名列香港“四大英资洋行”之一的一家英资公司,那时就大发其“战争财”。甚至,连当时的港督葛量洪及其夫人也涉嫌参与海上贸易,并发了大财。

因为物资禁运,香港的转口贸易特别是香港与内地的贸易受到严重影响,造成香港商业凋零、工厂倒闭、物价猛涨。港府对联合国的“禁运”规定,也就采取了阳奉阴违的态度。一方面它不断颁布法令,扩大禁运范围;但在美国的压力稍微放松时,对商人申请出口的“特定物品”,又暗中批准出口。在对向中国内地走私的管制方面,港府采取的是时紧时松的灵活政策。

再加上当时的港英警政紊乱,贪污盛行,地下活动人物只要持有足够资本,任何关卡皆可打通。也就是说,用金钱开路,走私可以在军警眼皮子底下进行。唯一麻烦的是澳门海域的黑帮人物,他们持械抢夺,给海上走私带来了很大的危险性。(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趁低而入

走私是普遍的,许多从事海上运输的香港商人在反禁运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他们为大陆运送“禁运物资”既是为了寻求自身生存与发展之路,但不可否认的是,也是在进行一场反对美国禁运的斗争。

而禁运使香港商业萧条,失业剧增,社会动乱,也使港英当局采取了两面派态度。同时,包括港英政府的职能部门在内的工商署、政治部、海关以及专门检查贪污的“反贪部”,他们很清楚把禁运物资输往内地获利菲小的情况,也有很多办法将禁运物资输往内地。

所以朝鲜战争以后,这些机关都经常包私出口。其它部门从上到下,也都将禁运视为中饱私囊、发财图富的良机,因此都争先恐后地参与到“缉私”中去。香港港务局还默许与大陆进行贸易,由港来津船只,出口关手续皆准备两份,一份是伪造的(如出口到日本门司),一份是真的,到中国港口,以防万一。

有钱能使鬼推磨,孟有田可以把自己走私所获的利润大部分或者全部都填补进去,买通或交结香港海关和水警。生意可以不亏也不赚,反正他有别的产业,不象很多人是为了养家糊口。

但朝鲜战争对香港的影响是严重的,不仅是香港在战后刚恢复和发展起来的转口贸易急转直下,一落千丈。由于战略物资禁运令也针对香港和澳门,很多原材料缺乏并且价格猛涨。使香港的建筑业、房地产业、织造业、运输业、五金业、仓库业、银行业、橡胶业、洋行业等各行各业都遭受了严重打击。

虽然买了地皮,但孟有田知道现在还不是全面大开发的时候。具体的规划他已经心中有数,百德新街将是以后铜锣湾的商业购物区,开发商用写字楼和中等住宅比较适宜,而渣甸山由于景色优越,则是将来的豪宅区。

相对来讲,禁运令对孟有田的工厂影响不是很大,特别是方便面厂,开发出了纸桶锡箔的包装,以此打入了欧美市场。而服装厂和玩具厂的困难是暂时的。赚的少一点也没关系。只要能坚持下来。孟有田知道不久之后港府便会制定出新的产业政策,香港经济从此由转口贸易型转向加工贸易型,蓬勃兴起的加工工业将成为香港的经济支柱。

尽管如此,孟有田的目光主要还是盯在房地产上。趁着禁运造成的商业萧条。工厂倒闭。他动用资金购买下几家纱厂,把自家的企业搬了过去。这有一举两得的作用,一来有了自己固定的地方。不必给自家的工厂再交租金;二来这三家工厂地点颇佳,等到房地产复苏,便又能赚大钱。

五十年代初,香港的地产市场本不活跃,加之受到朝鲜战争的影响,更是不景气。地价尤其便宜,孟有田趁机囤积地皮,尖沙咀、土瓜湾、西环等地盘被纳入了囊中,每平方英尺只有十几块的价格,买一块地只花几十万,简直是太便宜了。

洋商退,华商起,这是那个年代香港最主要的特点。因为相对于华商,洋人对新中国政策没有信心,对GCD的恐惧更加强烈。一有风吹草动,他们就做撤资撤侨的准备。

孟有田买下这块地皮后,便授意海沙公司向建筑业进军,招揽了一批建筑工人后,开始在西环建设住宅楼宇。这批住宅楼宇多数是五层,也有一些是六层,在当时的香港也算是比较高的住宅了。

建设周期一两年,等到这批楼宇全部建完,差不多也是朝鲜战争结束的时候了。然后便是香港经济的全面复苏,而房地产业更是红火起来。回顾香港近半个世纪的经济发展历程,可以看到香港经济的腾飞,最后一跃成为“亚洲四小龙”之一,其实就是从地产行业的勃兴开始的。

准备是充分的,先拿块地皮让海沙公司熟悉建筑行业,培养并形成自己的建筑队伍。这还不够,孟有田又聘任了两位大律师,做法律上的准备工作。

当时把楼宇出租,是香港地产行业最盛行的方法。而卖楼的方式,则是以一整幢作为单位的。如果没有巨额资金,是很难购买下来的。可即使有钱整栋买下来,要转手卖出去也极不容易。因此,从事楼宇买卖的都是一些实力雄厚的大公司,私人极少涉足其中。大公司拥有一幢大厦后,若不是整幢卖出去,就是自己使用或租给其他用家。所以,当时的地产公司通常称为置业公司,并不称作发展商。

分层出售,卖楼花,自然是孟有田掌握的两大销售利器,但要实现起来,还有麻烦,主要是楼房的产权和责任问题解决不了。那时港府不承认楼房的上盖,即建一、二层,或四、五层,政府都不理,政府把地卖给你后,只承认你一个业主,只向你一个业主收地价和地税。若把楼宇分层出售,当时法律上还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其实,不仅是在香港,在世界很多地方,当时楼宇买卖都是以一整幢作为单位。这种陈年行规沿用了多年,没有人觉得它有什么不好,更没有人提出要去改革它。但孟有田觉察到这种经营方式的局限性,于是想改弦易辙,探求新的售楼方式。就好象“切月饼”那样,把楼宇契约切开,即“分契”,然后把楼宇分层出售。但那时在香港,“分契”并无先例。

既然别人能干成,那肯定有解决之道,对此孟有田颇有信心。他指示两位法律顾问,可以和同行研究磋商,尽快弄出办法。

专业就是专业,在孟有田看来无从下手的法律问题,法律顾问却认为此法可取,没有与现行法律抵触。几个月的时间他们便解决了分层出售的法律问题,只需要经过一番繁杂的呈禀手续即可。

万事俱备,只等着朝鲜的炮声停息,孟有田便可以大展拳脚,异军突起了。此时已经是一九五二年了,美国为了照顾英国的情绪,也为了使其更坚决地执行禁运令,决定对香港开放市场,使得香港的经济颓势有所缓解。(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率先而起

一九五三年,禁运因为美国派人到香港监视而变得严厉起来,但另一方面,走私的港口转至深圳蛇口又增添了一定的便利。时紧时松的政策执行总是不可避免,而孟有田已经从走私中抽身。当然,他一直没有亲自出面,而是有着不起眼的代理人在执行,或者通过香港的中资机构。

贷款买地,然后按时还款,孟有田损失的不过是一些利息,但却与银行建立起比较良好的关系。毕竟银行看重的是实力和信誉,孟有田这个新人的发达之路也令人赞叹钦佩。

对孟有田的勇气和魄力的赞佩也掩不住人们心中的疑虑,尽管停战谈判已经开始,但看似遥远得没有结束时间的战争,使人们依然难以对经济前景表示完全的乐观。当然没有人比孟有田更清楚,战争在今年下半年便会结束。

而辽河油田于五三年年中被发现,消息传来,秦怜芳也不再纠缠于禁运和走私的事情。不管是不是孟有田暗通消息的功劳,她也知道孟有田做的很多事情是在牵就她,抚慰她,为此她很感激。而有自知之明的人就不会得寸进尺,索求无限,因而惹人厌恶。现在,她对历史和经济的兴趣在与日俱增,对资本主义的经济危机和苏联的经济体制尤其关注。

沉浸在书籍和知识的海洋中也算是不虚度光阴,睁开眼睛看,张开耳朵听,用思考来分辨是非。这或许也是孟有田的希望。

生活在逐渐恢复,这是孟有田所感受到的。因为阿秀抱怨物价的言语少了,抱怨物品不好买的时候也少了。而他所看到的是香港的工厂陆续复工,大街上失业工人也逐渐在减少。但是朝鲜战争对香港的影响是深远的,由于失业率急升,经济萧条,社会动荡,左派工运分子已经乘时而起,并埋下了日后另一场动乱的种子。

而更直观的证据便是几家工厂的赢利在不断上升,使得投入房地产的资金更加的充裕。长城实业公司。招牌挂在了新建起的一栋六层建筑前。几家企业的管理人员搬迁进去,孟有田终于迈出了集团化的一步。

一家纱厂,一家纺织厂,一家服装厂。一家玩具厂。一家建筑公司。统归于长城实业公司旗下,孟有田刚刚三十多岁,便成为了集团公司的董事长。可谓是年轻得过分。

但这位年轻的董事长却表现出了与其年龄不相当的成熟和老练,以及超越常人的眼光和胆识。朝鲜战争刚刚结束,长城实业承建的楼盘便全部开始销售,手法和招数令人耳目一新。

当时香港的地产商,像利希慎家族、何东、广生行、陆海通等,一般是以建楼收租为主。通常建筑期是一至两年,租给别人,起码七至十年才能翻本。而那些小的地产商,则是小本经营,通常盖两层至四层的房子出售。总之,这种经营方法,既不能加速资金的周转,赚不到大钱,亦无法解决香港的住宅紧张问题。

分层出售是一个办法,能使光顾楼宇的市民多起来。但顾主还是局限于一些富裕人家。长城实业所盖的楼宇,每层约一千英尺,每英尺约二十多元,总价即为两万多港元。但那时普通的打工仔,每月的工资约为二百元,一下子拿出两万多元来的人毕竟不算很多。

既能分层出售,那分户出售也就不是什么问题。孟有田知道要使房地产市场红火起来,就必须增加顾客群,就是买楼的人要多起来,物业市场才能旺起来。所以,盖楼的时候他便授意建筑公司有的楼是一层独立,有的楼则要一层双户或三户,让更多的人能够拥有自己的物业。

为了促销,孟有田还编印了楼盘说明书,上面有详尽的楼盘情况、价格、交楼日期等数据。因为,不同的楼宇,有不同的高低、结构、面积和材料,有了这样一本说明书,能让买家更清楚地了解楼宇的情况。

至于卖“楼花”,也就是预收要动工兴建楼房的钱款,并且可以分期支付,孟有田并没有马上推出。如果销售看好的话,他准备在以后再实施。一来他的资金不算紧张,完全不必用订金起楼;二来他不想给别人太早提醒如此筹资的办法,使买地皮的竞争者一下子多起来。

楼宇开盘后,销售情况还算不错,说不上门庭若市吧,可也络绎不绝。毕竟孟有田照顾到了富裕家庭,也照顾到了中等收入阶层。

在第一处楼盘竣工后,建筑公司便已经开始了第二处楼盘的建设;而卖楼资金的回笼,使得建筑公司可以扩大规模,稍后又开始了第三处楼盘的动工。

买比租好,这是当时香港房地产市场所处的情况。租房呢要交一笔顶手费,通常叫做“七千顶手,月租两百”,即顶手费一般要七千元,每月还要交两百多元的租金。但相同面积的一层楼,售价一般在一万四千至二万元之间。也就是说,一个出得起顶手费的租客,再支付与顶手费差不多的钱,就能买到一层属于自己的楼房。而要买一户,则只需要付出顶手费的价钱。两者比较,自然买楼比租房合算得多。

随着朝鲜战争的结束,香港似乎又成了一个安稳的地方。而亚洲,特别是东南亚各国局势却日益动荡。一批华侨迁居香港,成了首批购房的大头。他们置业一来是为了安居,日后也能传给子孙,二来收租也算是一项比较稳定的收入。

