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游客栈 - xp1024.com
《乐游客栈》


第一章:引子

“我凭什么信你!”

一个丹凤眼,衣着桃红齐胸襦裙,外面披了一件白貂斗篷的女子一巴掌拍在了檀木桌子上,震得细小的灰尘都漂浮在空中。她双眼怒瞪,充满血色,言语怒戾之间有些沙哑。

眼角一颗泪痣,却依旧显得妩媚娇嗔。

屋外寒风凄厉,雪花纷纷扬扬的盖在客栈外面悬挂的大红灯笼上厚厚一层。客栈的老板娘孟蜀站在柜台后面一脸标准式假笑,连说话强调都像是重复了无数遍一样:“您可以选择不信任,这是您的自由。”

那桃红襦裙的女子明显是气不打一处来,嘴唇颤抖想要再骂几句。却看见老板娘冷着脸说了一句:“梅姨,送客。”

“唉,孟蜀小姐。”说着,从阴影里说出来一位穿着布衣,面容慈祥的老太太。但是手脚利索,推开了客栈的大门。风雪瞬间灌了进来,落在桌子上的烛火旁融化不见。

“这位姑娘,请罢。”

那女子转身要离去,却又停下来脚步。她的双肩在颤抖,头上珊瑚白玉荔枝钗子摇摇欲玉坠。

她不甘心的回头,看向孟蜀那张不悲不喜的脸:“你说话算数?”

孟蜀淡然一笑,轻声答应了一句。眼神中映着风雪飘摇的红灯笼。梅姨心领神会的又合上了门,为站着的妩媚姑娘沏了一杯热茶。

“想好了吗?”半明半昧的烛火下,孟蜀白色的衫裙颜色暧昧。

那女子平和了脸,只得叹一口气说道:“我是真的舍不得。”

“因果得缘,得舍相彰,看你如何选择了。”孟蜀看着她。

女子犹豫了一下,“我把……这些都给你。”

说着,葱白的手指拂过桌台,出现一个八宝玲珑盒。里面金光灿灿,好似世间最为耀眼的事物都收在了此盒。琉璃玉翠,金钗凤头。孟蜀纤细的小指随便挑出来了一串翻云镶金绘彩玛瑙手串,流盼之间称赞了一句:“都是好东西。”

那女子才松了一口气,却听到孟蜀顿了顿,加上一句:“但是,这都不是我要的。”

“啪——”一声,盒子关上。

孟蜀把它推到了姑娘怀里,“你还是收着吧。”

“这就是我最宝贵的东西。”她有些苦涩,“难道还不够吗?”

孟蜀摇摇头,“这些可不是。对你来说,什么千金难买?像是命一样重要?”她的声音优雅,但是却透着阵阵寒意,让这个姑娘脊背发凉。

她这都城里最美丽的女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金碧辉煌的宫殿在她眼里不过是冷冷清清,珍珠玉器也换不来一个笑脸。雍容华贵,但是她并不快乐,身陷牢笼。可惜,那个能救她出去的人已经死了。既然此生无法在一起,就许来时再次相见。

若要论苦楚,她不过是一个刚刚化成人形的猫妖,法力不够,无法护他性命。只能来到了这个传说可以帮助缔结两世姻缘的乐游客栈,来看看有无方法。

然而,这里却要她那份最宝贵的东西!

姑娘看看她右手小指上系着的细小红线,轻手抚摩上去,思绪如红蜡燃烧,夜深催思念。她知道孟蜀在要什么,但是她舍不得!

那黄金美玉不是很好,为何非得要她这视作如命的红线?

“夜还长,你还有很多时间做决定。”

姑娘看看她,长吸一口气哽咽着说:“他说,没了这线,下辈子就找不到我了。”

月隐于云,烛火暗淡。

梅姨端了两三碟精致的小点心,摆在了两人面前。

“我叫云曦,化成人形的那天,我第一次和他见面。”

没有了刚才张牙舞爪般的歇斯底里,孟蜀突然觉得云曦姑娘倒也是万分可爱。

“好久没有人给我讲故事了,这故事长吗?”

“不长,就像是这红线一样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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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经常想起我们初遇的那一天,一样是个雪天。雪花像鹅毛一般散落在苍穹之下,北风呼啸,街头没有个人影。我感觉不到冷,赤着脚走在青石板上,抚摸着人间的寒冷的街巷。那个时候,一个鲜衣少年打马而过,落在地上的雪花融化成水,又结成冰。

我想他是看见了我,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在大街上。那少年停了下来,问我是不是迷了路。我哪里是找不到家了?我就没有家。

我摇着头,看着他。

后来,我便住在了他的府内。他的父亲是威震有名的大将军。住进去了几日后,我才知道他叫做蔺昭。

小时候,樱桃红枝,软红光景。他经常策马带着我去广阔的原野上,听春风春莺,看晚霞婆娑。那时候还年少,不知道情字难得。我坐在他宽阔而温暖的怀中,以为这就是人生最美好的开始。那几年,我好似看遍了人世间所有的美景,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院子里有几棵杏花树,我们经常躺在树下,花吹了满额头。皇帝生辰的宫宴上,我红衣翩翩而舞,他在席间把酒言欢。人们都说大将军收了一位倾城美貌的义女,从此名动四方。我知道旁人看我的眼神,可惜我已经心有所属。

他说等我长大,要娶我进门。

我听过人间的传说,说是用红线绑住了小指,生生世世都会在一起。那天我拔了几根自己尾巴上红色的毛,变成了一段小小的红线,绑在了我和他的手上。那红娟的凤凰盖头都已经做好,就等着风风光光的那一天。

可惜啊,可惜了。

敌国入侵,蔺昭的父亲派兵抵御。对方人多势众,长驱直入,浩浩荡荡的军队直捣皇宫。而蔺昭也随父亲奔赴战场,生死不明。面对敌军,他的将军夫人抱紧了她的孩子们,在寒风中颤颤发抖。才刚刚化成人形,我妖力不够啊,无法护他们周全。

仿佛沉入了冰湖之中,寒冷彻骨。

本来将军府这四百多号人是要一起陪葬的,但是可能皇帝宫宴的那一次,我的名字传到了敌国皇帝的耳中。他到底要看看,那一舞倾城的姑娘究竟什么样子。就在那天,我穿着桃红色的裙子坐在将军府三层的藏书塔上。

我让他们放了将军府。

他们竟然放了。

第二章:云曦

入宫为妃的那天,太阳艳丽。翠鸟枝头,雾卷云收。我穿着大红的裙子,一针一线绣上去的百鸟如此刺眼。

心里藏着他,想打探消息,却又害怕得罪新皇。

可是后来,我竟然又见到了他,站在朝堂之上。新皇收了他给了个闲职。他的眼神没有了昔日的明朗,空洞的像个傀儡。我想走过去像往常一样抱抱他,可惜我就一动不动的坐在新皇的身边。

夜晚,月光流水。

他潜入皇宫,拉起我的右手,说要带我走。

就像是小时候,瞒着父亲要带我出去打猎一样的稀松平常。

他拿什么带我走?以将军府上下四百多口人的性命吗?他的父母都视我为己出,我怎能做这种事情?我开始后悔,后悔变成人形,经历着一场劫难。

我拒绝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给我的小指上缠上了一小段红线,打了个死结。

往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我时常想如果那天他答应带走我,会是什么样的景象。一年之后,新皇刚刚登基不稳,昔日的权臣将军起兵造反。可惜新皇何等狡诈,离间了这一干人等,承诺给他们升官加爵。只有他带领着一万兵马直冲皇宫,结果身陷囫囵。

我就站在皇宫的最高处看着。

那天乌云密布,层云翻滚,滂沱大雨倾泻而下,吹散了地上鲜红的血迹。他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马上,犹如我第一次见到他的那样。眼神里似乎又有了情感。他奋力的厮杀,铁甲被城墙上的箭矢一根根穿透。

人们都说,新皇的云妃不悲不喜。但是那天我哭了,眼睛如同灼烧一般。若我再修炼几十年,兴许就能救他。

狂风骤雨之中,我们间隔很远,但是目光相接。我知道他义无反顾的意义,可惜世间事事并不是万事顺意。他看向着我雨中模模糊糊的样子,笑了。我用尽全部的妖力,从高塔上如同飞鸟一般随风而跃。耳边的风声呜咽,将士们厮杀的声音回荡在皇宫之中。

在众目睽睽之下,我投入他的怀中。那一刻,我什么都想不管不顾了,隔着铁甲竟然如初般温暖踏实。

他一手环着我,一手握紧缰绳说带我走。我没有说话,手堵着他伤口流出温热的血液。新皇下令射箭,箭矢如同乌鸦一般遮住了天空,黑漆漆的一片。他紧紧搂着我,策马狂奔。我感受到他的身子渐渐冰凉,鲜血染红了我的裙子,滴滴答答的滴在了我的额头。

他冲了出来,却身负重伤。

我们停在了儿时经常游玩的旷野上的草房子里。

我本是小妖,没有什么治愈的能力。妖力环绕着他,却没有任何作用。那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真实的样子。毛茸茸的耳朵生了出来,眼睛是淡淡的茶色。只是眼角的泪痣还在。

他说,第一次在街上遇见我,看我眼眸清澈明亮,却因为寒冷变得通红。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仿佛深渊一般,把他拉入,如此万劫不复。

他颤颤抖抖的从胸口掏出了一段红色绢布,上面绣着金色的凤凰,镶嵌着南海的珍珠。他说本来要娶我的,结果如今没机会了。

怎么没有机会?

我戴在了头上,哭着抚摸他气息渐渐微弱的脸。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我的右手,我清楚地看见他左手的小指,刺上了一圈红红的印记,就如同缠绕着红线那般。他说这辈子缘分还没有尽,下辈子还要在一起。

他死在了我的怀里。

“我知道。”孟蜀听着故事,“那日,灯火彻夜。听说有前朝将军带人攻入了皇宫。当初也听闻,如今的皇上娶了一位貌美的妃子。”

云曦看着孟蜀的眉眼:“你知道后来吗?将军府没了,新皇找到了我。他本来要恼羞成怒杀了我,但是我笑了。”

“他手下留情了。”

姑娘眼角的泪痣显得整个人妩媚动人。

“不过,就在刚刚,我杀了他。”她的眼神转而一瞬闪过一丝戾气。云曦伸出葱白的手指,突然之间指甲变长,锋利如刀刃。“我一下一下的划开他的皮肤……”

“行啦。”孟蜀看了她一眼,直接打断。

“你到底,给我还是不给?”

姑娘愣了一下,“我以为你听完故事,就不需要了呢。”

孟蜀没有理她。

“这还是本店的规矩,谁都破不得。”

梅姨上来的茶点已经吃完,枣泥桂花的香气还回荡在唇齿之间。

“你怎么知道他下辈子会是谁,会在哪,会记起来?”

孟蜀侧头看了看客栈中间的白色石头。那汉白玉一样不加装饰的石头,却被金银宝座衬的如同世间罕见之物。姑娘顺着她的目光走过去,手指轻轻触摸着陌生的质地。

“这是什么?”

孟蜀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云曦突然想相信一把这个女人,除此之外她别无选择。

“给你罢。”她挣扎了很久,解下了小指上的红线,厉声说道:“你知道的,妖活千年。你若是无法帮我找到下辈子的他,我便把你抽皮拔筋,吃个干净!”

“悉听尊便。不过,等等。”

云曦准备离开,却被叫住,狐疑的回头看了看。

“还有件事情。”说着,孟蜀当啷一声把放在桌子上了一块木板,上面刻着几排字。“你需要以修炼的妖力进行起誓,这是最后一步。”

姑娘又坐了下来,看了看木板,翻了个白眼。缓缓地念道:“日月星宿,泉源涓流。愿我来世,故人如初。知深相忆,生复来归。”

声音归于寂静,但是没有任何反应。

没用有啊?

没有金光闪烁,紫气东来。

云曦正疑惑着,木板又被孟蜀收到了桌子下面:“好了,可以了。”

这就可以了?

什么可以了?

她打量着孟蜀,却也只得相信了。若是来日没有见到自己的心上人,一定要把她抽血扒皮吃个干净!她白了一眼,推开了吱呀的木门,窈窕的身姿渐渐消失在了冷风之中。孟蜀收起细小的红线,推开了客栈的一间屋门。里面如同山洞一般深邃,紫檀书架是层层叠叠着一个个小箱子。她刻上了云曦的名字,然后重重的合上了门。

“又是一个痴情的女子啊。”梅姨在一旁感叹。她跟了孟蜀一百年,打扫客栈,感觉自己看遍了人世间的贪嗔痴念。

“你忘了说,她会失忆,妖力也会消失一半。”梅姨提醒道。

“哦?是吗?”

孟蜀那看着个渐渐远去,已经化成猫形的身影,“忘记了。”

游乐客栈,在人妖之间只是一个传说。

如果人妖相恋,下辈子还想在一起,妖便拿着自己最宝贵的事物来进行交换,以修行的妖力和记忆作为起誓,缔结契约。而那一半消失的修为会随着人类一起进入轮回。只要心存执念,就会破镜重圆,拥有再次相逢的姻缘。

真心相爱,才会记忆恢复,迎来花前月下的那一天。

第三章:乐游客栈

2019年夏,北京城。

西王府胡同内有一处不算太大的四合院,虽然处于繁华地带,但是却犹如秘境隐士之所。朱漆红门,琉璃青瓦,门口挂着几个有些破旧镶金边的红灯笼。金丝楠木的牌匾上写着“乐游客栈”几个大字。

四合院内种着几棵桃树和紫薇,双色的金银花香布满了整个古典院落。里面处处弥漫着宁静悠远的氛围,内廷内翠竹盆景,纱制的绢布屏风刺绣着国画花鸟。青石板转之间还镶嵌着特质露铜的金砖,屋顶上几只瑞兽遥望着这座京城。

简洁优雅,古香肆意。

里面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这处幽静的世外桃源成为了不少网红的打卡之地。人们坐在大落地窗旁边,欣赏着莺歌燕舞,阵阵暖风。

点心精致,茶色清香。

客栈老板娘声称因为要保护建筑的原因,一个月只有几天的开放时间,其他时日供给会员进行活动。很多人都会询问如何入会,得到了只有保密的答复。

毕竟,这里没有任何会员,孟蜀定了这条奇怪的规定不过是为了方便可以帮助前世的有情人今生相遇。如果人满为患,到会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客栈前面有一个大榕树,密密麻麻低垂着枝条成为一片巨大的荫凉。

三年前,孟蜀在热门网站上发表了几条评论:在这里许愿,有情人可以生生世世的在一起。自此树上便挂满了七彩的布条。孟蜀一直觉得人间金钱难挣,本来不抱希望,却呼啦啦出现了一堆客人。

所以即使客栈的小院子内今日闭店,但是依旧有一个小窗口贩卖这些零零散散的胡同房子的周边、布绢条带、玫瑰饮料、冷泡茶,山楂冰棒,还立着一个拍照打卡的小塑像。

梅姨从来没有像如今这么繁忙,跟随着孟蜀千百年,本来冷冷清清的客栈这两年却来来往往都是游客行人。不过这可真的是乐坏了孟蜀,除了有姻缘牵线人物,基本上整个人都泡在了北京的各大高档商店。衣服鞋子包包塞满了一间客房,都不能下脚。梅姨知道,除了购物上网挣钱以外,孟蜀就没有其他爱好了。

毕竟已经是一只活了三千年的妖,什么都见过,天上的星星都摸过。只不过,她一直不知道为何孟蜀在这漫漫长日之中,撮合了一堆又一对,自己却没有零星一点看得上眼的男人。

她问过,孟蜀只说,自己没有看得上的男人。

如此看来,确实如此。

孟蜀坐在客栈二楼上的摇椅上晃晃悠悠,“她还在那里呢?”她说着,盯着远处门口坐着的一个长相小姑娘。

“是……已经三天了,也不是咱们的客人。不过我发现,这人早上九点来,晚上六点走,外卖订到跟前,跟上班似的。不知道个什么意思?”梅姨站在一旁,也疑惑着。

“今天的客人还没来吗?”

“还没。不过打电话确认过了,说是今天会到。”

孟蜀顿了顿,又听见梅姨说:“昨日客人要求清散门口的游览的人。我昨天晚上特地立了一个施工重地的牌子,今天也算是没有流水不能赚钱了。”

“幺蛾子多得像苍蝇。”

梅姨在一旁笑着,孟蜀虽然牵着前世姻缘的红线,但是并不像传说中的红线娘一样热情可爱善良。这三个词与她一点都不沾边。孟蜀收取人们最宝贵的物品,就是为了收集上面残存的执念。

世间万物,皆有贪瞋痴念,那是最有力量的情感。

不过至于为何,她也从来不说。可能不过是另一份执念所在。

话音刚落,就看见一辆白色的奔驰g停到了门口。红底高跟鞋落地,爱马仕的鳄鱼皮铂金包反射着太阳光,棕色大波浪卷发,涂着绛红色的口红。

她与门口那女孩儿谈了谈,监视了这里几天的姑娘竟然离开了。孟蜀一切尽收眼底,细细想来,确实是三天前给客人寄送客栈的邀请函的。如此看来,她居然雇了一个人先监视这里汇报情况。真是匪夷所思。不过是何来头,孟蜀稍微知道一点,好像这位客人是为有名的演员。所以可能觉得只要自己出现,都会引起轰动吧。

不过,她自己并不关心,毕竟电视剧电影里演得虚假,还没有她这么多年听到的故事好看。

“哟,来人了。”

梅姨收拾收拾,扶起陷在柔软沙发里的孟蜀。

那进来的姑娘带着一丝骄傲的气质。

左脚,右脚,左脚……臀部摆动走出了高奢定制模特的风姿绰约。这四合院内倒是被她走了几步显得有些洋气。

孟蜀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看着迎面走来的姑娘,细长的眉毛,杏眼晶莹。人还没踏进门来,便一股shalimar的味道袭来。

雪松、柠檬和花梨木香与屋子内铁观音的清香猛烈的碰撞。不过准确的说,shalimar虽然号称是东方香调,有一个美丽的名字——一千零一夜。但是闻起来,就像是脂粉味。还是那种厚厚白白的脂粉味。

姑娘骨肉均亭的小腿迈进,一脸笑盈盈的看着孟蜀。

“蔚燕小姐是吧。”又是一脸标志性的假笑。

站在她身边,孟蜀竟然比她高出了半头。

她摆出一副女王的样子,点点头。

“刚收到邀请券的时候,还以为是个垃圾信息。如果不是看到这个名字,兴许我就不来了。”说着,她看了看屋子里装饰的雕梁画栋,“你这里倒是还有些品味。”

她顿了顿,高跟鞋哒哒哒踏在木板上,“我听说过这个客栈,说是有帮助人妖前生前世在一起的产品。”

产品?孟署一听,内心想着商业十足的人说话就是不一样。

不过,她也懒得过多解释,只是应答到:“是。”

蔚燕一屁股坐在棕色真皮沙发上,翘着腿:“我可是推了一天的片约才来这里,你知道浪费了多少钱吗?你陪得起吗?”她是一只燕雀,也没有修炼成人形多少年。

“赔不起。”

“你!”

现在可是最炙手可热的女明星,演戏唱歌主持样样精通,似乎生来就是为了舞台。片约不断,社交平台粉丝过亿。她兢兢业业的工作,这些年莫名其妙的有一股执念想要出人头地,对于爱情毫无憧憬。所以大火之后,虽然约她的人从圈内到圈外排队都要等三个月,但还是没有遇到称心如意的男人。

所以,当一收到这乐游客栈的邀请函之时,她本来心生怀疑不想来,却又是打听又是监视,最终决定踏入这里。实在想看看究竟自己适合什么样的男人,有着什么样的缘分。

毕竟,自己当初为了这个男人居然毁掉了半世妖力修为,许下今生前世的续约。一想到这里,她就有些气不打一出来。

自己是国际知名的影后,哪个男人能陪得上自己!

“喂,你是不是知道,我上辈子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四章:居然是你

“不知道啊。”孟蜀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本来蔚燕还以为自己能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结果看到孟蜀冰山一样的表情,像是吃瘪一样的难受。一直被人捧在手里的影后,面对着老板娘的一张臭脸,她差点就要暴躁的现出原形。

“你能不知道?你是不是过去骗我!”说着,蔚燕整个人暴跳如雷,如同片场耍大牌一样,整个人说话的语调都趾高气昂。

“没有。”孟蜀淡淡的回答道,给她倒了一杯玫瑰果子冰饮,“天气热,喝点水。”那果子本就是燕雀最喜爱的食物。她瞟了一眼孟蜀,接过透明的玻璃杯。

冻着绿色薄荷叶的冰块叮当作响,在折射的阳光之下似乎出现了彩虹。

“你可别搞错!什么人才能配得上我!”嘴上依旧不饶人,真的如同一只雀鸟一样唧唧喳喳的说个不停。梅姨在旁边多给她摆了些小点心。她记得这个姑娘,因为时间过去并不算太久,也不过是百年时间。

那时她依旧如同现在一般的眉眼,也是一个清秀的小姑娘。穿着一件黑色绒布的旗袍,黑色卷曲的头发盘在脑后,耳朵上带了一对翡翠耳坠,右手上还有一个精致雕花的金戒指。不过看得出来她脸色苍白,没有这次到来的神采奕奕。她听闻孟蜀的要求,笑得十分凄冽。想了半天,最后交给她一把精致的左轮手枪,还带着一个手工棕色牛皮套。那时,两人都没见过这新鲜玩意,所以印象深刻。金黑色的手枪冰冷,摸着透着一股子肃杀之气。

她凄苦的笑着,让孟蜀直接拿去。

她没有讲述半点故事,似乎那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回忆。无论孟蜀说什么,她都乖乖照做。

之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旗袍的背影还历历在目。那天外面烟雨朦胧,她没有撑伞,倾泻而下淋湿了她的全身。逐渐,消失在了茫茫的水雾中。到底她经历了什么,没有人知道。所以,如此说来孟蜀说的也确实不过是实话,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们打算怎么帮我?”蔚燕问道。

“别急……”孟蜀安抚了一句,走出院落外看了看,正巧碰见一个匆匆而来的男人。

穿着干净的白t-恤,下面是一条藏青色的长裤。夏日的阳光照得他额头冒汗,但依旧看起来十分干净。肌肉的线条被上衣衬出来,倒像是古希腊的雕塑一般好看。

孟蜀即使穿着高跟鞋,还被他高出了半头多。她打量着这个身高快一米九的年轻男子,还没开口问,就听见他声音低沉的问道:“请问,乐游客栈在哪里?”

“唐岳先生吗?”

“是。”

“这边请。”

男人跟在孟蜀的身后,打量着这家最近十分火爆的客栈,“我看邀请函上说,不能点菜,那怎么满足客户喜好?”

“因为我们的菜品是根据季节和厨师所以有所变化的,保证符合您的口味。”孟蜀回头说。

“那就好。”男人点点头。

毕竟他的胃口天生挑剔,从小到大家里顿顿都有专门的阿姨做饭。家里的水果蔬菜都是健康有机的,即使是工作以后也鲜少在外面聚餐。都是阿姨准备好了饭菜。虽说是阿姨做的饭菜,那放到外面也是至少几百一例的价钱。鲜香可口,保持着食材的原汁原味。而且阿姨还会调制酱汁,一直一来同学们都争前恐后的想去他家里蹭饭。同事经常说,这片警的胃口刁钻的跟个少爷似得。

若是见了唐岳家的房子,恐怕还会惊讶于那全城最高档的住宅区。靠近运河,四周密密麻麻的中了一层树木。小区内部有停机坪,人工湖,还有小型的动物园。家里南北通透的卧室,酒庄级别的藏酒窖,落地窗整整4米多高。装饰华丽,犹如古代贵族一般。小区内部还有管家服务、国宾服务、工匠服务、资产托管。唐岳就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原本家里希望他进入家族企业进行经商,无奈他拼死力争只想考入警员当一名优哉游哉的小警察,谁让从小男人的正义感就特别强,看不惯商界的尔虞我诈。

他收到邀请函之时,可是仔细研究了每个网站的评价。一众的好评让人误以为这是刷出来的数据。好在他的朋友力推这家店的饭菜,他大夏天特意赶来。

蔚燕正坐在沙发上喝着冰饮,透过落地窗看见院子内孟蜀身后跟着一个男人。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整个人似乎闪闪发光一般。她把男人的从头到脚狠狠打量了两三遍,心中暗自想到,就是他啊。

这看着是个人样,但是若说配得上自己,还是差点吧。蔚燕心里想着,自己上辈子究竟犯什么混?若是加上那点修为,估计现在妖力大涨,一众小妖都得跪拜在面前。她眉头轻轻皱着,站起身来。立体裁剪修身的短裙把整个人衬的十分窈窕。不过话说回来,虽然心里有一点小小不满意,毕竟她觉得没有男人可以配得上自己,但是依旧营业式的露出了微笑。

唐岳环视着空旷陌生的饭店,几只黄鹂在枝头歌唱。玻璃映照着蔚燕的模模糊糊的身影。他眯起眼睛一看,怎么里面站这个女人?还有些熟悉?

从这身材上来看……唐岳点点目光回忆着,突然脑中如同断了一根弦。

不会是她吧!

孟蜀刚刚推门,就看见蔚燕的脸上“蹭——”的出现了一抹惊讶的神情。她瞪大了眼睛,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那男人也站在身后,一时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

此时脑中只闪过四个大字:“冤。家。路。窄!”

“怎么是你!”

“我还想问你!”

俩人刚一见面,就好似熟悉了一样。

“你这个小片警!”

“我怎么了!女明星就可以趾高气昂的说话啊!你一演戏的,插了俩羽毛装什么凤凰!”

孟蜀眉毛一挑,看向梅姨,两人在争吵中面面相觑。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不过看来两人已经见过了,如此姻缘甚好。

她暗自笑着,偷偷地瞥了一眼蔚燕。刚刚才注意到她的连衣裙背后缝着两个精致色彩变换的羽毛。那羽毛估计真的是神鸟身上的,在阳光下光芒四射,十分耀眼。如此看来,唐岳说的倒是没错。

蔚燕端起了刚才的架子,嘴唇一憋,头往侧面一看,插着腰说:“我可是不想看见你!”

“那您蔚影后还杵在这里。”低沉的话中,带着半句调侃。

“我走了!”

第五章:冤家路窄

蔚燕转身拎起包就走,赶紧被梅姨眼疾手快的拦了下来。

“都是客人嘛……我们这里每次体验日只邀请两位客人,机会难得。而且,菜已经准备好了。您赏我们个脸……”

蔚燕深吸一口气,翻了个白眼,不甘心的说了一句:“好吧。”

唐岳看着暴躁的蔚燕,自我感觉特别良好。自己出勤上班期间被她欺负各种怼,如今脱了警服当然是谁也不让谁。更何况,自己脸上还有淡茶色的一道伤疤没有愈合,都是拜这个蔚燕所赐。

“我毕竟救了你。蔚小姐,你说话不能这样的尖酸刻薄吧。”

蔚燕一听火了,“呦呵,你占我便宜不说,还让我感恩戴德?你脑子是不是被门挤了?而且,我根本不需要你救!”

她“根本”这两个咬的十分重,让唐岳一下子不爽起来。一个小明星凭什么在自己面前指手画脚!而且,自己为了救这个疯女人可是受了轻伤。

孟蜀看着两个人饭也不吃了,俞吵俞烈。瞬间高档的客栈被两个人的声音覆盖成东北澡堂子。她赶紧使了个眼色,“已经十一点多了,正好是用餐时间。餐厅内都准备妥当了,两位请吧……”直截了当的打断了这对冤家的话。

乐游客栈的餐厅装饰十分华丽,很多摆设还是孟蜀私人的老物件。如果有懂得藏品的人来看,肯定两眼冒光一样。雨过天青的瓷器、红漆描金福寿桃盒、绿地粉彩藤萝花鸟富贵瓶……一进大门有两个喷泉的山水池子,如同仙境一般云雾缭绕。玻璃屋顶上遮盖了郁郁葱葱的植被,阳光斑斑点点的漏下。

紫檀木桌子上铺开澄黄色祥云暗纹丝绸桌布。两个银胎珐琅朵花纹高足碗、和藤黄百鸟茶茶盏摆在长桌的两侧。这里大是大,不过真的只有两套餐具,两把椅子,两张桌子。客人的餐桌正对着一个棕色绒布的舞台,上面放了一架贝希斯坦的棕色木质漆油的三角钢琴,上面雕刻着古希腊半人半兽的神话人物。

两个人坐好,相互看都不看一眼。

两小盘鸡枞菇山药凉拌豆腐,清香可口。随后由虾球和肉馅蛋饺相配的“黄葵伴雪梅“摆上了桌,口感柔软,鲜中有甜。鸡汤黄焖,又加入蟹黄、湖虾肉、干贝的鲍鱼刺参煲,汤色好看,口感浓郁,海鲜软糯……

两人很快的品尝起来,全然忘记了刚才的争吵。

梅姨在角落里焚上了“镜花引”,只要置身烟雾周围,便如同身处环境。孟蜀穿了一件绛紫色的高开叉旗袍,手上带了个白绸缎的蕾丝手套。一条精致的乳白色珍珠项链挂在衣服上。身后的绒布帘子慢慢拉起,仿佛是上个世纪的交际舞会。她坐在钢琴前,弹奏一首圆舞曲。

餐厅内刚才的已经截然不见,水晶吊灯高高挂在油画样式的天使屋顶。西装革履和穿着军装的中年男子举着红酒杯来来回回的多部。姑娘们穿着旗袍和西式洋装,一众笑着,手拉手挪动步子跳着华尔兹。

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场景之中。那个面容和蔚燕一模一样姑娘穿了一件橄榄绿色的旗袍,这颜色像是经过风霜的森林一般寂静。腿上是从法国带回来的丝袜,大腿露出了半截。那牛奶珠坠子一晃一晃的,手腕上不是翡翠镯子,而是一只珐琅银标。

在暧昧的光影下闪烁。蔚燕笑着,似乎只有电影里才能见到她如此神魂颠倒,撩人的笑容。让人如同陷入了甜蜜之中不能自拔。拉着她的手,与她跳舞的男人细细而看,确实是唐岳的模样。只不过更加的英姿飒爽,有些成熟,

修身的深色军装上佩戴者金色的徽章。他年纪不大,约莫不到三十岁,胡子刮得干净,喉结分明。手上的血管微微有些凸起,下颌骨迷人的线条如同雕塑一般。他淡淡的笑着,凝视着牵手的姑娘。

“听说你会唱英文歌?”他嗓音低沉。一旁说着,右手抽开,抚摸上她的瓜子脸。在眼角微微的搓揉着。端详着这位姑娘的样貌。

姑娘本来就是歌女,虽然因为优美的歌喉和样貌一直被人追捧。但是第一次和男人如此亲近,突然间羞红了脸颊,如同晚霞一般艳丽。她低下头,长长的睫毛映在男人的瞳孔里。低声说了一句:“是。”

转而走到钢琴旁边,唱了一曲《河畔之月》。她声音如同黄鹂翠鸟,涓涓流水,恰如其分的流入了男人的心里。那拿起一个红酒高脚杯,想她微笑着。女人的眸子闪着晶莹的光,眼角带着点点笑意。只是心脏,咚咚咚的直跳。

菜一道道的上齐。蔚燕和唐岳还沉浸在环境中,看着眼睛一男一女的景象有些熟悉。只是云雾消散,一炷“镜花引”悄悄的燃尽。只剩下孟蜀还在弹着那首圆舞曲回荡在耳旁。

蔚燕知道,自己可能是看到了上辈子的景象。就连这菜,可能都是那宴会上的宫廷菜。她侧头看了眼唐岳的侧影,隐隐约约与刚才展现的男子容貌结合。不过,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她沉迷了一会儿,就清醒了。

眼前的哪里是个高大挺拔的军人!虽然高大、挺拔、都不假!但是怎么看怎么没有当年的气质!蔚燕想着,上辈子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却变成了这样!

唐岳也刚刚脱离出来,看着蔚燕的脸心中袭上了一种熟悉感。正想要说两句,就又对上蔚燕那双说怒不怒的眼睛。窗外突然下起来了潇潇的细雨。

第六章:冲撞

“干嘛如此看我!”蔚燕看了眼她。

男人闻音扭过头,自顾自的吃着碗里的素豆冰糕。本来没觉得蔚燕有粉丝吹捧那样好看,不过刚才恍惚间做了一刹那的梦,倒是她的样子觉得玲珑如许。刚刚和缓下来,想直肠子说几句赞美的话,却又对上那张生气的样子。

“我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生气的!你看看我这脸被你划得!你要脸,我不要的啊!”唐岳嘴里说出来的话心里刚刚想的全然不同,不过还不忘指着自己脸上的疤痕。

刚刚暧昧的气氛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过孟蜀和梅姨也没有什么气馁的,毕竟他俩也见过上来就大打出手,差点把客栈拆得七零八落的。遂闻音,也都从屏风出探出头去,看着两个人剑拔弩张。

“你那天手往哪里放呢!我不过是拨开的时候不小心滑到了!”

“蔚燕小姐,你那可是袭警。”

孟蜀觉得,不得不说这唐岳的声音是真好听,低沉优雅,虽然在生气,不过听得悦耳。

本来唐岳已经不想提那天发生的事情,结果偏偏又遇到了这冤家!自己虽然家底丰厚,不过在工作岗位上就是个一心一意为人民服务的小片警。

那日这蔚燕大明星来到自己辖区的商场进行粉丝见面会和商业活动,由于到场粉丝太多,为了保证明星和粉丝的安全,唐岳带了两三个人一起赶往现场。

谁知道果不其然,人群中冲出来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男人,举着辣椒水冲着蔚燕就一阵猛喷。那时同行的保安直接护在了蔚燕身旁,索性她没有被喷到脸上。蔚燕本来就是一个息怒形于色,耿直的人。而且自己何曾遇到过如此激烈的场景。

她“啪”的一把推开保安,直冲冲跃到台下。那人喷完了辣椒水就往后跑,结果被保安围堵住了去路。蔚燕冲上前去,揪着那比她壮硕两倍的男人的领子,抬手就要打。谁知道那人兜里还有一瓶辣椒水。

唐岳定睛一看那人手往后兜里掏,大喊了一声:“小心!”三两步就飞奔过去要扯开那人。蔚燕怒火中烧,狠不得把这男人的头拧下去,哪里还能见到这小细节。男人一摸辣椒水,冲着蔚燕精致的脸就喷过去。

唐岳及时赶到,一把拉过蔚燕,只是依旧有零星一点辣椒水进入眼睛。辣的蔚燕生疼,只不过她依旧紧抓着男人,奋力向旁边一甩,竟然甩出去了两三米远。看着蔚燕小鸟依人一般,谁知道暴走起来如此厉害。蔚燕是妖,她闭着眼睛都能嗅到那浑身恶臭的男人在哪!“蹭——”的一下飞身过去,想要拎起他,再狠狠的摔在地上。

唐岳害怕她再受到伤害,毕竟在他眼里她始终是一个弱小的女子。

唐岳一把把她搂了过来,远离了地上的男人。没有报仇的快感,蔚燕的怒气更盛,闭着眼拼命的挣脱开桎梏。唐岳哪里见过力气这么大的女的,跟死死的拉住她,往预备的安全出口拉去。

一个民警,一个影后。

一时间,工作人员也不知道帮谁。

拉拉扯扯之间,蔚燕手一扬,在唐岳的脸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唐岳更愤然拉住她,一路吵吵闹闹把她拖进了安全通道。蔚燕正在气头上,虽然也没有骂人,但是手不断地挥舞。

严格执行任务,保护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的唐岳不能让她再次冲出去,身上被她划的只疼,也没有放手。

只低声的在蔚燕的耳畔说了一句:“小姐,你这是袭警。”

“我哪里袭警了?你不去抓坏人!抱着我做什么!”刚才还在气头上,如今冷静下来才发现,这小民警一手搂着她的肩膀锁骨,一手环着她的腰。那天蔚燕穿了个低胸露腰的裙子,正正好好被他都盖住了!

两人的姿势突然变得十分暧昧。

“往哪里摸呢!”蔚燕脸色一横,冲着唐岳“啪”的一巴掌。男人脸上又多了一道痕迹。不过自己毕竟不能和她一般见识,唐岳也没还手,把她交给了其他警员就离开了那里。

而如今,这是两人第二次见面。

不过唐岳也不想说什么相见既是有缘之类的狗话,虽然不得不说蔚燕的模样十分符合自己的口味,但是性格实在是招架不来。若是能变得温柔可人就好了……我在想什么?唐岳一惊,止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我以后是不想再见到你了。”

“那可保不准。听说那天笔录没录完,我们同事还等着您何时去一趟所里呢。”说着,唐岳脸上有些玩味。

蔚燕白了一眼,放下碗筷,直接出去。

见到站在一旁的孟蜀,心中不满:“我吃完了,走了。”说着就要往门外迈。

那唐岳还在餐厅吃个没完,确实这家店的菜细致特色,要是没有刚才的那个女人,以后还可以多来逛逛。

孟蜀和梅姨相互看着,只得摇摇头。

蔚燕刚刚出门,就发现地上有一只小小的麻雀,已经没有力气叽叽喳喳,眼睛还没有睁开。她突然心生柔情,毕竟自己曾经也是一直燕雀,便蹲下把麻雀碰在了手心。

抬头一看,正正好好有一个鸟窝。

“有梯子吗?”说实话,她完全可以飞上去,不过毕竟是在他人的院子里,行动还是收敛一点。

孟蜀搬了个木头梯子,噔噔噔的踩上去。唐岳伸过头,好奇的看在眼里,倒是发现她没有半点女孩子的娇气。蔚燕也没顾及自己高档定制裙子,站在梯子上发现树杈之间的小窝内有几只嗷嗷待哺的小鸟。看样子已经饿了很久,一只只眼睛都没有睁开,也没有力气叫着,蔚燕莫名其妙想起来了自己小时候。

“我那里还剩了点粥和肉末,帮我拿一下。”

梅姨站在下面扶着梯子,而此时孟蜀刚刚回到屋内收拾。蔚燕一眼就看见唐岳漏了半个脑袋:“喂,帮我拿下东西。”

“要说请。你怎么如此霸道,一点都不懂礼貌。”嘴上抱怨着,唐岳却还依旧去拿了她要的东西。

风吹起她的卷发,透着阳光和雪松的味道。

他乖乖的把食物举了上去,蔚燕说了一句谢谢,然后不客气的一点点喂着小鸟。唐岳站在梯子下,总觉得这一幕似乎很久很久前发生过一样。只不过脑海中模模糊糊有个印象,男人抱举着女人,头顶是一棵槐树。茵茵阳光洒下,女人似乎穿着白色的洋装,蕾丝边映在男人的瞳孔里。

唐岳觉得奇怪,怎么吃了顿饭,自己脑中老出现奇怪的景象。

第七章:走投无路

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倒是同一时间离开。

也许是蔚燕良心发现了,居然想送自己一路。唐岳也毫不犹豫的上了车。

“能行吗?”梅姨有些担心。

“嗯。”

听到孟蜀肯定的答案,梅姨稍稍放松一些:“欢喜冤家也是欢喜,你觉得没问题,我也就放心了。不过,这可不多见啊。咱们好些客人都是一见钟情。”老嬷嬷似的絮絮叨叨,梅姨才是真正操心了一对又一对。

两个人对坐着喝茶,闲谈着,看着云卷云舒。

孟蜀正在跟宝格丽的导购敲定着晚宴的时间,突然电话铃突然就响了。

“喂?”

“孟小姐,你惹出来的事儿,你可得帮我!”

孟蜀一听就知道是蔚燕的声音,怎么出门半天不到就急匆匆的把电话打过来。还没等问,蔚燕直接发话:“我,现在,就要那个男的的全部信息!”

“蔚小姐,这人早晚是你的,你急什么?”孟蜀缓缓道。

听到孟蜀这一句话,电话那头的蔚燕脸突然湛红一阵,像是天边风吹起的晚霞。“你胡说些什么!我可没有其他意思,不过是惹出了一点麻烦!人类社会难混,就不能理解理解点我嘛!”蔚燕那边着急,已经攀上了亲戚。她这也是走投无路出此下策!

“你说吧。”

蔚燕虽说是影后,不过由于不熟悉人类的规则,免不了前些年在娱乐圈磕磕碰碰,后来遇上了一个能力很强的经纪人,把自己从泥潭中拉了出来。凭借天赋和实力,终于熬出了头,风风光光的拿到了国内top1的地位。然而,就是这样一位经纪人在蔚燕刚刚离开了客栈之后就直接杀过来了一个电话。蔚燕知道,自己的经纪人生了很大的气。

原本粉丝见面会遇袭那件事蔚燕明明是受害者,但是她的竞争对手却买通了几十家营销号,放大了她愤怒的照片以及抓破警察脸的动图,不少网友纷纷指责她脾气太过火。而竞争对手还添油加醋地说蔚燕当场辱骂警察,也有几个不同的假消息爆料称蔚燕一直看不起挣钱不多的小警察这种为人民服务的社会角色,经常在背地里辱骂他们。

甚至还有莫名其妙的“高中同学”爆料称,因为蔚燕小时候经常打架,被警察抓取教育,所以十分不喜欢警察。一个个故事黑了这个影后,黑料覆盖了整个网络和热搜。

舆论的架势已经控制不住,工作室发表了声明下面却骂声一片。经纪人神知舆论的厉害,想办法和蔚燕处理此事。

蔚燕一听,脾气就上来,但是就算火大也无济于事。经纪人想着让那日的小警察澄清一下两人并无过节,然而澄清的新闻一般很快就被忘记和压下,掩盖不了已经波动了许久的风波。

他在这圈里深知只有大新闻才能盖过大新闻,如此一来蔚燕决定走一朝险棋:和那小片警谈恋爱。

这样不仅不能说她歧视警察,打破了谣言,而且也有助于树立蔚燕的正面形象。不过这合约情侣在演艺圈常见,但是在现实生活可真没见过。而且,那小片警凭什么答应蔚燕这个请求。

当时蔚燕也没多想,还能有人爱不上自己?况且还有前世的契约傍身。说着就要说试试看,结果却发现自己连他的手机都没有,只能悻悻的找到了孟蜀。

“你打算怎么说?”

“合约情侣喽,而且人类变化应该不大吧。万一我俩相爱了,还可以拿回之前的法力,继续美美的修行,难道不好吗?”蔚燕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在电话那头耸耸肩膀。

“人家兴许比你还有钱,你拿什么吸引她?”孟蜀反问道。

蔚燕愣了愣,然后自信满满的回答:“当然是美貌。要不然呢?”毕竟没有一个男人能从自己的笑容之中逃脱出来。而且,她这样有钱有名独立且零绯闻的女性谁不爱呢?毕竟和谁在一起都是那人的福报。

孟蜀没说什么,“我把地址发给你,你去吧!”

“不行不行!”

“为什么?”

“太唐突了!”蔚燕这三个字说出来像个小女生一般,“一会儿我去接你,说辞我已经想好了,正好你还可以给我俩照几张相,我好给经纪人回话。就这么说定了,一会儿见!”说着蔚燕直接挂断了电话。

孟蜀拿着嘟嘟嘟的电话,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毕竟她晚上作为高级会员,刚刚准备去参加宝格丽的新品发布会。虽说不期待,不过好歹可以品尝一下宝格丽酒店的点心和鸡尾酒,顺带看看新首饰和展示一下自己刚刚买的高定礼服。结果被蔚燕这一通电话全部打乱了计划。

而且,她这哪里算是“一会儿”,明明只有几秒钟的时间!

旁边的梅姨笑着刚想安慰孟署两句,就听见院落外面锁车的声音。蔚燕穿了件大红色的连衣裙推门就进,倒是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毕竟她觉得,在人类社会混迹的妖实属少数。人类不是有句话叫做“他乡遇故知”嘛,在她眼里,孟蜀就是那个故知,毕竟百年之前自己曾经找过她。

所以现在这个情况,孟蜀也要付一半的责任。

幸好孟蜀不知道蔚燕所想,要不然她真想回到百年之前把东西退给蔚燕告诉她自己不接这单了。上辈子什么事情也不多问,这辈子上来就找孟蜀的麻烦。不过本着帮人帮到底的原则,孟蜀还是面无表情的走了出去,虽然她心里多有不满。

蔚燕笑嘻嘻的拉开车门,直接让孟蜀指路。

“曙光派出所,兴许你能赶上他下班。”

第八章:假装相爱

“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正经的走进去跟他做一下没有完成的笔录。还是应该像个小女生一样拿一些小零食捧给他?你说什么样子照片里看上更像是情侣?”蔚燕把车停在派出所门口,伸着头看向陆陆续续下班的派出所大门。

孟蜀低头玩着自己手机,正在和柜台小姐预留一个限量版的包包,随口答了一句:“你亲他最像。”

!!!

蔚燕瞥了她一眼,哼了一声嘱咐道:“一会儿他出来,别忘了给我拍照,新闻八卦小报还需要呢。把我拍得美一点,然后看起来像是狗仔拍照的那种!”

“行。”

眼见到唐岳穿着制服走了出来。蔚燕之前一直与唐岳吵架,如今第一次仔细看见这个男人,乌黑深邃的眼眸和高挺的鼻梁,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淡蓝色的衬衫微微有些湿,把较好的身形衬托出来。蔚燕拉开车门径直走了下去,留下孟蜀一个在车里拍照。

“喂!”

唐岳一回头,见到蔚燕轻快的走来。

“我又没欠你钱,怎么追到这里?”唐岳心理咯噔一下,这几天见了三次,见得他背后发凉。

“跟你商量个事儿呗,”蔚燕笑起来如同春日一般温暖,不过唐岳现在只觉得自己太热了。

突然看到她带着笑意的眸子和直泻腰际的长发,心中恍然一动。唐岳不得不承认,蔚燕果然是数一数二的漂亮。

蔚燕带着半分讨好卖萌的样子,一把手拉过了唐岳,“小哥哥~”

哥什么哥哥?

唐岳第一次见到如此神态的蔚燕吓得直把胳膊想要拽出来,往后退了两步。蔚燕哪里能让他得逞,自己都不要面子的来找他,他竟然还像受到惊吓一样的往回缩?一狠心,又把唐岳一个踉跄拽了回来。

闹不清楚什么状况,唐岳俯身小声说道:“公众人物,注意点。”

“知道我是公众人物你还不好好站着,往后退什么退!”蔚燕抬眼看他。

“我说我是公众人物,这小区里的大爷大妈都认识我,认识你吗?”唐岳反问道,一副真逗的嘲讽样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蔚燕在他的瞳孔之中看着自己撅着嘴的样子,心中暗自不爽,不过也知道大庭广众不可久留:“走走走,跟我上车。”说着,小胳膊使出力大无穷的劲就要拉着走。

坐在车里的孟蜀正好拍到这一幕,蔚燕拉着唐岳的胳膊抬头,而唐岳低着头。两人暧昧的姿势让他俩看起来真的十分亲密。蔚燕下车了几十秒钟的时间,孟蜀就只拍到了这一张照片。虽然让人感觉两人进度是快了点,但是足够放到新闻图片去了。

唐岳觉得一男一女拉拉扯扯实在不雅观,又好奇这个小影后为何如此着急的“投怀送抱”?毕竟自己也不过是威胁威胁她的行为是“袭警”,又没有真的立案。唐岳看着蔚燕红彤彤的侧颜,心里奇怪。

蔚燕的心脏咚咚咚跳个不停,脸毫不掩饰的红扑扑,就连自己和男演员对戏之时也没有如此紧张。两人回到车上,正好孟蜀刚刚存上照片。

唐岳一看,怎么都是熟人,张口就问道:“你怎么也在?”

“嗯。”孟蜀回答的像个木头桩子。

“你们两个搞什么?绑架警察啊,那可是……”唐岳摸不着头脑。

“是重罪。”蔚燕打断了她,笑起来两个酒窝甜甜美美的差点熏醉了唐岳。他心里想着这女人怎么如此多的面孔,在客栈还差点大打出手,如今却又讨好般的前来。

“唐岳,说正经的,你有女朋友吗?”蔚燕上来也不多做铺垫,直直插入话题。

唐岳喉咙一紧,看着她娇媚的样子中还带着一些威逼利诱。自己从小到大一直没有交往过女朋友,弄得家里人都告诉他年龄再大,连男的都找不到了。可惜自己就是对任何人都提不起兴趣。说实话,他小时候经常梦到一个带着翡翠耳环,穿着旗袍,人比花娇的姑娘。从此,无论什么莺莺燕燕,都入不了他的眼。

看着自己的身影映满了蔚燕的瞳孔,他摇摇头回答:“没有。”

“那就好。”蔚燕松了一口气。

“你看上我了?”唐岳嘴角弯起弧度。

“是。”

这回,又轮到他震惊了?这影后还可以随便传出绯闻?堂而皇之的喜欢男人的吗?人设不应该是单身吗?突然间唐岳倒是十分不解的发问:“你看上我哪一点了?”

“都挺好。”

蔚燕上下打量了他,然后微笑着点点头。心里却想的是,我当然看上你可以帮我度过这次公关危机啦,而且毕竟人也长得不差。

蔚燕说着话,眼神可一丝一毫都落在了唐岳的身上。

唐岳被盯的浑身不自在,往身后一缩:“我不同意!”

蔚燕眉梢一挑,差点上手,想到孟蜀还坐在前座津津有味的看着这出戏。“我你都不满意?你看我浑身上下哪点不好?”若说上辈子蔚燕留给了孟蜀一个清寡温柔的样子,那么这辈子就真真正正的暴躁的燕雀,只要生气起来,便浑然不顾,也忘记了刚刚把唐岳拉过来的娇羞。

“你数数有多少人追我?能绕北京多少圈?我这样一个清清白白还貌美如花的姑娘喜欢你,那是你的福气。你怎么就不知道兜着呢?”蔚燕双手交叉环于胸前,姣好的面容之中透着一点点的不耐烦。

“兜什么?”

“脸!”

从上车到现在,唐岳就万分诧异:“你喜欢我哪一点?为什么要和我谈恋爱?你还是没有回答我。”

“其实我从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上你了。”蔚燕像在念台词一般。

“说实话。”唐岳感觉自己已经和蔚燕认识了很久很久一般,也没有顾忌什么与陌生人见面的礼貌,突然上半身贴近了蔚燕,手承载了车门上。他幽深的眼眸直挺挺的对上瞬间气息不稳的蔚燕,低沉的嗓音环绕在车内。

突然之间气氛不自觉的暧昧,他仿佛刑讯逼供一般,缓缓的问道:“你这只小燕儿,到底是想要如何?”

话一说出,仿佛两人脑中一根紧绷的弦突然断掉。

第九章:天上掉下来个男人

瞬间蔚燕仿佛被重击雷劈了一下,天旋地转,猝不及防的往后一仰正正好好靠在了唐岳的臂膀上。她嘴唇微微的颤抖,没原由从心底涌出来了寒冷彻骨的哀伤。泪水夺眶而出,她红着眼睛,眉头微皱,嘴角苦涩。仿佛一个埋藏在心底的秘密,被人说出了口。蔚燕瞬间哭的声嘶力竭,她一手拉着唐岳的衣服,揉成了团。

她感受到了心底最旖旎,最遥远,最亲切的一处滋味。隐隐绰绰间,有挣扎,有痛苦,有不干,如同火焰一般焚烧着她,让她疲惫不堪。蔚燕在半明半昧之间,似乎看见唐岳身穿军服,英气的剑眉下,笑意浅浅中带着一丝丝的宠溺。

他仿佛又张口问了一句:“小燕儿,你怎么了?”

但是蔚燕恍然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听到。

清润低沉的声音,在她的内心如同抽芽一般,愈来愈汹。

“你的歌声,是时间最美妙的音律。”

“如果可以,我是真的想带你走。”

“等我去了东北,我会回来接你的。”

“我不在乎你的身世,一定会娶你。”

……

蔚燕抽泣着,她不知道声音来自于何处,每一个字都在她的心中烙下深深的痕迹,喉中溢出了腥甜。

“蔚燕。”孟蜀叫了一句,不能让她独自在回忆之中纠缠太久,莫名其妙的陷入前尘往事,如此会损失她的修为。只有当姻缘缔结之时,往事才能全部的想起。

一声把蔚燕拽回了现实世界,她在昏天黑地之间又看清了唐岳的面孔,自觉失态,往后缩了缩。

“你没事吧?”唐岳第一次见到如此悲怆的神情。

只不过蔚燕的力气一丝丝被抽去,她缓缓的张开口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百转千回,透望百年。

————————————————

孟蜀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是半夜,蔚燕眼中缓缓躺下的泪水还在她的脑中挥之不去。她低低的笑着,看遍了前世今生的姻缘,却无法为自己算得那一份,也实属失职。

不过,她也是毫无办法,毕竟凡人皆入不了她的眼。

孟蜀坐在摇椅上,晃来晃去。长发垂在了肩膀,她身上带着些寒冷的水汽,是屋内乐游山上的白玉雕琢而成的荷叶莲花滚珠漫雾。梅姨见孟姑娘也没出去购物,一个人就静静坐着,边走过来聊天:“姑娘又在想什么?”

“我在想,为什么我就无情无爱呢?”她心中一寒,“你说,我有没有前世?散尽了修为却没有找到他。”

梅姨笑了笑,“该来时总会来的,无关因果,只是机缘巧合罢了。天晚了,早些休息。”

孟蜀叹了口气,披着浴袍起身回头之间,只听“嘭”的一声,从天而降一道金光,正正好好砸到了客栈的四合院内。

“妈呀!”梅姨叫了一声,虽说她活了这么多年,但是大场面也没有见过几次,吓得一只老猫的原形都蹦了出来。紧接着,又觉得有失仪态,才恢复了人形。

孟蜀从二层的落地窗向外望去,紫云当空,电闪雷鸣,金光如柱然而转瞬即逝。

蛟龙出云,金乌横过。

诛仙台!

这华丽的场面就连孟蜀也不曾见过几次,一看就知道是有人遭受了天劫,从神界狠狠地衰落下来。孟蜀望着天上,似乎从层层云朵看见了一处漂浮于天际的山峰,那里金光普照,百鸟鸣叫,人们都叫它“昆仑”。

她低头瞥了一眼落在地上的一团黑黑的东西,突然心间一动。

怎么回事?

什么东西?

孟蜀急忙推开窗户跳了下去,正正好好轻盈的落在了那团东西的旁边。

“姑娘小心啊!”梅姨在上面喊着,蹬蹬蹬蹬也飞奔了下来。

在动!

在挣扎!

那团黑色的东西在慢慢地动来动去,在黑夜之中孟蜀看不真切,只不过好像是个人形。突然“啪嗒”一声,锁链断开。孟蜀用脚把这刻满符咒的锁链踢到一旁,锁链磨蹭着地面迸发出蓝绿色的火花。

她蹲下好奇的看着。

是个人,而且是个男人。

她准备伸手摸摸是死是活,结果那东西突然间睁开了眼。

“谁!”

明亮的眼中流转着点点仙气,那是昆仑山上的味道,问在孟蜀的鼻中如此的熟悉,当年没有大战之前,他们可以再三界之间相互往来游乐。而孟蜀最爱去的便是昆仑和乐游山,那里没有四季,层林尽染,流水潺潺,丹炉紫烟,悬星朝露。只不过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人刚刚挣脱了桎梏,麻木的手脚渐渐地有了知觉。他想撑着坐起来,却不料扑通一声又跌到在地,眼睛紧紧闭上,眉头轻皱。他身上的鲜血把青石板路染得血红,在灯光下竟然显得如此狰狞。院落的灯打开,孟蜀才发现这人脸色发白,苍白的指尖淌血,迷迷糊糊之间叫着一个名字:“鹿儿。”

气息微弱,奄奄一息。

这人沉沉的昏了过去,只留下孟蜀在一旁不知所措,她并非不知道如何处理这样满身伤口的人,只是碍于他的身份——仙神。

梅姨站在后面,叫了一声,“姑娘。”

“我知道。”

“这是神啊,我们妖与神,一直是相互不往不来的。若说是以前,这都是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啊。”

“我知道。”末了,还补上一句,“那不是以前么?”

孟蜀看着地上蜷缩成一团的男人,淡淡的说。

“哎,那也如何是好!要不,我把他拖到您眼不见心不烦的地方吧……反正经过天雷,他也是活不成了……”梅姨说着,心一狠就要动手。其实她与神仙之间也并无过节,只是因为当年大战后,妖族退居于山川黑暗之中,所以妖一直对于神仙不满,根深蒂固。

只不过孟蜀似乎对于神仙没有多大的抵触,日子过了太久,她亲历的战争已经如同一块巨石一般沉入了海底,再也掀不起波澜。

隐隐约约间,也回忆不起那时的事情。

见孟蜀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思虑着,梅姨生怕是她被吓到了,忙问了一句:“姑娘?”

“救人!”

第十章:你是谁

孟蜀二话没说,直接蹲在地上把人拉起来。

她自己都不知道会有如此巨大的力量。

“这可使不得啊,若是那些老妖们知道了,可是要天天来闹。”梅姨有些焦急。

孟蜀没有停下动作:“闹就闹他们的,况且这个人等清醒过来问问他是谁再做打算。”她运用妖力,把这个浑身淌血的男人缓慢的凌空抬起。

他的半边脸粘上了层层重云的灰尘,黑了半边,在暖橙色的灯光之下,看不清真实的样子。男人气息微弱,似乎已经要渐渐死去。

金冠跌落在地上,由于被天雷击打过,顷刻之间变得粉碎。鲜血的腥味钻入了孟蜀的鼻中把她呛得有些头晕。

潮湿的黑色丝绸上浸透的血液沾在孟蜀葱白的指尖。她屏住呼吸,把昏迷的人带到了客房内。那是一间给妖族疗伤的屋子,里面云雾缭绕,松柏山石,宁静见只有门口潺潺的水池和锦鲤。

她把人放在刚刚整理过的大床上,有些干涸的血迹蹭出来了棕色的印记。梅姨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叹了两句气,自家姑娘向来不把这些三界间的恩恩怨怨放在眼里,统统让他人去说。曾几何时,还不顾反对救助过神界的一只青鸟。

“这伤的可真够重的,不知道还能不能活过来。若是苏醒过来,这里倒是可以让他静养。不过,诛仙台上跌落下来的人可都是犯了大罪的,不知道我们收留之后……”梅姨紧张的时候就爱不断的说话。

“您去睡吧,我自己来就行。”

“这怎么行?”梅姨听到孟蜀这么说,急急忙忙去拿了抹在伤疤上的软膏和一些毛巾布绢,准备在旁边搭个下手。

“不用。”

孟蜀拿起白毛巾,一点点温和的擦着男人的面孔。镂空的灯笼光下,才看清了他的样子。说起来这一张脸十分清俊挺拔,带着与众不同的仙气。棕褐色的头发如同昆仑上的燃烧的金乌一般,反射着光芒。男人脸上的伤口渗出了血液,孟蜀一点点的替他抹去,又轻抚上了透明的软膏。厚厚的一层,散发着淡淡熟透的梨子的香气。

“剪刀。”

“诶?”梅姨匆匆来去,递给了孟蜀一把金色的剪子,上面还雕刻着几只啄木鸟。

她小心翼翼的剪开男人的衣服,自己的脸上有着不自知的温柔。衣服黏在结痂的伤口上,用力撕扯,想必会极为疼痛。孟蜀只能一点点的用手指和小竹棍挑开,然后细致的分开。等到衣服全部剪成破烂的碎片之时,乍一看男人的背上布满新新旧旧的伤疤,没有一块完整的好皮肤,皮开肉绽。

梅姨在身后惊呼,“我的小祖宗,这可是收到了多大的刑罚!”她活了这么多年,没有见过如此惨状,而且居然从诛仙台跌落之后还有一丝尚存的气息。

男人依旧双眼紧闭。但是药膏之中所带可以康复的妖力渐渐从伤口之中侵入体内,他虽然没有动作,但是感觉身体似乎有一种暖流一般渐渐的驱散寒意。孟蜀为他处理好了伤口,盖上了一层软纱被。

他的身子很冷,屋子内点燃了几只仙草,熏得暖烘烘的。

男人突然吐出了一口鲜血,溅到了一旁坐着的孟蜀。

他用极为微弱的声音呢喃了两句,只可惜声音太小,她并没有听清。

过了两日,孟蜀在网站上刷到了蔚燕和唐岳的亲密偷拍合照——那正是自己那天在车里照的。想不到蔚燕的速度竟然如此的迅速,帖子下面的评论也清一色的开始为蔚燕“洗白”。说她不过是陷入恋爱中突然遇事生气,并没有袭警和辱骂警察的意思。蔚燕的整个风评瞬时间好转,几条官博也转发了恋爱信息。男人的身份被网友扒来吧去,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信息,反而当天在事故现场的一张帅照圈出来了无数粉丝。

孟蜀这两天没有空管蔚燕的进展,她一步不离那个从天而降的男人。全部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她为男人换上了一件白色绸缎的睡袍,然后从自己房间内搬来了一个躺椅,看看他,又看看书。

梅姨忙前忙后的收拾,客栈这两天又开放接待游人。

外面熙熙攘攘的声音被玻璃隔绝,温润的日光照在男人的身上。孟蜀总是一张无欲无求的脸,仔细端详着这位年轻人。看样子,可能比自己的年月还要小,约莫不到千岁。虽然脸上稚气已脱,但是看得出来还有一种不谙世事的感觉。

他眉头紧锁,隐忍者骨子里的疼痛,身体虚弱。她不知道为何遭受了如此严重的刑罚。只不过神界的事情,自己并不知道。

男人的体力正在慢慢恢复,感受到身边有人的气息。他缓缓的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正在品咖啡的孟蜀,脸上还顶了一张黑丝蕾丝的昂贵面膜。

心中想喊何方妖孽两字,却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口。嗓子火辣辣一般的疼痛,只能哀鸣般的叫唤了两句。

“唔……”

“你醒了?”孟蜀侧过头去看他,正好对上他红褐色的双眼,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火,让孟蜀一挥袖子,降下来了屋内的温度。他的眼睛闪闪发光,想她想到了那年乐游山上的日落星辰,火红的太阳从海上缓缓落下,天空中祥云飞鸟,一片金碧辉煌。

孟蜀在一旁轻声问了一句:“疼不疼?”

男人又痛苦的闭上眼睛。

哪里不疼?

他浑身都疼!

自己只记得从高处跌落,至于前因后果,一概不清。他脑中飞速的旋转,却一丝一毫都想不起来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半响,只能又看着孟蜀,希望她给自己一个答案。

“你是谁?”

孟蜀看了看他迷惑的表情若有所思的问道。

照顾他像关照一个孩童一般,还用浸满仙水的绢布裹上了他的额头。

他摇摇头,艰难的撑起身,胳膊如同被千斤锤碾碎一半,毫无力气。又“啪”的一声,跌落在床上。孟蜀用力扶起他颤颤巍巍的臂膀,靠在软垫之上。

那男人用沙哑的嗓音回复了一句,“不清楚,我……是谁啊?”

第十一章:五步倒

看来是天雷劈坏了脑子,不过也是十分惊奇这三魂七魄并没有飞散,而是完好的在他的体内。不过,这与自己也毫无关系,毕竟在这大客栈逗留一个接受过诛仙刑的神,也是在不合适。万一天兵天将下来抓拿自己,跑路也要废好一番功夫。既然人已经醒了,那么后面的事情也不归自己管了。

孟蜀轻咳了两句,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依旧说到:“我这里收留不了你,既然你已经醒了,就请便离开吧。”

男人眉毛一挑,自己刚醒怎么就要被人轰出去了?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在哪里?

还没等他说出话,孟蜀从床头柜中拿出来了一小瓷碗浓稠的汤液,发出着微微腥苦之味。他虽然失忆了,但是脑子又没有撞坏,这还冒着泡的一碗就像是泥塘里布满癞蛤蟆的粘液,让人看了就恶心。

“喝了。”

孟蜀轻声说到。

男人摇头,虽然身体没有力气动弹,但是头扭到了反面,就像是不肯吃药的小孩。

“喝了。”

孟蜀也不费事的解释,一下起身,手握着男人的下巴就往里灌,倒像是酷刑折磨一般。这黏黏稠稠的滑入嗓子,在男人的体内渐渐地散开。仿佛从筋脉之处迅速延伸到指尖,麻木疼痛的感觉缓缓褪去。

他运气了一阵,突然发现经脉通畅。

“七千年灵蟾的体液,你猜不错,就是有治病救人的效果。”孟蜀用银勺刮着碗壁上的残留,又喂到了男人的嘴里。他闭着眼睛乖顺的张开嘴,耳边似乎听见了癞蛤蟆呱呱呱的叫声。

我哪里猜的是治病救人了!我猜这是蛤蟆嘴里的东西!男人在心里叫嚣着,不断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不过确实如孟蜀所说,他的身体也随着液体已经变得安好。

“身体大好了?”

“是。”喉咙不再疼痛,吞下粘液的整个人神清气爽起来。

“那你就可以走了。”孟蜀冷淡的说了一句。

男人说:“为何啊,好人做到底,难道要把我放到大街上去吗?我身受重伤,还有不知何人紧追在后。”身体舒适后,突然恢复了话唠本质,说一句话都不喘气。

身上淤血处狰狞的伤口也渐渐愈合,疲惫的神态也逐渐消失。

“没人追你,若是有人的话,这里早被夷为平地了。你觉得我护得了你?”她认真地说道。

“而且,你看不出来我是什么吗?”孟蜀靠近了他,歪着头询问。

男人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人,画着精致的妆容,耳边的牛奶坠子一晃一晃的,瀑布般的长发衬的皮肤白皙透亮。左看看,右看看,却不知道她让她究竟看什么。锁骨上纹了一处浪花,眼角有一颗泪痣。

就是标准的美女啊!

见男人的目光抓着自己不放,孟蜀一时间觉得又好笑又无奈。

这人是眼睛坏了吗?

“我是妖啊!”她说道。

“啊?”男人疑惑的又端详了一番,他确实无法看出她的真容,难道是自己坠地的时候磕坏了脑子?如果真的是妖,轰自己走倒也是情有可原。

他也知道神与妖虽然没有到达剑拔弩张的地步,但是都距离甚远,不愿意相互接触。一神一妖确实居住在同一场所十分于理不合。

但是,他又看了看孟蜀的眼睛,小声道:“我确实,看不出啊。”

梅姨听见房内的动静,好不容易刚刚腾出来了一些时间,就伸着脖子往里瞧,“他醒了?”

“嗯。”

男人顺着声音望过去,捡到一只三色老猫缓缓的弹出了脑袋,脸上还挂着一幅金丝边框的眼镜。他往身后一缩,其实自己从未见过妖,如此妖气阵阵,倒是让他手不由自主的握拳。见到男人警惕的样子,梅姨也没有再继续往前走。

“猫……猫妖啊?”

梅姨瞬间也炸了毛。

“是。”孟蜀回答,“你不是看不见吗?”

男人一晃神,再一看梅姨,却只见到老妇人模样了。

可是他却怎么也瞧不出来孟蜀到底是何方妖圣,居然可以躲过神仙的眼睛。他恍然间只在她的身上闻到了淡淡的熟悉气息,如同昆仑山上的花草之香。不过,一个妖的身上怎么可能有仙气的味道,他急忙否定了自己。

孟蜀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既然已经恢复了,那么我这里也不收留你了。要不然若是有天神怪罪下来,我这小本生意可就做不成了。”

说着,孟蜀打开衣柜给男人拿了套正装来。

昨日自己去商场亲自买的ermenegildozegna白色衬衫和西装裤。半宽角领和长袖的设计,搭配经典袖口纽扣门襟让整个人精神不少。他站了起来,孟蜀才发现踩着高跟鞋的自己不过才微微高过他的肩膀。

谁知道自己那天是如何一鼓作气把他抱回房内的?只觉得怀里是一块烧焦的黑炭。

他四处打量着这间不大的客栈,中厅里有一块白玉般的碎石,被其他珍奇珠宝众星拱月版的捧在中间。恍然间有些熟悉,脑中有些场景如同电影般闪烁:“这是……两世……”

“不是!”孟蜀瞥了一眼,催着他赶紧走。

那石头本来就是神界的东西,分裂成碎片之后她才得此一块。小本生意全靠着这石头,确实被人认出了,还怎么继续开张?孟蜀瞪了一眼他的背影,跟在身后。

这一男一女走出来,吸引了坐在落地窗前一众游客的目光。

朱红的大门前,孟蜀看了看男人,说了一句:“走吧。”

男人点点头,环看了一下这熙熙攘攘的四合院,伸开脚迈步走了出去。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

他突然脑海中出现了一条头侧土黄色,体背棕褐色稍带绿色的五步蛇,内心总是隐隐作痛,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正当男人思前想后之时,眼前一黑。

!!!

孟蜀此时正悠闲的看着背影,却骤然见这个男人摇摇晃晃,如同走在惊涛骇浪之中一般。

男人霎时间一个不稳“哐当”倒地,整个人失去了知觉,如同死尸一般。

“啊!”

第十二章:不能离开你

梅姨一惊,就连孟蜀自己也以为出现了幻觉,刚才还好好的,况且灵蟾的汁液也有解百毒的功效,怎么扑通一声径直倒下?

她两三步踩着高跟鞋跑过去,拍了拍男人的脸。

只见他缓缓的睁开双眼,迷迷糊糊的看着孟蜀。

“怎么回事?”

“头……头疼……现在……不疼了……”刚才一瞬间头疼欲裂,如同被天雷击中一般,五脏六腑搅在一起,痛苦的无法呼吸。见她匆匆跑来,却犹如阴霾退散一般,恍然拨云见雾,三魂七魄归位。

孟蜀皱了皱眉头,以为男人是没有痊愈,正准备走回去叫三两个帮手来,刚刚迈出去了五步,只听身后一声哀嚎。

男人抱着脑袋,痛苦的挣扎着,如同一只受伤的猛兽。

她赶忙回头又扑过去。

男人的疼痛消失,仿佛刚才不过是一场幻觉。他也搞不懂,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毕竟就连医书上都不曾记载过这样的奇怪现象。

怎么离开了五步之远就感觉自己要命丧黄泉,这女人不会是五步蛇幻化而成吧?

一旁孟蜀也不知道究竟是何状态,毕竟她也不曾遇到过如此诡异的场景。

一男一女的就站在客栈的大门口一动不动的注视这对方。

看着男人痛苦刚刚缓和,孟蜀稍稍的往身后挪了一小步,瞬间男人的三魂七魄如同分裂拉扯一般,面目挣扎得扭曲。她仿佛也看见男人的精魄要从体内飞出。

“咚。”

他倒地昏迷不醒——这明显是孟蜀折腾的。

她心中一怔,赶紧又把人抬回了房里。游客看着这瘦弱的老板娘和老年的梅姨一起,一人拉头,一人拽脚,像抻面条一样终于把人拉回了屋内。刚刚穿好的西装又被孟蜀三两下脱了下来,她不由分说的扒开男人的嘴,又灌进去了灵蟾的汁液。嗓子腥苦腥苦,他仿佛觉得自己吃进去了十只蜗牛一样恶心。

然而,男人并没有变化。

灵蟾的汁液可以治愈百病,但是这未曾见过的症状,却一丝一毫都不起作用。突然,她看到精魄如同要冲出牢笼一般,想从禁锢自己的身体内飞出,金光燃烧着火焰,一晃一晃的闪烁在孟蜀的眼前。

她自言自语了一句:“怎么回事?”只见到那光芒忽明忽暗,如同在他的身体表面滑动。有灵气一般,微微的向她靠拢。孟蜀轻轻地伸出了纤细的指尖,稍稍一点,金光如同夕阳下波澜的湖水,霎时间变得宁静,缓缓地又沉回了男人的身体。

他睁开眼睛,正对上面无表情的孟蜀。

其实她心里已经惊涛骇浪了一阵,只不过脸上依旧是不悲不喜的样子。

“我怎么了?”他开口问道。

“不知道。”

“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是谁,叫什么,为什么会落到此处,为什么会有刚才如此诡异的情况发生?”男人侧头看着窗外来来往往捧着柠檬薄荷冰棒的游客,突然感觉嘴里酸酸的。

淡黄色的冰棒透着阳光,隔着玻璃似乎都可以文件清新酸甜的口味。楼下的小孩一下下的舔着,融化的糖水顺着冰棒滴到了地上。那薄荷就是孟蜀后院里种植的,比外面卖的味道更加浓郁。只需要小小的半叶,便是沁入口鼻的清香。

梅姨亲手调制的冰棒,和山楂口味的冰棍一起售卖,一红一黄,堪称是这里的网红食品。

男人不说,但是他直勾勾的看着小孩儿手里的冰棒,他承认,他饿了。

这么久的时间,肚子里除了蛤蟆的汁水,就再无其他东西了,想想就反胃。他回头看了看孟蜀,又侧头点了点窗外。

孟蜀顺着看过去,就看见晶莹剔透的如同琉璃一般。

“你关于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就想着吃。”她责怪一句,“这可是每日限量的,吃一根少一根。一根我卖15块钱,你是刷卡,现金还是二维码啊。”孟蜀可舍不得背着男人白白占了便宜,一块冰都不可以!这可以她辛辛苦苦赚来的,要知道在人间开店有多么的困难,本来水电已经够花钱的了,如今还有网费。还好这个四合院自己拥有地契,要不然这偌大的城市,可丝毫没有容身之所。

“都没有,能来一个吗?”