孟有田进军房地产的头一炮算是打响了,他有土地储备,又有银行支持,还适应了当时香港政府的政策。

当时的香港政府为了缓解市民住房紧张的困局,鼓励地产商兴建楼宇,为此拍卖了不少官地,供地产商竞投。而长城实业则成为了地盘拍卖场上的活跃分子,经常是一家独力竞投,大肆增加土地的储备。(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发财而不独

有一利则有一弊,长城实业在拥有了大量的土地储备后,流动资金便显得日益短缺。到了一九五四年的三月份,孟有田不得不使出了酝酿已久的杀手锏。

“卖楼花”在今天当然已不算是什么新鲜事,但在四十多年前,当我们第一次提出这个新方法时,地产界和社会的反响可以用“石破天惊”四个字来形容。香港是全世界最先推行“卖楼花”方法的地方,这一方法现在也早已在世界各地推行使用,成为地产商推销新楼盘的必然方法

要是形象地加以比喻的话,“卖楼花”的道理其实很简单。办工厂的,不可能自己做好许多现货放在那里等买家来买,一般都是接到订单后才生产。有了订单和订金,厂方就可以启动,销路也有保障。而搞地产也是一样,说得好听一些,就是将地产工业化。

当然,楼还没建,就要买家先付订金,难免有人心中没底。但这也不是问题,长城实业通过律师或银行方面来保障买家利益,从而给他们信心。

土瓜湾的楼盘刚刚打下地基,长城实业便散发了售楼说明书,在售楼说明书上向市民推介分期付款的买楼新方法:第一期先交订金百分之三十,第二期落妥二楼楼面交10%……第八期余款10%于领到入户书时缴清。

这是分期付款方式第一次推出,更开了在大厦未落成前预先订购的先河,香港市民在短暂的质疑和惊愕过后。在楼宇开售的第一天,便蜂拥而至,交订金买楼的市民在卖楼接洽处外排起了长龙。

在长城实业大肆买地的时候,银行对这样疯狂的扩张表示过担忧,管理层对是否继续发放贷款进行过讨论;社会上也有恶意和嫉妒的猜测,等着长城实业因为缺乏资金而陷入困境,或者至少要把吃进去的地皮再吐出来,以此来弥补流动资金的不足。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长城实业再出新招,促销了楼宇。加速了资金的周转。在众人的怀疑和猜测中。长城实业不仅毫发无损,而且依然保持了强劲的发展和扩张势头。

“鬼才”,“超人”,“神脑”......随着长城实业的香港房地产市场上的异军突起。长城实业的领头人孟有田被业内业外冠以多种称号。或贬或褒。但没人能否认在他的领导下,长城实业已经奇迹般地成为香港房地产业崛起的龙头之一。

十年,嗯。还不到十年,孟有田已经达成了既定的目标,或者比预想中的还要好很多。随着房地产业的兴旺,之后的十年便是他身家暴涨的时期,然后又是一个低谷,又是一个逢低吸纳的好时机,还能在股市发大财……

机遇总是有的,别人是依靠着运气和胆魄,孟有田却是投机取巧。但这也没什么丢脸的,他做事又不独,虽然抢了很多人的财路,可也没有全部堵死。嗯,自己还是很仁义的。

比如说现在,在长城实业红火发展的带动下,越来越多的房地产商开始效仿。反正本钱需要的少,登报纸卖楼花,就收买家的钱用于买地建楼。利园山、九龙仓、尖沙嘴、西环等地的地皮纷纷被人抢购,掀起了发展地产的高潮。

这样一来,地皮的价格一路直上,而拍卖会更是频繁举行当然,场上的竞价也变得激烈起来。本来,长城实业先行一步,在资金和名气上都占有一定的优势,但却并没有表现出财大气粗,横行霸道的模样。

多个朋友多条路,少个怨家少堵墙。反正已经有了之前大量的廉价土地储备,还有在暗中进行的收旧楼的布置,犯不着跟别人脸红脖子粗地去抢高价地皮。当然,长城实业也参加拍卖会,如果竞争者少,价格合适,也会出手购买。而更多的则是依靠自己的实力参与“食饼”,也就是二次投标的一种投机活动。

所谓“食饼”,其实就是地盘拍卖过程中的一种投机行为。比如港府要拍卖一幅地,A可能是独力竞投,B可能也是独力竞投,C可能是几个人合作竞投,有实力的就独资,没实力的就几个公司合伙叫价,D根本无心买地,却也来凑热闹参与竞投。

这幅地本来一千万才可以投得,没有这一千万的人,一般不敢叫价,因为若真的投到,拿不出钱来怎么办?于是,有人就找后援,姨妈、姑姐也叫出来。

好啦,开投了,假如A、B、C、D四方竞投,从五百万开始叫价,六百万、七百万,叫到差不多的时候,当中就会有人开始商量﹕“不如我们投回来再投过啦!”于是大家来了妥协,某方叫到七百五十万时,另外三方就不叫价了,七百五十万成交。

之后,A、B、C、D四方随即找个地方坐下来,重新把这幅地拿出来竞投。好了,再次叫价,叫到九百万时,C、D不叫价了,只剩下A和B。九百万和七百五十万之间的差价一百五十万,四方平分,每方分得三十多万;接着,A和B再竞投,A叫价九百五十万,B可能就放手了,这幅地最终由A以九百五十万投得,而九百五十万与九百万之间的差价五十万,再由A和B平分,每方分得二十五万。

整个过程,就是大饼分小饼,你吃一块,我吃一块,大家都有好处。A以较便宜的价钱投得地盘,其余三方也得到利益,吃亏的则是港府。对此,孟有田倒是不在乎,参与有奖,何乐而不为呢?能拍得便拍得,拍不着就分些利益,凭长城实业的实力,谁敢不给面子?

而长城实业放缓步伐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香港还没有取消楼高限制。五六层的楼宇,不仅占地皮,而且获利不高。再挺些时日,等到港府取消限制,孟有田才准备甩开膀子大干。为此,他已经派人去欧美学习高层建筑的技术和经验,就等着限高令解除,第一座摩天大厦,或者说是香港第一高楼便要从自己手中建起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乱世家安

乱世啊,在动荡起伏中也给很多人提供了发挥的舞台。有眼光,有胆魄,再加上点运气,人生便会破浪前进,再现光明的前途。

“现在是乱世吗?”柳凤手里忙着给放学回来的儿子整理衣服,其后又狠狠打了一记屁股,不解恨地骂道:“滚,赶紧把作业写完,晚上好给姥爷祝寿。今儿先饶你一回,改天再收拾你。”这才把这淘小子打发走。

孟有田呵呵一笑,继续发着感慨,“怎么不是乱世?看看周围,朝鲜战争打完了,越南又在打,还有其他的东南亚国家,还有中东,遍地烽烟哪!更别提美国和苏联时不时地弄点紧张空气,让人觉得好象世界末日到了似的。”

“关咱什么事?”柳凤毫不在意地哼了一声,坐在孟有田旁边,翻看着今天的宾客名单,然后指点着说道:“看看,多少人沾了你的光,三哥四哥就不用说了,早就有房有车,连几个小辈也混出了模样呢!”

柳老爷子六十大寿,孟有田并没有招呼外人,只通知了些知近的人。而这些人中,九龙堂的人都是靠着孟有田升发的。

“主要还是人家努力,我不过是带个头儿。”孟有田搂过柳凤的腰,故作谦虚,心中却得意,“人哪,什么时候该干啥,那是老天定好的。你看咱,该种地的时候种地,该打鬼子的时候打鬼子,该娶老婆的时候娶老婆,该发大财的时候呢。咱也别胡混过去。”

“是,你看得准,你有能耐。”柳凤顺势靠在孟有田的肩膀上,笑着说道:“到香港还不到十年,你就成了一等富豪了吧,下面该干啥呢,是不是领几个年轻水灵的大姑娘进门?”

“有你们就够了,哪还有那心思?”孟有田侧过头在柳凤的脸上轻轻一吻,感慨道:“娶你们的时候,是一个比一个亏心。总觉得欠了你们。就努力地赚钱,赚钱,想让你们过得好一点,再好一点。”

“嗯。现在过得可不是好了一点半点。”柳凤靠在男人厚实的肩膀上。惬意地半闭上了眼睛。幽幽地说道:“在山村住的时候,哪敢想,其实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生活。这么大的房子。自己家的花园,四个轮子的车子,还有电灯、电话,能看得见人的电视。有厨子给做着饭,有佣人侍候着,就是那时候的大地主也没这么舒服。爹和四叔不在你面前说,可跟我说了许多,这辈子算是没白活,可是开了眼界,享了福了。”

“老人家开心就好,你们开心就好。”孟有田贴着柳凤的脸蛋,放松地闭上眼睛,“孩子们也一天天长大了,以后是不是出息,就看他们自己了。”

“你挣的那些钱还不够他们糟害的?要我说啊,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以后对他们也别太过分宠着。”

“嗯,嗯,我是得多花些时间在孩子们身上,钱赚得太多,其实也就那么回事,不值得沉迷于此。还有,我也得多花时间来陪陪你们,别让感情被金钱弄得生疏了。”孟有田比较赞同柳凤的意见,也觉得自己忙于工作,有些忽视孩子们的成长,有些淡漠了与家人的相处。

“你能这么想就好,其实这个钱呢,够花就行了,别太看重。”柳凤见男人听了自己的意见,心中高兴,哼哼唧唧地在孟有田身上蹭了几下,娇嗔道:“也不陪人家早起锻炼了,看看人家是不是长肥了?”

“不肥,一点也不肥。”孟有田在柳凤的腰臀上捏了两下,笑道:“不说自己犯懒吧,倒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我忙活公司的事情,睡得晚,你还让我早起?也好,现在人手培养得也差不多了,我发号施令,坐镇指挥也应该可以了。”

“那就多歇歇,一般的小事打个电话就行,非要亲自去?”柳凤握住了孟有田的手,柔声说道:“也不是非要挣个金山银山,和家里人多在一起,哪怕知道你就在跟前,这心里也高兴不是。”

“你说得对。赚钱不是目的,活得快活才是真的。”孟有田感觉两个人不仅握着手,而且心意相通,只要和家人幸福地呆在一起,再赚多少钱,或者能成为第几第几的首富,似乎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要说快活呢,秦家妹子最近咋样儿?没偷偷地找过你吧?”柳凤突然嘿嘿一笑,在孟有田胳膊上掐了一把,“实业公司呢,咋就把个方便面厂给落下了呢?怕是给五太太留着的吧?”

“你这人。”孟有田又好气又好笑,在柳凤胸前掏了一把,引得柳凤愈发笑得厉害,“人家来吧,你跟看贼似的死盯着;人家不来吧,你又撩拔。便利店懂不,超市懂不?那方便面厂是准备另立招牌的,另一个集团公司。什么五太太,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把小六,小七都领家来?”

“把你能耐的?”柳凤几记粉拳捶过去,嗔恼道:“领回来试试,看我不把她们都给捶巴死。”

孟有田笑着招架,在柳凤的屁股上打了几巴掌,两个人笑闹在一起。

“都多大的人了,还没个正形。客人都到了,快出去招待。”阿秀走进屋来,以大婆的口吻笑斥着,她的沉静,她的贤惠,她和有田娘的关系,使她尽管不参与外面的经营活动,但家庭地位也不可动摇。柳凤敢和紫鹃吵嘴,撕扯,却对阿秀很是尊重。

“客人来得这么早,都谁呀?”孟有田一走神,又被柳凤给按住了。

“三嫂四嫂,还带着孩子。”阿秀也不上来拉架,只是笑殷殷地回答。

“哦,女人家,阿凤快去招呼着。”孟有田呵呵笑着,拍了拍象电钻般拱着他胸口的柳凤的脑袋。

“这次先饶了你。”柳凤喘息着收了手,整了整头发和衣服,转身走了出去。

“秀儿,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孟有田在沙发上坐直了身子,笑着招了招手。

阿秀撇了撇嘴,摇头道:“有话就说呗,在这也听得见。怕是觉得吃了亏,想欺负我找回去吧?”

“你倒是猜得准哈!”孟有田无奈地又委在沙发里,笑道:“不过来是吧,那晚上再说,得好好说道说道。”

阿秀轻啐了一口,还是走过来拉孟有田,“快起来吧,时候不早了,该收拾收拾迎客人了。”

孟有田半推半就,由着阿秀把衣服给他拿来穿上,期间又亲亲摸摸。嗯,还是阿秀好,打得轻多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三十而立

三十而立,孟有田对现在取得的成就还是很满意的。他笑得开心,笑得亲切,与客人们谈话聊天,谈天说地,气氛融洽而自然。

我就是那海滩上捡鱼的孩子,也一直在尽心尽力地帮助能够帮到的人。打鬼子的时候,我救了很多人,保护了很多人;种地养蛆的时候,也使很多人免除了饥饿的折磨;现在,我依然在这么做。家里的人,亲近的人,甚至工厂里雇的工人,都因为我而受益。

“有田。”肖三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孟有田的身旁,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笑着说道:“一会儿尝尝那条大鱼,老爷子钓上来的,可费了不少劲,就等着人夸呢!”

“谢谢三哥。”孟有田呵呵一笑,说道:“只要老爷子高兴就好,把那条船修得好好的,让老爷子有个玩儿的。”

“也就摊上你这么个好姑爷了。”肖三感慨地摇了摇头,说道:“谁能想得到,你能踢腾成现在这个样子。在香港也算是头等人物了,还把来投奔的弟兄们照顾得好好的,可给老爷子涨脸哪!”

“话不是这么说,是大家伙能干,我是借着大家的力。”孟有田谦虚道:“看这样子,三嫂又要给家里添人口啦,好事儿啊!还是三哥能干,佩服,佩服。”

“你就别取笑我了。”肖三笑得开心,挠着腮帮子说道:“你嫂子就想要个闺女,那时候看着四丫稀罕得不行。成天念叨,谁知道这回能不能顺了她的意?要是再生个淘小子,可毁了,非把房上的瓦都揭了不可。”

“小子闺女都一样,这回不顺意,下回再努力,这年纪也不是太大嘛!”孟有田指了指不远处凑在一起不知道嘀咕什么的几个孩子,笑道:“他们算是享福的,可也别太惯着了,我正攒着呢。非得好好收拾一顿不可。”

“小子就得打。不打不出息。”肖三赞同地点了点头,说道:“可闺女就得娇着养,你那几个闺女就都不错。”

“操心的日子在后头呢!”孟有田苦笑着,又想起一件事情来。开口问道:“三哥。我前些时候跟你说的开连锁便利店的事情。你觉得怎么样?现在大家都往房地产里扎,地皮炒高了,利润也少了。咱们不能光指望盖楼赚钱。还是多种经营更保险。”

“你的这个想法是不错,可关键是没人懂这个。”肖三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说道:“要不咱先开一家试试?反正房子是自己的,就算赔也赔不了多少。”

怎么能赔呢?孟有田虽然有信心,但具体的操作模式也不是特别的了解,他看好的是肖三与人打交道的圆滑,觉得让他在建筑公司有些大材小用了。嗯,也可能便利店这种东西还没有问世,或者问世不久,也不好直接去参观学习,只能自己摸索着干了。

嗯,对便利店,或者称为超市、自选商场的经营策略,孟有田还是知道一些的,低价无疑是最重要的,而要保证售价的低廉,就必须做到进货价格的低廉,也只有大量进货才能压低进价。一家商场显然是不够的,只有多开分号,建立起保证大量进货的销售系统,才能达到这一目的。

也正象肖三说的那样,自己公司盖的楼,拿出几个一层做门市,投资也不算大。至于货源和货品,可以逐渐丰富,先摸清路子。这是个新兴的产物,新颖的自助式销售,采取一次性集中结算的方式。对于追求时尚的人们,应该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方便面厂,一种产品太单调了,还可以增加品种,比如面包啦、薯片啦、花生啦、瓜子啦……挂出食品公司的牌子,再生产汽水,嗯,柠檬味的,就叫雪碧,把美国佬的创意先抢过来,呵呵,“晶晶亮,透心凉”的广告语也别落下,来个一勺烩。还有那个易拉罐,好象还没人发明出来,金属罐的啤酒在市面上早已经有了,不过更象是个油瓶子,改造一下也不过是思路的问题。

孟有田一时想得出神,种种奇思妙想不断地涌入脑海。三年,争取用三年的时间把这些都搞起来,两条腿走路才稳当,多种化经营才能分散风险。而且赚钱也要掌握好节奏,什么时候该干什么,有多少钱该干什么样的事业。贪心不足不行,过于胆小也不行。

总要行在别人前面,让别人去效仿,去追赶。所谓一步先,吃遍天。房地产虽然红火起来,可也不要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孟有田的一些新想法,也许会让人产生冒险的评价,但仔细分析之下,却会发现这其实才是稳妥之举。

房地产业起起伏伏,孟有田已经趁低储备了不少地皮,第一阶段战役已经取得了大胜。所以,在大家都来分蛋糕的时候,他可以采取稳健的策略,宁可少建或不建,也不抢高价地皮。况且,孟有田还准备建高层楼宇,或卖或租,增加收益。卖出去的,便是他的资金积累,租出去的,则有较稳定的收入。而时间愈往后移,物业增值便愈能显现出来。

别人贪婪时我稳健,别人恐惧时我贪婪。孟有田对大势有着比较准确的把握,当然相信自己能在这起起伏伏的商海中破浪前进。不仅是破浪前进,他还要趁势而动,大获其利。

乱世有乱世的赚钱之道,在这个复杂、深刻、严肃、迷惘的时代,随着物质生活的极大丰富,生活问题的不断出现,会使很多人在百无聊赖和社会责任感的日益增强中渐渐迷失自己。

但孟有田却心智清明,他能感到生命和爱,能触摸到理想和未来,有自己一步一步明确的计划,能把握体现自己价值的机会。

眺望远处的大海,再低头看看在庭院里撒欢玩耍的孩子们,孟有田笑着吐出一口长气。理想和现实是冲突的吗?可能吧,但自己不会因此就消极地制造自己的世外桃源,不会在乌托邦中寻找心灵的归属,而是顺应社会既成的价值观念,来化解自身追求与社会要求的矛盾。(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稳步前进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孟有田虽然还没有兼济天下的能力,但也不是穷得要独善其身。人都说穷生奸计,富长良心,虽然不能以偏概全,但人富起来之后,特别是象孟有田这样的富豪,更加珍惜羽毛倒是真的。

抛开了争强好胜,要当第一第二富豪的理想,也看淡了赚钱第一的想法,孟有田更注意与家人的相处,注重孩子的成长,也开始关注起公益事业。

将近十年的奋斗,积累起来的不只是财富,更有人才。他的手下已经有了一批由学历高、能力强、眼光大的人才组成的智囊团,很多事情已经不必亲历亲为,只要他提出想法,自然会有人帮他完善,替他筹划。

长城实业已经走上了正轨,港府也取消了楼高限制,公司只需要沿着既定的发展方向前进;孟师傅食品有限公司也向产品多样化迈出了步伐,很快就会有新品面市。

虽然才刚刚三十多岁,孟有田却闲了下来,只是有这种感觉。可这种感觉却让孟有田有些不适应,他开始给自己找活儿干。当然不是出大力气,而是关注时事新闻,并时不时地用化名向报社投稿。

当孟有田真正把自己置身于那个动荡纷乱的时代,而不是用一种高高在上的超然目光去漠视时,他发现去探究其中的规律和原因,是一种挺有趣的事情。比如经济危机,它是如何爆发的。爆发前有什么征兆,爆发时有什么现象,又是怎样结束的?是否有固定的周期,还是需要一定条件的诱因?

对历史的预知当然是一件利器,但历史一旦改变了呢,投机取巧毕竟不是自己的真才实学,自己是否能通过研究,再结合预知,更准确地掌握经济发展的脉络,并找到更合适的方法呢?

沉迷于其中。孟有田仿佛看到了一个新世界。他是喜欢迎接挑战的,香港经济的起浮让他觉得这样的研究对日后也将大有益处。

当然,他的兴趣并不只是经济方面的,对目前世界形势偶尔也评论几句。慢慢的。化名为叫兽的孟有田在报纸上也有点小名气。既是土豪。又是叫兽,孟有田还真是——

现在孟有田的头衔并不只是长城实业和孟师傅公司的董事长,他还是香港华商总会的理事。中华厂商联合会的理事,香港拯溺总会的名誉理事。这些头衔有的是自己飞来的,有的是孟有田自己争取来的。

比如香港拯溺总会,是一个非政府志愿组织,旨在减少因水上活动而引致的意外。救死扶伤,孟有田很愿意为此做出些贡献,特别是他住在浅水湾,每年都能看到有在海边玩耍的人遭遇不幸。

让孟有田下海救人当然不可能,他所做的也不过是出钱为拯溺总会增添装备,并为处于浅水湾东南端的拯溺总会重盖了一座特色建筑,算是圆了他多年的梦想。赚钱已经引不起他的冲动,里程碑式的成就才能让他感到此许满足。

按照记忆中镇海楼的印象,拯溺总会被修得极具中国古典色彩,房顶正是盘旋飞舞的巨龙装潢。镇海楼建成后,孟有田又想就着这座镇海楼建成一座公园,并公开进行募资,以修建塑像。

浅水湾的地标性建筑之一,旅游必来的景点之一,就凭着这两个之一,即便募资的情况不好,孟有田也准备分期投入,把这个公园建起来。为了起到示范作用,他先出资建造起两尊十米多高的塑像——“天后娘娘”和“观音菩萨”。

观世音菩萨大概是华人中知名度最高的神仙,以普渡众生为己任;天后娘娘即妈祖娘娘,则是保佑海民和泳客在海上四季平安的守护神,在港人中广为供奉。两座巨大的塑像矗立起来,面海而立,气势雄伟,立时引来了人们的关注和祈拜。

秦家这些年跟着孟有田赚得不少,为了捧场,很快便在妈祖娘娘的前方立起了一尊正财神玄坛元帅赵公明的塑像,引来很多求财之人前来拜奉,以求招来正财。

有了带头示范,有了人们的祈拜供奉,很多财团大商为了图吉利,也为了扩大知名度,都纷纷解囊捐资,海龙王、河伯、弥勒佛和福禄寿等吉祥人物的塑像不断立起,公园也初具规模,影响也越来越大。

对此,孟有田在家里并没有遇到太大的阻力,有田娘对建庙供菩萨是赞成的,尽管钱是花了不少,但这是积福的大事,对子孙后代都是好的。有了空闲,老太太便由人陪着去菩萨前祷告一番,请菩萨保佑家人平安,健康无灾。

赚钱就是花的,孟有田可不想当守财奴。何况在房地产建设热潮中他赚得钵满盆满,十几层的高楼不断拔地而起,财富也随之滚滚而来。

而此时,正值西方发达国家为了保持在国际分工中的优势,纷纷进行产业结构更新,致力发展机械工业、重化工业等资本密集型企业,在劳动密集型工业方面留下许多空档,香港在发展中国家和地区中率先发展纺织、印染、服装等出口加工业,并以其灵活进取的营商风格,不断开拓欧美市场。到一九五九年,港产出口总值第一次超过了转口货物总值。

虽然五七年至五八年的经济危机使房地产价格暴跌,甚至房价、地价最高的下跌了70%,但长城实业以稳健的发展策略,渡过了这个难关,并趁低又囤积了很多地皮。而在房地产热潮中疯狂买地盖楼的一些公司则负债累累,倒闭者不在少数。