“你先告诉我,你记得什么?”孟蜀翘着腿,上本身倾斜靠近他。

男人还是摇摇头。

她无奈的起身去冰箱里拿冰棍,心里觉得自己十分的善良。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

她回头,见男人还安然无恙的躺在床上看着她。

“你头不疼了?”

“现在不啊。”

孟蜀又慢慢走了两步,还是没有反应。

“起来!”

她觉得不对,连冰棍也忘了拿。难不成因为这男人是跌倒在这个院子里,所以这辈子就离不开院子和自己了?或者是说他在装病?这也逻辑不通啊。

她一只手直接把男人从床上拉起来。

“干嘛?”

“出门!”

说着就要拉到门外去试验一下,是否真的如此。两人从楼梯下去走到了后门,孟蜀用老旧的古铜钥匙把锁打开,看了看他。

男人哼了一声,“你是不是妖啊,居然还用这种古老的锁。”说着,就脚步往开迈。毕竟他自己也想知道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孟蜀站在树荫下插着腰看他,男人小心翼翼的一步步挪动,骤然大叫一声,踉跄倒地。

五步。

正正好好的五步。

她发现,他只能距离自己五步远,否则就会昏迷不醒。孟蜀赶忙走过去,轻抚着想要突破仙神飞出的精魄。突然之间,她发现心理咯噔一下。这并不是正常人的精魄……

似乎,三魂七魄各少了一半。

人类经常说,“这人少了几魂几魄”,那都是完整的丢失。但是这个男人不同,他的魂魄硬生生被劈成了两半,另一半不知去向。孟蜀撩开他棕褐色的头发,发现额头忽明忽暗的闪烁着什么印记。等再定睛一看,又什么都不见了。

奇怪。

第十三章:我的猪蹄

折腾昏迷了半日,男人清醒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孟蜀怕他出什么意外,倒也坐在他的旁边时刻观察。梅姨把晚饭端到了屋内,孟蜀起身去兑点冰茶给自己喝。

正巧男人闻到饭味缓缓地睁开眼。

桌子上摆了一碗红烧猪蹄。

冰糖炸成焦糖色,再加入干净炒过的猪蹄。料酒、葱、姜、盐、花椒为猪蹄去腻提鲜。还放着少许的黄豆和芋头。浓浓的汤汁,微甜咸香的口感,让他不由自主的伸到桌子面前,准备尝一口。虽然记忆丢失了,但是隐隐约约知道原来自己肯定吃的都是清汤寡水,或者就饮朝露,要么闻到如此浓郁的香气,怎么会心中似乎有一阵激动?

他拿起旁边摆放的白玉筷子,夹了一小口,肥而不腻,软软糯糯,香气扑鼻。等到孟蜀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他头也不抬,吮吸骨头,碗里的猪蹄没了大半。

孟蜀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但是知道一定不好看。这份猪蹄里面还放入了草果,肉蔻,丁香等物。而淡淡是那一点点的丁香,都是孟蜀从斯里兰卡买来的。

“那是我的!你吃什么!”孟蜀一回头看就有些急眼。

男人一边抬着头看她,一边默默的低头继续品尝。那猪蹄是真的好吃,颜色油亮,入口即化。旁边的骨头已经吐出来了一堆,像回到家一样的毫不矜持。

孟蜀三两步上前,夺过了筷子,质问道:“你不是受伤了吗?不是头晕昏迷吗?怎么开始吃起我的饭来了?这猪蹄不要钱的啊?白吃白喝!”

她脸上红红的,完全不似刚才冷冰冰的表情。要说可以让孟蜀面色一变,估计只有钱和美食了。就连整夜的高奢购物都不如这一块小小的猪蹄。

男人嘴上也不饶着,还回味着刚才的余香:“我以为你是给本公子的,谁知道病人不照顾,反而自己先吃了起来。”

“本公子?”孟蜀轻哼了一声笑笑,然后面容又从红一阵白一阵恢复了平静,轻声问道:“那请问公子来自何处?姓甚名谁啊?若是解释不清,按照律法也一律当成逃犯处理!”

孟蜀其实从前很少说话,毕竟也无人可说。和梅姨待在一起更像是亲人一般,家长里短之外也多多少少说完了话语。两人闲时说说明天做什么好菜,忙的时候,梅姨根本看不见孟蜀的踪影。

而今天,她嘴里突然吐出来了一连串的话,把身后端来冰糖莲子小米粥的梅姨倒是惊得一愣一愣的,想不到孟蜀姑娘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男人闷头从旁边拿起了一个银叉,又挑了一块猪蹄出来。

朗声问道:“什么律法?”

“三界律法!”孟蜀声音扬了八度,音调也高了起来,信誓旦旦的看着他。

男人抬头看了一眼:“荒唐之言,胡编乱造。这三界尚未统一,哪有什么统一的律法。我是神,你是妖,咱俩互不干涉。”经过了两天的折腾,他的身体状况终于恢复到了以前的样子。说起话来,都中气十足。

他对视着孟蜀的眼睛,好似要把她燃烧殆尽一般。他知道这女人是在骗他,但是自己已经栽在了这姑娘手里,只能离开五步,心里有多不爽就不用提了。像是吃了没长熟的琉璃果一样酸涩,带着苦味。

他认真打量着眼前人,确实长得十分漂亮。虽然闹不清楚自己寸步不离这个鬼地方是否和她有无关联,但是目前来看还是不亏的,尤其是还有梅姨那么好的手艺。

不过,梅姨可不是这么想的。她想赶紧把这小祖宗送出去,万一惹起事端,别说客栈生意不能做,就连孟蜀和她感觉都性命堪忧。

孟蜀看着他自信的样子:“互不干涉,你倒是走啊。”

一副轰人的样子。

知道自己走不了,男人眉毛一耷,委屈的样子看着她:“你收留我,我可以把最宝贵的东西送给你……”

哟,这话怎么听得如此熟悉?

孟蜀看着他。

男人假装东摸摸,西找找,然后什么也没掏出来。他摸索着,突然间身形一颤,像是要晕厥了一般。孟蜀挥动手臂施展法力,突然间紫色的雾气环绕在男人的身边,他痛苦的捂着胸口,喘着粗气。

孟蜀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忽然间男人的胸口金光四射,如同瀑布一般的喷涌而出金灿灿的光芒。恍惚间,孟蜀看见从他的胸口,推出来了一个……

一个女人的……簪子?

紫色的妖气环绕在簪子周围,轻轻的托出。男人也没有感受到疼痛,只是一下后仰靠在了软垫上。

孟蜀没想到男人真的会有什么稀罕之物,毕竟他现在全身上下的衣服都是自己给穿的,哪里还有什么珍奇珠宝。

可是簪子就这样缓缓地落到孟蜀的掌心。

那是一个晶莹剔透的冰簪,里面犹如鲜血一般燃烧着絮状的红色火焰。簪子捧在手心冰凉的如同寒冰洞穴之中的冰凌一般。孟蜀把它举在灯光下,却看不见折射的另一面。这是一个既透明又不透明的簪子,形状也如同幼鹿的角一般歪歪扭扭有些枝丫。

“这是什么?”孟蜀问道。

男人也很奇怪没刚才不过是随嘴一说,想框一框这位姑娘。谁知道怎么突然间蹦出来这样一个未曾见过的玩意,而且还是从自己的胸口?他接过来左看右看,脑中却没有一点印象。

算了算了,就当伙食费了。

毕竟女人的玩意,他总不能来束头发啊。

“当然是对我很重要的东西了,这个够饭钱了吗?”他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交给她了。

孟蜀狐疑的看看男人,却发现没有可疑的迹象。而所给的簪子也确确实实是从胸口处推出的,如果不是男人失忆了,应该算是一件很重要的宝贝。

她不是没有见过这种私藏物品的方法,曾经大战之时,就经常会有女妖在胸口藏剑,这样搜身是搜不出来,却可以自己控制,必要之时让剑从胸口脱出,再给予敌人沉重一击。不过这应该是妖们才会使用的法术,神界法力高强,看不上这些奇奇怪怪的伎俩。

只不过,这男人是怎么学会的?

第十四章:重伤

“喂,吃也吃饱了,是不是该收拾一下?”

“你就一直要如此叫我吗?”

“那你叫什么?”

“我想想…”

男人思忖着,有没有什么威震四方的名字。

孟蜀看着男人的红褐色的长发,如同烈焰一般。“西南有一处山,名曰祝。中有一团熊熊燃烧的赤褐色火焰,从不息绝。到时和你的发色十分相似。”她打量着,缓缓吐出两个字:“祝赤,怎么样?”

男人一笑,“赤子之心,也好。”

在心里默念这个新名字,但是发现还算十分合适。欣喜之余,又从桌上的琉璃罐子里拿了个白雪山楂糖吃。

两人话音刚落,就听客栈之外有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孟蜀!”

“孟蜀!”

是唐岳的声音!

闻声孟蜀飞一般的冲出门去,梅姨紧跟在后。

“有人吗!”

唐岳的声音在外面回荡,天色已经渐晚,突然隆隆下起了暴雨。豆大的雨点打在门外的两人身上。唐岳抱着蔚燕的身体,望着紧闭的朱红色大门。鲜血顺着她的手腕滴落在柏油路上,白色的连衣裙染成了猩红。她痛苦着在他的怀里呻吟,气息微弱。

唐岳从未有过如此焦急的时刻,他看着蔚燕的痛苦的神情。她的泪水混杂着雨水打湿了他的深色衬衫。

“什么事!”孟蜀急急忙忙推开门,就见两人狼狈而不知所措的站着。唐岳怀里的蔚燕已经快要变化成原形。她白皙的皮肤上,肉眼可见青紫色的淤痕。一道深痕,透着妖气,从锁骨处延伸到连衣裙内。

在唐岳看不见的地方妖气如同漏了的气球倾泻而出。孟蜀眼见青绿色的妖气环绕在两人的周围。她一定是受了致命之伤,否则不会如此的虚弱。

孟蜀来不及过问到底发生了什么,神色一惊立马喊到:“去屋内!”

唐岳如同救星一般,急忙跟在孟蜀身后。他怀里的姑娘如同一只小鸟一般轻盈,仿佛很快就要握不住了。他的心脏猛烈要跳出身体,轰隆隆的雷声也无法掩埋。

“梅姨!”

孟蜀喊道。

“是。”

梅姨手起瞬间整个客栈内烟雾弥漫。

白色的云雾迅速扩散到客栈外围,把整个四合院围成一个球形,然后瞬间消失不见。四合院内飘着一股淡淡的花草香,似乎四周瞬间都沉静下来。正在几人准备走回屋中疗伤之时,猛然一瞬黑雾冲着几人直飞而下。

唐岳哪里见过这个架势,不自觉的搂紧了怀里的蔚燕,转身把她挡在了自己的背后。孟蜀眼见不好,脚下轻轻一扭,落叶如同暗器一般朝那团黑雾激射过去。

叶子穿过刚才梅姨的结界,在夜空中划出一道紫光,只听嘶的一声,瞬间点燃团团黑雾。犹如被金乌喷火一般,黑雾骤然燃烧成一团火球,在夜空中乱窜。结界把磅礴的大雨挡在四合院以外的地方,但是那黑雾好似天火点燃,水扑不灭,浓浓翻滚。

“你们先进屋!”

说着,孟蜀挡在几人之前吩咐道。

梅姨答应着,赶紧推着唐岳进了房间。穿过不长的走廊,推开暗门,里面是一处山洞一样的五彩温泉,上面冒着腾腾的热气。唐岳一踏进来感觉神清气爽,见四周生长着乳白色和粉红色的珊瑚,犹如置身于海底之中。墙壁上镶嵌着泛着油光的珍珠宝石,屋顶坑坑洼洼铺满了奇怪的经幡。空气中还飘着几朵类似于祥云的雾气。

他看着整个匪夷所思的地方,却一句话也问不出来。蔚燕的嘴角淌出来了鲜血,她已经连咳嗽的力气也不见。身子一颤一颤的,血液从口中喷出。唐岳虽然是个警察,但是这里治安良好,连打架斗殴都少见,哪里见过有人快要死在自己的怀中?

“蔚燕……”他小声的唤着她的名字。这个明明与自己认识一个月不到的姑娘,如今却性命堪忧的躺在他的怀中。他每叫一句她的名字,就仿佛声音从百年之前传来一样,百转千回之间,似有夜夜朝朝一般的熟悉。

好似要失去了一件人生中最宝贵的东西,汗水顺着脊背往下流,心中袅袅的生出恐惧。那个曾经张牙舞爪的蔚燕,如今如此的脆弱,转瞬即逝如同一缕星光。

她和他最后的一句话就是:“就找孟蜀。”

他冷静的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把她带到了游乐客栈,穿过车流和人群,没有一丝一毫的差错。如今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愣着做什么!把人往进去!”梅姨看了看傻站着的唐岳,喝到。

唐岳突然间从迷茫中找准了方向,点点头,温柔的把蔚燕放在池中。怕她膈到,轻轻地托着她的头,靠在了池边自己的手上。

梅姨从墙上取下了一颗珍珠,掰开蔚燕的嘴放入了她的口中。瞬间屋内云雾翻滚,潮气上涌,明明刚才还热得出汗的屋内却骤然降到了零下,让唐岳有些不自主的打颤。今天的一切都太过匪夷所思,重伤的蔚燕居然没有要去医院的意思,孟蜀和梅姨究竟是什么人?这间屋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觉得十分可疑,但是紧要关头,却只能闭紧自己的嘴巴。他有一种直觉,只要蔚燕恢复了,她就会告诉自己一切。

她坐在温和的池水中,这是孟蜀最为宝贵的一件东西。当年露水修炼成妖,爱上了人间的一位男子。不过后来战乱,男子毅然从军,结果被敌人腰斩。她寻找到了他的尸体,把他泡在了自己妖力做成的木盆之中,可以勉强复活心爱的男人。但是他不愿意如此窝窝囊囊顶着残废的身躯的与她相守,遂选择在妖离开家出门的一天自杀。后来,那妖来到乐游客栈,最宝贵的东西自然就是这盆可以治愈伤痛的水。孟蜀把水藏放在了巨大的白玉灵石挖出来的洞之中,常年无冷,水如同春天般温暖。

蔚燕双眼紧闭,但是她身上的伤口在仙水的浸泡之下竟然渐渐地恢复,变成一道道淡蔷薇色的疤痕。没有再往外吐血,痛苦的神情渐渐消失。

“这是她体内受伤凝结所致的气,所以会骤然变冷。”梅姨在一旁解释道。

青白色的妖气受到了吸引一般,吸回了蔚燕的体内。她感到自己渐渐恢复了直觉,锥心的疼痛也不复存在。如同坐在莲花里一样柔和的感觉让她似乎回到了小时候,还是一只小鸟的时候。

蔚燕缓缓的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的看着一旁焦急的唐岳。

对上焦距,看着他深色的衬衫紧贴在身上。她眼神透着惊讶,虚弱的手臂抬起想要抚摸他的面庞。

气声若有若无吐出了几个字:“你从东北回来看我了?”

第十五章:何方妖孽

唐岳身形一震,却不知道为何心中悸动。

此时,孟蜀手持一蛇形长鞭,与黑雾对峙。眼神之中的腾腾杀气,似乎要把天地掀翻。她右手一抖,鞭子上银色的鳞片闪烁着旖旎的光芒,似乎把空气都沾染上了蛇毒。她笑了一声,看着那团黑雾有些后撤。

“何方妖孽,在此放肆?”

只见孟蜀飞身跃去,穿着红底高跟鞋在空中如履平地一般坦然。长鞭划过夜空嘶嘶作响,撕裂了大雨滂沱的击打声。破空之鞭,她身形如同鬼魅一般化作一道柔韧而凌厉的紫光冲破结界与那团黑雾纠缠在一起。

黑雾渐渐显出人形,一个金发少女穿着黑色的帽衫,她指尖藏着封住妖气的暗器。只要稍稍碰到,孟蜀就会浑身使不出力气。她一抬手,袖口之中飞出影针阵阵,直冲向孟蜀的胸口。

孟蜀猛然间手腕一收,长鞭平地而起犹如一扇形屏障,挡在了自己的面前。她眼神冰冷如同刀锋一半锐利。那金发少女见此气势,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

一黑一紫在夜空之中相持不下。

孟蜀活了几千年,怎可能让一小妖占了便宜。她原本收藏住了妖气,不想惊扰到四方的生灵。如今见到那金发少女虎视眈眈的模样,心中早已起了杀心。

孟蜀身形如舞,凌空旋转,瞄着金发少女的内心就抽过去。鞭上的鳞片划出火花,那人来不及躲闪,胳膊硬生生的被牵扯出一条深深的血痕,瞬间白骨外露,那人吃痛一声,捂着手臂,凶狠地看着孟属。

“以为还有多大能耐呢?就一个鞭子!”少女冷笑一声。落到了身后的胡同里的平房屋顶上,做出一副进攻的姿势。她察觉不到周围人和强大的妖气,自觉眼前的孟蜀不过就是一资历平平的小妖,就连手握的兵器也是如此的非主流。想到修炼了这么多年,却被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伤到,她咬牙切齿,定要将这人碎尸万段!

“想什么呢?”孟蜀看着这人顿了两秒,突然那人微微一笑,黑色的帽衫外套拉开,如同无底洞一般的飞出缕缕白丝,缠在一起竟然有手腕那么粗。上面滴着墨绿色的粘液,发出阵阵的腥臭。粘液混合着雨水,孟蜀感觉自己如同处于动物的呕吐物之中。

蜘蛛妖,是真的恶心!

那少女面容姣好,见把孟蜀团团围住,狂妄的阴笑起来。瞬间瞳仁越来越大,布满了整个眼眶,眼白已然消失不见。鞭子是世界上最没用的武器,只有花架势,就连着简简单单的蛛丝网都打破不了!她虽然没察觉孟蜀有几分妖力,但是觉得塞个牙缝还是够的!

越想越得意,瞬时间嘴角裂开,少女的脸好似被撕裂成了两半。她发出咯咯咯的笑声,一排排一层层尖锐的牙齿占据了半张脸!牙上面粘着腐蚀性的液体,灼烧了清新的空气。

孟蜀见自己要被团团包围起来,眉头却也没有皱一下。她就淡淡的看着张牙舞抓的少女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去死吧!”

变形的少女大叫着,尖锐的声音如同指甲抓挠的声音。骤然层层叠叠的白丝中浮现出了锋利的暗器,锯齿上还滴着残存的鲜血,微微带有蔚燕的味道。

虽然与蔚燕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她却还挺喜欢这个活泼美丽的姑娘。如今她在内屋疗伤,这仇自己会帮她完完整整的报了!

“你想怎么死?”

少女见她神情自若,心里不爽,这哪里有抓捕猎物的感觉?白丝一圈圈的向孟蜀缩紧,而少女背后赫然出现一黑色的长长手臂,在孟蜀眼里看来,像极了一个光秃秃的电线杆。

手臂穿过雨滴从孟蜀的背后绕过,爪子变成匕首一样锋利的尖头,与孟蜀挺直的后背就差了一丝一毫。

她面不改色,想看看这人到底有多少花哨的玩意。刚才少女的模样已经全然不见,金色的头发幻化成蜘蛛身上的毛发,被雨水淋湿。

站在院内的祝赤看着孟蜀眼见要被蜘蛛妖捅穿心窝,大喝一声:“小心!”

那声音如同穿破九霄云外,蜘蛛妖的耳膜似乎都要被震碎。这小小的客栈怎么还能藏着一个天神?神妖不同路,不只是因为千年之前的大战,而是因为大部分妖都打不过昆仑之上的仙神!她吓得退了两步,眼见不好就要逃走。别小妖没抓到,却最终把性命陪在了一个互不相识的仙神手上!

趁着祝赤还有没有施展神力,蜘蛛妖四周燃起层层浓雾,准备用白丝一裹孟蜀便迅速逃走,回到洞穴里细细品尝!

“都这样了,你还想着走?”

孟蜀问道。

???

哪里来的自信,蜘蛛妖丝线一甩,里面的暗器想把孟蜀划的皮开肉绽。可惜还有碰到发丝,孟蜀眼里腾腾紫气,冲天而上形成巨大的漩涡。她笑了笑,优雅的脱掉了高跟鞋,赤着脚站在对面。

妖气四溢,惊涛骇浪一般排山倒海像蜘蛛妖袭来。孟蜀一个踱步,停留在半空之中,发丝飘散带着茶香。他手中的长鞭蓦然变成一杆银枪,上面雕刻着蛇形纹路。并不是光滑的棍杆,处处有锯齿状尖锐的鳞片。

她反手一戳,鳞片开裂,势如破竹一般割破厚厚缠绕的蜘蛛丝。

蜘蛛妖惨叫一声,把蛛丝悉数收回!是自己大意了,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女人竟然会主动的隐藏自己的妖力。妖力没有千年是无法把修炼成天光破云一般的气势!就是有十个自己,如今也打不过眼前的女人。

暗叫不好,只能走为上策!

正准备画成黑雾,来去无踪之时,孟蜀的银枪又瞬间变化成鞭子形态,如同响尾蛇一般丝丝的向她扑杀过来!

相生相克,而蜘蛛就算成妖对于蛇的畏惧也是一成不变的。她仓皇失措之间什么也顾不到,转头跳跃,却被鞭子勾住了八条肢干。鳞片磨得伤口如同浸泡在辣盐水之中,血肉模糊,渗出粘稠黄色的汁水。

眼见自己要死在这里,突然看到院中走出一熟悉的身影!

唐岳!太好了!

她用尽所有力气幻化成少女的样子,尖叫了一声:“哥哥,救我!”

第十六章:你妹

孟蜀回头看了看唐岳,又瞧了瞧蜘蛛妖。眼神中明显带着一丝丝讥讽的笑意。

都快要溢出来了!

“你妹啊?”她手腕一翻,紫雾腾空而起,包围住了刚刚化成金发少女的蜘蛛妖。深夜之中,看不清的黑色和紫色的雾气纠缠。孟蜀的妖力震得蜘蛛妖喘不过气,她强忍着疼痛,尽力维持着原型,希望唐岳能救她一命。

“她是妖,她要杀我!“

孟蜀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死到临头还白莲花一样的装作楚楚可怜的样子。唐岳看着身形发抖的蜘蛛妖,刚才蔚燕身上的血迹还蹭在他的衬衣上没有干涸。他看着自己认识多时的这个干妹妹,还没等开口,孟蜀长鞭挥出,缠绕在少女的身体上。

如同闪电一般,鞭上迸发着淡紫色的火焰和光芒。

“哥——”

那蜘蛛妖惨叫着,看向唐岳。

唐岳不傻,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他旁观着这一切,若说孟蜀是妖,拿着倒在地上的妹妹是什么?蔚燕是什么?刚才的奇怪的屋子是什么?这一切都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如果不是自己多年来的办案经验,可能已经吓得惊慌失措了。

“等等!”

“等什么等!“孟蜀说道。

她一甩手,把那蜘蛛扔到空中,晃过唐岳的眼前,像是甩铅球一般,只不过最后又落回了原地。

那蜘蛛妖见唐岳只张嘴但没有动,也来不及阻止孟蜀。只能自己奋力挣扎起来。黑色帽衫被挣扎而出的八肢撑破。她嘴裂开了一般,密密麻麻的牙齿冲着孟蜀笑。

真恶心。

手上轻微一使劲,一拉鞭子,蜘蛛妖瞬间倒下,身上流出浓黄色的液体溅到墙壁之上,冒着缕缕青烟。

唐岳眼见平日里依偎在自己身旁的“妹妹”化成一只巨大的蜘蛛,心中震撼。梅姨站在他身旁好心安慰了两句:“没事的,我们也不会害你。”

“她怎么了?“唐岳凑前了两步,上前去看那只濒死的蜘蛛,它周围缠绕着团团黑雾在大雨中水浇不散。他并不知道这地上黑团团的东西应该称为何物。

“是妖。“孟蜀回答。

祝赤目睹了刚才的一切,暗自佩服孟蜀。一招一式有模有样,明明妖力很甚,但却故意不显山不露水。怪不得自己根本看不出来她是什么幻化成人形。祝赤走了过来,与孟蜀肩并肩的站着,“不错啊。”

“收拾。”

“啊?”刚才孟蜀冷淡的表情,让祝赤本来还想夸赞的言语咽了回去。

本来最近客栈时日很忙,虽然不知道为何他离不开自己,不过多一个劳动力也算是不错。若是天神不老不死,没准就要在这里工作几千几万年了,这得省多少钱啊。孟蜀心里打着小算盘,有一丝丝的高兴起来。

梅姨上前,戴上了一副透明的手套,怕被蜘蛛上的尖锐的小刺和毛发刺伤中毒。“孟姑娘,你这是想……”

“你处理了吧。“

“是。“

唐岳看着两人的对话,好似对于这种事情司空见惯一样。但是,通俗来讲这可是杀人啊!作为人民警察,他有义务知道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慢着!”

唐岳侧头问道:“怎么?尸检啊?”

唐岳摆摆手叹到:“没有没有,我就是…”

“没事。”孟蜀看到唐岳的脸上并没有恐惧的表情。刚刚搏斗之前,他还一心护着蔚燕,看来她并没有看错人。

“蔚燕怎么样了?”

“有些奇怪。嘴里说着,你从东北回来了。”唐岳从未去过东北,虽然从小就经常梦到那片土地,但是因为机缘巧合,一直没有时间去探访。

不过这句话说的奇怪,却让他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似乎自己真的想要从东北赶回来看她一样。然而两人之前并不认识,更别提没去过东北了。蔚燕说的时候恍恍惚惚,可能是演戏还没有从剧中脱离出来。

“奇怪?”

梅姨收拾残局,用扳手把八肢折断,回答到孟蜀:“蔚燕睡了,身体也已经大好。“

“恩。”

留下梅姨和祝赤两个人在庭院中收拾,孟蜀把唐岳请到了客厅,为他到上了一杯清茶。

“说说吧,怎么回事?“

唐岳也不建议自己的衣服还微微潮湿,深吸一口气,拽了拽衣服。

坦然回忆起来:“今日,我去找蔚燕理论。我不是一个平日里关注八卦的人,那日蔚燕找过我之后,我俩其实只互留了电话,但是并无交集。前日,我的妹妹来找我……“

“妹妹?“孟蜀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说不清楚她眼里填满了显而易见的嘲讽。

唐岳有些不好意思:“是去年在二战电影影展的时候认识的,本来看战争电影的女孩子就少。我们两个人在看完《斯大林格勒》之后又相互讨论,这才互留了联系方式。本来一个月也联系不了一次,如今这几日却联络多了起来。“唐岳又补了一句,”我对她没有想法,就是觉得有个共同爱好的朋友还不错。”

“恩……”孟蜀点点头,摘着身上鞭子卷下来的蜘蛛金丝毛发,轻巧的放在桌子上,”确实,毕竟长得还漂亮。”

唐岳看了看它,这一夜的事情发生的有点多。他从兜里抽出来了一盒烟,顺手拿了盒火柴点燃。烟草的香味,淡淡的萦绕在空间之中,橙红色的火焰劈里啪啦闪烁着帮忙。唐岳翘起了腿,靠在椅子上,淡淡地回忆:“其实这段时间她总是主动找我,但是工作繁忙没有回复。每次看手机时已经是半夜,就没有理她。昨天正巧我不执勤,她跟我发微信问我为何和影星混在一起了?她说我被利用了。”

“哦……”孟蜀心里想,确实啊。

“我一看现在网站论坛,都是我和蔚燕的合影。我那妹妹……那……那……”

“蜘蛛。”

“……那蜘蛛说,原来蔚燕在网民中的评价并不好,这次公布恋情,反而一下口碑提升了很多。她还给我看了蔚燕各种的绯闻照片,有和外国导演抱楼的照片,也有宴会上和大佬的合影。”唐岳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说这段话,只觉得心里痒痒的,十分介意这些事情。就好像蔚燕眼里应该只有他一个人似的。

他继续说到:“不假的话,刚听到的时候我是十分生气的。那姑娘要拽着我去讨个说法。我也想知道蔚燕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十七章:你的体内有妖力

“所以呢?如此便知道了?”孟蜀问道。

唐岳叹了口气,“她说要找蔚燕当场对峙,看看为何勾搭我。我约蔚燕在一家蜘蛛妖推荐的咖啡厅见面。正好那天没有人,店内只有我们三个。蔚燕进来的时候,先是吃惊了一下。我看得出来她有些惊讶的表情,而后可以感觉到她神经紧绷。当时我想可能是因为看见了有陌生人在场。”

“并不是。”孟蜀说道,“一山难容二虎,而妖之间也彼此相互排斥。所以应该是剑拔弩张,可惜蔚燕不敌。”

他喝了一口手中的茶,“她当时似乎僵住了一般,然后想要往回走。我叫住了她,当时我很生气。我拿着手机质问她为什么要让我成为她演艺事业的台阶。她没有辩解。我正在气头上,准备追问下去,却听见咖啡厅门外有人在叫我。回头一看,发现是多年不见的小学同学正在招呼。他挥手喊着我的名字向我走来。眼见就要横过一条平日里车流不多的马路。我余光瞥见有一辆载着沙土的大车疾驰而来。不过好像他并没有看见似得,还直挺挺的走过来。我在咖啡厅的门内喊,他却全然听不见。一着急,我冲出门去……然后……”

孟蜀翘着二郎腿,晃晃悠悠的一笑:“没了?”

“你怎么知道?”

“惯用伎俩。”

“什么意思?”唐岳不解。

“我们是妖啊。”孟蜀坦诚的说出这句话,唐岳心理倒是不淡定了。“我们可以稍稍的用一些妖力,变化出想让你们看到的场景,吸引你的注意力。这样,才能进行我们想做的事情。”

唐岳不解的笑了笑,指尖弹着烟灰:“怎么说,妖什么都能做?不老不死还有法力?那我们还当什么人类,直接都变成妖算了。”

这么些年,孟蜀不是第一次听见人类抒发如此观点:“人是会老会死,但是你也有今生前世,有轮回。而且出生即是人形。妖要修炼上百年,可能才刚刚化成人形。妖不老,但是会死。妖是没有魂魄的,进不了轮回。若是刚才蔚燕死了,就会彻彻底底的从这世间消失……”

唐岳听到“彻彻底底”四个字,心中如同河水瞬间结冰一般寒冷。

看到他的表情,孟蜀安慰道:“所幸她现在没事了。所以你跑出去之后,看见人没了,然后呢?”

“然后身后‘哐当’一声,咖啡厅的铁帘子瞬间放下,就像是平时晚上下班锁门一样。我听见里面突然传出厮打的声音。害怕出事,我使劲的举起帘子就往里冲。喊着蔚燕的名字,她却来不及作答。推门进去的时候,一团浓浓的黑雾从屋子中窜出。我看见蔚燕满身血迹的躺在地上。店员什么的,全都不见了……我来不及想自己那‘妹妹’去哪里了,毕竟一个大活人正要死在我面前……我当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应该去医院。然而蔚燕却一直在说一句话……”

“来找我。”

“对。”

“医院可以为她止血,但是要命的是因为她妖力倾泻而出。如同人类魂飞魄散一般,妖力和妖气是维持妖存活的部分。”

唐岳眼神黑沉沉的,似乎在责怪自己没有保护好蔚燕。

“为什么那蜘蛛会找上我?”他终于问到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因为你体内有妖力。”孟蜀向后靠,看着他的放大的瞳孔。听到答案。他脸上浮现出微微吃惊的模样。然而孟蜀的样子,不像是骗人的。她进而坦诚的又问道:“不信吗?”

“不信。”

“你体内就是有蔚燕一半的妖力。”

这话说的越来越奇怪了,唐越想来想去,明明刚和蔚燕相识,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关联。他仔仔细细的观察着孟蜀的微表情,也希望在她这毫无逻辑的话中发现逻辑漏洞。不过却是徒劳了。

“不可能。”

“不可能为什么蜘蛛妖为什么找上你?”

“……再抽根烟吧,怕吓到你。”

唐岳没有听她的话,一副什么都不怕的样子。

孟蜀缓缓说道:“妖之间有合作,比如我和梅姨。当然也会有互相残杀,就如同人类会发生侵略战争,争夺资源一样。而妖类所要争夺的便是那妖力。妖力可以自己经过修行和历练获得,当然也有比较快捷的途径。杀掉另外一只妖,然后吸收她的全部妖力,自己便会功力大涨。而至于你……”说着,她用手指了指唐岳的胸口。

接着说道:“你呢……体内有蔚燕一半的妖力。作为修炼百年的蜘蛛妖,当然要把你和蔚燕一网打尽。而且,妖之间一看就知道,你这身上的气息来源于何处,这就是为何她想见到蔚燕的原因。而且,就连那咖啡厅都是假的,哪里能让你找到那么巧合的地方?你们白天去哪里了?”

“东王府南路。”

“你查查,哪里有咖啡厅吗?”

唐岳闻声不信邪,急急忙忙的用手机查找起来,却发现那条路上除了一个宠物店,一家云南菜和一家四川菜以外,只有一个酒店和派出所。白日确确实实存在过的咖啡厅在地图上根本没有显示,那里不过是一篇建筑空地。

“那你还没有解释,蔚燕和我究竟什么关系?为什么妖力会出现在我的体内?”

“看来你很快就接受这样的事实了,不错嘛。”

唐岳本来想说一句“少扯淡”,觉得太不文明还是闭了嘴。刑侦审讯一样的看着孟蜀。

她没有接话,“天晚了,你不去睡会儿吗?”

“不了。你还没解释清楚!到底……啊……啊!”唐岳突然疼痛难忍捂住胸口。

孟蜀见状立刻起身,声音中透着焦急大喊一句:“梅姨!”

“蔚小姐!”梅姨回应着就要上楼去房间里一探究竟。

按理说刚才蔚燕的伤口刚刚愈合,需要静养休眠。但是孟蜀一看到唐岳体内的妖气乱窜,身体负荷。两人息息相关,就知道蔚燕此时的情况一定不好!

她急匆匆的上楼,见到蔚燕眉头紧锁,头发已经被汗打湿。妖力环绕着装饰精致的屋子内,如同云层一样翻动。唐岳强忍着疼痛跟在身后,突然一声“扑通”倒地。

怎么两个人都晕了?

第十八章:自己收拾吧

孟蜀并排的把两个人放在床上,杵着胳膊在一旁观察着。

唐岳体内的妖力上串下跳一般在身体里面撞来撞去,像是要冲出胸口一般。而蔚燕的身体隐隐发光,仿佛月光的轻纱覆了一层。妖力大有相互融合之像,孟蜀鲜少如此奇怪的情景。如果两人真心相爱,才会发生妖力融为一体,契约正式完结。然而现在的状况显然不是啊。可能是因为一方生命受到了威胁,而残存的妖力为了拯救原来主人的性命,就想从唐岳的身上脱出,回到原来的身体之中。

如此想来,倒也是合理。

而且方才唐岳说,蔚燕说的话十分奇怪,醒来了一定要好好问问,便可以解释这奇异的现象。

两人刚才挣扎了一会儿就平静的躺在床上沉睡了一般,一动不动。孟蜀看着蔚燕身上的伤口已经几乎愈合,她的脸上微微带有神采。又拿了两碗蛤蟆的汁液放在床头柜上,眼瞧着没有什么大碍,就悄悄合上了门。

祝赤站在屋外伸头看着,就见孟蜀没过多久便退了出来。

“看什么看?”

祝赤靠着墙壁,嘴里掉了一根孟蜀用来泡柠檬柑橘水的薄荷叶,双臂插兜一脸坦然的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屋,你不怕被投诉啊!”

孟蜀看了他两秒,一巴掌削了过去:“小屁孩……你懂什么……人家本来就是一对。”

“毛病。我若是恢复记忆了,你可能要叫我一声……哥哥……”他玩味的笑着。

她白了他一眼,抽掉了嘴里的草:“五块,记你账上,干活儿还清。”

说着径直走回了房屋。

“唉,那我住哪里啊……”祝赤小跑的跟在后面,“你还没有给我安排呢!我病没好之前,离不开客栈,你怎么也得给我安排一个啊……”

“尽头左拐,我对面那屋。”孟蜀不假思索的回答。

祝赤咯咯咯笑了起来,反问道:“你屋子对面啊……”

孟蜀没有回答,“不过,你要先去隔壁房间拿些东西。”说着,她推开了屋门。里面都是拖把、抹布、超市里的洗洁精、肥皂……祝赤哪里见过这些玩意,就算没有失忆,他也不曾见过。一个人站在货架前,玩玩这个,闻闻那个。兰花味按压式的洗洁精,吐出来了一串气泡,祝赤后退了两步,孟蜀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突然间想笑。感觉自己像是养了一个毫无生存能力,未曾谋面的弟弟似的。

虽然他是神,但是孟蜀并不讨厌,反而觉得有一点点的亲切。那感觉就像是融化在气泡水里的奶油一般,虽然质感冲突中,带着相互纠缠的甜味。

祝赤回头:“你让我拿哪个啊?”

“都拿。”

“啊?”祝赤问着,拎起一个筐,乖乖的把床底床罩,枕巾枕套等一些列物品都塞了进去。走了两步,顺手推开自己的屋门,里面的尘土的味道瞬间扑面而来,呛得他咳嗽了两声。他看了看屋内,又瞧着孟蜀一脸正常的表情。

“就这?”

“自己收拾。”孟蜀打开了灯,这间屋子虽然没有其他几件看起来精致华丽,但是也充满了不一样的古朴气息,毕竟墙角还结着一个蜘蛛网。祝赤感觉自己似乎一口老血噎在了喉咙,浑身上下哪里也不舒服。说着就要去把那墙角的蜘蛛铲除掉,还没够上去,就被孟蜀拉了下来。

“别动!”

“你亲戚啊?”

“不是。”

“在这里修炼的?”

“不是。”

“那是啥?”

“人类经常认为蜘蛛能带来财运,留着对客栈有好处。”

唐岳感觉自己的眼皮在抽搐,怎么世间还会有如此迷信的妖。那些升官发财的套路他都十分清楚,其实不过是人类与妖或者神缔结交换的契约。比如仙神保佑你可以升官发财,而你需要吃素不杀生为他来积攒福德一样的道理。

这家里养个蜘蛛,是什么路子?

“你就收拾吧,不会的问梅姨。”孟蜀说着转身离开,留下祝赤一个人唉声叹气,头发瞬间都变得黯然无光。他也不知道这些玩意到底如何使用,只好扔在床上一铺,和衣而睡。

窗外滴滴答答的雨从房檐滴落。

祝赤看着窗外,感觉这一天好像一辈子一样久,以前的事情似乎如同喝了孟婆汤一般再也经不起一点回忆。他靠在软垫上,望着月亮染金了层云,几只燕雀匆匆飞过。

闭上眼睛,谁知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孟蜀坐在床头玩弄着蜘蛛妖上的金色毛发,弯弯折折,或者又对着光线看了看。今天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打破了原本平静的生活。她抱着一个毛茸茸小鹿的玩具,上面还有detemer森林香水的味道。脚踩着被子,陷入了柔软的大床之中。洗涤过的天空,如同美好的梦境。

不知道睡了多久,太阳高照的时候几个人就被一声尖叫惊醒。

不是别人,而是唐岳。

孟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以让一个当警察的大男人像见鬼一样用力吼叫。她还没冲出去,听见对面祝赤的屋子已经有了动静。

脚步声蹭蹭蹭就奔向唐岳和蔚燕的屋子。祝赤推门还没进去,就又被唐岳用力的一个枕头砸了出去。

“出去!”

祝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退也不敢退,进也不敢进。就等着跟梅姨和孟蜀两人一探究竟。孟蜀顶着困顿的眼睛,穿着毛茸茸的粉色拖鞋稀松的敲了敲门,然后郑重其事的走进来。就看见蔚燕紧挨着唐岳,搂着他的手臂,两人坐在一起。而唐岳的耳根子彻底的发红了。

“蔚小姐,唐先生,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你是谁?”蔚燕坐在床上,机警的看着门外站着的几人,眼睛里充满了不信任。

孟蜀看着她,感觉自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陌生。不会这个人失忆了吧?那自己可怎么办?

“蔚小姐,我是孟蜀。你是……蔚小姐吗?”她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蔚燕点点头,然后淡淡的看着孟蜀。脸上微微有些发红,她顿了顿,神色抱歉的说:“实在对不起,我真有些忘记了您是哪位。可否在容我想想?”

孟蜀点点头。

蔚燕此时像是一种受伤的幼兽,感觉一切都十分陌生。当然,除了她眼前的这个男人——唐岳。这是她魂牵梦绕,豁出性命也想见到的人。她含情脉脉的扭过头看着唐岳,细细的声音问道:“这些都是你的朋友吗?我真的是太对不住你了。生了一场病,竟然都记不得了。你为何才从山东回来看我?”说着,竟然眼眶红红流淌出来了泪水。

唐岳从未见过这样的蔚燕。

刚才他那声尖叫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她紧紧地搂着自己,矜持全然不见了!

第十九章:这算是失忆了?

三人看着神色怪异的两人,也不知道该说出点什么。

“蔚燕,你还好吗?”孟蜀关切的问道。

她有些怯生生的点点头,淡淡一笑:“谢谢关心,已经好多了。不过可否容我先穿戴整齐,再与三位聊天品茶?”蔚燕用右手把头发别过去,微微的低下了头。

“好好好。”孟蜀还没说完,就被祝赤捂着眼睛就拉出了屋外。

孟蜀掰开祝赤温暖的双手,嫌弃一样的看着他。

“让你昨夜说我还小,你是大人,不也被赶出来了!”她无奈的摇摇头,靠在墙上。梅姨没有继续两人的拌嘴,手缕着自己的头发。虽然变成人形已经许久了,不能上嘴舔顺溜了,但是对于毛发还是要一丝不苟的打理好。

“蔚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么像换了一个人?”梅姨从今早第一眼看到蔚燕就感觉不对。那双眼睛饱含春水,却没有前几日的犀利。人似乎柔柔软软的就像是柳枝一样摇摇摆摆,说话声音纤细,只不过人也没有从前的自信张扬。看哪里都是小心翼翼的样子,却唯独在唐岳身旁可以安心下来。

可疑,非常可疑。

孟蜀也察觉到了不同,先不说她突然间不认识自己。就身体里流露出来的淡淡的味道都与之前不同。如果说前两日犹如一朵颜色艳丽,香气逼人的火红色郁金香,那么现在就是养在精致花盂之中小小的水仙,玲珑剔透。

“她不会是失忆了吧?”祝赤不知道从哪里偷出来了一根山楂冰棒,咬了一大口,然后得意洋洋的看着孟蜀。确实,这酸甜的口味还带着淡淡荔枝的香气。那是孟蜀的朋友特意从湛江邮寄过来的荔枝花蜜,加入了浓浓的一勺,又用黄瓜条制成的冰棒细细的搅拌,再冻起来。所以咽到喉咙之中,涌上来一阵清新。

孟蜀没有看他,“没准真的像他所说那样。”

“不会是恢复了上辈子的记忆,却没了这辈子吧!这算是失忆还是恢复记忆啊……”梅姨摆弄着自己的指甲,言语中倒是有些焦急。

屋内,三人刚刚合上了门,蔚燕就窜到唐岳的怀里,变得更加是个小女人的模样。她的头发蹭着他的下巴,唐岳的眼眸微微低垂,就可以看见她卷曲的睫毛,闻得见头发上的清香。

“你为什么这么陌生啊?”蔚燕声音带着一丝娇气,微微弱弱的听得唐岳魂牵梦绕一般。他鬼使神差的把手从被子里抽出来,搭在蔚燕的肩膀。

她自顾自的说着话:“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呢?我也以为我要死了……”她笑着,眼睛里全是泪水。“他们都想娶我做小老婆,我不愿意,但是我又能怎么反抗呢。我终究是一个没有身份地位的人……你若是不来,我也完全谅解。毕竟像将军这样有头有脸的人,看不上我也是情有可原的。”啪嗒啪嗒的眼泪带着喘息声滴进了唐岳的心里,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样子,到时生出来很多不忍。

他根本没注意她的言语。

这姑娘模样好看,现在又这样的乖巧。

“将军啊……我跟着你回东北吧。”说着,她回头看他。红红的眼眶,珊瑚粉的脸颊,小鹿般的眼睛在他心里一漾一漾的。她不好意思的笑笑,“是不是吓到您了?”

她看着男人的眼神有些闪烁,是不是因为自己太不矜持了,所以惊到了他?

“没……没有。”

唐岳此时磕巴了,他想来自觉伶牙俐齿,但是如今说话结结巴巴,像个愣头小子。不过,就这一世而言,也确实是。

蔚燕环顾四周问道:“这是何处啊?我怎么从来没有来过。”她看着上面水晶吊灯之上还有蓝色的琉璃小鸟,七彩的光芒映射在乳白色暗纹壁纸的墙上。床对面是一个嵌入在墙壁之中的液晶电视,红色的电源一闪闪。屋内还有咖啡机发出烧水的声响,香薰器喷着水雾夹杂着檀香肉桂的味道。这一切蔚燕都十分陌生,这些机器看在她的眼里有些吓人。

如今的她就像是刚刚化成人形的,怯生生的小鸟,好奇之间带着一点点恐惧。

“山岳,这些都是什么?”她叫了他的名字。

唐岳一个恍惚,虽然知道她是在叫自己,但过了半响才答应。虽然并不知道在怀里的蔚燕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是唐岳打心眼里不想破坏她美好的幻想。自己从未去过东北,也与这位蔚燕小姐不过认识了短短半个月。昨日还高高在上的影后,怎么如今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

“先穿好吧……人家还等着呢。”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这么称呼你呢……”蔚燕有些委屈。

她下了床,看着自己身上穿着茶色丝绸的睡衣,手指甲被涂成了深蓝色还带着点点珠光,好像是夜见星辰一般。而脚趾甲则是猩红色的,其中一个指头还贴满了桃心状的亮片。拉开衣柜门,灯自动的亮起,吓得她轻声叫了一声,往身后退了几步。

里面的镜子映出蔚燕现在的模样。

前日刚刚染色的一头淡茶色的大波浪,让她自己感觉十分陌生。明明印象里自己都是漆黑的长发,再用簪子盘起来。她皱着眉头,站在镜子前面看着自己毫不熟悉的模样,来回来去的摆弄。“我怎么变成这样了?昨天还是好好的,我记得我昨天是在自己家睡着的啊。这一觉醒来,却翻天覆地的改变了,究竟为何?”

唐岳不知道怎么解释,也快速的走下床。敞开的深灰色睡袍露出胸口。她回头一看,手指轻抚上去,“这儿原来有一块伤疤……怎么没了?”

怎么解释都漏洞百出,但是他却依然张口:“找了个好医生。”

她听着低沉悦耳的声音,笑了笑点点头,转而又翻起衣柜来:“我的旗袍呢?”

唐岳摇摇头,看了看衣柜。这样的场景再进行下去,他就应付不下去了!面不改色的从衣柜里拿出来一件深红色的吊带连衣裙,“就这个吧,你穿着好看。”

蔚燕点点头,抱着衣服,她有些扭扭捏捏的刚要看口,就听见唐岳说:“你穿吧,放心,我出去。”说着就三两步逃离了屋子。

一推开门,终于松了一口气。

见三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的站着,“谁能给我解释解释,到底什么情况!”

第二十章:你这是穿越了?

孟蜀一脸正经的回答:“可能是因为受伤过重,妖力的倾泻就如同人类的魂飞魄散一般。如果强行束缚在体内,就会造成紊乱。我想这就是原因,他应该已经忘记了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一切事情。而你,在她的心里,依旧是那个爱恋的人。”

唐岳每个字都听得明白,但是合起来,却全然听不懂。

不过,重点也没有抓对:“她怎么就爱我了?”

“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乐游客栈啊。咖啡下午茶,还有标间可以住店。我在网上都查过了。”唐岳说到,不过回忆起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还是顿了顿问道:“我知道这是表面的,那另一面呢?”说着,环顾着四周,用抽戳戳周围的墙壁,看看会不会像电影里的幻境一样凹陷。

“片子看多了,精神恍惚了?戳什么戳?以为这是幻境吗?鲁莽!”孟蜀看着他,一手扒掉了落在墙上的手指,“都蹭脏了白墙,又要刷。”说着,又看了看唐岳,“如果妖力混乱,她进入歇斯底里状态,很容易会导致你体内的妖力也跟着一同进入混沌的状态,到时候会威胁到你的生命。所以,在她记忆回复之前,你一定要安慰好她的情绪。”

“我体内怎么会有她的妖力。”

孟蜀指着墙上的字,缓缓地念道:“日月星宿,泉源涓流。愿我来世,故人如初。知深相忆,生复来归。这是这里起誓的话。如你所见,其实世间人妖神三界共生,只不过互不干扰。然而,终究会有小部分人和妖会相知相识,然后陷入相恋的状态。人活百年,而妖的寿命不等。如果两人希望下辈子还在一起,一人或者双方就需要来到这个客栈。妖以自己一半的妖力和记忆起誓,奉献上最宝贵的东西。便可以缔结契约,而消失的妖力也会存在人类体内进入轮回。当两人在来世再次相爱之时,记忆和妖力便可恢复。所以,虽然蔚燕并不算是一个年轻的小妖,但是妖力却不敌那蜘蛛是一样的缘故。把妖力存留在你的身上,一个是为了来世的寻找,一个就是为了保护你。所以,这就是为什么那蜘蛛先攻击了她,而不是你的缘故。一旦蜘蛛侵吞了你体内的妖力,就会遭到蔚燕原本妖力的反噬。”孟蜀说了一连串的话,也没有管唐岳是否能听得明白。

但是他确实听清楚了。

第一,蔚燕曾经是他的爱人,两人应该有过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

第二,蔚燕是妖,而且还失忆了。

第三,情绪剥夺也许会伤及自己性命。

保命要紧!

这三项明明白白的从孟蜀嘴里说出来,他倒是突然间轻松了不少。“那我该怎么办?”

孟蜀看着他:“平稳她的情绪,看看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也只能这样了。”

唐岳暗自叹了口气,却引起了祝赤的不满。

他冷笑着一声:“你叹什么气,这蔚燕长得漂亮,按理说对你现在死心塌地。你有此一人,还求什么呢?我要是有这样一个红颜知己,早不知道上哪快活去了。”

孟蜀侧头看着祝赤,“去去去,小孩子。你才多大就想着这些,别你是被自己的夫人扔下来的吧。”

祝赤听到孟蜀可以的挖苦自己,也不恼怒,笑嘻嘻的说:“我这不是给他做做心理建设,怕他压力太大,先绷不住了。”

不过,唐岳确实感觉自己被压在五指山下一般不知道如何是好。那蔚燕原本自己的生活怎么办?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记忆。

“我这里毕竟不方便,以后她就要住你家了。”孟蜀赶忙说着。心里期待两人暗自升温,这样自己也不用费功夫让两人重新相爱了。

几个人聚在走廊里谈话,蔚燕小心翼翼的推开了一个门缝,小声讲道:“山岳……山岳……关将军……”

唐岳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祝赤推了他一把,毕竟他这一世已经不叫这个名字,怎么喊还是没有办法自如的答道。他赶忙回头一脸温柔的说:“怎么了?”

“您……您进来一下……”

唐岳不明所以的推门进去,看见蔚燕穿着那深红色的丝绸吊带裙扭扭捏捏,不知道自己的眼神应该落在何处。肤白如雪,脸上绯红,大腿露出来了一大截。她眨着眼睛,一手捂在胸口,一手拉着裙底,羞涩的看着唐岳。裙子修身,正好衬出均匀的她的身材,先得格外高贵。

“是不是……有一些露了……”尾音稍稍有些颤抖,她从未穿过如此奇怪的裙子,感觉自己像是什么也没有穿似得。

唐岳只觉得这一裙子轻盈丝滑,那肩带仿佛随时会从蔚燕天鹅般的颈部滑落下来。柔软的面料勾勒着轮廓,优雅中也有性感。走起路来一定摇曳生风。放在这个年代里并不会显得暴露,反而多了一些韵味。不过,看到蔚燕难为情的样子,还是从衣柜里挑了一件毛针织给她亲自搭上。

蔚燕接过,道了一句谢谢。

朱唇微启,问道:“我这一觉醒来,怎么什么都不一样了?关将军,可否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了?”

“别叫我关将军了,叫我唐岳吧。”他笑了笑,眼里如同有春日的泉水一般,快要溢出来包裹着她的身体。

她不懂,摇摇头,心里默默思忖难道名字不是关山岳吗?又转念一想可能是因为时局动荡,所以才要隐姓埋名。看见将军如此艰难,甚至周围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蔚燕理解道:“好的。”

唐岳有些怀疑她是否真的理解,却不知道怎么解释。

两人走出来之时,孟蜀问了一句穿越文中常见的话:“蔚小姐,您知道现在是哪一年吗?”

蔚燕笑了起来:“我病了一场还不至于连年份都忘了,今年不是宣统三年吗?”在她的记忆里,十月一场血雨腥风的革命之后,唐岳被父亲叫回了东北。如今数来两人已经有半年多的时间没有见。她写信给他,他从来不回。又逢生活失意,本来想一死了之,却不想睁眼又见到了他。

本来应为宣统四年,但是没有过旧历,又称为民国元年。算来算去,不过都是离别的日期,至于年号,她也是个糊涂。

孟蜀笑了笑,“错了,如今是民国一百零七年,公元二零一九年。”

“你可别说谎话,这红口白牙的,莫要骗我。”

唐岳看了看她,低沉的说道:“她没骗你。”

第二十一章:宣统三年

蔚燕僵在原地,眼睛滴溜滴溜的转动。

她好像是被要逗笑了一般:“这并不好玩,您还是不要笑话我了。我这脑子还清醒着,也不是什么都信的。”她抬眸,正对上唐岳幽深的眼瞳:“你也闹我。”

唐岳轻抚了下她的头,说道:“你是昏迷了许久,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一副看惯云淡风轻的样子。孟蜀怀疑是不是审讯的时候演戏演多了,倒是比平时的蔚燕还容易入戏。

蔚燕拽着他的衣袖,柔声问道:“这是哪里?”

“大约,一百年后?”

手中的苹果跌落到地上,滚去了孟蜀的脚边。

“世界都不一样了,你失忆了一部分。”孟蜀安慰道。

蔚燕显然是没有从这三言两语中缓过来,微微出神。唐岳在她身旁的气息让她有些惶恐的心得意安定下来,熟悉中不能骗人的还掺杂着陌生的味道,这是蔚燕不愿意承认的一点。身旁的男人成熟之中带着一丝鲁莽和生涩,与记忆中的关山岳还想差了一点点沁入心脾的安稳和成熟。

“怎么了?”唐岳低头问道。

他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蔚燕,不知道是否应该讲了实情,还是继续骗她。毕竟他也不知道宣统三年发生了什么,若是日后蔚燕问起,自己只能装模作样的编出一段了。

她的表情有些木衲,光影勾勒出她的身形。

蔚燕问:“那现在怎么办?”

“你好不容易醒了,当然还是要唐岳照顾你。要不然你住在我们这里,也会十分生疏不是吗?”孟蜀回答。

唐岳看着茫然失措的蔚燕,心疼突然一下。她好像一只迷路在光怪陆离城市之中的小鹿,找不到方向,也依附不了眼前人。因为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唐岳微微的半蹲下身,平静地说道:“我会照顾好你的,你也会慢慢的想起来以前的事情。”

蔚燕喃喃的点头:“嗯……”她好像很快就接受了现实,自己不过是失忆了。其实,她是不想让唐岳太过担心,也不想成为他的负担,毕竟他一直太过操劳。

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旧臣的生日宴会上。她一眼倾心于他,款款自信的走过去想跳一支舞。他允诺,两人十指相扣的在水晶灯下顺着人流跳了一曲华尔兹。

她那时笑着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他像一个纨绔子弟一样笑着,低声说道:“那张少帅喜欢漂亮的,身段好的。那李先生是留洋归来的,喜欢有学识的。”

“那您呢……”

“歌唱得好的……”

这句话,蔚燕记了一辈子,她莞尔一笑,羞红了脸,便没有再多过问,岔开了去了别的话题。那天她上台唱了一首唱了一曲《河畔之月》。笑盈盈的站在钢琴旁边看着他,眼里只有这高大的男人一个人。

她那时刚刚幻化成人形,对于人类社会三六九等的分别还一点都不熟悉,以为像燕雀的世界一样,只要喜欢,撘一个小小的窝,过着平静的日子就可以。哪知道后来山雨欲来,肝肠寸断。

“宣统三年,发生了什么?”孟蜀问了一句,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拉着她,走过挂满诗书字画的走廊,琉璃灯和小灯笼一闪闪的如同剪纸花灯一样。

梅姨早早的坐在一旁背好了点心和小菜。

西式的燕麦粥、冰牛奶、班尼迪克蛋和烟熏三文鱼卷。绿豆冰粥、生煎虾仁小混沌、芋圆糖水、双色芙蓉蛋卷、黑糖糍粑一份份的摆在桌子上。每个人的座位前面摆满了一摞摞白瓷盘子。窗外艳阳比百年前的要明媚许多,透着树荫,斑斑点点。

唐岳拉着蔚燕有些冰凉的小手缓缓坐下,“先吃吧。”

她看着两琅满目的菜品,却也没有胃口。侧头小心的看了看唐岳:“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我……”蔚燕支支吾吾。她想问问,是不是自己在他身旁呆了,他就知道她不是人了。哪里有普普通通的人类能够昏迷百年的?她心里颤颤,但又害怕说出来了就是再次提醒眼前这个男人,自己是个妖怪。

微风青草,花撞了木窗棂。

小姑娘的心扑通扑通。

“他知道。”孟蜀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你看,他也是活了这么久。”孟蜀笑了笑,“这一个轮回都过完了,你俩还在一起。”

蔚燕一愣:“啊?”然后又终于把目光落在了孟蜀身上,她散发出淡淡的妖气,一下子让蔚燕安心下来。那一股香气,像是八月冰天雪地的一种清冷。

“你还没说,宣统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症才能下药,要不然孟蜀根本不知道如何帮助她恢复记忆。为何记忆停留在了宣统三年,是不是因为和蜘蛛妖对峙之时,激发出了内心最无助的一段回忆?孟蜀想来,自己和她见面的时候,应当和这日期差不了几年的时日。

蔚燕叹了口气,想着自己的心上人还玩玩好好地守护在了她身边,过往的一些兜兜转转无非就是茶余饭后的故事,便随口说了出来:“要从我两个第一次见面开始讲起……那也是宣统二年的事情了,我们两位在生日宴会上相识……”

————

那天,蔚燕穿了一件橄榄绿色的旗袍,肌肤白的像是滚滚的牛奶。她是旧臣请来的歌女,声音美妙,配上高雅的钢琴曲,更仿若天上尤物一般。蔚燕是一只燕雀,本就声音比黄鹂还要好听,听得在座的各位一愣一愣的。

凭借一首优美的歌曲,让生日宴会上所有男人瞩目。

她不巧,还没有什么人生阅历,却又在那时正正好好了参加生日会的唐岳。他穿着军装坐在角落,瞳孔深邃的注视着台上唱歌的姑娘。他翘着二郎腿,黑色的皮靴擦得锃亮,反射着水晶吊灯的光芒。他坐在角落里,举杯,嘴角勾出一丝微笑。

那时关山岳还不知道,就这样的笑容,印在了蔚燕的心里。

她那时还小,不知道什么是情爱二字。就想着凑过去,同他讲两句话。蔚燕有些羞涩,喝酒过后眼角红红的。发带上的珍珠衬的整个人如花似玉一般美好。

她穿着并不熟悉的黑色高跟鞋,有些站不稳的走过来,说:“先生,我可以请您跳一支舞吗?”

第二十二章:本是佳人

唐岳还不是唐岳,是关山岳,关将军……

而他也从未见过如此主动的姑娘,她笑着,眉眼中尽是温柔,仿佛有点点星光一般,瞬息有一种勾魂摄魄的错觉。他以为她就像是所有接触过的女子一样,从发梢和指尖都透着对于金钱权势的渴望。他觉得这个女人隐藏的很好,掩盖了内心的欲望。

蔚燕看着他狐疑的看着自己,“怎么,先生不肯吗?”

唐岳笑着站了起来,蔚燕才到他的肩膀。

她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摘掉了手上的白色手套,温热的手掌与她冰凉的指尖交叉。身后的钢琴曲悠扬缓缓,她一小步一小步跟着男人的背影。在华丽的大厅中央,红酒的浓厚和法国香水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彼此的目光里只有唯一的那一个人。

她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对视着他的眼眸。

淡黄色的光束如同暧昧的春日,关山岳胸前军服上的徽章闪着金色和红色的光亮。他脸上挂着不明其意的笑容,一只手轻握她的细柳腰。

高开叉的旗袍随着旋转摆了起来,露出雪白的大腿。鞋跟轻轻点地,蜻蜓点水一般划出优美的弧线。蔚燕的一只手轻轻的搭在干将军的肩膀上,一只手被拉着,包覆着。

一个微步转体,她顺势倒在关山岳的怀中,两人深情对视,但是谁也摸不透彼此心里究竟在想着些什么。他再抬手,蔚燕又轻巧的离开宽厚的怀抱之中。

旋转,旋转,飞舞的发丝和轻盈的体态。

她离开了两步,又被他拉了回来……

舞会结束后,关山岳开车把她送回了住所,看着惨白的月光下她走进了一处四合小院,婀娜的背影被树荫所覆盖。她回头隔着自然生长的枝叶冲他笑着,可惜他并没有看到。关山岳给她留下了自己在北平住所的地址,不得不承认,这个姑娘的笑容确实笑到了他的心坎之中。

后来几日,她拿着纸条登门拜访。

关山岳见到了另一副面孔的蔚燕,如果说舞台上她灯光四射,眼中带着妩媚撩人。如今穿了一件水绿色的洋装裙,像是受过西式教育的大家闺秀一样的可爱。关山岳不知道着蕾丝繁复,布料细腻的连衣裙是从哪里来的,看样子确实是高档货,绸缎在白日还泛着浅浅的光芒。

当时他想,可能是哪个男的送的。

那时在北平无事,家中出事,叔叔被暗杀,而他的父亲让他过来无非就是躲避些紧张的风头。除了读书便是开着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同蔚燕游玩。他给蔚燕买了好些珍珠翡翠,正好配上她恬淡的笑容。蔚燕倒是也没有风尘歌女一般的脂粉味,就像是一只亭亭而立的仙鹤,总是扬着脖子看着他。

他说的话,她都听不懂。

他却好脾气的耐心给他解释。

北平开了一家咖啡馆,里面金碧辉煌的还有留声机。蔚燕从来没有喝过咖啡,那丝滑的苦感中带着一点点柔和的香气。她小眉头皱了起来,抿着嘴尝了下去,又微微观察关山岳的眼神。

他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她,摇了摇头。

两人咯咯咯的乐了起来。

关山岳已经快三十岁了,但是他身边的女人一茬一茬的换了各式各样的。有王府的格格,还有教会学校的女学生,还有家中安排的大家闺秀。每一个在他身边都呆不过三个月,就被他急切的轰走。他不需要像捕猎一样,只需用眼神勾一勾,便大把的姑娘吵吵嚷嚷的想嫁给他。

就算是侍妾,也是愿意的。

不过这么多年,他执意不娶。

后来,蔚燕就住在了他的公馆里。那是一个三层的小洋楼,阳台上种了好些花花草草。每天夕阳西下的时候,蔚燕总是端着一笑盘子干了的馒头和面包撒到阳台上喂鸟。而关山岳就坐在楼下花园的玻璃房子里看着勤勤的侧影。

和他在一起的这几个月内,也没有人来找蔚燕,仿佛过往的一切都不存在一样。他有一种“这就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大小姐”的感觉。伊人如斯,云卷云舒。在有这样想法的时候,他总是提醒自己,蔚燕不过是逢场作戏。

不过,她从他这里没有捞到任何东西。但凡给她的,她都默默的收好。但凡不给她的,蔚燕一眼也没有看。这倒是把关山岳弄懵了。

公馆里的人喊他关少爷,只有蔚燕叫他一个人将军。后来才知道其实关山岳的父亲是东三省的督军。从小在私塾念书,后来跟随父亲抵抗俄国人,参与组织“拒俄义勇队”,所以也有了军职官衔。来北平之前,关山岳先去陆军士官学校进修了一年,还曾经在报纸上发表《军国新篇》。不过,家里的人还喊着他少爷的称呼。关山岳除了先前换女人比换衣服还勤快,便再也没有什么缺点。况且在当时,这也不会让他落得一个“渣男”的头衔。

无非就是,年少英才,情场浪子。

蔚燕从未接触过人类的男子,只有妖在幻化成人形之时,才能知道情爱是什么滋味。她体会到了,她觉得就是满心希望一个人好,希望永永远远的眼神中只有自己的那份炽烈的情感。爱是每日的桂花糕早点,是关山岳手上的温度,是被阳光笼罩的背影,是床上的蕾丝纱帘,是送给她的那一堆珍珠耳环……

日子过去的不止三个月,就连下人们都说从前簇拥在花丛中的少爷,居然安安稳稳,没有喝醉成睇睇胡调的回来。小声的议论着,蔚燕是个好姑娘,可惜地位低微,登不了这关家的门。就是做妾,也实实在在的叫人看笑话。

蔚燕当时并不明白身份地位,无非就是因为自己唱歌好听,所以才选择以唱歌为生。现在回想起来,若是能选,她拼尽全力也会把自己营造成一个富家小姐,就也不会有日后的那些波折了。

关山岳自己心里也是十分别扭。为何这一个女人就在自己身旁呆了如此长的时间,不会是爱上她了吧。对于捉摸不透的心情,他心中一片冰凉。

他最讨厌的一件事,就是被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牵扯住了情感。

女人无非就是为了要身份地位,而蔚燕却堂而皇之的住在公馆里什么也不提,她图什么?他第一次看不透一个人的所想。

其实,蔚燕什么也不要。

正如住在一个巢穴里的鸟儿就堂堂正正的在一起了。

她以为,自己也和关山岳在一起了。

却不想,有一天夜里,他带回家了一个陌生的女人。

第二十三章:你这个渣男!

蔚燕哭了,她看着身旁的唐岳,眼神里满满的都是自怨自艾,汪出来的被抛弃的恐惧。

唐岳不知道如何是好,心里暗骂这个关山岳是个混蛋,已经全然忘记了这是就是自己上一世的模样。

“他把你赶出去了?”孟蜀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这个关山岳妥妥的就是一个渣男啊,他与姑娘两情相悦,还能把人又推走。是真的佩服!孟蜀似笑非笑的坐在旁边。而梅姨也一脸无奈的瞅着两个人。

“嗯。”蔚燕小声低着头回答,眼角泛红,还带着湿润的半滴眼泪。“后来,我又回到了自己的四合院里。再后来,他就回东北了。”

她声音细细的,若无其事地搅着那一小杯浓缩咖啡,几人身侧氤氲醇香的雾气。她低着头,语言简短。不过却都可以感受到她到底有多绝望。刚刚来到尘世,敢爱又被人抛弃。以为可以在一起,结果那人却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蔚燕哽咽着,语调微微颤抖透着慌乱,她苍白的之间都在控诉着自己的委屈。说话的时候,她不敢抬头看唐岳。“我给他写了好多的信,一封也没有回过。后来,有人看上了我,想让我做小老婆……就是那日生日宴上的一位显贵……他家的仆人日日都来,说我无父无母,嫁入他府也好有个照应。”

唐岳听得入神,直接问道:“你答应了?”

听着言语中透露不自知的焦急,蔚燕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扫刚才的阴郁。她含着泪,看着他。眼神中是纯粹的,炙热的爱意。

“没……”她不好意思的笑笑,“当时我不太想要这具躯壳了。”

“什么意思?”

孟蜀回答:“妖也会自杀的。”

“修炼了这么久,就为了个好不关联的男人,你就想自杀了?”唐岳的语气,就像是训斥未成年非主流小姑娘一样,充满了来自长辈的关爱与责备。如果当初蔚燕死了,可能如今的自己也见不到她了。

他低沉的声音,在蔚燕脑畔中回荡。

祝赤笑嘻嘻的在一旁啃着山楂冰棒,“就应该吊死在他房间的上梁,每次午夜梦回之时,都可以看见你的双脚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张牙舞爪的扑过来说,还我命来!”说着,祝赤双手举起,演戏似得冲着蔚燕小扑了一下。

蔚燕知道没有恶意,但还是不自觉的往唐岳身边一靠。而唐岳也恰逢时宜的稳住了她。看着她精致的眉眼,有些恍惚。

她嗓子里依旧带着哭腔:“后来,后来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发生了什么事,你我怎么还在一起?这么多年,一直都在一起吗?”她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饱含着期许看向唐岳。

唐岳可以感受到这股炙热的浓烈的爱意,可是他却不知道如何回答!

鬼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啊!

就算他知道,他也投胎转世了!

他认识的只是那个张牙舞爪的大明星蔚燕……不过,眼前这个娇滴滴可怜的姑娘也是十分让人怜爱。

然而,当警察这么多年,本领是什么?审讯犯人的要领是什么?

当然是,诈!

有的说成没的,没的变成有的!

唐岳清了清嗓子,用了他自认为最深情的眼神,含情脉脉的侧着头看着蔚燕,看着她白净的脸上尚未干涸的泪痕。他伸手去把她擦掉,然后缓缓地说道:“我知道,从前是我的不对,十分抱歉让你受了如此多的痛苦。后来……后来……”唐岳的脑子转着,想到了近日天天上微博热搜的都市穿越言情剧,不就是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的套路吗?文里和电视剧里都是这么写的,小女生就信这些。

他想着,顿了顿继续说:“后来,我从东北回来了,你怎么也不见我。我这辈子所有的套路都用完了,你终于肯回头了。那段时间,你可不知道我有多痛苦。我明白自己内心的时候,我以为你已经不爱我了。当时还有人想娶你,他们怎么配!我知道你心里还在怨恨我,我便把家里的女人全部都轰走了,等着你回来……”唐岳说着,把自己都感动了。

他话语真诚,蔚燕看着他也点点头。

“我不记得了过去的事情,你往后可是要细细的说予我听。”她把自己的手搭在唐岳的手上。

“嗯……”

孟蜀看着突然间你侬我侬的陌生二人组,赶紧打住:“蔚燕还有些工作上面的事情,你也需要帮衬一下,毕竟她还有准备开拍的电影以及庞大的粉丝群体需要管理。你若是有不会的,打电话给我便好。”

唐岳突然心里像演了一块石头,喘不过气。

孟蜀则一脸,自己惹的祸,自己解决的样子。

原本在几人来之前,孟蜀的表情一点都不丰富,时常冷冰冰的让旁人以为她生了多大的气。却这几日脸上却生活活泼起来。

祝赤到没有被唐岳和孟蜀吸引,他捧着桂圆小米粥,银勺碰到碗壁叮叮当当作响。孟蜀若是不笑,身上散发了冰冷的气质如同空谷悬崖上的兰花一般,让人只能远远看着,不能触碰。而他对她的第一印象,就是这幅末样。如今几日相处下来,却发现愈发多了一种其他说不清的韵味。

孟蜀一侧头,就对上祝赤的眸子。

又是那副燃烧着火光的样子。

送走了两人,终于在下午孟蜀又把客栈营业起来,在店铺公告里发布了开业的消息。菜品好吃,环境优美,除了老板脾气怪异经常在点评网站上被骂以外,粉丝还是很乐意来这里打卡的。

这几日,孟蜀站在二楼得意洋洋的看着来来往往的客人,祝赤站在她的旁边。

“好玩吗?”

“嗯?”

“人间好玩吗?”

“不好玩。”

她的回答让祝赤摸不着头脑,“不喜欢这里,你为什么在这里呆着如此多的年月?”

“可能是因为我不得不待在这里,收集人和妖的‘执念’……”她的眼睛不知道看向了哪里,如同一口深邃的井,悠悠长长,望不到底。

“为什么?”