优胜劣汰,或者说是重新洗牌。在每一次冲击,有实力、有眼光的,坚持了下来;目光短浅、实力不济的倒了下去,成为经济大潮中的牺牲品。

仅仅不到一年,香港经济便出现转机,加上来港的外国人、国际商业机构增多,对商业楼宇、住宅的需求增加,刺激房地产业又开始迅速回升。(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 动荡的迹象

在起起伏伏的商海之中,长城公司从房地产上大捞了一笔,纺织、服装和玩具厂则步上了劳动密集型产业的春风,更上一层楼。就连孟师傅食品公司,也在新产品的推出上大获成功,与连锁便利店一起,呈现出良好的发展势头。

如果从身价来算,孟有田已经踏入了亿万富翁的行列,位列香港富豪的第一阵营之中。但那时并没有富布斯或者其他的什么排名,孟有田也乐得低调,免得被坏人盯上。

一九六一年,孟有田的大女儿在香港大学工商管理学院毕业,开始逐渐接手在香港的二十多家连锁便利店业务。

孩子们长大了,孟有田并不服老,但也不由得感慨一代新人正在迅速成长,精力和学识都不是他所能比的。或许之前给孩子选择专业时,他施加了影响,但孩子懂事,学习努力刻苦,为下面的弟妹们作出了好的榜样。而让她接手一项大产业,孟有田也含有鼓励的意思,让后面的几个孩子能够更有动力。

“在孟家,只要你有能力,不管是男孩女孩,都可以执掌家业。”孟有田曾不只一次在孩子们面前如此表示,“如果不成器,就甭想着我能容忍你们当败家子。到时候我全都捐了,一个钱儿也不留给你们。”

对此感到颇有压力的自然是孟有田的几个儿子,连带着他们的母亲也变得严厉起来,都希望自己生的儿子更出息。

“不要求你们象大丫那样年年优等。但你们都得拿到大学文凭。”孟有田面对几位老婆的严苛,又不得不出来给孩子们重新阐述自己的方针,“将来是从政,还是从商,或者有其他的理想,这个大学文凭都是敲门砖,是你们能在上层社会混的通行证。老爹辛辛苦苦,给你们打下了一个好基础,使你们有一个较高的起点,你们要珍惜。要努力。”

“你们呢。别太逼着孩子,别给他们太大的压力。”孟有田对几位老婆也传授了教育理念,“学习上呢,不要老跟大丫头比。非拿个优等才是好孩子。我的产业和钱呢。以后是分给你们四个的。你们再看着谁有这方面的才能,就交给谁去打理,难道非得让孩子们个个都去学商业。去做个商人?他们有自己的偏好,就由他们去发展好了。日后当个律师,当个科学家,当个医生,或者从政作官,不都是很好的吗?”

话说到这份上,大家也就明白了。柳凤有九龙堂的老人儿在公司,不必亲自打理;紫鹃和小嫚早已经各把一摊,也熟悉和掌握了手中产业的管理和运作;阿秀不善经济方面的事务,一直没有插手公司事务。大丫无疑是顶替了母亲的角色,接手了一个产业而已。

可惜大丫头是个女孩子,阿秀作为母亲坚决反对女儿离开自己身边。孟有田不得不从公司里选人组成精干班子,前往新加坡置业发展。虽然此时新加坡还未独立,但已经完全自治,并刚刚成立了经济发展局,进行招商引资。

给外资的政策是优惠的,劳动力成本也低廉。新加坡又是印尼、马来西亚两地的主要转口贸易中心,在出口导向型的劳动密集型产业上,长城实业又已经相当有经验。将产业进行转移并扩大,更是孟有田力求保险的策略之一。

那里的华人占多数,不太会有语言和习惯上的不适应,应该可以作为一个避风躲清静的地方。随着国内形势的变化,孟有田不得不提前做出预防的措施,为了自己,更为了家人。

动荡的迹象已经有所显现,五九年至六一年,正是爆发第三波逃港潮的时间。此时正值香港的轻工业开始起飞,工厂需要大量年轻力壮的青年人,而新移民有助降低工资成本。所以,港府采取“抵垒政策”,即偷渡者如果成功抵达市区,就不会被遣返,并获发身份证。生活的困难,以及港府的欢迎态度,造成了大批内地百姓涌入香港。

对这些入港的同胞,孟有田是尽力帮助的。一方面尽量多招收些入港同胞进厂做工,一方面自掏腰包给刚入港者派发一些食物。

“我们还能提供更大的帮助,比如说你手里那些收租的房子,是不是能拿出来一些,暂时让他们居住。”显然,秦怜芳比孟有田更加忧心冲冲,而且更加关心这些同胞,“看到那些在街头露宿的人们,我心里可难受了。”

孟有田沉默了片刻,说道:“招收进工厂的倒是可以暂时住在出租房里,可毕竟出租房的设计不是供很多人居住的。可不是我光想着赚钱啊,我是觉得建些简易房让更多的人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更好。”

“那就建啊,你不是有很多地皮吗?闲着也是闲着,我也出钱,把钱都花了也没关系。”秦怜芳理所当然地催促道。

“你的钱?那也是我赚来分给你的。”孟有田哼了一声,说道:“怎么,现在不嫌我这个资本家赚来的黑心钱了,怕是只嫌钱少了不够用吧?”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忘了跟我争是非。”秦怜芳不悦地拍着轮椅扶手,说道:“要不是这腿,我——”

“别说了,跟你腿有什么关系,别自怨自艾了,这事儿我去办好了。”孟有田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秦怜芳正处在郁闷、迷惘、忧心等复杂的情绪当中,自从得到消息,彭DH被扣了一大堆帽子的时候,她就是这个样子。

秦怜芳长出了一口气,迷惑而期待地望着孟有田,“孟大哥,我昨天去街上派发食物了,和一些人谈了话,竟然发现他们中有党员干部。”

孟有田想了想,采用了历史上改革开放总设计师对逃港问题的敏锐思路作了解释,“这是政策有问题,不在于什么觉悟不高,也不在于什么资产阶级的诱惑,而在于错误路线所导致的国民经济凋敝,以及由这种凋敝所带来的艰难民生。”

………….(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稳健是王道

走错了路不要紧,及时调整,步上正轨就好了。就是算个人,这一辈子也难免行差走错,这总是难以避免的事情。

但走错了路还不承认,对说真话的人加以打击,借以维护自己的权威和名声,就很让人接受不了了。

搞建设比打仗更难,要接受这个观点恐怕不容易,但却是实实在在的情况。豪气干云,赌气争胜,却还是要服从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爱国没有错,强国梦也该做,但出现这么强烈的冲动,并在狂热的情绪下胡干蛮干,就极不可取了。

“过强的民族悲情意识,高度集权的政治体制,再加上对过去成功经验的过分自信与依赖,对自然科学及其规律包括对现代经济生产常识缺乏了解,急于求成。”孟有田摇头叹息道:“以诗人罗曼蒂克式的幻想和唯意志论倾向去搞生产建设,是不行的。你要研究什么,只是仅仅把过程讲清楚,把后果摆出来,这肯定是不够的。你要深入研究问题发生的原因,让后人能从中得到有益的经验和教训,不再让这种情况再以这样或那样的形式重演。”

“什么过程,什么后果,我不想听。”秦怜芳偏转了头,心情十分地复杂。

“不想听就不说,我这么大岁数了,不想跟你滞气。”孟有田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笑道:“你收养的那个孩子呢,听说挺懂事儿的,让我相相面。看以后有没有出息。”

秦怜芳脸上的神情缓和下来,这辈子她是不打算嫁人了,秦家为了让她不至于孤老,只好从孤儿院给她认领了一个孩子。起初秦怜芳还闹过一阵意见,后来见孩子可爱,慢慢也就认了下来。

“才上小学,有没有出息哪能看出来。”秦怜芳伸手从抽屈里取出一本相册,说道:“你看看照片吧,前些日子给她过生日,照了那么几张。”

孟有田接过来翻看了一会儿。递还过去。笑道:“嗯,长得不错,大了和你一样,也是个俊姑娘。可怎么是个女娃。为啥没领养个男孩。”

秦怜芳苦笑了一下。心中涌起一股酸涩。说道:“是我坚持要换一个的,在这大家族里,男孩的日子不好过。女娃吗。日后要嫁人的,对财产这块儿也就不那么麻烦。”

“怕是你想多了。”孟有田摇了摇头,说道:“你的这一块没人争,你家的老人不是都说定了。”

秦怜芳垂下眼睑,幽幽地说道:“我喜欢女孩子,特别是看到四丫以后,就想着也能有这么样的一个伶俐可爱的女儿。”

孟有田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秦怜芳的发梢,感情上的事情实在是弄不清楚,他和秦怜芳这辈子算是有缘无份,停顿了一下,他说道:“那我先去忙了。你呢,有些事情就别老纠结着不放,咱们是小民,现在也是,对于国家和政治上的事情,连元帅将军那种级别的都不行,咱们就更无能为力了。能尽到自己的力量,也算对得起良心。”

秦怜芳轻轻咬住了嘴唇,不置可否地低下了头。孟有田的言外之意她明白,可打击实大是太大,简直要摧毁她的信仰和观念,自然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把心情平复下来的。

……………

大批的涌入劳力为香港的轻工业起飞创造了良好的条件,房地产市场的回暖也吸收了大量的建筑工人。孟有田虽然出钱出力,安置了很多逃港同胞,可与他赚的钱相比,也还是少数,但却赢得了一个好名声。而且他下属的公司给工人的待遇相对于别的公司企业也要宽松优厚一些,剥削是不可能消灭的,孟有田这么做也是本着良心,并为日后能减少一点冲击。

在香港是一等富豪,可放在国家,放在世界上,自己不过还是一个小民,只能在潮流中拼搏,却无法用自己的力量去改变。定位准确,才能不妄自菲薄,也不妄自尊大,才能脚踏实地,不断前进。

在房地产市场的起伏中,孟有田的财富剧增,但他在房地产上的经营策略却越来越趋向于稳健和保守。特别是六一年香港廖创兴银行的挤提风潮,给他敲响了警钟。廖创兴银行将大量贷款投入风险较高的房地产业,使得稳健性发生动摇,一有风吹草动,则在挤提之下陷入危机。

虽然孟有田没有经营银行,但把大量的资金投入到房地产中,与廖创兴银行的做法岂不是一样。高收益同时也意味着高风险,孟有田能够掌握基本上的大势,但也不是精准得分毫不差。

香港很多银行在房地产上陷得越来越深了,孟有田在搜集了各种商业情报之后,发出了这样的感慨。是不是真的是六七暴动引发的房地产崩盘,他现在已经不敢确定。或许只是在那一年形成了最深的谷底而已,那他就必须提前做好预防风险的准备。

无疑,在孟有田的研究中,银行可以成为一个风向标。而在房地产市场上,他也制定了几条准则:投入的资金必须有一定的限制;必须保留相当数量的流动资金;严禁头脑发热,去竞购高价地皮;手中尽量不存或少存已建成的楼宇。

“要能控制心中的贪婪,经营策略要审慎,要稳健。”孟有田敲打着报纸,上面登载着廖创兴银行董事局改组的消息,而他的周围则坐着妻子和儿女。

“财富积累得迅速,会刺激人心,并采取冒进的策略,但这往往是招致挫败的原因。”孟有田语重心长地教育着家人,也为孩子们的成长增加着宝贵的经验,“凡事要多想想不利的因素,多给自己留些余地。咱们公司也吸收了一些股东,可我一直没有向社会上招资,就是怕招致麻烦,影响公司的形象和名誉。这个道理你们谁懂啊,说说看,说错了也没关系。”

大丫头偎着母亲,含笑不语,她曾有过向社会招资募股的想法,但孟有田跟她讲过其中的利弊,她自然不好现在借此显摆。(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教育

“我知道嘞,我知道。”四丫浮动跳脱的性子还是没太变,她正半躺在沙发上,逗着柳凤怀里的六丫头,孟有田刚说完,她便急着回答,把六丫的小胖手举起来摇晃着。

“机道,我机道。”六丫咯咯笑着,学着姐姐的话,奶声奶气地叫着。

一家人都被逗笑了,柳凤笑得最开心,快四十了才终于生了个闺女,也算是最后一次生养了,六丫可是她的心肝宝贝。

“你知道吃奶尿床。”孟有田笑得咳嗽了几声,对四丫说道:“你呀,这性子什么时候能稳重起来,也不想想就喊着说知道。”

“那还用想,我可是见过银行挤提时的情景,排得老远老远,我还有同学也去帮着家里排队取钱呢!”四丫理所当然地说道:“平常也看得出来,都是些不太富裕的人家,或者是中等人家,把钱当然看得很重。”

“嘿嘿,别说,你总结得还挺有道理的。”孟有田笑着鼓励,“差不多说到点子上了。这也就是我不想吸收中下层市民入股的原因,他们对自己的血汗钱极为关注,稍有风吹草动就可能形成群众性的歇斯底里。廖创兴银行有问题吗,当然是有,可并未完全显现出来,却被一个谣言搅得差点倒闭。”

停顿了一下,孟有田继续说道:“如果是在股票交易所上市,那就另当别论,不用咱们亲自面对了。说到群众性的狂热和冲动,其实有很现成的例子。弊端应该比益处大吧?”说到这里,孟有田收住了话题,政治层面的问题对孩子们来说显然是有些深奥难懂了。

“爸,国内的政治风潮会影响到香港吗?我看香港的工运分子不少,普通民众又是那么容易受到煽动和鼓动。”

大儿子的话让孟有田不由得刮目相看,眼中显露出了赞许之色,沉吟了一下说道:“影响肯定是有,但也不必要过于害怕,我已经有了安排,你们安心上学就是了。”

“新加坡嘛。那地方太小。而且局势也不稳定,华人与马来人的种族冲突不断,恐怕——”大儿子很有自己的想法,看来也对国际形势有不错的了解。

“过个三四年再看。那里就是香港的一个复制。”孟有田淡淡地笑道:“如果你们仔细分析新加坡的政治、社会、经济等情况。也能得出差不多的结论。至于华人与马来人的种族冲突。也会得到解决,我想最有可能的办法是新加坡从马来亚联邦中独立出去。当然,这只是一个猜想。不敢说是绝对准确。”

“新加坡若是从马来亚独立出去,一无资源,二无市场,只有充足的劳力,还真得走香港的经济道路,首先就是发展劳动密集型产业。”大丫头对孟有田那不是一般的崇拜,很笃定地认为孟有田的猜想会实现,直接计划着孟家在香港的产业转移,“把咱家的一些工厂进行分流,降低风险是个好办法。”

“随着国际分工的形成,劳动密集型产业总会找到适合生存的土壤。”孟有田用手指虚划了一个圈,说道:“落后的、人口众多的国家和地区多了,只要有足够的廉价的劳动力,就很可能先发展类似的产业以便打基础。至于十年,二十年以后咱家的工厂要迁移到哪里,那就是你们这一辈人的事情了。”

“过个十年、二十年的,你才多大岁数,还撂挑子不干了?”小嫚岁数较小,也不觉得孟有田会老到哪去,笑着说道:“总得指点扶持一下吧?”

“六十岁退休,他们爱怎么折腾随他们去,还得操心到咽气儿啊!”孟有田翻了翻眼睛,说道:“要是不争气,把自己那份败光了,那就讨饭去,反正我是不可怜这样的。”

“呸,呸,怎么说到那忌讳的词儿了。”柳凤把闺女托起来打着圆场,“丫头才多大,咱得硬朗地使劲活,你不想抱外孙儿啊!来,别耍熊,抱着孩子玩会儿。”

“爸爸抱,玩儿。”六丫天真的张开小胳膊,嘴里叫着,小腿儿一屈一伸地使劲。

呵呵,孟有田被逗笑了,把孩子抱过来,一会儿的工夫,便把觉得年纪大了要享清闲的念头给抛到了九天云外。

……………

惰性啊,孟有田养尊处优自然滋生出了这样的情绪,但他知道还得奋斗个十年二十年。嗯,最多二十年,他给自己定下了时间,六十多岁,天下太平了,也就该是颐养天年的时候了。

嗯,颐养天年还早了些,衣锦还乡也是必须的。倒不是为了炫耀,而是看看那些老朋友,或者是老朋友的后人,尽量让他们的生活能更快地步入富裕。

孟有田来到香港,化了名,而且一封信也没写过,一分钱也没寄回去过。有海外关系,那是一个要受到审查、监督的罪名,就如同他走时没跟秦怜芳打招呼一样,他不想牵连到那些朴实、亲近的朋友。

秦怜芳慢慢地会明白他的苦衷,但两人的感情不会再有什么发展,这是很早以前便决定了的事实。孟大哥,孟有田在秦怜芳心目中永远是这个称呼,永远是她人生路上最重要的人,秦怜芳会用她那柏拉图式的爱陪伴终生。

有缘无份,感情上的事情就是那样纠结,那样矛盾,而世上这种感情偏偏又很多很多。

孟有田是秦怜芳永远爱着的人,也是在迷惘中宽慰她,鼓励她的精神支柱。孟有田显现了他的预知,但没说明原因;秦怜芳惊愕之后也不再追问,就让这个秘密永远地、默契地藏在两人的心中。或许只有这个,才是两个人心中共有的、为他人所不知道的东西。

而这些年来,孟有田和秦怜芳之间亲密的朋友关系渐渐被柳凤等人所默认。从女人的角度来看,对秦怜芳还产生了一种同情,这使得两人可以相对自由地在一起谈话聊天。如果没有孟有田的劝慰和展望,秦怜芳很可能走不出这迷惘痛苦的时期。(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危机

一九六四年年中,孟有田已经觉察到危机将至,他发现作为风向标的银行业陷入房地产太深了,导致现金储备严重不足,一旦发生挤提风潮,后果将是严重的,而且将是连锁性的。

其实,香港银行界的弊病早在一九六二年廖创兴挤提风暴后便已经有人注意到了。当时,英伦银行高级职员汤姆金斯访港,研究修订银行条例问题,并向港府提交《关于香港银行制度的报告及重订银行条例的建议》。

该报告认为,香港银行制度存在的主要问题是:银行数目太多,市场有限,使得争取存款成为十分激烈的竞争,这部分反映在以高息吸引存款和大量开设分行方面;部分银行对地产和股票过度贷款及投资,在房地产和股票市场陷得过深;家族性银行往往将银行业务和董事们的家族企业结合在一起,影响了银行存款的安全性。

当然,若然能够在地产及股票市场作出成功的投资,收获仍然是十分可观的;而且也有不少银行是依靠地产买卖的盈利,才建立了现在的成就。不过,这并不是一个健全的银行体制,事实证明不少银行因未能遵守“借贷平衡”的原则,产生运作上的困难也就不奇怪了。

可惜,在房地产和股票市场红火的时候,这种冷静的分析和判断被大多数人所忽视了。

幸好长城实业在房地产市场上的开拓一直禀持着稳健的方针,未售和在建楼盘一直控制在固定的数量上。一旦市道转坏,不会积压大量的资金。地皮虽然在短期内有涨有跌,但总体趋势却是向上的,孟有田宁肯握着地皮保值,也不肯疯狂地去筹资贷款建楼宇。

而在新加坡的投资则显得很顺利,并且企业在当地得到了很多的优惠政策,以纺织、服装为主的孟氏产业逐渐向新加坡分流拓展。随之进行的便是置房,作为一个避风港,孟有田在新加坡购买了一栋住宅,随时可以搬去暂住。同时。这种离港也将成为长城实业隐秘扩张的烟幕弹。会在动荡时期使人心更加不稳。

“股票都出手,现在赚得不少了,别再捂着了。”孟有田率先提醒着家人和朋友,这几年的房地产和股票市场红火。收益已经相当可观。而要开始并购或控股。显然还为时过早。

“把存款从中小银行提出来,别贪图那点利息,存进汇丰。要是发钞银行都顶不住,那还成什么话。”孟有田第二个提醒也很快就来。

当时,香港各大小银行为争夺公众存款正展开激烈的利率战,以汇丰银行为首的几家英资银行也相继参战,以向其他银行表明:

不加控制的竞争是徒劳无益的。利率战达到高潮时,据报道有的小银行甚至将利率提高到10%以上。

一旦发生挤提风潮,必将有一批中小银行倒闭或破产,甚至会有一批厂况企业受到影响。对于深深地陷入对房地产的贷款和投资中的中小银行,现在恐怕已经难以改变最终的结局。

当时市面上已流传着关于明德银号发生资金困难的谣言,并没有引起公众的注意,大多数都认为是竞争对手故意散布诋毁。几个月后,正值

六五年一月中旬农历春节前夕,按通常情况市场对货币的季节性需求增加,银行的银根开始紧张,压垮骆驼的稻草也出现了。

导火索是明德发出的总值七百万港元的美元支票遭到拒付,接着,若干较大客户拿支票到中区明德银号总行兑现,该行没有足够现款支付。消息传出,大小客户纷纷涌至,当天下午,香港票据交换所宣布停止该银号的票据交换。第二天清早,明德银号总行门前挤满提款的人群。随后,香港政府银行监理专员宣布根据银行业条例第13条,接管明德银号。

明德银号挤提风潮掀起了六五年银行危机的第一波,更大的危机接踵而来,冒进有余而稳健不足的广东信托商业银行成为挤提风潮的第二个目标。在挤提的汹涌人流下,广东信托商业银行总行及二十四间分行宣告停业。

有关本地华资银行资金困难的谣言四起,犹如一把野火烧遍整个市场。惊恐万状的存户开始大量提取存款,挤提风潮迅速蔓延到恒生、广安、道亨、永隆等银行。中区的交通严重堵塞,不得不召警察前来维持秩序。甚至在银行营业时间结束以后,排队提款的人龙也拒绝散去。

恐慌在持续

挤提风潮蔓延到远东银行,并波及澳门。由于担心局势正在失控,汇丰两次发表声明,保证对永隆银行、远东银行的无限量支持。香港政府出版宪报号外,颁布紧急法令:

宣布英镑为法定货币,政府将从伦敦空运大批英镑纸币来港以应付货币的不足。接着,港府财政司郭伯伟、汇丰银行总经理桑达士、渣打银行经理纪礼咸联合举行记者招待会,强调香港各银行有充足资金,以安定人心

在香港政府及银行体系采取连串措施之后,挤提风潮暂告平息。不过,市场的平静却只是暂时的。

香港最大的华资银行恒生银行,仍然受到谣言的困扰。有不少毫无根据的流言对恒生银行进行恶意攻击,一些不大负责任的报纸也刊登对不指名的本地银行有损的新闻,恒生被广泛地认为是其中之一。期间,部分大客户陆续悄悄地取消账户。四月初,挤提风潮再起,这次首当其冲的就是恒生银行。

尽管汇丰银行再三透过传播媒介公开声明支持恒生银行,并委派职员驻守恒生总行大堂,以证明有足够的现金供应。虽然恒生银行多次向存户保证,但情况仍每况愈下。四月五日,恒生银行在一天之内失去八千万元存款,到4月上旬总共失去两亿港元。恒生的存款一点一滴地被抽光,若然这样继续下去,银行便无法偿还债项,甚至达到破产的边缘。(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峥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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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危局,恒生银行高层召开董事局会议急谋对策。当时,恒生银行面临三个选择:要么接受美国大通银行的援助,要么停业由政府接管,或者转向汇丰银行。无论哪种选择,都有壮士断臂的意思,都将使这家最大的华资银行失去控股权。

恒生银行高层在艰难的选择,孟有田也在进行着一次选择,不是艰难,而是权衡,权衡自己的实力和号召力,能否拯救这家华资银行。如果不能,得罪了汇丰银行,无疑是一个失误。而对钱财损失,孟有田认为并无风险,即便最后恒生被汇丰控股,作为储户的存款。也会得到充分保障。

但汇丰银行已经表示了对恒生银行的公开支持,自己以华人的身份支持华资银行,也算是说得过去的举动。或许,自己从中得到的利益要大于失去的,迈了条腿进入银行业,也是为自己拓展了商业领域。恒生银行啊,日后创立的“恒生指数”可是深入人心,家喻户晓啊!