“我失忆了,只有它能让我恢复记忆。”

祝赤看了看她,说不清楚是忧郁还是哀伤。

“那是谁啊!”正当祝赤想进一步询问之时,突见孟蜀神情凝重的看着下方有一个黑影夹杂在人群之中。身上透露着危险的气味,让孟蜀脊背生凉,不寒而栗。

第二十四章:神秘人

“有人跟着你!”孟蜀盯着那身影肯定的说。

祝赤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看见那人虽然并没有鬼鬼祟祟的混在人群之中偷鸡摸狗,但依旧形迹可疑。

“你认识吗?”她的看他,正巧对上他炽热的眸子闪闪发亮。

“不认识,我怎么会认识他!”祝赤嘴里叼着一根薄荷草,根茎嚼来嚼去的说。

孟蜀利落的把草从他嘴里抽了出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客栈养了一头羊,天天不是柠檬山楂冰棒,就是梅子桂花冰饮,连这草都不放过。

祝赤见自己心爱的清凉草被孟蜀拽了出来,呼的反吹了一口气。薄荷叶在她的手心燃烧起来,闪烁着点点金色光晕,但是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灼烧。

“属火龙的啊?”

孟蜀抖抖手,把灰烬拍在了地毯上,“一会儿完事上来收拾!”

???

祝赤看着她理所应当的样子,像是被扼住了喉咙一样说不出话,辩解不了。明明是你弄到地上的!怎么又要我收拾!要不是离不开这里,本公子能当保姆给你使唤?

孟蜀没有理他心里的翻江倒海,插着手看着楼下的人影。

“你到底认不认识!”

“不认识啊?”他说着,又瞅了一眼。那人就像在他眼前晃过的任何一个身影一样,没有半点熟悉或者敌意的感觉。为何孟蜀就如此小心翼翼?

孟蜀心里觉得他有些呆,这还感觉不出来吗?这神秘人妥妥的是一个昆仑来的仙神。她这小小的客栈八百十年来都见不得来一个神,如今晃晃悠悠来了两个。不是来找祝赤麻烦的,就是来找自己麻烦的!

她心里盘算着,若是在这里打起来,这小小的客栈也得遭殃。再说,好不容易营销成网红名店,现在的下午茶她都是坐地起价,北京里数一数二的昂贵。要是被这两位爷一折腾,还不知道多少年才能赚够人类世界生活的钱。

不行,不能让他捣乱!

他看着她眼神里似乎透露着一股精明劲,一定又在想关于钱的事情。相处不到一周,就把孟蜀的小脾气摸透了。

看样子冷淡轻柔,相处起来吐槽不断,心里算盘比谁都多!

“你脑瓜子里天天钱来钱去,你去当守财妖好不好?”他笑眯眯的朗声道。

孟蜀正要顶过去,就见楼下那人突然间抬头看向二楼的落地窗。窗户的玻璃只能从里面看到外面,而外面却无法察觉到里面的动向。

但是一刹那间,孟蜀如同被闪电击中一般后退两步,全身似乎有电流在每一处毛孔和血管里噼里啪啦的爆炸。她感受到了自己手脚冰凉,呼吸急促。

祝赤原先也准备调侃,却不想孟蜀突然间有了如此大的反应。正要伸手接住她往后仰的身躯,她却自己扶住了身旁的桌子。

孟蜀喘了口气,不知道为何你自己有这样的反应。

她看着祝赤,平息了一下缓缓说道:“我不知道这是谁,但是他所带的神力一定在你我之上。我也不希望这好好的客栈被破坏了,你呢就乖乖的在这里打工干活。如果没事,自然是最好的。如果真的是找你的,我就需要掩藏一下你的真实身份了。”

孟蜀和祝赤相处时间不长,但是这个人却格外的让她舒心。既然是从诛仙台上身受重刑跌落,要么真有冤屈,有人想赶尽杀绝。要么就是真的十恶不赦,不过她凭借自己的判断,这没心没肺的家伙肯定不是后者。

既然落在了她的地盘,有人来寻,只能保他一命了。

祝赤不知道孟蜀要做什么,点点头:“行吧,你想怎样……啊……”

他话才说了一半,孟蜀一个箭步凑到了他下巴的位置,他还能感受到她的呼吸喷出来的潮湿的气体,一下一下打在喉结之处。

“干……干嘛……占……本公子……便宜啊……”祝赤突然间被吓到,正好垂眼对上她迷人的瞳孔,里面没有掺杂一丝情感,就连平日里的笑意也没有。

他往身后退了一步,两步。

孟蜀向前跟了一步,两步。

紧紧的贴着他,两人的距离只有一个小指那样近。

“有点疼,你忍着点,”她说道。

祝赤的心砰砰砰的跳,自己内心突然出现了想要掀桌的冲动。

突然,她冰凉的手环住了他。这动作暧昧的,就像是两人在房间的角落里拥抱!

祝赤吞咽了口水,想给自己一巴掌,究竟在想什么!

他滚烫的身体被孟蜀触碰,浑身冻的一哆嗦。然而她的手掌似乎被他的体温点燃了一样,渐渐的温暖起来。腾腾的紫气弥漫在两人的周围。

妖气没有味道。

但他清楚的闻见了那是一股清冽的溪水的味道,似乎上面还飘着刚刚落下的野花。

流水潺潺,碧树轻絮,夏意阑珊。

他被妖力所包裹着,柔软,轻盈。那浓浓的紫色雾气从他的肌肤渐渐的流入到心间。仿佛自己呼出来的空气,都带着夏日空谷的味道。

孟蜀看着他,一幅小狼狗被人摸的舒服,便仰起脖子,眯起眼睛。她暗自好笑。

不过,也是奇怪。

按理说妖与神不同路,怎么此般却能如此完好地融合在一起?他居然丝毫的不难受,还一副心旷神怡自得自乐的模样?

妖力覆盖掉了祝赤身上明显的神气,在外人看来,他现在和一只妖没有区别。而且以这个不谙世事的态度,就像是一只刚刚形成的小妖。

祝赤也问道:“你说疼,哪里疼?”

“算了。”

孟蜀的皮肤和眼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摆了摆手,看了看脸颊微红的祝赤。

“下去吧,要不然那人就该自己搜查上来了。”她平淡的说道。

我怎么不信他是来找我的,祝赤心里小声的喃喃,稍带了些孩童般的不服气。

一下楼,就见到那人已经站在了前台上,微笑的看着下来的两人。

只不过,他刚刚才摆好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那人的目光毫无掩饰的落在孟蜀的身上,眸间有悸动一般,世事漫如流水在里面打转。

没有风,身后的竹帘却被吹得飒飒。

绿树茵茵,花枝刚好。

孟蜀显然是被他流露出来的一种陌生的深情所震撼到,看不见的地方已经起了鸡皮疙瘩……不过,依然标准式面容的试探道:“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第二十五章:我们认识吗?

那人站在柜台前面,怔怔的看着孟蜀。

孟蜀披散的头发,身上带着甘冽清新的味道,似乎已经铭刻在了他的魂里梦里。

他是许久没有听到过这样的声音。就连笑容还和千百年前的一模一样。

本以为孟蜀已经遥远的像一个影子,一个不敢触碰的幻境,如今她去真真实实的站在自己面前。

孟蜀,他此生最为愧对的人。

那男人快把孟蜀的原形都要盯了出来,让她十分不舒服。她狐疑的看着那人,又问了一句:“先生,我们认识吗?”

他微微的回过神来,似乎用眼神寸寸的抚过她的眉眼和发丝。他的眼神里流淌着眷恋和温柔。

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原本冷冰冰的像一块石头。却从目光之处,变得炙热。孟蜀看着这个奇怪而不说话的男人,把手搭在了桌子上,又试探的想开了开口。

那人低头看了看孟蜀苍白的手,手背上有一道浅浅的伤痕。

“怎么弄的?”他一把拉住孟蜀的手,言语中都是关切的意味。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前这个陌生人为什么要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

孟蜀手趁着空当往回一缩,淡淡的看着那男人,语气无波无澜,但是他却听出来了戒备和防范:“我们不认识,太不懂礼貌了。”

男人愣了一下,又笑了一下。

原本阴郁的脸上展开了一丝笑容:“你还能同我说话,真好。”

孟蜀打量着他。确实,她并不认识他,在记忆里的每个细枝末节都没有他的影子。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回忆不起许久以前事情的原因,又或者两人本就是旧时相识?她的牙齿不自觉的微微颤抖,可是心里如同一潭死水一样,丝毫牵动不起情绪。

“孟蜀。”那人叫了一声。

她没有反应,即使自己的名字从他嘴里脱口而出,但是陌生的声音如同寒冷的冰凌一般,让她的身子渐渐地冰冻。

太冷了,那语气带着绝望又带着希望,拥有疏远却又饱含柔情。

她正对上他冰冷的面孔之下,急切的眼神。那人又轻轻地换了一声:“孟蜀。”

孟蜀答应了,“嗯。”

她转而又问道:“我们认识吗?”

男人不知道如何回答,他迎向她的目光,又看了看自己。他站在屏风的阴影里,而孟蜀站在玻璃天窗投过来的阳光之下。他不想自欺欺人,但是突然感觉自己和孟蜀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如今已经变得阴暗、恐惧、绝望,在痛苦之中面目全非。

他从未想过孟蜀还活着,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同他说话。

那人不确定,又问了一遍:“是孟蜀吗?”

“嗯。”

他神智终于有几分回过来,牵扯出一丝笑容回过神来说:“佑机。”

“肖佑机。”

她默默地重复了一遍,确实不认识。

“我们可曾认识?”

“认识。”他点点头。

孟蜀不好意思的笑笑,豁然开朗起来:“我不记得了,什么的事情?”

“三千年前,在乐游山上。”他缓缓地说道。

她不知道这段对话应当如何继续,她的记忆支离破碎,唯有黑黑白白的影子穿梭在脑海一种。她目光认真有执着,脱掉了刚才防范的外壳忙问道:“然后呢?”

“然后……”那人也没想好怎么说,却被祝赤硬生生的打断了。

祝赤走了下来,身上还带着孟蜀的妖气。肖佑机敏感,一瞬间就看出了他泛着紫色妖气的发丝和瞳孔。祝赤红褐色的头发也变成了微微的紫红色,就连深层的肌肤下都是孟蜀的味道。

陌生又熟悉。

他一瞬间屏住呼吸,眉毛紧缩,双手藏在依旧下面紧握成拳,死死的盯着祝赤。

见到祝赤,肖佑机才大梦初醒一般想起来自己来到人间的任务——查看这人到底死了没有。

如今亲眼所见,没死!

还活的好好的!

身上还带着孟蜀的气味!

他想隐藏起来从每个毛孔渗透出来的腾腾杀气,却无论如何无法掩埋。孟蜀也感觉到了,似乎肖佑机在见到祝赤的那一瞬间起,就一副你死我活的气势。他又恢复了阴郁的样子,眉眼之间也没有了刚才谈话之中的一点点喜悦。

孟蜀看着奇怪。

身后的祝赤却觉得不以为然,他还没从孟蜀妖力的舒服劲中缓过神来。当初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如今被妖力填满之后,反而感觉全身有力。

男人背后冷汗涔涔,冷冷的看了祝赤一眼,阴阳怪气的问道:“你怎么在这?”

祝赤反嘴顶了回去:“我为什么不能在这,这是我家!”

你家?

肖佑机听到这话,眼底腾出来一股戾气,他又重复了一遍,带着苦涩和失望:“你家?”

“是的呀!”祝赤靠在了楼梯上,一副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样子。心里却想着,这男人真奇怪,不过说了一句话,就一副恨不得杀了自己的模样。不会自己从诛仙台上跌落,就是他一手造成的吧。该死的脑子,什么都记不住。要不然也不至于像个白痴一样的试探起来。

孟蜀看到此番情景,问了一句:“你俩认识?”

肖佑机知道无法掩瞒,就说了一句:“曾经认识,不熟。往事就不要再提了。”一句话被孟蜀怼了回去。

本以为这人会解释一番,但他惜字如金,什么半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透露给自己。

“孟蜀,”肖佑机抬眼喊了一声,示意她往前一步。她看着此副神情奇怪,但却没有要伤害自己的意思,绕出了桌子,距离那人更近了一步。肖佑机看着她的瞳孔里只剩下了自己,心情好了一大半。

他低声说到:“你要小心点……”

“喂!你俩鬼鬼祟祟说什么呢!”祝赤看到孟蜀距别的男人那么近,心生出来一股又苦又涩的味道。他吼了一句,也加紧要听。谁知肖佑机手腕转动,反手一阵旋风平地而起,从孟蜀的身旁绕过,直冲向祝赤。

孟蜀眼疾手快,左手微微一抬,衣间的飘带如同被风吹起一般漂浮在空中,转瞬如同剑刃直插向那旋风之中。

本是有形与无形,却发出“铿锵”一声,如同箭矢抗衡。

第二十六章:远离他

“你做什么!”孟蜀手一拦,侧了两步把祝赤挡在身后。

衣带搅乱了旋风的节奏,突然间在空中幻化无影。肖佑机看了看她,随即收起了一副敌对的架势。他看着身后的被孟蜀护在身后的祝赤冷笑了两声:“一个男人,还要躲在女人的身后,真是可笑!”

祝赤听到这话,倒也哼起来。哪里是我躲在孟蜀的后面,只不过她身形敏捷而已。不过,他嘴上却不是这么说的,看得出来那男人与孟蜀是旧相识,鬼鬼祟祟的模样说不定以前还和孟蜀有一段过往。谁让他嘴上不饶人,祝赤想着要反将一军,故意说到:“那是她愿意,怎么不见护着你!”

一脸神气的模样,本来以为可以激起来他几句话,却没想到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不急不缓的样子。肖佑机看着祝赤一脸嚣张的模样,心里掀不起波澜,毕竟他已经看过这幅变化多端的面孔太多时了,无非就是阴险狡诈的嘴脸。

祝赤,就是一个骗子!

曾经,他以为孟蜀因为祝赤,魂飞魄散,消失在三界之中。

如今,见到伊人完好的站在自己眼前。因为失去了往日的记忆,没有被伤害的遍体鳞伤,所以还愿意同自己说话,眼神之中还残存着当初的善良可爱的模样。

他突然觉得不老不死的生活,没有那么难熬,有一束阳光悄悄照进了黑暗之中。

他万般不能在让孟蜀重蹈覆辙。

肖佑机站在原地,眼睛却连瞟都没有瞟一眼旁边正准备还击的祝赤。祝赤切了一声,靠着墙壁大口喝了杯清茶,也算是不跟他一般见识。

肖佑机语气依旧淡淡的:“孟蜀,你要远离他。”

孟蜀狐疑的看了看他:“为什么?”

“他会害了你。”

肖佑机有千言万语不知道从何说起,他想拉着孟蜀的手,像很多年前那样。他想要轻声的说,自从你被那个男人伤害了以后,以命了祭神器,三界之中再也没有他从小相依为命的那一抹倩影。

原本两人在乐游之山上相处的很好。

日出日落,云卷云舒。

那时,孟蜀和他会坐在山上最高处的泛着银光的青玉石头上,看着羲和驾着车从天边飞过。金乌五彩的翅膀跟在后面,在逐渐暗下去的天际上染出一片金灿灿的星河。林间的白鹿会从孟蜀的手中抢果子吃,汁水又溅到了她乳白色的裙子上。

许久以前,天真烂漫,春花春衣。

眉目清朗,深色温柔。

她那时还没有如今身上的陌生和冰冷,隔着几米远都能感受到她身上的寒气嗖嗖的往外冒。那是她曾经受过的重伤一直没有痊愈。孟蜀已经失忆了,但他还记得。她被那冰凌制成的长剑刺穿过,从胸口到后背,滚烫的鲜血融化了冰凌,暗红淋漓,悲伤绝望。那炽热的血泪洒在冰天雪地之中,又在寒冷之下凝结成霜,像极了盛开的冰芙蓉。

孟蜀看着肖佑机漆黑的眼眸,像是深不见底的潭水,倒映出自己不熟悉的气息。

刚才肖佑机的一句话,印在了孟蜀的心里。

他会害了你。

一时间,似乎两人也有了前世今生的孽缘一般,分不清楚。

肖佑机知道她的过往,但是她从心底并不想全部相信这个人所说的一句话。她感觉到了从灵魂深处隐隐地抗拒,那是一种出于本能的,保命的能量。

“要变天了。”

“没蓝色预警啊,怎么突然间阴了?”

“走吧走吧,赶紧打车回去,要不然又成落汤鸡了,城里肯定堵的要死!”

几个正在品尝下午茶的小姑娘叽叽喳喳的说着,正准备收拾离开。刚刚还阳光明媚,午后燥热,却不想突然间怎么换了一副模样。

黑云压城。

孟蜀走到了玻璃门口,抬头连窥天河,游云如同巨蟒一样从四面八方向这里奔腾而来。远处翻卷着暗黑色的浓雾,天边电流晕开,马上大雨就要滂沱的倾泻而下。

她知道,这不是要降雨了。

那是天雷,滚滚而动。

风驰电掣如火蛇般涌来。

孟蜀回头,目光锐利:“你带人来了?”

肖佑机看这情景,心中凉了半截。不会是那个小祖宗来了吧?真是晦气!

他克制住对孟蜀的诉说,看了看她和祝赤,喉中一片腥甜。

她捏着拳头,周围紫气从她的体内冒出来,如同蛇一般缠绕在几人的周围。她神情带着一丝凝固,手中的长鞭若隐若现。就连瞳孔,也腾着紫色的光芒,竟然比那闪电还要刺眼。就算是来到客栈吃饭的客人,也感受得到突如其来的压抑。

她冷笑一句:“把天雷都招来了,是不是昆仑管的太多了?妖界和人间,也轮不到你们来插手吧。”

一句话,把肖佑机划分到了敌人的序列。

他看无奈的着孟蜀的杀气从四面八方聚来,只不过眼前的人还压抑着冲天的怒火不的发泄。

祝赤抬眼望着天上扑面而来的一股煞气,有一种大战在即的感觉。桌子上玻璃茶杯里的玫瑰花上上下下翻卷,屋顶上的灯笼摇摇晃晃。

肖佑机来不急辩解,沉声说道,“快,你们两个,藏到楼上去。”

孟蜀点点头,不知为何,这有些焦急的声音却让她有些平静。一把拉过祝赤,蹬蹬蹬的跑上楼,留下肖佑机和刚才在一旁招呼客人的梅姨两个人。

祝赤小声的在耳边附和到:“你怎么就信了他的,万一一网打尽呢?”

孟蜀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他。

两个人拉上了二层的窗帘,祝赤原先还想伸脖子看看,被孟蜀一拽拉了回来。两个人坐在监视器的小屏幕前面。

祝赤好奇的看着屏幕里肖佑机挺拔的身形,他穿了一身玄墨色的衣服。祝赤笑眯眯的摇了摇头,“阴气太重,不适合你。”

“多嘴什么。”

梅姨继续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的招呼客人,结账,打包。外面没有下雨,却闷雷阵阵。不似平日里的雷声,它带着一股穿透力,如同心脏跳动一般,让人感觉到就在你心头震来震去,十分不舒服。

一道闪电从云间奔下,直劈在客栈门外。

树影摇摇晃晃,叶子簇簇而落。

一个少女走了进来,鹅蛋脸,穿着五彩的花裙子。她头上插着一个彩色的簪子,上面的羽毛即使在暗淡的光影下,也有着斑斓瑰丽的光泽。她一步一步,羽毛飘飘然在监视器里形成了一个白点。

孟蜀认得,那是修炼千年的妖才能生出绮丽绚烂羽毛。

真是可笑,居然被神,做成了装饰的簪子。

第二十七章:春风雨露

唐岳请了个年假病假倒休……

就差让他们队长家访看看到底怎么了。

其实他就是为了能陪着蔚燕把她的影视工作按部就班的进行下去。

此时的蔚燕,刚刚熟悉日常事物的使用方法,昨天围着胶囊咖啡机玩个没完。她就像一只小猫一样,碰碰这里,摸摸那里,却还要在经纪人面前装出一副轻车熟路的成熟样子。

经纪人本来以为是蔚燕搞定了唐岳成为了合约情侣,却没想到两个人真在一起了。曾经蔚燕早熟,灵魂深处就透露着一股不服输的劲,非要与人争个高下,好似不这样,就会迷失在世界中。对于每个不重要的细枝末节,原先的蔚燕都会细细摸索查明。趾高气昂之下,是一副厚重的外壳,把自己保护起来。

而如今,她却变了一样。

温柔可人,眼睛里功利的态度少了许多,灵气却比刚出道的时候还要浓烈。只不过对人谦逊有礼之间,有些怯生生的。而唐岳总会站在他的身边,拉着她的手,给他一个笃定的眼神。

小片警和大明星的恋爱故事传遍了网络。

拉手的特写、亲密的对视、甚至还有蔚燕轻抚着那个男人的脸的照片……

眉目之间,春风玉露。

为了让失去记忆的蔚燕安安心心的拍戏,唐岳这几天可是24小时陪同。

夜晚从片场回到酒店,像个助理一样整理完通告单和剧本。

他坐在沙发上,翘着腿,手臂搭在沙发上环着蔚燕瘦小的肩膀,可算是休息一下。两人看着电视里的历史专题片闪闪回回。蔚燕抱着一杯银耳梨汤,窝在软垫上靠着唐岳的身体旁,直勾勾的看着电视机里的画面。

嘴上,还絮絮叨叨今天的剧组:“我是真的不喜欢和别的男人对戏,总感觉对不起你似的……我以前怎么会做演员啊……你就没拦着吗?”说着,眼神瞟了瞟唐岳。

今天有一场和男主演十分亲密的戏份,两人需要拍摄一段一同洗温泉的打闹片段。虽然水面之下,蔚燕裹得严严实实,但是仍然小心翼翼的离男主演远了一些。演不出来男女主角之间热络的情感,这一条被重新拍了好多次。蔚燕不管是原来还是现在,都有无与伦比的演绎天赋,但是这一场戏份,却总也过不了。

最后还是站在一旁的唐岳走了过去,在她耳边附了几句:“没有关系,这只是你的工作,我在旁边看着,不会怎么样的。”蔚燕点点头,乖巧的看着她。

唐岳之后又补充了一句:“我不会介意的,好好演。”

说完,一条过。

导演喊“cut”的时候,众人感叹是不是唐岳平时管的太严了,老是板着脸一副警察审讯的模样,害的蔚燕顾手顾脚无法发挥。

其实,唐岳也不想成天在片场晃悠,除了经纪人,所有人都对自己充满敌意似的。导演还问他能不能下次拍亲密戏份的时候去后面等着。

哪里是他管得太严,是蔚燕根本不让他离开半步!

不过,还是在现场好。

虽然刚才安慰蔚燕,说自己都理解。但是看到男女在不大的温泉池子,嬉笑怒骂的样子,心中有一点酸味。仿佛是咬了一口孟蜀客栈里的青柠檬。

蔚燕洁白光滑的肩膀,蒸着热气在镜头前晃来晃去。一拍完,他赶紧小跑给她披上了浴巾。

电视机里放着军阀混战时期的专题片,黑白模糊的影像让蔚燕看的津津有味。

正是她那个时代所发生的故事,穿着长袍马褂的路人,街楼牌坊和推着黄包车的车夫。

“你说啊,”她一旁看着,还挤了挤唐岳。

唐岳坐在一旁,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你喜欢的,我当然都会支持。”他在不知不觉之中,感觉自己已经渐渐的入戏,仿佛已经回忆起那一段过去温存的故事。

这几天,他回答了蔚燕好多好多的问题。

不过,也是搪塞过去。

唐岳隐隐的担心,万一蔚燕发现了真相该怎么办?她当然不会像现在这样对待自己,而自己也并不知道如何自处。经纪人就笑着跟他说,没想到他们两个真在一起了,原先的蔚燕眼里只有名利。

不顾一切的,要拿到最高的奖项,最好的剧本……

似乎只有把这些握在手里,才能幸福。

然而经纪人一直陪同在她的身边,知道她并不快乐。

金钱和名利,永远都填充不满空虚和孤独的灵魂。

终于,她看到了一个男人走进了她的生命,豁然开朗。

蔚燕咬咬牙,显然没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噘着嘴说:“经纪人说,导演想加一场拥吻的戏份。就是女主单独在男主家过夜,然后……”

“然后什么?”唐岳脸一下子阴沉起来,他侧头看着蔚燕娇小的身影。

她笑着,爱意从眼睛之中流露出来,甜腻的味道把他齁的嗓子干燥。

蔚燕推了推唐岳,“你快去洗澡吧……明早四点要起来拍戏……”

“你拍戏,催我做什么……”

她红了脸,戳了戳他结实的臂膀,“快去快去……”

唐岳摸了摸她的头,起身去了浴室,水哗啦啦的声音掩盖了电视机的解说词。

蔚燕已经习惯了如今和平的年代,没有兵荒马乱,一副铮铮向荣的景象。似乎这些只有在梦里出现过。街上的荧幕,广告牌,杂志上都印着她的写真。微博随便发一张图片就有几万条评论。受人追捧的不切实际……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达到这样的顶点。

她坐在还留有唐岳体温的位置,看着电视节目里几个嘉宾讨论着百年之前的动荡局面。

“关山岳这个将军十分有意思,他前半生可以说利用了很多女人……”

孟蜀一愣,放大了音量仔仔细细的听着这个熟悉的名字。

嘉宾侃侃而谈:“宣统三年他回到了东北,也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1911年。结果1913年,关山岳又从东北返回了北平。当时袁世凯为内阁总理大臣,以组建内阁想掌控东北三省。他把关山岳调到了北平,虽然官职升了,但其实是袁世凯的暗自监视。他并不信任关山岳,而关山岳呢就利用女人……天天泡在八大胡同里面,也会把歌女接回家夜夜笙歌。天天纵情声色,利用这些姑娘在袁世凯耳边吹吹风,营造出来一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的形象。听说有一位歌女对他用情极深……但是歌女什么地位?关山岳又是什么地位?结果可想而知……”

蔚燕看着嘉宾的背景板上显示了出了关山岳的黑白照片。

眉眼中,是与唐岳截然不同的气质。

冷冷淡淡。

桀骜不驯。

第二十八章:记忆

电视里的主持人问道:“然后两人怎么了……”

嘉宾笑了笑:“封建社会是讲究阶级观念的,况且那关山岳可谓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后来两个人也没有在一起……听说那个歌女后来自尽了。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所以也没有确切的报道,但是在民间杂谈之中稍有记录。”

蔚燕怔怔的听着嘉宾采访,脑中混乱不堪。

一幕幕如同电影一样,闪现曾经关山岳离开她时候的场景。她书写了一封又一封的书信,但是没有回音。蔚燕气息不稳的靠在沙发上,眼泪不自觉的顺着眼眶往下滴落。脸色苍白的如同白纸一样,这些天眼眸之中的神采奕奕渐渐暗淡下去。

“宣统三年,你没有回来……”蔚燕一个人喃喃道。

淋雨喷头哗啦啦,唐岳在与室内浑然不知。

蔚燕一点点的记起来,她冷笑着掉下来泪来。

她想起来了,1911年,书信飞去了东北,白纸黑字如同泥牛入海,没有一点波澜。自从那个夜晚,他带了女人回家之后,她不懂。失望又绝望,一个人跑回胡同里的四合院。后来听闻那个女人走了,他也回到了东北。蔚燕心里有一点点小小的悸动,希望它能够回心转意。

毕竟,他们真真正正度过了半年快乐的时光。关山岳对她颇为照顾,宠入骨子里的那种温柔缱绻。

从春风到秋月。

如今严冬来临。

蔚燕突然感觉到好累,她一个人在颤抖,胸口一颤一颤的疼痛着。如同宣统三年一样,她累到筋疲力尽。

才发现这几日唐岳一直在骗她。为什么他含糊其辞不肯说原来的事情,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她突然觉得轻飘飘的,朱唇失去了血色。

后来呢,宣统三年后来呢?

跌宕的情绪染湿了思绪。

蔚燕想起来了。

她嘴角牵起了笑容。

在杳无音讯的两年之后,1913年,关山岳再次来到了北平。他找到了她,牵着她的手说对不起。因为祖辈的恩怨,关山岳自己父母不和,母亲还曾经开枪要杀死父亲,后来自己却上吊自尽了。所以弱水三千,他一瓢不取。

但是,蔚燕的温柔体贴,捂热了一块冰冷的石头,让他的心渐渐的柔软融化。

后来,两人冰释前嫌,和好如初。

当时,袁世凯监视关山岳,不信任他,害怕关家手里掌握的兵权,想借机杀掉。他便天天纵情与蔚燕在一起,从白天到黑夜。咖啡、红酒和珍珠旗袍。两人出入成双,成为了一对眷侣。而袁世凯也渐渐放松了警惕,以为关山岳不过就是一个纨绔的公子哥。关山岳的父亲一直以为两人是逢场作戏,并无干预。

直到关山岳说,他要娶她。

关父大怒。

堂堂的将军府怎么能娶一位歌女进来。

若是姨太太还好说,但是关山岳却执意说蔚燕是他的妻子。

从此,与关家决裂。

两人在北平度过一年多闲散的日子,如同刚认识的那样,白天弹琴唱歌,游山玩水。只是在每个深夜,来往的秘密书信中,探讨着家国大业,民族团结。

直到有一天,关山岳收到了一封信件,来自父亲的信件。蔚燕永远忘不了他当时的样子。站在阴影中,油灯闪烁。眉头紧锁,眼神坚定。她看着他挺拔的臂膀,以为有大事来临。想过去揉揉他的眉心,轻抚他的脊背。那晚是那样的寒冷,让她的身子都打了寒颤。

她不知道信件的内容,也没有张嘴试探。

只见他的目光愈发的阴沉,让她无法挣扎,只能渐渐的溺死其中。关山岳一个人坐在书房里,不言不语,让她自己回屋睡觉。蔚燕不愿,他第一次冲她发火,隐忍的,深沉的,淡淡的,却又饱含深情的。

目光灼烧着蔚燕苍白的脸蛋,她被惨白月光下的身影,吓得有些颤抖。

那夜,他让蔚燕帮他一个忙……

一年的被监视的生涯,彻彻底底的离开北平。

所以后来,他离开了她,返回了东北。

记忆凌乱的填充到了蔚燕的脑中,膨胀、爆炸……如同烟花一般在空中绚烂,而转瞬即逝。她想起来了,关于关山岳的,关于唐岳的。前世的刻骨铭心,涌入鲜血,滚烫像眼泪,从心尖流淌到指尖。

冰冷有燥热。

电视里嘉宾的话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唐岳裹着浴巾从浴室内出来,看到蔚燕眼眶通红,泪流满脸。她缓缓的抬头看了看唐岳,正对上他那双熟悉又陌生的样子。

“你不是关山岳……”她突然冒出来一句。

唐岳突然间神情紧绷,说了一句:“我不是。”

“你是谁?”蔚燕质问道。

他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他是谁?他是唐岳,还是关山岳的转世?他查过资料,他和关山岳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关山岳是当年东北的军阀,是杰出的军事领袖,一生为国家统一而奋斗。虽然两个人神似,但是关山岳的眼睛中阴沉带着冰冷,坚毅中有隐忍,喜怒不形于色。似乎你永远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而自己,就是一个小片警,和平年代,衣食无忧。负责着这一亩三分地的安全和稳定,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唐岳全身发紧,他不知所措的看着面容冰冷的蔚燕。

“你骗我!你不是他!”她站了起来,有愤怒,有哀怨。

蔚燕问到:“他去哪了?”

“他死了。”

百年之前的人怎么可能不死?唐岳查过,他在一场爆炸中身亡,却没有安葬在东北,而是运到了北平,紧挨着一片山林之中。

蔚燕突然觉得自己痛苦至极,难以呼吸,难以治愈。

电视机里的节目快要结束,嘉宾说着:“关山岳死后,北洋政府为他在北京市西北面修建了一处陵墓。若是有想看看的观众朋友可以自行前往……”

她唯独听见了这句。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雨,噼里啪啦的搭在落地窗玻璃上。远处电闪雷鸣,照亮了天际。她怔怔的站着,掉着眼泪。她这几日仰慕的,依恋的人,不是自己所爱的人。只不过一个相似的躯壳,没有从前的记忆,也不爱她。

而那个爱她的人,已经在世间彻底的消失不见。

唐岳站在原地,他想为她擦去还未干的泪痕。

他温柔带着歉意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声音低沉,却又充满无奈。

他想拉住蔚燕,两个人静静地谈一谈,却被她一手甩开。眼神中恢复了气势,如同两人刚见面时那样。她一把扒开挡在自己面前的唐岳,拎上包三两步往门外走。唐岳想要抓住,结果扑了空气。他额头生出了冷汗,看着蔚燕坚决的背影。

“你去哪!”

她没有说话。

第二十九章:雨夜

蔚燕摔门而去,唐岳拿了一把伞猛追过去。他望着她不顾一切的背影,心中惶惶然生出恐惧。酒店外的雨砸在地上,激起水花。她黑色的裙子被瞬间淋湿,娇小的身影似乎很快就要消失在世界之中。

他紧跟在后,一男一女在暴雨的街头上演着追逐的戏码。

蔚燕身上的伤刚刚痊愈,他害怕这样的刺激下,她会旧伤复发。胸口跌跌撞撞的产生着疼痛,如同和此时的蔚燕心有灵犀一般。他像在冰雪之中踉跄,追逐这一个遥远的身影。

穿过车流,蔚燕穿着10厘米的高跟鞋奔跑在大马路上。

汽车鸣笛,唐岳听见了司机的咒骂。

他眼前突然闪现出一个影子。蔚燕穿了一件藕荷色的蕾丝洋装,赤着脚踏在草地上浅声笑着。唐岳的视线在暴雨中逐渐迷糊,只能看得清霓虹灯下,蔚燕高跟鞋上的白色钻石反射着冷冷的光芒,如同坠入海底的流星。

她在暴雨中挣扎着,前尘往事压得她喘不过气。

两人离开喧闹的城区,唐岳气喘吁吁却如同机器人一样依旧迈出脚步。身后有娱乐记者闻风追踪,而微博热搜上#影后雨中暴走#,#蔚燕雨中痛苦#,#影后疑遭背叛#吸引了众多网友的热议。捕风捉影的记者如同倾巢出动一般,拥挤的跟在两人的背后。

只不过,他们都没有在意这些。

蔚燕心里想的只有一个人,关山岳。

唐岳心里也不过只有一个人,他瞳孔眼中的那个撕心裂肺女人。

终于,在穿过一片未开发完成的楼盘之后,来到了北京城西的山附近,眼前黑洞洞的一片。突然,蔚燕停住了。唐岳在距离她只有一米的地方也缓缓地停下了脚步。他看见她肩膀颤抖,雨声掩埋了她的哭泣。她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寻,自己从前与关山岳有关的记忆全部因为契约被抹去。她从前没有关心过这个将军究竟葬于何处。

隐隐之中,只有微弱的力量牵动着她。

突然,一束灯光打过来。

众人蜂拥而上。

蔚燕的瞳孔一瞬间放大,在白晃晃的闪光灯中失焦了。

她一个踉跄往身后退去,唐岳一把接过了她。熟悉的味道和温暖的怀抱,让她如同流浪的小孩突然拥有了安稳的力量。蔚燕大喘一口气,推开了他。趁着灯光,唐岳看清了她坚强之下,眼中的脆弱和绝望。

咔嚓咔嚓摄像机快门的声音,镜头就差怼在两个人的脸上。

蔚燕冷冷的看着记者,目光之中透露着久违的杀气。唐岳感受到了,那回忆如同夹着冰糖却冰水,转瞬之间可以变成尖锐的利器,刺向在场的所有人。

“蔚燕,请问是你和男朋友的感情出现了问题吗?”

“请问是什么导致你俩的感情出现裂痕呢?是有人劈腿吗?”

“这是你第一个公开承认的男友,在一起一周的时间就宣告分手了吗?”

“对于关心你感情状况的粉丝,你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吗?”

“这对你接下来的工作进展会有影响吗?”

难缠的记者你一言我一语的包围着两人。唐岳镇定的站在中间,雨水淋湿了衣服,唐岳刚刚撑起伞,立在她的头顶。而蔚燕被吵得头疼欲裂。周围的空气渐冷,唐岳好像突然十分熟悉现在的形势,如同战斗之前的紧张感。看着一群不怕事儿大的记者拼命的往上怼,马上就要贴在蔚燕的身上。

外围的记者向前簇拥,里层的记者一个脚滑就要扑在蔚燕的身上。她手腕一翻转,正要把那人扔出去,只见唐岳上前一个侧身,挡在了她的面前,把记者推了出去。

“没事儿吧。”

他低头看着蔚燕,冷冰冰的一副样子,高跟鞋把脚勒出了血痕。

她没有回答,眼里怔怔的有话说。她以为他要质问他,然而蔚燕却没有。

“咱们回去吧?”唐岳想擦擦她的脸,却被一掌推开。

记者们疯狂的捕捉着两个人的表情画面,吵吵嚷嚷,嚷嚷吵吵。胆大的记者看她不言不语,想伸手拉蔚燕一把,却被唐岳一个眼神吓得不能动弹。

蔚燕看向黑暗之中,月光下的近山如同剪纸一样挂在天际。

她迈步要走,却被记者团团围住,水泄不通。蔚燕狠狠地看着这群人,冷笑着。唐岳害怕她情急之下做出伤人的举动,急忙冲上去,一手拿伞,一手拉着蔚燕,硬生生的人群之中挤出一条道。他不知道蔚燕为何突然在雨中狂奔不止。

喧闹声被甩在后面。

唐岳低声问道:“你要去哪,我打车送你去?”

“关山岳在哪?我要去看他。”她语气冰冷,一点情感也没有。似乎从前那个娇嗔、骄傲、又会害羞的姑娘根本不是她。

像个死气沉沉的雕塑。

唐岳一愣,突然想起来了电视里嘉宾的话。他叫了一辆出租车,司机看见浑身湿透的两人以为自己见到了鬼。身后的记者哗啦啦的跟着,摄像机和手机手电筒的灯光照亮了整个昏暗的街道。

两人甩开记者。

关山岳的墓在西山的一座庙宇旁边三公里的地方。蔚燕没有理唐岳,高跟鞋踩在湿润的泥土中,周围芳草清新,树林间还有知了的叫声。

唐岳看着高跟鞋已经把她的脚磨出血了四五处,脚后跟那里一片模糊。而她却毫不自知的走着。他担忧的叫了一声:“蔚燕。”

她站住脚步。

“我背你吧!”他本来想说抱着她过去,但是蔚燕对自己现在心怀怨怼,也十分不敢太过逾矩。本来以为蔚燕会头也不回的往前走,谁知道回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脚上有些地方的皮肤已经掀起,里面血肉疼痛。

雨太大,如同一面墙隔绝两人。

光线太暗。

她看不情这个男人究竟是何种焦急的表情。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把手伸向了她。唐岳蹲跪在地上,先解开了勒着她脚踝的带子,手里拎着高跟鞋。

“来吧。”

蔚燕赤着脚,趴在了他的背上。果然刚才因为悲伤和愤怒,忘记了脚上的伤口已经疼痛发炎。她伏在唐岳温暖的背上,记忆闪回很久以前,关山岳也是一样的体温,带着她在寂静小雨的林间穿梭。

蔚燕闭上了眼,仔细感受着身下唐岳的呼吸声。

稍稍放松了一些。

远处角落里,唐岳手机的闪光灯照亮了一个石碑,寂静的屹立在那。旁边站着一个男人,穿着深绿色的军装,黑色增亮的皮靴,白色的手套,高挺的身子,嘴角迁出一丝笑容,静静的把目光落在蔚燕的身上。

“将军!”

第三十章:一个轮回

关山岳就站在两人的不远处,抿着唇浅笑着。

唐岳看着这个人,眉目与自己似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连身形也差不多相似。什么情况,不是死了吗?一个大活人就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眼前。多年来当民警的直觉,让他全身紧绷,目光敏锐。

不对,这一切肯定有哪里出错了。

蔚燕看到了这个熟悉的声音,眼泪又滴了下来。她撕心裂肺的大叫着关山岳的名字,氤氲着雨水,让唐岳听起来有些刺耳。

他没有放她下来。

唐岳怕她一股脑的冲过去,然后……然后遇到危险。

“放我下来。”蔚燕其实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她留恋着贴在胸口的温度,而远处的那个身影确实是魂牵梦绕的。她自己都觉得,她是个渣女,左右摇摆不定。

唐岳看着那个身影,他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站在石碑边,如同孤松一般。突然一片电闪雷鸣,墓碑上深绿色的字体庄重却十分诡谲——将军关山岳之墓。

那个男人张开了双臂,似乎在迎接蔚燕一样。

她自己松开了环住唐岳脖子的双手,自己滑了下来,就要奔向黑暗之中的那个身影。忽然,被唐岳狠狠的拉住。他目光闪烁,镇定的站在原地。

这人说不出来的诡异,而且自己不是关山岳吗?他是从哪个树林里冒出来的孤魂野鬼?唐岳心中不悦,脸上却依旧一副镇定自若的表情。

“放……放开我!”蔚燕小声说道。

她焦急的样子,灼烧着唐岳的心脏。

有些心酸。

他死死拉住蔚燕不松手。虽然唐岳一直觉得自己是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不应该活在前世,或者说是另一个男人的阴影之下。低声说道:“难道我不是关山岳吗?你在找什么?”

“你要找谁?纵然我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但是你自己心里也明白我是谁。即使我和关山岳一点都不像,也不能让这个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人冒充我吧!”他沉声道。

确实如此。

她冷静下来。

按照孟蜀的契约,即使丧失了记忆,纵使丝毫不相似,但是唐岳就是关山岳的转世。她只恨他骗了他,她只想抓住从前的那份身影。

才不顾一切的跑来看看。

真实的触碰到他冰冷的墓碑才算了结。

蔚燕没有再向前。只不过唐岳摸出来她的手指尖发软颤抖。她一瞬间不知所措起来,何去何从。

“蔚燕。”那身影柔声叫了一句。

她回过神来,看着他说了一句:“来。”

蓦然间,电光火石,风草异动。黑色的羽毛如同利剑一般,从蔚燕手掌激射向那身影。她头发淋湿贴在脸上,眼神突然生出了一股不曾见过的狠劲。把人抽皮扒筋的决裂!

羽毛遁于黑夜之中无形。

那人往侧面一闪,羽毛穿过他背后扬起的军绿色斗篷,插在了身后的树干之上。火星冒了出来,火蛇顺着枝叶往上钻。照亮了旁边蓝底白字的指示牌:森林防火,人人有责。

蔚燕脸色一变,一挥手,树变成了烧焦的黑炭,火光熄灭。

那人料想不到蔚燕居然如此迅速的反应过来,却不知道自己出错在了哪里。

她声音轻飘带着讥讽,渗透进那人的肌肤里。

“学不像,就不要学!”

关山岳只有在两人相识或者生气之时,才会喊出自己的大名。而那个人,侮辱了自己的记忆。

“小燕儿……”唐岳低低沉沉呢喃了一句,如同那天在车里他不自觉的念出来的一样。

夜如同浓墨,微风不停歇。

蔚燕宛然一笑,对上他明朗的眸子。那是描摹不来的,一世清梦。恍然间,两人似乎回到了百年之前,孤鸿一瞥间,是故人依旧。

那“关山岳”的影子晃一下,然后阴阴沉沉的笑了起来。低沉的转瞬尖锐刺耳,如同指甲在黑板上挠过的声音。

“被发现了。”他身后有黑影颤抖,“关山岳”的脸庞从鼻梁之处横向裂开,里面密密麻麻的牙齿漩涡看得蔚燕全身发痒。那人狰狞的笑着:“发现了你也逃不了!还不如乖乖等死!”作为个反派,他话可一点都不多。

“你是谁?”唐岳问道,一旁把蔚燕拽到了自己的身后。她抬眼看着他高大而宽阔的背影挡住了她的视线,似乎许久都没有如此安稳。她握着唐岳的手,十指交叉。

唐岳感觉有危险降临,他没有回头,用蔚燕才能听见的平静语调说:“你赶紧跑!”

蔚燕没有动,她身后的绿草索索而动,另一手的掌心是黑色发亮的羽毛,末尾处像锯齿刀刃一般锋利。

那人没有应答唐岳的提问,黑雾从身后山间的林子隐隐的聚拢到他的身上。猛然间,一条细长的肢干从那深绿色的呢子大衣中穿过,撑在地面上。大衣瞬间开裂,黑影一般幻化消失。那人的眸子在黑暗之中散发出强烈的荧光绿色。

“像个苍蝇。”唐岳不懈的哼了一句,又推了蔚燕一下。他害怕她再会受伤,那日满身鲜血的她如同梦魇一样这几日在记忆中挥之不去。可惜他近日没有执勤,连电棍都没有,能拿什么保护她?唐岳想引开那人,让蔚燕飞到山下的人群之中。自己不过区区一个人类,抓住自己又有什么用呢?

他垂眸说:“听话。”

“你怎么知道我打不过?”她撇了一眼。她知道,逃也逃不开,而这蜘蛛的妖力却比上次的还要巨大,还不如拼死一搏。若是幸运,还能逃脱出去。

雨渐渐的停歇,乌鸦啼叫。

“我去引开他。”说着,唐岳就要动身。

蔚燕一把拉住:“不行。”

她想起许久以前,自己说过一摸一样的话。那是在东北的火车站,阔别已久两人终于相逢。只不过,周围还有埋伏多时的跟踪的日本刺客。没等他拒绝,她穿上了关山岳的大衣,拿着他的手提箱像人流之中冲去。冬季衣服裹了一层又一层,蔚燕那时妖力不够,只幻化了身形,刺客没有看出,紧跟着熟悉的身影……

突然爆裂,那黝黑的毛发之上睁开了几十只眼睛,一眨一眨的盯着面前的猎物。周围的空气散发着腥臭味,像是腐肉和发酵的豆子。蔚燕的手从唐岳的紧握中抽出来,她挥身而出,青草拔地而起如剑雨向着眼睛冲杀而去。

掌心的羽毛没有随着气流抖动,仿佛每个细细的丝线都是钢筋制成。她黑色的连衣裙消失不见,而是一件散发着淡淡微光的羽衣。

没有月光照射,却晴波光潋。

疏朗一笑。

第三十一章:黑暗之夜

蔚燕嘴角露出了一抹冰冷,黑色的羽毛在空中翻转,如同箭矢一般“刷——”的射向黑影之中的蜘蛛。

她是一个强势的人,即使胜算不大,也绝不对不会把主动权让给对方。

气势平地而起,羽毛嘶嘶作响。她身上的羽衣金光闪烁,整个人犹如一只凤凰。

蜘蛛侧面一跃,却不想羽毛如影随形直直插入它的体内。腥臭粘稠的黄色血液如同岩浆迸发一般爆裂。羽毛没有受到阻拦版的的插入支蜘蛛身上的眼睛,它一声惨叫,吹散了厚云。

唐岳摸索着自己的外套,终于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瑞士军刀。他握在手里,想要保护蔚燕。

蜘蛛在奋力挣扎,插入身体的羽毛被它缓慢的运气推出,夹杂着血肉一点点落在潮湿的土地上。

蔚燕手中的羽毛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把黑色的利剑。只不过剑刃并不光滑,而如同羽毛一般层次不齐,带有尖利的锯齿。

她风一样的奔向蜘蛛,嘴里怒吼着,悬在半空之中。唐岳似乎看见她身上长出了翅膀,像天使降临一般。蔚燕双手持剑,跃到了蜘蛛的头顶上,对视着荧光色的眼睛,看着它的瞳孔一点点收缩放大。

那蜘蛛眼见利剑向自己的脑袋砍来,迅速向侧面退了一步,四肢如同挥舞的长枪,冲着蔚燕娇小的身影直捅过去。她皱起眉头,那蜘蛛的腿像是从地而起迅速生长的枝干,在空中乱晃。

它妖力四溢,狂风卷起碎石,划裂了蔚燕的脸庞。鲜血隐藏在黑暗之中。

蔚燕一个转身躲避,朝另一个方向飞去。突然自己射出的羽毛变成了蜘蛛的武器,飒飒从黑团团的蜘蛛体内飞出,划过夜空射向蔚燕。在空中,她闪闪躲躲。

蜘蛛见到自己势头正盛,张牙舞爪的追想蔚燕。他的半个身子开裂,里面层层环绕的牙齿滴着粘稠的唾液,落在地上,刚才还是绿油油的嫩草转瞬被腐蚀烧焦。

一支蘸着毒液的羽毛旋转冲去,犹如子弹的气流般打向蔚燕的翅膀。瞬间穿透,唐岳见到一个黑洞,蔓延着燃烧的边际。她吃痛的叫了一声,眼角不自觉的溢出生理的泪水。她脚下的草霹雳一般旋空而起,成为一道屏障,挡住了喷射而来的毒液。

液体所覆盖之处,瞬间腐蚀成黑碳一般,被风吹的粉碎。蔚燕的脸上,手臂上渗出的鲜血在微弱的光亮之中看不真切。那蜘蛛想要乘胜追击,四肢晃着虚影,看不真切如何进攻,空中弥漫着它的液体,酸臭带着灼烧。

虚实相间,一阵飓风吹散浮云。蔚燕的碎发被风微微的吹起,她有些力不从心,鼓起全部的妖力凝结在黑剑之上。

咝咝啦啦,剑刃上是团团火焰。

她转动手腕,短剑疾刺,硬生生点燃了潮湿的空气。

绿色的火焰噼啪燃烧在蜘蛛的周围,燃烧了他毛发上生出的体液。

一瞬间,像一个火球一般旋转。

唐岳感受得到她的危急,但是危急关头哪里有时间说话安慰!他独自一人趁着蜘蛛的松懈,从侧面冲杀上去,手中短小的军刀反射着光亮。他突然感觉体内一股力量,向前跃出之际,军刀有灵性一般带动着手肘划过蜘蛛的一条腿。

它腿上面密密麻麻的毛发如同棕榈垫子一般硬。唐岳咬牙用力一砍,那庞然正准备攻击迎面而来的蔚燕,哪里知道一个小小的人类也敢在自己面前造次。陡然一条肢腿被唐岳劈裂出去,飞到了有黑的树林之中。他在地上翻滚一圈,定在了不远之处。

那蜘蛛怒吼一声,体内妖力如同滔天巨浪。而蔚燕刚刚痊愈,自然不是这个修炼了两百年的对手。她和唐岳竟然被这气浪弹开,撞击在了巨石之上。它只是轻蔑的笑着,每一只眼睛如同炼狱一般一动不动的顶着两人。

断裂的肢腿涌出一股股冒泡的浓稠液体,封住了伤口。

它发出阴阴的声音:“上次我那妹妹太不中用,居然被人杀死了。不过这次,可没人就你们俩。”

上次那幻化为金发少女的蜘蛛妖本来是他的一起修炼的伙伴。他们俩自从可以攻击小妖开始,就吞并了这方圆二十里有些修为的小妖。吸收它们的妖力,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虽然大部分妖不耻如此修炼,但是面对比自己更加强悍的妖,只能迅速遁走。两人苦于周围没有合适的猎物之时,终于发现了自带妖力,手无缚鸡之力的唐岳便想着把蔚燕一起吞并。

只不过上次,他那妹妹遇到了极其厉害的对手,还没来得及落荒而逃,就被那女人抓个正着。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孟蜀一肢一肢的折断,然后塞到了小小的瓶子里。这次,那个妖力强劲的女人不在,正好可以一并吃了这两人,也为死去的妹妹报仇。

他身形变幻,看着蔚燕和唐岳的体内的妖力散发着剑芒一样的金光。蔚燕的羽衣还原成了连衣裙,裙摆已经破烂,她赤着的脚上布满了细小的伤口。

那蜘蛛说:“你们两个,谁先被我吃呢?”

蔚燕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唐岳,她只觉得自己如同中毒一样失去了全部的力气,连说话都张不开嘴。指尖又疼又痒,手臂沉重。

她后退了两步,眼神警告不远处的唐岳不要过来!心中盘算着,若是妖力全部转移到唐岳的体内,他以凡人之躯,可以轻巧的运行。加快真气的流动,奔跑起来那笨重的蜘蛛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的。

蔚燕知道,唐岳是关山岳,但又不是。

她不知道他是否爱着自己,她也不知道关山岳的记忆会不会回来。

腥血卷着那蜘蛛的冷笑回荡在四面八方。

她看了看自己的掌心,被蜘蛛妖力所伤而开始发黑。体内的热量渐渐流失,心脏猛跳不止。蜘蛛躁动的声音变得愈来愈大,疯狂扩张了两倍不只。

唐岳借着透过云层的惨白的月光,刚刚看清现在蔚燕的模样。她全身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看样子和刚才并无两样。他心中刚放松一口气,就看见他苍白的手指上滴着黑色的液体。

是鲜血。

在发丝中,连衣裙上,顺着皮肤蜿蜒流下。

融入在泥土里。

第三十一章:血肉

蔚燕知道自己的妖力在一点点的流逝,可惜了这一百年来的修为。她自从修炼为人形,融入了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就再也没有得道修炼。

身前松涛声声,月光如霜。

她侧眸看了一眼唐岳,在他焦急的眼神中看到了关山岳的影子。

与前世的最后一面一模一样。

当时,她披着他的风衣奔跑,身后的子弹声旋转而射,打在了石柱和墙屋之上。她使出了毕生的力气,用关山岳曾经给他的左轮手枪予以还击。聚集的日本人越来越多,就要堵住了她的去路。蔚燕想要飞身跃强,却被一颗子弹打中了小腿,形成一个血洞。她扶着墙,停顿在了原地,下半身已经失去了知觉,手背上控制不住疼痛已经生出了羽毛。

蔚燕以为此刻就要命丧于子弹之下。

澄黄色的子弹卷动着气流射去,却没有如期而至的遍体鳞伤。她被熟悉的身体温柔的包覆,潮湿的血液从他的衣服渗透到蔚燕冰凉的指尖。她颤抖的叫着他的名字,撕心裂肺掀起了狂风暴雨。在尖叫和混乱之中,日本人悄悄的离开。关山岳看着她的脸,眼底已经腥红。他咳嗽了两声,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他在她的怀抱之中颤抖,衣衫之下已经是血肉模糊。关山岳对于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她终于记起来了——对不起。

对不起,曾经离你而去。

对不起,以后也没有办法陪伴你。

对不起,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替我死。

覆水难收。

蔚燕站在蜘蛛的面前,冷笑着:“你真的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体内的妖力如同萤火虫一般四散在空中,星星点点。她感觉到力气一点点的被抽空。前世本来就应该是她死的,她这是还给他了。蔚燕看着唐岳,眼神里生出来了他所陌生的情感——不舍。模模糊糊,却刻骨铭心,像是猛烈的给心里一断重击。

唐岳看着那斑斓的光点环绕着自己周围,滚滚热流打通了每个经络。他感觉自己身体轻飘飘的,不自觉的想要奔跑逃离这处死亡之地。他知道这不是自己脑中的想法,大吼道:“你要干什么!”

蔚燕留有一点点余力,月光下像是冰冷的仙子,她脚下的鲜血已经汇聚了浅浅的一洼。手背生出羽毛,变成短剑。全部的妖力可以加快唐岳的行动速度,让他跑到安全的地方,回到客栈,去找孟蜀!

而她要做的,就是拼劲全力拖住这只蜘蛛。

“唐岳,离开这。”她淡淡的说了一句,语气依旧是原来骄纵的命令。

蜘蛛看着两人,狰狞放生的笑着。眼睛一眨一眨,就像是一个个黑洞隐隐发出了光亮,如同密密麻麻的莲蓬洞,让人看了全身发痒。

蔚燕冷静的站在那里,但是唐岳却不镇定了!这女人要干嘛!不会是想自己送死吧!他看着微风拂过她的面孔,心脏疼痛抽泣,来自灵魂深处的拒绝。决绝的眼神,他脑海中闪过一个蔚燕穿着大衣从自己身旁跑开的背影。

那是一模一样的神情。

虽然唐岳并不了解妖类,但是此时此刻他完全知晓威严的所作所为!她在把妖力源源不断的传送给自己!

“不行!”唐岳的声音穿过游荡的夜风。

却只换来了蔚燕一笑。

她没有看他,紧紧盯着蜘蛛。手腕在背后转动,剑刃之上生出金光。她汹涌向前之际,唐岳却身子一晃,双脚腾空而起,身体向山下的方向倾斜。蔚燕的妖力包裹着他,暖和轻柔,与他体内残存的妖力相互融合。

蜘蛛见此情景,只是嘲讽地说道:“你以为让他跑得快点,就可以逃离开了吗?”

说着就像唐岳奔过去,蔚燕拖剑而起,全身的妖力凝聚在剑刃之上。从蜘蛛的头顶硬生生的劈砍下去,溅起一股股灼烧的液体,她的手臂瞬间露出了白骨,血肉模糊。蔚燕咬着牙,狠狠地戳下去。蜘蛛猛然挣扎,每一只眼睛恶狠狠的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瞬间,风浪再起。

蜘蛛身上一条条裂开牙齿,把蔚燕抛在半空之中。她娇小的身影像是落叶一样晃晃悠悠,蜘蛛拼力一跃,张开血盆大头想要把她全部吞进。这一幕正好落在唐岳挣扎的眼中,他大喊着她的名字。顾不得妖力残存的意志让他迅速下山,他一个跨步踩着巨石飞在空中。

一只手拉过被蜘蛛妖力禁锢的蔚燕。

她就真的像燕子一样轻盈,闭着眼睛落入了熟悉的怀抱。

和百年之前一样的味道。

唐岳的肩膀被蜘蛛尖锐的肢爪所伤,月光下看不清已经被黑的血液。伤口之中,金色的妖力抵抗着有毒的液体,他紧抱着她跌落在地上。

第一次见面,唐岳就想保护她。

两人打了一架。

如今蔚燕却没有力气反过来骂他一句。

到嘴的食物却还濒死挣扎,那蜘蛛轻缓落地,张牙舞爪爬过来。两人身上闪烁着金光,唐岳如同守护一件稀世珍宝一样,紧紧地搂着痛苦的蔚燕。她的身子越来越轻,似乎要消失一般。黑色的身影猛扑向他,唐岳侧了个身子,把蔚燕环在自己身后。尖锐的牙齿从他的肩颈咬下,一排排血洞让唐越接近昏厥。

体内的妖力已经无力让他逃走。

蔚燕拽着她的衣衫,小声的抱怨了一句:“浪费。”

然后又乐了出来。

逃出去多好。

反正他又不记得她。

唐岳身后是无穷无尽的黑暗,锯齿一点点末入血肉之躯。从他的后背,穿到胸膛。金光四散,疼痛到麻木,他觉得自己要死了。不过没什么不舍得的。

突然,清冽的女声回荡在山中。一股甘泉的香味扑面而来,他眼见一只猫越过荒草和巨石,身后跟着一个熟悉的姑娘。金光被人强行聚拢,蜘蛛一惊抽出肢爪,接连后退。如同紫气东来,那少女身上的妖气笼罩着整个北京城。

猫轻巧的落在两人身旁,舔舐着流血不止的伤口。

血液倒流。

“幸好赶到了,可吓死我俩了。”猫的腹中传出梅姨的声音。唐岳一惊,就看到变成人形的梅姨点燃了琉璃瓶子里珍奇的香料,烟雾袅袅。

孟蜀手中长鞭带刺,缠绕在蜘蛛的身上:“本来不愿意掺和你们的事,如今我也只能为民除害了。”手中握紧,电流一般传送到鞭子末端,那蜘蛛接连惨叫,扭曲的牙齿咬到了自己的血肉。它越缩越小,想要遁走之时,被梅姨一脚踩在了鞋下。

第三十二章:后来

唐岳和蔚燕被孟蜀运回客栈的时候,还注意到了四合院里有一种兵荒马乱的感觉。两颗小树苗倒在了地上,祝赤在一旁殷勤的收拾。见到孟蜀回来,脸上还染着血。两三步走过去忙问道:“你怎么受伤了。”

“没有。”她身上是蔚燕的黑血。

祝赤认真看了看,那曾经张牙舞抓的小影后的身上已经生出了羽毛,一路走来,落了十几根。伤口泛着浓稠的毒液,唐岳也一瘸一拐跟在后面。

孟蜀看了他一眼:“都收拾好了?”

“差不多,差不多。你又是一副我欠债还钱的样子,又不是我弄坏的。”祝赤嘴里抱怨了两句。

下午的时候,客栈来了一个神秘的男人——肖佑机。他来看自己究竟有没有死掉,结果却看见了老熟人孟蜀和活生生的自己。本来想问个明白,却不想下午天雷滚滚而动,一个穿戴着千年修行才能成生的妖羽的少女缓缓走来。

祝赤和孟蜀在肖佑机的指引下赶忙躲到了屋内紧盯监视器。那少女刚刚踏进屋内,就感受到了一股骄纵的戾气。就像是被宠惯了的大小姐随时要拿捏别人性命用来抒发怒气一样。随即而来,院内狂风暴雨,闪电劈地。

少女环顾了四周,见到了肖佑机就凑了上去。声音甜甜细细的问肖佑机:“怎么样?我都等你好久了。”说着,还腕上他的胳膊。而他又一反常态的笑了笑,脸上假惺惺的温柔看得祝赤十分别扭。

肖佑机握了握少女的手,“走了。”

突然,那少女看向了摄像头,与镜头另一端的孟蜀对视。一瞬间,似乎迸发出诡异的火花。紧接着,那少女就不顾旁人的大吼了一句:“她在这!”

肖佑机一脸不解地问:“谁?”

少女的怨念和愤怒如同八月正在下的倾盆大雨,硬生生的想把这客栈砸出一个窟窿,“我就比不上她吗!你怎么还想着她!”

“别闹,她都死了。”

孟蜀盯着屏幕,他们说的每一个字都听得懂,却不知道连起来到底是何意思。少女一急,院落外摇摇晃晃,灯笼噼里啪啦落地,树苗被飓风折断,瞬间被风卷残云一般狼狈。梅姨见到少女如此诡异的举动,上前问了一步:“这位姑娘,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那少女瞥了一眼梅姨,她身上带着孟蜀气味。可能是自己想错了,毕竟妖身上都是一股酸臭味!她冷冷地问了一句:“你是这店内的老板?”

梅姨回答:“是的。”

肖佑机拉着少女,“走吧,我临走前给你准备的冰果莲花酱包你吃了吗?又生气……”他话中没有了冷冰冰的感觉,只不过孟蜀做了如此多的姻缘生意,却知道他对眼前这个少女一点感情都没有。

肖佑机回头望向监控,孟蜀似乎看到了不舍。

雨水冲刷着远处微弱的妖气,孟蜀敏感,感知到蔚燕的危险。她吩咐了两句祝赤,便拉着梅姨冲了出去。祝赤想不到也就五分钟的时间,她就把两个人带了回来。

血滴答滴答,氤氲在潮湿的空气中。

“她会不会……?”唐岳拉着蔚燕冰凉的手。

她的妖力全部在自己体内,如同蒸汽火车一般轰鸣而过,心脏剧烈抖动,疼痛。角落的“镜花引”慢慢的点燃,青烟袅袅婷婷,蔓延进肌肤。

突然间,头疼欲裂。

唐岳额头青筋暴起,那无色无味的镜花引竟然让他陷入了焦灼之中。金色的妖力透过皮肤闪闪发光,手指按住太阳穴。脑袋炸裂一样,他像是一只巨兽低声呻吟。妖力从指尖推出,如同星河一般流淌进蔚燕的身体。

唐岳忍着疼痛,一直守在蔚燕的身旁,为她擦试着冷汗,仔细清洗着伤口。梅姨把厚重的药膏涂满她的身体。淡绿色清香的味道的胶状物吸收着她伤口上的污秽,涂了一层,又去掉。再涂一层,再抹掉。

来回三次,终于她身上已经干干净净,神色和缓。

“怎么样了?”唐岳轻声问道,却突然间一口甜腥涌了上来。他眼前一黑,却闪过无数蔚燕的身影。哭的,笑的,奔跑的,唱歌的……耳边响起了那首英文的“河畔之月。”

“咚——”他倒在了蔚燕的身旁。

唐岳做了一个梦。

醉中酒浓,繁花月落。

———————————

我是关山岳。

蔚燕是我的夫人。

我们在一场生日宴会上相识。我坐在角落里,看着周围来回来去的身影,拿了一杯红酒,晃晃荡荡,借着灯光看向舞池。她是这宴会主人请来的歌女,声音婉转,姿态袅娜。皮肤白的像牛奶一样,绛紫色的绒布旗袍是挂着乳白色的珍珠。白色的蕾丝手套,握着话筒,歌声融合进钢琴曲里。我从未听过如此优雅的声音。

她笑着,看到了坐在黑暗中的我。

款款地走向我,带起来了一阵微微的清香。她温柔的目光,星星点点一般,竟然令我产生一种勾魂摄魄的错觉。那时我觉得,歌女罢了。哪个不是这样娇媚?

她说,她叫蔚燕。

声音小小的,像是微风吹过铃铛一般。

我抬头打量着她,那时觉得自己一定是酒喝多了,才产生如此幻觉。觉得她纯洁柔和的像个不谙世事的百灵。

我问她:“哪个燕字?”

“燕雀的燕。”

一燕海上来,一燕高堂息。

确实是个好名字。后来我才知道,她只不过是看似弱不禁风,但是却充满了力量与执念。沉醉在她的笑容之中,是我那些年里最快乐的事情。她如同穿越山川大海,飞跃而来的燕子。

她见我坐着,又问了一句:“怎么,先生不肯吗?”

我笑了。

那时,我正在为抗俄的事情而烦恼。家中亲人被行刺,东北三省平静之下是一片混乱。我不愿意离开沈阳,但父亲本来让我出门避避风头。刚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进修一年,却不能报效国家,心情烦闷,犹如被瓮钟灌顶。

但是蔚燕站在那里,却让我不由自主觉得十分可爱。

我站起来,她小小的才到我的肩膀。腰轻轻一搂,软绵绵的拥近了我的怀抱。

第三十三章:关山岳

生日宴会之后,我送她回了家。

那是胡同里的一处老房子,密密麻麻的树枝上筑着鸟窝。即使是夜晚,也叽叽喳喳。我给她留了自己的住址,我知道她一定会来找我。

果不其然,第二天就看见她站在公馆门口,眼睛里面灵气逼人,脚不安分的点着地面。

可能是有些害羞。

我下去迎她,看见她喜悦的样子,也从沉闷的日子中缓过神来。我知道蔚燕会来找我,毕竟我开始认为她和那些女人一样。

她唱歌好听,悠扬优雅,是一种独特的味道,似乎喉咙之间有氤氲着浪漫的灵魂。闲暇的时候,我会带着蔚燕出去闲逛。有时她真的不像是风尘之中的姑娘,却好像是第一次来到人间的仙女,什么人情世故都不懂得。

北平城里开了一家法国的咖啡馆。我邀请她去品尝,两个人坐在酒红色的皮沙发上,水晶灯折射着瑰丽的光芒。她点点头,小心翼翼的品尝了一口,然后我肉眼可见的艰难咽下。

“不好喝吗?你细细品尝,会很香。”我对她说,曾经在日本留学之时就喝过欧洲的玩意,我早已习惯浓厚的苦香。

她摇摇头,没有像其他人装模作样的说好喝,也没有不好意思。就有些傻气的笑了笑说:“我吃过这个味道,就像是干了的土。”我不知道她为何会如此比喻,说的好像是一只经常吃土的小动物似的。

我和蔚燕在一起了很久,久到我都不可置信。从前没有女人可惜在我身边呆超过三个月,如今已经有了快小半年的时间。我带着她出去聚餐,看着其他人的目光流连在她曼妙的身体上。想装作不在意,却不行。

但是我,十分厌恶这样的自己。

被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牵动了情绪。

好似自己无法控制了一样。

每当她浅浅的笑着,固执着叫我:“将军。”那声音千回百转,砰砰然如房檐滴雨。

就连家里的仆人也窃窃私语,说我真的爱上了那个像黄鹂一样的小歌女。不过,我怎么可能爱上她呢?我不会爱上任何人,尤其是一个歌女。

真心是最不必要的,毕竟我不信这世间还有真心,门当户对便好。我的生母出身是小门小户,与父亲也曾真心相爱。但是不平等的地位和将军府的生活,导致后来母亲对父亲恶言相加,自己也日日寡欢,后来自缢在了房梁之上。

从我意识到自己和蔚燕太过亲密之后,心里对她产生了厌恶。如同小时候很喜欢吃巧克力,但是却一直暗示自己吧能吃不能看不能拿一样,压抑着情感。乌云之下,喘不过气。

鲜艳的花朵中,开出了厌恶。

我让蔚燕离开我,她不走。

她说了一句十分可笑的话:“这不就是我的家吗?你让我去哪里?”

她可能真的是一只小鸟,以为住在一起便是筑巢成家了。我说了很多气话,后来才想到自己究竟有多绝情。

那天夜里,我带了一个女人回来,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蔚燕就站在二楼的书房内,明着灯,从窗外看见我回来了就蹬蹬跑下来。

隔着树影,我看不清她的脸。

但我知道她哭了。

心脏在抽动,但是我没有拉住离开的她。她来的时候什么也没带,走的时候也没有行李。刚刚画了一半的燕雀百花图还放在书桌之上。

她离开的第十个晚上,我离开了北平。

两年,杳无音信。

作为军人,守土有责。我收到了父亲的来信,让我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东北,沙俄入侵了边疆的几十个屯镇,屠杀百姓,血流成河。

我迅速返回,带兵上了前线。一场战斗中,俄国人引爆了桥下的炸弹,我身中埋伏,身旁副官和警卫牺牲,自己也身受重伤,左腿被爆炸掀起的铁片划破,胸口被碎石重击。当时轰然巨响,眼前一片恍然,我却看见了那小燕儿的身影,她正冲着我笑着。

在医院躺了两个月,是一位日本大夫给我做的手术。

回到东北,她从未联系过我。

我以为凭借她对我的热情,会不顾一切的写信,但我却一张小纸条都没有收到。心里有些忐忑。可能是怀念她的歌声,可能是念及她笑起来的样子,我想问问她究竟去了哪里?会不会像别的女人一样,从一个怀抱换到了另一个怀抱。

我给在北平的朋友写了一封信询问。

他寻着住址找了过去,告诉我四合院已经多日没有人居住了,看起来都是没有打扫过的模样。我心中升起了一丝丝不安,让朋友接着寻找。后来,终于在一家教会的医院里发现了她。是有人在河边发现了濒临溺死的她,身上还有多处伤口,在医院休养了十天,才得以恢复。

我不知缘由,直到朋友从北平寄来了书信一封。他说,我的小燕儿写了很多封信,一张张纸如同东北的雪花,却没有掀起一点波澜。

她想知道,我这个无情的男人究竟是何想法。然而,我却一封信件也没有回。

原来和我在一起,没有人敢打她的主意。如今我一走,却不想她被人觊觎,想娶她为妾,威逼利诱到家门都回不去。蔚燕后来告诉我,她与一些家丁打大过一场。十几个人把她包围的团团转,手里拿着绳子和棍子,一定要把她打晕了绑回去。

她拼尽全力,在黑夜的胡同内殊死拼搏。身上多处淤青,绳子摩擦着她娇嫩的皮肤出现了一道道血痕。她的手腕被人用小刀划上,衣服也被割破。甩开了暴徒,她跌跌撞撞的离开了自己小小的四合院,去了曾经经常游玩的湖边。

听完故事之后,我想要见她。但是东北的形势不允许我思考这些儿女情长,有俄国人骚乱边疆。我又回到了战争的漩涡之中,组建了骑兵营,驻守在遥远的黑河。

宣统三年,袁世凯上台。野心勃勃,想要控制东北三省,对于父亲心生忌惮。但是父亲也不愿意刚刚团结一致的国家再次陷入永无止境的分裂。他后退了一步。袁世凯给我升为中将,但是让我回到北平办公。

实则监视罢了。

父亲接受。

我临走前,父亲郑重的与我谈了一次话。

第三十四章:燕雀

他交给我了一摞信件,上面密密麻麻的娟秀小字,我一看便知到是蔚燕送来的。父亲早就知道了蔚燕的存在,从下人们的口中,知道了有那么一个歌女,在北平与我同吃同住,一同游玩。

他跟我说,这种女人信任不得,也不会让我娶进门,我的母亲就是一个例子。父亲知道我离开东北,还会与蔚燕再次相见,就提前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我听着父亲的话,手里握着蔚燕寄来的书信。书信有些地方皱皱巴巴,一看就是她一边哭一边握笔书写。

“我们家的门,进不得这样的女人。门世、地位,样样都不行,还是风尘女子。况且,当初我娶你母亲之时,你爷爷也执意阻拦。当年他说的那些话,如今却都应验了。”父亲叹了口气,眼神飘向了别处。

我紧握着纸页,心抽了一下。

答应了父亲。

我也没有看那些信件,怕心神不宁。我把它放进了书架上的一个铁盒子里,塞到了一个不起眼的箱子内。

又到了北平,还是如同曾经一般的景象。我任全国经界局督办,身边除了从东北带来的副官,便都是袁世凯身边的眼睛。他想笼络,但我的一举一动也都被监视。在经界局工作的期间,我并没有去找蔚燕,只是暗中差人去四合院附近探寻。

她是一个人出出进进,一连观察数月,也见不到其他男人的往来。后来我去找了她的老板,却说那生日宴会之后的第二天,她便请辞去了,说自己并不想再为其他人唱歌。那老板回忆道这段往事还笑了笑,说就蔚燕这个歌喉,定是能大红大紫的料,怎么就不愿意再开嗓了呢。

有人想要纳她为妾,去那小四合院堵门把人拉走。被我的警卫带着人打折了腿。我暗中放下话去,谁也不能动蔚燕。

在北平,秘密之中,我和志同道合的朋友组建了军事研究学习会,探讨政府的军队建设和经济民生。但是为了自保,平时我也会假意为了捧个花角,便包场看戏。下面的人在座位上嬉闹,台上花旦声音细细悠长。

平静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袁世凯的野心昭然若揭,想要复辟的消息不胫而走。在北平呆了一年之后,腥风血雨席卷而来。民主共和有志之士在黑暗之中被刺杀,北平城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下。

那段时间,我暗自去了天津等地多次,与梁先生会面,思忖着组织袁恢复帝制的计划。梁建议我,必须要让袁彻底的对我放松警惕,才能保证计划的顺利进行。

我本不愿意去八大胡同厮混,内心里总生出一丝身不由己的苦涩之情,却又想到了那个小燕儿。最初我想,利用蔚燕歌女的身份进行掩护,也帮助营造假象。

心里不想承认的是,这也是自己的一个愿望。

想要见她。

一天夜里,我终于,又踏入了那小小的四合院。

一样的月光,歪歪扭扭是树干。蔚燕却趴在树上,挑逗着一窝刚出生的燕子。她看到我推门进来,先是一激灵,又目光盈盈。从树杈上跳了下来,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眼神警惕又试探。

我对她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她点点头,手上搓揉着自己的裙子。

半响,才回我了一句:“找我何事?”语气带着些陌生,“我这里容不下您。我没有显赫的家世,也不是侯府的千金。”她就冷冷的站在那里,月光照的她惨白如雪。她告诉我,我离开之后,她曾经去找寻过。却发现我已经回到了东北,便一封封的写信,却从未收到过回信。

再后来,她生怕我出事,便跑去北平的公馆询问。老妈子告诉了她家人的不满劝她放弃,门不当户不对,说将军和她在一起不过是一时迷惑,清醒之后便不会沉迷于她了。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她的忐忑,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她问我:“你到底来因为何事?”

我半分假话,半分真话。我想借用她,夜夜笙歌来迷惑众人。可我也是真的想她。我走过去,拉起了她的手,看着她脸颊渐渐的发红,身子却如同冰霜一样寒冷。

她身子颤了颤,请我进屋。屋内还挂了一副当年给我画的赤兔马。

那时我笑着问她,那是何意。

她说:“将军威风凛凛。可谓是人中吕布,马中赤兔。”她从未见过我打仗,只是在夜晚时缠着我讲讲战场之上的故事。

我们又在一起了。

我把她带回了北平的公馆,众人瞠目结舌。她那副画了一半的燕雀百花图被人裱起来挂在了书房之中。开始不想与她太过亲近,想起了父亲来时的嘱咐,怕自己陷入其中不能自拔。可是每每看到蔚燕站在一旁,就又心生眷恋。

我去天津寻找友人商论讨袁的战略,而她还为我打着掩护。在众人面前装出一副纸醉金迷的模样,缠着我要游山玩水。她演起戏来,比那戏本子里演苏妲己或者杨贵妃的花旦还要妩媚,目光轻柔带着春风。袁世凯眼里,我不过是个日渐沉迷烟花柳巷的军阀之子。

如此日日夜夜,我从未提起曾经她那一段伤心往事。

我们仿佛真的如同神仙眷侣。父亲的家信从东北纷至沓来,提醒我要把控自己的情感。然而我不做理会,与他只谈军事发展。

蔚燕知道家人对她的歧视,但是从来不说。一次醉酒,她搂着我,醺醺的说道:“下辈子,我一定要地位比你高,万众瞩目。你呢,也不要当将军了。生在太平盛世,不要奔波于国仇家恨。只有我嫌弃你的份,没有你嫌弃我的份。”

我搂着她说:“好。”

只是不知道太平盛世还要再等多少年呢。

这辈子,就想在一起。

醒来后,她全然不忘记了自己说的话。人前是一副风尘的样子,甚至不知道从何处叫来了几个姐妹来玩耍唱歌,让监视的人渐渐信以为真。但是,只有我俩的时候,就变得有些拘谨和小心翼翼,害怕自己被丢弃。

其实,我怎么会再次离开她?

然而,好景不长。

第三十五章:返回东北

在我与梁先生等人商讨之时,日本人的野心昭然若揭。在此之前,孙先生曾签订过了《中日合办汉冶萍借款案》为了筹措政府基金。战乱之余,国家百废待兴。

日本人找到了袁世凯,逼迫签订了《二十一条》号称也是借款条例,实则辱国。中国积弱,难以为四万万人争取人格。

屋漏偏逢连夜雨,曾经我认为袁世凯是“众望所归”之人,后来却越来越笃定他的野心。

与日本的条约签订之后,街头巷末的谣言水涨船高。我们的周围出现了许许多多“联合会”、“请愿团”等等团体,要求恢复帝制。

蔚燕看我每天愁眉不展,也无济于事。袁手握大权,也愈发紧盯了我。她就经常叫上姐妹几个,在客厅内嘻嘻哈哈,一副寻欢作乐的声音。而我,关上了门在屋内与友人讨论讨袁起义。

歌舞欢闹之下,如此,外人看来,我是越发不关心国事了。

去年,日本人占领济南,夺取了胶济铁路经营权,攻占胶州湾,最后攻占海军基地青岛。而如今条约签订之后,日本人也堂而皇之的占据了满洲,取代了德国的一切利益。

父亲的频繁书信,告知日本人对于将军府的监视,对于有志之士的刺杀,不断的挑起骚乱。在东北筑路、开矿、设厂、租地。我感受到了时间的紧迫。我必须尽快离开北平,回到东北。

在《二十一条》签订之前,我按捺不住曾痛斥日本人,协助领导北平游行请愿。曾经虽然在日本留学,但是对于如此丧权辱国,干涉内政的条约也愤慨不已。从那时起,开始与日本人交恶。

而父亲,也因为一直在俄国和日本之间周旋,从被拉拢名单转变到上了黑名单,处处受限,不过好在手握兵权。

蔚燕知道我想离开,她踌躇着,每晚想要和我说话,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终于秘密定下了回去的日期,我找了一个身形相像的人假扮成我,想让他与蔚燕一同出游,便可以赢取时间,让我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之下离开这里。

我告诉蔚燕了想法。她却哭了,远远的站在昏黄的灯光下质问我:“招之即来,挥之即去。难道利用完了,就要抛弃了吗?”

我对她说,我不想抛弃她。但是东北太过危险,等局势稳定了,就接她过去。

她没有说话,静静的站在那里。我突然间想带她一起走,但其实去东北的路途艰辛,日本人盯着,北洋政府也监视着,清朝的旧臣盯着,也有军阀虎视眈眈。

我的堂弟前段时间在公寓服毒自尽,他是个反俄反日的学生组织领导,在日本人面前游行示威,却最终被人制造了自杀的假象。这样的风险,我不想让蔚燕承担。

回去之后,手中兵权,将会更加要小心翼翼。

蔚燕熄了灯,冰凉的手环住我的肩膀。她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问了一句:“你说你喜欢唱歌好听的人,我唱歌不好听吗?”

当年在生日宴会上的玩笑话,被她当真了。我告诉她:“这么长的时间,我身边不是只有你一个女人吗?”

“在东北也没有吗?”

“没有。”

翌日早晨,她不见了。我以为她生气了,却看见她搂着我的替身,一副亲密亲亲我我的样子。我愣了一下,走过去把他俩分开。她眼眶红红的说,别耽搁时间了。

我把自己最钟爱的左轮手枪留给了她,让她学会保护自己。她故作轻松的说:“没事,那么多事情不都挺过来了?”

按照计划行事,他俩两个乘车出门游玩,监视的人自然紧跟在后。而我换了便服,前往天津,又从水路返回了东北。

从分开的那一天起,我和小燕儿便开始了书信往来。一个月两三封,讲着近日的事情。她没有问过我什么时候能去东北,我知道她怕我为难。我的父亲不同意两个人的事情,东北又形势危急。

与日本人周旋的时候,父亲给我介绍了一位格格,希望作为将军府的少夫人。我言辞拒绝了他,说过除了蔚燕不会再同别的女人亲近。父亲心里不悦,托人把许多咒骂的话语带到了北平。

与北平的日子相比,东北明里暗里都是各方的威胁。曾经想要纳妾,和我有冲突的一些人又把目光瞄到了小燕儿身上。她不能回四合院,也不能去我的公馆。一个人跑到了天津,人生地不熟不知所措起来。

那时,我正在处理铁路的事情,与日本人剑拔弩张,甚至身边的警卫还身中河豚毒。但是她在远处,我日夜不眠,决心把蔚燕接回来。

她水路又乘火车。我亲自去站台接她。她穿了一件旗袍,翡翠耳坠是我亲自给她寻来的。那是慈禧的翡翠上小小的一部分。

数月不见,甚是想念。

她奔向了我,紧紧的拥抱。我察觉到她眼神一变,眉头皱起。她没有往日的娇羞,而是突然语气加快的说道:“有人跟着你!”

“从那边走。”我拉着她藏到了一个角落,躲过追踪的日本人,却发现这里被团团围住。突然一声枪响,我的警卫跌倒在血泊之中,众人在尖叫声中四散奔逃。

她看了看我,眼神坚定像个前线的战士。小燕儿利落的脱掉了我的风衣,拿起我的皮包。阳光从百叶窗透过来,照在她的身上一条一条的。

“我帮你引开他们,你赶紧回去。”她命令的口吻,像我一样。

我瞬间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她却已经不回头的跑了出去。穿着便衣的日本特务跟了上去。我看见她远处的背影和我竟然十分相似,不知道娇小的她如何撑起巨大的呢子风衣。

但是我没有多想。

火车站上,众人追逐着这个身影。枪声四响,我似乎能看见子弹旋转而出,射在了她身旁的柱子上。几个人举枪瞄准了她的背影,我喊着警卫扑过去,她闻声惊恐的回头看我。

日本特务闻声而至,蔚燕掏出那把左轮手枪予以还击。我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我已出现,但日本人却还没看见一样团团围住她。小燕儿被逼退在一处矮墙之下。

“啊——”

我听见她尖叫了一声,中弹了。

第三十六章:美满

她小腿上的血滴落在地上,在潮湿的空气中氤氲开。我看见那些特务举起手枪,冲着那惊慌是错的小燕儿要最后一击。

他们的手指扣动扳机,我却不由自主的冲了上去。如同灵魂深处那般迫切。我发疯一样的扑过去,似乎可以听到子弹穿过空气滋滋的火花声。她眼睛瞪的大大的看着我,就像是而从东北回来后去四合院独自找她一样。

瞳孔之中,满满的都是我的身影。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只感觉自己已经支离破碎,身后湿湿粘粘。她环着我,手指冰凉。她哭了。曾经她只是默默地抽泣,我却从未见过她如此汹涌,目光充血,

她嘶吼着,而我的意识渐渐模糊。

她身影摇摇晃晃,我看不清面容。只有泪水夺眶滴在了我的手臂上。她哭过四次。我找个女人回来的时候,我从东北回来的时候,我要离开北平的时候,还有现在。

她喊着我的名字,让我不要睡着,可是我好累。

我想我不能陪她走下去了。

若有来世,一定生个普通人家,没有国仇家恨,也不在乎身份地位。可以开开心心的在一起。

—————

唐岳如同大梦一场,坐在蔚燕的身旁久久不能平息。他捂着胸口,冷汗浸满了衣服。看了看一旁已经清醒的蔚燕,他手指颤抖的想要抚摸上她的脸。

蔚燕看着他奇怪的样子,往后面错了一下。牵动着伤口,“嘶——”了一声。

唐岳看到她的反应眉心轻皱,没有再往前。却又自己低声笑了起来,抬眼说道:“你救了我两次……小燕儿,你说我要怎么报答你?”

这回,变成了她一愣。

朱唇微启,目光柔和,“你想起来了?”

唐岳点点头,三千回忆如同丝绸一般萦绕在脑海之中。他轻声唤了一句:“小燕儿……”

她怔怔地看着她,惊讶的小眼神和百年之前一模一样。

“你说什么?”

“小燕儿。”

“再叫一遍!”

“小燕儿。”

唐岳不厌其烦的说了很多遍,目光里柔情蜜意,他伸手又抚摸上了她发烫的脸颊。“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蔚燕眨眨眼睛,也顾不得身体上的疼痛。她一下子扑到了他的怀里,全身激动的颤抖,紧紧的搂住眼前的这个男。是关山岳,也是唐岳。他的发丝之间还是熟悉的味道,拥抱如同大海一样的沉稳。

唐岳轻抚着她瘦瘦的脊背,像是给猫顺毛一样,一缕一缕。感受着那骄纵傲气的影后突然像一只迷失了许久,终于找到家的小鸟一样,乖巧的在自己的怀里。她的鼻尖红红的,湿湿的。想必是鼻涕蹭在了自己的领子上。

“一燕海上来,一燕高堂息。”他低沉的念了一句诗。自从东北沈阳火车站一别,如今已经过去了一百年。带着前世的记忆相逢重遇,依然旧时相识。

窗外知了蝉鸣,让他想到了自己北平公馆的时日。

蔚燕没有说话,喜极而泣着。

他笑着回忆起这半个月,埋怨的语调说了一句:“你对我真的好凶啊……”

她目光闪过一丝光亮,脱离了他的怀抱,昂头问道:“我那时又不知道,况且你今生前世可一点都不相像!而且是你占了我的便宜,还不让我发火了!”说着,神采奕奕起来,像一只翘尾巴的小凤凰。

“是是是。”他宠溺的陪笑道,”不过,这不是你曾经愿望的吗,你不会失忆了都忘了吧?”

“哪个愿望?”

“太平盛世,平常人家。我普普通通,你金光闪烁。如此,只能是你看不上我了,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看不上你了。”唐岳眼睛眯成一条线,看着蔚燕又羞又怒。

她咬了咬嘴唇,语气又恢复了从前:“你还敢看不上我?”

“不敢不敢。”

“那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错了错了……”

孟蜀走进来的时候,两人正在拌嘴。

她看了看屋内粉红色的氛围,问了一句:“都想起来了,这也不用我费劲了。”

唐岳见自己的救命恩人来了,站起来到了一句谢谢,又把两世的故事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孟蜀感叹的笑了笑,“我说呢,上辈子如此温柔的一个人怎么会变得那样骄纵,甚至还有些功利。当年因为地位,无法顺顺利利的嫁给你,于是今朝毅然想要变得万众瞩目。于是,你的家人便再也不能拿如此借口搪塞了。况且,她现在若是嫁给你,才真实下嫁了。”

蔚燕听着她的话,轻哼了一声。

孟蜀顿了顿,看向唐岳:“于国于家的责任心倒是依旧没变,又不想要权势的生活,怪不得是一个小片警……”

她又继续说:“妖就这点不好,刚刚幻化人形,会导致法力尽失,需要以人形重新修炼。而失去记忆,法力又失去一半……来来回回,这日子都过不了了。要不然,你当初还能救他一命……”

唐岳回过头与蔚燕对视一眼,两人不自觉勾起嘴角。

他又坐回了床上,与蔚燕十指紧扣。好像第一次跳舞那般,爱意交融。她轻轻哼着《河畔之月》,婉转动听。

孟蜀正给蔚燕换药,突然滔天巨浪在屋内翻转。一阵飓风,把她掀的往后一样,跌坐在地上。

什么情况!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赤红色汹涌的风浪把屋内瓶瓶罐罐震的砰砰乱香,水晶灯摇摇欲坠。火蛇一般的妖气窜进屋内,吞噬一般直直的扑向孟蜀。

虽然颜色不同,但孟蜀脑中闪过猛烈的震惊,她瞳孔一瞬间放大。却依然面不改色的站起身来,手腕翻动,气流聚集。

这妖力,不就是自己的气息吗?

孟蜀喊了一声:“梅姨!”还没有等到她回答,就听见梅姨大喊一句:“你这是怎么了!孟姑娘,你快下来!”

她一听,赶紧一个瞬影飞身过去,就看见祝赤站在院落之中,周围草木颤颤,花瓣落了一地姹紫嫣红。只见,祝赤低着头稳稳的站在庭院中间,渗透红雾弥漫灼烧。

第三十七章:入妖之态

“祝赤。”孟蜀轻声喊了一句,热浪把她的皮肤燃烧。

她感受到祝赤犹如火山爆发一样,体内迸发出无穷无尽的力量,似乎要把她融化在漫无边际的熔岩之中。

祝赤没有说话。他低头闭眼,碎发飘散。斑斑驳驳的光点四散在周围的寂静的空气中。

不对劲!

孟蜀清晰的在祝赤的身上的察觉到了强大的妖力。那妖力赤红色的,像是辛辣的香料钻入她的鼻中。让她软绵绵的,却又浑身紧绷。她知道,那是自己的味道。

与自己妖力是气息,如出一辙。

却又比现在的自己还要强大。

祝赤只感觉自己热热的,好像处于炼丹炉中一样,烦躁异常。他眉头紧皱,低沉的嘶吼着。体内的热流似乎要从皮肤冲涌出来。

孟蜀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情况。

她示意梅姨离开这出危险的地方,然后静静地释放出自己绛紫色的雾气。冷冷的,清幽的,好像是冰泉冷水,缠绕在祝赤的周围。

紫色与红色的妖气渐渐地融合,交错。孟蜀眼看着祝赤青筋暴起,冷汗淋漓的额头缓和了下来。祝赤头晕目眩,刚才仿佛身处沙漠之中,却又感觉到甘露降临,渐渐平息下来。

突然,妖力的碰撞在空中迸发出瑰丽的彩色火焰,斑斓的映射在地上。方才还令人平静的紫色妖气,忽然呈现出攻击的姿态,如同毒蛇一样嘶嘶窜入祝赤的体内。

孟蜀暗叫不好,自己并无杀气邪念,妖力怎么会自动纠缠?

祝赤的胸膛剧烈起伏,此时此刻他已经丧失了平常的理智。在妖气之中猛烈的挣扎着,喘息着,喉咙滚动,缓缓地吐出一句话:“孟蜀,你怎么还没有死?”

她一愣,后退了两步。

那咬牙切齿仇恨的话犹如灵魂深处的呐喊,听得她冷汗涔涔。然而,即使是这样,她也没有感受到战斗之中的腾腾戾气。

她眉心轻皱,声音轻轻的又喊了一句,如同破碎的玻璃,“祝赤,你怎么了?”

祝赤闻声睁开双眼,那眸中猛烈的光亮犹如太阳一样射向孟蜀。她轻微转身,避开了目光。祝赤犹如战神下凡,他每个细胞都充斥着暴躁,骨节咔咔作响,似乎想把眼前的人扒皮抽筋。

转瞬之间,紫雾消散。

赤红笼罩着孟蜀,缠住她的手腕和脚踝,形成一道道血印。血珠一滴滴渗了出来,被妖气瞬间蒸发。

孟蜀感觉到自己要窒息一般,看着眼前的人迷失在混沌之中。她有些不安彷徨,屏住呼吸,调动所有的力量冲破桎梏。赤红色的妖力如同锯齿一样划破了她的皮肤,白皙的皮肤上猩红一片。

落地。

她站在祝赤的身后,沉声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祝赤。”

祝赤的灵魂如同被割裂了一样,肩膀微微颤抖,孟蜀看到他体内妖气乱窜,与身为仙神的他格格不入。他肩膀微微颤抖,瞳孔之中是孟蜀寂静的那张面孔。

“你为什么不笑?”他问道,“是不是因为我离开了你?”

孟蜀觉得奇怪,但声音却有魔力一般印在了她的心口。

她问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祝赤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原地杵着,凝视着前方。他无意识中说出来的话,是他脑中闪现的突如其来的斑驳记忆。

她轻轻在背后画了一个小圈,细细的紫色妖力如同小蛇一样顺着地面的缝隙悄悄的钻入祝赤的衣服中,狠狠咬了一口。

突然,瞳孔缩放!

仿佛承受了猛烈一击,他呼吸急促起来。干涸的身体渐渐湿润,围绕他身旁猩红色的妖力“刷”的一下如同箭矢一般射向孟蜀。它们犹如贪婪的,渴望鲜血的恶魔,想要汲取她身上丰沛的安静祥和的力量。

孟蜀一抬脚,腾空而起,长鞭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盾牌,顷刻之间,两股力量碰撞,顺势消散,她被剧烈的气流掀翻在空中。却又转身,形影鬼魅,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祝赤急促的心跳声传入孟蜀的耳膜。她正在予以他的后颈重重一击,结果他突然一闭眼,倒在了她的怀里。

孟蜀愣了一下,抱着沉沉的身体,一个神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妖力。她垂眼看着这些微弱的气息缓缓的流入自己的体内,很听话,乖乖的像是有生命的泉水。

祝赤短暂的晕厥在孟蜀的怀中,他体温很高,汗却是冰凉的。如果不是孟蜀身上细细小小的伤口,刚才发生的一幕就好像记忆混乱的幻境一样。

两人维持着姿势,孟蜀只觉得他太重了,脚下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祝赤只感觉到剧烈一震,恢复了神志。他稍硬的发丝扎着孟蜀的肩膀,她摇了摇头,躲避了他。

他抬眼看着孟蜀寂静的样子,才察觉到两人十分暧昧的姿势。他居然瘫软在这个女人的怀中!

丢人!

自己怎么会这样!

像个女人一样!

祝赤从孟蜀的怀中挣扎出来,咽了口唾液,眼神恢复了往日的样子。

“刚才怎么回事?”

“刚才怎么了?”

两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祝赤耸耸肩。两人距离贴的如此近,似乎心脏都要烙在一起似的。祝赤听得见自己心脏的声音,后退了两步说到:“不知道啊。”

“妖会入魔,神不会。而你刚才,显然无法控制自己。”孟蜀回忆道,刚才祝赤一点理智都没有,就连声音也比往日的更加低沉。而且,他说了许多奇奇怪怪的话。

有憎恨,有担心,有暧昧,似乎有一段过往。

祝赤一挑眉,“控制自己?”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我做什么了?我没控制住自己?眼睛放光的看向孟蜀。

她劈头就打下去,祝赤脑子一懵,小声嘟囔了一句:“暴力!”

方才孟蜀的发丝遮住了半个脸,如今她轻轻地避开才看见脸上细细小小的伤口,像是被小沙粒划破了一样。祝赤上前一步,有些担心:“你怎么受伤了?”

“要问你自己。”她轻抚上自己的脸,起身离开。

“喂!”祝赤跟着背影,“我帮你吧!”

第三十八章:美女设计师

“爽琅,你觉得深红色好看还是朱红色好看?”

“我想在这里做一个西式庭院,上个世纪的那种。绕着花的白色拱形门,大理石的天使雕塑。你见过拉斯维加斯的fendi店铺吗,就是那个感觉。如果能雕刻出希腊众神的感觉是最好的。”

祝赤一大早就能听见,孟蜀在庭院里唠叨。他披了件黑色的浴袍,踩着拖鞋顺势看下去,就见到孟蜀穿着了明黄色的连衣裙,发间帮着牛油果绿的丝绸发呆,末尾钻石闪闪发光。

她的皮肤在阳光之下散发光芒,像是擦满了珍珠粉一样。

旁边站着一个小姑娘,麻花辫盘在头上,素色的棉麻裙杯夏风吹了起来。她拿着一个ipad翻看着图纸,模样认真。

祝赤这两天见到的可都是美女。孟蜀在客栈中,昨日蔚燕已经和她的老相好唐岳离开,今天庭院之中有多出来一清秀美人。

祝赤想找一件看起来裁剪好一点的衣服,却又觉得衬衫十分桎梏,全然不舒服,只能随意套了一件孟蜀给他买的绣着老虎头的短袖,抓了两把头发,还喷了棕色瓶子的opium。法国香子兰、红醋栗的特殊香气藏入他的发丝中间。

祝赤顺着楼梯走下去,看着姑娘笑脸盈盈。孟蜀一眼就看见祝赤殷勤的样子,“怎么,看见美女就不会走道了?”

他翻了个白眼,“胡说,我这是有礼貌。”祝赤眼中的孟蜀今日穿得温柔,倒是别有一番滋味。神界仙山上的百花仙子,也会淡然逊色。他走到孟蜀旁边,递给她了一个山楂冰棒,“天气热,凉快凉快。”

孟蜀看了看他,怎么这人转性了?前日入妖之态后,居然变得如此善解人意。不过,她逗了逗他,“立秋了。少吃凉的,”

祝赤“嘁”了一声,“早知道就不给你了,毛病多。”

孟蜀看着他,嗅了嗅,小声说道:“你孔雀开屏了?喷什么香水?而且还是我的。”

祝赤一愣,确实opium男女版的瓶装近乎一样,他脸一阵白,惹得孟蜀笑了起来,说了一句:“小孩子。”

她脸上的伤口已经变成淡蔷薇色,他语气略重,咬着后牙提醒道:“小心留疤!”

那设计师爽琅在旁边微笑着看着两人,“那我先进屋,你们俩谈。”

“不了不了。”孟蜀摆手。

祝赤转身对着姑娘,看了看她手中的ipad图像,里面都是客栈的照片。“这是干什么呢?”

孟蜀叉着腰,“你说干什么?前两天你一作妖,把这里砸个七八烂,我还得修。爽琅是设计师,我可是花了大价钱请来的,你别给我搅黄了。”

“得得得,您别唠叨了。我给两位娘娘准备茶点去。本公子先行告退了,您就请好吧……”说着,一溜烟就消失了。

孟蜀看着背影,牵起了嘴角。

爽琅咯咯咯笑着。

聊天之际,大门被推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三十岁的年纪,穿着一身干练的深色衣服,肤色有些白,甚至血管都可以看得清。他墨镜反射着爽琅的裙摆,一步步的走向院落之中的两人。

孟蜀走了上去,“先生,我们今天不开门的。订单取消的赔偿金应该已经打到您的账户里了,实在抱歉。”

男人摘下了墨镜,灰蓝色的一双眼睛打量着孟蜀,又抬眼看了看远处的爽琅。

突然间瞳孔一缩,显然被惊讶到了。孟蜀似乎可以感受到他内心的悸动,砰砰砰的要跳出来一样。只不过面色毫无变化。

她注意到他的指尖微微颤抖,隐藏着灵魂深处的躁动不安。孟蜀顺着他的视线,回头好奇的看了一眼爽琅。

她没有看向这里,依旧拿着白色的applepencil勾勒着线条。

在庭院之中,树荫之下亭亭而立着。不施粉黛,却美过万千繁华。沉静的像是细腻的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

“那是谁?”

那男人说话的声音,像是一条宽涌的江河。似乎孟蜀可以感觉到冲过巨石的猛烈。

“先生?”她反问道,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你们认识吗?”

他若有所思,没有回答问题。显然是不认识的,但又似乎冥冥之中有着羁绊纠缠。

男人拉了一下衣角,衬衫整整齐齐的勾勒着身型。他绕过孟蜀,径直走向了爽琅。轻轻又低沉的介绍自己:“您好,我是韩默。”

爽琅抬眼正好对上男人冷淡的眸子,只是突然之间又觉得自己被烈火点燃。

为何人家明明什么也没说,自己却红到了耳根。

“啊?”她一下没反应过来,抿了抿嘴唇把手伸了过去,握住了男人宽厚温暖的手。“爽琅。”

想不到看着冰冷,暖流却暖暖的从掌心涌入到了心脏。

她触电一般的抽回了手,不好意思的笑笑。

男人低头凝视着她微卷的睫毛,小巧的嘴唇,脖子上挂着一个月牙形的白色小石头,一般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的蓝光,然后渐变为乳白色的,如同象牙一般的石头。

他眉头轻皱,突然意识到这个月牙石来源于何处。

在他梦里。

在日日夜夜的梦中。

是那急于寻找答案的困惑多年疑问的钥匙。

他想伸手过去触碰。爽琅见着陌生男子如此唐突,有失稳重的样子,惊慌一下向后退了两步。

男人的手僵住在空中。

孟蜀见这奇怪的样子,还没有拉开两人,就又听到门被咋咋唬唬的打开,“您好,我们今天不接客人!”说着回过头去,又看到一个男人站在门口。

“我们今天打烊了,您请回吧。”孟蜀做出来一个请的手势,正要赶人走。本来今天风和日丽,自己与爽琅小美人在庭院里探讨庭院的装饰。

先是祝赤,而后又是两个男人,打扰了这份清明。一个个眼里跟虎狼柴犬一样盯着爽琅看来看去。

她话还没说完,站在门口的男人大吼一声:“你干什么呢!把你的手拿开!”

说着,飞速跑到了爽琅身边,护着她。

那韩默像是一只领地被侵犯的公狮一般,显然在意刚才美好的氛围被破坏,他低声地问道:“你是谁?”

“她男朋友!”

第三十九章:三个男人

韩墨怔了一下,绅士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那男人虎视眈眈的看着眼前人,拉过爽琅询问道:“你有事儿没有?”

爽琅奇怪地问道:“没事。不过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眼睛睁得大大的,挣脱开了男人我住她的手,保持了一点点距离。男人看着空荡荡的手心,眉头皱了一下,有些许不满。

他又凑近了一步,解释道:“我在你手机上安装了定位,这样就不怕你遇到危险了。”

“什么时候!”刚才一脸恬静的姑娘突然机警起来,蹦跶一步“你怎么可以这样……真的,真的太不懂礼貌了!”她怒嗔着,整个人像一只炸毛的小兔子。

那男人依旧是笑着,只不过被冷冰冰的孟蜀看在眼里,觉得十分别扭。

他的声音故意做出温柔的腔调说了一句:“没有啊,你一个女孩子多不安全,我害怕你出事,所以才想保护你。”

爽琅有些激动,却又说不出骂人的词,脸颊通红,尾音还带着颤抖:“你赶紧给我去掉,删掉!”说着,掏出手机摆在她的面前。

那男人笑嘻嘻的回答:“我不,我还要保护你呢……”

爽琅的脸白一阵,十分尴尬看着他:“还有,你不是我男朋友,不要瞎说话!”她生气貌似急了一样,带着哭腔。

韩默看爽琅一副受委屈的样子,直言对着这个号称是她男朋友的男人说道:“这位先生,爽朗小姐不承认你是他的女朋友,请你不要在这里纠缠了。”说着,眼神警告了一下男人。

男人的脸明显耷拉下来,十分不悦的反驳道:“我们是两个小情侣闹别扭,你一个陌生人,你瞎说什么!”然后,又一副好言好语的劝着哄着爽琅:“别生气了,咱们回家好不好。”

那男人说着,还要用手去拉爽琅的衣服。

“不要!张炳文!”爽琅坚决的拒绝,她气息不稳,慌张的看了看孟蜀。

孟蜀急忙上前护住爽琅,一脸冷漠的说:“这里是我的客栈,爽琅是我的客人,请您不要打扰。回头直走,赶紧从我这里出去!”

“你!”张炳文生气,丝毫不礼貌的指着孟蜀,就像是一个村野农夫一般。

“请回。”孟蜀做出了手势。

张炳文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他看着爽琅,仿佛是一只到手的兔子,本来想着关进笼子拎回家吃了,却不想她却被人救了出来。孟蜀在他眼中读出来了一股恨。

至于那恨来源于何处,她根本不知道。

“祝赤!祝赤!”孟蜀喊了两句。祝赤正端着一盘子小点心从屋内走出来,见到这剑拔弩张的架势,一下明白发生了什么。直接上手拨拉开了张炳文的身体,厉声说道:“你是谁啊!来这里干嘛!赶紧走走走!”

张炳文见两个身高魁梧的大男人围在自己左右,只得做罢。扔下一句:“爽琅,我等你回家。”说着一溜烟就蹿没了。

爽琅愣在原地,身体发冷。

“他有我家的定位!他会不会潜伏进我家!”她眼眶发红,就差抱着孟蜀哭了出来。“我说呢,为什么最近几天老能在我家楼下看见他!原来是一直监视我。”

两个男人看见清秀的姑娘哭成了泪人,从心底而生一股戾气想把苏炳文浸了猪笼沉到水下去。

孟蜀柔声说道:“你别回家了,换个房子,换个手机。”

“住我那里吧,我三环那里还空这一套公寓。”韩默突然开口,十分关切。

爽朗看的有些茫然,摇了摇头。她还没有从惊吓之中缓过神来,面对又一个男人的盛情邀请,觉得十分恐惧。她轻轻说道:“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们还不认识,不方便。”

他笑了笑,嘴角优雅的弧度十分迷人:“你知道我的名字,我们便是认识了。”

爽琅瞪大了眼睛不知道如何回答,就只能怔怔的点了头。

孟蜀观察着韩默,从一进门他就对爽琅产生了异常的兴趣,似乎他早就熟知她一般。

爽琅抬眼看着他,目光扫过他高挺的鼻子,深邃的双眼,觉得十分舒朗。她想了一想,问道:“先生,您是不是演员啊,还是政要?怎么我似乎在电视上见过您。”

韩默的沉静的眼神快要融化了爽琅,他低沉的声音像是青铜的钟声,在她的脑中还有微微的余震。他开口说道:“我是个生意人。”

爽琅听完点点头,突然有恍然大悟起来:“我见过您的!在全球金融峰会上!您是不是发表过开幕演讲。虽然我不太懂金融,但是一直感兴趣。记得当时的那片演讲确实十分震撼。就像……胜读十年书的那样。”她脸上恢复了笑盈盈的样子。

韩默想不到她居然认识他,虽然脸上没有太过惊喜的表情,但是心里砰砰砰的如同泉水叮叮咚咚。他说:“你如果喜欢,我可以教你。”

“喂喂喂喂喂。”祝赤在旁边看着这俩人你来我往,插着腰说:“你俩这刚认识,就勾搭上了?”

爽琅一瞬间连指尖都发红。她害羞的咬着下嘴唇默不作声。

韩默面不改色,霸道的反问一句:“是又怎么样?”

孟蜀心里笑嘻嘻的看着戏,但还是决定出来搅搅局。她看了一眼爽琅:“既然你是我请来的客人,回家又不方便。你就在这里住着,等我这个项目做完,再找地方也好。我这儿十分安全,那猥琐之人是肯定进不来的,你放心好了。”

爽朗想不到自己的雇主居然如此大方,就愉快的点点头。这乐游客栈虽然地方不大,也不是五星级酒店集团旗下的,价格却高的离谱,而且每月才有几天接待客人。一晚上也有四五千的价格。

而那男人,也轻咳了一下嗓子说道:“我今日也是有预约而来的,也麻烦孟老板开一间房吧。”

孟蜀觉得奇怪,反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韩默点点头,“是啊,我前些年住过一次。”他说话的时候,孟蜀问道了淡淡的一股味道。如同河水厚重之中,但是清澈。里面飞沙走石,又漩涡暗流,然而看起来却依旧风平浪静。

第四十章:韩默

韩默不得不承认,他第一眼看到爽琅的时候,就像是往平静的河面里狠狠的扔下去了一颗石子。“扑通”一声,沉入河底,掀起了阵阵细细的沙尘石子。

韩默以为以自己多年混迹商场的经验,完全可以喜怒不形于色。

但是在看到爽琅浅浅的笑着的那一瞬间。他知道——就是她了。

孟蜀看着他坐在落地窗前,浏览着电脑上的英文版国际新闻。

然而虽然他手指滑动,认真的看着屏幕,脑子里却闪烁着爽琅的样子。

孟蜀走过去,她想了半天都记不起自己何时与这男人见过,她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天。韩默冷冷地说:“干什么?”他感受到了孟蜀的目光。

“我什么时候见过你?”孟蜀小声的问道,“你说你来过,那是什么时候?”

“五年前,偶然,住店。”

孟蜀反着电脑里的表格,“五年……五年前……啊,找到了……”她看见韩默的记录,他从江苏来北京做生意,入住了当时还小小的,没有什么标准化服务的乐游客栈。那时,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位姑娘和他一起在河水之中畅游,眼睛明亮,笑意浅浅。

孟蜀敲着键盘,询问道:“那为什么想起来今天来了?”

韩默也说不上,就是冥冥之中有了一股力量想把自己拉入这处客栈。如今踏进来,已经和当年大不一样。

孟蜀站在他的背后,用手轻轻点着空气。手指拨弄着,似乎在玩什么柔软的物体。t一颗水珠渐渐的凝结在她的指尖,滑动。

“我说呢,你倒是隐藏得好。”

韩默停下了浏览的屏幕,冷冷地说道:“隐藏什么?”

孟蜀拉开了椅子,坐在了韩默的对面,看着他的眼眸微微笑道:“湿气有点重,水里的啊?”

“没有礼貌!”他哼了一声。

孟蜀自讨没趣,“雾气变得?”

韩默没有搭理。他一转头,看向院落里还在设计的爽琅。她站在阳光下,脚下斑斑驳驳的树影。她站在那里像一只仙鹤。突然,韩默的手机响了起来。

“youi的包包,喜欢的一切,他都认认真真地买给她。

不眨眼的。

所有人都不理解,唐潇潇固然有几分姿色,但是相比起追求韩默的其他女人而言,不过显得小气拘谨了很多,而且性格也并不大气,说话娇滴滴的让人联想到台湾腔。韩默一直觉得,唐潇潇战战兢兢的性格可能是因为小时候在孤儿院长大,所以对于事物,一定要紧握在手中,所以才会翻翻自己的手机,才会时时刻刻的打电话查岗。从前她经常说自己有一个姐姐,但是很小的时候变分开了。后来兴致勃勃的找到了姐姐,却又从未带自己去见过。

可能是吵架了吧。

都是小姑娘的心思,他理解。

只不过,韩默以往所有的付出和幻想,在遇见爽琅的那一刻便全部烟消云散了。

那才是出现在他梦境中姑娘。

当爽琅望向他的那一刹那,那清澈的眼神穿过肋骨,紧紧地环绕住他的心脏,一把攥了下去。

一瞬间的事情,他突然觉得自己因为追求长得与梦中女子一样的唐潇潇是个笑话。他平静的微笑着似乎听不见孟蜀的调侃。

默默地拿起手机发了一条短信:我们分手吧。

看着摇曳的花朵,爽琅笑得甜蜜。

第四十一章:姐妹

孟蜀不想一天之内能看到两场厮杀的戏份。

电视里放着娱乐新闻:“蔚燕正式承认恋情,两人共赴塞班岛度假。”画面里蔚燕的眼神里溢满了爱意,两人穿着情侣装牵着手,毫不避讳记者的镜头。孟蜀把电视音量调小,拉着祝赤坐在角落里。

眼神中满是不远处怒气冲冲的姑娘,气腾腾的站在韩默旁边。她红着眼睛尖锐的问道:为什么?说好了等我毕业就结婚的!”她声音吵吵闹闹的,震的贝壳风铃叮叮铛铛。

孟蜀喝着咖啡,盆景挡住了他俩鬼鬼祟祟的身影。祝赤也想不到,当初看起来平凡的一家客栈,居然日日有好戏观看。他离得孟蜀有些近,两人身上不同的味道混在一起。

香炉内鹅梨帐中香温暖的味道正配上立秋的时节。也让那尖声变得柔和了一点。

唐潇潇拉着韩默:“我做错了哪里,你改还不行吗?你别分手,我不想分手。”她是喜欢韩默的,人高大帅气,又小有成就,事业蒸蒸日上,对自己颇为宠爱。若是可以结婚,她就可以从那不入流的大学中脱颖而出,跻身凭借自己一辈子也无法达到的阶层。这样的一个男人,原来对自己言听计从,怎么会突然变性了?

唐潇潇想不明白,她本来以为自己抓住了未来的钥匙,天上掉馅饼,这个男人喜欢上自己。怎么突然冷不丁的,会提出分手。他们两个人在街上偶遇,韩默当时正在开车,见到她在路旁和同学逛着小商品。他把那辆cls63停在了路边,下车去找她要手机号。

就像是童话一般的偶遇。

她心里隐隐作痛之外,是恨。为什么他会移情别恋?

“为什么?”她站在原地。

韩默的眼中没有往日的柔情似水,他低声询问道:“耽误了你一年的青春,对不起。你需要多少钱,我赔偿你。”

孟蜀眉毛一挑,憋笑着,小声说道:“这不是言情小说,霸道总裁文里才有的桥段。他说出来真不害臊。”

祝赤一愣,“什么是言情小说。”

“现代话本,肯定比你以前看的那些古老戏剧要好看的多。感情纠葛,豪门恩怨……”孟蜀说着,耳朵却一字不落的听完两人对话。

唐潇潇深吸了一口气,委屈的看着他,有些忐忑:“你是喜欢上别人了吗?”说这便抬眼看了一遍四周,发现了坐在角落里的孟蜀,放声质问:“是她吗?那个女人!”

“不是。”孟蜀还没等韩默说话,直接否认,“你当个宝的男人,不是所有人都觉得光芒四射,姐姐。”末了,孟蜀冰冷冷,无语气的说道。

唐潇潇虽然和韩默在一起了一年,但是审美却一点都没有提升。虽然用着高档的奢侈品,却画着廉价的韩式妆容,眼影画的通红,像被人删了一巴掌似的。身上的香水味道有些刺鼻,感觉把自己家里的香水都喷在了身上。花果香和东方辛辣香混合在一起。

她虽然年龄小,但是打扮的却是老气。真不知道韩默是如何看上她的,所以孟蜀刚才叫了一声:“姐姐。”

唐潇潇怒瞪着孟蜀,骂了一句脏话。韩默眉毛一簇,她猛然感觉到自己失言了。原本在男人面前经营的娇小可爱的人设,慢慢出现了裂痕。

韩默原来喜欢她,肤浅的来说不过是因为那张脸,后来慢慢的接受她天马行空,不切实际的话语,她金钱名利的欲望,她性格的火爆骄纵的缺陷。只是遇见亭亭美好的爽琅,他就觉得自己大错特错了。

祝赤端详着唐潇潇,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遍,然后凑在孟蜀耳边悄悄地说:“你看,爽琅和唐潇潇像不像?”

孟蜀刚要反驳一句“怎么可能”,结果细细看了一眼,却发现真的十分相像。若是她不说话,擦掉脸上奇怪的高光和妆容,换掉身上蕾丝的连衣裙,那便是爽琅的模样。虽然气质是不同的,但是真的,一模一样。

她惊讶的侧头看了眼祝赤,自言自语说道:“不会吧。”

祝赤则嘻嘻笑着,“话本子都没这么刺激。”

唐潇潇的质问还在继续,爽琅正在楼顶绘制设计图。听见楼下吵吵嚷嚷,要好奇的走下来。

孟蜀连忙招呼,让她到自己这里来。

谁知道爽琅刚下来,韩默和唐潇潇的目光便顺着看过去。

“怎么是你!”唐潇潇大叫了起来。爽琅也被这一声吓了一跳,她急忙走过去,拉起唐潇潇的手问候一句:“你怎么在这儿?”

“姐!”她又叫了一声。只不过她的神情从惊喜转变为惊吓,失望。甚至孟蜀从她戴着美瞳的眼睛背后读出来了——仇恨。

她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

韩默是因为她这张脸才对自己死心塌地,并不是说她有多么的年轻貌美,唐潇潇也不怕自己老去。

她在他的书架上翻出来了很多工笔画。落款没有名字,时间从光绪年间延续到了现在。而画上,只有那一个女人——与自己十分相似的一张面孔。

恬静的笑着。

只不过这沉静的样子,刺在她的眼里,有几分讽刺。

后来她与失散多年的姐姐重新相认,本来喜悦,却发现了一个恐怖的事实。那画上的人,从气质到神态都与爽琅相差无毫。原本想要与韩默分享欣喜,却只能作罢。借口说性格不合,吵架了。

不过还好爽琅在上海工作,而她在北京。

只不过,如今三个人站在同一间屋子里,气氛诡异。

唐潇潇低头说道:“我知道了。”

她知道此时再争却争不过姐姐,自己就像个赝品。她心里打起了其他的算盘,拎包转身要走。却爽琅叫住,“怎么了?怎么刚才哭了?谁欺负你了?”虽然很久不见,但是隔三差五她都会嘘寒问暖,毕竟对于这个妹妹而言,自己心里都是遗憾和悔恨。

从上海调来北京长驻,还未与自己这个妹妹透露一番,便在此处遇见,真的是缘分。

爽琅笑着,“我要负责这里的庭院设计,晚上我请你吃饭。你别这么急着走,咱俩也好久不见了。”

唐潇潇千言万语不知道如何说,她心里的小算盘正运算的起劲,准备把那些三流小说里的宫斗桥段都用一遍。

韩默插了一句:“我请吧。”

爽琅有些疑惑,唐潇潇补充说道:“他是我朋友,让他请吧。”说着,搂着姐姐做到了别处,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

只不过孟蜀看着背影,心里隐隐不安。

第四十二章:河妖

三个人坐在餐厅内,表面和气,不过除了爽琅,两人都各怀心事。

“姐,你谈男朋友谈的怎么样了?要结婚了吗”听说有人请客,唐潇潇专门点贵的。她小口喝着小米辽参,也不管自己最近是不是上火。

爽琅脸一红,反驳道:“别瞎问,我哪里有男朋友?”

“上次还有一个呢,我见过的。”她笑嘻嘻的。

韩默当作什么也没有听见一样,眯起眼睛继续品茶。

“苏炳文啊,他人不错,又追了你那么久,不好吗?”唐潇潇反问道,语气倒真像是关心姐姐的妹妹。

孟蜀趴着门缝看着几人,心里冷笑着。唐潇潇想暗暗透露爽琅有男友,谁知道那人今早就见过。不折不扣的是个流氓之人,虽然穿戴是人模狗样的,却心里难以掩盖龌龊。

爽琅神色没有刚才和悦,说道:“你不要瞎说,那不是我的男朋友!从前我把他当朋友,今天却发现他还跟踪我!”

“他对你挺好的啊,嘘寒问暖的。”唐潇潇嘟着嘴。

“这是变态!我以后是不会和他接触了。”爽琅严厉的说道,语气虽然平缓,但是充满了生气。她不明白自己妹妹为何就这张炳文的事情不放。向来她从来不过问自己的个人生活的。

韩默在一旁听得清楚,心里却没有唐潇潇所预料的翻江倒海。他自然清楚唐潇潇话里有话是什么意思,只不过默不作声的看着她想要如何表现。

唐潇潇也不想自讨没趣,只能把话题迁到了别处:“那其他人呢,你就没有喜欢的吗?”

爽琅摇摇头,“还没。”

韩默心里一听,倒是突然间喜悦起来,像是水中的浮萍终于见到了阳光一样。

只不过,他现在不适宜说话。况且这唐潇潇和爽琅还是姐妹,自己刚和妹妹分手就想和姐姐在一起,现在人类的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

他沉静的注视着这一切,情感话题结束后,姐妹两个人又不怎么说话了。

见场面冷下来,终于开口问了一句:“爽琅,为何你和你妹妹姓氏不同?”

她一笑,“因为我们是在两个家庭长大的。父母早亡,亲戚把我俩送进了孤儿院里。我先被领养了,妹妹后被领养,没有在一个家庭长大,所以姓氏不同。我也一直后悔,当年如果跟院长坚持,也许我们姐妹俩就不会分别那么久了。我们也是刚刚联系,成年之后,妹妹找到了孤儿院,获得了我那个家庭的联络方式……”说着,她看了一眼妹妹,眼睛里包含爱意。

几个人吃着,电视里播报着新闻:“近日,滨海市警方破获了一起重大的人口贩卖以及尸体倒卖案件,涉案人员已经全部抓获……他们通常会选择单身女性下手,根据买家提供的生辰八字来帮助配隐婚。一桩**的价格从5万到50万不等。这也是为什么这些人会铤而走险……”

“真恶心。”唐潇潇说了一句,抬手关掉了电视,“都什么年代了。”

爽琅低头吃着饭,看着电视里的场景,莫名其妙的毛骨悚然。

吃完饭后,唐潇潇独自离开。她奇怪的回头看了一眼因为客房预订留宿的韩默和因为工作关系留在这里的爽琅。

夜幕降临,爽琅已经回屋休息,韩默一个人坐在园中的池塘边。他的手覆在水面之上,轻轻一抬,那水便像是有生命一般,随着掌心波动。

一抑一扬,还有点点水花波纹。

他就那样沉静的玩弄着,像是一桩雕塑。

孟蜀走过去问道:“做什么呢?”

她端着梅姨刚刚出炉的桂花黄米凉糕地给他了一块,他停顿了一下,说了一句:“谢谢,我不吃小米。”

孟蜀把它放在旁边的木头凳子上问道:“怎么了?你有心事。”

韩默摇摇头。

自从晚饭时,他看到那则新闻,似乎曾经空白的回忆就被牵拉勾起一样,他明确的知道那时他过去的经历,却总是想不起来。自从在孟蜀的客栈住过,自那以后的每天夜里,都会梦见一个姑娘,与自己在河水中畅快的玩耍。她白色的裙子漂浮在水中,如同仙女的绸带。海藻般的发丝和清澈明亮的双眼。

两个人经常在河水之下,看着波光粼粼的阳光透过来。周围小鱼缓缓的有过,有时候还有青蛇滑过。

他爱上了梦里的那位姑娘,似乎此生只想娶这一人。他画了无数张的画,只为了记录梦里模糊的面容。后来,他在自己的河底的老宅翻箱倒柜之时,竟然也发现了如出一辙的美女像。

从光绪年间到现在的画大大小小积累了几百幅,他都存放在了自己的书架之上,好好保存。

如今见到爽琅,有一种依稀是故人,却又不相识的感觉。

孟蜀看着韩默冷淡的一副面孔,以及玩弄水流的姿态,问了一句:“河妖啊。”

他停下了动作,点点头。

“河妖……河妖……”孟蜀低声重复着,突然转身跑开了。这么多年,客栈这么多人,她不可能每一个人都记得。只不过河妖,她只接待过一位。

而且,并未告诉她姓名。

她冲进暗房,一格格的抽屉寻找过去。手指滑过金色的小楷字体,她念念有词。突然,手指一颤,摸到湿漉漉的一个抽屉。

黄铜的拉环打开一看,一面整整齐齐叠好的是一件刚出生幼儿的衣服。红色的丝绸布料上是不常见的图案。金丝线绣成的水草,小鱼,瀑布,还有蓝天白云。内衬有吉祥如意这几个字,她捧着衣服又送回了抽屉。

“不会吧,自己找上门来了。”孟蜀念叨着,走了两步,看向深处隐隐发光的白色宝玉石头。摸上去,却温暖的像是被火烤过似得。

石头一遭触碰,内部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如同奏乐一般。

石面上渐渐浮现了两个名字:爽琅、韩默。

孟蜀心落了地,当他走出房门之时,却看见一个熟悉的男人挡住了她的去处——肖佑机。

她刚要问何事,却发现客栈里的人已经全部晕了过去,就连祝赤也四仰八叉的昏倒在地。孟蜀见此情景一侧身,妖气冲天,手握长鞭,厉声说道:“你做什么!”

肖佑机振振有词:“救你性命!”

第四十三章:仙山

还没等孟蜀反应过来,肖佑机左手拦住她的腰,一个旋转飞跃到半空之中。孟蜀的花裙子上的碎钻旋转出夺目的光彩,头发被卷起来的旋风吹散。她看着肖佑机冷漠的那张脸,无法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

眼见客栈越来越小,自己穿越云层之中,突然想起一众人还在客栈之中昏迷,她挣扎起来:“他们人呢?你把他们怎么了?”

“没怎么,你放心。”肖佑机冷冰冰的回答。

孟蜀深吸一口气,余光还撇着渐渐消失不见的城市,她被带到了隐秘在层云中的一片仙山。人类抬头望向天空,只能看见灰蒙蒙的影子,却无法窥见任何。

双脚落地,孟蜀环顾四周,青草茵茵,金乌飞翔。

溪水翻着珍珠般的光泽,里面金色的锦鲤缓缓流过。两旁的卷边扶桑花开得艳丽,红彤彤的一片犹如天边的火烧云。她缓缓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鸟语花香。就是少了一点湖蓝色的七月兰,若是有,应当景色更美。只可惜那兰花只开在极寒之处。

孟蜀如此想着,随意用脚拨弄了两下,就见到兰花冒出头来,随着微风摇曳。

她觉得不对劲。

自己可能来过这里。

“你确实到过这里。”肖佑机站在她的身旁,低声说道。他太了解她了,她一个眼神,肖佑机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想伸手整理孟蜀被风吹乱的宝石项坠,却看她微微机警的后退一步。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之中,又尴尬的收了回去。

孟蜀回头,看着远山草地,上面有瀑布倾斜而下,远远地看犹豫一道白光闪烁。她沉静了一会儿,脑子里出突然闪现出了一个画面,指着远处问道,“那里是不是有个亭子?”

肖佑机一愣,“是。不过很多年前被砸烂了。”

“你到底是谁?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孟蜀抬眼对视着,眼前这个男人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她着实看不出他到底在打什么心思。

肖佑机向前一步:“孟蜀,我和你很久之前就认识了。久到这座山上的一草一木都是我们一起栽种的。你说你喜欢金色带着七彩光芒的鲤鱼。你瞧那河里的,不就是一模一样。你喜欢冰山之上才能开放的冰草七月兰,这里漫山遍野的都是。那处小楼阁,你进去看看……”他指着远方,有一处大理石雕琢堆砌而成的二层楼阁,上面彩绘着九色鹿和旭日暖阳。

屋顶是碧绿色的,与远山融为一体。窗棂为枯萎的树枝纠缠捆绑而成,很有质感。

确实,这些都是孟蜀的最爱。这里熟悉的味道,让她有一种心安的感觉。就像是漂泊已久,终于回到了家乡。一草一木,陌生的影子,却又散发着舒缓的气息。

她走到那楼阁,扑面而来的便是青玉香炉中燃烧着自己最爱的香料——四季雪水。

清冽甘甜。

而这香料,只有孟蜀一个人会调制。

需要用昆仑雪峰上洞穴之中的雪水,再用青草、蜀葵、琥珀、香草融合在一起。再加入铃兰、橘子、麝香。

清冷之间,有淡淡的诡谲之气,隐隐约约的木质味道中透着花香。这味道如同冰天雪地的洞穴墙壁之上,绘出的一副色彩艳丽的飞天画卷。玄异、深邃、遥遥远远、飘飘渺渺,却又觉得一切近在眼前。

孟蜀走上前去端详着这香炉,面露惊讶的看了肖佑机:“这是我做的?”

“是。当年你做了很多,留到了现在。”

她气息不稳,眼底微微有些发红。既然是自己所为,怎么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你说我们很久以前就相识,那我们是什么关系?”

“恋人。”

当肖佑机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孟蜀一颤。她的手指落在身旁的白玉桌子上冷冷冰冰。咽了一口唾沫,恢复了镇定,脸颊由红转白,脱口而出的斥责:“胡闹!若你所说是真的,怎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况且,你贵为仙神,是看不入眼我们这些小妖的。若是再骗我,我就挥鞭相向了。”

肖佑机好像被戳到了最痛楚,他眉头轻蹙一下,眼底透着寒冷的哀伤。他看着孟蜀,目光转为柔情,靠前了几步,缓缓地说道:“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

他默不作声,似乎心里在挣扎,良久说了一句:“我没有。”声音悠长,孟蜀似乎一下陷入了回忆之中的幻境。只是身上飘来的淡淡神力让她瞬间清醒起来。

孟蜀冷笑,这人在自己面前连话都说不清楚。正当准备质问,只听见门外一声惨叫,“啊——”

是祝赤。

孟蜀一个闪身,落到了祝赤的身旁。他旁边还躺着梅姨、韩默、爽琅,只不过几人仍在昏迷。肖佑机见到孟蜀有些焦急的身影,心中不悦,见到祝赤眼中如同仇人一般,“想不到你还能醒来。”

“我要是醒不来,难不成还等你杀我吗?”祝赤扶着孟蜀站了起来,只不过他的脚还有些发软。他的手搭在孟蜀的肩膀上,脸色不悦。孟蜀也没躲开,就给他硬生生当了拐杖。

那肖佑机身侧传出来一股杀气,却又被孟蜀挡了起来。

“你是何意?”她问道。

“若是我想杀你们,何必这样费心费力。我们曾经是恋人,我再次见到你,欢喜还来不及,怎么会想杀你。”肖佑机对孟蜀说道。然后一阵讥笑,看着祝赤嘲讽:“至于你,我都不惜得脏了我的手。”

祝赤一脸不屑,“这么狂妄,看来以前是不是我的手下败将啊。要不然怎么想要如此置我于死地?”

肖佑机却没被这激到,他袖子一挥,空中出现了一面镜子,乐游客栈就在其中。只不过客栈里竟然完好的坐着爽琅、韩默和梅姨。孟蜀看了看身旁熟睡的三人,又仔细揣摩着云雾镜子中的三个人。

“你这分身术不错啊。”

“当年老和你偷着跑出去游玩,特意练的。”肖佑机淡然,说起话来脸都不红。

孟蜀撇撇嘴,没有接话,旁边祝赤可不想装安静,一副领地被侵占的样子。“你什么意思?孟蜀和你熟吗?以前以前……撒谎都不脸红,一看就是老手了……你说,是不是以前我技高一筹,又和你心爱的女人在一起,所以你才对我这么看不顺眼啊。”祝赤说话没遮没拦,开着玩笑,挑衅一样的盯着肖佑机。

第四十四章:分身

肖佑机根本没有理他,祝赤一个人说了好长一段的话,又离得孟蜀近了些。孟蜀知道他心里的小算盘,没空与他辩驳一二,眼睛静盯着镜像观察。

不似仙山的白日,里面依旧是黑漆漆的人间。

正是夜晚,圆月明亮。

那腾云半空的镜子内走进了几个人影,打断了客栈内“梅姨”、“韩默”、“爽琅”三人的交谈。一个少女晃入孟蜀的眼帘,又是那个熟悉的身影。她有些娇作,说话声音就透着一股公主脾气。“你就是这里的老板娘吗?”

“是。”梅姨站起来,表情生动,倒像是真人一般,就连说话声音也不差分毫。“请问这位美女,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那少女脸色一横,“什么美女不美女的!怎么说话呢!”她只觉得是自己收到了轻佻的侵犯,不过是一个中年大娘嘴里说出来的,要是旁人,早就一巴掌糊了上去。怎么会有人这么轻浮的称呼。

那“梅姨”一愣,想来也是没怎么下凡过的仙神,不知道人间的称呼,又不好意思的说:“对不住对不住。几位有何贵干?”

那少女脸色一沉,“没什么,就来看看。”

孟蜀看着这场景,回头问了一句:“她是来找我的?还是找祝赤的?是你的夫人吧。”

肖佑机似乎不开开心,他嘴唇颤了一下,背过了双手说道:“不是。”

“哪个不是?”

“不是我夫人。”

孟蜀来了兴致,“哦?那是谁,上次如此缠着你的胳膊,我可不是眼瞎。”

肖佑机轻咳了一声,有些难看,低声说:“逢场做戏罢了,孟蜀你不要介意。”

“我介意做什么。那上一个问题呢?”孟蜀纤长的手指转着头发,看看镜子中的几人,又瞅瞅肖佑机脸上的表情。

他低垂下眼睛想了想,微风吹起他鬓角的碎发,孟蜀看得清侧脸有一道浅浅的疤痕。肖佑机此时的心脏其实在猛烈的跳动,他想多解释两句自己和少女的关系,然而孟蜀并没有如愿以偿的往下追问。不过,若是追问下去,过往他伤害她的那些事情,不就全部都暴露了。

不可以,好不容易再次相见。

好不容易孟蜀忘掉了全部。

他不能让她想起来刻骨铭心的魂飞魄散之痛。

他整个人像窒息一样,却又脸无异色,依旧细细浅浅的说道:“是,来找你们的。”

“为什么?”孟蜀与其关心自己没有一点记忆的过往,倒不如把心思都放在现在。现在身边的一串人是敌是友都分不清,连底细都不能略知一二,更别提自己要怎么应对了。

镜内少女突然尖叫了一声:“啊!”

孟蜀心里只觉得,哪里来的聒噪鸭子,有失风度。

那姑娘触碰到了隐藏的开光,庭院内如同夜店里的银色舞球闪烁一般,从各个角落以及地板的缝隙中闪耀出七彩的光芒,整个庭院似乎是繁华街道里蹦迪的嗨吧。就连墙壁上,也投影上了旋转的斑斓壁画。只不过这莲花纹路,祥云暗底,飞天撒花,倒是如同洞穴中的佛堂一般,华丽中不失活泼。

那少女吓了一跳,武器在手中显形——银色的镂空折扇,透过灯光在墙上折射出花影。一个递送,扇子“嘶嘶嘶”在空中旋转,如同匕首一般锋利的划过高草矮树,把墙壁硬生生划出了一道裂痕。

“嘶……”孟蜀小声叹气,“又要修墙,没钱了。”

祝赤在一旁站着大笑道:“扇子是个好扇子,就是用的人不太好。小家子气,歪歪扭扭的,你看那印都是带有弧度。”

眼见那少女环视了一下客栈庭院,厉声说道:“还有什么妖孽东西!”

“梅姨”倒是听闻这话笑了起来:“哪里有啊,都是些人间的玩意。我们都是开客栈做生意的,哪有什么妖力妖气的东西。”

那少女憋着一口气,门被神力所弹开,几人在她身后如同影子一般嗖嗖嗖的钻入客栈内似乎搜寻着什么。孟蜀双手握拳,她正要开口问,肖佑机便说:“你放心,都藏好了。”

果然,人影接二连三的闪回,确实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迹象。一个人在少女面前点头哈腰:“肖大人对您确实忠心耿耿,而且那孟蜀已经死去多时,你不必再担心。”

“对啊,肖大人对您可是形影不离,体贴入微的。”另一人也附和道。

少女眉心一横,硬气的说道:“是不是好我自己知道,轮不到你们来插嘴。”她喘着气,这几天总是心神不宁的。按理说孟蜀早已经以身献祭,死去多时,但不知怎么的那天自己尾随肖佑机下凡之后,似乎又见到孟蜀的影子。

肖佑机下凡原由她知道,是因为有人不知好歹的扰乱了爹爹的部署,于妖界相通,妄图围攻昆仑,所以被从诛仙台抛了下去。

如今,是不是自己多疑了?

她又转了一圈,手指啪的触碰到桌子角落留声机上的开光,里面悠扬的歌声传了出来,是孟蜀唱的一首《乐游景》。这首曲子,多年之前她曾经听肖佑机哼唱过,如今曲调和唱腔稍稍有些变化,但那一定是孟蜀的声音。

少女瞬间勃然大怒。

孟蜀看此场景,指尖的妖气快要溢出来。

她并不认识少女是谁,但是凭空而来的杀气让她想把那姑娘扒皮抽筋,想来一定是曾经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孟蜀瞥了一眼仙山的边界,准备冲杀回去,却被肖佑机一把拉住:“没事的,我自有办法。”

他手指闪烁着红光,轻轻一弹,便飞入了“梅姨”的身上。那“梅姨”见少女生气的样子,本来平静的脸上也顿时染上了怒色,她拍桌而起,震得盆景都抖了三下。

肖佑机站在孟蜀身后说道:“姑娘,刚才你们胡作非为,我没有管,是因为神妖不同路。给你们行个方便,我自己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而那“梅姨”竟然也振振有词,如同同一频道的重复起来:“姑娘,刚才你们胡作非为,我没有管,是因为神妖不同路。给你们行个方便,我自己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肖佑机又说道:“但是如今你把我这里弄得鸡飞狗跳,还没一句抱歉,是不是太瞧不起我们了!”

那少女一愣,翻了个白眼,怒瞪梅姨:“你想怎么?”

只听客栈大门“砰”的一关,舞乐骤停。

第四十五章:交锋

“梅姨”怒气冲冲的看向少女:“我不过是一个小妖,不过也轮不到你们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来欺负!”说着,她的指甲突然伸长,猫的形态显现出来,双眸发绿,妖气成旋风之势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肖佑机一动不动的对着半空中的镜子,但是孟蜀已经感觉到他炽热的指尖,那妖力分明是从他体内发出来的!她也想来奇怪,这千百年来的怪事都被自己遇见了,先是祝赤一个仙神带着自己的妖气,又是肖佑机体内居然也能迸发出如此强大的妖力。

这……这都算什么事?

人,妖,神,三类本就是不同的形态,每一类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则,怎么可能融合修炼或者共生一体?孟蜀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她观察着肖佑机的姿态,运用起妖力而来,倒不一点都不费劲,甚至眉头都不皱一下。整个人白衣飘飘的,与自己身旁的祝赤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两人一冰一火,一动一静。

只见肖佑机缓缓地闭上双眼,运功发起,就连衣带也漂浮在半空之中,玉髓如同羽毛一样轻盈的荡漾。随着“梅姨”一声尖锐的怒吼,他猛地睁开双眼,眼底翻着青光,有些苍白的脸颊之上,隐隐约约出现了一条青蛇。

“双龙交光”孟蜀淡淡的念了一句,她的眼里似乎多了一份深沉。

这一招一式,本来就不是仙神所能学会的。肖佑机怎么会使用?妖界没有龙,但是蛇却可以幻化成龙,进入仙神的昆仑不被察觉。所以,这一招式的名称就取自这里。施妖术者脸上会肤浅出一条淡淡的青蛇,而另一处分身傀儡不易察觉的地方,也会出现微弱的记号。

两者妖力相通,如此傀儡也会变得极具攻击力。这本是蛇妖才会的妖术,他到底是从何学会?孟蜀竟然脑中突然闪过肖佑机说他俩曾经是恋人的这一件事,又一个瞬间把这个想法抛在了脑后。

少女俨然没有意识到“梅姨”有如此强大的妖力,周围所带来的几个人影也都护在她的身后。“梅姨”没有率先发起攻击,她穿着粗气,尾巴如同长蛇一样一甩一甩,本来温顺柔软的猫如钢针一般竖立起来,把周围的空气扎成了碎片。

“你!你敢动我!”她声音有些颤,却还作势在哪里昂着头。

梅姨本身没有那么大的功力,对付一个少女还稍稍足够,但是外加四个护卫,有些力不从心。但是这个分身可不同,在肖佑机强大能力的加持之下,她身上散发着隐隐的绿光,那光如同雾气一样以“梅姨”为中心散开,所掠过的地方,皆被腐蚀成了层层黑雾。

“你们,到底来做什么!来找什么!”声音像是万千人一同发出,带着回音,气浪射向少女。她拿扇子一挡,手腕却被力量冲击微微发疼。她吃痛的低吟了一声,然后甩开手臂。

“梅姨”的尾巴瞬间横扫中堂,几人正准备还手却被一个尾巴撂倒在地,就像是秋风扫落叶一般轻巧。几人疼痛的在地上滚来滚去,脑子撞到金属的桌角晕头转向。跌跌撞撞的准备爬起,却又被一阵风浪扑倒在地。他们喘着粗气,有一人嘴里还渗出了鲜血。

“你以为我是好欺负的吗?看你也不是个哑巴,问你多少遍了也不回话!倒不如就做个哑巴吧!”梅姨说着,手掌一拍桌子,顷刻之间,一米长的紫檀木桌顷刻化为了灰烬。

“梅姨”嘴里的话自然都是肖佑机嘴里吐出来的。孟蜀看他说道如此顺利,想不到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居然这么能说,看来这一字一句都是他自己内心的抱怨吧。想到那天在少女面前他乖乖的另一幅深情面孔,孟蜀就想笑。

少女见保护自己的人已经倒地不动,再撑下去只怕自己的命也要丧在这里。本来也没有找到孟蜀,又如此惹恼了一个老猫妖,只能先撤,毕竟瞒着父亲偷偷来到人间会被关上七七四十九天的幽暗紧闭,要是被发现自己只能吃不了兜着走。她咬着后槽牙暗暗说道:“多有得罪!”然后一转身,冲破玻璃窗,哗啦啦的碎玻璃洒了一地,反射着月光。

地上几人见状,忙相互惨扶着走出客栈,身影消失在夜色的薄雾之中。

“梅姨”冷冷的看着少女,轻哼了一声。手下的木桌恢复成原来的模样,只是被少女破坏的花花草草,需要重新调整。

孟蜀见状,抖抖袖子看向肖佑机:“哪里来的泼妇,我和她有什么仇?竟然两次下凡来找我!看来对我是恨之入骨啊!”

她笑着。

肖佑机看着她牵起的嘴角,和桃花一样的眼睛怔了怔,到忘记了说话。

祝赤在一旁看他盯着孟蜀十分别扭,问了一句:“看什么看,孟蜀是你不眨眼盯着的吗?”

肖佑机这才缓过神来,他轻哼了一口气,也没有正眼看祝赤,“你离她远点,如果不是你落到这里,他们根本不会找到孟蜀的客栈,而孟蜀也不会陷入危险。”

祝赤叼了一根野草,晃晃悠悠的打量了眼前这个男人说:“那也是我和她的事情,关你什么事。我俩住……可都住在一起……”其实他和孟蜀什么关系都没有,只不过自己被困在客栈或者孟蜀五步之内的地方,本来已经够憋屈了。如果不能把劣势化为优势,那人生还有什么活头。

“是是是,小公子你少说两句行不行。”孟蜀说着,把祝赤推到了一边。

祝赤捂着脑袋,“哎呦呦呦,疼疼疼……我要晕了,要晕了……”

孟蜀没空理他,她站在肖佑机旁边说了一句:“双龙交光,你从何处学来的?”

他稍稍侧了点头,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眼神微微躲闪。

“到底是哪里?你从未解释过自己是谁?你是妖是神?”她追问。

肖佑机喉咙滚动,眼神隐隐透着凄凉,说了一句:“都是,又都不是……孟蜀,你不要再问了好吗?”他抬头含情脉脉的对着她那明闪闪的眼睛,“你只要知道,我会一直保护你,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好吗?”他把孟蜀刚才有些凌乱,露出肩膀的罩衣拉了回去,轻拍了两次她的肩膀。

第四十六章:窥探

肖佑机的脸上像是蒙上了一层白釉,下面掩埋着灰暗的、阴沉的、孟蜀不曾记起的回忆。那些镌刻在心灵深处的痛怆,被掩盖在压抑的言语背后。

她从他微微颤抖的尾音之中,读了出来。

那一点点心疼。

但是孟蜀,不是一个容易糊弄过去的人。如今不管肖佑机是真的还是装的,她都要弄清楚问题——他是谁,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一刻见到祝赤的那时起,她就想来奇怪,不可能自己与这个男人无缘无故纠缠在一起,要不然祝赤为何不能离开自己。后来,祝赤体内翻滚着自己的妖力,也让她大为吃惊。

她希望肖佑机可以给自己一个答案,然而他什么也没有说。

孟蜀僵持了一会儿,回头看着羲和驾着金乌从东面而来,后面拖着太阳,明晃晃的刺眼。她又轻轻地重复了一句:“过去……”她一把扣住肖佑机的手腕,“今天你必须告诉我!”

肖佑机一愣,孟蜀突然间威风凛凛的样子让她回忆起了往昔那个炙热的,如同火焰一般的少女。然而汪洋会干枯,火焰也会熄灭,没有什么会亘古不变。孟蜀后来变成了那冷冰冰的样子,站在客栈内,眼睛中已经没有昔日迸发出来的勃勃生机。

她成长为一棵树,饱经风霜,依然不动。

虽然依旧美丽,但是你无法把她和自己记忆中的那个爽朗的姑娘联系在一起。

肖佑机惨然一笑,他硬生生的想要推开她的手,却瞳孔猛然一缩。倏然间,犹如有一条小青蛇从他的指尖咬开了一个口子,顺着筋骨,滋溜的钻到心窝之中。他猛然一颤,明白了孟蜀什么意思。快生说道:“不……不行!”但是他止不住孟蜀的攻势。

孟蜀握住他的手滴落着鲜血,在地上已经形成了小小的一洼。祝赤在旁边大喊着,却她隔空点血缝上了嘴,止住了动作。她划开了肖佑机的五个指尖,紫色的藤蔓带着刺从她的身体内缓缓的延伸,两人的身体连接在一起。

血,也混在一起。

落在地上,像是夜晚绽放的烟花。

肖佑机绷不住脸上冷静的表情,他背后发凉,眼底出现了血丝。当藤蔓深入他身体的那一刹那,他便动不了了。若是他要反抗,孟蜀就会受到伤害,而她的身体是吃不消这种程度的损伤的。

“放开我!”他低声反抗到。

孟蜀抬头,“你说吗?”