孟有田反复权衡,又与智囊团和家里人进行了研究和商量,最终决定出手相助。帮助恒生银行渡过这个难关。即便自己的帮助并没有那么大的效果。但雪中送炭的情谊也会令恒生感激吧?

“一家如此迅速发展、善于经营、服务忠诚和口碑载道的华资银行,如果就这样被谣言所害,被人家借机控股,将是一件令全港有识之士无不为它扼腕慨叹的事情……”报纸上出现了对恒生银行受到谣言挤提的同情和支持。并对一些不负责任的言论进行了指责。以此为导引。媒体上开始出现了一些对恒生有利的文章,一些有识的华人也对此发表自己的看法。

禀持着孟有田的一贯风格,他一边暗中与恒生高层接触。一边在舆论上对恒生银行表示支持。同时,他开始以华商理事的身份串联,以自己事业成功的名望来号召华商支持恒生。

而恒生高层起初做出的决定是将银行控股权售予汇丰,但在谈判中,双方对恒生银行的总价值和出售的股权数量分歧较大。汇丰认为恒生时值六千七百万元,要求收购恒生76%股权,但恒生方面则表示银行的时值应为一亿元,并只愿意出售51%的股权。

谈判遇挫,而孟有田的条件却很优厚,即便不成功,恒生也可再与汇丰谈判洽售,几乎是没有什么损失。恒生银行经过权衡和洽淡,决定接受孟有田的条件。

洽商成功,孟有田便从汇丰银行提出五千万存款,转入恒生银行,此次转存是公开并高调进行的,几乎是他全部的现金存款。而在他的号召下,在他实际行动的带领下,很多华商也开始向恒生存款,毕竟他们也不愿看到恒生倒下,看到在香港,外资银行一家独大的局面。

这笔巨款令人震惊,恐怕没人想到一惯低调的孟有田已经积累了如此多的财富。如果再加上他手中的地皮、楼盘、工厂、企业……

偶尔露峥嵘,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资金的扶持是主要的,更主要的还是重拾存款人的信心。如果不公开出手,恐怕凭着只方片语,是无济于事的。

舆论和实际行动的双管齐下,使恒生银行稳住了阵脚,恐慌的挤提逐渐减少,存款的人也多了起来,虽然还不能达到收提平衡,但最难的时候应该已经过去了。

恒生银行保住了控股权,孟有田用三千五百万元购买了百分之三十三的恒生股份,与大儿子孟广华进入恒生董事局,成为当然董事(按照《公司法》,持股16%的股东即可成为当然董事),宣告着他正式迈进了银行业。

孟有田父子进入恒生,对恒生来说确是长久的惊喜,因为孟有田有着令人钦佩备至的眼光,他所建议扶持的中小企业大多都发展壮大,也成为恒生的长期客户,为恒生带来了长期稳定的存款收入。而恒生随后接受孟有田的建议,为长城实业楼盘提供长达七年期的住宅楼宇按揭服务,一改当时最多为期三年的做法,令广大的中产阶级得以置业,更是两家双赢的更好合作。

“这钱花得值呀!”孟有田暗中感叹,等到恒生股票在香港上世,那就是十几倍、二十几倍的暴利,这还不包括股息的收益。

这么看来,上市圈钱才是最发财的办法。可惜现在独家经营的香港证券交易所由西方经纪控制,对华资企业是拒之门外呀!不过也快了,再有六七年就有远东交易所成立,长城实业和孟师傅食品公司,以及孟式连锁超市,至少会有一两个能够上市吧?

自己在开拓的同时,也是在给后代铺路啊,中国人的习惯和想法还是不能改变,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孟有田苦笑了一下,对着紫鹃说道:“让孩子快点长吧,好来坐我的位子。这个董事啊,都看着眼热吧?”

“累了?”紫鹃笑着偎过来,给男人捶着大腿,说道:“也别那么操心费力的,儿孙自有儿孙福,还非得你给一个个扶持起来呀?我倒是希望广正能当个律师,广丽能当个医生,稳稳当当的过一辈子不好吗?”

“好,怎么不好。”孟有田惬意地向后倚了倚,说道:“不强求他们都去经商办厂,行行出状元吗!嗯,就算出不了状元,有个一技傍身,过上安稳的生活也很好。”

“这话呢,你当着孩子们的面儿也说说。”紫鹃柔声说道:“省得一个个压力那么大,明明不喜欢从商,也要做出讨好你的样子。”

“嗯,我平常说从商的事情和道理有些多了,确实容易给他们造成一种误解。”孟有田在妻子的温言下,也觉得自己平日言语有些不妥,“找个机会说一说,让他们都放松下来,想干什么职业就去干。”

“想想以后,咱们的孩子们遍布各个行业,互相照应着,多好。”紫鹃憧憬着以后的美好景象。

“是啊,没准能出个特首呢!”孟有田发出了满足的哼哼,说了一个紫鹃根本不懂的词汇。

…………(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内因外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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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五年银行危机导致了其他行业的不景气,房地产价格暴跌,许多地产公司倒闭,很多工厂企业也陷入困境,当年因破产而正式经过法庭封闭拍卖的工商企业即达到了四百多家。

商海潮起潮落,造就了一批成功者的同时,也有很多失败者黯然收场;反之,也是一样的道理。总有金子在大潮中开始闪光,也总有弄潮儿骄傲地挺立而起。

长城实业继注资恒生后,又开始趁低出手,通过拍卖获得了几家有潜力的工商企业。所谓有潜力,一是指生产的技术和水平,二是指企业所在的位置是否比较优越。这也是孟有田从历史上借鉴来的成功经验,把这些地理位置较佳的工商企业搬适至偏僻的荃湾、葵涌、九龙西等地,从而腾出优质的地皮,又能盘活工商企业。

盘点香港的地产富豪,多是在六十年代香港爆发银行危机和政治骚动,地产业陷入低潮时趁势而起的。孟有田当然比别人干得更好。而不会比别人干得差。他的手段是多方位的,剽窃了很多别人苦思出来的招数,再有恒生银行的背景,足以让他大展拳脚,奇迹般地扩张壮大。

长城实业在孟有田的领导下,不仅在地产上稳步扩张,旗下的其他产业也呈现出良好的发展势头,为他带来持续不断的收益,使他资金愈加雄厚,抵御风险的能力大大增强。

成衣、领带、皮带、袜子、吊带、花边、腰封、领结、领带夹、袖口钮、匙扣等系列产品使龙牌企业走向了多元化。在发展巩固香港市场之后。已经进军东南亚及欧美等国市场。而且在新加坡有了分公司。大型客户数目不断增加。

华秀玩具公司以芭比娃娃为招牌,每年都推出新造型,加上专利在手,又积极生产新品玩具。也是获利颇丰。

而纺织厂则在经过技术改造后。以供应优质的环锭式纺纱、梭织牛仔布、复杂成形针织片和幼针棉针织品见称。并以贴近世界时装潮流、灵活应接订单、掌握丰富专门技术及手工精湛而产销两旺,并在新加坡设立了分厂,生产成本更加低廉。

“点金手”之称实至名归。随着财富的膨胀,孟有田的名声也逐渐响亮起来,商海不败的战绩更令人钦佩至极。而孟有田还有另一个乐善好施的名声,长城实业的员工待遇是相当不错的,虽然这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公司的收益,但孟有田认为是值得的。

而且,长城实业还有一条优惠政策,那就是工作超过八年的员工能以低于市面不少的价格购买本公司的物业,并享受十年的按揭服务。

安居才能乐业,孟有田要打造一个团结稳定的,为公司竭诚贡献的群体,就不在乎少赚些钱。这既是他的良心,也是为自己的后代们打基础的长远之图。

而在香港成功创业,并不意味着孟有田全盘的赞赏。正因为身临其境,他才会得出更直接的印象和结论。任何事情的发生,都不是无缘无故的,外力的作用不可忽视,但内在的因素也不可忽视。

六十年代初期,随着香港经济的起飞,社会财富开始高速增长,但是社会贫富悬殊问题也严重起来了。因为经济发展的主要受益者,是老板阶级,特别是享有某些特权的香港英资财团。经济的发展变化也引起了通货膨胀,虽然香港工资有所增加,但是对于广大的劳工群众来说,生活负担日趋加重,一家数口,单凭两夫妇的工资维持起码的生活是艰难的。

而港英政府在统治上则还是老式殖民地思维。华人在政府里只能做基层工作,也没有任何发言权。民意只能通过港英委任的少数太平绅士反映,法律和政府档都只有英文本,一般人民是既不理解,也无法争取任何权利的。执法高层都是英国人或其它英国殖民地招来的白人,大部分有很重的歧视华人心态,对待华人自然是不闻不问。

除了种族隔离式统治手法外,港英还沿用以华制华模式,连结华人黑社会力量来维持基本社会安定,造成了政府严重的贪污腐化现象,甚至英国委派的总督都牵连在内,上下无有不贪之官,员警、消防、水电以至医务人员无不定期有组织的收受贿赂。

所以,香港在五、六十年代基本上是人浮于事,大量新移民在港九地区搭起了无数的木屋来居住。这些木屋区都是卫生环境恶劣,而且十几人挤在不到五十平方米的屋子里,水电也不一定有供应。

更严重的是,有一部份工人沦为失业者,流浪街头,生活得不到保障。港英当局只顾掠夺钱财运回老家,不注重民生。为了改善生活,要求增加工资,香港的工人不断发生罢工。根据统计,从六零年到七零年,香港的罢工事件就有一百九十三件。

山雨欲来风满楼,内因外力的共同作用将掀起风潮,孟有田不想卷入,也不想家人因此而承担风险,便于六六年年底左×派在大陆的支援下于澳门取得胜利后,带着家人悄然出港躲避。

对于六七×暴动,孟有田的心理是矛盾的,反英抗暴、寻求公平的运动在目的上是正义的,在实际上也达到了效果。那就是使港英政府大幅加强了对劳工的保障,改善了与市民在地区层面上的沟通,并间接催生了在教育、医疗、廉政、房屋等各方面的改革,以减少社会不公平现象,同时缓和市民不安情绪及与政府的对立。

但在运动后期,群众采用了过激暴力的手段,比如在港九各处闹市放置真假炸弹,以镪水从高处袭击经过的公共交通,甚至最后竟采取了暗杀,由此造成了无辜市民的死伤。对此,孟有田却是反对的。

酿成悲剧的责任谁来负,孟有田认为追究是无益的,重要的是反思。港英当局要反思,反英抗暴的领导人要反思,所有人都要反思。(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避风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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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国家原本就独立,一些国家争取到独立,而新加坡的独立却是强加在它头上的。而新加坡只是个小岛,退潮时,面积只有214平方英里。它是英帝国在东南亚的心脏地带,所以繁荣发展起来。随着新马分家,它变成了一个没有躯体的心脏。

一九六五年八月九日对于新加坡来说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日子,独立后的前途渺茫,失去了马来西亚的出入口货物以及为他们提供种种服务的中心。一切都要自己重新干,直接同欧洲、美国和日本的主要买客和卖客打交道。而且新加坡没有腹地,就连饮用水也来自柔佛州,该怎么生存下去?