肖佑机感受得到,似乎自己的脑袋被人挖开,记忆正在被人翻阅着。他怎么就忘了,孟蜀居然会这招,当年师父把这个招式唯一传给了当时还年幼的孟蜀。师父当年说,唯有孟蜀不识人心,也唯有她历经磨难,也生不出害人之心。

这窥探记忆,直击心灵的招数,他是真真正正的第一次体会到。

“别动。”孟蜀看到他要挣扎,一只手抓住他的肩膀。

她缓缓地闭上眼睛,思绪跟着指尖的藤蔓缓慢眼神,拂过肖佑机的血脉,一路上升,穿过一片黑暗,最终窥得光明。肖佑机屏住呼吸,尽量让自己放空一切,他想把手抽出来,但是孟蜀的藤蔓就会消失在他的身体之内。而她则会元气大伤。

他不忍心。

只能接着说道:“你看不见的。”

“我看得见。”他是真的不喜欢孟蜀的固执。曾经的固执,让她付出了全部的代价。

无欲无求,肖佑机平稳着呼吸,组织孟蜀窥探。而孟蜀也闭着眼睛,顺着记忆摸索着,她什么也没看见,只有蓝天草地,河流湖泊,天上莺雀飞过,桌上酒刚温热。

许多人影,如同浮光掠影的一场梦,让她浑浑噩噩,胸口发堵。

孟蜀看到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一个姑娘,她天真烂漫的笑着,对着肖佑机说:“我给你画了一条小蛇,你喜不喜欢?”说着,拿出来了一件白衣,上面歪歪扭扭用青草汁描着一条小蛇,还吐着信子。姑娘笑嘻嘻的,虽然与自己眉眼一样,但是神态全然不同。她眼中似有繁花烂漫的盛开,让孟蜀内心一颤。

从心底生出来一股厌恶,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她猛然一发力,肖佑机的喉咙一阵甜腥,吃痛的皱紧眉头。

“住手!”

孟蜀没有言语,豁然之间,她看到了一片火海,层云如同黑火一样叠叠燃烧,天空就要坠落。人们哭喊着,四散奔逃,草屋被烧毁,树木已经化为了灰烬。昆仑的仙神们不停的烧杀,妖也劈砍红了眼睛。

血流成河,星辰陨落。

突然一道在金光闪过,她听见这记忆中的人——肖佑机声嘶力竭大喊“住手!”

她看见一个摇摇欲坠的身影,崩裂出灿烂的火花,周围的一切变得灰暗。那肖佑机飞跃上去,滚烫的气流和熊熊的烈焰,把他的双手灼烧成白骨,就连鲜血也瞬间蒸发。他拼命的向前冲去,忍住疼痛,却依旧无法靠近一步。

孟蜀感受到了绝望,那种从漫无边际的旷野之上瞬间席卷人间的痛创。她聚精会神的想要再看清那个身影,然而却遭到了肖佑机猛烈的反抗。孟蜀体内的血液瞬间翻转倒流,肖佑机本无意伤害她,但是那段太过痛楚的记忆,不能让这个姑娘看见。

不能眼睁睁让她看见,她究竟是怎么在自己眼前魂飞魄散的!

他本来已经小心翼翼的抽动双手,但却依旧伤害了孟蜀。他看着她突然一下不受控制的王后缩回了双手,血液从指间、从手掌、从喉咙喷射而出,这是招式的反噬。这一窥探心灵的招式,只能用在最信任的人身上,一旦对方运功,但凡你有多少妖力,都反抗不得。它就像是你全身心把自己交给那个人一样。

孟蜀忘记了这一点,她太久不用这一招了。

肖佑机睁大眼睛,看着孟蜀惊慌失措的表情。瞬间天空之上出现一条青色的小蟒,散发着淡淡的银光。它绕住孟蜀葱白的指尖,一层一层,堵住了流淌的鲜血。孟蜀如同吃了灵丹妙药一样,气血恢复平稳,但是她的表情却毫无掩饰的显现在了自己脸上——惊讶。

妖力覆盖了肖佑机身上的神力。

浩浩荡荡,如同波澜壮阔的海浪,滚滚而来。

第四十七章:是谁

肖佑机看到她的表情,一惊。那青蟒瞬间化成云雾消失,她体内感受到滚滚暖流,是蛇不具有的温暖。他究竟为何,会使用蛇妖的招式?孟蜀的脑中,只有这一个问题,来回来去的不断闪现。

她尾椎出阵阵涌出了颤怵。

祝赤在一旁看着孟蜀受伤的样子,他飞身扑了过去,握着她鲜血流淌的手。他像是一个小火炉,让她流失的血液所带来冰冷瞬间被温热的力量覆盖。祝赤的双手隐隐的如同旭日一样有着微光。

他捧着她的双手,低头,虔诚的,治愈着。

孟蜀似乎被什么柔软的事物所包覆,血液回流到心口。

两人似乎被光环笼罩,看着肖佑机的眼里是如此的刺眼。

祝赤紧紧地握着,他的神力源源不断的输入到孟蜀的体内。她如同被安慰的,流离失所的小女孩,倏然一下感到了格外的心安。

她看着他庄重的眉眼,心在波荡。

祝赤深吸一口气,有些忐忑的问道:“没事吧?”

“没事。”孟蜀摇摇头,看着他的眼睛,突然觉得年轻人生机勃勃之中,多了一份的成熟,忘穿灵魂的,似乎把孟蜀一眼就看透。她颤了颤,收回了手。

肖佑机站在一旁,孟蜀微微抬眼看他,她张了张嘴,还没有出声,就听见肖佑机说:“你该走了。”

冷冷冰冰。

孟蜀站起来:“我看见了。”她看见了他记忆深处那悲怆的回忆,她却不明白,也不明了。那如飞蛾扑火般的身影,在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你什么都没看见。”他侧过了身,一甩长袖,“走吧。”

他声音刚落,不知道从何处刮来的风,骤然平地而起,树叶呼啦啦的被吹响。“喂!你等等!”眼见自己就要随着这一阵风飘回人间,孟蜀拼命的抗拒着冲向肖佑机。他面若冰霜的回过脸,轻轻说了一句:“再见。”

风声中,她似乎听见了“保重”二字,却又忽的消失不见。雾气聚集在他们的周围,祝赤一把拉着孟蜀摇摇晃晃的身体,低沉的声音告诉她:“别担心。”他像是保护一个小女孩一样,看护着眼前这个年长他些许的姑娘,搂住他们肩膀。

嗯,我不担心。

回到客栈,依旧完好。

月朗星稀,惠风和畅,只不过微微有些发凉。

她环顾四周,除了一地的碎玻璃以外,没有什么能证明这里刚才的剑拔弩张。她要伸手去捡那闪闪发亮的玻璃渣,却被祝赤“啪”的一声拦住了手:“你手刚受伤,不是说我才是这里干活的吗?”

他笑嘻嘻的。

明明没有太阳,孟蜀却看见了阳光。

“好。”她靠在院内的竹编摇椅上,看着祝赤一个人在那里打扫。

一直昏迷的梅姨、韩默、爽琅刚刚醒来,迷迷糊糊的说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孟蜀笑他们,吃完饭竟然都睡着了。几个人摸摸头脑,猜到了发生什么事情,却又说得不清不楚只能作罢。

“梅姨,你来一下。”孟蜀叫了她。梅姨应了一声,跟着孟蜀去了她自己的房间。

她跟着自己的时间很长,长到孟蜀也块依稀不记得遇见梅姨的那个雪夜。它是一只猫,拖着湿漉漉的后腿,血滴答滴答从腿融在了雪地上,如同红梅一般。她受了重伤,被大战中的仙神伤的彻骨铭心。孟蜀正好见到跌跌撞撞的她,伸手抱了回去。梅姨的家人在大战之中已经全部消失在了三界之中,她孤零零一个人,孟蜀也伶仃的漂泊。

两人变相依为命起来。

她幻化为一个和蔼的中年女人,渐渐地成为了孟蜀的帮手,像照顾女儿一样的照料她的饮食起居。

“孟姑娘,怎么了?”梅姨看着孟蜀似乎有心事的样子,关切的问道。

孟蜀说:“那日来客栈的那个男人,你还记得吗?”

梅姨回忆了一下,回答:“记得。”

“我以前见过他吗?”孟蜀怕自己是忘了,于是问了一个在外人看来匪夷所思的问题。

“没有。”梅姨十分笃定,自己从未见过那个男人。她不明白孟蜀为何这样问,难道真如他所说两人有什么过节?她又问道:“怎么了?”

“没事。”孟蜀叹了口气,继续又说道:“还有一事……你可曾见过,仙神身上迸发着妖力,强大的就如同妖本身一般……”她觉得梅姨也是千年的老妖了,从前又生长在神妖边界的山上,也许见过什么稀罕的事情。

梅姨想了想,叹了口气,“有一种非神非妖,你可曾见过吗?众人都嫌弃他们,惧怕他们,本来数量就少,因为憎恨,大多都遭到了围剿的灭顶之灾。”

孟蜀疑惑:“那是什么?我想去看看。”

梅姨表情有些惊恐:“不不不!那是受诅咒的!咱们可万万不能和他们沾染一点联系!那就是瘟疫,就是行尸走肉!”她声音拔高,孟蜀听得出来她的恐惧。

“他们会吃人吗?”

“会!”梅姨不假思索的回答道,“神和妖虽然从前可以相恋,但你也知道,想要孕育出后代需要去那深海之渊求得宝珠,加以九十九年的运化和守护,破壳而出。随母亲的血缘,成为神或者是妖。然而那些怪物,却是半神半妖的,不知是如何生出来的!他们青面獠牙,张牙舞爪,浑身恶臭,脚下流脓!”

孟蜀云淡风轻的问了一句:“你见过吗?”

梅姨倒是放轻松了些:“我哪里见过!我可没见过!我若见过还能在这里好好地见到你吗?”

孟蜀把脸别过去,不让梅姨看到自己有些尴尬的脸,因为她想到了他。肖佑机充满磁性的声音,似乎就贴在她而耳边传进来,唤着她的名字,震动着耳膜。

梅姨说:“但是,我的母亲曾经见过。龙……一条龙。那环绕在昆仑的龙,居然可以幻化为巨蟒。半神半妖,天地震动。”

孟蜀浅浅的回应了一下,梅姨看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又匆匆出去收拾客栈。她一个人在屋内,看着自己手上的伤口。祝赤温和的笑脸闯了进来,“我拿了些蛋糕,你要不要尝尝。”

“晚上不吃东西。”孟蜀回应。

祝赤笑的阳光灿烂,整间屋子倒像是柔化了的芝士蛋糕。

他一屁股坐在孟蜀的床上,勺子塞到了她手中:“吃!吃了开心!”

第四十八章:平静秋日

孟蜀一口口吃着蛋糕,倒是很乖。垂着眉眼,芝士香浓的气味从口腔浸入喉咙。她看了眼祝赤像一只小狼狗,无辜的眼神看着她。“梅姨说你喜欢逛街,但是自从蔚燕那件事以后,你就没有出去过了,今晚我陪你吧。”说着,祝赤就要来拉她,“我没还见过人间的这些东西呢。”

“都关门了。”她想来奇怪,怎么今日无事殷勤。

祝赤若是有尾巴,现在一定从翘起又低垂垂拖到了地上:“哦……”

“怎么了?”她问道。

祝赤拖着腮帮子,看着她一小口一小口品着加入柠檬汁和白巧克力的芝士蛋糕。他没有说话,只是一个人嘴里发出哼哼的声音。孟蜀看了可笑,伸出手像是摸一只委屈的小狗,从头挠到了下巴。祝赤哼唧哼唧,只不过他坚硬的骨头膈得她手疼。

祝赤眯起眼睛乖乖呆了一会儿,又问道:“那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去拿。”

孟蜀失笑了出来,说:“到底怎么了?受刺激啦。”

他眼睛真诚:“确实……你说那个男人对你忽冷忽热,又深情款款的。这简直就是哄骗女生的下三滥招数,若即若离,给你蜜糖完了,还伤害你。我昨天那屋子里的书,都说了……你可千万不要上当。我现在又离不开你,你可不能无端整个男人来到客栈。”他语气故意说得颤颤,每一根头发似乎都在控诉孟蜀。

他确实今天看到了孟蜀表情思维的变化,在她深入他的记忆之后,孟蜀不易察觉的脸上,出现了陌生的笑容,舒缓的,可爱的,像是个小姑娘。然后猛然转为痛苦,揪心,疑惑,不安。与现在的她是截然不同的。这让祝赤心里的某个地方隐隐的恐惧,就像是有人捷足先登摘走了悬崖上盛开的雪莲。

她听闻笑了笑,却想的是另一回事,这小子是看了什么杂志,怎么整个人看起来畏畏缩缩的。遂张口问道:“你这是看了什么?脑洞还挺大。”

“那是什么?”他不懂脑洞的意思。

“说你想法多。”

祝赤从孟蜀手里夺过一半的蛋糕,瞥了一眼她,手指尖冒出淡蓝色的火焰,沿着蛋糕边界渐渐燃烧融化,芝士冒着香气滴答滴答的流下来。他用旁边的麦芽饼干沾了沾,又自作主张的把孟蜀的手拉过来。

饼干上的芝士由于她体内的寒气渐渐凝固,祝赤松开了手。

“咔嚓”咬了一口,美滋滋的看着孟蜀。

孟蜀第一次因为自己体内寒冷的力量,被人当成了做菜的工具。脸上竟然像染上了红云一般,“别胡闹!”估摸着自己从现在屋子里存放了好些闲散杂志,什么星座八卦,宠物明星,言情故事,不知道祝赤究竟看了哪本。

他笑的淡然。

檀香袅绕,蝉音鸣鸣。

经历了一天,耗尽了力量。孟蜀竟然一个侧头,靠在椅子上睡着了。祝赤本来还说着这几天看到的人间趣事,却又戛然而止叹了口气,把已经进入梦乡的孟蜀抱了起来,轻轻地放到了床上。总觉得十分别扭,轻咳了两声,就看见梅姨过来探出头问道:“怎么了?”

他指了指陷入床垫里的孟蜀。

梅姨笑了笑:“我来吧,她今天是太累了。”

祝赤点点头走了出去,不忘拿起盘子吃着饼干。留声机里悠扬的音乐来来回回在空气中蔓延,他趴在床上翻看着摆在床头的《哈利波特》,一挥手庭院之中变出来了一只麋鹿。

孟蜀翌日早上看见麋鹿的时候直接扑了上去,揉揉角,摸摸脸,揪揪尾巴,抱着蹭来蹭去。韩默和爽琅也刚刚醒来,昨天他们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韩默穿着衬衫去公司处理事情,而爽琅接着在这里设计庭院。

客栈恢复了往日的喧闹,孟蜀只在朋友圈和官方微博上发布了:“老板娘突发奇想,乐游客栈今日开张”的消息,人络绎不绝的前来。

韩默前脚刚走,那个前日来骚扰爽琅的张炳文就偷偷顺着客人溜了进来。他左右看着,正好见到爽琅,蹭了过去,先鞠了一躬,诚恳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爽琅吓了一跳,往后缩了两步:“你做什么?你怎么又来了?”

张炳文剪着利落的短发,“是我得寸进尺了,我以为你也是喜欢我的,是我不守规矩。对不起,我恳请你的原谅。以后一定尊重你的想法!”他一口气像是吐葡萄一样说了一串,“第一次和女生接触,我也觉得自己的行为太过分了!”

爽朗一愣,点了点头。张炳文是她的学弟,两人在新生群里认识的。因为张炳文和自己是同专业,便经常以学姐的身份给他建议和实习经验。前几日他突然告白,倒是把自己吓得有些措手不及。但平日里,张炳文也没有什么过分的行为,在爽朗心里,她俨然已经把他当成了一个知心弟弟,谈谈心事。如今两人的误会解开了,爽琅也决定原谅这个笑起来一脸阳光的学弟。

“那我们以后还可以像以前一样吗?”他扭扭捏捏的,像个孩子。

爽琅说:“是我那天说话过分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张炳文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已经把那个定位程序删了,对不住你。请你喝一杯吧,算是赔罪了。听说这里下午茶还不错。”

爽琅有些腼腆的笑了,点点头。

梅姨为两人端了一杯白桃炼乳酒酿饮,还有一杯加入蛋黄奶酒的杨枝甘露。两个人对坐着,苏炳文推了推眼镜,还是有些忐忑的问道:“那天,我见到的男人……是你男朋友吗?”

爽琅第一反应:“哪个?”才知道他说的是韩默,摇了摇头:“刚认识,才见过而已。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随随便便可以谈恋爱的人啊。”

孙炳文松了一口,连忙说道:“没有没有。”他嘴角动了动,眼神里却没有笑意。可能是因为思虑过甚,这两天张炳文并没有睡好觉,黑眼圈挂在他苍白的脸上十分明显。

突如其来一个电话,他抖了一个激灵,站到一边神神秘秘的接听。

第四十九章:各有心事

孟蜀看在眼里,却没有说话。

祝赤穿了一件黑色丝绸的衬衫,贝壳扣整齐的扣好。他自然地接过孟蜀咬了一半的雪花青梅蜜豆卷,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一边吃,嘴里还嘟囔着:“这俩人干嘛呢,怎么爽琅又和好了。”

孟蜀摇摇头,郑重其事的看向了他,眼瞳带着一些水汽,然后假装哀怨的说道:“男人的嘴啊……净骗人。”

她牛油果绿衬衫的丝滑质地倒是和祝赤十分般配,就是看在爽琅眼里,两个人跟抹茶黑咖啡一样。她扑哧一笑,等着站在角落的张炳文打完电话。

孟蜀耳朵灵敏,她听见张炳文断断续续的回答:“好……好的,我尽快。要什么时候的?嗯……四月十七……”在说出时间的时候,他瞳孔一缩,而后又冷静下来,显然是想到了什么,“这次的价格怎么有些低啊……这样啊,行。我尽快就好!”张炳文絮絮叨叨说了一阵,方才挂下了电话。

他不好意思的入座,爽琅关切的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工作上出了些事情?”

“有点项目的问题,没事。”他眼神诚恳。

爽琅善解人意的说:“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我可以帮帮你。”

苏炳文笑了笑:“什么都麻烦你,我怎么好意思呢。对了,你什么时候生日,我实习攒了些钱,想给你买礼物呢。听说你还有个妹妹,她是什么时候生的?我一齐都送给你!”

爽琅有些害羞:“这怎么行?”

“有什么不行的!你快告诉我,咱俩谁跟谁啊,你妹妹就是我的妹妹,我还没见过呢。”他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她喝了一口咖啡,想了想说:“我妹妹生日早就过完了,是四月十七。而我,你原来都问过的,一看就是不上心,怎么还给忘了?”她语气倒也不是责怪,就是朋友之间的小打小闹。爽琅从心里觉得苏炳文这个男孩子本质不坏,文静老实的,刚来大城市,又刚追女孩子,肯定还有很多外人看来匪夷所思的动作。自己是学姐,两人相识又是缘分,能继续成为朋友当然是一件好事。

她看着苏炳文眼睛下有些害羞的闪烁,又温柔地说道:“没事,我就吓唬吓唬你。”

“十月十五号,你就25了。”他笑了笑,“我记得。”

爽琅乐出了声,说了一句:“真难为你了。”

两人聊了许久,爽琅才意识到今天的工作还没有做完,她抱歉的冲孟蜀吐了吐舌头,然后送走了张炳文,一个人又坐在院落里开始设计边边角角。只不过,张炳文离开之时,路过了祝赤的身旁,一阵风,带着腐臭的味道。他皱了下眉头,被孟蜀察觉到了。

她小声问:“怎么了?”

祝赤嫌弃的回答:“臭死了!就像是臭鱼烂虾泡在泔水桶里的味道。”

孟蜀闻音也嗅了嗅,却只有张炳文身上淡淡的男士古龙水,只不过闻起来廉价又呛鼻。

祝赤又说:“这屋子里都臭了,就像是……尸体的味道一样!”说着,还做了一个“嗷呜”的鬼脸,逗得孟蜀一笑。

还没到日落,韩默便匆匆回来了。他在这里预定了半个月的房间,孟蜀不由得感叹,爱情的力量真伟大,自己可要多留爽琅几日,韩默这几日的房费,够她买一个hermes铂金包了。

韩默修长的腿迈进了门槛,在匆匆的游人之中就发现了爽琅恬静的坐在那里,身旁还放了一大杯橘子柠檬切片的薄荷水。他手指稍稍的在不经意的地方转了两圈,杯中的水便腾空而起,幻化成一条透明的胖头鲤鱼,在爽琅的眼前游过,水花里薄荷叶荡漾,水果的清香扑入鼻中。

水花溅到她的指尖,爽琅惊喜的看着这一魔法一样的鲤鱼在她眼前搭了个圈,尾巴还接住了风吹来了粉色花瓣。“嗖——”的一声,又钻入杯中,又变成了冰镇饮料。她拿起玻璃杯看了看,透过透明的杯壁,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你回来啦。”爽琅不知怎么的,虽然没有和韩默认识多久,但是却熟络起来。

“画什么呢?”他弯下腰看了看,爽琅闻得见他身上淡淡的气味,像是creed银色山泉的味道。成熟清冽的味道让她感觉自己仿佛坐在文火上慢慢的被熬一样,脸变得有些微红,热热的熔岩流过身体。

她耳垂上珍珠坠子一漾一漾的。整个人像是蜕皮的蚕一样洁白,手臂上的毛细血管似乎都可以透过来。

但那又是健康的,美丽的。

爽琅对着他一副深沉的眼睛,用手指了指不远处,回答:“那里……我想做一个大理石雕刻的小拱门,有点类似于圆明园里那种,只不过上面雕刻着海浪纹路。孟蜀说,她准备扩建,把侧面的两层加盖成五层,上面加一个无边泳池。你看如此……从这里乘着观光电梯上楼……”

她沉静的说着,脑海中皆是设计的美好景象。

韩默坐在爽朗的旁边,轻点了一下杯壁,水又腾腾而起,像是有生命一般,从杯中顺着空气上升,凝结成一团大水珠。

“张开手。”

韩默的声音很好听,爽琅鬼使神差的铺开了手掌。水珠灵巧的落在她的掌心,冰冰凉凉的,水团的边际不断滚动,居然噗噗的形成一个小小的拱门,在微风之中晃来晃去。爽琅新鲜的慢慢的把手举到眼睛,从拱门镂空处,正好看见韩默深情注视的那双眼睛。

一个脸红,被吓了一跳,爽琅手一甩,水落到了地上。

“啊……”她小声叫了一下,眼睛有些红,委屈和愧疚涌上心头。她看着韩默,微微弱弱的声音说了一句:“对不起。”

“没事。”韩默一笑。

不知怎么,他十分想当着爽琅的面表演自己的控水能力。他就好像笃定她不会害怕一样。“忙了一天,你该下班了。走,我带你出去转转。”厚重的手掌拉起她,爽琅心里一惊,小声诺了一句。

第五十章:柜中人

孟蜀盯着韩默那变幻莫测的水看了好久,惹得祝赤一个人在旁边生闷气。她不解,不过看到小男孩独自瞪着眼睛不理她的样子,倒是觉得十分有趣,又添油加醋的说了一句:“不好看吗?多可爱的水啊。韩默会控水,我却不会,这本就不是我的属性。不像人类所说的知识,你练习两遍,自然就知道如何使用了一样。”

“那有什么神奇的,你想看什么?”祝赤一脸不服的看着孟蜀,仿佛她就算要看喷着怒火的九头蛇,他也也可以变出来似得。

孟蜀被他逗乐了,“你会写什么,倒是给我看看?”说着,两人离开了人群,上楼到了私密的走廊空间,“来吧……”

祝赤不服气,却也不知道变出什么能高那人一筹。想到昨晚自己迷迷糊糊翻得那本外国小说,灵机一动,一团红火“刷——”的一声直袭角落的大衣柜。那是一个油木雕花的老家具,上面雕刻着圣母玛利亚和耶稣。猛然间,柜子咣当咣当的响,把孟蜀不由自主吓得后退了两步。

“什么情况!”她看了眼祝赤。

他一仰头,让她自己去开门。

孟蜀犹豫不决,祝赤委屈似得小声故意说给孟蜀听:“早上的驯鹿你现在还不舍得还给我呢……”

孟蜀一想,确实,他能变出什么牛鬼蛇神吓自己?仙神那点匮乏的想象力,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她坦然的走上前,“吱呀——”打开厚重的柜子门,原本里面摆放着一些图书和古董玩意,现在看起来却像是深不见底的深渊,里面似乎传来呼啸的风声和海底微弱的呻吟,如同魔咒一般,叫着孟蜀的名字。

孟蜀也不害怕,手指轻轻一点,小火苗噼里啪啦的如同烟花一般闪烁着飞进去。

“噗——”一下,又灭了。

“你变了什么?”她回头问道。

突然之间,里面搜搜的凉风席卷着小石子向她飞来。扶着门框的手凉凉的有东西划过,“什么玩意!”她刚要叫出来,余光看见一团团黑色的蛇从她的指尖爬到手腕上。柜子里黑洞洞的,猛然间里面一个人影从浓稠而黑色的潭水之中慢慢浮现。

那人面色苍白,头发湿漉漉,闭着眼睛,半边脸庞被火焰灼烧的依然扭曲。衣柜中的人,缓缓地睁开眼眸,眼底赤色,瞳孔紫眸。她笑起来的样子和孟蜀一模一样,透着寒冷和冰凉。

肩膀也从泥潭之中轻轻浮现,上面布满了狰狞的伤疤,如同一条条蜈蚣一样,在她的身上扭动。她轻轻缓和:“孟蜀。”

孟蜀看着柜中的人,表情怪异。

“你是谁?”

“我是你啊。”

祝赤本来坐在旁边想看好戏,结果却察觉到孟蜀的表情越来越匪夷所思。他从昨天的外国小说之中获得了灵感,想变幻出来人内心中最恐惧的东西,让他也好好瞧瞧,孟蜀这或者千百年的妖,到底会害怕什么。

是像小女孩一样恐惧蜘蛛昆虫?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但是孟蜀脸上的表情,显然不是他要的那种惊声尖叫,害怕之中,是忧伤,是纠结,是迷茫。

他凑过头去往衣柜里看了一眼,却大喊了一声:“你怎么在柜子里!”又转头看向孟蜀,说着夺过她扶助柜子门的手,“啪”的一声狠狠地关上柜门。只留下孟蜀一个人在原地喃喃的重复:“我是你啊……”她心里突如其来的难受,恐惧在每一处血管蔓延。那是自己最害怕的模样——入魔。

不受控制,没有理智。

忘记过去,没有将来。

孟蜀喉咙干燥滚烫,她肩膀微微的发颤,手不知道改扶在何处。祝赤察觉到她的异样,忙握紧她的手腕说道:“怎么了?”

“那是什么?”

他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以为你会害怕的,结果也不知道变出了什么东西。我不过想折射一下你内心的恐惧,却发现了你自己站在柜子里。也许不是你……只不过乍一眼看十分相似,但是又有所不同。你看那狰狞的样子,笑起来太诡异了……”

孟蜀恍惚间还没有回到现实世界,她心里一片混乱。那样子的自己,陌生之中透着熟悉,像是一朵从内开始腐烂的鲜花,已经没有清新饱满的汁水,流淌的是腐烂的血液。

她咽了口唾沫,小声说了一句:“我头有些晕。”

祝赤也觉得自己闯了大祸,声音软了下来。“我错了……下次还是变鲜花送美女吧……”他把心底的疑惑埋了在了深处。其实,祝赤在看到柜中人的第一眼,心里咯噔一下,像是被人狠狠攒了一把。瞬间手脚冰凉,想要赶紧逃离。

孟蜀被他的模样逗笑了:“好。”

她回屋见到那头驯鹿正趴在自己草绿色的毯子上小憩。轻轻地趴在了它的背上,孟蜀放松的闭上眼睛休息。

窗外,月圆云散。

爽琅坐在韩默的副驾驶上,从高速一路奔驰而下。她打开了车窗,闻到了青山绿水的味道。韩默的手把在方向盘上,等红灯时还会侧头看着一脸享受的爽琅,然后自己淡淡的勾起嘴角。她笑着说:“我是好久都没有放假过了,一直忙于工作。要不是孟蜀是个事儿不多,钱还足的客户,我根本不会这么轻松。我原来也想到郊区看看,可惜不会开车啊。”

她敞开了心扉,絮絮叨叨的说自己的故事。

韩默说:“若是你喜欢,我每周开车带你出去透透气。”

爽琅脸一红,顶着夜空之中的星辰傻笑。车内悠扬的钢琴曲伴随着入秋之后微凉的晚风,爽琅头上发卡的铃铛叮叮咚咚的像个配乐。

两人在一片湖泊旁下了车。湖水静谧,远处的山朦朦胧胧的雾气之中。

她兴奋地下了车。韩默微微低头,看着她的长裙背影。汽车的车灯照亮了水面,里面还有灰色的鲤鱼游过。

爽琅随便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下,韩默从后备箱掏出了一瓶比利时的樱桃果酒和一罐德国黑啤。两人肩并肩,距离只有10厘米那么近。

“其实啊,我是很少到水边的,我害怕水。”

第五十一章:酒浓湖清

韩默一愣,问道:“为什么?”

爽琅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她咬了咬嘴唇,有些害羞的坦白:“其实,我对水是又喜欢,又害怕的。每次我见到江河湖海,都会异常的兴奋,想扑过去,拥抱它。但是,当脚碰触到水,却浑身打着寒颤,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是有一天,遇到了一个算命的老先生。本来抱着玩玩闹闹的心态……”她顿了顿,看了一眼韩默沉静的脸。

星辰点点,水面泛着雾气朦胧。

她看着平静的湖水,微微的探下身去,撩起了波澜:“我算的是姻缘。”

这两个字重重的敲在了韩默的心脏上。

“怎么样?”他装着不在意,却又揣着在意。

爽琅笑了笑,“还能怎么样。说我命中无人,能不能结婚都是困难。若是能结婚,也是因水有缘。但是他又神神秘秘的提到,我上辈子会是因水而死。”她说的轻松,“不过是封建迷信罢了。”

韩默听了进去,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

命中无人,是什么意思?

他小小的有些忐忑,难道我不是人吗?韩默看着夜风吹起爽琅的碎发,她眼睛明亮的像是璀璨的繁星。思前想后,只不过面容并不忐忑。爽琅猜不出来他那张成熟的面孔下面,是怎样的心情。还以为自己讲的太过无聊,让他心生厌烦。

连忙转移话题,谈起了自己的生活和妹妹唐潇潇。

她有些感叹,可能是瓶中水果味的酒让心里舒畅。爽朗毫无顾忌的袒露:“我有个妹妹……就是你那天见到的小姑娘,还在上大学,人比我活泼多了。这么些年,我是十分愧疚她。父母双亡之后,我和妹妹去了孤儿院。那时还小,我们两个是被分开领养的。如果当时我和院长坚持,可能就不会分开那么久了。她受了很多苦,养父母对她不是特别的好……”

爽琅说了很多话,韩默一一听在眼里。

他为爽琅搭上了衣服,她没有拒绝,反而笑着看着他,眼神中流露着温情。她声音软软的,如同风吹过的蒲公英。听在韩默心里,仿佛春日阳光干草的温柔。他就默默的坐在一旁,像是一个最佳听众,倾听爽琅一整夜的絮叨。

韩默后备箱里放了一小箱樱桃酒,酒精度却有289%,她一口一口喝下去,整个人晕晕乎乎,飘飘然的像是做梦一样。她半熏着,手轻轻抓着韩默的外套,眼前却是另一番的景象。

“我见过你。”她笃定的点点头,“对,我一定见过你!”

韩默被她可爱的样子逗笑了,顺着她的话问:“在哪里?”

“河里。”

“河里?”

爽琅小声的乐出了声,头一歪,丝绸发带落到了地上。她又靠近了韩默,“对啊,就是……河里。你就……就在河里。像是,鱼一样。”她似乎是真的在回忆一样,说的全部都不是梦话。

韩默突然一愣,瞳孔缩放,他刚才自如的表现已经全然消失不见。

他默默的重复着:“在河里。”

与他的梦境竟也相差不到分毫,他全身紧张起来问道:“什么样的河?”

爽琅并没有感受到他的焦急,摆摆手说道:“我困了……我好困啊……我想睡觉……”长长的尾音,绕到了韩默的心里。他没有追问下去,看着爽琅一个不稳跌入了他宽厚的怀里。她双眼缓缓地闭上,睫毛卷长,身上还飘着熟透的樱桃香气。

爽琅抓着韩默的衣袖,安安稳稳的进入了梦乡。

韩默宠溺的看着这个睡在自己怀里的女人,双手把她搂起来,放到了车后排的座位上,又把自己的外套轻轻地披在她的身上。整个动作,轻车就熟,就像做了几百遍一样。然而,在和唐潇潇谈恋爱的时候,他并没做过如此小心翼翼的事情。

爽琅的手机“滴滴滴”的震动,韩默看着上面的未接来电已经三四通。他轻轻唤了一句:“爽琅。”

她接着沉沉的睡着,没有一点回音,甚至还手臂一遮,把头迈进了韩默的衣服里,以抗拒他发出的声音。

韩默被她可爱的举动勾起一个笑容。但是怕有什么急事,在下一通电话打来的时候,他顺手接了起来:“喂?”

对方本来亲切的喊了一句:“爽琅!”结果听到了一个陌生的男声,紧接着问道:“你是谁!爽琅呢!”

“她睡了。”韩默淡淡的回答,对面的男声让他十分不悦,就像是野兽宣布所有权一样,他冷淡的三个字让对方十分不悦。

“你是谁?”对面的人问道。

韩默不甘示弱:“他朋友。你这么晚打电话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我要让她接电话!她为什么在你那里?”

韩默讥笑一下:“关你什么事。”便直截了当的挂了电话,才想起来看看来电者姓名,却发现是一个熟悉的名字——张炳文。

他不屑的把手机扔到一旁。

爽琅还踏实的睡着。

韩默把窗户都关上,怕夜晚风凉。自己一个人慢慢悠悠的从湖边开回了客栈。孟蜀刚刚踩着七彩水晶镶钻的高跟鞋从酒吧回来,身后祝赤大包小包拎了好些衣服包包。他嘟囔着:“凭什么不让我变三头六臂!”

孟蜀也不甘示弱,“你愿意陪我逛街的。”

他嘴上不饶人:“我猜你是蜈蚣精,你数数你鞋子多少双了?吓人!”但是祝赤却一步不歇的跟在孟蜀后面。两人本来正在拌嘴,谁知道韩默抱着爽琅从车上坦然的下来。

孟蜀瞪大了眼睛,身旁祝赤是一模一样的表情。

祝赤怪笑着:“什么情况!可以啊!”

韩默白了他一眼,没有搭理,径直走向了自己的房间。孟蜀看着走廊的一盏盏灯打开,又自动关上。韩默的房间亮了起来。她走上去,见到他有些懊恼,问了一句:“爽琅那屋子的门卡你有吗?”

“你打不开?”孟蜀侧头问道。

韩默怔了一下,扶在把手上轻轻的一拉,门开了。

“算了,人都抱你床上去了,折不折腾!”孟蜀临走之前,就留下来了这一句话。

第五十二章:两人

自那天晚上,爽琅和韩默以祝赤和孟蜀两人肉眼可见的速度靠近。原先两人坐得总是隔了两三张桌子板凳,如今却在一张沙发上有说有笑。

孟蜀手指点着桌子感叹:“我真的应该去当月老。”

祝赤在一旁总是要怼上两句:“我觉得不对劲。”

“怎么?”孟蜀问道,“有什么不好的吗?”

他顺嘴说出来:“那女人你忘记了吗?韩默的前女友,恰恰是爽琅的妹妹。若是她发现了这层关系你说会怎样?”

孟蜀耸耸肩,“反正我是无所谓。”她对着阳光,看着杯底的气泡水噗噗噗的向上冒着。脚上碎钻的高跟着晃着七彩的阳光。从杯底仿佛窥见了远处的事情,孟蜀心一沉,“确实,那一男一女都没动静,不科学。”

祝赤猜对了。

此时张炳文和唐潇潇两个人正在一家价格不贵的咖啡厅外的伞下坐着相互对视。她随意穿了一件露肩的短袖,上面的英文句子读出来是一段骂人的话。

张炳文抽了一盒不贵的烟,烟灰点在玻璃水杯中。

他脸上老实人的模样似乎完完全全不见了踪影,眼睛之下是一双精于算计的眼瞳。他盯着唐潇潇,希望她能告诉自己一点秘密。但是唐潇潇说话从来都不在重点上。她眼眶红红的哭着,玻璃桌上是小山一样的鼻涕纸巾。

唐潇潇断断续续的哽咽着:“我以为我们会在一起的!他根本不爱她!你说过你要给爽琅幸福的,对不对!你得去把她抢回来!”

她所说的话,听在张炳文眼里没有一句在重点的。只不过,他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一丁点的不耐烦。他微笑着听着唐潇潇诉苦着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

唐潇潇抽泣着,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她并不打算说自己有多么爱韩默,生死都想和他在一起。在人际圈里混了这么久,她知道‘对症下药’的重要性,张炳文并不在乎自己的爱情,他想得到的只有爽琅,他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大学生,只希望给自己的姐姐幸福。唐潇潇拿准了这一点,倾诉着韩默不爱姐姐的种种事实:“是我和他吵架了,为了气我,韩默才和姐姐在一起的。我不想伤害姐姐,但是你一定要知道,韩默是无法给她幸福的!”

张炳文点点头,他脑中飘着爽琅那张甜甜的笑脸。

当初,他在一场学校聚会上认识了爽琅的妹妹唐潇潇。张炳文的长相并不差,可以说有些清秀,又透着点读书人老实木讷的模样。虽然不是唐潇潇欣赏的模样,但是她也不愿意放手。本来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关系暧昧,结果她遇见了韩默,一个溜烟把自己拉黑了。原本张炳文已经淡忘了这个人,结果唐潇潇有一天发疯一样的,拼命的想要给他推荐一个女朋友。

张炳文便欣然答应了下来。

唐潇潇给张炳文出招,自己的姐姐喜欢学习好的人,假扮成她的学弟最容易可以获得她的信任,也可以源源不断的找寻话题。于是,他便以相同大学学弟的身份进入了爽琅的事业。

真的喜欢爽琅吗?

当然不。

张炳文接近爽琅,本来就是有着另一层目的。如今,他不仅仅需要爽琅,还需要她的妹妹——唐潇潇。这个没怎么上过学,脑子整日在思考如何宫斗的小姑娘。

在他眼里,手无缚鸡之力。

张炳文点了一杯焦糖榛子热可可,递给了她,“别哭了,女孩子哭都不好看了。来,喝点甜的。”

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丝温柔的蛊惑。

唐潇潇毫不客气的接过来,她的妆容已经被哭花,上个月刷韩默信用卡做的卷发还没有保养,看起来乱糟糟的像个鸡窝。视线模糊间,她觉得张炳文也挺帅的,毕竟也曾心动过一下下。阳光下他有些拘谨和不知所措的笑容,让唐潇潇心里咯噔咯噔。

但是转念一想,韩默不知道比张炳文高到哪里去了。

张炳文徒有一张还可以的脸,但是韩默的身价,韩默的阶级地位,都是他望尘莫及的。

张炳文看着她的表情,心里自然知道她究竟是何想法。只不过心中隐藏着轻蔑的笑容,表面依旧和煦。

“你帮我,也是帮你自己。”唐潇潇捧着可可说到,甜腻的味道让她心情好了不少。尤其是又出现了一个男子如此温柔的对待自己。她心生一念,若是没有韩默,张炳文也是不错的。听说他最近小生意也赚了些钱。

谁的算盘都没有唐潇潇打得响。

张炳文关切地说道:“你别老伤心了,对身体不好。你看看你,最近都憔悴了。为了你,我特地给你带了份礼物。你的生日礼物。”

唐潇潇一听到‘礼物’两个字,眼睛直放光。她兴奋的接过礼品袋子,欣喜的看着眼前的的这个男人,才反应过来他刚才所说的话:“我的生日?我的生日早就过了啊。”

“你生日不是四月十七吗?”

“是的啊。”

她笑着,翻看着一套包装精美的化妆品,礼品盒里还洒满了玫瑰花瓣。唐潇潇没有抬头,一个个塑料包装纸拆看,对着化妆品上的英文左看看又看看,眯着眼睛娇羞的问了一句:“贵吗?”

“给你花钱,不贵。”张炳文笑了笑,“咱们认识也有好久的时间了,你原先也没约我,我就把生日礼物给你补上了。”

自己就和他提及过一次生日,就被牢牢地记住。唐潇潇心里暖洋洋的,对于眼前这个男人也逐渐变得颇有好感。她笑眯眯的露出自己感觉最美的表情,有些搔首弄姿的看着张炳文,甜腻腻的小声说到:“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张炳文笑了笑,没有说话。

在唐潇潇眼里,他是默认了。不过,她还是更喜欢韩默这个男人,有实力,有样貌。

他想了想回答:“我愿意照顾你,就像照顾妹妹一样。你有什么事情就跟我说,我一定竭尽全力地帮你。”

唐潇潇听到这句话,‘妹妹’这个词,让她欣然一笑。

果然对自己有好感。

第五十三章:自杀

爽琅接到电话的时候,她正在摆弄花园中间天使小雕塑的位置。不知道孟蜀是从哪里找来的,天使衣服上的褶皱栩栩如生,光环加入了珠光的材质,在太阳下熠熠生辉。她坐在喷水池旁边,手旁放着韩默临走之前给她买的朗姆红丝绒蛋糕。

“喂?”爽琅看到是一个陌生的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焦急年老的女声:“请问是唐潇潇的家属吗?她现在在市中心医院,烦请您即刻过来一趟。”

爽琅没有反应过来,蹭的站起来:“你说什么?”

电话那头有些不耐烦,却又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您是唐潇潇的家属吗?”

“是,我是她的姐姐。”

“病人在寝室内割腕自杀被人发现了,现在情况已经稳定。但是有一些材料需要家属签字,您现在赶紧过来一下吧,有些后续工作需要您紧急处理。”电话那边十分嘈杂,来来往往的背景音听起来像是医院走廊。护士长挂了电话,等着家属急匆匆地赶过来。

孟蜀正要出门,就看见爽琅飞一样的往外冲,一直看着手机嘴里念叨着:“怎么现在打不到车了?还要等5分钟……”

“怎么了,要不要送你一程?”孟蜀问道。

爽琅点点头,“快点快点!我妹出事儿了,赶紧去医院。”她火急火燎的说到,没有了往日的端庄和矜持,皮鞋哒哒哒踩着木板。

孟蜀掏出车钥匙,客栈的车库出现一辆磨砂黑色的路虎,上面还贴着自己喜爱的保护伞标志。一路上,孟蜀可以感受到爽琅的焦急,她咬着后槽牙,手指甲狠狠的扣着包带子,呼吸急促,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

“别着急,怎么回事?”孟蜀问道,打开车窗透透气。

爽琅哽咽:“医生说,她自杀未遂。她小小年纪是怎么回事,有什么想不开的?怎么会自杀了呢?”她说着滴下来了眼泪,整个人摇摇欲坠如同晃荡在风中的柳枝。

孟蜀心里想得到是另一回事儿,真的让祝赤猜中了。

红灯绿灯,终于开到了医院。

爽琅直接奔向了妹妹的病房看见她神色惨白的躺在那里。她从未见过如此憔悴的妹妹,原来的她一直生龙活虎的活泼,如今却有一种奄奄一息的感觉。爽琅痛心疾首的走过去,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怎么想不开,要做这种事?”

唐潇潇闭上眼睛,眼角却流下来两行泪。她侧过后去,一副悲苦的样子不看自己姐姐。抽泣着,哽咽着,像是生命在一点点流逝。

爽琅不理解妹妹的情绪,坐在床边我这她冰凉的手,“到底怎么了,跟姐姐说。”

唐潇潇心里笑了,却依旧没有回头看她。她演这出戏的目的就是为了给自己的姐姐看,既然韩默不愿意离开她,那么只好让她离开韩默,这样自己才有机会。要不然,两个人真正在了一起,拿自己以后的上层社会的生活可怎么办啊?姐姐对自己一直心怀愧疚,如今她又躺在病床之上憔悴,怎么可能不答应她的请求。

唐潇潇想出这苦肉计的法子本来还下不去狠手,但是看看自己被停掉的信用副卡,心中一横,刷的一刀浅浅的割破了自己动脉,然后躺在宿舍里装死。时间掐算的正合适,被下课回来的室友们发现血流了满地,赶紧叫来了救护车把人送往医院。不过,毕竟唐潇潇从来不在寝室住,所以又并不熟悉。他们把人送到了医院,便会去上课了。

如今,正好显得唐潇潇孤苦无依,没人疼爱。

“姐,我失恋了。”她说着。

爽琅倒是松了一口气,她以为妹妹碰上了什么大事儿,不过是因为个男人而已啊。

“没事,总会有更好的。为了一个男人,不值当这样!”她安慰着,轻抚着她的头发,语气像一个母亲那样,“他若是渣了你,我去找人把他揍一顿!”说着,言语之间透露之一股狠劲。怎么能允许别人伤害自己的妹妹。

唐潇潇嗓子有些干,她两眼无神的望向窗外:“他喜欢伤别人了……我以为我们能结婚的……能白头到老……可是,可是他不要我了……我还怀过他的孩子!”

当然,最后一句是骗人的。不过现在也无法对证,自然是唐潇潇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全然不担心会被爽琅识破。她红着眼角,目光迷茫,“你见过的……那天在客栈……那天,他刚刚和我说分手。”

爽琅身子一颤,这句话如同一个重磅炸弹。房间灯光很暗,外面乌云密布,但是爽琅的目光很亮。她全身忽然一下烧了起来,脑子嗡的一声停止了思考。

“韩默。”她吐出了那个名字。

“是。”唐潇潇淡淡地说。

爽朗的眸中失去了光彩,“你还怀了他的孩子?”

“曾经。”

唐潇潇并不是一个存心想要算计的无情之人,但是对于这件事情上她必须锱铢必较,她要的很简单,就是韩默爱她。“我爱他。就在那天的前两天,他说分手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你才知道。你长得多好看啊,姐姐。比我好看多了,你也比我学习好,气质好。也比我……像她多了。”

透过泪水朦胧的视线,她看到自己姐姐飘忽不定的样子。她耳朵嗡嗡作响,没有思考刚才的那句话。

其实,爽琅第一次与韩默见面就被这个男人吸引着。他深邃的眼眸和低沉迷人的嗓音总是让他清醒不过来。他身旁的气流仿佛带电一般,每次和他在一起,爽琅总是即紧绷,又放松。

爽琅抓着自己的膝盖,如此难堪。她身上如同火一般的灼烧。自己怎么可以和妹妹所爱的人暧昧不清的在一起。她肠胃因为紧张开始痉挛,一下一下刺激着她的神经。“姐姐对不起你。”她轻声说了一句,咬着下唇,痛苦地喘息。

“怎么了?”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无辜的看着爽琅。

“没事。”她抱着躺在床上的妹妹,泪水浸湿了被褥。她似乎被抵在了死角,动弹不得,无路可逃。

第五十四章:天堂地狱

爽琅一个人回到了客栈,孤零零的。她拖着脚步,沉重的迈入房间。正好韩默在走廊捧着一杯现磨咖啡,靠在墙上处理着工作的事情。乐游客栈这两天并不接待散客,所以院落里格外的清净。

“回来啦?累不累?今天我听孟蜀说了一句,是怎么回事?”韩默迎上来,关切地问道。

爽琅看着她,虽然没喝酒,但是眼神之中却有醉意;“你说呢?韩默,你打算骗我多久?”

韩默一怔,倒也坦然:“对不起。”

她眼眶红红,眼皮发肿,鼻尖也是红色的,整个人像是一只受伤的白兔:“你明明知道她是我的妹妹,为何还要接近我?”

他直言不讳,嗓音低低的敲打着爽琅的耳膜:“因为我喜欢你。爽琅,你不知道那天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

“觉得什么?觉得我好骗吗?”爽琅打断他的话,言语之中透露着愤怒,“我是不会抢我妹妹喜欢的男人。”

她坚定地样子,刺痛着韩默。他看着爽琅倔强的,双目水润样子,有些心疼。他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爽琅都不会听进去,一切只能慢慢来,缓缓地告诉她,自己有多么的喜欢她,甚至爱她。虽然两人认识的时间并不算长。

爽琅绕过了韩默身旁,径直走向了屋内。

她以为自己觅得了如意郎君,可以畅快淋漓的谈一场恋爱,但是并没有。而且,自己的妹妹为这个男人付出了那么多,就算他俩不在一起,自己怎么能够横刀夺爱。爽琅一夜未眠,她窝在柔软的床上,所有的一切已经不想思考。闭上眼睛都是韩默神采飞扬,俊朗儒雅的样子。

她有些痴了,起身穿着睡衣站在阳台上看着韩默房屋的灯还在明亮。她眷恋曾经的韩默的温柔,却也知道自己的心虚。爽琅打开冰箱,里面是一瓶瓶孟蜀自酿的果酒,她到了一杯,又到了一杯,灌满了自己。

她长时间其实有失眠的症状,拧了拧药瓶,吃下了几颗。

电视机被打开,里面蔚燕主演的电视剧正在热播。今生前世的孽缘为她又吸引了一大波粉丝,男女主角在桃花林中相拥,情意绵绵的背影音乐适时的响起。猛然间,女主又把男主推开,厉声责问:“你心里到底是我还是妹妹?”

这句话,似乎是她心中的呐喊。

爽琅一旁喝酒,一旁看得入迷,一倒头,便昏睡过去。

第二天,下楼已经不见了熟悉的踪影,只有孟蜀和梅姨两个人在客人之间收拾。孟蜀看见爽琅昏昏沉沉的下来,说到:“韩默有个东西留给你。”

爽琅一怔,“什么?”

孟蜀从柜子里拿出来一瓶水,咣当放在了桌子上:“就这个。”

爽琅拿起来,却摸不准这究竟是什么东西,瓶子似乎不是现代玻璃制成。而是白瓷一般,带着点点透明,像是一层轻纱。她窝在了手心之中冰凉凉的。

爽琅离开了客栈去找建筑用材,她想一个人静一静,便转成绕远去了城南的建材城。走走停停,心不在焉,似乎韩默所说的话还回荡在她的胸口。手机震动,她不敢去看,以为是韩默打来解释的,结果上面却是“张炳文”的名字。

她松了口气,但是心里难咽着失望。一个人在嘈杂的建材城,想要蹲下痛哭一场。张炳文来了一个电话,没有接听。又来了一个电话,爽琅擤鼻涕,揉了揉泛红的眼睛,接了起来。有气无力的问了一句:“什么事儿?”

张炳文听到爽琅的声音哽咽,似乎刚刚哭过,他温柔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爽琅有些冷淡,但是听得出来带着鼻音。

他低下语调,似乎带着柔情和蛊惑:“你若是不想说出来,我也不逼问你。你现在一个人吗?安不安全,需不需要我去陪你?”

爽琅此时十分脆弱,竭尽全力地回避着自己对于韩默的感情。她需要一个抒发的窗口,可是如此难以启齿的事情,她又怕张炳文看清了她。

见她没有回答,他有追问:“你在哪?我去接你。”

“别,你还要上课。”

“那些没有你重要。”他斩钉截铁地说,“我已经打到车了,马上过去。带你好好吃一顿去,你想吃什么三文鱼刺身、海胆牛油果还是烤牛舌?我发现一家好吃的日料店。”

他知道爽琅喜欢吃什么,他的话语每次都能直击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爽琅想要拒绝,但是她胸口堵着疼痛,神经也紧绷得不能动弹。“你来吧,我等你。”她最后松了口,如释重负的挂了电话,给张炳文发送了自己的定位。

他很快就到了,一眼就看见角落里不知所措的爽琅。即使整个人透着一股悲伤的气息,但是手中还拎着商家的建材图和示意图。张炳文跑过去,从她手中接过东西,看着苦笑的她。此时爽琅全身发凉,就像是被诅咒了一样。他递过去了一杯香草拿铁,“别难过了。”

她突然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张炳文突如其来把爽琅搂进了怀里,她沉浸在陌生的气息之中喘息。她闭着眼睛承受着怀抱,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其实,我并不是非你不可。

“你这么好的女孩,我用来疼都来不及,是谁让你这么难过?”他怜惜地说。

爽琅摇头:“没,都是我的错。”

张炳文眸色一暗,猛然搂紧了她。她颤抖的手环住了张炳文的腰间。他看出来爽琅状态有些不对,但是他也清楚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只不过内心十分嫉妒韩默,不过那个男人很快也和自己身旁的这个女人没关系了。

张炳文看着爽琅白皙的皮肤透着粉嫩,似乎鲜花一般,只要轻轻折断,里面就有玫瑰的汁水涌出来。他心中黑暗的地方暗自生长发芽,眼眸之中渐渐寒冷起来。

“爽琅,我们在一起吧。”他语气十分郑重。

爽琅错愕的看着他。

他以退为进,又补了一句:“你若是不喜欢,我们做朋友也是可以的。我只是一时……”

“好。”

“你说什么?”

爽琅微笑:“我说,好。”

一瞬间,她好像身处天堂,又坠落地狱。

第五十五章:溺水

爽琅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欢张炳文,但是有一点肯定的是,她想远离韩默。只要一想到他,自己就会着魔了一般留恋他的体温。她甚至不喝樱桃味道的啤酒,只为了忘记两个人那段独特的回忆。但是,并没有如他所愿,韩默在他离开客栈的第三天,就又大张旗鼓的返回了。

爽琅正在两米深的水池旁边监工,孟蜀动用了十个工人,两天的时间就把管道和池子坐好。客栈有一百平米的地方挖出了池子,远远地看像个泳池一样,也确实如此。按照设计,平日里上面是升降台的防腐木底板和白玉砖。人们无法发现这是一个泳池,只有晚上,灯光打开,水被渲染成淡淡的蓝色,孟蜀可以一个人躺在独角兽的游泳圈里,慢慢悠悠的品尝着果酪。

工人们离开建筑好的泳池,里面水缓缓地流动。爽琅看着平静的水面,却有些胆战心惊。孟蜀起身去叫祝赤,看看用他的功力,能不能像烧水一样让这一锅凉水变成温泉。只不过她刚刚上楼,爽琅脚下一滑,“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韩默推开客栈的门,本来想着不辞而别是一件十分不礼貌的事情,想向爽琅解释一番。结果正好看到爽琅跌入水中,溅起一大片水花。

她瞬间脑中一片灰暗,明明池中空无一物,却感觉有无数双手在抓着她的衣衫。爽琅想要拼命的呼喊,却无法冒头。明明是自己设计的池子,但是摸不到边际。鼻腔进水,耳膜鼓涨。

在外人看来,爽琅挣扎的样子有些匪夷所思。明明可以轻松的爬上来,却不知为什么在池子中胡乱拍水。她连救命都喊不出来。

韩默想都没想,直接跳入水中,搂着爽琅挣扎冰冷的身体。他又从水中轻巧的纵身一跃,抱着颤抖的爽琅,轻轻地放在院子里的藤条沙发上。她双眼紧闭,脸色发白,神情痛苦。韩默看着昏迷的爽琅,一手扶住她的前额使头尽量后仰,另一只手捏住她的鼻子。深吸一口气,又对着她柔软却冰冷发紫的嘴唇连续吹气。

在他触碰到爽琅嘴唇的那一刹那,他仿佛感觉自己被天雷集中一般,全身上下透着疼痛和酥麻。他瞳孔一下收缩,心脏骤然停了两下。爽琅猛然惊醒,正对上韩默那双诧异之中,却又深沉的眸子。她全身无力,手用尽全身的力气,静静地抚摸上韩默棱角分明的脸。

有留恋,有不舍。

孟蜀连忙跑下来,拿着自己的毛巾和毯子。心中暗暗想到,这韩默,明明可以把爽琅体内的积水从口中用妖力导出来,非要嘴对嘴来这么一茬。男人啊……她感叹着,回头看了看拿了一件干浴袍下来的祝赤。白了一眼。

“和我有什么事。”他小声抱怨着。

韩默接过毛巾,为爽琅擦干湿漉漉的头发。“还好你没事了,我如果晚了一步可怎么办?”他温柔的声音,却扎在了爽琅的心里。

即使没有力气,爽琅啪的一声,挡住了韩默的想要抚摩的手。她冷冰冰地说了一句:“不用你管。”

“爽琅。”韩默眉头一皱,“我知道你对我心有不满。”

她侧过头去,没有看他。

韩默叹了一口气,稍稍把她扶起来。爽琅身子软软的,只有任由他摆布,但是眼神充满了仇视,前些天温柔如春风的目光已经全然消失不见。

“我知道,上次的事情是我的错……”韩默擦着她的头发,默默地说道。

然而,爽琅从跌入池中的那一刹那,身体中似乎迸发出来了另一种记忆。是一种掩埋于内心深处的恐惧,让她全身战栗。她觉得自己要死了,要葬身于江河之中。已经忘却了那不过一个小小的水池。脑中有声音,如山谷回响一般环绕在爽琅的心头。

她把那句话重复出来,毫无感情的陈述道:“你们都想害死我。”

她话音刚落,自己就吃了一惊。

那句话不是她说的,却又从她嘴里恶狠狠的吐出来,就连语音语调都变换了。像是人间那些都市传说和附身的鬼故事一样。她对上三个人错愕的脸,却又不受控制的说了一句:“把我扔下来,让我献祭,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声音之中似乎带着嘶吼。

就连韩默,也轻轻一震。

“爽琅,你怎么了?我们从未想过要害你啊。”祝赤在一旁先开口了,看着她奇怪的样子。

爽琅抬头,眼神漠然:“是你把我扔下去的,难道不是吗?你们,你们在座的每一个人,不都是盼着我死吗?”

她的眼神飘忽不定,似乎在场除了孟蜀、祝赤、韩默还有围观的几十上百人一样。爽琅环视着,“救我做什么?”

韩默一时哽咽,他震惊之余,竟然感受到了淡淡的安稳。不是从那悚人的语气之中,而是这一字一句,让他感受到些许的安心。似乎,他早就在等着有人说出这匪夷所思的一段话。韩默擦着她的身上,鬼使神差的又接了一句:“是我救了你,我与他们不同。”

“你这话什么意思!”祝赤一听,火冒三丈。他要冲上去问个明白,这两个人怎么说话阴阳怪气的。但是被孟蜀拦了下来,全场也许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爽琅怕水,也许曾经的算命先生说过的话不错,她确实是因水而死。如今碰到了与前世相同的场景,而曾经陪伴的人今朝也在身旁,如此可能尘封的记忆就被激发出来。只不过,孟蜀并不知道爽琅曾经受过什么样的刺激。

难不成,被人扔到河里献祭了吗?

那得是多少年以前的恶劣民俗了?

韩默刚刚说完那一句话,爽琅又一下子到头昏迷了过去。

“送到屋子里吧。”孟蜀回头,就听见客栈门外当当当的有人砸门,喊着:“开门开门!”

她抬手,门自动解锁。眼前站着的正式爽琅刚刚承认的新男友——张炳文。

他本来是接爽琅下班,两人吃一顿好的。

结果却看见自己的女朋友躺在其他男人的怀抱之中。

一瞬间,张炳文双目赤红,怒气冲天。

第五十六章:大风

他没有说话,双手上前就要拨开韩默搂着爽琅的手。韩默扭头,冷淡的看着他。张炳文一把捞过她,向着客栈的大厅走去。韩默起身要追过去,却被孟蜀拦了下来:“我不愿意掺乎你们那些乱糟糟的的事情。但是,你现在又以什么身份去?人家现在是有男朋友的人。”

韩默站在原地,孟蜀的话萦绕在他的耳畔。他看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眼皮也不抬,斯文的嘴里吐出来一句:“滚。”

孟蜀白了他一眼,原本从善如流,但是也不好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的和他拌嘴两句。祝赤拉着她大大咧咧的喊了一句:“得嘞!”言语之中还带着笑意,他看着面无表情的孟蜀小声问:“生气啦?”

“没,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我还以为你刚才要干一架呢?”

孟蜀似笑非笑的对上他乌黑的眼睛:“客人嘛,心情不好就让他说吧,他多交的房费我还没有退给他呢。”

祝赤哈哈一笑。

眼见张炳文穿过客厅,想上楼去爽琅的房间。韩默微顿的脚步急促起来,他一根手指扯了扯衬衫领口的扣子,胸口露出来一片狰狞的伤疤。

张炳文正要上楼,却听见兜里电话响了起来。他一脸不耐烦的把爽琅放在旁边的沙发上,按下了通话键。一个人坐在大厅旁边无人的玻璃房内,背冲着几人,生怕别人听见似的。

孟蜀隔着玻璃,看着张炳文那张瞬间变得阴沉沉的脸。

祝赤还在她旁边嬉闹着说话,她小声“嘘”了一句,隔着墙听张炳文到底有什么幺蛾子,接个电话就能脸色巨变。韩默锐利而严肃的脸上闪过一丝人类的喜怒哀乐,他堂而皇之的把爽琅从沙发上抱走。而张炳文背对着他,丝毫没有一点反应。

韩默旁若无人的搂着爽琅,踩过漫过的水池,不要不慌的走出了客栈。

“已经准备好了。”

孟蜀清楚的听到张炳文的这一句话。

“我知道,一定会满意的,毕竟这次价格高,我哪里敢怠慢?是,是……什么时候要?”张炳文焦急的站了起来,似乎电话那头的事情已经让他忘记了爽琅。他一只手挡在背后,在房间里像是一只无头苍蝇一样慢慢地转来转去。

他听着电话有些慌张,“明天?不行……时间太紧了!给多少钱都不行……什么?那后天!后天怎么样?那人你见过的……”他掐着手指,不知道算了些什么。

孟蜀插着腰,“今晚不回来睡了。”

“哟,准备干什么啊。”祝赤挑衅的语气蹦出来一句。

“跟着他。”说着,她轻轻的拉扯了祝赤的袖子,两个人隐秘在黑暗之中。张炳文坦荡荡的走出来,见到爽琅没有在沙发上,眉头一皱,才意识到自己坏事了。但是他没有急着寻找,看了看院落外已经空无一人,试探地喊了两句,却无一人答应。

他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看着屋顶上的野猫都浑身发麻。张炳文整了整衣衫,拿起忙碌的手机直接拨出了一个电话。那头传来了甜腻的女声。

“喂?”

“有空吗?”张炳文的声音温柔安静的像是人格分裂一般。

孟蜀听得出来,那是唐潇潇的声音。

唐潇潇听见是张炳文,语气一下子变得粗犷起来:“干嘛啊,还嫌我不够惨啊!”

“我知道有一家好吃的法餐,想请你去吃,怎么样?有没有空?我现在去接你。”他声音有些优雅,只不过说着从兜里摸出来一盒烟,叼起来一根,扑哧打火机点亮了一根。烟草的香气缓缓地飘散,他眯起眼睛听着唐潇潇答应自己,便愉快地笑了,毫不留恋的走出了客栈。

似乎,已经忘记爽琅才是自己的女朋友了。

夜色流淌,不见星光。

蒙蒙的雾霾和潮气,头顶的天是深灰色的,高楼大厦给人一种沉甸甸的感觉。被分割成四分五裂的天空,看在爽琅眼里十分压抑。她抱着一杯温热的牛奶,坐在陌生柔软的床上。身上的衣服是一套干净的,暖和的新睡衣。

风敲打着高层公寓的玻璃,外面霓虹灯和车流闪烁着灯光犹如银河。爽琅身旁还放着一本沈从文的《湘行书简》。她拿起书,静静的读了两句。

“风大得很,我手脚皆冷透了,我的心却很暖和。但我不明白为什么原因,心里总柔软得很。我要傍近你,方不至于难过。”

床头的灯光忽明忽暗,她听见门外有响动,见到门缓缓的推开,韩默拿了一个油木托盘。他刚换上了深蓝色天鹅绒的睡衣,胸口前的口子惺忪的扣着。头发湿漉漉的滴着水,眼眸之中透着一点不多见的耐心和真情。

他是一个不善于表达感情的人。

不过,只有在见到爽琅的时候,她才感觉到安心和舒服。他贪慕着爽琅在身旁的那些时日,也希望时间就停驻在此时此刻,不再溜走一分一毫。自己似乎从未对于产生过如此关切的感情,甚至从内心深处,总有一种想要回报的冲动。

爽琅虽然不曾来过韩默的家,但是过分熟悉的味道让她知道这是谁的住所。她憋在心里了很多话,混乱的头脑炸开又冷却。

韩默看她有些抵触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道:“给你熬了些白粥,做了点小菜。天晚了,不要吃些太油腻的。你今天累了,客栈没人照顾你,你就在这里睡吧。我在楼下。”他轻声说着,把托盘放在爽琅的旁边。

她看着他隐忍又带着悲伤的样子,微微一愣,于心不忍说出什么伤人的话。白粥淡淡的香气在口中蔓延,她看着男人俊朗的面容,哪怕他站在黑暗的角落中,那双眼睛依旧散发着光芒。

一口口吃了下去,旁边居然还有亲手剥开的蟹肉蟹黄,小小的一碟翻着鲜香的油光,肉质鲜美带着淡淡的甜味。

她今天太累了,累到已经不想质问他。

扑通一声,又睡了过去。

第五十七章:法餐

孟蜀变幻了个样子,穿着一个高开叉的黑色礼服,脚上酒红色丝绸的高跟鞋反射着身旁大理石台上烛光暧昧的光芒。烛火像柔滑的黄油一样温柔,黑暗与光明之间,祝赤看着她细眉细眼的在那里品尝着黑鱼子酱鹅肝小面包。

她身旁的落地窗户外是车水马龙的街道,熙熙攘攘。屋内棕红色的古典浪漫情调让人可以看出这里的设计师也是个雅致的人。孟蜀虽然变了一张脸,让张炳文认不出来,但是一举一动仍旧是她自己的味道。

祝赤看在眼里,吃着自己雕花盘子里的玫瑰玛丽汁配小块羔羊肉。他没吃过羊肉,客栈也从来不做,一叉子下去放入了口中。脸上的凝固速度就像是看见美杜莎之后的石化,孟蜀捧着柠檬薄荷水,看着他装作波澜不惊,但是内心已经按耐不住想要吐出来的模样。

她笑着,撩着头发故意问道:“不好吃吗?”

祝赤大口喝了鸡尾酒,玻璃杯壁上的一圈粗盐又让他深情神清气爽起来。他一脸“我究竟造了什么孽”的怒瞪着孟蜀,破坏了着强烈又古典的浓郁气氛。

孟蜀:“羊肉,你早该知道的。”

“我又不知道会是这个味道!”祝赤放下杯子,环视着桌子上看看还有哪些食物可以吃,然后又抬眼看了看她的嘴角,把她面前的鱼子酱接了过来。试探式的吃了一口,细嚼慢咽后,瞳孔一缩,只得又坚定的放在盘中。

“又不好吃啊?”她侧着头,几何形状的耳环闪耀在他的眼睛里。

祝赤翻了个白眼:“人间惨剧。”

他顿了顿,装出一副乖巧的样子:“你还是拿菜单来看看我到底能吃些什么吧。”

“谁让你自己非要点的。”孟蜀的笑意从眼睛里快要溢了出来。

他定定地看了她一眼:“你知道刚才那些像什么?像是有一只欢脱的,踩着泥巴的羊一边咩咩叫,一边在我的舌苔上疯狂跳舞。接着又有一条鳕鱼带着海水坐着二踢脚钻入了我的喉咙挣扎不停!还是你点吧……吃菜也行,反正不能饿着我。”

祝赤无辜的样子,让孟蜀倏然笑了起来。她随手又点了熏炙黑金鱼,蜂蜜椰汁玉荷包,松露青菜还有一小份龙虾汤鸡头米。吃的祝赤心里美滋滋的。

“别顾着吃。”她小声提醒了一句,一个眼神,让祝赤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张炳文明显是换了一身衣服,穿着白衬衫,带了一个细框的眼镜,看起来有些温文。对面坐着唐潇潇,烟熏妆有些晕染,不过想来她自己还没有发觉,要不然怎么还能如此淡定的在这里说笑。

“他俩怎么在一起了?”祝赤小声地疑惑。

孟蜀一刷眼睛,摇晃着杯中的红葡萄酒:“我哪里知道。不过……这俩人凑在一起准没好事。咱俩看看热闹,也算改善改善伙食……”

“改善……”祝赤低头看着被冷落在桌角的羊肉,喉咙滑动。

她听着两人无关紧要的谈话,比起是朋友之间,更像是双方有意无意的调情暧昧。一方抛出一段暗藏着温柔的情感,一方全盘接受却又明面上并不知晓其中的缘故。

双方你来我往,听着孟蜀在一旁逗乐。

这就像是你亲眼看到两个人在互养备胎。

唐潇潇卖弄着风情,眨眼看着张炳文。她脸上做出可爱的表情,但是姿势又不知道学哪位女星一样努力拗出高贵的姿势。看起来十分不和谐,像是面部在抽筋一般,拙劣的让人忍不住嘲讽。她翘着脚,压着声音装出一副天真的样子问道:“你怎么想起来今天和我吃饭了?”

张炳文笑了笑,解开袖口上的扣子,那贝壳扣上versace的logo一下子刺入唐潇潇的眼睛。原本就开心,如今眼里像是闪着光。

孟蜀冷漠的吐槽了一句:“假的。”

“什么真假,不就是件衣服吗?能穿不就行了,要求那么多。”祝赤一勺勺喝着番茄红的龙虾汤,里面的龙虾肉质鲜美,撕开一缕缕的鲜嫩虾肉,配上异国香料和淡淡植物黄油的味道,让他感觉自己从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浓汤。

“多和姐姐逛逛街,没见识。”

他倒也不服气:“本公子明珠千斛见得多了,一件破衣服有什么挂齿的。那布料,还顶不上你送我衣柜里的那些。一看就知道扎,你看那褶皱,多么生硬。”

孟蜀:“你倒是说到重点上了。所以啊,这家衣服是假的。不过,爽琅不是什么虚荣的姑娘,相反唐潇潇却是。他故意穿着这样一家高仿的衣服,是什么用意。姐姐总比妹妹好吧,两个都要勾搭……男人啊……”

“别瞎猜,听人家继续说。”祝赤一个手势止住了孟蜀的话。他倒是也来好奇起来,竖着耳朵一字不拉的八卦着两人。

张炳文叫上来两杯餐前红酒,装模作样却又直接喝了一小口。唐潇潇也学着他的样子,滑稽的表现着自己也会品尝。

孟蜀眉毛轻皱,看不惯似的:“怎么说,也得晃晃吧。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唐潇潇品尝着火腿冷盘说到:“你是不是想人家啦?明明前两天刚刚见过的。”

张炳文笑了笑:“是。”

“咦?”她没想到这么直白的回答,苍蝇腿一样的假睫毛颤颤。

“怕你心情不好,哄你开心。想吃什么就再点一些,我怕你不够吃,你不知今天早上和中午都没吃饭吗,也不怕饿着自己。都瘦了。”他大方的把菜单递给了她。

“瘦不好吗,我太胖了。”

张炳文看着她细细的手腕:“你怎么都好看。”

唐潇潇一乐,脸上红红的:“你是赚大钱了吗?那我可是想吃什么就点了啊?”她试探性地问问,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她笑眯眯的冲着服务员:“再要一个炉烤安格斯雪花牛排……这个焦糖柿子冰沙看起来也不错……蓝柑橘气泡饮好漂亮啊……”

服务员有礼貌的回答:“您可真会选,气泡饮是现打的果泥做成的,很受欢迎的。法国的有机手工茶,搭配着柑橘,蓝莓,野蜂蜜和气泡水,这是搭配牛排最好的饮料了。”

孟蜀听着,也不动声色的翻开了菜单后的价目表。

呵,198一杯。

抢钱啊。

第五十八章:夜晚

“这两天去游乐园怎么样?听说摩天轮重新装修了。灯光一亮,特别浪漫。”烛光映在张炳文眼镜的镜片之上。

唐潇潇一听,乐了出来。她一直喜欢摩天轮,曾经总想拉着韩默去一次,但是他总是很忙。如今虽然不是内心中最渴望的那个人,但是她满心欢喜。一边喝着气泡饮,声音高扬了八度:“什么时候?明天还是后天?我逃了课陪你去!”

张炳文:“你想什么时候?”

“明天?明天好不好?你可以来我家接我吗?”她一连串问了三四个问题,喜悦彰显在脸上。红扑扑透过沉甸甸的粉底。

他蔚然一笑:“好。你什么时候方便,我明天不安排工作,随时都可以去找你。”

这句话让唐潇潇一晃神,仿佛觉得对面坐着的是一个霸道总裁,正在深情款款的注视着她。像是个幻境一样,她感觉自己真的是一个小公主,被人呵护着,宠爱着。

“11点怎么样?”

“好。”张炳文露出了不易察觉的阴笑。

两人吃饭花费了1798,孟蜀注意到张炳文刷卡时凝固难堪的微表情,脸颊抽动了一下,似乎想要骂人。

————————

午夜的微凉的风从窗户的缝隙之中流淌进来,吹起白色的纱帘。韩默坐在楼下的沙发上翻看着一本古诗词。

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他心里突然变得很柔软,像是窗外的透过云层的月光。

昏黄的台灯打开,爽琅被噩梦所惊醒。她睡觉一直不安稳,梦里经常出现传统的祭祀活动。她经常梦见自己站在一个古老的村庄里。

村庄门口立了一个石柱牌楼,写着张门村。外面是一条汹涌的大河。那河泛滥之时,可以淹没大片的庄稼地,但是干涸的时候,也可以让这里颗粒无收。所以,为了平息愤怒的河神,村民每隔十年,都会供奉一位妙龄少女作为河神的新娘。

在梦中,她眼睁睁看着那少女无依无靠,甚至都没有人为她而哭。她被村民抬起,脚上捆绑着巨大的石头,一扔而下。她没有挣扎,在喜庆的鞭炮声中,沉入到冰冷的河底。远处是邻村赶来看热闹的村民,他们背着鸡蛋、猪肉和布匹前来售卖。

没有人悲伤,只不过是一场活脱脱的闹市。

爽琅就站在人群之中,浑身冰凉。似乎她就是那个被沉入何地的姑娘,手指间被针扎一样疼痛。空中有低沉的声音呼唤着她的名字,她听不清叫的是什么,但肯定不是“爽琅”二字。

但是,她应了。

莫名其妙的,觉得那人就是在叫自己。

可是一回头,那声音又消失了。

爽琅惊醒后,一身冷汗。她赤着脚下床,紧紧地看着这间卧室。侧面的小空间摆放一个小书架,她一本本的看过去都是些泛黄的纸页。突然,目光一定,她赫然看到一本书上写的“张门村”三个字。

这不就是经常存在于梦里的地方?

她曾经在网上无数次的搜索,却一无所获。她以为不过是一场连续几年,毫无意义的梦境,谁知道去在这里看到了熟悉的名字。书带着一股潮气,似乎被雨水浸泡过,边角已经消失。她心脏突然一紧缩,上面记录着这个村庄的地理、风俗、人物、文教、物产、宗庙、祠堂、节日……

河神娶亲。

她倏然浑身一抖,看到了那四个字。村子里原来没有河神娶亲的习俗,但是直到连年旱灾又涝灾,村民们决定在六月二十四日这天,找一个姑娘,让他坐上纸扎的彩船,送进滔滔的河水中,嫁给河神为妻。从此,这个风俗竟然延续了近乎一百年。但是奇怪的是,有些年月,村民们眼睁睁看着沉入河底的姑娘,却又第二天躺在河滩之上,也记不清楚前一天所发生的所有事情。

村民们觉得这些姑娘大难不死,已经变成了河中女妖,会为祸四方。便在惊慌失措之余,把人给烧死了。

根据记载,最终,整个村庄毁灭于一场河水泛滥。滔天的河水从天而降,冲垮了土坯堤坝,淹没了整个小小的村庄和挣扎的村民。如同遭受诅咒的厄运一般,没有一个人逃脱河水的洗礼,全部葬身在了幽暗的深渊之中。

爽琅翻着书架,看见了一段丝绸包裹的盒子,深蓝色的暗纹似乎是祥云海浪。打开暗扣,里面一叠叠的都是小小的人物肖像,背景都是蓝色的河水,姑娘红色的衣带漂浮在水中,新娘的耳边珰似乎还可以听得见清脆的响声。她眉眼弯弯,笑意浅浅。

含情的眸子,月映云水,顾盼动人。

爽琅突生出熟悉之感,恍然间才发现这女子的面容竟与自己的妹妹十分相像。她诧异的又翻了几张,都是那样一个姑娘。只不过之前眼睛中流露出来的是爱意,如今只有空荡荡的悲伤。让爽琅看了一眼就凄入肝脾,呕心抽肠一般的疼痛。

转瞬间,又悲怆起来。

哀思如潮,头疼难忍。

她回头,看见韩默一脸关切的站在原地。

“怎么了?”

爽琅摇头,连忙收拾起东西:“对不起,睡不着随便翻了翻。”

韩默:“又做噩梦了?”

爽琅奇怪:“你怎么知道?”

“在客栈的的时候,我经常能听见你半夜尖叫着惊醒。客栈当时也没有其他客人,所以想来应该是你。怎么了,怎么老做噩梦?要不要我去给你热一杯牛奶,放松一下?”

她摇摇头,似乎不像与韩默太过亲近,也不想让他为自己做些什么。疏离的举动让韩默微微的皱眉。他没有上前一步,就在昏沉的光影之中看着她,窗外红红绿绿闪烁着商场的霓虹灯。

他小心的样子让爽琅有些头疼。

似乎,两个人本不应该这样。

爽琅:“我想和你谈谈。”

韩默问:“谈什么?”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以及,我妹妹唐潇潇。你早就知道了吧,她是我妹妹。”她语气带着质问。

韩默优雅的坐在了软沙发上,手指交叉放在翘起的膝盖上,坦诚地说道:“是。”

“为什么?”她上前了一步,与他对峙着。

韩默笑了笑:“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是我要找的人。就像是人群之中,前世今生有着一种缘分。终于被我碰到了。”

“那我妹妹呢?”

韩默眉心轻皱,“她?”

“你们是吵架了吧。”

“是,但是已经分手了。”

第五十九章:安静

爽琅像是一个瓷娃娃一样被韩默凝视着。韩默冷静,坦诚,这让她想要脱口而出的话又硬生生憋了会出,十分难受。

她问:“你爱她吗?”

韩默没有回答,他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爱唐潇潇吗?曾经可能是爱的。那不过源于一张她酷似爽琅的脸。但如果斩钉截铁地说自己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想来爽琅也不会相信,会觉得自己是一个冷漠与薄情之人。

他没有回答,爽琅权当他是默认了。

心里空落落的,但是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难过些什么,毕竟是有男朋友的人。奇怪的是,昨日记忆闪回,她想起张炳文原本是抱着她的,怎么一夜过去消失了不说,还来不了一个电话。“叮咚……”爽琅正奇怪着,收到了一条微信。

孟蜀笑嘻嘻的传来张炳文和唐潇潇的偷拍照。姑娘眉眼弯弯被逗乐,张炳文坐在一旁表情也十分温馨。

爽琅看着奇怪,愣了愣。

韩默也站起身走了过来,低声问道:“什么事?”

她自然的把手机屏幕分享给男人,小声嘟囔了一句:“奇怪,他俩以前是朋友吗?”

韩默揉了揉眉心:“是。我有印象,说起来,我曾经偶尔撞见过他俩见面。已经认识很久了。”

侧头“咦”了一声看着他。果然,原来是和唐潇潇呆在一起。她打了个哈气,伸手去拿床头柜的水杯。居然已经被韩默倒上了温水,暖着手心。

“困了吧,你受了惊吓,就应该多休息。刚才看你做噩梦了,就上来看看你。你接着睡吧。”韩默起身,为爽琅拉去了台灯。屋子又回到了黑暗之中。他身上透着淡淡的矜贵和高冷,松松垮垮的睡衣勾勒出力量感的线条。

关上了门,爽琅一个人陷入了沉思。

比起张炳文和唐潇潇的愕然,脑海之中是挥之不去的那些女子画像。

她梦见了。

那个姑娘对着她嘻嘻嘻的笑着,爽琅浑身发麻,喉咙似乎被旧灰所填满,说不出话,呼吸不到阳光。不过,似乎韩默端来的水真的有魔力,她又轻而易举地睡着,只不过睡梦之中都是韩默的样子。

韩默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画人物肖像的。

一张张,一摞摞。

从早画到晚上。

都是那一张女子的照片,在他魂牵梦绕的灵魂深处。他渴望让遇见一个一模一样的人,然后他遇见了爽琅。神态和动作都与自己所想象的如出一辙。但是,这又不是替身。爽琅似乎就是真真正正出现在自己梦里的那个姑娘。

也许,他们两个有着纠缠许久的往事。

他喝着一小杯浓缩咖啡,靠在深色的沙发上,周围的水流缓缓地流动,有生命一般在空气之中漂浮。

自己离开那条河有多久的时间了?

韩默闭上眼睛,是一条宽阔的江河,附近有一个小小的村落。在他眼里,人类如同蝼蚁一般在河边休养生息,繁衍后代。后来,村庄没了。他离开了那里,跟随着战争、洪流,进入了城市,假装自己就是一个做生意的普通人。

但是现在,体内的妖力躁动不安,似乎在提醒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他不用睡觉,闭上眼睛享受着房间内滴答的水声。

猛然听见一个女生低声呢喃着:“韩默……”

“救救我。”

“救救我……”

她像是被呛到水了一样,吐字不清。但是韩默却可以感受到她的绝望。他脑中一片空白,手一直在抖。似乎感觉到有人在抓着自己的衣衫,有气无力的,充满绝望的,透着粘人与不舍。他脑中一阵嗡嗡,肺里生疼。

妖力从他的体内倾斜出去,把屋子染成一片湖蓝。

竟然,也昏沉了过去。

阳光洒进卧室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似乎前半夜睡得不安稳,刚刚天亮的时候才进入睡眠,所以两个人休息的时间格外长。爽琅肚子有些饿,拖着脚步迷迷糊糊的下楼来到厨房找点吃的。看见韩默的房间门虚掩着,便探着脑袋看了一眼。

韩默静谧的睡在那里,殷红色的地毯上,咖啡洒在了脚边半杯。爽琅拿了几张柔韧纸,蹲在地上一点点擦去咖啡的痕迹。她身上衣服的绒绒蹭在了韩默脚踝。他痒痒的,以为是有一只兔子,半醒半睡的眯开双眼,看见爽琅一脸认真的在他旁边擦着地毯。

离得这样近。

心里痒痒的。

后脖子起了汗毛,耳朵我微微有些发麻。

他不好意思挪了挪脚,正对上姑娘明媚的笑容。

爽琅:“醒了?我原本打算做饭,结果看见你这里脏了一块。若是现在不擦掉,时间久了忘记了又改擦不掉了。”她一旁说着,低着头使劲蹭着地毯,蹲跪的姿势让她露出了一节雪白色的后背。

“这里也湿了。这么回事?这么不注意!昨晚是不是着凉了?”她是发自内心的关切,顺着衣服看上去,睡衣的扣子松垮的开了。胸膛上的伤疤暴露在视野之中,似乎是鞭子抽打的。她手一颤,不知道眼睛该放在哪里好,瞬间红了耳朵。

“怎……怎么弄的?”

“忘记了。”韩默确实不记得了,似乎他消失了一段记忆。只不过,好笑的看着她羞红脸的样子调侃了一句:“背上更多,你要不要看。”

爽琅把纸和抹布一扔,飞快地跑走了。

“谁要看!”

她一个人打开冰箱想要摸索些吃的,迎面扑来一股腥味。大大小小的三文鱼骨和鱼头,瞅了很久,结果就看见了两三个鸡蛋,一小袋有机西红柿。她拿了出来,三文鱼头在锅里煎了煎,撒了一小把盐。油滋滋的透着香气。

鸡蛋打散,又把西红柿剥皮烤了烤。

配上白瓷盘子,像是米其林餐厅的brunch一样。

韩默透着门缝悄悄地看着,似乎这一幕很早以前就出现过一样。爽琅动作娴熟,自然的叫了韩默的名字喊他。

他低头笑了笑,收拾好衣服应了一声。

“帮我把手机拿下来吧。”她喊了一句。

韩默乖乖地去拿手机递给她,震了两下发现一条推送的地方新闻。

“南化路往东方向,游乐园附近发生车祸,一辆超载大货车刹车失灵撞上停在路旁的小轿车。一名伤者已经送外医院进行抢救。”

第六十章:车祸

爽琅接过手机疑惑的打开,新闻图片里是一辆已经撞的七零八落的小轿车。据说当时车上坐了一位女士,而同行的男士下车去买水,这才躲过一劫。那名女士原本坐在副驾驶上玩手机,结果从破碎的挡风玻璃飞了出去,目前还在救治中。

爽琅翻开了一下新闻,摇了摇头心生怜悯。

“别看这些了,影响心情。”韩默把她的手机锁屏放到了一旁。为自己和爽琅倒了两杯冰镇的橙汁和温热的柠檬蜂蜜水。他拉开一把北欧风格的黑色皮椅,请爽琅坐下。

两人面对面品尝着刚刚出国的早饭。

新鲜的三文鱼保留着原汁原味,嫩嫩的鸡蛋炒的刚刚好。

爽琅放松下来,准备聊点轻松的话题,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一串陌生的号码。以为是工作客户的事情,她随手接了起来:“您好,哪位?”

空荡荡的走廊,陌生的,严肃的声音。

“请问是唐潇潇的家属吧,病人出了车祸,情况危急正在抢救。请您来一趟三三零医院。”护士长那边也十分焦急。满身是血的唐潇潇已经被推进了急诊室。

爽琅放下手机,猛然惊醒一般穿着单薄的裙子披了一件昨天的风衣外套,神色焦急的看着韩默:“去医院,送我。”

韩默刚才听到了对话内容,也来不及收拾,两人忙忙叨叨的奔赴医院。一路上爽琅没有说一句话,但是他感受得到她的紧张和绝望。那张被路人拍到的新闻图片两个人刚刚看过,满地的鲜血和已经缩成一团的小轿车。

慌张到了医院,抢救室的灯刚刚熄灭。

医生摇摇头,只说了一句:“我们尽力了。”

警察坐在一旁等候,告诉了爽琅关于大货车酒后驾车撞上轿车的事宜。韩默连着闯了五个红灯,一路奔驰超速到达医院,却依然晚来了一步。

但是来早了,又能如何呢?

任何起死回生吗?

爽琅张了张嘴,泪水无声的从眼眶流淌出来。她眼底血红,眼瞳无神。该说什么寻求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这一切发生的速度太快,明明前两天两个人还在嬉闹着吃饭,明明昨天还看见了她的照片。

怎么转瞬之间,她人却不见了呢?

爽琅心脏生疼,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还没有住在一起,还没有姐妹情深的逛街看电影,美好的一切愿景就戛然而止了。自己本来这次来北京就是为了工作之后和妹妹小住一段时间,谁料会发生这种事情。

唐潇潇的笑脸一幕幕的在爽琅的脑海之中闪现。

像一个黑洞一般,她心里冷冷的,像是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韩默心疼的看着她,像是一只无助的小鹿。他把她搂到了自己怀里,抚摸着她的肩膀和头发。没有说话,但是手心的温度传递到她的心里。她没有动,闭着眼睛,泪水湿了他整个右肩。

唐潇潇的尸体被医生推了出来,上面有盖着一层白布。

韩默拉着爽朗的手,想要给她一点面对的力量。

她掀开白布看了看自己妹妹的面容,嚎啕大哭。心脏猛然收缩,她一下子跌落在地上,眼前一片黑暗,喉咙似有火花喷溅灼烧,不能呼吸,直接晕厥了过去。

“爽琅!”

入秋的大雨捶打着医院的玻璃,轰隆隆的雷声掩盖了韩默慌张的喊叫。

醒来的时候,爽琅看见韩默坐在自己身旁,他面容有些疲惫和紧张。见到爽琅终于睁开了双眼,他笑了笑,说了一句:“醒了?”

“身子好些了吗?”

“我怎么了?”爽琅看了看他,又瞄着窗外已经深沉的夜色。

韩默隔着被子抚在她输液的受伤:“你最近太累了,又太过伤心。”

爽琅一惊,脑子断了一根,“我妹妹呢!”

韩默摇了摇头,他低声说了一句“爽琅。”看着她红红的眼眶,韩默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的揪了一把。听闻唐潇潇车祸去世的消息,他本能地瞳孔收缩一下。

唐潇潇、张炳文、爽琅、自己……

似乎总觉得这仓皇的一堆事情集中在一起毫无关联,但似乎有隐隐之中又似乎存在着因果联系。

不过,逝者已逝。

现在首当其中的是,安慰好爽琅,也算是对于已经逝去的唐潇潇而言也算是一种安慰吧。

“我要去看看她!”她掀开被子下床,想要冲出去。早上单薄的裙子禁受不住突如其来的降温,她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爽琅是一个不敢看鬼片的姑娘,但是走在阴森森的地下太平间却一点也不害怕。

韩默在身后为她披上衣服。

“怎么可能呢……她怎么这么命苦,她过生日的时候我送给她了很多礼物,希望弥补这些年的不足。想着以后就能搬在一起开开心心的过日子了……没了唐潇潇,我是真的一个亲人都没有人了。怎么会呢……”她喃喃着,看着唐潇潇的冰冷的尸体。

她脸上的烟熏妆已经被血晕染开,脸上仍旧是恐惧痛苦的模样。时间就定格在了这一刹那,让爽琅猝不及防。她的肩膀微微抽动,整个人摇摇晃晃。

倏然回头问韩默:“那人呢?”

“谁?”

“不是说还有同行的一位男士?那是谁,张炳文吗?”爽朗尖叫着。

韩默:“不是。是另一个男性朋友,已经跟着警察回去做笔录了。”

爽琅内心闪过一个想法,本来她料定了是张炳文,结果居然和他毫无关系。她皱着眉头,拉着唐潇潇冰凉的手,不住颤抖。她突然想起自己妹妹闹自杀的那一次,口口声声的说她还爱他。

“爽琅。”韩默叫了一声。

“走开。”

她突然变得冷淡起来。

韩默怔住了半拍,因为她的声音里透着责怪与怨恨。

”怎么了?“

”我让你走开!“

爽琅觉得,如果不是在他们吵架期间,自己不知情的与韩默太过亲近,让妹妹误会,那么他们两个人还能腻腻歪歪的在一起。而自己妹妹肯定不会与别人纠缠着出游,也就不会遇到这起车祸了。

怨不了别人,只能怨自己。

第六十一章:火锅

孟蜀坐在院落水池上的独角兽游泳圈内,脚下浅蓝色的灯光照射的整个人像是古希腊雕塑里的美人鱼一样。皮肤泛着浅浅的冷光,眯起眼睛慵懒的喝着枫糖酸梅汤。

祝赤坐在一旁矮小的桌子上,上面摆着一筐一筐的蔬菜和新鲜的手切牛羊肉、鱼肉,虾滑。还摆着油泼蒜,麻酱,还有香油、耗油的小碟子。孟蜀抬着手,慢慢悠悠的从自己盘子夹起刚刚涮好新鲜的肥牛,放入嘴中,细嚼慢咽起来。

“你这个耗油放多了,加点糖,这样更好吃。这个麻酱放一点点点醋,这样就不腻了。再加一小勺白砂糖会更香。梅姨做的花生酱你加了吗?今天让你煎的蒜蓉怎么不见了?”爽琅嘴里股鼓囊囊的,却还一个劲的评价着今天的蘸料。

祝赤在一旁笑道:“吃东西都堵不住你的嘴。你又不动手,还一个劲的说不好吃埋怨我……”

“哪里是不好吃,若不是刚才我告诉你,你这肉都快涮了十分钟了。老了还怎么吃,像猫一样撕着牙嚼吗?”孟蜀张嘴,手从小碟子里拿出了一片羊肉,吊着塞到了嘴里。手指油亮亮的。刚刚下过雨,但是孟蜀强迫祝赤把整个客栈庭院的地面烘干了一遍,导致现在地板还想是有温泉或者暖炉熏着的一样舒服,赤着脚走在上面让人有一种蒸桑拿的感觉。

虽然外面看起来阴沉沉的,但是整个客栈暖洋洋的像是一处风雨之中的小木屋。

“喏,趁热,别老说话,堵你嘴了。”祝赤说着,连忙给孟蜀夹肉。

孟蜀的手玩弄着池子里的小鸭子,摇摇头说:“吃饱了吃饱了。”说着就一蹬脚往泳池的另一边游去。

祝赤看了看桌子上一片狼藉,还有很多食材根本没有动过,这些都是他下午辛辛苦苦准备的。在超市挑挑选选,闹了几次笑话才买回家,怎么能说不吃就不出了。他一个翻手,池子里的平静的水似乎变成了大海,一个浪打过来,有把孟蜀冲回了小桌子旁边。

祝赤:“赶紧的,再吃点。天天吃那么少,妖力消耗那么多,以后是要变成黄脸婆的。我见过那山洞里的,减肥的妖,太可怕了。皮贴在肉上,但是间隔似乎又有空气来回流动。整个人像是人皮气球,人皮鼓一样撑起来的,呼出来的都是浑浊的气体。他们自己以为特别美,还搔首弄姿的,其实就像是干瘦干瘦的骷髅一样,脸颊凹陷……”他越说越起劲,“你知道他们吃什么吗?又要活下去,又不能被妖力反噬……”

“吃什么?”孟蜀可不希望自己变成那个模样,但还是好奇的询问。她歪着头,瞪着眼睛看祝赤侃侃而谈的样子。

他倒也不觉得在吃饭,神秘低沉的说:“你知道那地下有一种乳白色的千足虫,无头无尾,晃晃悠悠像是一根肥肉条……但是他们说,嗷呜一下去汁水四溢,还是香甜的就像是草莓的味道一样……那虫子的尸体可以附着在身体之内,无毒无害还能吸收你吃过的……”

孟蜀听着,抄起盘子就扔向祝赤。

什么恶心故事,居然在吃饭的时候讲来听。

而且,居然是为了让自己多吃点!

这是天下掉下来的什么大宝贝?

仙神的思维这么与众不同吗?

她摆摆手:“太恶心了!停停停,我吃还不行吗!”

她知道今天祝赤一个人买菜十分不容易。见到挂着整只猪肉的时候都浑身一颤,内心发麻。孟蜀特意不让他去买封装好的食物,美其名曰是人类社会体验。

祝赤笑了笑,“这都是我辛辛苦苦买来的,今天不吃饭,明天就接着吃,我给你端屋里去,做梦都是火锅的味道。”

“得得得。”

她说着,一个翻身钻入了水池,灵活的像一条美丽的金鱼,泳衣是用孔雀羽毛穿丝做来的,闪着微光。祝赤看迷了眼,看着她游了两个来回,湿漉漉的头发从水面冒出来,只漏出来了半张脸,瞳孔宛若星辰之光。水如同一层轻纱,披在她水珠滑动的身上。

她如同一个高贵的神明,不谙世事。

“运动完了就吃吧。”她话音刚落,祝赤放下筷子,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他丝绸的衬衫紧紧地贴在身上,冒着热气。水池一下变成了温泉,蒸的孟蜀直出汗。

“你疯啦!”

“我就是特别想跳进来。”他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就好像很久以前就这么做过似得。”

孟蜀奇怪:“你当真一点都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情了?”

他摇摇头,苦笑了一下:“确实。只记得一片山水的仙岛,我似乎和什么人居住在上面,日日嬉笑打闹着。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方才你一游,我突然也想试试。”

他扯开衣服,真的在小池子里过瘾的游了一个来回。

孟蜀停顿一会儿,认认真真的爬上岸把他的衬衫挂好,又拿起刚才祝赤的那副筷子,盘腿坐在藤条椅子上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祝赤的神情就像一个小孩子,等着孟蜀像个饲养员一样喂他两块肉。他的双臂趴在泳池边缘,手臂虽然不算强壮,但是给人一种极具爆发力的美感。孟蜀亲自下了虾滑,又重新调了酱汁,递到祝赤跟前。

他尝了一口,又尝了一口,最后接过筷子,把一整盆全部吃完。海鲜酱油的香气搭配上青柠檬和小米椒,混合着她自己做的薄荷露和鱼露,口感层次丰富还带着清香。

果然,孟蜀确实做饭比他强上了百倍。

如果以后能日日品尝到,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祝赤的小心思被孟蜀一眼就看穿,“别指着我每天做饭,白吃白喝还上瘾了你。”

哼。

忽然,“轰隆”作响,天崩地裂的雷声从四面传到两人耳中,黑墨压天,大地抖动,整个客栈摇摇晃晃,似乎建在了乌龟背上翻江倒海。

桌子上噼里啪啦的东西往地下掉,树叶被抖满庭院。空中隐隐的黑雾聚集,有云如蛇像客栈的上空急速聚拢。疯狂的乌鸦乱飞,似乎听见神兵神将出征的声音。

“天象,不对啊。”



第六十二章:黑暗

乌黑的云映在孟蜀的眸子里,她抬头望着天空。低低的声音听的祝赤也十分压抑起来。

“要打仗了。”她淡淡的说了一句,侧头凝视着他的脸。

天边黑暗之中金光闪烁,似有铿锵短兵相接的战争。她听不见嘶吼,但是空气之中飘散着淡淡血腥的味道。这让已经尘封在孟蜀心中的记忆,又被重新唤起。她记得千年之前的天空也是如此模样,黑云压城。

祝赤的眼神突然闪过一丝深沉的狡黠,他点点头,反问道:“这与你有无关系,仙神打仗,那只在天上。”

“殃及池鱼。”孟蜀说。

祝赤不解。

她笑了笑,祝赤身上有一种过分宠爱和用钱堆砌出来的自信和清贵,还有单纯和可爱的不谙世事。

孟蜀:“你还是经历的太少了。你以为千年之前的大战是怎么开始的?”

“是妖挑衅了神。”

“原本三界和平,神本身又在妖力之上,怎么会挑衅。你去问问梅姨,谁不知道这些?”她轻笑了一下,“像话本子一样,神想统治三界,奴役妖和人类罢了。想来和你听到的也不一样……”

祝赤摇头:“我并未听到过什么。”

“是吗?”她不信,也没有接着往下就这个话题问下去,她低头玩弄着手指,指尖紫色的妖力如同灵珠一般滑动,浸润着人间并不嚣张的微风。

她拔下头上的一个晶莹剔透的冰簪,里面如火焰一般的絮状慢慢的生长。这是当初他从祝赤胸口拔出的一枚簪子。觉得好看,就留下来了。簪子的另一头很尖,像是武器。孟蜀轻轻的在指尖点了一下,血珠渗了出来,蒸发氤氲在雾气之中。

祝赤愣了一下,“你做什么?”

她纤细的手指一弹,一团微微细细的紫雾直遥上升,如同一缕孤魂迅速飞入了苍茫幽深的天空。

“这是我送的?”显然祝赤看到了自己胸口之中藏匿的那个熟悉的女人饰品。

孟蜀:“你赎给我的。好看啊,为什么不带?”

庭院之中,地上白雾滚滚像周边退散。刚才平静的泳池之内如同一面镜子反射着天空。祝赤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孟蜀执意花了三倍的金钱迅速建造这个毫无用处的水池,看似慢条斯理的,但其实建造了一面巨大的镜子。以妖力作为引子,可以偷窥三界。

以水为媒,更迭世界。

黑色。

水变成浑浊的黑色。水变得粘稠,如同墨水一般,被病毒席卷。

梅姨在身后明白事理,客栈的上空笼罩了一层透明的结界,从远处看,发现不过是一片浓密茂密的树林。孟蜀拉着祝赤,落入了深深的泥潭之中。水灌入两人的耳鼻之中,却没有溺水带来的窒息感。

祝赤听见四周雷鼓响动,猛然睁开眼睛,正对上孟蜀纯粹的却又阴沉的双瞳,瞳孔已经变成了紫色,白皙的手臂之上刺着一条遨游在天际的火焰。

“什么情况……”

“嘘,别说话。”她小声地说,拉着祝赤的手。

这不对。

非常不对!

怎么会是黑暗,一望无际的黑暗。昆仑应该是,鸟语花香的,雪花又扶桑。这与她零星的记忆之中的完全不同。

她是妖。妖的特点并不是在于有多么的孔武有力,无法无天。如果硬碰硬,他们根本无法与仙神抗衡。但是变幻莫测的妖力,赋予了他们无数匪夷所思的法器。孟蜀可以扶摇而上,紫雾所及之处,就可以窥视自己想要的一切。

而也是为何,当她发现那明明是仙神的肖佑机居然会使用相同方法,心里是震惊和疏离的。

孟蜀和祝赤的躯壳沉在泳池的底部,两人却身临其境一般的脚踏着昆仑的土地。没有人可以看见他们,他们就像是两个透明的幽灵,悠悠荡荡,只不过他们所有的触感都是真实的。

“奇怪,难道是我的妖力失效了?”她喃喃。

祝赤:“怎么脚下黏黏的。”

孟蜀蹲下,摸了一下地面。手上黏黏的,满是鲜血。突然摸到了一个东西,顺着轮廓她知道是一具尸体。祝赤也感觉到了,暗无天日之下是密密麻麻的尸体。他手在颤抖,汗毛竖立。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两人无法点灯,只能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神界摸索。

突然,远处隐隐的物体在发光。冷紫色的光芒,似乎每闪一次就伴随着叮当的声音。像是有人被困在了青铜钟鼎异样,猛烈地敲击,想要逃离出去。

咚咚咚,咚咚咚……

孟蜀靠近,猛然一惊,“怎么可能……”

“这不可能!”

祝赤熟练的愣了一下:“怎么了?”他围绕着眼前这个小小的发光碎片,上面的如同咒语的纹路分外眼熟。

在哪里看过?

他余光瞟到了孟蜀的胳膊,是一模一样的印记!那火焰的形状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祝赤呼吸急促,“这……怎么和你身上的刺青一样?”

“啊?”孟蜀奇怪的侧着头,她看了看自己身上,“没有啊,哪里有?我身上没有刺青啊。”

祝赤看着孟蜀的眼光扫过自己胳膊,却真的似乎毫无察觉一样反问。“没,是我看错了……”他没有固执的重复。可能,这个印记的刻入灵魂的,所以才会在此时显现。在她的记忆里,平常孟蜀身上也没有任何刺青奇怪的图案。

他问:“你刚才惊讶什么?”

孟蜀咽了一口唾沫,她心里有些惶恐。她发现自己的屋内也有一块几乎相似的碎片,似乎,似乎这两片还可以接上,成为一个半圆形。她想用手触碰一下,一双咱满鲜血的手突然搭在了碎片之上。

她倏然后退,那碎片的光晕染在男人身上。

只看到手腕,她就反映出来!

肖佑机!

他把那碎片用东西包裹起来,呼吸带着血腥味,光亮一闪而过。可见之处仅是伤痕!她眸色一深,想要拉他一把。

跟着跌跌撞撞的脚步,她知道肖佑机受了很重的伤,她都无法感受到曾经接近自己跳动的心脏。似乎是遍体鳞伤,百孔千疮的模样。

肖佑机凭借最后的力量,从云端狠狠的坠了下去。他在风中,似乎感受到了熟悉的温柔感,像是孟蜀的发间。

第六十三章:碎片

肖佑机坠入云层,他拼尽全身力气在无尽的黑暗之中划出一道青色的火焰,如同青蛇盘旋在苍穹之上。火焰中是那天孟蜀去过的仙岛,袅袅的青烟扩散,照亮了无尽的神界。满目疮痍,尽是残骸和鲜血。

一片寂静,仿佛不存在生命一般。

他倒了进去,藏在了那柔软的仙乡里。

孟蜀一个箭步跟了上去,和祝赤神不知鬼不觉的跟在肖佑机身后。他身上渗着鲜血,藏蓝色的袍子已经被染成了黑色。手臂上皮开肉绽显然是被仙神的兵器所伤。皱着眉头,脸上全是冷汗,拖着腿,捂着腹部的伤口走进了那熏着四季春水的屋内。

还没有走到孤单的榻上,便一脑袋栽了下去。

“肖佑机!”她尖叫了一声。

祝赤赶忙看过去,“晕过去了。”

孟蜀并不知道如何才能来到这个地方,上一次还是被肖佑机硬生生带来的。她蹲在肖佑机身旁,虚无的手抚摸着他的发丝,脸颊,伤口。他痛苦的闭着眼睛,似乎在昏厥之后还在隐隐地挣扎。怀里的碎片隐隐发光,像是在召唤孟蜀一样。

孟蜀突然心脏猛烈跳动。

眼前出现了虚影。

她一个前倾,手抓紧胸前的衣服,感觉灵魂嘣嘣嘣的要脱离身体,要与碎片融为一体!

祝赤显然没有见过这样的她,急忙问:“你怎么了!”

孟蜀疼得说不出话来,她的指尖在颤抖,浑身上下出现了隐隐的火焰纹路,闪闪烁烁,隐隐弱弱。

祝赤:“孟蜀!”

梅姨也发觉沉浸在水池之中的孟蜀实体也十分痛苦,但又不像是溺水。她不敢轻举妄动,但是已经做好了让孟蜀中断,把人捞起来的准备。她的身体发出淡色的光芒,突然之间,鲜血絮絮的从她身上冒出来。

如同有人用刀刻在身体上一样,孟蜀的真身上出现了火焰痕迹。

孟蜀缓不过神来,她全身上下灼烧一般的疼痛,那是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无法呼吸,也没有动弹。祝赤不知道该怎么办,两个透明的形态相互依偎在一起。祝赤感受到孟蜀的身子渐渐发冷,自己像是抱了一个巨大的冰块。

但是孟蜀自己,却如同被炙烤一般。

她难受的眼眶渗出了生理的眼泪,融化在泳池之中。

“孟蜀。”

“孟蜀……”

有人喃喃的叫她的名字,把她从无边的地狱之中唤出来。但是那声音,却不是来自祝赤的。她缓缓地睁开迷茫的眼睛,看见到在一旁的肖佑机念着他的名字。

闭着眼睛,笃定地,坚毅地,充满了不曾见过的柔情和悔恨。

孟蜀拼尽全力控制着自己麻木的双手,伸过去触摸着肖佑机颤抖的身体。她的手抚在他苍白的脸上。

倏然,被握住了。

他残存的体温传递到她躁动不清的心里,安抚着,浸润着。他低声的念着孟蜀这两个字,自言自语:“我好像闻到你的味道了。”

孟蜀一惊,猛然抽回了双手。

“你在吗?”

“你在这里吗?”

“我想你了……”

他从未在人面前展示出的脆弱的一面,如今硬生生暴露在孟蜀面前。他声音渐渐哽咽,喉结颤抖。手无力地抬起,紧紧攒握着胸口掉出一半来的碎片。他沾满血迹的手搓揉着,碎片盖上了一层红色的膜。

他自己笑了笑,挣扎着坐了起来,眼泪流下来。

隐隐地痛哭。

香料环绕在它的周围,穿过他凌乱的碎发。他突然凝视起孟蜀的方向,淡淡地说:“你在。”深情地看着他。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失血过多才产生如此幻觉,孟蜀怎么可能前来这里?但是十分想见她一面。

游泳池的水浑浊起来,孟蜀因为心脏的负荷神经紧绷。

梅姨一个箭步把姑娘捞起来,给她喂下了灵蟾粘稠的汁液。孟蜀在梅姨怀里咳嗽了两下,睁开了眼睛。祝赤在旁边也渐渐苏醒,赶紧凑过来问:“没事吧。”

孟蜀显然没有反应过来,“没事。他人呢?”

祝赤有些不开心,“怎么,你刚醒就想去看看?”

她侧头没有看他,“你刚才瞧见了吗?满地的尸体,绝对有什么大事发生。也不知道那什么稀罕的玩意,是所有人为了那个碎片才打杀在一起的?你见过吗?”

祝赤摇摇头,他突然有些惊讶,看着孟蜀的胳膊:“这个!”

“什么?”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胳膊上全部都是火焰纹路,隐隐散发着红色的光芒,与碎片一样,而且……祝赤越看越熟悉,突然恍然一悟,急切地喊道:“孟蜀!你那个簪子,给我看看!”

孟蜀狐疑的拔下来:“怎么可能,你想什么呢……”结果拿在手里,却看见里面红色絮状,烈焰燃烧。她刚才牵扯出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她身体上的烙印是静态的,而簪子似乎有生命存在,但是皆为一物。

孟蜀:“我这是被下了什么诅咒了吗?怎么统统都环绕着我?”

祝赤也有些惊悚起来:“簪子、你的身上、碎片纹路都是一模一样,这些肯定有联系!还有那肖佑机不知道背后隐藏了什么事情,那个碎片究竟是什么!这些和我又都有什么关系?”

“那碎片……”孟蜀顿了顿,“你随我来。”

她领着祝赤,从客栈一闪不起眼的小门进去。悠悠长长的金色走廊,两旁挂着古老的壁画。两旁的火把一盏一盏的明亮起来,整个房间似乎是千年琥珀打造的一样,里面凝固着各式各样未曾见过的动物标本和金银祭祀的器皿。

尽头,是一个密码锁。孟蜀把手轻轻的放在上面,粘稠的青色液体瞬间从周围溢出,缠绕在她葱白的手指上,像是章鱼的吸盘,吸收了一点点的妖气来验明身份。孟蜀把手抽出来,门向两旁呲呲啦啦的推开,里面闪烁着一片碎片。

祝赤睁大了眼睛,跑到了碎片前:“一样!”

他把碎片端在手里,来回来去的看,“你哪里来的?”

孟蜀:“我不知道。我……我真的忘记了,我有印象的时候,我似乎失忆过……再醒来的时候手心里就握着……我把它存了起来。这么多年,我也想不起来,我也不知道。”

“你不好奇?”

“怎么好奇,没有人知道。总觉得太累了,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第六十四章:日记

爽琅一直消沉。

她收拾起妹妹公寓的衣服,相片,首饰。

堆满了的包包以及还没来得急刷的锅碗瓢盆,盛着泡面的外卖盒还没有扔。生活的气息还浓郁,似乎还有人生活在这里。

日历撕了一页一页,她请了一个长假,抚摸着妹妹生活的地方。

她不知道自己从医院是怎么回家的,哭到晕厥。她拒绝了韩默的联系,不接电话,不回微信。就像是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一样。

爽琅翻出来了一本拍立得的相册,上面幼稚的贴纸立体珠光的小贴画。翻开,里面都是韩默和唐潇潇曾经一点一滴的痕迹,还并未流逝。

两人一起去过很多地方,唐潇潇穿着漂亮的红裙子拎着一个白色的铂金包坐在威尼斯的小木船里微笑着。又或者,举着无数购物袋,摆了一个婀娜的姿势。

韩默的照片很少,几乎都是背影。爽琅知道他抗拒拍照,但却依然曾经宠溺的让唐潇潇随便拍。

爽琅的心揪了一下。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悲伤泛了起来。

一看就是韩默很热爱唐潇潇。

拉开抽屉,里面是一个粉嫩的日记本。妹妹小时候在孤儿院就有写日记的习惯,想不到如今她竟然还保留着执着。话不多,看出来已经没有什么耐心但是仓皇的还是隔三岔五的记录。爽琅一页页地翻过去,似乎妹妹就在一旁为她读着。

“我今天见到姐姐了,开心。”

“吵架了。”

“又吵架了。”

“韩默今天陪了我一天,上午逛街,下午吃下午茶。芝士蛋糕真好吃,还买了两个gucci包。学校里的所有女的都嫉妒我找到了韩默这样的男朋友。切,我们以后还会结婚呢。”

“我发现了一个秘密。我觉得他不爱我,但是又爱我?”

“我介绍了一个男的给姐姐,希望我俩都能幸福。”

“我今天刷了他的卡5万,穿着新买的衣服和短靴去给学校那帮bitch们炫耀一番。”

“我又管他要了一点钱,不多,秋天了,我想买两条lv的围巾!”

……

日记不长,很快就翻了大半本。

爽琅感觉到妹妹是发自内心的幸福,而韩默也有求必应,只要唐潇潇所想,不管多贵,不管多难,都可以送到他的面前。似乎,他们两个就应该结婚一样。

爽琅看,有一日唐潇潇想吃黑鱼子酱,韩默直接让在俄罗斯的朋友寄来最纯正的鱼子酱罐头。

她坐在柔软的床上,两个枕头,一张被子。

厕所内是两幅牙刷,两套毛巾。

她突然想起,妹妹还说自己曾经怀了韩默的孩子。果然,他俩双方真的是相爱彼此。在她眼里,妹妹的幸福至关重要,甚至比自己的还要重要。但是再多的弥补,都换不回来已经死去的唐潇潇。

爽琅愧疚,但是她继续看了下去。

“我爱他。”

“我问他,他回答,我们会结婚的,会有孩子的。”日记本这页的角悄悄看起来像被泪水浸湿,妹妹那个时候一定幸福的在流泪吧。

后面的几页,都被唐潇潇恶狠狠的撕掉了,层次不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本小小的日记,爽琅觉得妹妹仿佛没有离开自己。

“突然被分手了。我不知道怎么惹到他了,是不是因为前几天吵架了?反正他会回到我身边的。”

“我猜,他只是气气我罢了。”

日记到此戛然而止。

但是她知道是什么意思。

原来,韩默故意的接近自己是因为他俩吵架了,所以气气唐潇潇。

不过,这都无关紧要了。

无论妹妹活着还是已经离开,她都不会染指妹妹所爱。

况且,妹妹和韩默原本就是真爱。自己不过是为了气唐潇潇而恰逢时宜出现的一个女人。

第六十五章:张炳文

爽琅拉黑了韩默。

只是午夜时分,还会回想起他的那张脸和他书房里的画。那些画像极了唐潇潇的模样,让她只觉得妹妹与他情意深重。

她躺在唐潇潇的床上,盖着没有体温的被子。惚惚惶惶到了十二点,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拿起一看,是张炳文发来的微信。

“爽琅,我知道你很难受,所以这几天都没有打扰你。我很关心你,却又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感。我怕这个时候给你太大的压力,但是请你知道我一直在你身旁。生日快乐,爽琅。明天,请允许我带你出去散散心吧。”

张炳文发来了长长的文字,看得孟蜀心里一阵温暖。

韩默祝福的,道歉的短信也接踵而至。

但是她没有理会。

不久,电话铃响起。

韩默是一个不会使用电话轮番攻击的人,只要你不接,他就不会在半天之内打第二遍。但是今天,却一个又一个的电话。

爽琅不愿意,但心里一紧,觉得有急事,还是接听了。

很低很低的声音:“喂?”

韩默的语气依旧是那样,“爽琅,你还好吗?”

“我很好,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

韩默一顿,接着说:“有事。我昨天去医院,唐潇潇的尸体说是被家属领走了。是你吗?”

爽琅模糊的脑子瞬间清醒:“不是。”

韩默:“奇怪了,谁会冒充家属代领。还有,那个警察打你电话打不通,先给我回话了。”

“怎么说?”

韩默声音透着疑虑:“确实是酒后驾车,而且车辆刹车又失灵了。”

爽琅在黑暗之中叹了口气。

“但是……”他的声音变得深沉起来,“我查到,那位司机其实是刚考了驾照,而且自己专门买了一辆便宜的二手大车上路运货。这是他第一次开车,想不到就出了事故。”

爽琅明白他的意思。新手上路一般都十分小心,怎么可能还会酒后驾车呢?

“但是,潇潇不过就是一个普通姑娘。”

韩默:“我知道你的意思。那个司机还负债累累,原来开了一家小超市,后来超市因为卖病猪肉倒闭了,还欠了十万块钱。家里老婆生病,也没钱治疗,从医院拉回家了,用最便宜的药物吊着命。”

他语气平静得很。

爽琅说:“韩默,你什么意思。”她觉得很可笑,大家都是聪明人,听得出来背后的意思。估计是韩默也接受不了唐潇潇突然去世,所以四处怀疑。

“爽琅。”他皱眉。

爽琅:“你发什么神经!”

韩默没有生气,“那个大卡车我刚才说了。刹车也坏了。”

夜晚安静。

韩默的话一遍遍重复在她的脑海。

难道是有人蓄意谋杀?

潇潇招惹了什么人?

她听着,尽量平息刚才没缘由的怒火。本来悲伤的情绪已经浸满了干涸的内心,原本在这个时刻,她需要有一个肩膀靠一靠,告诉她会过去的。

然而她现在此时没有依靠。

她有些累,蹦着紧张的神经放不下来,重重的呼吸着。

韩默知道她有些累:“我不会没事打扰你。明天医院给我回话,我明天给你打电话说潇潇尸体的事情。你作为家属,很多事情肯定要亲自出面的。她的养父母带着亲生弟弟出国了,还没有联系到。”

她点点头,“我会接的。”

“那就好。不早了,你睡吧。”

“好。”

韩默:“晚安。”

电话被爽琅挂断,她吃了一袋安眠粉,裹紧了被子。

醒来的时候,手机的未接来电已经有了一串,却没有韩默的,只有张炳文一个人。她突然回过神来,回拨了过去。

电话那头秒接:“你去哪里了?怎么才接我电话?”

语气听起来十分生气着急。爽琅愣了一下,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张炳文马上反应出来自己的态度,语气瞬间软下来:“对不起。我刚才着急了些,一早上电话都没打通,你最近心情也不好。我是太关心你了。说好了今天我带你转转的。爽琅,你妹妹也是希望你好好的。对吗?”

这倒提醒她了一点,反问:“你和潇潇认识吗?”

张炳文一愣,电话那头似乎在思考。“琅,等一会儿,我再告诉你好吗。我不想骗你。”

“好。”

“十五分钟到你楼下。”

张炳文并没有想到爽琅为何会问这个问题,按理说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她是怎么可能知道自己与唐潇潇原本相识。

唐潇潇有删除手机记录的习惯,除了韩默的,她一个都不会留,所以爽琅断然不可能发现。张炳文需要为自己编一个可信的理由。

今天,只要过了今天,他又再也不用这件事情担心了。

张炳文在楼下看着爽琅居住的公寓,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

短信蹦出来:“银行汇款56000人民币已到账;备注:定金。”

他删除了短信,整整衣服去见她。

一路上,爽琅的话不多,看着窗外的景色闪闪而过。电台里的新闻报道着村落之中贩卖尸体搭**的肮脏事件。

“去哪?”

见车一路行驶上了高速,爽琅有些恍惚。

张炳文专心开车,温柔一笑,“去散散心,看看山山水水。”

“别太远,晚上我还要回去。”她想着妹妹的公寓,似乎只有在那里才能找到慰藉。

张炳文:“你喝口水吧,休息休息。你看,给你买了最爱的奶茶,吸管都给你插好了。我可拍了半个小时的队才买到的,限量版今天最后一杯了。甜食能让人心情好。”

爽琅拿过奶茶,丝滑的在口中化开。她一大口一大口品尝着,突然有些乏困,可能是最近没有睡好,双眼昏昏沉沉。

张炳文看她已经侧着头熟睡过去,找了个休息站隐蔽的角落,从后排拿出来一个手铐,“咔”的一声把爽琅的双手锁在了座位之上,而双脚也一起绑住不动。

他为她戴上口罩,上面浸满了令人沉睡的药物。车一路飞驰,从白天开到晚上,将近9个小时的路程,愣是打了兴奋剂一样的开完。爽琅中途没有苏醒,也没有发现异样。

只有手机震震震个不停。

张炳文一看,“啪”的随手一扔,从车窗丢了出去。

第六十六章:娶亲

韩默坐在办公桌前,脸色阴沉,双手交叉于下巴。医院的人刚刚给他传来了监控录像,电脑的荧光屏幕的冷色灯光照在他的脸上。

监控录像中,一个穿着黑色夹克,带着深蓝色帽子的男人匆匆出现。他拿着唐潇潇的各种证件,假装家属来办理尸体的手续,声称要把尸体送到殡仪馆进行告别和火化。他神色正常,举止看起来也并不紧张,证件一应俱全,所以护士也没觉得是什么可疑人,毕竟唐潇潇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姑娘,怎么可能有人要图谋不轨。

而且,这可是市里昂贵的私人医院,杂七杂八的人根本想不到要进来的。

韩默仔细盯着监控录像里的人,走路的身形和动作似乎有些熟悉。他脑中一闪——张炳文!居然是那个熟悉的男人。他心里升起一股不安,摸不清楚张炳文究竟想做什么。会不会这次诡异的车祸就和他有关系。

“你要的信息我发给你了,”韩默的警察朋友给他打了个电话,“那个酒后驾车的司机虽然是南方人,但是从小就跟随母亲搬到了北方居住,户籍地还没有更改。他在张门村长大……”

“哪里?”他听到这个村子,突然似乎有一种惴惴不安的恐惧感,窒息冰凉。

警察朋友:“张门村啊?怎么,你听说过啊。”

“对。”他的书架上似乎又一本县志,上面记载了这个村落。听说原来是有什么古老的祭河仪式,让人看了非常不舒服。河神河妖哪里需要祭祀,都是人类一厢情愿趁机做出伤天害理之事的借口罢了。

韩默想了想:“再帮我找个人。”

“我这权限不够,你得等等。”

“行,尽快给我。张炳文,我想知道你能查到的全部信息。”他握着手机,声音平静。

一口答应:“没问题,今天晚上下班之前肯定给你!”

韩默放下手机,看着爽琅的电话号码,按下了通话键。

“嘟嘟嘟……”没人接听。

可能是爽琅有事,等资料全部收集好了再给她打个电话吧。

天色渐渐向晚,爽琅坐在颠簸的车上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穿着大红色的嫁衣,心如死灰一般,看这周围穿着土色衣服的村民嬉笑打闹,放着鞭炮和爆竹,似乎是一个大喜日子。她的手脚被困住,全身有气无力的无法挣扎。远处天空湛蓝,河水汹涌。

她孑然一人,被狂绑在天河之间,动弹不得。

前面是一个红色轿子,似乎使用薄薄的木头板泼上红漆制作而成,侧面还画了两个“喜”字。

爽琅心生悲凉,但是她却不想挣扎。似乎她知道挣扎了也没有什么用,自己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村民们在后面嚷嚷,神婆在前面跳舞。漫天的之前撒入河水之中,黄黄红红的纸币钱落在爽琅的头上,落在轿子顶上。

“新娘上轿——”

神婆喊了一句,爽琅被人推推搡搡的进入了轿子内。布帘子透着外面的阳光,在她眼中一片猩红。两个村民掀开联系,诡异的怪笑着,像是两只刚刚下树的大眼猴子。两人钻了进来,嘻嘻地笑着:“新娘子啊,见到了河神别忘了帮村子说两句好话,祈求风调雨顺,连年丰收啊!”

说着完又冲外面大吼了一句:“石头呢!”

从外面递进来两块巨大的石头。两个人麻利的把石头拴在了爽琅纤细的脚踝之上,还趁机抓住摸了一把。爽琅一个愤怒,用全身的力气使头上,顶撞上去。

“哎呦!”那人一个后仰,从轿子里跌出去,头正好磕到了身后的大石头,鲜血喷射,一命呜呼。

那刚才死去的村民是村中的老流氓,无妻无儿,因为是村长的侄子,所以经常在家晃晃悠悠的调戏别人家姑娘。但是,毕竟是自家村中人,村长原本欢笑的站在旁边,脸刷的如同糊上了一层浆糊。

众人诧异,大喊着:“妖妇!”

“杀了她!”

“赶紧把她推到河里去!”

村长气的手直哆嗦:“赶紧!别废话了!”

众人也顾不得河神娶亲的仪式有没有完成,把爽琅强行按在轿子内,又在轿子外围里里外外裹上了层层粗麻绳,生怕她从水底钻了出来。

“起轿!”

劈里啪啦的鞭炮声又响了起来,对于村民来说,这是一个喜庆的日子。

四个强壮的村中男子把轿子和石头抬起来,一步一步走向岸边,外面是波澜壮阔湍急的河水。

“风调雨顺,年年丰收!”神婆做着法师。粗糙的右手掐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山野鸡,猛然上嘴嗷呜咬下去。鸡挣扎了几下瞬间没了声音,鸡脖子和神婆的嘴里吐出咸腥的鸡血,周围敲锣打鼓,村民们蹦蹦跳跳。

鸡血喷在轿子上,说是消灾增福之意。

但是大家心里心知肚明,这是害怕这些枉死的姑娘变成冤魂厉鬼前来索命,所以只好用鸡血震慑。

仪式完毕,爽琅在轿子里摇摇晃晃。突然被人泡了出去,与水面猛烈的撞击。

如同石牛入海,激起一大片水花。

村民们欢呼,谁也没有管倒在地上的那个死去的老流氓。他们欢喜的离开了岸边,去闹市上购买新鲜玩意去了。

河水涌入了轿子,爽琅闭上双眼。她不是不想挣扎,只不过似乎这具身体已经不在乎了这条性命一样。

看不见阳光。

水灌入了她的耳朵、鼻子、嘴巴,她感觉自己越来越沉,也无法呼吸。冰凉侵袭着身子,呛地生疼。

就这样,感觉灵魂离开了身体。

突然,她看到模模糊糊的一个影子。掀开帘子,探了进来。她手上的绳子竟然自动解开,跟着水流她的头发和大红色的嫁衣飘了起来。那男人怜惜的眼神看着她磨出血的手腕和脚腕。

“来……”他轻声说了一句。

“来……不要怕,跟我来……”

男人说着,拉着她。

头顶还有点点波澜的阳光,男人的手心十分温暖。她突然不觉得疼了,看着男人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容,若有若无的笑了起来。

第六十七章:村庄

爽琅感觉自己像是沉睡了泥沼之中,深不见底,黯然无光,头疼欲裂。

她晕晕的睁开眼睛,看见自己躺在一张炕上,房子内掉着土渣,墙壁上贴了两张看起来很久远的塑料财神海报。顶灯的线暴露在外,插线板似乎兹拉兹拉的响着。她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在哪,起身想走出去。

“哐当”一下,发现手脚吧手铐所困在了周围木柜的把手上。

这里是哪?

爽琅记得自己在车上睡着之后,就再也没有记忆。

张炳文呢?

他去哪里了?

四周安安静静没有人的声音,她晃荡着手臂上的手铐,却纹丝不动的把她只顾在床上。他们遇到危险了!她冒出了这个念头,看此情形,一定是落入了十分危急的境地。但是,自己怎么什么反应也没有?

爽琅有些着急,她身上的冷汗浸湿了单薄的衣服。她大喊着:“救命!救命啊!有没有人啊!”

门外狗叫声渐渐响起。

有人似乎从侧面的房子里出来,是一个衣着光鲜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炳文不错啊,刚才见到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妮子好看,我儿子一定很喜欢。”她手上带着一个翠绿翠绿的假镯子,干燥的掌心搓揉着爽琅的脸。

“放开我!”

她怒瞪着女人。

“张炳文呢?”她又问了一句。

眼前这个女人笑了笑,烫卷的头发像是一直松狮,皮肤蜡黄,腮帮子耷拉下来,脖颈上挂着掉色的珍珠。女人穿着大红色的崭新衣服,上面龙飞凤舞的画着俗气的图案。

她哼了一声:“还想着张炳文呐?怎么被卖到这里的你都不知道。”她翘着腿,坐在炕上,仔细揣摩着愤怒的姑娘。

“他果然没骗我,你这模样确实好看。”说着,她从怀里逃出来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染着黄色头发的年轻男人。男人穿着一件格格不入的西装,眼睛似乎是被迫睁开的一样,裂起嘴看向镜头。女人按住爽朗的头,强迫她的目光落在照片中男人的身上。

她掐着她的下巴,膈的一阵生疼。

爽琅本能性的侧头,却被她硬生生掰了过来。

“快看!帅气吗!”女人有些癫狂,严重透露出来了执念,落在爽琅眼里像是一个精神病人一样诡异。她等待着眼睛,又突然像慈母一样抚摸着爽朗的头发,喃喃的自言自语,“我是一个好婆婆,我会对你好的。你看我儿子,多帅气,好多女孩子倒追都追不着呢。”

爽琅盯着那张照片,毫无生机可言,似乎照片上的人已经死去多时。

那女人见爽琅没有反应,恶狠狠地说:“你是占了大便宜,有什么不知足的!能给我们家当儿媳妇,那是三辈子修来的福气!我儿子在我们家的工厂管人,他是干大事的,想找一个知书达理的妮子。你是大学生,也没谈过恋爱,最适合不过了!”女人的目光一会儿柔情,一会儿又充满尖酸刻薄。

爽琅看着眼前这个疯狂的女人,心想自己是被卖到穷山村当媳妇了吧?

谁卖的?

张炳文吗?

这个女人刚才亲切的叫了张炳文的名字,那肯定与他脱不了干系。

女人的话又打断了爽琅的思虑,“我找先生算过了,你们两个八字很合,相互旺。你是十月十五日的生日吧,刚好是今天!先生嘱咐我一定要在你过完生日的第二天举办婚礼,这样才能旺夫!我儿子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你了。我催炳文把你带来催了好几天了,可算见到面了。”她嘻嘻的笑着,那笑声似乎是从地狱之中传来的一样。

“我就看看我儿子,告诉他娶了一个漂亮的媳妇!”女人站起身,得意洋洋的离开了房间。

爽琅看着手腕上的手铐,知道凭借自己是无法挣脱开的,只能先假装顺从,找到机会一鼓作气临阵逃脱。她环顾四周,熟悉起房间之中都有什么摆设。谁知道拼命抬起头看,却看见了熟悉的衣服!

唐潇潇的衣服!

那是尸殓的时候她特意为自己妹妹准备的一身洋装裙子。

怎么会在这里?

她大脑一时宕机,闪回了昨天韩默的话。难不成真的是有人陷害她姐妹俩?爽琅想不明白自己无权无势,怎么就会被人盯上了?她拼命的昂起头往更远的地方看去,却听见男人的脚步声当当当的越来越近。

熟悉的面孔。

张炳文。

她注视着他的目光,盯着他眉头深锁背后的欣喜笑容。看着他为被束缚的手脚,爽琅深信这个女人和他是一伙儿的。但是此时她只能服软,因为她只认识张炳文一个人。这是最有几率帮她逃脱出去的人。

她委屈的,恐慌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像一只受伤的小鹿一样。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焦急的问道:“你有没有受伤!他们怎么你了?”

男人一愣,没想到都这种情况下了,爽琅还真的什么都没有感觉出来。他笑了笑,没有说话,背着手,看着她。

“快帮我解开,我们一起逃出去!”她晃荡着手铐。

张炳文小声说,“你走不了,我也走不了。”

爽琅看着他,“究竟发生什么了?他们怎么你了?”眼底却观察着张炳文的一举一动。

他坐在爽琅旁边,眼神也没有往日的温柔眷恋。

他自顾自的说话,像是在说给爽琅听的,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他点燃了一根烟,烟雾弥漫在小小的房间,她被呛得窒息。

“我缺钱。特别特别缺,你们是无法理解我有多缺钱的。开什么,倒什么。没有钱,还没有运气。输光了所有的钱,欠了一屁股的债,连饭都吃不起。我兄弟也是,他本来都金盆洗手攒了一些钱想过一个好日子,谁知道被原来的仇家盯上,小超市倒闭了。老婆老婆又生病了,还要带着孩子东躲西藏。我每天连家都不敢回……不过,我也没家……”

他乐呵呵的说着。

爽琅确信,他口中的那个兄弟,就是酒后驾车的司机。张炳文还不知道自己了解了司机的家庭信息,那么证明,唐潇潇的死因,并不是那么简单……

第六十八章:真相

韩默整整一天都没有联系到爽琅。

他不知道是爽琅并不想接自己的电话还是出了什么事情,但是心里莫名恐慌起来。他起身决定出门看看的时候,警察朋友打来了电话:“韩哥,你要查的事情我查好了。”

“嗯?”

“张炳文,男,张门村人。原来因为聚众赌博进过监狱,还干过盗墓的违法事情。邻省的公安厅正在打击一伙儿尸体贩卖的团伙,我给那边去了个电话,说是张炳文可能也牵涉其中。”几句话讲明白了如今的危险处境。

“好的,谢谢。”韩默声音透露着一点急躁。

朋友问到:“韩哥,没事吧。”

“我有一个朋友一天没有接我电话。”韩默如实相告,“我怀疑张炳文把她带走了。”

“不会吧,我去查询他名下的车辆信息。”

“好,尽快。还有,查一下手机的信号位置,我把朋友手机给你。”

韩默有些头疼,今天从下午开始就一直无法喘气,似乎要窒息了一般。他不知道自己生了什么病,按理说不会生病。披上衣服,他兜里还揣着唐潇潇的家门钥匙。

干干净净的房间,已经没有了唐潇潇的味道。

爽琅衣服干燥球的香味从洗手间蔓延到了阳台。

显然,她早早地离开了这里。

爽琅并没有把手机拉在家里,除非她真的十分厌烦自己,否则不可能无法接到电话。韩默心里一沉,知道可能有事发生了。他想起昨天爽琅答应他,而且她妹妹情况的电话没有理由不接听。他梳理了一下情绪,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韩默快步地走到楼下。秋雨淅淅沥沥下了起来,他突然感受到身体内一阵波动的力量,如同受到了强烈的刺激,一口妖气呕了出来,被雨水稀释在空中。

月隐于云,天空暗淡。

张炳文絮絮不绝的说着自己的故事。

爽琅假装哀怨地说,“我以为你喜欢我呢,没想到把我卖到了这里。”

他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而狰狞,呵呵呵的乐了起来,“我确实还喜欢你,你说你,又干净又变漂亮,还善良。如果我真的是你的学弟多好,如果我不负债多好,咱俩就能开开心心的在一起!但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答应我的!”他话锋一转,戾气充斥:“是韩默吧!你喜欢他,但他是你妹妹的男朋友,你怎么能抢夺妹妹所爱的人呢。不过,即使这样,我还是喜欢你。”

他苍白的脸上,挂着病态的笑容。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唐潇潇?”爽琅的眼里,张炳文如同魔鬼一般肆无忌惮的咧嘴狂笑,当初温文尔雅的印象已经完全不复存在。她无法置信眼前曾经那个像是一个害羞的,刚来到花花绿绿城市的大学生,如今突然间换了一副模样。

张炳文玩弄着爽朗的头发,“怪只能怪,你妹妹不好了。”

嘻嘻嘻。

他抑制不住的欣喜,“当初,我只认识唐潇潇。她的生日是四月十七,我碰了好久,才碰到这个日子的,年龄符合标准的女孩。只可惜,她是活的。”他感叹了两句,“爽琅,你知道,干我们这行死人比活人值钱,死人方便,活人就是犯罪了。大老板的儿子用药吊着性命,前段时间刚死。生病的时候,就找到我,说需要找一个四月十七生日,二十二岁以下的姑娘搭配阴亲。人家有钱,还要求样貌好看。你知道给了我多少定金吗,五万!”他的手在空气之中手舞足蹈。

“本来我还苦于和唐潇潇无法谈心,怕她不认我这个朋友。谁知道露出来点钱,她自己就扑了上来。不过后来,勾搭上了韩默,就把我删的干干净净。我正苦恼呢,有一天,她又加回了我,连声道歉,要把我介绍给你,做你的男朋友。你看,多巧。一定是怕你抢了韩默吧!”张炳文的眼睛冒出了火光,不屑之中又带着期许。

爽琅心中一愣,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怨恨谁。

她眉头紧皱,开始反胃。

像是有一条冰冷的蛇在五脏六腑之间窜来窜去,绞的皮肉生疼。一股腾腾的气体憋在嗓子眼里,却顶不出去,似乎难受的要吐血一般。

张炳文继续说:“你也是老天赐给我的礼物!谁知道我遇见了唐潇潇发了大财,正巧还遇到李姐,她更不差钱。需要一个十月十五日,二十五岁的女孩给儿子当老婆。唐潇潇那天不小心透露了你的生日……”

他冰凉的手,黏黏糊糊的潮湿,滑过爽琅的脸颊,让她一阵反胃。

他说:“我是不懂什么八字来世,我也不怕有报应。没钱就是最大的报应!那李姐说,找了你之后,儿子下辈子就有指望了,能活到一百来岁,还能家财万贯。而且,算命先生说了,他是带有天命,不按照要求丧葬,会遭报应的!呵呵呵……”

爽琅终于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比被拐卖还要瘆人!拐卖至少人还活着,她马上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会不会被活埋在泥土之下。

爽琅从未感受到如此的惊慌,她也不装模作样的乞求张炳文能放她一马,这个男人视钱如命,怎么可能让到手的鸭子飞走?

她猛烈晃荡着手腕,大喊着救命。

“没人听得见的。”他淡然一笑,“你看你妹妹多乖。那天我请她吃了一顿饭,她居然吃了我小两千块钱……她怎么有脸!不过还好她值得钱多,要不然舍不找孩子套不着狼。终于骗取了她的信任,我找朋友假装接她去游乐园。后来车停到约定的地点,朋友些去买水,她傻乎乎的坐在车里……后来你也知道了……哈哈哈哈……其实那酒后驾车的司机就是我的哥们!原本雇主一听人是活的,害怕犯法,就不想给钱了。我们告诉他,是死的,刚死哈哈哈哈哈哈……”

他丧心病狂的笑着,屋子电闪雷鸣,树枝在雨水中飘摇。

院落里是一滩滩的小泥洼,深深浅浅冒泡。

“明天,明天你就要成亲了!我的钱也到了!”他瞳孔缩放,又猛然凑到爽琅耳边小声嘀咕,“不过,我还是很喜欢你的。你若是求我,我就等他们都走了,后天把你从墓里挖出来,娶回家给我当媳妇……”

第六十九章:暗淡

爽琅冷眼看着,想到此时没人知道自己要被生生活埋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心中一阵寒凉。

张炳文狂妄的面容映在她的瞳孔内,从喉咙灼烧到脾胃。

她突然理解了梦境之中那河伯娶亲女子的哀怨和无奈。

她也是同样的孤苦无依,一人长大,却要被生吞活剥也无人知晓。爽琅突然想起了韩默,他高大挺拔的侧影,和每次靠近汹涌而来的安全感。如同梦里出现的男子,拉着亲娘,从河底游到了一处柳暗花明青山绿水的仙境。

张炳文念叨:“我是喜欢你的……喜欢你的……爽琅,我这一笔可以赚到50万,到时候咱们两个在村子里盖一处小房子吧。你也不要出去工作了,我足够可以养活你!你明天忍一忍,算命那先生说了,不能杀死你,要让你慢慢陪伴着他儿子。所以你不会死的,等他们一走,我就放你出来!有了钱,咱俩就可以逍遥快活去……”

爽琅干呕,昏迷药物的副作用涌上脑袋。她心脏猛烈的跳动,看着张炳文沉浸在自己罪恶的幻想之中毫无悔意。

她好困啊。

眼皮快要抬不开了。

脖子一歪,满眼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

“你是我的夫人吗……”

“夫人……”

夫人?

她隐隐约约听见有一个宽厚的男声,淡淡的说着两个字。她耳边萦绕着如同有质地的丝绸一般,在她的身旁打了个转。爽琅猛然睁开眼睛,看见自己身处于一个恍如仙境的峡谷之中,四周烂漫旖旎的淡粉色桃花绒绒簇簇的,温软的溪水漫过脚踝。

自己似乎与那河伯娶亲的新娘子融为了一体。

她似乎拥有着她的身体,她的记忆。

她穿着湿透的红色嫁衣,凤冠把她苍白素净的脸衬的红润妩媚起来。

她的对面,站着一个男子,穿着深蓝色的长褂子站在水中,乌黑的头发,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拨浪鼓。那是她身上最宝贵的东西。曾经,自己在河岸边见到的一个,红漆银环叮咚响的小鼓。

那男人拭去鼓面上的水草,面带浅浅的笑意。手腕轻摇,转动鼓柄,两粒鼓坠“咚咚咚”的敲打起来,像是她内心的悸动。

“你是谁?”

“我为在此?”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那人爽琅笑了起来:“你不是我的夫人吗?要么还能是谁?”他身上的味道十分好闻,眼角透着柔情。阳光照在峡谷之内,男人的身上盈盈弱弱披上了一层银光。

她看清了他的脸。

开口自然又夹杂着疑问喊了一句:“韩默。”

“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那人疑惑,却又接着说道:“看来,你果然是我的夫人不错。以后你就跟我在这峡谷之中生活罢……”

后来,他说什么,爽琅已经听不清了。只感觉有人在推搡自己,猛不然,一盆彻骨的冷水泼在了自己脸上,她一个颤抖回到了现实世界,那妇人和张炳文,还有法事的巫婆站在一旁。

那女人冷嘲热讽的说:“哟,终于醒了。别误了我儿子的好时辰!赶紧被人拉走!”

张炳文在他身后点头哈腰,把爽琅从床上扯了出来。

“赶紧换上衣服!磨磨唧唧的!”那女人吩咐着。张炳文是是是的答应,把爽琅推进了小屋子内。爽琅一进屋,骤然全身不能动弹,那双躺着的,分明是自己的妹妹——唐潇潇!

她嘴唇颤抖,虽然昨晚已经猜到,但是看见妹妹的尸体硬生生地放在自己的眼前,受到了多重刺激!她瞪大眼睛,似乎要喷出怒火把张炳文灼烧。

爽琅大声嘶吼,愤怒战胜了刚才对于死亡的恐惧,声音沙哑,尖锐的声音劈裂了一半。

“你!”她激动地说不出话来,挣脱了张炳文手臂禁锢的舒服,转身向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冲顶过去!爽琅咬着后槽牙,屏住呼吸,发疯一样的要把张炳文往身后的带着尖锐棱角的柜子上磕去!手铐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全然感受不到手脚磨出了血花。

张炳文显然没有意识到爽琅有这么大的力气。

他被她从内而外的仇恨所震慑到。

刚才看似若不惊风,自己却无法抵挡狂风骤雨冲杀过来的愤恨。他呜呼一声,被爽琅活活撞在了柜子的棱角上。柜子上挂着的金属玩具一下子刺进了肩膀的肉里,“啊——”他惨叫一声,猛然推开扑来的爽琅。

爽琅感觉不到疼痛,用自己的身体当成武器,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矜持。狠狠的再次一跃而起,往张炳文的身上扑去。

若是她手里有刀,就算有一只铅笔,都能让张炳文遍体鳞伤,千疮百孔!如今她空着手,却依旧让他鲜血横流。

张炳文虽说刚才处于下风,但毕竟是一个男人。他大力一挥,冲着爽琅的肚子狠揍一拳。她吃痛的叫了一声,跌坐在地上,似乎听见自己骨头咔嚓一声。但紧接着又弹起来,脚上的链子哗啦啦磨蹭着地面。

爽琅刚才在地上摸到一块拳头大小的时候,一并抄起,高喊着怒砸过去。张炳文没有预料到横空出现的石头,看见爽琅的影子越来越大,眼前一黑,头顶发凉!

鲜血从额头缓缓流到了嘴唇边上,他怒不可揭,恶吼着,张牙舞爪咬牙切齿。

她抿着嘴,拧着眉,双手扑上去,圆润的指甲挠在额头的伤口上。手指弯曲,似乎要把这男人的头盖骨掀下来一样。张炳文呜咽的嚎叫,爽琅膝盖压着他的双手。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巨大力量,胡乱抠着伤口。

手指黏黏的沾满血液。

张炳文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别的,摸起刚才那块石头,朝着爽琅猛烈一砸!

她的背似乎被捶出来了一个大洞,头倏然一晕。

门外听见激烈的动静,推门冲了进来,就看见爽琅晕在地上。李姐气不打一处来,看着地上的张炳文严厉的责怪,“一个女人你都看不好!这是我儿子的老婆,是不是你动手动脚的!”

她显然并不知道事态为何会发生,认为一定是张炳文图谋不轨。她冲着他“呸”的吐了一口痰,“晦气东西!开不赶紧弄醒她换衣服!我儿子若是娶不上媳妇,投不了好胎,我一辈子都放不过你!”

张炳文袖子一撸,准备擦擦血迹站起来。谁知道眼前一黑,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头磕到了炕的棱角,人一头栽在泥土地上,醒不过来。

“哟,这人怎么死了!这可不关咱们的事啊!赶紧把姑娘带走!”