尽管独立初期,新加坡失业率高达10%,社会显得动荡不安。但孟有田相信独立后的新加坡华人在面对不利局面时,共同的生存危机意识会把全体新加坡人团结起来。他们勤俭高效,廉洁奉公。最终能打造出一个为全球瞩目的现代化国家。

无疑,孟有田在新加坡投资建厂是很受欢迎的。为了渡过困境,新加坡政府首先采取了发展出口导向型的劳动密集型制造业的方针,并为此采取了改善基础设施、实行税务优惠、鼓励投资创业、提供银行与贷款服务等措施。

低廉的劳动力,再加上政策的优惠,使孟有田的投资很快便收到了回报,并且继续扩大生产。而孟师傅食品公司也设立了新加坡分公司,产业的分流和转移,使孟有田形成了真正两条腿走路的态势。

亚洲四小龙啊,我能乘着两条龙的经济起飞而受益。孟有田对此是得意的。没有人比他更能借势而行了。而此时的新加坡还没有花园城市的美称。更没有多少富豪在些建宅定居。孟有田只花了两百多万港币便买下了一座海边旧别墅,又花了几十万装修,有了一个很好居所。

海风,海浪。沙滩。无敌海景……远离了风波激荡。除了每天通过电话听取香港方面的汇报并加以指示外,孟有田给自己的身心放了假。

“阿秀,紫鹃。快来呀!”相比于阿秀的忸捏,柳凤和小嫚显然更加开放,领着孩子们在海滩上嬉戏玩耍。

“这,这就是你买的泳衣?”孟有田还准备欣赏春光呢,却被阿秀穿着的立领、平脚、紧紧包裹身体的泳衣吓了一跳。

“除了这件,阿秀都嫌太短了。”紫鹃挽着阿秀,笑着解释道。

太短?要是拿出比基尼,阿秀怕是要当场昏倒了吧?孟有田苦笑着摇了摇头,一手一个挽起两个妻子,“行啊,挺好看的。走,咱们去游泳玩耍,看孩子们玩得多高兴。”

尽管女式泳装变得越来越简单,但多数妇女们在泳装下面仍然穿着紧身胸衣——一种有袖子和护腿,类似儿童睡衣的连体服装。现在流行的款式是背带代替了袖子,裤腿变得越来越短,领口也变得越来越低。比基尼虽然已经面世,但过于惊世骇俗,正面负面的争论正激烈交锋,而孟有田也不想家人成为报纸的头条。

而一惯保守的阿秀敢于这个样子露面儿,也是因为这里不是香港,不用担心被认识的人看到。

“抓住了,抓住了。”四丫大呼小叫地把一只螃蟹夹进桶里,旁边的弟弟和妹妹欢呼雀跃,她现在显然成了个孩子王。

“玩儿归玩儿,那功课得盯着,别到时候跟不上。”孟有田童心大发,正与阿秀等人挖沙垒塔,看着儿女们玩得高兴,笑着抬头对大女儿说道:“你就得辛苦一点了,谁让你学历最高呢!”

“不辛苦,我愿意督促弟弟妹妹们的学习。”大女儿一点也没有为难的意思,笑着说道:“四妹其实是最聪明的,就是心思太活,要是能专心的话,什么硕士、博士不在话下。”

“聪明也有聪明的坏处。”孟有田无奈地摇了摇头,疑惑地问道:“你要是想再学习的话也可以,年纪大点也没关系。”

“我不想再啃书本了。”大女儿很直接地拒绝了,停顿了一下,说道:“爸,你看好新加坡的发展,那佳乐连锁店能不能也在这边试着拓展一下业务。”

“跟老爸说话还这么谨小慎微?”孟有田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你不是正考察新加坡的商业情况吗,觉得行就干。”

大女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我看可以,也不用投入多少钱,还可以从银行贷款,政策挺优惠的。”

“那就尽快做个计划,把事情定下来。”孟有田轻轻点了点头,说道:“这里基本没有语言障碍,发展能顺利很多。我看广正、广华也对新加坡很有兴趣,在这里拓展业务,我也是赞成的,你们放手去干吧!”

大女儿放心了,打了个招呼起身走了,估计是忙活自己的商业计划去了。

“孩子大了,别的事情你也该操点心。”阿秀见女儿走了,在一旁委婉地提醒。

“还操心哪?”孟有田往沙滩上一躺,枕着阿秀的大腿,苦笑道:“你看我都有白头发了。现在可不是咱们年轻时的规矩喽,得找媒人,还得父母说了算,他们哪,都有主意。”

“再有主意也是个女娃嘛!”阿秀用手拔弄着孟有田的鬓角,也没发现什么白头发,“找个好人家,咱们不也安心吗!”

“好,让你安心,我给留意着。”孟有田敷衍着,思绪又飞到了秦怜芳的身上。

唉,那个女人才真让人操心呢,倔强得可以,非要留在香港,不知道她现在在想什么,在干什么呢?

不过,自己和她相比,还真是有些显老,主要是心态上的。没有了什么激情,总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能躲就躲,能避就避,似乎已经丧失了锐气和冲劲。

晚上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吧,虽然相隔千里,言语也能让彼此得到关怀和安慰。嗯,再叮嘱她小心一点,注意安全。(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公司上市

本书行将结束,新书《逆流伐清》已上传,http://3038895.qidian.com,恳请朋友们继续支持,非常感谢一直以来的鼓励,祝朋友们阖家欢乐,事业顺利。

六七年的反英抗暴使得港英当局重新审视其政策,开始重视民生,并直接导致了香港在七十年代在教育、医疗、廉政、房屋等各方面的改革。但其中过激的行动,比如后期的暗杀、放置炸弹,也扰乱了市民生活,使市民人心惶惶。

治安形势的恶化,使部分市民为了安全,变卖财产离开香港,形成香港的第一轮移民潮。市区楼房价格因此而急剧下滑,股指更是跌到了历史最低收市点数的58.61点。

就是在这样动荡的环境下,却造就了一些富豪脱颖而出,日后大发其财的机会。聪明、有胆量、有魄力的人自然不只孟有田一个,他靠着的是投机取巧,而别人则是缜密的分析和冒险的行动。高抛低吸,投资赚钱的决窍如此简单,但一个人真正做到这一点又谈何容易。

长城实业大量吸纳被贱价抛售的物业,加上之前数年的积累,已经可与老牌英资公司置地分庭抗礼,而孟有田的举家离港更使其的吸纳行动具有了一定的迷惑性和隐蔽性。

事业又上了一个高点,孟有田却并不是欢欣鼓舞,赚钱赚到麻木,失去了挑战性和激情。自然缺少了兴奋刺激点。但日子还得过,钱赚得再多,也不过是一日三餐,吃饱睡足。

七十年代初,随着离港人员的回归,以及港府制订的一项“十年建屋计划”的推出,香港房地产市道开始复苏,投资者信心迅速恢复。长城实业利用雄厚的地皮储备,加快了楼宇建设,大发其财。

大儿子已经在恒生银行董事局站稳脚跟。并不断代表老是缺席的父亲阐述意见。加在一起已经有百分之三十五的股权,使他在董事局也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大女儿的佳乐连锁店已经有了几十家分店,以便宜、快捷、新颖占据了香港零售业的一席之地,并在新加坡拓展业务。效益蒸蒸日上。

三女儿正逐渐接手母亲紫鹃的服装企业。只有小嫚的儿女年岁最小。还没有体己人接班,但管理层已经形成,她也不用很劳累。

儿女们的迅速成长。无疑使孟有田更闲。但他知道再帮公司一把,再出点主意,后半辈子便可以安枕无忧了。而在股票市场上搏杀,则要激情很多,更有刺激的感觉。

而这个时候来得很快,也总人给孟有田这个懒家伙创造机会。一九六九年,由李福兆牵头,成立了“远东证券交易所”,它立即把香港证券业带入快车道。更重要的是,这个交易所打破了外资垄断,为华商上市铺平道路,也为他们日后的飞黄腾达创造了机遇。

一九七一年九月十六日,长城实业总部内一阵欢腾,开启香槟酒瓶的声音此起彼伏。今天在远东证券交易所上市的长城股票骑牛上市,高开高走,已经突破两元大关,翻了一番,为长城实业募得巨量资金。

作为香港地产界的龙头,旗下更有几家赢利颇丰的企业,长城实业早就有了上市的资格,但孟有田要挑选时机,选择股市一派兴旺的时候,募得更多的资金。果然,他成功了,长城实业的股票获得十六倍的超额认购,开盘后更是一路走高。

一九七二年,恒生银行在香港上市。作为战后第一支上市的银行股,它获得二十九倍的超额认购,冻结资金二十八亿港元,相等于香港政府一九七一年财政收入的一半。挂牌上市当天,恒生股票以一百七十五元高开,全日最高升至一百八十六元,最后以一百六十五元收市。

当年三千五百万购买的股权,随着恒生的上市,市值一下子变成了三亿多,这样的投资回报,说出来会让人惊掉下巴。

“收购,并购,将是日后发展的主要手段。股市是造就富豪的地方,也能一下子把辛若打造的公司拱手让人。”孟有田郑重地告诫着子女们,“别看市值,那是暂时的,涨跌无常,不要被眼前的虚假所迷惑,最重要的还是公司的业绩。资金是雄厚了,但扩张也要有个度,不能贪多嚼不烂,反倒背上了包袱,把自己给拖垮了。”

“另外——”孟有田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是时候向新领域试探着发展了,电子通讯是一个方向;资源矿产是个方向,能源动力也是个方向;香港和新加坡的填海造地工程,我们也应该去投标。但手里一定要有足够的资金,这世道啊,起起伏伏,我们要预防万一,稳健的风格是一定要保持的。”

象个领导似的训完话,又和儿女们聊了一会儿商业上的其他事情,大家才散了去,只剩下孟有田和阿秀、小嫚。

电视正在香港逐渐普及,对初期那些节目,孟有田实在是不感兴趣。但柳凤和紫鹃却难得的爱好一致,正在痴迷地看电视连续剧《梦断情天》。

“孩子的事情什么时候定啊?”阿秀终于等到了和孟有田谈这个话题的时候,虽然心中不是很愿意,但孟有田只是派人调查了一番,并没有表示反对,她也不好独自和女儿过不去。

“什么时候定都行。”孟有田却不以为意,不就是要嫁个新加坡人嘛,他已经调查过了,这个人虽然家境一般,但老实忠厚,大女儿嫁过去吃不了亏。

“唉,嫁到那么远的地方,以后见个面也不容易。”阿秀叹了口气,低声嘟囔着。

“有啥不容易的,坐飞机一会儿就到,平常打个电话也方便,或者你住到女儿家,都不是什么难事儿吗!”孟有田笑着宽慰道:“知道你最疼她,可也没有把儿女拴在身边一辈子的道理。翅膀硬了,就让他们飞吧!”

阿秀张了张嘴,万般无奈地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还有嫚儿,别老盯着儿女让他们经商,干什么行业都好。”孟有田又劝说着小嫚,“等我把遗嘱立好,该是谁的就是谁的,握着股份,干赚钱也不错啊!”