第七十章:坟墓

十月的风,突如其来的寒凉。

雨水滴滴答答打在泥土地上,没有一点芬芳。

让人感觉枯竭和寒冷。

远处落着几只乌鸦嘎嘎的鸣叫,粗粝的风沙敲打在爽琅的脸上。她身体冰凉,冷眼看着大红布幔铺盖的坟墓。那是刚刚挖好的一处新坟,在村子外的一片家族坟地里,周围都不见人烟。

墓碑一个个立在爽朗的眼前,似乎狰狞的等待她的埋葬。这处新坟墓一看就是找人设计过的,里面用水泥搭成了一个半圆形的小洞穴。红色的棉布铺在地上,周围还贴满了结婚的“喜”字。场面十分诡异。

李姐拖着爽琅,絮絮叨叨:“等过了门,你就是我媳妇了。若是我儿子在下面吃不饱,穿不暖,我可要找你算账!”

神婆一看手机屏幕,“快到时间喽!新郎该上场了!”她手一抬,身后两个土地从面包车里抬下来一具棺材,上面竟然用红色丝绸包裹,还贴满了闪亮亮大的金色纸片。爽琅见过这去世的年轻人的照片,不知道他是如何看待这一出闹剧。

张炳文死了,就算昨天疯言疯语说可以明天救她,也无济于事了。

厌烦。

无止境的厌烦。

像是恨透了这种无能为力,我为鱼肉的娇弱。

爽琅心里升起一股戾气。

她厉声对着沉浸在病态的喜悦之中的老女人说了一句:“杀人是犯法的,你是觉得把我埋在这荒郊野外就没人发现了吗?现在路上都有摄像头,查到了我的路径,又查到张炳文,很快就能查到这里!”

那女人全然不听,“谁能查得到,你少忽悠人了!我两个儿子,大儿子十几年钱前去世了,到现在也没见得有人来寻我问那可怜的儿媳妇啊!哈哈哈哈!”她有些癫狂。

爽琅愣住了,面对那女人说话的样子理所应当一样。“你还有一点良心吗!祸害别人家姑娘给你病死的儿子陪葬!还妄图用这种方法,保佑自己财寿双全,你脑子有病吧!你就不怕变成厉鬼半夜索命!”

“我偏不能如你的愿!”她一个臂膀甩开桎梏她的女人,又甩身回去!

“反正早晚是死,我看自己逃也逃不出去,倒不如拉着你一起垫背!”她冲过去,自己如同石头一般猛压在了李姐的身上。

李姐嗷嗷叫唤跌倒在地。“赶紧,赶紧,把她给我拉开!啊——”她惨叫着,背后为儿子结婚所准备的玻璃啤酒瓶被砸得粉碎。

玻璃碴子从她的纱巾外透过去,扎入了细皮嫩肉里。女人高喊着,用尽全身力气推搡着爽琅。爽琅手脚不能动,张开嘴咬上了女人的耳朵。

她自己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也会如此癫狂暴力。

但是如今,她死死的不松嘴,活生生的要把对方的耳朵连皮带肉撕扯下来。女人伸手掐住爽琅纤细的脖子,“放开我!”她怒吼着。

爽琅的脸颊憋得生红,她用尽最后一丝里斯紧咬着,如同一条上岸的鱼压在女人身上不住的打滚。

神婆见此情景,赶紧让人放下棺材去拉架,毕竟这女人的尾款还没结算呢,自己可不想失去一个这么人傻钱多还鲁莽的客户。“哎呀呀,赶紧的啊,拉开他俩!”

俩徒弟一人一个胳膊,身后去拉爽琅。

女人的耳朵上的鲜血已经顺着流到了她的胸脯上,黏在红色的衣服外面。除了疼痛,耳朵嗡嗡作响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爽琅的身体被拉着离开了女人,她稍稍感觉到轻松,松开了掐住脖子的双手,大口喘着粗气。

谁知道刚才还没力气的爽琅,突然回过神来,猛然一口,连皮带肉,把女人的耳朵从脑袋上撕扯了下来!

“啊——”

她恨声骂道:“杀了她!杀了她!”

女人不敢捂着耳朵那处,血肉模糊往外呲着鲜血,染红了旁边的泥土和石头。女人抄起身后一个破碎的啤酒瓶,冲着爽琅捅杀过去!

两个徒弟愣在原地,不知道作何反应。拉不拉住这两个接近疯狂的女人?两人也是第一次做这种勾当,自知犯法,又见到鲜血淋漓,也不愿意掺和,只能小声说:“师父,师父,咱们走吧……”

那神婆也全身发颤,身旁结婚用的公鸡不断诡异的打鸣。她念念有词,却听不清究竟是人话还是鬼话。自己本来就是拿钱办事,谁知道现在不只是一条人命了,对着徒弟使了一个眼神:“走吧,走吧,走吧!”

“赶紧走!”

“好好好!”两个徒弟一溜烟跳上了车,扔下结婚用的红色蜡烛和喜糖,加足马力胡乱跑向远处。

爽琅见女人如同地狱饿鬼一般,苍白的脸上流淌着鲜血,眼睛突出,头发凌乱举着瓶子向自己追杀过来,也顾不得手脚上的锁链,一步一蹦的像旁边躲闪过去。

但是,她哪里有那女人行动迅速,如同饿虎扑食一般此向惊慌失措的爽琅。

啤酒瓶尖锐的玻璃距离自己的胸口越来越近,爽琅一闭眼,不敢去承受这份痛苦。

然而,并没有突如其来的疼痛。只听女人诧异的尖叫,片刻之中,她又恍然睁开眼,看见那人躺在不远处的棺材旁!

爽琅低头看着自己腹部,隐隐的蓝色的光亮从体内散发。身体瞬间暖和了起来,似乎血液和细胞之中都充满了力量。

“啪嗒”手脚上的锁链自动断开。

她松了松自己的禁锢已久僵硬的肢体,捡起地上的啤酒瓶。她身上飘着江河湖海的味道,充满了波涛汹涌的暴力感。

突然之间,风雨骤停。

一片蓝色的雾气从天边冲刷过来,有人腾云驾雾,缭绕而来。

拂潮云,穿云雨。

她怔怔地看着远方,犹如梦中的新娘在水里迷糊的睁开双眼,看见了自己的夫君。

韩默。

是韩默。

他从天际,飞跃而来,似乎是跋山涉水一般,风尘仆仆混着乌云。他穿着一身蓝色的袍子,上面似乎有银光闪闪的

的暗纹。脸上寂寥担忧之色如此明显,不像是往日里沉稳的他。

她一眨不眨的盯着这个,自己最念想,又不敢念想的一个人。

她不想纠缠,又最想纠缠的一个人。

韩默落在她的身旁,尘土飞扬。

她看得眼前这个景象,不由得一怔,但是又毫不震惊。

似乎是想说,

我等你,很久了。

第七十一章:到来

如同,沧海桑田转瞬即逝。

星河鹭起,天高云淡。

爽琅如同站在了四季变幻的中心,看着韩默一点点向自己走来,张开双手,眼底是春风十里的柔情。

“我来晚了。”

他站在她的面前,牵起她被手铐划破的双手。手腕渗着鲜血,如同红莲一般绽放在皮肤上。他轻拂过,伤口消失。韩默身上熟悉的气息让她深呼吸之后,十分安稳。

爽琅望进他的瞳孔之中,泪水溢出,默不作声。

韩默抚摸着她的头发,脱掉她已经沾满泥土的红色唐装外套,里面依旧是那就白色的连衣裙,上面星星点点的血迹让人看了心疼。

他把大衣从自己身上脱下来,又为她披上。轻轻拍了拍她瘦弱的肩膀,转身,看向那畏畏缩缩的妇人。

女人哆哆嗦嗦的捂着自己受伤的耳朵,脚等着泥土靠在棺材旁边。她嘴里念念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刚才,她看见了一切。那男人凭空出现,乌云在天空中被劈成了两半。肯定不是神仙,一定是妖怪!鬼魂!女人握着自己胸前的玉菩萨,大声撕破嗓音尖叫着:“不要过来!”

“你不要过来!”

女人想掉头往回跑,但是自己脚软绵绵的无法动弹。

韩默高大的身影在她的面前居高临下,笼罩的阴影,让她倏然浑身抖动起来。

韩默不喜欢这里,不喜欢张门村这个地方,总觉得与自己隐隐地存在联系,可以勾勒出一段悲伤的往事。但是当他脚落在了这篇曾经的土地上,却异常的踏实,似乎总有事情终于要尘埃落地。

他冷冰冰的看着蜷缩在棺材旁的女人,脸色一沉,愤然出手。

雨水倾泻而下,从天降落,如同密密麻麻的箭矢一般,在女人的身旁硬是砸出来一块凹低。紧接着,女人晃晃悠悠“扑通”一陷,惨叫着跌落在了地坑之中。

韩默面色不善,“怎么,想给儿子娶个媳妇,好啊,那正合你意,从地下着森森白骨中挑上一具来罢。”

这张门村的整座村中都被滔天的河水生生吞没过,泥土之下,竟然真的累累白骨,张牙舞爪的拉着女人的脚踝,嘻嘻嘻的笑着。

“别过来!别过来!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她突然间哀求着,脸上的横肉一颤一颤。韩默轻蔑的笑了起来,没有说话。雨水如同硫酸一样腐蚀着女人的肌肤,她脸上的血肉凸显出来,渐渐的白骨。

泥土纷纷的向她聚拢而去,撕扯着她的衣角,抓破她的脸蛋,在哀嚎声中,堵住了她尖锐的嗓子。

声音渐渐隐去。

爽琅不动声色的看着眼前的男子,陌生又熟悉。她从未惊诧于他神秘的力量,沉吟片刻,说道:“你来晚了。”

那声音透着哀怨和不舍,她不知道自己心中为何突然间如此惆怅。

韩默愣了一下,爽琅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记忆之中传来。他端详着她的面容,说了一句:“回家吧。”

爽琅没有动。

就如同屹立在风雨中一块白玉。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突如其来迸发的力量让梦境在眼前闪闪烁烁。当韩默掀起泥土,下面的黄泉白骨,竟然让她冷笑了两声。那声音,自己都不曾听过。

怨恨的,却又淡然的。

她走过去,走到那泥土凹陷的地方,说:“你把这些,掀开给我看看。”

她想要看,发自灵魂深处的,想要看看这些人,似乎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爽琅的眼中,仇恨的味道隐隐的散发着光芒。

韩默本来想说,太脏,结果还是答应了她。

土一层层的被翻开,如同河水的波澜一般轻巧。爽琅问道:“这是哪里?”

“张门村。”

她想到了韩默书架上有一本县志,加载着张门村愚蠢荒唐的故事,故事最后,说是天水淹没了村庄,无人生还。想不到自己竟被妥妥拽拽到了这梦境里曾经出现的地方。

韩默看着她若有所思,盯着泥浆滚滚而动,心中被寒冷慢慢侵袭。

“你在看什么?”

爽琅捏了一把泥土,面无表情。似乎周遭想起来了熙熙攘攘的声音,村民们叫卖着,嬉闹着,一栋栋平房向前在她的眼底心里,这个熟悉的地方,似乎一草一木她都一一走过。她抬脚,跳到了泥土之中。

“小心!”韩默没拉住她,跟着也落到了泥土堆里。

爽琅弯腰下去,看见泥土之中有一红色的小小木棍,颜色已经只剩下了小拇指那么大。她轻轻的用手扒开泥土,看见一个小小的,脏兮兮的鼓面躺在地里。

她小心翼翼的捡了起来,捧在手心里,如同稀世珍宝一样珍视着,托举着。

小波浪鼓的鼓槌已经不知去向,但是爽琅觉得,它就是自己梦中的那份。

顿时鼻子略酸,眼眶微红。

她双唇越来越苍白,手指颤抖。

韩默的眼神落在波浪鼓上,突然目光紧缩,这个鼓好像在哪里见过!爽琅身旁环绕着淡淡的妖气,她的眉宇之间是韩默梦里的味道。

这拨浪鼓,也曾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玩弄着,咚咚咚的敲打着,递给那个与爽琅相似的姑娘!

她俩的眉眼,嫣然的笑容渐渐在韩默的脑海之中重叠在一起。

咚咚咚,咚咚咚。

那不知道是什么皮子做的,居然经过了这么多年还没有坏掉。爽琅轻轻的用手指敲打着。韩默接过来一看,那是河底的一种鱼皮,他眉头皱了皱。

突然,天边一声闷雷在两人耳边炸响。

不远处涛涛的河水泛滥。

韩默听见咕叽咕叽的声音,暗叫不好,冤家路窄,居然碰到了同样的河妖。河妖会相互争夺领地,扩大流域的面积,增强自己的力量和实力。但是自己已经离开妖界很久,也隐藏的十分好,如今怎么会又被人盯上?

“韩默,好久不见啊。”

声音悠长悠长。

韩默拉起爽琅,飞跃到平地上,看着黑团团的水中显现出来一个人影。那人身上泡着浓稠暗色的水泡,面的轮廓渐渐浮现。如同丧尸一般,皮肤已然腐烂。

“我可等到你了!”

第七十二章:敌对

就连爽琅也察觉到了仇恨,像是寒冰地狱,让她身体真真发抖。那如同从地狱而来的声音,像是积攒了千百年的怨恨。刚才在心里的话,她又在危急时刻憋了回去。

那男人脸上冒着脓包,黑色的皮肤下隐隐地出现岩浆一般的红色裂痕。他的双眼乌青,没有头发,只有一片片灼烧皮肤的痕迹。经过了岁月的安慰,当初的伤口已经归为平静,结痂,蜕皮。他又像一条海底的巨蟒,气势汹汹的走来。

韩默不认得眼前这个人,似乎一点印象也没有。

但是他身上的伤疤,确实是自己的手笔。

刚才寻回爽琅的笑容已经崩落,在他眼眸深处,知道这一场战争。

那男人走进了,身上淤泥的气味吞没了爽琅,她慕然双臂紧收,收到了惊吓,她眼底出现了慌乱,身体不由自主微微靠近韩默的身旁。

韩默问:“你是谁”

那人怔了一下,面色骤变。似乎想好了千言万语,却没想到对方会突如其来冒出来这一句匪夷所思的话。他没有眉毛,脸上的肌肉抽搐,爽琅能明显感觉到,他的怒气更上一层。黏在一起的手指微微颤抖,嘴角如同一条细细长长的小溪,正在经受着地震的波折。

“你居然不知道我是谁?”他质问,又重复了一遍:“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是谁!”

韩默无意激怒眼前的这个人,但是看起来两人已经积怨已久。但是如今爽琅在身旁,他万般不敢轻举妄动。

眼前的人像一块腐肉,内部已经腐烂生蛆。他狂笑着:“是你,让我变成了这个样子,你居然忘记了我是谁!韩默,你这个谎话也太过拙劣了。你以为你随便说一句,你认错人了,我就会放过你吗?我百年前就说过,我会把你挫骨扬灰,烧成灰烬!”

他看了看爽琅,戏虐的嘲笑了一声:“怎么,挺像啊。你夫人死的时候,你说你只此一生,都不会再爱上第二个人。不知道你那失去的孩子和女人泉下有知,会如何作想……哈哈哈哈……”他大笑着,“这鼓,还留着呢?旧物送新人啊!”

他“嘭”的一声。爽琅手中的鼓,劈里啪啦开始碎了,簌簌的变成尘土,飘散在空气之中。

韩默内心的海潮汹涌澎湃,他只记得很久以前和最近的事情,不知何故有一段记忆硬生生的从他的生命里删除。

“长得真像啊!”他低声怒吼着,“你是从哪里挖出这一模一样的人?竟然与你的夫人不差分毫。”

爽琅默念:“夫人。”

脑海中的声音一遍遍的萦绕在耳畔,她胸口梗着一根刺,不知道是刺向了韩默还是自己。但这都不是要紧的,眼前的这个人,让她瞬间脸上没有任何笑容。那虎视眈眈的怨念,似乎要把两个人灼烧殆尽。

韩默想不起,但是头疼欲裂。他像忍着锐意的痛感,侧了侧身子,把爽琅护在身后。

男人狂妄的,嘲笑着:“你说过,你不后悔!你侵占了我的河,赶走了我。我本来要悉数讨回,却架不住你的暗害!你是法力高强,多我百年修为!但是当年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可惜啊,可惜你放出真火灼烧我的时候,你的女人被那些村民找到,活活的被打死在了你秘密的峡谷里!是吧!我远远地都看见了!哈哈哈哈哈!报应啊!怎么,你一点一定都记不起来了吗?是回忆太痛苦了吗?那用不用我来帮你回忆回忆!”

那男人手一抬,黑色的河水混着泥沙向着两人胸涌过来,阴霾笼罩着爽琅单薄的身躯。韩默眉宇之间的阴霾,越发沉重。他声音沙哑,面色铁青,手不自觉的环在了爽琅身上,把她紧紧搂在自己的臂膀之下。

她感受着温暖的体温,靠得更进了一些。

“别怕。”韩默简单的说出这两个字,身上是白茫茫的冷光,在暗处像是月光铠甲。

周围越来越冷,她的口鼻之处萦绕着白气,头发散乱在肩膀,张扬乱舞。

“救命啊!”

“韩默,救救我!”

她倏然听见有人在高喊,似乎隔着着泥沙帷幕撕心裂肺的高喊着。

男人幸灾乐祸的说着,“她在叫你呢!你怎么不就去!哦对了,你一心都在与我纠缠,结果错过了心爱女人最后的呼喊。你听啊,她在求救呢!”

那呼声十分真切,韩默把爽琅搂得更近了一些。

那女子一声声的念着自己的名字,就如同刚才自己感觉爽琅要出事一样萦绕在耳边的沉吟求救。从嘶声力竭,再到渐渐隐灭,似乎身子已经僵硬疲惫变得冰冷。那一声声,如同一把尖刀,刺向韩默。汩汩而出,一个个的血窟窿中,涌出了更多温热的鲜血!

他在天旋地转之间,任由那些从心口滴下的血液渗透到冰冷的泥土之中。

“你在哪啊!”

“你在哪里啊,韩默!”

爽琅眼神一暗,胸口似有一团炙热,把已经结痂的伤口在其融化开。她跟随着女人的呼声,眼中闪过一丝癫狂,如同噩梦一般,纠缠着她。

“救救我,救救我……”女人的声音渐渐的消失了。她知道她没了力气,再也喊不出来了。她胸口之上,又被戳了一刀,五脏六腑全被挖空。

韩默搂着爽琅的臂膀,怕她像那女人一样活生生的消失,心中滑过一丝苦涩。

“情为何字,生死相许……”那最后一句话,风一吹就散了,又仿佛根本不存在一样。

那男人尖酸的嗓音刻薄地说:“她死了。因为你根本没有去救她!这真的是报应!原本我在张门村外的那条江河呆的好好的,你却硬生生赶走了我!我当然要报复!你知道我怎么报复的吗?我上门挑衅你,你就轻易中调虎离山之计了。你与我纠缠几日有余,怕伤害到你夫人和她腹中的胎儿,便把两人转到了你结界之中的峡谷。我也是河妖,有水流淌过的地方,我通通都知晓!是我告诉了村民!那妖女没有死!”

第七十三章:反击

火光冲天,那穿着单薄衣服的女人在熊熊燃烧的烈焰之中挣扎。她眼神中充满了凄凉,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周围的村民热情高涨,嗓音陡然拔高:“杀了她!杀了那妖女!”

“当年怎么还没有淹死!一定是她,让村子连年大旱!”

“对!烧死她!”

绵延不绝的声音,如同洞穴之中的隆冬让人寒颤。

火把如同流星一把扔向无助的女人,她不再挣扎,似乎认命一般,手里拿着拨浪鼓,咚咚咚的敲打。眼里含着泪水,滴落下来如同水晶一般。

韩默冷眼看着。

这是,我的过去吗?

这些与梦中十分相似,从男人的口中也得知了前因后果。料想一定是自己当年看不惯这男人强取豪夺,非但没有造福百姓,而且还趁机作乱,妄想让愚昧的村民通过河伯娶亲的方式给自己送来几个黄花闺女。他把男人赶走后,正好遇到了被扔下水的女人。

那就应该是她的夫人。

“啊——”爽琅的声音撕裂了韩默的冷静,她突然捂住肚子,狠狠的抓着自己的衣服,有气无力,泫然落泪:“疼……”

“好疼啊……”

韩默一惊,“爽琅,你怎么了?”

“肚子疼!”

爽琅的肚子如同感受到灼烧一般,内脏搅和在一起,似乎有什么东西积压着,要从她的肚子里蹦出来。她的动作犹如那被村民团团围住的女人,两人一模一样的,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我好疼啊……”她跪在地上,泪眼朦胧抬头看着韩默。

她的面容与那女子重合,一时间分不清楚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韩默蹲下,敛气屏息,他把手放在爽琅的腹部,轻轻的输送着治愈的妖气,“怎么样……有没有好些了……”

那些妖气如同涓涓的溪水,抚慰着被火灼烧的心脏。

似乎肚子里有一个小生命一般,韩默觉得自己这个动作十分熟悉,仿佛无数次抚摸过姑娘的腹部。她渐渐的暖过身来,用力说道:“没事。”

可是话音刚落周围浑浊的空气暗了暗,渗透出点点寒意,韩默有所警觉,下意识地用手格挡。

只听见“铿锵”一声,一道如同利剑一般的水流从他的胳膊划过,射向了旁边的泥土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韩默站起身,脚边浸出点点清泉环绕着爽琅,如同一个护盾一般,包裹着娇弱的姑娘。

周围的黑雾和河水带着诡异浓郁味道,原本是漫无目的的飘散,结果突然聚拢成一个个人形,悄悄怏怏地站立在韩默面前。那人形颇为逼真,手拿兵器,齐刷刷的像韩默冲过来。

“杀了他!”那男人怒吼着,河水化为剑刃也一并刺杀过来。

韩默身上的妖力瞬间扩散,形成巨大的气流,顶上吞噬而来的河水。两者接触,居然如同放电一般劈里啪啦发出阵阵爆炸的声音。他周围清澈的水流,似乎是仙女的裙摆,毫无定影,顺着拿黑色河水的缝隙流淌过去,所过之处,黑色变成了虚无,消失不见。

他修长的指尖冒出来两团深蓝色的火焰,光影翻飞,四散开来。腾空而起,在空中旋身,那蓝色火焰仿佛极光一般,把天空染得绚烂夺目。

清澈的水花化成剑芒,宛如绚烂的银龙一般,刺破来势汹汹的黑雾。

那男人不由得一怔,手上迟疑了两下,咬牙切齿道:“你以为伤得我了一次,就能上第二次吗?”黑雾在他身旁迅速集结,形成一道巨大的屏障。

韩默手中的火焰急倾而出,总是那人有水牛般气力,想要将这看似轻飘的火焰直推开去,但是也无济于事。他毫无表情的说:“我能伤你一次,就能伤你第二次。”

那男人原本还呵呵笑着,看着火焰无法燃烧起肮脏的淤泥。

倏然,蓝光一闪,火焰消失。

男人以为燃烧殆尽,正在窃喜,结果突然神色一变,唇角呼啦啦的涌出鲜血,那破碎的火焰竟然从水中蜿蜒而出,捅进了自己的心窝,瞬间燃烧起来!

他接连惨叫,全身发麻,身体被吞噬包裹,冒着的泥泡轰轰啦啦的爆裂。

“呵呵呵。”那人倏然笑了起来,一双血红色的双眼强撑着望着冷漠的韩默,牙缝里挤出声嘶力竭的嘲讽:“你回头看看!”

韩默才意识到自己没有把爽琅护在身旁,那燃烧着的黑水十分凶悍的突进,滚滚音波如炸雷。爽琅看着扑面而来的威胁,却不知道如何动弹。

千钧一发,他一个旋身正要把爽琅拉到自己怀里,可是那黑水先到一步,如同蚕蛹一样,瞬间紧紧缠绕住姑娘。

韩默的蓝色火焰在周围燃烧,原本要刺伤敌人的武器,却伤害了心爱的人。

“啊——”

爽琅痛苦的尖叫,声音断断续续从黑水之中传出。

韩默不敢轻举妄动,他充满杀气的眼神射向不远处的男人,“你想怎么样?”

那人呵呵呵乐起来,“你已经杀了她一次了,要不要杀第二次?今天赶上了好时候,我居然还一下子两个都遇见了……哈哈哈哈……你不是知道你夫人被村民杀死后水淹张门村吗,如今你怨不得别人了,只能怨自己!要杀死自己吗?”

他的声音像是诅咒一般。

韩默的目光死死地盯住黑水,绝望又悲戚,仿佛被困于囚地的孤儿。

爽琅痛苦的呻吟。

身体颤栗而火热,要融化成一滩雪水。

与韩默脑中那女人最后的呼喊重叠在一起,精神有些恍惚。

“我杀不死你,我还杀不死她吗!”那人看着韩默隐忍的表情突然心情大好,也顾不得自己燃烧的皮肤有多么疼痛。黑水裹着爽琅越来越紧。

“不要!”韩默大喊着,没有什么可以浇灭用它妖力燃烧的火焰。他周围瞬间凝结成一串串晶莹剔透的水珠,可是还没有接近爽琅,就迅速蒸发成气。

“轰——”猛然一声巨响。

那黑水如同破碎的瓦罐炸裂开来,爽琅身上团团蓝光,看起来旖旎绚烂。她蜷缩在一起,发丝指尖飘散着清冽水感,冷彻又温柔的味道。

巨大的旋流在爽琅中间旋转扩散,她的腹部像是一个漩涡一般,轰轰烈烈的散发着妖力。似乎强大到无以复加一般,反弹之间,绚烂的白光如同日出的光芒一样闪烁。天地之间的巨浪,裹挟着她浅浅的低音,排山倒海一般把男人的黑水屏障打的支离破碎。

隐隐约约,她和他都听到一个孩子的笑声。

第七十四章:孩子

那孩童的小声虚虚幻幻,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

“什么情况?”那男人也是吃了一惊,眼见爽琅的腹部隐隐的散发出绚烂的光芒。

爽琅一惊在震动之中昏迷过去,只不过那团颇有力量的妖气在半空之中飞舞。

韩默定睛一看,只知道这是自己的妖力,却不知如何在爽琅身上,也不知眼前这究竟为何物。

浓雾笼罩间,泠泠澈澈的妖气倾斜洒下,把那男人打的措手不及,节节后退。他怎么会见过如此诡异轻盈的武器,顿时就要化为幻影逃脱。

但是那团妖气如同孩童一样,洋洋得意的笑嘻嘻的追了过去,身上的蓝色火焰闪烁着瑰丽的光芒。

“别过来!别过来!”男人瞳仁被血色占据,狞恶的面孔充满了惊慌。虽说是有备而来,但是怎敌横空杀出来一个奇物!

只见那妖气在接触男人的一刹那瞬间幻化为一团火球,把那人从脚到头仿佛藤蔓一样顺势燃烧。男人的脸流下浓稠的液体,他哭爹喊娘着,大叫:“饶了我吧。”

只不过那火球轻声吐出来了,一个幼稚可爱的声音:“不!”

软软绵绵的,像是个糯米团子,但是背后又充满了力量。

男人在燃烧之中高喊着烧为灰烬,河道瞬间干涸,一点江河的痕迹都不曾出现。韩默护在爽琅身旁,把她抱在自己宽阔的怀里,看着她紧闭的双眼。仿佛刚才的那一切与自己都没有关系,只有眼前的这个女人是至关重要的。

那妖力火球在空中停了半响,噌噌噌的像是团毛茸茸的兔子,蹭着韩默身旁的清澈的水流慢慢的,试探的飘了过来。缓缓地,渐渐显示出了一张可爱的脸,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韩默。

忽闪忽闪的,看起来有点傻头傻脑。

韩默还没有说话,它就洪亮的声音咧嘴笑了起来:“你是我爹吗?”

虽然他心里并没有想到自己何时何地有了个孩子,但是这团妖力的气息是无法骗人的。他还没说话,那团妖力居然蹭到了自己跟前,摇晃着脑袋说:“你是吗?”

“你觉得呢?”韩默觉得有趣,逗了逗他。

不知道爽琅肚子里怎么冒出来了一个小团子。

小团子嘻嘻嘻的笑了起来,“我想也是,毕竟你搂着我娘呢。”

韩默看着沉睡在自己怀中的爽琅,笑了笑。

他轻点地面,便腾云驾雾起来,衣角在空中微微摆动,碎发飘散,那妖力安安稳稳的飞在身侧,像是一个蓝宝石一般,有些担忧的问道:“我娘怎么了?”

“她太累了。”韩默回答,他原本想把人带去医院,突然想到孟蜀的客栈是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那小孩虽然还是火球的轮廓,但是一眨眼的功夫,手和脚都长了出来。听见韩默如此回答,脑袋上“嗖——”的冒出来三团小火焰,小声音糯糯中带着生气:“都你是没有照顾好我娘!要不然还需要我保护她!她还会累成这样?”

韩默愣了愣,也没有想到这团小东西如此伶牙俐齿。

穿过云层,怀中的爽琅不安分的眉头紧锁。

孟蜀正坐在庭院之中,变幻出来了两个分身和祝赤打麻将。

“胡了胡了,来来来,给钱……”她伸手像祝赤要着,脸上红彤彤的一看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刚才祝赤陪着她大包小包在skp买了两个包,三双鞋,还有一件连衣裙。生活在四季如春的昆仑,祝赤可从来不知道人间女人换季需要大包小包的买这么多东西。

最近因为一位女网红的合影,祝赤在网站上大火起来,原本长相就有棱有角,身材高瘦,手臂肌肉如同希腊雕塑一般,眉宇之间透着疏朗之气,但是却又十分精致。排队上门的广告合作商络绎不绝,但是因为“恶毒”的老板娘孟蜀不放人,所以只能作罢。但是,所带来的流水和蜂拥而至的花痴数不胜数,乐得孟蜀天天合不拢嘴,今日还亲自下厨好好款待了这个“摇钱树”。

祝赤知道自己哪里也去不了,跟着孟蜀傻呵呵的过日子也不错,就享受着孟蜀开心时带来的小小恩惠。

韩默抱着爽琅从天空而降,落在了泳池的水面上,却没有溅起一点水花。

孟蜀看了一眼,“我就知道你俩会来找我。”

“梅姨。”她轻轻喊了一声,“照顾好爽琅。”

梅姨在身后慌忙要结果爽琅,韩默却执意不肯放手:“我抱她吧。”

几人进了一件明亮的客房,爽琅被韩默轻轻地放在床上。他用纸巾为她擦去了额头的冷汗,手指轻描过她细致的眉眼,盖好了被子。

身旁的小孩也凑过去看了看,又瞅着深情款款的韩默,眼神里一副“早干嘛去了”的样子。

刚才孟蜀以为自己是眼睛晕了,突然见到凭空出现的,火焰轮廓的小孩好奇起来。

“这是哪里来的?”

“什么叫哪里来的?”小孩大叫起来,那其实像是一条巨龙要喷火一般。

孟蜀眨了眨眼睛:“然后呢?”

那小孩愣住了,“然后……然后是什么意思……我是从妈妈肚子里来的……”

这话停在孟蜀耳朵里,简直无法辩驳。她点点头,一脸“你从哪里生出来个孩子”的表情看了看韩默,见他冷冰冰的样子没有反应,便着手查看躺在床上的爽琅。

“让她休息休息吧,确实没事。”

“我陪着她。”

“不行,我要给你看个东西。”孟蜀转身,引着韩默要离开,之后又补充一句:“这里又梅姨,你放心好了。”

小孩不乐意了:“你凶什么凶!”

孟蜀像是哑巴吃黄连一样,瞪大了眼睛,匪夷所思的看着小火孩儿:“我没有凶人啊。”

“妖怪!”

“阿姨!”

那小火球絮絮叨叨的跟着孟蜀旁边,吹着风,喊着话。

孟蜀一脸无奈的看了看周围,自己本来说话就是这个样子的啊!

罢了罢了。

“所以,他到底哪里跑出来的?”孟蜀间和小孩没法沟通了,一边走,一边问韩默。

他笑了起来,眼神中不常见的温暖,“爽琅的。”

孟蜀猜到了,但是皱了皱眉,这团妖力显然不是今天才诞生的啊!突然之间,却又恍然大悟!

孩子!

他怎么有个孩子?

第七十五章:你爱她吗

咳咳咳,孟蜀清了清嗓子,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她喊了一句祝赤,让他去把自己书架上那本最为厚重的书搬过来。祝赤点头答应,当当当的跑上楼去。

“韩默,”她好奇地看着他,“你可想起来什么了?”

他摇摇头,似乎不知道孟蜀究竟在问什么。

她又转转眼睛,心生奇怪,按理说两人相爱之后,以前世的妖力做为承载和引子,便可以恢复记忆,但是看来,怎么两人好像还心有间隙一样?

到底是缺少了哪一步?

孟蜀的目光停留在韩默的身上。

被一个女人如此炙热的看着,他的心里却有一丝不悦,“你刚才说给我什么?”

“你爱她吗?”孟蜀突如其来问道,她注视着他深邃的眼睛,小声重复了一遍。

她自己也不确定。

韩默不假思索的回答:“爱。”

在他心里,似乎这么多年来就在追逐爽琅的影子,即使两个人刚刚认识。他越来越笃定那梦境中,那幻境中的女子,就是她。为什么他书架上的古老的县志会有张门村,为什么他会莫名其妙的画下那么多的爽琅的画像?

若一次是无心的巧合,那么多次的重复必有原因。

他知道,自己丧失了一段记忆。

而刚刚的战斗之中,那浑身焦灼的男人所说的话,当真是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吗?

孟蜀见他如此笃定,笑了笑,虽然她心里也十分不解,但是摆摆手,“你在这里等等吧。”说完转身去密室的书架格子中寻找自己前些日子才看到的,标写着“河妖”两个字的木箱子。

原本,根据契约,孟蜀是不会把这些心爱之物归还回去的,但是在见到那一团小火球之后,她便改变了主意,似乎内心也生出来温温暖暖,春风化雨的东西,柔和的滋润着。

她拿出来一个镶嵌着珍珠,金丝银线刺绣着水草和小鱼。红色丝绸的小肚兜在她手中沉甸甸的,反射着珐琅灯光,照在他而脸上十分明亮温柔。

“小家伙……”她喊了一句。

那小焰孩儿倒是听懂了,奶声奶气的在空中旋转:“叫我做什么!不要叫我小家伙!”

孟蜀心里好笑,看着小孩儿聪明伶俐的样子,朗声反问道:“那你有名字吗?”

他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最后又哼了一句。绕着韩默蹭了蹭,像小猫一样不愿意过来。

孟蜀好声好气的,拿出一副姐姐的样子招手:“来,过来,要不你爸带着你一起来?”

小孩儿虽说与韩默天生亲近,但是也不过才刚刚见过,虽然知道这是他爹,但是心里也有点不情不愿。但是,相比起那浑身散发着恐怖妖力的大姐姐,他更愿意呆在韩默身旁。

见一大一小都不动,爽琅只得捧着肚兜走出来。

她把肚兜郑重其事的交到韩默的手上,他皱了一下眉头,手微微的颤抖,似乎拿着的是一件稀世罕见易碎的瓷器,让他含在嘴里都怕化了。

肚兜上的水草波浪栩栩如生,还有贝壳珍珠的色泽看着旖旎华贵。

熟悉。

很熟悉。

就是,缺点什么……

韩默默不作声地想,他手指搓揉着布料,轻轻翻过来,突然之间陡然明白,差了名字!

肚兜内侧卷边的地方刺了一个未完成的“韩”字,似乎是刺绣的夫人忙着洗衣做饭,就把肚兜放在了一旁准备明日再刺,谁知道却突生了意外。他脸上的神情一瞬间又惊又悲,余光瞥见小孩似乎也耷拉着脸坐在他的肩膀上。

他心中一涩,鼻根有些酸胀,喉结滚动,眼睛酸涩。而那小孩,也一瞬间感受到了自己爹爹的情绪的千变万化。

“来了来了!”祝赤的声音从楼上传来,“你就是在害我!哪里是拿什么书!就是让我背了一个书柜下来,你看看你那屋子里,就这一本书,选都没得选!”他跳脚抱怨着,怒气的声音引得孟蜀嫣然一笑,恍入他的眼帘。

水晶灯透明清澈的光亮披在孟蜀身上,她浅浅的笑着,眼神里无辜之中又带着几分讥诮,让祝赤一时间忘了要抱怨些什么。看到她站在原地,光晕之下亭亭立着,就连空气之中都是甜味。

“你来,你接着!”祝赤喊了一句,之间木楼梯上嗖嗖滑下来一本巨大的书册,泛黄的纸页没有尘土的味道,但是却掀起一阵风浪。

孟蜀的房间平常人是不能进的,所以众人哪里见过如此巨大的书册,牛皮封面上反腐的圈圈点点花纹,像是什么巫术秘籍。书正正好好卡着宽大的楼梯滑下来,孟蜀脚下一抬,“啪”的止住了滑动。小手拖着书上的带子,像拉着一头巨型猛兽。

祝赤眼睁睁的看着孟蜀的白皙的手臂用力拉出来了肌肉的线条,珠光身体乳把整个人趁的像是星光下凡一样。

祝赤歪着头问:“做什么?”

“查书!”孟蜀回答。

“查什么?”

“看看现在应该怎么办!”

难道现在不应该韩默和爽琅恢复记忆,安安心心过日子了吗?怎么还是两个人谁也不回忆不起来,难道是不爱了?还是妖力出现了问题?

孟蜀跪在地上,一张张翻着比她还大的图书,裙子勾勒出美好的身形。书上奇奇怪怪的,像是飘带一样的文字已经失传许久,就连韩默也只听说,却不曾见过。书上绘画着各式各样的小巧图片,甚至,还有半人半妖的故事连环画。

韩默虽然听她毫无逻辑的说了这么久,但是却依旧无法明白如今的状况:“你找什么呢?”

“你真的爱爽琅吗?”

“当然。”他对这个问题有些生气。

孟蜀斩钉截铁地说:“那你应该恢复记忆才是!”

她原原本本给韩默说明了前世今生的姻缘契约,然后一脸严肃郑重其事的说:“你没有想起来什么,但是我确实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按理说我还没有碰见过这样的事情,你需要好好回忆一下。”

韩默倏然豁然开朗,那些梦境与幻觉,确确实实是自己的记忆。

那夫人,就是爽琅!

第七十六章:小肚兜

“假如妖力不在人类体内,则恢复记忆的几率减小为零……但是目前还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妖力会跟随着人类进入轮回,投胎转世……”孟蜀认真读着,想不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她眉心轻皱,喝了一口身旁的咖啡,继续读:“并不清楚契约是否还会继续……”

“嗯?”孟蜀惊了一下。

这本书是当年一个姻缘妖送给自己的,可是她毕生精力汇总而成,里面像是一个医学百科,还有案例分析,然而,这种情况的记载居然是没有的?

她感觉自己有些晕厥。

韩默站在一旁,听着孟蜀嘀嘀咕咕的说着,心情烦躁,拎着小孩儿去了爽琅休息的房间。小孩儿屁股上冒着火花,劈里啪啦的像是冬日天空的烟花绽放。

他坐在床头,目光柔软的落在女人身上。

小孩趴到了自己母亲的旁边,由于折腾了一宿,也晕晕的吧唧嘴睡了过去。

我怎么就,想不起来曾经的过往?

他说是我伤害了你。

我却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

韩默的手轻抚上爽琅精致的眉眼,她淡淡地睡着,嘴角因为安逸挂起来了微笑。

肚兜放在了一旁,他揉揉自己布满血丝的眼睛,拉起爽琅的右手,握着,温暖着,似乎把两个人连接在了一起。

小孩迷迷糊糊,睡不着却又醒不了,动来动去。韩默害怕把爽琅惊醒,只得抱起来小人,目光突然撇见那肚兜,鬼使神差的把红色的丝绸带子绑在了那冒着火焰的小肚子上。

“嗯?”小孩颤抖了一下,突然睁开大眼睛,有疑惑的低头看看自己柔软的肚子。

韩默顿时一惊,脑子像是过电一样,他心脏突然间剧烈的跳动,眼前的一切产生了重影。手臂上的血管凸起,体内沉积的妖力爆发如同炙烈的爱意和热情一样,晃晃的跳动出来,要让整个屋子沾染上江河的气息。

那味道,让人心旷神怡。

在打好一个漂亮的绳结,把肚兜为孩子穿上之时,似乎,似乎他完成了毕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

“咦?”那小孩儿摇头晃脑的,扯着丝绸带子玩耍。他身子热热的,嘴里像吃了棉花糖一样甜蜜蜜的。

爽琅的手指动了动,又动了动。

韩默掩饰不住的惊喜:“醒了?”

她红着脸,点点头。

转瞬之间,眼泪却擒了出来,她怔怔地看着韩默,对上他关切的眸子。夜晚的风从窗外吹起来,白色纱帘上的贝壳风铃呼啦啦的演奏乐曲。她猛然坐起身,凑像韩默,朱唇微启:“你怎么样?伤到哪里没有?”

“没有。”

她松一口气,“那就好。”

“我刚才梦到了有个……我有个孩子……不,不是,是咱们有个孩子……”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突然害羞起来,脸颊如同朝霞一般燃烧到了脖颈,慌忙摆手:“不是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不过神情,又轻松起来,自顾自的低头笑了笑,“我好似看见,我在给他缝着一个红色的肚兜……”

“咦?娘亲,你在说我吗?”

刚才他一个人玩,像个小猫一样钻来钻去,竟然蹭到了爽琅的被子里面。“噗”一声冒出脑袋,蓝色的火焰燃烧成五瓣鲜花的模样,忽闪忽闪的瞧着爽琅好奇的观摩。

她怔住了。

看着眼前这个可爱的孩子,伸出颤抖的手,想要抚摩上去。虽然,这与她刚才脑海之中的孩子差别有些大,但是从这模样仔细瞧过去,却又是一模一样。她的手指还没有碰到脑袋上的小花,小孩子却“噌——”的一声,一溜烟跑到了韩默的怀里。

他摇着脑袋,“不可以的,不可以的。”

爽琅疑惑,“怎么了?”

“会烧到你的。”小孩子认认真真地模样,逗笑了两人。

她摇摇头,仿佛觉得并没有什么可伤害自己的事情,淡淡地说:“你过来……给我瞧瞧。”

小孩抬眼望了望韩默,似乎在寻求他的允许。韩默点点头,“去吧。”

他象是一阵小小的烟雾,旋风一般蹿到了爽琅的怀里。爽琅瞧着小孩子蹑手蹑脚小心翼翼的模样,心里生出一暖流,她用手触碰小孩柔软的肚皮,柔滑的肌肤弹在她的指尖。突然注意到这肚兜上的水草图案有一处明显不知道被什么利器割断了,她喊了一句:“孟蜀,有针线吗?”

“有的!”梅姨回答。

孟蜀此时还在研究那不开窍的书,已经快要趴在书卷上昏睡过去了。

祝赤在旁边咯咯咯乐着,给她一边读,一边盖上了衣服。

爽琅接过针线,她没有学过刺绣,但是手指灵巧,穿线引针。梅姨递来的丝线刚刚好好是银色的,仿佛月光抽丝沉淀而成。爽琅坐在床上,脸上如同施了粉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她精心的一针一线绣再肚兜上。

小孩子一动也不敢动,安安静静的看着她。

每绣一针,爽琅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似乎,她一生之中就在等待这个时刻。

一针,一针……

她心里如同七十度的温水融化了的蜜糖,腻腻的,温暖了空落落的心脏。未完成的刺绣,在她手上如同死灰复燃一般明亮起来。

突然间,很感动。

她不自觉地,噙着泪,想哭却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悲伤。

最后一针刚刚完成,她突然抑制不住泪水,嚎啕大哭起来。双手捂着通红的眼眶,不断的抽泣。而那小孩先是一惊,却感觉浑身热热的。

他弱弱的喊了一句:“娘亲……”

爽琅哽咽的看着他,倏然答应。

她脑海之中霎时间掀起的风浪,惊涛骇浪席卷而来。那最后的一针一线是一把开启她前世的记忆的钥匙,只有执念解开了,才能缓缓的看到全部的风景。

“找到了!找到了!”祝赤摇晃着孟蜀,把她从梦里的桃花源又拽回了现实。她一把抓住主持的肩,“哪里呢?”

她这边还没询问个清楚,却听见楼上爽琅高声念出了韩默的名字。

饱含着深情和回忆,依恋和不舍。

如同浮云一般缠绕着客栈,却又沉甸甸的让人心中安稳。

孟蜀挑眉:“恢复了?”

第七十七章:结局

孟蜀和祝赤冲到楼上之时,爽琅和韩默紧紧的相拥在一起。

在爽琅呼喊出他名字的一瞬间,韩默就连天空湛清,河水湍急的细枝末节都回忆起来。

他的面庞上布满忧虑神情,爽琅的眼泪狂涌而出,她从心底念着这刻骨铭心的两个字,韩默。

无论今生还是前世,都是无法割舍的。

今生前世,前世来生。

太久,太久没有人饱含热泪的,似乎用尽全部生命的呼喊着自己。韩默的眼眶微微湿润。爽琅颤抖着双唇说不出来,眼泪断线一样滴滴落落的留下。她的心好似揉碎了,又被包扎起来一样,哽咽的念着她的名字。

“韩默。”

“嗯。”

“韩默。”

“我在。”

“你来晚了。”

“对不起。”

你来晚了,那天没有见到你最后一面。但是你总就还是来了,我还能拥抱着你,缱绻着。

她心中柔情百转,前世最后一面的苦楚已经消失不见,心中一篇祥静,泪眼汪汪的看这韩默。

他为她抹去泪水,缓缓的念出了魂牵梦绕的两个字:“夫人。”

爽琅嫣然一笑:“我在呢。”

孟蜀正正好好看到这一幕,嘴角也不住的上扬,她的手不自觉的环绕着祝赤的手臂,微微的侧头,靠在他坚实的肩膀上。嘴里喃喃地说了一句:“真好。”

“我要走了。”那小孩突然哇哇的哭了起来,眼泪冒出白烟,消失在空气之中。他声音洪亮,嘴角向下撇着,像是一只没有人要的耷拉着尾巴的狗。

“啊”爽琅没有反应过来,刚见面,怎么又说要走了?她心里知道这是她前世的那个还未出世的孩子,还没有亲亲昵昵的搂着,怎么……

“娘亲!”小孩子摆出自认为最可爱的表情,露出笑容,但是哭腔暴露了悲伤的事实。

孟蜀解释道:“姻缘契约是把妖力存载在人类体内,承载着记忆,方可在相爱之后融合释放。但是,当年你应该早就把一部分的妖力放在了爽琅体内为了保胎吧。”

韩默点点头。

“然而,当年孩子和爽琅一同丧命,而妖力随着爽琅进入了轮回。她关于这个孩子,她心怀执念,你也是。所以,妖力只得优先保护这未曾出世的孩子。待到执念解开,自然可以恢复记忆。”

那肚兜,就是一份执念。

爽琅一直后悔没有给孩子绣出来一个完整的图案,而她也没有见到韩默最后一眼。幸好那肚兜被韩默作为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交给了孟蜀,要不然两人还不知道要耽搁到什么时候。

原本,这个孩子不过是一团妖力承载的魂魄。

妖力归位,孩子也要消失了。

小孩子哭丧着脸,抱着爽琅的胳膊,委屈巴巴的说:“娘亲,你要记得我。我会回来的……”

韩默俊眉微蹙,抚摸过孩子头上的火焰。

“会的。”

那小孩突然又嘻嘻嘻笑了起来,“十个月后,十个月后我们还会再见的……”

孟蜀轻轻咳了一句,打断了众人:“确实,要不然这副模样,也没有办法在人世间上户口啊……这人间的事情可麻烦了……你想想,你得去派出所……唉唉唉……推我干嘛!”

她是真心实意的说话,在人间混迹了这么多年,时常被这些并不熟悉的称谓搞得焦头烂额。不过,这么不合时宜的话,祝赤不让她说完破坏氛围,就把她拉出去。

那小孩腾的一下跳起身来:“咱们可说好了!”

爽琅看着他活泼的样子,憋着悲伤的劲,点点头。

小孩在众人仿佛流星一般,冲着爽琅的身体冲了进去,完好的融入了爽琅的体内。一股暖流,骨子的血液滚烫滚烫的燃烧起来。她有一瞬间的迷茫,又满目柔光的摸着自己的肚子,笑意芊芊。

韩默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安慰。

爽琅轻轻哼着古老的歌谣,看着眼前的男人,玩弄着他鬓角的碎发。她声音穿越过了百年,所有曾经的疑虑迎刃而解,“我终于,等到你了。”

夜晚的风静静地吹抚,窗外静谧的夜色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张炳文等人贩卖尸体,拐卖人口的团伙被警方一网打尽。唐潇潇的尸体也终于得以安稳下葬。爽琅无力的感叹着,在墓碑前面放下了一束白色的花。韩默站在身后,黑色的风衣勾勒着高挑的身形。他低垂着眼眸,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爽琅慕然回头笑了。

她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走吧,回家了。”

——————————

我叫韩默。

有一个地方叫张门村。

村门口有一条弯弯绕绕的河流,村民们靠着这条河流休养生息。

我本来无意涉足那条河流,但是听闻那里河妖,仗着村民们的对于河水的敬畏,连年泛滥又或者干旱。那时看不惯这如此猖狂的河妖,便自己与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恶斗了一场,那人不敌,灰溜溜的逃走了。

从此,我便居住在张门村村门口那条宽阔的大河中。

日子平平静静过着,我在村子不远处的山里发现了一片峡谷,河水的支流的小溪刚刚好好可以途经那里。春天开满了粉色和紫色的花,从地接到天上,鸟语花香,莺歌燕舞。我躺在草地上,看着兔子和小鹿从身旁跑过。

偶尔,偶尔的时候,会用丹青为这里画上一副水墨。

那一天,很吵闹。

流淌的河水间,都飘着唢呐和敲锣打鼓的声音。听说人类结婚娶亲之时,便是如此。我瞬间河水看过去,去看见一顶红彤彤的轿子摆在黄土地上。一个女人穿着大红色的嫁衣,凤冠上的点点珠花反射着霞光。

她挣扎着,怒吼着,却又无力反抗,被村民们狠狠的摁压。

那个娇小的姑娘裸露出来的肌肤被村民的手掌禁锢成了紫红色,粗麻绳划破了她的手腕。她眼神中的无助,悲伤,像一把锥子插进了我的心脏。

我从未见过如此哀怨又淡然的眼神,似乎对这个世间已经深深的绝望了。

第七十八章:结局(下)

她被扛着塞进了轿子。

轿子被麻绳和石头裹了一圈又一圈。

那大红色描摹着龙飞凤舞牡丹花的轿子在风中飘摇,上面的流苏被刮得混乱。村民们抬着轿子,哐当一声扔入了河中。轿子下沉,就像是一块没有生命的岩石。轿子落入水染红了一片,如同鲜血一般,在河水之中扩散。

我顺着水流游了过去,解开绳索,看见里面的姑娘紧闭着双眼。

后来,我才知道河伯娶亲的传统。

这么美好的姑娘,被硬生生拉入了漩涡之中。我握住了她冰凉的双手,把她从那红色的牢笼中脱出来。她的凤冠从头顶脱落,长发飘飘仿佛漆黑的瀑布。

既然是给河伯娶亲,私心来讲这如花似月的姑娘,从此以后就是我的夫人了。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就唤着“夫人”两个字逗她。

她朦胧的睁开眼睛,皓齿明眸,眼角闪着晶莹的泪光,像是画上的人一样。我把她带到了峡谷之中,迷糊之中,她又晕了过去。我抱着她,一个红色的拨浪鼓从她鼓鼓囊囊的衣服中掉了出来。咚咚咚清脆的声音萦绕在耳旁。

我看着熟悉,才想到刚来到这里的时候,百无聊赖用鱼皮做了一个小小的玩意。它一定是顺着水流吹到了岸边,被这个姑娘见了去。我把小鼓别在腰间,把姑娘放在了岩石之时。她睫毛上凝着水珠,肌肤比月光还要白。

不久后,她就醒了。

她睁开眼睛,左右看看,以为自己是死了,却又发现自己还活着。我站在她的前面,逗趣着。她表情有些木纳,呆呆板板的,却又害怕我伤害他。但后来,我才知道她是一个心思细腻的姑娘,只不过一直浮萍一样的无依无靠,对于太多的事情因为无能为力,所以淡然处之。

我说:“以后你就是我的夫人了。”

她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柳叶眉扬起,小声问了一句:“什么”

我像是捡回家了一只流浪的小野鹿,受尽了世间的折磨,畏畏缩缩,战战兢兢的。我又重复了一边:“夫人。”

她看了看自己穿着的大红色的嫁衣,又看看我,点了点头:“你是……河伯?”

我笑了。

大声笑了起来。

她看见我的样子也笑了,捂着嘴。夕阳落在她的脸上,把她整个人照的暖烘烘的。

后来,她真的成了我的夫人。

她渐渐的敞开心扉,告诉我她很小很小时候的故事。她自幼父母早逝,乞讨为生,若是吃饱了饭边有力气做一点刺绣活儿,或者一个女孩子家去别人家打短工。原本,她是这个村子存在感最低的那个人,结果突然一日,说是河伯娶亲又要选新娘子了。

众人盯上了这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

她最初哭喊着,想要逃离此处。结果又被壮实的村民抓回来,毒打一顿,又关到了房间里。慢慢的,她已经对这里失去了希望,一心等死。她说着这些事情的时候,表情哀戚,深思涣散。却又紧紧的抱紧我,喊着我的名字,说幸好我遇见了你。

我问她,不在乎我与你们人类不同吗?

她笑着比桃花还要娇艳。

人生幸福知足,不过如是。

没有告诉她的是,为了惩罚这些并没有善待她的村民,我让河水枯竭见底。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我时常烤鱼给她吃,撒上一把盐,她能啃得满嘴都是油光,像一个小孩子一样,眼巴巴望着一条又一条。她也会去山上给我采一些野生的果子,虽然我不吃他们,但她总是固执的把这些如同琉璃一般的橙子苹果放在我的面前,然后咯咯咯的乐着。

后来,她怀孕了。我们商讨着给孩子去什么姓名,给孩子一针一线绣着可爱的衣服和鞋子。孩子在她的肚子里踹来踹去,我输送了妖气为她保胎。

然而,风云突变。

那天夜里,这张门村曾经的河妖放不下这块宝地,毕竟这里的人们隔三岔五的就祭拜河伯,扔下去如花似玉的姑娘。他又鲁莽的闯到了这条河,气势汹汹的准备与我大战一场。原本以为一两天就能结束的对峙,硬生生拖了三天。

我二人生活在河底的世外桃源,但是我害怕风浪波及到夫人,便把她送到了我们秘密的峡谷之中,让她安心养胎。我跟她说,我很快就会回来。

她点头,让我小心点。

她信任我,却没曾想这是我和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那天夜里,我的火焰燃烧着那河妖的身躯,他哭喊嚎叫着,恶狠狠的盯着我。我竟然心中闪过一丝不安,想要去山谷之中看一眼。但是又想这场争夺马上就要结束,如若杀死了河妖,以后便安安心心的可以抱着她,便又与他进行纠缠。

突然间,山谷火光漫天。

他狂笑着,告诉我,如果再不回去,自己的夫人就要死在火海之中。我倏然仓皇失措起来,丢下河妖,乘云而去。我让河水从天而降,落在峡谷的熊熊燃烧的火焰之众。我仿佛听见我的夫人在呼喊,在等我回来。

我听见村民们喊着妖女,她本该死了,却好好的活着。他们说,要烧死她。我听见村民说,就是因为她,村子才大旱,颗粒无收。

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不敌火势。

可是,等我赶到之时,已经一片狼藉。

她躺在树下,已经没有了气息。

仿佛是我第一次见到她那样。

村民们被洪水吓得已经渐渐褪去,她手中还紧紧抓着那未完成的,给孩子的红肚兜。我抱着她的尸体,假装她还在我身旁。如果我没有离开她,她就不会死。但是说什么都晚了。

河水从天而降,淹没了张门村。

世间,再也没有这个村庄。

最后,我找到了一家姻缘客栈。老板娘是一只妖,她笑着跟我说,只要奉献出记忆和最宝贵的东西,那么一定会帮助我找到她的下一世,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

若有来世,我希望早早的遇见她,不让她受那么多的苦,安安稳稳的过完一生。

幸好,我遇见的还不晚。

第七十九章:昏迷

孟蜀病了。

她鲜少生病,若是妖生病了,那一定是魂魄出了问题。

她在床上说着胡话,客栈生意也是梅姨一个人在把持,虽说菜品和服务依然是上乘,但总是让人感觉有些不尽心。毕竟,梅姨也是十分焦急,却不知道如何治愈。她托自己的朋友找来了妖界的医生来看病,那医生是一只白鹤化成的,姑娘小小的看起来只有十岁的样子,说话声音也奶声奶气的,踮起脚尖也不过踩到祝赤的腰间。

他这几日被孟蜀折腾的都没有合眼,连带着自己脑子也昏昏沉沉的。见到医生来了,虽说不信这小姑娘有多大的本事,但是也将信将疑的指引路。那姑娘穿了一身洛丽塔的花裙子,厚厚的蕾丝像是山茶花的嫁衣。她竖着两个马尾辫,身上背了一毛茸茸的企鹅包。

那姑娘本来活蹦乱跳的,一路上连吃了几串客栈自治的冰糖葫芦。

谁知道一见到孟蜀,脸色迅速急变。刚才还在谈论着着客栈的历史,手拿把攥觉得自己见得多了,什么病症都治愈过,一定没问题。结果孟蜀苍白的脸躺在床上,她把小手抚摩上去,便开始忍不住的颤抖。

她突然眉头皱起。

祝赤一见她神色紧张,慌忙问道:“她怎么了?”

小神医喃喃道:“前些日子她还是好好的?”

“对啊,活蹦乱跳的,突然一下就晕倒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祝赤面容有些憔悴,因为孟蜀晕倒的缘故,他全身上下也十分难受,心脏砰砰砰的充血,像是人间常说的心脏病。

小神医叹了口气,摇摇头:“她体内很奇怪,我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魂魄。就像是……就像是他们在打架,在挣扎一样?”

“什么意思?”

“我怀疑,她的魂魄不全。”

梅姨大惊:“怎么可能!我已经跟着孟蜀上千年了,却不曾见到过像是近日发生的这些事。她几乎没有生病过,每天都精力充沛的,怎么突然一下我告诉她魂魄不全了呢?如果真的如你说的那样,那原先怎么没有任何症状。”

那小神医摇摇头,苦笑道:“咱们两个认识几百年了,你还不信我?她这魂魄似乎是少了,至于这么多年没出病症,我也不知道。其实,不瞒你说……我摸着这命,稀稀薄薄的……”

“你说什么?”祝赤一惊,就差点大声吼了出来。

小神医说:“我说,她魂魄不全也就罢了。似乎还有什么东西暗中吸引着她的魂魄离体,这才扰乱着她躁动不安。”她擦拭着孟蜀额头上的冷汗。

孟蜀紧闭着双眼,似乎真的生命在流失一般。

“你到底能不能治!”祝赤急了起来。

梅姨轻轻的推了他一下,“别这么说话。”

小神医淡定地说:“你们着急,我也十分理解,但是这人你们也知道,如若找不到魂魄,找到什么东西吸引她的魂魄,也是可以拼尽全力搏一搏的。你俩好好回想一下,最近她究竟和谁有接触?”

“爽琅、韩默、蔚燕……没有啊,没有什么奇怪的人……”祝赤回忆着,一旁还给孟蜀盖好了被子。熏香断断续续的萦绕在安静的空中,孟蜀的‘四季春水’流淌在祝赤的鼻尖。他突然间心中酸涩,这几日的期盼痊愈似乎都落了空。

“啊——”突然间,孟蜀发出了尖叫。

她白皙的皮肤下若隐若现着之前两人见到的碎片上的纹路。

皮肤仿佛里面要迸发出岩浆一般,印记红彤彤的显现在她的臂膀和脸颊上。

孟蜀整个身子有些扭曲,眉头紧皱,手指不自觉地抠着床单。她的眼角流淌出来鲜血,紧接着是鼻子和嘴巴,一滴滴染红了洁白的床单。她痛苦的呻吟着,身体如同灼烧一般,像是要被车裂一样,五脏六腑离开了身体。

祝赤慌忙的摁住她想要自残的双手,而小神医也一下子稳住孟蜀的额头,不断输送着妖气。

然而,孟蜀的身体像是一个黑洞,只收不放,无法溢满。小神医脊背发凉,冷汗硬生生渗透了衣服。她稳住双手,不断输送着能量,希望安定住狂躁的身躯。

孟蜀仿佛是一个无底洞,源源不断的吸收着妖力。

倏然,孟蜀“噗——”的喷出一口鲜血,溅了祝赤一脸猩红。

“啊——”猛烈的妖力反噬,让小神医一个踉跄,腾空飞起来撞到了墙角。她揉着后脑勺,又冲过来,但是却被孟蜀身旁强大的气流所阻止。

孟蜀瞬间睁开双眼,眼底猩红,瞳孔紫气。

整个客栈顷刻之间被冻上了一层冰霜。

她微笑着,漆黑的头发飘洒在空中张牙舞爪如同一条条黑蛇。

这不是孟蜀。

这不是!

祝赤从她的眼神之中的,看不到往日任何熟悉的感觉。

孟蜀的手突然窝住一个寒光刺骨的匕首,入魔一般硬生生地就要往自己的胸口去捅。祝赤眼疾手快,直接握住孟蜀的手腕,锯齿般凌厉的妖力割破了祝赤的皮肤。浩浩荡荡的气流如同倾斜的洪水,看不见的火舌舔舐着祝赤的手臂。那如同摧枯拉朽般的力量,把梅姨和小神医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孟蜀!”在暴风的中心,祝赤大喊着。

但是身下的人却不为所动。

她的力量,比往日还要可怕。

祝赤的青筋从手臂到额头瞬间突起,眼底的血管倏然爆开,他死死地盯住孟蜀空洞寒冷的双眼,高喊着她的名字。

外面的天空忽明忽暗,被妖力干扰到的小动物发出一阵又一阵毛骨悚然的悲鸣。

祝赤感觉到自己身体麻木,似乎手臂已经从身体分离开,但他依旧拼死紧紧握住孟蜀举起的手腕。被妖力削掉的皮肉啪嗒啪嗒散落在地上,祝赤深色的衣服被鲜血染成黑色,他脚下一洼猩红。没有露在外的肌肤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淤痕,他嘴角流着涌上来,却又被活生生憋回去的血迹。

祝赤浑身伤痕累累,但他看着孟蜀的眼神,镇定又温柔。

他低沉的发出一声怒吼。

猛然之间,金光四射。

第八十章:光芒万丈

祝赤就连发丝间都隐隐的散着金灿灿的光芒。

瞬间小小的客栈光芒万丈,直冲云霄。

他瞳仁黑漆漆的泛着赤色的光芒,但那黑色又像是无穷无尽的宇宙。耳边如同窃窃私语一般响起孟蜀静静呼喊他的声音,声音悠远而长。

狂乱之间,孟蜀的青丝垂落,半遮半掩着面容。

她不受控制的呢喃低语,又狂死的狂笑起来。

祝赤紧紧的握住她的手腕,被妖力割破的手腕,鲜血染红了床单。

梅姨和小神医在身后大喊大叫着,却充耳不闻。

“孟蜀,你醒醒!”他对着她,焦急之中带着关切。

孟蜀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手里的刀刃却迟迟不肯放下。祝赤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手臂,阻止孟蜀刺向自己的胸膛。但是,她的力量超乎想象。

祝赤咬着牙,却很快,很快就要撑不下去了。

他怒吼一声,背后金光四射,用力一拧,发出咔嚓一声,孟蜀的手腕的骨头发出清脆的断裂。他别无他法,看着癫狂而不知的姑娘,只能想着先让她放下伤害自己的武器。

然而,孟蜀并没有受伤,她眼神之中透出恶狠狠的气息。紫色的妖力如同九头巨蟒一般从四面八方钻出来,与祝赤相互抗衡。金色和红色的光芒渐渐熄弱,妖力似乎有摧枯拉朽的气势可以冲垮一切。

“放开我!”

她一眨不眨的盯着祝赤,这声音似乎不是从她的体内发出的一样。但是恍然间,孟蜀充满煞气的眼睛里又闪过了一丝丝哀怨和悲戚。

祝赤一愣,稍稍的放松手腕。

孟蜀却趁机攻击,妖力仿佛流淌的阴云,在空中翻飞舞动。他知道慌忙一躲,抽出手来,却看见孟蜀一眨不眨的把那匕首直直的要插入自己的胸膛。

他大惊失色,伸手就去阻挡。

距离她胸口还有一个发丝的距离,被祝赤赤手空拳接了下来。匕首发出的剑芒寒光冻得祝赤的掌心冰凉,温热的血液顺着开刃流到孟蜀的睡裙上,绽放出一朵朵红莲。他损耗太大,身子有点虚然。

“放……手……”祝赤抿起嘴角,艰难的从后槽牙中挤出了两个字。

刹那之间,祝赤身上的光芒冲天而去。那汹涌的力量四处波及,寂静的窗外狂风怒号,呼呼作响。天空开裂,直冲云霄。那光芒犹如烈日当空,又似天地之间的闪电,把整个人间照射的白茫茫的一天,睁不开眼。

孟蜀被祝赤的神力渐渐的包裹起来,他束缚住她颤抖的双手,夺取手中的匕刃。

她霎时间想要晕了过去,往后一仰,祝赤连忙接住她,缓缓地放到在已经七零八落,羽毛纷飞的床上。她又缓缓地睁开眼,祝赤的凌乱的模样映入她的眼帘。孟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神之中恢复了往日的温柔和熟悉。

她终于开口:“祝赤?”

“我在。”

“你怎么了?你怎么流血了?”孟蜀伸手握住他冰凉的手,眼神明亮,好似三月刚刚解冻的湖水。

“没事。”

客栈被金色的神力笼罩着,如同昆仑之上的万神宫殿一般。

还没有来得及休息,猛然之间,天上一阵电闪雷鸣,黄沙腾起,弥漫四周,硬生生把祝赤的神力压了下来。祝赤似乎受到了剧烈的攻击一般,一口鲜血喷在了孟蜀的胸口。

他的胸口突然之间被什么利刃穿过一样,凉飕飕的,疼痛到没有知觉。

滔天光芒转瞬消失。

他恍惚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口,血喷溅出来,染红了墙壁。祝赤捂着胸口,孟蜀大叫着,慌忙扑过来,把他拉到自己怀里。

转眼之间,祝赤眉头紧皱,手脚发白。

还没有从孟蜀苏醒的事实中缓过来,梅姨就眼睁睁看着祝赤不知道被那天上的什么罕见的刀刃击倒。慌忙拉着小神医来看。孟蜀气喘吁吁,刚刚苏醒,她眼中只有黑白的颜色。她的手轻抚在祝赤的伤口间,妖力从掌心源源不断的流出,覆盖于他的全身。

“没事的,没事的。”她另一只手抚摸着他的额头,让他模糊之间倍感心安。

祝赤用力的伸起伤痕累累的手,想要抓住孟蜀的手臂,却又无力的放下。

“你没事的。”

孟蜀的声音又回归了久违的淡定与稳重。

他微笑着点点头,把自己全身心交给眼前的这个女人。

“慌什么,死不了!”

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孟蜀抬头一看,肖佑机站在从半空中飞过来,落在了床前。

他眉眼间满是风霜之色,眼眸冰冷,如同一块顽石一般锋利。肖佑机看着两人,他们的鲜血混合在一起。孟蜀长发飘散,徒增了一些魅惑。他眯起眼睛,走过来看了眼祝赤,“不过是点小伤,就承受不住了?”

孟蜀没有抬眼,声音低沉的问道:“你做的?”

肖佑机坦诚:“是。”

她眼神淡淡的掠过男人:“你这是何意?想要杀人吗?”

“我若是想杀他,还用得着如此费劲吗?”他冷笑道,“倒是你,怎么会如此凌乱。”

肖佑机已经没有了前日见面时那份憔悴的模样,就连伤口也已经好了大半,他恢复了高冷的神情,如同一张洁白的宣纸,然而却能成载著厚重的墨迹。

孟蜀对上他的双眼:“不解释一下吗?”

肖佑机看她较真起来,倒也十分可爱:“他太吵了。”

“哦?”

“大家都是聪明人,你又何必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呢?他从诛仙台上跌落,在众人眼里已经是死了吧。怎么会突如其来,神力四作,还冲上了昆仑,这不是找不自在吗?我只好让他先睡着了,要不然,你这小小的客栈顷刻之间就会灰飞烟灭。”

孟蜀点点头,说了一句:“谢谢。”

窗外满园落叶,一池清水。

肖佑机看着孟蜀怀里的祝赤,心中升起来一股无力感,这看似近在眼前,失而复得的人,其实远在天边。他眼神悠然如水,目光似乎穿越今生前世,看着缕缕光阴,悲欢离合。

他叹了口气,从衣袖之中拿出一副药丸:“把这个给他吃了。”

孟蜀接过,给祝赤喂了下去。

她白皙的脖子露了出来,上面若隐若现的纹路让肖佑机慌忙一惊。

“孟蜀,你怎么了!”

第八十一章:太常令

“什么?”她先是吃了一惊,摸着他目光所及的地方,冰凉凉的仿佛不是自己的身体。

肖佑机伸手要去碰触,却被孟蜀一个巴掌弹开,“做什么?”

“姑娘……姑娘……”梅姨在身后也叫了起来,她瞪大了眼睛,张着嘴,指着孟蜀的身子。那嘴巴就像是能塞下去一个鸡蛋那么又圆又大,落在孟蜀眼里突然觉得有些滑稽。

孟蜀奇怪的反问:“到底怎么了?”

梅姨端来一面镜子,“你瞧瞧,你这身子上都是些什么?”

镜子里面孟蜀苍白消瘦的脸上的疲惫神情还没有褪去,她原本看着自己的脸,想说没有什么改变,不过就是憔悴了一些。但是,突然看到露在外的手臂上星星点点出现这瘀伤,那如同貌似血管集体破裂的样子,像是絮状血液燃烧在透明的肌肤之下。

发出点点的光芒。

“怎么回事?”

孟蜀当然看出来这图案如同碎片上一样有一种勾魂摄魄的吸引力。她望着肖佑机那双震惊却又似乎知道什么的眼睛,“你说。”

“孟蜀,我不知道。”

孟蜀侧头吩咐:“梅姨,你先带着小神医出去。”

两人乖巧的的退下,只留下昏迷的祝赤,坐在床上的孟蜀以及站在对面的肖佑机。两个人一眨不眨的相互盯着,四周安静,大雨潇潇洒洒下了起来,清冷的雨滴从敞开的窗户落了进来,木地板上淅淅沥沥一片小水洼。

她率先开口:“我知道你做过什么,你瞒不了我。”

“孟蜀。”他眉头皱了一下,俊朗的容颜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阴影,汗水顿时流了下来。

他有些不解,却又想起来什么。

那夜!

在那仙山,他感受到了孟蜀的味道!

是她!她真的来了!

他目光之中透着一点点惊喜,凝聚在孟蜀身上,恢复了往日高冷的神采。孟蜀拉了拉自己凌乱间垂落下去的衣肩带子。

“说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要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

肖佑机走进了两步,叹了口气,“那天,你来了对吧。你都看见了。”

“对。”她坦然地看着他,“遍地焦尸,想不到昆仑也有如此的景象。我以为你们神仙在天上,天天弹琴奏乐,百花齐放,莺歌燕舞呢,其实说起暴虐残酷和人间也差不了多少嘛。”她微笑着嘲讽,语气但没有让肖佑机一阵的难堪。

他淡淡的说了一句,“我以为你很喜欢仙神。”

“哦?为什么?”孟蜀听了去,挑起了眉毛。此时,孟蜀身上有一种病态的美感。她身上的纹路染红了白皙的皮肤,如同娇艳盛开的鲜花,只要轻轻一折,芬芳的汁水就会萦绕满怀。她瞳孔还未褪去的妖冶的紫红色,像是一个远古的邪神。

她打量着肖佑机,就好像用高贵的双眸打量着一个卑微而熟悉的猎物。

肖佑机摇摇头,惨然一笑,慌忙转移了话题攻击起昏迷的祝赤:“你听错了。怎么……我不来的这几日,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这在客栈混吃混喝的人照顾不好你么,怎么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窗外雨声呜咽,缓缓水流潇潇索索。

孟蜀笑了笑,逗了他一句:“你这是在吃醋吗?”