呸,呸,阿秀和小嫚不约而同地表示着晦气,“胡说什么,才多大岁数,以后不许说这个话。”

切,孟有田毫不在意地一摆手,老婆多,孩子多,日后争财产的事情还能不出?自己早些安排好了,倒少了日后的丢人现眼。

……………(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股市狙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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股市狙击,最先是在美国流行。通常的狙击手法是:当一间上市公司的大股东控制权不稳,而该公司的资产值又很高时,就很容易为企业狙击手所垂涎,在市场吸纳到相当的股份后提出全面收购,迫使对方以高价买回自己手上的股份,或是将整间公司易手,从中赚取利润。股市狙击手极不受企业大股东欢迎,被称之为绿色敲诈。

但孟有田不会放弃多年的努力和筹划,号称怡和双翼的置地和九龙仓一直是他密切关注的对象。他为此专门成立了一个智囊团,时时探听这两支股票的涨跌及怡和的控股情况,并且做出各种假想的狙击方案。

干完这一票就退休,孟有田在心里反复对自己说,反复强调着这是自己的最后一役,非干得漂亮、成功不可。当然。这个商业秘密家里人是知道的,令他有些意外的是,紫鹃生的三丫头对股市操作显示出了相当的兴趣和才能。

作为预演或是操练,孟有田带着三丫头及智囊团首先将矛头指向一个比较容易的目标——青洲英泥。青洲英泥也是一家老牌的英资公司,主要业务是生产及销售水泥等建筑用的材料,在九龙红磡拥有大量土地。

经过在市场上不动声色地吸纳青洲英坭的股票,孟有田轻易就获得了成功。一九七四年,趁着石油危机爆发,孟有田通过长城实业趁低购入青洲英泥38%的股权,顺利出任青洲英泥董事局主席。并与青洲英泥达成协议。自八十年代起。双方合作发展青洲英泥所拥有的红磡鹤园的庞大厂址。

一九七五年,长城实业再度出手,以一点八亿港元收购美资的永高公司,开创了香港华资公司吞并外资企业的先河。永高公司拥有港岛中环著名的希尔顿酒店。以及印度尼西亚巴里岛的凯悦酒店。事后证明。这次收购极为成功。因为要在同样地点兴建同等规模的一流酒店,再多用一倍的资金也做不到。

一次控股,一次收购。孟有田等人积累了经验,掌握了技巧,并制定了更为周密狡诈的计划,终于在一九七七年对怡和双翼下手了。

首先还是在股市暗中吸纳散户的置地和九龙仓两只股票,但吸纳九龙仓的节奏要更缓一些,更加隐蔽,更加不引人注意。当然,经过分析和研究,孟有田等人已经找到了怡和的三个致命弱点。

其一,怡和惯以发行新股的方式筹集发展资金,先后多次发行新股及送红股,令股价偏低,股票大量流人散户之中。其二,是置地和九龙仓兴建的商厦,以出租用途为主,现金回流极慢,盈利增长低,这亦是造成置地和九龙仓股价偏低的一个重要因素。

而作为英资的怡和系对中国府心存芥蒂,在“九七过渡”问题上始终抱有悲观态度,改而努力开拓海外市场,在香港的势力范围日渐衰微。到一九七六年,怡和只持有约5%的九龙仓股份,和3%的香港置地股份,达到历史最低比率。

虽然采取的是分散户头暗购的方式进行吸纳,但孟有田在分别握有两支股票的百分之十后,突然加速了对置地的吸纳。置地成交额开始骤升,引起证券分析员的关注,嗅觉敏锐的职业炒家也开始介入,一时间,大户小户纷纷出马。加上股市流言四起,半年之后,置地股价已经急速窜到每股一百二十四元的历史最高水平,而孟有田握有的一千多万股置地,平均成本却在五六十元左右。

怡和洋行得悉有人着意收购置地,知道大事不妙,立即紧急部署反收购行动,到市场上高价收购散户持有的置地股票。由于怡和在七十年代中前期大规模投资海外,导致盈利停滞不前,资金短缺,只好转向汇丰银行求助。而孟有田趁高分批抛出置地股票,一举获利六亿多,并在接受记者访问时对有关传闻断然否认。置地股价随之而落,令高价收购的怡和损失惨重。

声东击西获得成功,长城实业不仅在置地上获利丰厚,更转移了怡和的注意力,消耗了怡和的财力,并将九龙仓股票悄然增至百分之三十一。此时,九龙仓股票已经从一年多前的最低点的十一、二元,升至了三十一元,怡和这才大梦初醒,再次紧急布置反收购方案。但准备充分的孟有田已经不会再给怡和机会了,香港股市著名的黄昏突袭战发动了。

“为保障个人及家族本身的权益,长城实业出价每股五十元,增购两千万股九龙仓股票,限日完成。”这条消息通过电视、广播、报纸和记者招待会,在当天晚七时半,开始向香港市民播放。

翌日一开市,大批九龙仓股东涌向长城实业公司总部争相求售九龙仓股份,排队的人潮汹涌;十时半,长城实业再开一地,对九龙仓股东进行登记,继续认购;十一时半,长城实业宣布完成增购目标,已经持有九龙仓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

一个上午的胜利,却是筹划准备了一年之久,甚至可以把时间推得更远。这场被后来奉为传奇的收购战,直接使九龙仓从一家英资巨擘变为孟有田的家族企业,使得英资在香港的势力格局渐成溃败之势。九龙仓一役不仅为香港经济史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而且使孟有田获得了“股市狙击手”的名号。

狙击手啊,老子本来就是。孟有田终于如愿以偿,以小搏大获得了胜利,同时也给他敲响了警钟。控股权的掌握至关重要,切不可只为圈钱,而使公司有被狙击的诱因。

这个时候,孟有田真的觉得可以放手了,儿女们成熟了,也给他们培养了一批精英人才相助,他只要把把关,指点指点,在他死之前是不会再出什么大事了。至于死后,管他呢,儿孙自有儿孙福,出了败家子也是自作自受。

六十岁退休是法定的,谁不让我退,我跟谁急。孟有田慨叹着,已经三十多年了,自己回去还能见到几个老朋友、好兄弟呢?(未完待续。。)

大第四十四章 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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嫩草绿油油,亮晶晶,花儿开得绚丽烂漫,暖暖的阳光泼洒下来,风儿戏弄着花草,好象在嬉戏玩耍。

“慢点,慢点,别摔着了!”孟有田扶着秦怜芳慢慢行走,嘴里还不停地提醒着:“我这把老骨头了,到时候可撑不住你。”

“还没让你背呢,就抱怨个不停。”秦怜芳的猫眼闪着光,似乎又恢复了年轻时的神采,“三十年了,你还不让我多走一会儿。”

“以后有的是时间,咱得慢慢锻炼恢复不是。”孟有田指了指不远处的长椅,说道:“坐下歇会儿,要不,下次我不陪你走了。”

“歇会儿。”秦怜芳没好气地翻了翻眼睛。

坐到长椅上,孟有田惬意地向后一倚,欣赏着周围的景sè。镇海楼公园在这些年里更加的完善了,长寿桥、万寿亭,还有万寿龙、鳌鱼献寿、三阳启泰等雕塑,那座七sè慈航灯塔更是气势雄伟。很多香港市民和旅游者来了之后都要走一走长寿桥,摸一摸万寿龙,希望可以祈得健康长寿,平安幸福。

“这钱哪,以后不要乱花了。”秦怜芳也在瞅着看着,情不自禁地劝道:“祖国建设需要资金,咱们现在有了机会。那就得全力贡献。你说对不对?”

“对,你说得都对。”孟有田的脾气好了许多,看秦怜芳终于能象正常人一样行走,他也是心中高兴,只是还是不由得调侃道:“钱是万恶之源,资本家的脏钱怕是不好花吧?”

“你以为你的钱不脏啊?”秦怜芳也不生气,反倒笑了起来,说道:“嗳,说正经的,你准备了多少钱报效祖国啊?”

“直接送钱人家也不会要。”孟有田有些鄙视地瞅了秦怜芳一眼。说道:“投资。懂不,就是授之以渔,而不是授之以鱼。你到处撒钱,那是腐蚀。是贿赂。咱们得先回去看看。看看哪里需要。哪里接受,咱们再出钱出力。现在谈这些,还为时尚早。”

“咱们?你和我一起走吗?”秦怜芳略带惊喜。又有些疑惑地问道:“你那几个老婆呢,没人陪着你吗?”

“她们要么胆小,要么不爱动弹,要么不想回去。”孟有田摇了摇头,转而坏笑着说道:“你甭想得那么美,老婆不陪着,也派了儿女照顾,哪有咱俩单独相处的机会,想干什么也是干不成的。”

“胡说八道,你都老成那样了,谁想跟你干什么呀?”秦怜芳啐了一口,脸上却泛起了一丝红cháo。

“是啊,老了。”孟有田感慨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还能见着几个老熟人,见了面儿也不知道还认识不。”

秦怜芳也沉默了,岁月如河,物是人非,她现在是既盼望,又有些忐忑。

“别患得患失的。”孟有田轻轻握住了秦怜芳的手,人到了这个岁数,亲昵的举动倒不意味着那样的心思,“咱们是有钱人,是港澳侨胞,回去是受到欢迎的,县长都得拿车来接咱们,说不定还有更高级别的接见咱们,信不?”

“说得那么不堪?国家就那么势利,那么唯利是图啊?”秦怜芳甩了一下手,但力度不大。

“国家要早唯利是图还好了呢!”孟有田心里嘀咕了一句,索xing双只手握着秦怜芳的手,还得寸进尺,捻捏着秦怜芳的手指,感慨道:“国家利益第一,民众利益第一,以意识形态和阶级斗争来主导内政外交,那才是错误的。”

“嗯,要是领导接见,你就准备说这些呀?”秦怜芳用肩膀拱了孟有田一下,以示抗议。

“这些自然是不能说的。”孟有田摇了摇头,停顿了一下,说道:“忠言逆耳,可还是要说,国家的监督管理滞后,是一个大问题。早建立比晚建立阻力小,也容易。至于听不听,就不是我的事情了。”

“嗯,你就是这个xing格,说完就撒手不管。我呢,只想着回去贡献力量。”秦怜芳尽管并不十分赞同孟有田的看法,但手被人家握着摸着,想抽又不想抽,语气坚决不起来,心中也有种异样的感觉。

“在这点上,我和你一样。”孟有田把目光投向了远方,“咱们是中国人,祖国强大了,在外面才挺得直腰杆。别以为我是个守财奴,告诉你吧,我已经向深圳投资了,又派人去考察珠三角地区,做好了更大规模投资的准备,还准备向几家大学捐钱增添设备。钱,你知道的,我可不缺。”

秦怜芳瞟了孟有田一眼,含笑问道:“你到底有多少钱,外面都说你是亚洲,甚至是世界华人首富,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也不知道。”孟有田呵呵一笑,然后很淡定地说道:“什么首富二富,都是浮云,虚名而已。对了,你也是有钱人啊,快过千万了吧,也算是个小富婆了。”

“还不是被你强迫的。”秦怜芳嗔道:“你腐蚀了我,带坏了我……”

“好让你现在有资金去支援国家建设。”孟有田笑道:“咱俩呀,吵吵闹闹的过了这么多年,也算是个乐趣。等老得走不动了,咱就在电话里继续哈。”

“说得,谁跟你过了。”秦怜芳心中一软,柔情顿生,情不自禁地把头靠在了孟有田的肩膀上,幽幽说道:“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兴许早就死了。可心里也恨你,恨你不帮我,恨你娶了那么多老婆。可后来慢慢想明白了,你还是关心我,爱护我的,阿秀她们也过得幸福快乐。嗯,就现在这个样子,挺好,就这么过下去吧!偶尔吵几句,你别往心里去,我不找你吵,找谁吵呢?对吧,孟大哥。”

一句充满柔情爱意的孟大哥叫得孟有田百感交集,他静静地呆一会儿,才用力抱了抱秦怜芳,笑道:“嗯,这样挺好,心里装着,嘴上挂着,也就够了。走,咱们再转转,腿快点利索了,好领你回去。变革的年代呀,可少不了我,我就好凑个热闹。”

变革的年代吗?秦怜芳笑着起身,轻轻挽着孟有田的胳膊,心中泛起了波澜。变成什么样,与以前完全不同吗,与自己曾经的理想背道而驰吗,她不知道。但她期盼着越变越好,而孟有田的臂膀更给了她力量和信心。

“昏睡百年,国人渐已醒,睁开眼吧,小心看吧……万里长城永不倒,千里黄河水滔滔,江山秀丽叠彩峰岭,问我国家哪象染病……”

歌声从不远处的草坪传了过来,正是最流传的电视连续剧插曲。引得孟有田和秦怜芳驻足倾听,歌唱得并不是字正腔圆,但在两人心中却引起激荡。

歌声停止,余音尚在。两人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迎着太阳缓缓走去,光明应该就在前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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