“是。”

她一愣,又慌忙不开口了。

肖佑机冷冷的侧头望着窗外,沉重的呼吸声听在孟蜀的耳朵里。

“我昏迷了几天,毫无知觉。”她淡淡地说着,“我想是坠入了无穷无尽的黑暗,脑海中只有这一个个火焰一般的文字与符号,回荡着,像是镌刻在骨髓里一样。我以为自己醒不过来了,要被禁锢在无边无际的地狱中。”

“为什么会突然昏倒?”

“我仿佛,被吸入了一个漩涡。”她抬眼回忆着,窗外雨水雾气混作一潭,已经看不清摇摇摆摆的树木。

肖佑机语气突然变得温柔起来:“孟蜀,你身上的纹路和远古神器上的文字一模一样,就如同被燃烧尽的丝绸一般,像是微弱连绵的火焰。”

“是什么?”

“太常令。”

肖佑机话语一处,孟蜀浑身一颤。她听说过这个古老的神器,是一面燃烧熊熊烈火的镜子,可以把三界一切的兵荒马乱恢复成原装。那镜子周围雕刻着繁复镂空的祥云和黑色莲花,镜中不是黄铜,是深深的一潭如同水银状的粘稠湖水。

然而,这一切孟蜀只听过,没有见过。

“孟蜀,是我对不起你。”他的声音突然悠然如同古井一般,淡淡说出的这一句话,让她心头一阵。

“怎么?”

肖佑机:“既然你知道,我也不瞒你了。太常令在上一次大战之中破碎,变成了零零散散的碎片。昆仑的人想把太常令重新组合起来,他们到处寻找已经遗失了千年的碎片,希望复活已经死去的尊神。”

“谁?”

他摇摇头,“我不知道是谁,但是昆仑现在已经一片黑暗。这神器的碎片本就蕴含着无穷无极的力量,众人皆当稀世珍宝一样守护着。所以,便胡乱用借口挑起了战争。那原本又一众存于人间的小神,用碎片来日以继夜的修炼,虽然都是神这种族,但是断然不可能拱手让出。顷刻之间,血流成河,世间再也没有这小小部族了。”

孟蜀心中一寒,人间和平,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战事。

只不过那昆仑尸骸遍野的场景在脑中挥之不去。

肖佑机继续说道:“前日,我想用神力探查一下这碎片究竟有何魔力,结果引发了碎片的挣扎。料想,可能与你有关。”

时间对上了。

孟蜀确实是那个时候昏迷的。

她胸口突然一阵剧痛,点点滴滴零零散散的片段啥时间冲入脑中,精神突然恍惚。肖佑机慌忙伸手来扶要跌下床的孟蜀,她渐渐失去焦点的视线看着男人冰冷的双手拉住自己的臂膀。

一丝四恐惧从她的骨髓蔓延上来。

似乎轻而易举的就能把她撕成碎片。

“吓到你了?没事吧?”肖佑机问道。

她一下子回了神,殓住心神,“没事。那你为什么要去收集那碎片。”

肖佑机含情脉脉的看着她。

为了你,孟蜀。

但是他没有说出口。

“为了,不让这碎片落入仇人的手里。”

他的样子不象是在说谎,但是仇人是谁?他又是谁?这一切与祝赤从诛仙台跌落有何关系?

“那,祝赤呢?”

第八十二章:天雷

孟蜀话音未落,怀里的祝赤哼唧一声,好似已经苏醒。干涸的血液黏在她的衣服被子上。

“醒了?”

窗外突然天雷四作,一道闪电从天而下劈裂在青石板路上。泳池内的水花崩裂开来!空中如同有战马齐啸,长嘶声音不竭。这天地之间似乎陷入了一种疯狂的局面。

“怎么了!”孟蜀沉思叫道,他还没反应过来,院落之中就赫然出现了一排排的人影,穿戴者雪亮的铠甲,长枪之上劈里啪啦的闪电萦绕。她突然翻身下床,单薄的裙子被风吹起,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腿,上面纹路淡淡的蔷薇色。

肖佑机皱着眉,外面哗哗大雨,阴沉暗淡。

电闪雷鸣之间,整座客栈的灯光全部熄灭。

闪电点亮他冷峻的眉眼。

孟蜀手里下意识地握着长鞭,她低着头,感受着站在客栈庭院内的人。似乎周围一切都是混沌的,而自己所要做的就是抓紧手中的武器,狠狠的给予致命一击。走下白毛毛的地毯,她赤脚站在冰凉的地面上,混沌大脑清醒了许多。

“你想怎么做?”她问肖佑机,“来杀谁的?你吗,祝赤,还是我的?”她尾音带着点苍白的笑意,身体还没有恢复过来。

“不多,我足够了。”肖佑机的侧脸染上了一层阴霾。

孟蜀咯咯一笑,“怎么,不带我们逃了吗?”

肖佑机倏然回头,她看着孟蜀明媚又布满妖气的眼睛,“逃不了了,你会陪我一起死吗?”他手中赫然出现一柄三尺寒剑,绿幽幽的光芒如同一双巨蟒的眼睛,散发着真真妖气。

她见到妖气恍然愣了一下,又自己笑了起来,逗趣的说道:“不中用。”

说罢,一个侧身,如同鬼魅的幽灵般从窗户飞出。她单脚落地,雨水临时她漆黑的头发和白色睡裙,上面干涸的血迹渐渐融化。霎时间,天地间充满了凄凉肃杀之意。孟蜀的脸上闪烁着耀眼的光辉。

“啪——”清脆的长鞭,刺碎了雨夜。

众人看着女人身旁的妖气,蒸腾着从昆仑而落下的雨水。孟蜀话不多说,鞭子仿佛一条条从黑暗中窜出来的火蛇,带着锋利的锯齿和腐蚀四散的妖气,渗入众人的毛孔之中。

肖佑机冲天飞起,寒剑化做了一道飞虹。

顷刻之间,逼人的剑气席卷着四散开来的妖力直冲向神兵的胸膛。他们长枪抵抗,原本以为人多势众便可以轻而易举完成探查的任务,谁知道却肖佑机却不知从什么地方站了出来。

男人削薄轻抿的唇,孑然独立间散发出来的强势宛若蛰伏在这也之中的鹰隼。

寒剑隐隐的光芒,散发出让人麻木的妖气,追杀而来的神兵们想要退避三舍。

那为首的男人不屑地笑了笑:“肖佑机,想不到你身上的妖气还是如此的浓重,腥臭味真的是呛死我的鼻子了。”他说笑着,眼神嘲讽似笑非笑的对视着肖佑机。“你瞒得了萱歌,却瞒不了我,你这忘恩负义的人,就应该剁成肉泥烂在那暗河的淤泥之下生蛆!”

肖佑机没有被这一句话激怒,反而一笑:“看来你早就愤愤不平,不如这次给你个机会,看看你还能不能见到白萱歌,让她听你发疯似地胡乱言语。”

“不要以为位列昆仑,变成了神,就真的和我们平起平坐了。”那人呵呵一笑,手中的长枪瞬时射出一道闪电。

孟蜀听不明白,难不成,这肖佑机原先不是神?

难不成是妖吗?

妖神互换,何曾听说如此荒谬的事情?

肖佑机不以为然:“你当年就是我的手下败将,如今又想来比试一番吗?”

那人恨得牙痒痒:“要废话,今日就取你性命!”说着化成一道白光旋转而来,长枪化作无数光影,撒过在两人头上。还没等肖佑机动手,孟蜀的长鞭赫然在头顶形成一道巨大的盾牌,短兵相接,火花四溅。

片刻之内,她长鞭撤回,肖佑机急如闪电,势如破竹。那寒剑笔直的插入男人的光晕之中,直取咽喉。灿烂的光华如同流星一般,击入男人体内。只听闷哼一声,那人如同羽毛一般从半空中跌落。

他嘴角流着血,恶狠狠的道:“不入流的东西。”

肖佑机目光如铁,轻哼一声。

男人紧张临敌,却不见他的发丝已然结霜!静止的空气被强劲寒冷的妖气所迫,转瞬成为厉风吹向自诩清高的男人。他嘴唇发紫,右手紧握长枪,微微发抖,但目光仇视,拔枪而起。

银枪引着天雷,划破浓雾,逼近肖佑机。

客栈小小的庭院内,地板被一分为二,裂出一道深深的缝隙。

肖佑机轻巧闪躲,剑刃散发出水晶般的光芒。他侧身悄声遁道男人身后。那人躲闪不急,被一剑刺穿左肩,血流于明晃晃的铠甲之上。

待到男人回头之时,眨眼功夫,肖佑机人影飘闪而去。

那人大喝一声,怒吼咆哮着冲杀过来。空气之中尽是烧焦的味道,肖佑机脚下生风,寒气肆虐,剑闪绿光,空中浮现出巨蟒的身影,笼罩在客栈之上。

那巨蟒张开血盆大头,绿色的眼眸像是镶嵌的宝石一般闪闪明亮。火红色的信却结着冰霜一般,拂过之处,片刻成冰。神兵大惊失色,没有见过如此强大的妖物,正欲向昆仑逃窜。却被一个甩尾,硬生生拖拽回地上。

蛇口中叼着半截尸体,殷殷的注视着小小的客栈。

“就算给你注入多少神力,你不过就是那个最低贱的妖!哈哈哈哈哈!”他狂笑着,却见肖佑机的剑光泠泠澈澈的洒下。他只手抵御,顿时发出剧烈的爆炸声。肖佑机虽然充耳不闻,但是也不好受。

孟蜀瞧见他青筋暴露,指尖淌血。

而那天雷本就是妖类本能惧怕的武器,可以眨眼之间让人灰飞烟灭。

她白玉般的手指转动,软鞭如同藤蔓一般缠绕在长枪之上,“铿锵”声声。男人手臂瞬间发麻,却阴恻恻一阵长啸。

第八十三章:争斗

天雷,击打在孟蜀和肖佑机周围。

那本是妖最害怕的力量,只要沾染到一点,顷刻之间白骨血肉蒸发成雾气。孟蜀躲过道道雷电,她的衣角划过白光,瞬间化为灰烬。那男人狰狞的笑着,眉毛拧起来,眼睛之中渗透仇恨,“我就提萱歌杀死你这个忘恩负义之人!”

说着,男人猛劈过去。

周围的空气稀稀落落变得粉碎。

天雷震耳欲聋的声音让两人喉咙间血水涌了上来,孟蜀的魂魄好似因为震慑要离开身体。长枪上的天雷顺着长鞭如同火舌一般窜到孟蜀的掌心,她手里滴着鲜血,猛然一抬手臂,直冲冲的要把那长枪甩出去。

“孟蜀!”肖佑机明白孟蜀的想法,但是此时孟蜀就相当手握着一个引子,引着那昆仑的天雷劈裂到他的身体。

肖佑机大喊着冲过来,想要斩断她手中的长鞭。却见天上白电隐隐,顺着被孟蜀鞭子卷起的长枪席卷而下。她来不及脱手,迸发出全部的力量与之对抗。片刻之时,天空中发出阵阵轰鸣,如同猛兽咆哮哀嚎。

孟蜀的眼眶渗出鲜血,她滚滚而来的妖力死撑在面前天雷面前,面对凌厉的天雷置若罔闻。她心中突然生出一股仇恨,似乎是纠缠已久的怨念,本能的恐惧已经消失殆尽。猛然间,孟蜀的长鞭子缠绕长枪越来越紧,她用手一拽,那银光闪闪的长枪竟然微微扭曲。

她身上的“太常令”的纹路越来越明显,似乎给予着孟蜀无穷无尽的力量。她全身燥热,如同顷刻与上古神器融为一体一般。前所未有的气韵,让她全然不虚这烁烁天雷。她头发如同瀑布一般倾泻而下,指尖的妖气蒸腾开花。

男人睁大眼睛震惊的看着这一幕。

肖佑机此时宛若蛟龙一般腾跃而起,悬空凌驾于男人头顶,剑影闪动,如同雨点落下。男人原本的目光落在孟蜀单薄的衣衫上,结果一回过神来,却见杀气腾腾的剑刃直冲而下。

“啊——”一声惨叫,那寒光直插入男人的胸口。

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天雷瞬间消散,长枪变成黑炭一般的颜色。“怎么会?”他小声喃喃自语,心有不甘的看着眼前的肖佑机。

肖佑机讥讽地笑着,“愚蠢。”

他清清淡淡的吐出两个字。

侧头看着孟蜀。姑娘紧紧的盯着男人,一动不动的如同风雨之中的一块磐石,半响,她嘴里幽幽地吐出一句话:“我见过你。”

肖佑机一愣。

那男人惨兮兮的笑了笑:“当然见过我,孟蜀……”说着仰天长啸,哈哈哈哈的震动着院内的花花草草。

“什么时候的事?”孟蜀问道,希望在这个将死之人嘴里再挖出一点什么。她刚才脑海之中闪过了男人的那张脸,很明显是来源于记忆深处的。但是,她却又回忆不起来任何脉络。

“当然是在……”那男人笑了笑,看着孟蜀这张脸,“你应该是死的了……你应该是……”他话还没说完,肖佑机神色一变,一股尖锐的妖力从之间传入到男人的喉咙。男人刺痛一下,嗓子瞬间发出不了声音。

他啊啊啊的呜咽着,却说不出完整的话。

怎么回事?

孟蜀奇怪,她正要质问肖佑机的时候,那男人却应声倒地,嘴淌鲜血死去了。雨水冲刷了他的鲜血,他就睁着眼睛落在孟蜀的脚边。

“什么情况?你为什么杀了他?”孟蜀不满。

肖佑机耸耸肩,淡然的踢了一下地上的尸体,三三两两的神兵倒在地上,“他本来就要死,为何说是我杀了他?”

“明知故问。”孟蜀撤到了一旁:“说吧,你打算这么办?你们神界追查下来,也千万不要把我也拉进去。”

他笑了笑:“人是你杀的,自然于你脱不了干系。”

“怎么,需要我把昆仑捅出来一个大洞吗?”

姑娘不羁的样子落在男人眼里,她衣衫染血,额头上的血迹留下来黏在了头发上。面色平静,带着一丝高傲和清冷。

“交给我吧。”

“怎么,又变换几个假人出来前去复命?”她语气之中有丝挑逗和讥诮。

肖佑机蹲在,手腕之中缓缓地爬出几条青色的小蛇,“够用,算我救你一命。”说着,那些尸体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睁开眼睛,幽幽地开口,那声音竟和刚才不差分毫。

“你哪里学的这些?”孟蜀狐疑。

肖佑机摇摇头:“孟蜀,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再告诉你好吗?”

“不好。”

她斩钉截铁的样子让他有些陌生,“今天要么你把话留下,要么咱们两个就打一架,打赢了你就走,打输了我也不问。”话音刚落,肖佑机就感受到了孟蜀身上的怒气,“我这几月见到的事情比过去几百年都要诡异,千万不要说你不知道!你要不要解释一下,为何?”

说着,孟蜀拉了一把自己的衣领子,皮肤上深深浅浅的痕迹。

月光下,肌肤雪白。

肖佑机似笑非笑的站在那里:“孟蜀,我不知道。”

“你!”孟蜀万般没想到此人会不要脸到这种程度,居然为了逃避说出这句没有任何意义的话。

他背后的尸体阴惨惨的笑着,看得孟蜀一阵心惊。

“孟蜀,”肖佑机走过来,距离姑娘只有一寸的距离。他低垂着眼眸,看着她纤细的发丝说着:“我是妖,我不是神。”

“对不起。”他眼中的悲戚,让孟蜀突然觉得不切实际。

为何道歉?

“为什么?”

“来日再见!”肖佑机突然有力的手臂环住了孟蜀的腰间,她一个不稳,要踉跄地跌倒在了他的怀中。他俯身,轻轻的在她的额头落下了一个吻,固执的,虔诚的,愧疚的,又饱含情感的。他的眼泪顺着脸颊流淌在了孟蜀的嘴角。

很快,孟蜀推开了他。

她的脸上不知道是冷漠还是惊愕。

不多停留一秒。

那如同梦境一般,独留着孟蜀一个人站在原地。

风雨一般,肖佑机和那些尸体转而不见了。

第八十四章:酒吧

祝赤隔了三天才渐渐苏醒,他一睁眼正对上孟蜀的下巴,头发丝挠着痒痒。

“阿嚏”

祝赤一个喷嚏喷在了孟蜀的脖子上。

孟蜀一脸嫌弃的拿起祝赤身上的被子就疯狂的擦了起来,“醒了还不说,竟吓人玩!”她责怪,但是看出来对于他的苏醒并不出乎意料,似乎脸上都没有挂着揪心的焦虑。毕竟在服用下了肖佑机给的丹药之后,孟蜀就知道他早晚会醒过来。

祝赤心里有些小失望。

毕竟孟蜀躺在床上的时候鞍前马后,还为她细心又笨拙的把檀香精油滴入空气加湿器里,怕她吹弹可破的皮肤在苏醒之后起了细纹。

他晃晃脑袋,伸伸胳膊,看见手臂上一圈一圈白纱布缠绕。

“想不起来啦?”孟蜀还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半跪在床上手里摆弄着他的头发。

祝赤哼了一声,“我为了救你,才受伤成这样,你不好好照顾我,还……还……你做什么呢!疼!”他喊了一声。

“疼啦?不好意思啊……”孟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放开他的头发,从身后拿出来了一面镜子,闪在了祝赤面前。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上开了一朵红色的小花,周围还有一只孟蜀故意放进来的蜜蜂嗡嗡嗡的环绕。房间里传出来祝赤的大吼:“你拿我当玩具啦!”

“没有没有。”孟蜀笑得谄媚,“你看外面,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我这不是掐指一算觉得你也快醒了。若是看见灰头土脸的自己肯定不开心,我就给你打扮打扮,这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我也让你开心开心。”

他翻了个白眼,我哪里开心了?分明就是看我手上不能动,拿我当娃娃使。亏了自己在她受伤的时候还拼命护住她。祝赤看孟蜀眼睛发光,殷殷讨好的笑着。

梅姨走进来宽慰道:“好啦,孟蜀可以是每日都做些新鲜的饭菜等你,还不知道你哪天醒了。这不,饭刚做好我就凉一凉给端上来了。”梅姨把一个木餐盘放到了床上。孟蜀十指不沾阳春水,从来不轻易做饭,这道让祝赤的心暖和起来。

他看着细腻的白粥上撒着一点点虾米和肉松,旁边的山楂云卷开胃又酸甜,杏仁露和平常爱喝的橙汁也一应俱全,还有两块小小的糖醋排骨,在日光下泛着油渍。鲜味清香一同入鼻,祝赤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他刚一拿筷子,手臂就酸疼起来。

“怎么,还疼吗?”孟蜀察觉到了他细小的眼神。

祝赤赶紧假装淡定,“没,怎么可能!”他逞强的笑容落在孟蜀眼里。

“喂你吧。”

孟蜀坐在床上,手里捧着碗仔细的吹了吹,然后白瓷勺子端到了祝赤的嘴边。

“啊……”她张嘴,像是为一个小朋友一样。

祝赤一瞬间红了脸,别过了头,怎么孟蜀从今天自己醒来就全然不一样似的。他抿着嘴,也不吃东西。孟蜀笑了笑,她太久没有对别人好了,反而不知道怎么做了。“公子你还害羞啊……”说完扑哧笑了一声,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让他瞬间想到了森山老林里的千年狐妖。

祝赤觉得自己被嘲笑了,却又还不了嘴。

“我自己吃。”说完也顾不得手里疼痛,直接夺过了勺和碗,自己津津有味吃了起来。

真好吃。

虾仁的咸香融在绵密的白粥里,还有几粒炸好的花生碎和小葱花,整个人喝完胃里暖烘烘的。他看着窗外的阳光,漫不经心的把碗筷放在一旁。

“睡吧,你再睡会。”

孟蜀看着他吃完饭,拍了拍床,轻轻起身。

下午,她亲手为祝赤的手臂涂抹了一层灵蟾的唾液,他一面忍着恶心,一面看着乌七八糟的粘稠液体在自己的手臂上冒泡。像浆糊一样的液体粘在他的手臂上,不过涂上去甚是清凉。伤口火辣辣的疼痛已经全然不见。

手臂上的白骨渐渐被新长出来的皮肉所覆盖。狰狞的伤口消失于无形。

他看着孟蜀一板一眼的为他尽心尽力,倒是也突然如同窗外的艳阳一般欢喜起来。杂乱的院落早已被修整,前些日子的打斗痕迹已经丝毫察觉不出。泳池里孟蜀养了一只巨大的乌龟在懒洋洋的晒太阳。秋日风吹草动,叶子簌簌的往下落满了石子地。

“我陪你吧。”主持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冒出来这一句。

孟蜀摆弄着他的手臂,“嗯?”

“想必你这几日无聊,要不然不会看是在我头顶种起花来。”他笑笑,“我这手臂也恢复的差不多了,陪你出去转转吧。”

“算你有点良心,说好了啊,吃完饭就去!”她轻轻捶了一下祝赤的肩。

夜色静悄悄,孟蜀把祝赤味的饱饱的。

俩人从客栈一路逛到了酒吧街,灯红酒绿,男男女女。孟蜀给自己发了一个发光的兔子发箍带上,在祝赤面前闪闪发光。灵动的眼神全然没有打斗时候的戾气。一路小吃摊从炸鸡、羊肉串、臭豆腐、摆到章鱼小丸子,pizza……祝赤一路吃,一路走。

孟蜀什么都想试试,吃了两口,便扔给了身后的人。

“不能浪费啊,拿出你的魄力来!”

这和魄力哪有关系?

祝赤的一口一口咬着,胃塞得满满的。

两人坐在了一个酒吧,看到了一个穿着时尚的姑娘,裸色高跟鞋拉长了腿,一个小小的黑色连衣裙,天鹅颈上的项链里的钻石如同跳动的心脏。她高挑清瘦,皮肤如雪一样白的毫无瑕疵,黑色的波浪卷和绛红色的口红,妩媚又冷酷。

孟蜀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女人优雅的坐在男人的身旁。

这才是真的狐狸精。

“你,你别坐我旁边……”那男人说话有些结巴。

女人笑了笑,“怎么,我们不是朋友吗?亲切些有什么不好?你不喜欢我吗……”她哀怨的看了身旁的男人一样,手里拨弄着头发,芦丹氏柏林少女的味道被孟蜀捕捉。浓郁的玫瑰和胡椒的味道弥漫在周围,酸甜冷暖。

女人像是一朵带刺的玫瑰,绽放在夜空之中。

柔软的玫瑰味道扩散开来。

第八十五章:柏林少女

“有意思。”孟蜀拿着一杯龙舌兰日出,高脚玻璃杯杯壁上站着一圈白白的粗盐。

祝赤尝了一口孟蜀手里的,皱皱眉放下了。

空气中飘来香水味。

“好浓的玫瑰味。”他感叹了一句,又在空气中闻了闻,“就是有些辛辣。”

孟蜀看着他,“柏林少女,这个味道叫柏林少女。”

那柏林少女是深红色的颜色就像是猩红色的血液一般,在长方形的玻璃瓶中静静地流淌。孟蜀曾经有过一瓶,不小心失手砸碎了,玻璃碴散落在雪白的地毯上,冷热并存,触目惊心,无法释怀。似乎是一个蓝色眸子的少女眼中闪烁的无情的光,又仿佛熠熠生辉的宝石一般。

“为什么是这个名字?”祝赤反问。

她靠在沙发上,笑了笑:“你听过valkyrie吗?你床头放了一本《尼伯龙根的指环》,那是冰岛的北欧神话,里面有一个姑娘叫做瓦尔基丽。她是被诸神选中的武者,举着发光的矛和盾,在战场上骑着白马,所向披靡。然而,这样一个高贵的女神,因为拯救了一个人类,被惩罚沉睡在一个偏远的角落,熊熊火焰笼罩着她。据说,只有勇敢无畏的英雄才能穿过烈焰,唤醒她,而这个人将成为她的丈夫。真的出现了那样一个男人,就像盖世英雄一样披荆斩棘,来到了她的身旁。”

祝赤听得津津有味,问道:“后来呢?”

“后来,后来英雄被设计下药,忘记了自己所爱的女神。他背叛了她。女神发怒,黑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爱人。那爱人涌出炙烈的鲜血,在她的指尖流淌。所以啊,这个香水拥有甜馥的花香,又包含着冰冷与坚韧。没有新鲜玫瑰的水灵,却透着一股腐烂的古朴与悲伤。”孟蜀笑了笑,与祝赤碰杯。

她的眼神却毫不掩饰的看着面前的姑娘,她就如同那雪地荆棘之中盛开的玫瑰。

肆虐娇媚。

那女人感受到了目光,微微一笑,抬了抬下巴,对上了孟蜀微笑的脸。

她打量了身旁的祝赤,饶有兴致的举杯。

刚才还拒绝她的男子,早已经被攻城略地的暧昧与柔情捕获。他痴痴的看着眼前这个姑娘,迸发出欲壑难填的火焰。

“哪里来的狐狸精!”突然,一个女孩子吵吵嚷嚷的从就把门外冲进来。她穿的普通,长的普通,但是嗓音压过了酒吧驻唱一头。

孟蜀突然坐直,伸着头坐看又看,骨子里喜爱看戏的细胞全部迸发出来。

祝赤拉住了跃跃欲试的孟蜀,“别太显眼,要不然人家以为是你呢?”

她随口说了一句,“我又不是狐狸,你看不出来啊!”

那姑娘刷的冲到了美女和男人的身旁,“你……你你……”小姑娘气的不打一出来,“啪”的抽了男人一巴掌,手指发颤,指着那男人就骂:“你这个渣男!我和你在一起四年了,四年!比不过人家和你聊了几天的天吗?还有你,你瞧瞧你的模样,专业当小三骗钱的吧,也不知道有几个野男人。反正我男朋友没钱,你一分钱都骗不到!”

那美女倒是没有什么羞涩和羞愧,她高傲地笑着,仿佛着一切与自己无关。

“是你男朋友追的我,况且……我也不知道他有女友。”她指甲掐起玻璃杯,轻轻的品了一口罗兰百悦香槟。柑橘与白果的芬芳爽口干净,在她的口中回荡。

酒吧里的人也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那女人长得太美,就单单一双含情又冷漠的眸子都让在座的男人跃跃欲试起来。周围鲜少听见有骂小三的声音。

“真的不关我的事。”她无辜的说着,眼睛朦胧。

酒吧里的人也起哄,“人家都说了不知道这臭男人谈恋爱了,还在这里懒着不走?”

“是啊是啊,有女朋友还出来骗女人,真不要脸!”

进来的小姑娘涨红了脸,拉着男朋友就往外走。

男人也十分害臊,低着头,抱着包匆匆离开。那女人似乎还嫌着氛围不够火热,在空气中对男人施以一飞吻。

见男人走了,就把角落里几个单身男人嗖嗖嗖的把美女围坐一团。美女也笑笑,却不搭讪。径直站了起来,从酒吧后门退了出去。几个男人跟着,想要留一个联系方式。那美女却笑笑,“不好意思,我对单身男士……不感兴趣。”

她说的笃定,带着一股狐媚的味道。

孟蜀拉着祝赤跟上,她对这个美女十分感兴趣,想看看她接下来会去何处?两人在幽深的小胡同里没有冒出头,听着高跟鞋哒哒哒的响着。

“我终于等到你了。”

是一个深沉冷漠的男声。

美女停下了脚步,“你追了我这么久,可是我对你一点也不感兴趣。”

“但是我对你感兴趣。”那人说话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孟蜀可真听不出来他有什么炽热的兴趣。

那女人笑了笑,靠在墙壁上,身材婀娜,修长的双腿一览无余。她拨弄着头发,“你何曾对我感兴趣,男人啊……你追了我这么久,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不让你再害人。”

“哦,还是放不下原来分手的前女友吗,所以到我这里找存在感来了?当初是你有女朋友,却还答应了我的邀请吧。怨我作什么?装着一脸正直,心里想的都是偷鸡摸狗的下贱事。”她语气也无波无澜,和刚才的美女判若两人。

男人皱眉,说;“若不是你挑拨离间,怎么会出现那样的事。原本不过是你不小心把咖啡溅到了我的衬衫上,你说陪帮我干洗,顺带才出来约了一顿饭。怎么倒成了是我死皮赖脸追你?”

那天,确实如男人所说的那样,女人约他吃了一顿饭。那天场景十分怪异,女人不断往他身上贴着,温热的体温传到他的身上。他闻得见女人身上的玫瑰味道漫天扑来,让他头脑一热没有推开她。结果,这一幕正正好好落入了自己刚刚交往的人类女朋友眼中。

第八十六章:向槐安

后来,当然是分手了。

但是他总觉得十分诡异,自己也是修炼了百年的妖,不是那种楞头小子,怎么那片刻却把持不住?那个美女似乎有一种诡异的纠缠,那味道萦绕在自己身旁犹如百转千回的梦境。

她就像是一朵妖冶的,盛开在雾蒙蒙的雪地之中的玫瑰。她的眼睛中带着迷茫和迷惑,像是古旧的、沉寂的、永不凋零的花瓣。

他站在原地,轻咳一下:“住手吧,胡玖……你这样的意义是什么?”

“意义嘛……”那个叫做胡玖的美女笑了笑,“向槐安……你是不是管的有些多了?我愿意怎样就是怎样?你是我的什么人,轮得到在我面前指手画脚吗?真可笑,连自己都没有生活好,还去管别人。”

向槐安一时语塞。

被她说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似乎是害羞了,又似乎是恼怒了。

他长得清秀,看起来不过是二十出头的白净样子。穿着深色的牛仔裤,蓝色棒球衣和白球鞋,眼睛明亮的像太阳一样。头发微微发棕,发质柔软。看起来是一个受过良好家教的男孩子。

胡玖摆弄着白色漆皮链条包的带子,哗啦啦的在夜空中向着。“没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真耽误人。”虽说是抱怨的话,但是带着一丝丝嗔怒,融化在凉爽的秋日中。

“唉,等等……”向槐安想要抓住她,却扑了隔空,连身上的香水味都没有摸到。

他面对胡玖的时候总是不善言辞,可能是因为她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感觉。

如同,如同自己曾经的爱人一样。

零星的一颦一笑之间,却让他恍如隔世一般。

只不过,她不可能是他的爱人。

向槐安内心的那个姑娘,早就碧落黄泉,茫茫不见了。

他都不知道她投胎去了何处。

孟蜀探头看着,突然脚上窜出来一只老鼠,“哎呦!”她叫唤了一声,从角落里跌出来。铆钉高跟鞋在暗色的灯光下却还反射着微弱的光芒。祝赤原本要伸手去拉孟蜀,两个人却硬生生怼在了墙上。孟蜀的背原本以为要磕到冰冷粗糙的墙壁,却被祝赤一双手垫住。他关切地说:“没事吧。”

老鼠吱吱吱的往角落里钻。

孟蜀看了看自己脚背上硬生生多了两个老鼠的泥点子印记,看着还挺可爱。就是那肥头大耳的肉色尾巴让她胃里一阵恶心。

胡玖的身影早就如同一阵风一样消失不见,空气中有一股狐狸妖精鬼魅的味道,装点着枯燥乏味的普通夜晚。

那向槐安还站在原地,若有所思一般,对着空气发呆。发现两个人跌出来了,忙上去问,“没事吧?”他伸手过来扶。

“没事没事。”孟蜀笑笑,拉了拉自己的短裙。

向槐安似乎松了一口气,“那就好,这秋天万一可磕磕碰碰了,免不了出血。”

她抬头看着眼前这个长相清秀又儒雅的男子,如一块白玉一样温润。一晃神,孟蜀突然觉得这人万分熟悉,脱口而出便是:“我见过你。”

“嗯?”向槐安疑问了一句,“何处?”

孟蜀万分笃定,“乐游客栈。”

他确实身上妖的气息少了很多,而且,整个人也没有了当初见他那时颓废的样子。向槐安停下手中的动作,却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眼前的这位姑娘。

“当时,应该是一个小小的,只有一个小院,三四张通铺,不提供餐食的客栈。就在那荒郊野岭却又是去京城的必经之路上。门口挂这两个红色的绢绸灯笼,上面用金丝线绣上的‘乐游’两个字。我就是那里的老板娘。”孟蜀的记忆基本不会出错,况且她对于这个男人的印象,比其他人都要深刻。

“乐游……乐游……”那男人念了两句,突然想到了什么,明亮的眼神暗淡下去,“我想起来了。”他明朗的面容突然间变得忧伤起来,“乐游客栈,兜售姻缘服务,这辈子姻缘未尽,下辈子还会再一起。”

他说着,眼睛里却有了泪花。

晶莹剔透的好比鲛人泪。

向槐安突然间哽咽,倏然,很想她……

可是,过了一千多年,过了这么久,自己都要忘记了她的音容笑貌,她的名字,和她身上独特的气息。只是每每午夜从梦里惊醒,看见两侧空空佳人已去之时,才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曾经用生命爱过一个女子。

“可惜啊,可惜,她不爱我。客栈没有帮我缔结下一世的姻缘。况且,她对于我而言,只有无穷无尽的怨恨,而我恐怕终其一生都会活在自责与悔恨当中。”他的哀叹如同结冰的湖面,幽幽深深,无波无澜,似乎在说别人的故事。

准拟乘风归去,错向槐安回首,何日得头簪。

孟蜀慕然想起一句古诗,自己笑了笑。

她和祝赤把向槐安重新请进了酒吧,给他点了一杯广岛冰茶。不知为何,这家的白薄荷酒和柠檬汁的味道很浓,口感酸涩,喝的向槐安心里软绵绵的。这人软趴趴的,柔情就从眼底溢了出来。

孟蜀看着他:“但是,你还是去缔结了姻缘的契约。”

他点点头,眼角红红。“人妖可以……人和人之间也可以吧。那是我最为希望幸福的两个人。可惜,他们两人因为误会却没有白头偕老,这是我一生的憾事。如果有来生,我希望他们两个开开心心的在一起,没有波澜,相依相守。”

向槐安转而又抬头盯着孟蜀看来看去,“所以,他们两个在一起了吗?”

孟蜀点点头,“自然是在一起的,有情人终成眷属嘛。”

他点点头,木纳的说:“那就好……那就好……那时我的兄长,以及我所爱之人的妹妹。他们两个本来如同神仙眷侣一般,即使塞外风霜雨雪,却依旧恩恩爱爱。料想不到,世事易变,等到众人回过神来的时候,才悔不当初。如果能重来一次,我定然不卷入这场漩涡之中。”

第八十七章:白萱歌

肖佑机沉稳的坐在空旷的宫殿内,雕镂着祥云的白玉柱子后面是彩绘的九色鹿壁画,在昆仑里格格不入。

殿内焚着孟蜀精心调制的‘四季春水’。

他擦拭着千磨万难夺来的碎片,眼睛闪过一丝腾腾的杀气。五天前,他尝试着用神力启动这块碎片,本以为可以窥见神秘的力量,却什么也没有发生。他就要放弃了,却因为祝赤的天光迫不得已下凡一趟,见到孟蜀全身上下的繁复花纹……

眸子越来越深沉。

他抚摸着纹路,就像抚摩孟蜀的肌肤一般疼惜。

“肖哥哥,你在哪里呢?”远处传来少女叮叮当当的声音。

肖佑机连忙藏好了碎片,换了一副笑容,眉眼低垂的走出去,“怎么,你怎么跑来了?我还说去看看你。”他眼底流着柔情,手指抚摸着少女的发间,“萱歌……”他凝视着她红扑扑的脸蛋。

“怎么?”少女娇羞,眼睛四处瞟着。

他笑笑,“你带这个钗子真好看,我给你寻了一明月珠和蓉芙石,亲手做了一个步摇给你,要不要试试……”肖佑机转身去取,蓉芙石里面的裂痕纹路如同雪花一般好看,她捧着步摇甜甜的笑了起来。“谢谢肖哥哥。”她声音很甜,金色的头发像是阳光一般,碧绿色的眼睛带着一抹娇羞。

白萱歌转身跑到铜镜前面试,风吹着她细碎的头发,整个人像是小精灵一样。肖佑机背对着她,看尽天光,藏匿着杀气腾腾。

“肖哥哥?最近怎么不见叔叔啊?上次他还说带我去瀑布那里,怎么一晃几天过去都不见身影。”白萱歌疑问着,手上摆弄着新的发饰。

白萱歌口中的叔叔,便是那接到指令,下凡诛杀祝赤和孟蜀的人。已经死了,怎么可能还见得到?肖佑机脸色深沉,手搂着姑娘的肩膀:“听闻是病了,闭门不出。”

“呦,他能得什么病?壮的像头牛,咱们要不要去看看他?”姑娘俏皮的眨眼睛。

肖佑机淡然:“不用了。你不是想去莲花瀑布吗,我陪你去可好?”他满目柔情,看的白萱歌胆战心惊,噗噗噗的心脏在胸口跳动。

“好。”她笑眯眯地点头,换过他的手臂,“你好久都不陪我去了,我都不知道你心里有没有我了?”她在抱怨,又是在撒娇。却心里有话没有说出来,自从……自从她那日下凡闻到了孟蜀的味道,就怀疑那个女人根本没有死。

但是自己明明,看着她以身祭太常令,魂飞魄散,再无踪影的。

原本肖佑机和孟蜀是师兄妹,但也是从小长大的青梅竹马。她虽然不说,但是直到两个人的情谊,不过还好孟蜀已经死了,自己不过是无缘无故的心中战战兢兢,她怎么可能活过来了?支离破碎的魂魄都入不了轮回。

她一直对孟蜀心生嫉妒,不过还好当年肖佑机在自己和她之间选择了自己。

白萱歌的笑意越发明显。

“笑什么呢?这么好玩?”肖佑机搂着他。

两个人远远的真象是一对壁人一样。

白萱歌紧紧贴着他,肖佑机一颤,皱着眉头念了一句:“萱歌。”

他似乎有些不满,想要她放开。

她越搂越紧,似乎想把肖佑机揉入自己的胸怀,“笑你啊,我不找你,你就不找我。咱俩在一起一千多年了,怎么还不让我搂着了……你是脸皮薄,还是害怕我父亲严厉?”白萱歌撇撇嘴,“我知道父亲一直心存不满,但是我就只认定你一个了,自然以后要嫁给你的。”

她知道,肖佑机与他见面的时候还是一只妖。

经常愁眉不展的坐在湖水边上。

但那时她就笃定他是一个好看的人。

果然,后来他经历过上古神器的洗礼,一寸一寸脱胎换骨,才变成了神仙。神本来就瞧不起妖,但如今他已经位列昆仑,又是她白萱歌看上的人,别人怎敢还有疑问。

她白萱歌是这个神界万人之上上宁尊神的女儿。

“父亲不喜你与我过于亲近。”他叹了口气,似乎是在哀怨。

白萱歌看着他有些悲伤的瞳孔,“别这么说,我父亲只不过是严厉之人罢了。当年三界大战的时候,你不是也出过不少功劳,父亲都铭记在心。要不然也不会让你位列昆仑。”她笑着安慰她,“走嘛,走吧……去瀑布看看,听说那里盛开着紫色的莲花,十分好看。”

“好。”

他宠溺的笑容把自己都骗了过去。

两人乘坐着遨游于天际的白色凤凰从宫殿落入了瀑布旁边。姹紫嫣红的莲花生长在瀑布下的湖泊之中,白萱歌提着裙子跑过去,放肆的笑着。他看着她的背影越发的深沉,透着深深的谋求算计。他不爱白萱歌,甚至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令自己十分恶心。

是她的父亲发动了战争,孟蜀被祝赤所伤,又为了拯救三界,心如死灰,坠入太常令,才魂飞魄散。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她的父亲。

如今,血腥的历史又要重演一遍。

在大战之后,她的父亲虽然贵为上宁尊神,但是神力尽失。唯有拼凑起太常令,扭转乾坤,才能恢复自己的法力。这些年,他孜孜不倦的寻找着碎片的踪影,放火杀人灭族,为了那零星一点碎片。但是,这些事情都是让自己的亲信去做,不让肖佑机染指分毫。

肖佑机知道上宁尊神不过就是为了利用自己,不过自己安安心心的把白萱歌握在掌心,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便出不了任何意外。

而且,很快他就能手握上宁尊神的兵权了。

白萱歌在湖水中换闹着。他被仇恨的气息所笼罩。这小丫头虽然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但当年害孟蜀却也从不心慈手软。

她全然察觉不到,她笑嘻嘻的喊着肖佑机的名字,“来啊,你过来看看!”捧起来一条巨大的金色鲤鱼跃到了半空中。

突然间,远处树林因风簌簌。

似乎有千军万马隐隐而动。

天空一下灰暗,阴冷的杀气缓缓而动。

第八十八章:负伤

“什么人!”白萱歌也感受到了浓烈的杀气,她慌忙一叫,拾起衣服凑到了肖佑机的身后。看着不远处的树林,白色的烟雾曲曲折折的蔓延开来。

这人,终于来了。

肖佑机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薄雾之中走出来了十几个人影,他们穿着白色的翩翩长褂,却面如死灰般冰冷。一行人围住了肖佑机和白萱歌,那些人不言不语,就静静的站在那里,仿佛宗教仪式般一样。白萱歌被一群人看的发毛。等到她看清来这不过是神兵神卒,不禁勃然大怒。

“你们是谁?活腻歪了吗?”她踏前一步喝道。

为首的一人说道:“报仇雪恨之人!上!”一声令下,几人齐刷刷地向白萱歌扑来。她突然间恍然失措,左躲右闪。但那几人似乎看不见肖佑机一样,虎视眈眈的盯着白萱歌的一举一动。

肖佑机心下一沉,眼神却明亮起来。白萱歌练的不过就花架势,折扇在空中飞舞,却丝毫伤不了身旁的追兵。她手脚显得笨拙,渐渐不敌几人的轮番攻击。

肖佑机找准时机,大喊一声:“萱歌,小心!”说着飞身上去,帮她抵挡了背后一剑。白萱歌虽然来不及嘴上说,但是瞅着肖佑机焦急的神色,却有些喜悦和得意洋洋。“肖哥哥,杀光他们!”

寒剑出鞘,短兵相见。

清脆的声音回荡在瀑布之畔。两人躲躲闪闪,迂回跳跃,但那身影如影随形一般紧跟在后。肖佑机的黑色长衫以及破了几处口子,为了救白萱歌,身上被对方的刀剑滑坡冒着鲜血,染红了白萱歌的长裙。

在她眼里猩红刺眼。

“只要在我身边,就算我死,也不能让你受到半点伤害!”

肖佑机从来没对她说过情话,此时落在她耳中,

他为了护她周全,抵挡着突如其来的猛烈攻势。白萱歌已经感受到他气息不稳,而对面来势汹汹,显然不是普通的兵卒。但是她也无能为力,自己自保都困难,不拖后腿已是万幸!她眼泪流出来,躲在肖佑机身后。

他眉头紧锁,一副寡不敌众的样子。

但其实,肖佑机连三分实力都没有表现出来。开裂在皮肤上的小伤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但是落在白萱歌眼里却是感动和心疼。疼在她的心口上,肖佑机后面的计划就可以有条不紊的进行下去了。

“啊!”一个神兵突然从黑暗中冒出来,把白萱歌一惊,转头就要跑。

肖佑机瞅准时机,给众人使了个眼色。

神兵们追击上前,要予以追后一击,白萱歌的脖子起鸡皮疙瘩,全身上下被冰冷的剑芒辐射到毛骨悚然。他眼神讽刺,却冲了上去,“小心!”

猛然间,白萱歌感受到了沉重一击,那是来源于肖佑机的体温。鲜血从他肩膀喷涌而出,她的鼻口里都沾染了血腥味。“肖佑机!你怎么了?”她大惊失色,看着肖佑机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

肖佑机狠狠推了一把她,“跑!别管我!”

话毕,他的决绝让白萱歌心中一震。她从位知道自己在肖佑机的心中有如此的地位,他把生死置之度外,只愿意保她平安。她撕心裂肺的叫着他的名字,却被肖佑机的神力越推越远。她手脚不听使唤,哭闹着说:“我不走!别让我走!他们要杀的是我!”

她沙哑的喊着。

狂风盖住了她的恐惧与悲伤。

肖佑机倒下了。

在众人的刀兵之下,似乎遍体鳞伤一般。倏然天边光亮泛白,有人乘云而来。白萱歌看到了救星,似乎是父亲手下的人。“救救我!”她挥手用尽全身力气奔过去。众人见到援兵来了,慌忙撤退,只留下肖佑机一地的颓然。

他的鲜血渗入了地下,双眸紧闭,似乎已经没有了气息。白萱歌踉跄地本上前来,一把将肖佑机紧紧的抱在怀里,大声哭道:“肖哥哥,你睁开眼睛,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我们马上就回去了……我带你回家!”她眼泪大滴地坠落,阴郁的风在两人身旁吹落。

白萱歌手染着他的鲜血,颤颤巍巍,抿着干裂的嘴唇吩咐:“回昆仑。”

浩浩荡荡的神兵紧跟在后。

“去查,究竟是谁,干有如此胆量!”她声音不大,悲伤震怒之余,让人感受到了如同她父亲一般的威严。她悉心坐在肖佑机的身旁,用药膏敷在每一处狰狞的伤口之上。这一寸寸的伤口落在她眼中,心在滴血。

肖佑机是为了救她才身受重伤,奄奄一息。

她却还在怀疑他对她的情意,又或者因为孟蜀那一个死人跟他闹脾气。她也知道,肖佑机不善言辞,没有对她说过什么感人至深的话,总让人感觉冷冰冰的不能靠近。如果不是今天,她可能还要狐疑误会很久。

若是,父亲当初把兵权交给他,让他号令三军,眨眼之间便可以召唤千军万马,就不会出现如此事端。今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终于,白萱歌发出了重重地一声叹气。身后前来的上宁尊神正好看到了女儿黯然神伤的这一幕,他关切地问道:“萱歌,还好吗?”

“父亲,”她回头,红肿的眼睛看起来十分委屈,“他伤得很重。”

她撩开肖佑机被冷寒浸透的湿漉漉的碎发,沉声说道:“父亲,他是为了救我才这个样子的。”

那男人闻言微微挑眉,笑容冷冷淡淡的说到:“萱歌,保护你原本就是他的责任,要不然留他有何用处?”

姑娘的面容瞬间冷冽下来,“父亲,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我与他在一起这么长的时间,你终究是放心不下,说要多加考察。这年月过去了那么多,考察够了吗?为什么还不许他娶我?就因为原来的身份,所以就配不上我吗?”

“是。”他毫不掩饰自己对于肖佑机的厌恶:“妖,就是低人一等。”

“他现在不是妖!”

“他永永远远骨子里都流淌着妖的血液!”那父亲眼里。

“嘭”的一声巨响,白萱歌勃然起身,气氛破裂,父女之间的分为似乎无法调和一般难堪。

第八十九章:故事

向槐安已经一千多岁了。

只不过他的容貌与当年一丝一毫都没有变化,若是在古代一定是个白衣飘飘的书生模样。他坐在孟蜀的对面,声音夹杂着千载的惆怅,“当年,你不是好奇为啥我替别人求姻缘,却没有提自己求吗?我来给你讲个故事,讲讲,不是我的故事……”

我是向槐安。

生长在一个大家族中,虽然比不上皇亲国戚那般富贵,但是父亲在朝堂之上官居三品,家境优渥,阖家幸福。家里人口兴旺,但是和我关系最好的是哥哥向槐羽。虽说是兄长,但是不过年长我一岁。我并非父亲亲生,而是在一个雪夜被人包养。那时,我躺在路边,才是刚刚出生的模样,包裹着棕色的绢布,正好被我的父亲看见,捡回了家中。

家里人都以为我没有记忆,却不曾知晓我是一个妖。

我是被亲生父母丢弃的路边的。

后来,我就在向府里长大。父亲是个文官,家中也极具风雅的情怀。一步一景,亭台楼阁,景山盆景,如同瑰丽的画卷。我和哥哥向槐羽相处的最为亲密,经常跑到他的书房去取来一本本古籍在灯下阅读。只不过,他自幼酷爱兵法,而我更喜欢诗词歌赋。

他曾经说要当一名武将,战死沙场。却遭到了母亲的斥责,抱头痛哭。

后来他再也不提了。

他一直未娶亲,家里人十分着急。似乎什么样的千金小姐都入不了他的眼,他经常撇下‘俗脂’二字,就在匆匆离开了厅堂。我不知道他觉得情投意合的姑娘会是什么样子,我以为他会守着自己的执念孤老终身。

一次,官人家子弟聚会之时。我俩见到了两位姑娘,婷婷淑女,婀娜多姿。一位俏丽若三春之桃,一位清素若九秋之菊。两个姑娘手持桃花扇子,嬉笑娇嗔在泱泱的合欢树下。向槐羽就怔怔地看过去,一动不动的,似乎连魂魄都丢了。他看着那穿青色长裙,佩戴碧玉的姑娘。她眉眼之中清丽的让我想起潺潺的流水。

向槐羽走了过去,我那平时文质彬彬的哥哥竟然主动和姑娘搭话起来。

姑娘娇羞着脸,用扇子遮挡着微笑的嘴。旁边站着的是姑娘的姐姐,画着桃花妆的,头顶上的蝴蝶钗子闪闪发亮,晶莹剔透。他打趣向槐羽,说:“什么登徒子,竟然吓到我家小妹了。”

向槐羽搔了搔脑袋,木纳的道歉。原本伶牙俐齿的,却支支吾吾起来。我看着向槐羽那莽撞的汉子红了脸,自己笑了笑。眼神正正好好对上她旁边那如花似玉的姑娘。

只不过,这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后来,哥哥竟然主动央求父母,去看看那是谁家的千金小姐,可否嫁入向府。话语说的直白,似乎不过脑子一样,连同旁边的老嬷嬷一起哈哈哈的直乐。

两人在书堂便开始腻在了一起。

而我只能同她的姐姐在一旁观察。她姐姐经常叉着腰,笑起来夸张又豪爽,全然不似女子的神态,只有头顶摇摇欲坠的钗子,才能为她多加一丝娇媚。

那是魏家的小女魏笙婉,是全家的掌上明珠,只不过姑娘不善刺绣女红,虽然识字,但是也没有看过女德,更不喜欢诗词歌赋。每次被先生罚抄,总是红着脸,呆呆地点头说是。我诧异于大哥竟让看上了这样一个女子,这还没其他姑娘学识渊博。却不曾想到,那魏笙婉有一个爱好。

她邀请大哥和我来家中做客,我见到了一个空空的屋子内挂满了她的画作。

那不是青山碧水,花鸟鱼虫。而是一张张地图,山河走势,城防建筑,水利运河……她自小就酷爱这些,默不作声地在屋子里一张张地画着。虽然,她也不知道有何用途。甚至,房间里的一个小小的角落,还有姑娘灵巧的手指做成的木制云梯。

原本,魏府以为这样一个姑娘肯定寻觅不得一个好人家,却没曾想被我大哥看上了。

虽然父母不喜欢魏笙婉,觉得她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媳妇。

她看起来柔柔弱弱,性格温婉,但是骨子里却刚烈的像一个男人一样。也许,她怀揣着和我大哥一样的雄心壮志。

婚期定了下来,按照当地的风俗,两个人有三个月不许见面。

大哥每日茶不思,饭不想。甚至还拿着魏笙婉的画作对比着地图、兵法和武器制造的书籍加上了一点点的批注。两人从不写信,就靠着这一张画作慰藉自己。

魏笙婉的姐姐也十分开心,眉眼中都噙满了泪水,说想不到自己还未出嫁,小妹就先觅得了如意郎君。我看着她红扑扑的脸,心中咚咚咚的乱跳。

婚期定在了春日,那时城里定当百花盛开,莺歌燕舞,十里红妆,会浩浩荡荡的从魏家到向府。向槐羽的亲手装点了新房,等待着那金风玉露的一相逢。

然而,风雨来临,事情突变。

便没有了胜却人间无数的那朝朝暮暮。

那是一个往常的清早,我在书房内翻阅着诗词。外面吵吵嚷嚷,似乎有大事发生。我和哥哥准备出门去看,却不曾想,

魏家因贿赂官员,结党营私被抄家流放。没过门的妻子,依旧算作了魏家的女人,要从这灯红酒绿的王城,流放到边缘的荒漠。我和向槐羽被锁在了向府内,不许外出,也不许打探消息。一夜之间,哥哥的头顶竟然生出了白发。

原本神仙眷侣,却到头来天各一方。

哥哥拿着魏笙婉的画作,那画上的大江大河弯弯延延,流入到他的心里。那是一个粉玉一样的姑娘,怎能受得起半点风霜?她如何能承载的起边疆的荒漠。而我心里,也想着另一位姑娘。大哥最后昏倒了房中,三天三夜才渐渐苏醒。

三月,草长莺飞之时,边疆叛乱,蛮夷入侵。

朝野上下,人心惶惶,以地求和。

当今圣上勃然大怒,然无老将出征。

向槐羽却如蒙特赦一般,上书恳请领兵塞外。

第九十章:故事(下)

向家一直都是文臣,哪里有武将?

况且那战死沙场的事情,母亲是万般不让的。谁都知道凶多吉少,母亲就差给向槐羽跪下请求了。然而,他却如同在黑暗之中想要握紧那仅存的一线希望,毅然决然不断上书的请求领兵。

其实圣上并不答允,小将尚未磨砺,无法领兵出赛。

然而向槐羽却没有气恼,一封封的绢帛递入圣上的桌台。父亲冷面说道,如果你再执意如此,那向家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话是气话,但也是事实。

此去一行,凶多吉少。

他竟然跪在地上,从不轻言泪水的却终究泪流满面。他拿出了一把锃亮的刀,剔骨削肉,鲜血淋漓。母亲捂着脸跑开,父亲默不作声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声音,眼底通红。血流汇成了一洼,他咬着牙,拧着眉毛,少年戾气,双瞳无欲,眉眼英俊,却手臂上血肉模糊。

似乎只有一副骨骼还立在原地。

倾盆大雨之间,放肆大笑。

然而大雨褪去,却又无痕迹。

圣上许了。想不到文臣世家,竟然出了一个铁骨铮铮的武将。向家公子酷爱兵法,圣上早有耳闻。向槐羽还是孩童之时,就十分喜欢与人谈兵论战。向槐羽最后拜别了家人,他容颜依旧,却似乎苍老了许多,还未经历,却已经染上了沧桑。

他领兵出发,父母没有去相送。

我握着他的手,从他倔强又孤独的眼神中,读出来一个他想要保护的人。

五月沙场,不负众望。

向槐羽居然首战告捷,守住了边疆小小的城池。

酣战三十日,杀蛮族精兵一万,当初出塞的七千兵马仅仅剩余了不到三百余人。向槐羽胯下的骏马鬃毛已经染上了鲜血,把蛮夷首领的头颅,挂在了风雨飘摇的城墙之上。鲜血淋漓,塞北风光。

那里风沙粗粝,如同鬼哭狼嚎一般。冷峻蛮横的将军经常怔怔地抬头,望着王城的方向。他小心翼翼的在塞北蛮横的荒漠之上,用粗糙的大手一勺一勺的浇灌,种出来了一颗合欢树。

开花的时候,粉泱泱的,活像那天他遇见魏笙婉的场景。

他年纪轻轻,却成为了王城中众多富贵小姐争先恐后想要嫁给的对象。战争结束,他早已与父母冰释前嫌,只不过手臂上的伤疤提醒着他历历在目的往事。父母央求他回到王城,娶一如花美眷,生得白白胖胖的儿孙。

然而,他却拒绝了。

他不想回到那伤心之地,父母安好,便已无虞。

他在给我的信中说,他的心早已给了一个姑娘。

花下独立,清雅高华。

我和向槐羽可以说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那夜头脑一热,给父母留下了书信一封,我便偷偷的日夜兼程,来到了他驻守的塞北。那边疆的荒漠长满了荒草,我在想是不是魏姑娘就被流放到了此处。也不知道她们两个姐妹过得好不好。

小城的风沙吹进了肺里,抬头灰蒙蒙地看不见天空。

我是偷偷来的,并没有告知向槐羽。却不想听见他的寝殿之中听见了熟悉的女声,姑娘笑盈盈地说,“我不喜战,若是有更好的方法,何乐而不为呢?”

我轻轻咳嗽了一声,悄悄地唤了一句:“哥。”

明显感受到屋内的人一愣,叮叮当当的有什么器物乱想着。他穿戴好衣服,推开门。我看着他肩膀上的伤痕和缠绕的纱布,走上前去。

“谁来了?”里面的姑娘躲在向淮安的背后探出头来,然后微微一怔,似乎是初见时的那般模样。她笑了笑,“原来是槐安啊……姐姐,姐姐槐安来了!”她冲里屋喊着。

我还没反应过来,却出现了朝思暮想的声音:“喊什么……你说谁来了?”她穿着一身红衣服走到了我面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嘻嘻哈哈的乐着。倏然间,竟然在这荒漠之中,感受到了心旷神怡的宁静。

屋内,挂着水利、防洪、灌溉的图纸。

一张张、一摞摞摆放在明亮的烛火之下。

我恍如隔世一般,再次见到了两位姑娘。魏笙婉笑眯眯的给我倒茶,她的双手布满了深深浅浅的伤痕,手腕上也不见了那玉镯子。只不过笑容依旧腼腆恬静。“魏姑娘怎么在这里?”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哥!”

“要叫嫂子。”他笑了笑,全然不在意,“我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不需要你来提醒。”

原来,他早已想好了这一路途。战功之下,圣上询问想要赏赐什么,他不假思索的说出了没过门的妻子魏笙婉的名字,那是刻在他心头的人儿。圣下允诺。幸好,这一纸特赦,要不然魏笙婉和她的姐姐就要病死在了边疆,而她们的父母也早就在路途之中被野兽袭击遇害。

她也无依无靠,就在这边疆小城想要潇潇洒洒的过完一生。

我留在了此处,说是想看看哥哥,实则想和那粉红色的姑娘多呆上一些时日。

日子过的很快,又是一年的春天。

边城安定,依照魏笙婉的图纸加盖了城防。

讲到这里,向槐安停了下来。他猛烈的到了一口酒,一饮而尽。

孟蜀听着故事,挑眉问道:“然后呢?”

他笑了笑,“然后……然后的故事……还有必要听吗?最美好的地方已经讲给你听了,无论过程如何,有情人都没有终成眷属。后来,就没有那么美好了……”他叹了一口气,望向了远方,“后来,都死了……”

孟蜀眼眸深沉,她似乎猜到了什么。毕竟这生活中的悲剧她看得不少,却又猜不透另一件事,“那你,和那个姐姐究竟是如何了?”

“我不是说了吗!”他烦躁的看向孟蜀。

“死了!”

“怎么死的?”孟蜀有些不依不饶,似乎已经入戏了一般。

向槐安脸色一沉,缓缓地突出四个字:“因我而死。”

窗外哗啦啦的秋雨,让孟蜀有些恍惚。向槐安站起身来,冷眼看着祝赤和她,小声说了一句:“抱歉,回见。”

孟蜀笑嘻嘻地问:“你想看看向槐羽和魏笙婉今生今世过的如何了?”

第九十一章:关联

孟蜀回到客栈却久久不能睡着。并不是因为她约定好了明天带着向槐安去寻他那前世的妹妹哥哥的姻缘,而是心里总是不踏实。她看着身上若隐若现的痕迹,心中怅然许久。祝赤推门进来,见风吹起她的睡裙,洋洋洒洒的像是昆仑上的白色野花。整个人便也毫无睡意。

他坐在孟蜀旁边,“怎么,还不睡啊?”

孟蜀看向窗外,叹了口气:“睡不着啊,总觉得心里憋着,却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转头看向祝赤,“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她倏然如此问道,倒是把祝赤吓到了。他心里慌得很,眼睛看向了一旁。其实,自从一个月以前,他体内妖力腾腾之时,往后的时日就经常能看到幻象。可是,可是看到的尽是孟蜀和肖佑机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的景象!

他们两个人靠在巨大的榕树下,旁边凤凰金乌驻足。孟蜀品着酒酿冰糕,又一手捧着山楂球子。而肖佑机则满目柔情的看着她。两个人似乎是青梅竹马一般交好,他为她掸去了头上的羽毛,她笑嘻嘻的把冰糕递到他的嘴旁。

祝赤甚至还听见她小声地叫着:“师兄。”

那声音甜甜蜜蜜的,与如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声音截然不同,但是看的他一阵阵的心痛。那似乎是来源于千年之前的痛创。

清风拂来,院落里的落叶被卷起来。祝赤没有看孟蜀的目光突然变得十分悠远,宁静又挣扎。孟蜀问道:“你想起来什么了,对吧?”

他自知骗不了她,点点头,“我似乎看见了你和肖佑机在一起。”他声音越来越小,落入尘土里不见了。没有往日骄纵一般的狂妄自信,他有些委屈的发问:“真的想肖佑机所说,你们两个是恋人?”

孟蜀看他像是一只孤零零被抛弃的流浪狗,“扑哧”一声突然笑了出来。

祝赤被她的反应迷惑了,疑惑的看着她。

她随即说道:“我还以为什么呢,原来是肖佑机。且不说你是否看到的是真相。若这真的是你的回忆,那你是以什么角度来看肖佑机与我的?是偷窥吗,也不害臊……”她笑眯眯的,月光洒在她瓷器一般的皮肤上,不远处的城市的夜晚还在喧嚣。

祝赤原本阴郁的内心,却突然间被填满。像是孟蜀捧着一个小火炉,问你暖着他的全身。孟蜀起身,“该睡了,你瞧瞧你这手臂也没有恢复好……还不赶紧……啊!”孟蜀突然尖叫起来,浑身抽搐,像是被附体了一般,身上的纹路闪闪发光,从脖颈一直蔓延到脸上。

“孟蜀!”祝赤赶忙来扶她,眼神凝聚在她颤抖的身体上。

“好热啊……我好热啊……”她眼神冒出来了惊恐,似乎周围的空气灼烧着她的皮肤。黎明前的黑暗,外面安静的恐怖。

祝赤触碰到她抖动的手腕,却被孟蜀猛然甩开。

她的身子明明……明明寒冷的如同隆冬的湖水,怎么又会突然间如处于熊熊烈火中炙烤?孟蜀扶着自己额头,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快……快去拿……不……扶我去,快扶我去拿碎片……”她越来越神志不清,额头上滴落下来汗珠。

祝赤搀着她的手臂,又环着她细柔的腰。孟蜀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她把重心依靠在祝赤身上,抓着他的衣衫,即使手掌已经被莫须有的火焰燃烧的血肉模糊。血染在祝赤的衣衫上,他生怕怀里的人就要倒了下去。

两人跌跌撞撞搀扶到了暗室。

“祝赤……你看得见吗……那,那碎片怎么了……”她心中惊悚,却还紧紧的抱着祝赤。眼前的碎片如同要融化一般,边缘散发着淡淡金红色的光芒。在暗室之中耀眼、灼热,他不用碰触就知道,它必然比炼丹炉中的真火还要猛烈。

他一丝不差的描述给孟蜀。

孟蜀了然,看来她的猜想不错。自从肖佑机告诉她,他本想把自己的神力注入到碎片之中,却遭到碎片的拼死抵抗,就好像里面存在着一个人一样在殊死拼搏。而那时,孟蜀的魂魄也离体,就连小神医也以为她要命丧黄泉。孟蜀这几天一直在想,是不是自己的魂魄与那‘太常令’的碎片融为一体,要不然怎么会碎片一出现动静,自己的身体就会产生相同的反应。

而自己与那‘太常令’究竟是何关联?

“有人,有人在炙炼……要不然的话,我不会如此燥热,感觉皮肤都要融化了。”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寒意让她身体好受了一些。

祝赤拨弄着她的发丝,“你身子冷,但是有感受到火热,料想是如此。”

孟蜀的嘴唇有些发干,祝赤给她递来了一杯温水,竟然也不觉得烫了,咕嘟咕嘟的喝下去。她似乎清醒了许多,眼睛能看见一丝丝的光亮。“给我……把碎片递给我……”她无力的抬起双手。

祝赤递给她,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手里握着碎片紧紧不愿意放手,生怕这小小的石块伤害到孟蜀。他声音有些低沉:“你要做什么,你小心点……别……别划破了手……”

“没事。”碎片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滚烫,还带着祝赤的体温。孟蜀手指搓揉着纹路,她在回忆,回忆这个碎片究竟伴随了她多少年……

那时,她从战火纷飞的土地上苏醒。身上的衣服几乎已经被分烧成灰烬,皮肤上有一层保护的薄膜一般发出淡淡的金光。她的手里就握着这一个巨大的碎片。比肖佑机争夺来的那一片还要大。它在孟蜀的手中,如同今日一样,纹路静静的闪耀,有生命的模样。

然而,过了这么久,她终于知道了这是何物,却不曾知道这个碎片从哪里来,又怎么会出现在她的手上?

孟蜀深呼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感受脉络。她指尖的妖力缓缓地流淌。祝赤忐忑,他感受到孟蜀与‘太常令’的共鸣。

突然,小小的密室内波澜四起。

第九十二章:千年之前

太常令感受到突如其来的力量,碎片迅速腾跃到半空中与妖力糅杂在一起。金灿灿的光刺透了他的眼睛,倏然让人热的喘不过来气。

祝赤流露着焦虑,他一伸手紧紧拉着孟蜀的臂膀,这才悬着的心骤然落下。肃杀的气息腾腾而来,像是锋利的刺,从四面八方落在两人的身上。

霎时间,太常令旁边卷起黑雾,包覆在两人中间。

祝赤被烟雾呛得喘息,他咳咳咳却顷刻之间感觉身子一歪,落入了无尽的深渊。胸口血液流动,紧紧的抓着孟蜀的衣衫。两人落到了一个无边的境地,没有如今的高楼大厦,霭霭的黄土弥漫在半空中。祝赤一把抓住孟蜀的手:“没事吧!没事吧!”

孟蜀已经从虚弱中缓过来,靠在祝赤身上。

进出传来巨大的悲嚎,不切实际的阳光隐成了一道光线,沦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浓雾散去,星星点点的火烛如同幽暗的鬼火一般真真假假,哭声和哀痛回荡在两人的耳旁。远处有一座清丽的雪山,在云层背后看不真切。

日月同空,惨白的光散落在空荡荡的身旁。

孟蜀环顾四周,脚下一摸,摸到了一个死人断裂的手臂。她惊吓的甩开手,像一个小女生一样靠近了主持。一片愁云惨淡,孟蜀站起来,仿佛可以感受到喉间微腥然。她脚步微微踉跄,环顾着四周血雨腥风席卷过的土地。

这里,是千年前的土地。

天与地连接在一起。

人妖神三界共生,穿梭在四海八荒。

远处的雪山是昆仑,那时还不仅仅是神仙的居所。昆仑旁边有很多小小的仙山和仙道,而那最富盛名的乐游山便是一处姻缘之地。

春江潮水,明月凤凰,桂华流瓦,竹栅灯窗。男男女女,妖妖神神交错而行。夜晚花市灯光如白昼,姑娘裙红赛榴花。孟蜀始终记得那里的梅子清树,满地梨花如雪。

“这是……”祝赤环顾四周,熟悉之中却透着陌生的含义。

“千年之前。”

太常令把两人带入了千年之前大战的镜像,尸骸遍野,远处还有厮杀呐喊的声音。空气之中黏黏稠稠,两个人呼吸也急促起来。

祝赤指向天空:“快看!”

一面镜子赫然出现在天空之上,太常令的周围隐隐透着煞气。边角周围雕刻着繁复镂空的祥云和黑色莲花,镜中深深的潭水迸发出瑰丽妖异的蓝色火焰。天下闪电一个又一个的炸裂开,一个巨大的赤红色的漩涡仿佛天上捅了一个窟窿。

“只要能启动太常令,兵荒马乱会戛然而止,死去的人会复活。只不过,这古老的神奇需要以身献祭,献祭者必须心甘情愿,又必须心无旁骛,直至魂飞魄散。”孟蜀淡淡地说,“相传,这献祭的人落入镜中无边的苦海里,也需要过得九九八十一难。太常令会逐一向你展示那些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刻,那些死去的人在幻境中又可以活过来,那些遗憾的事情可以弥补,若是你留恋于幻境,又有一丝丝的想苟活于人世的想法,则会被这镜中的潭水吞没。太常令也不会被启动。”

祝赤疑问:“所以,这可以启动太常令的人必须心如死灰一般,需要抵挡住任何温存的幻境。决心赴死,至死不渝?这得是对着世间存着多少的失望,却又愿意魂飞魄散让一切恢复原状?”

孟蜀低头浅笑着。

两人站在跌宕的狂风中心。

孟蜀深吸一口气,仰起头来。突然一个身影从眼前划过,精光一闪,落入到那太常令中。速度太快,可是她显然是看清了。孟蜀不可置信的呆在原地,她分明看见那义无反顾的人是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只不过苍白的脸色和已经哭得红肿的双眼,似她又不是她。

她已经太久没有动过情了。

更别提如此可以冲毁一切的戾气和悲伤。

孟蜀瞬间鲜血滚烫,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落入了巨大的太常令之中。顿时火焰愈烧愈旺,把那娇弱的身躯吞噬的一点不剩。混沌之中有人在喊着孟蜀的名字,遥遥远远,曲曲折折,三回九转,她听不真切。

眼神全然落在孟蜀身上的祝赤也突然惊悚起来,他也看到了,那个姑娘有着和孟蜀全然相同的样子。只不过眼神,眼神流露出来的炙热的痛苦和悲壮,看的他心里疼痛难忍。

祝赤眉头一皱,呼吸不能。

绝望的杀戮,战刀交织在一起,烟尘飞扬。

却倏然间,鲜血飞洒,长矛折断,这时间的人跟孟蜀一样,看向天空。

烈火灼烧身躯。

太常令一滴滴的落下红色的泥浆。

战场之上,祝赤却突然听见有一个姑娘,轻轻地哼着歌,笑声滑过他的耳畔。那声音又有常常笑中带着泪花与哽咽:“芸芸浮游,娑婆世界。祝赤,对不起……我突然间很想向你道歉,奈何岁月不可回头,只是误在了少年时的惊鸿一瞥……我心里有过你,不过我们也到此为止了。这句话我没有对你说过,以后,恐怕就没机会说了,不过想来也没有以后了。半载浮生,我细数起来,所以的日子都与你有关。半生你我,半生快活,半生萧索……而后便是解脱了。等三界和平,等你日后如花美眷相伴,我可否央求你不要同她去乐游山了,那是……最后……最后一处留有我影子的地方……虽说我看不到你往后的两情相悦,但是我也不忍看到……”

半生你我,

半生快活,

半生萧索。

千山万水,人事全非。

孟蜀没有听到任何,却看着祝赤的眼泪哗啦啦从眼眶低落。

他听得出来,那是孟蜀的声音。

那是带着笑意的,却又难掩悲伤的孟蜀。

他突然跌落在地上,低喘着抱头痛哭,心脏的疼痛无以复加。眼神散发着疯狂的光芒,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如梦痴般的语调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这声道歉,仿佛迟到了千年。

孟蜀侧头,“祝赤,你怎么了?”

他眼底血红,看着孟蜀的头发凌乱在空中,眼神灵动,嘴唇轻启。

第九十三章:昆仑

他猛然站起来,眼底闪过一丝阴郁,抓着孟蜀的手臂。霎时间倏然低下头,狠狠的覆上了孟蜀的双唇。像是在发泄一般,疾风骤雨让她的全身不能动弹。他仿佛是压抑了许久的野兽,肆虐流淌的、炽烈的、不舍的力量传递到她的身躯。

太多无法宣泄的情感顷刻爆发。

男人的气息笼罩着,席卷着,从她的每个毛孔深入心脏。

坚定稳健的心跳声,一下一下。

孟蜀整个人都傻了。

她又骇又怒,感觉男人的手臂禁锢着自己不能动弹。祝赤将她紧箍在怀,孟蜀避无可避,硬生生承受着攻城略地一般的激烈的气息。她的脑中一片空白,男人的气息侵入每个毛孔,霸道而强势的击碎了她的防线。

她猛拍着祝赤的肩膀,已经快要背过气去。

终于,他放开了她。

孟蜀顿时暴怒,面红耳赤,耳垂似乎要滴出鲜血:“混蛋!你做什么!”她瞪着眼睛,从未如此的时态过。像是一只被侵犯领地的野猫,竖起尾巴炸毛却毫无还击之力。

祝赤眼梢微微一挑,擦了擦嘴角,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刚才体内迸发出了强大的力量,排山倒海一般席卷在滚烫的血液之中。他不知道为何倏然做出这样的举动,似乎透着情意与爱意,不舍和不甘,统统卷入到那一场激烈的吻中。

看见孟蜀惊慌失措的模样,他眼底闪过一丝丝狡黠。

天空之上,巨大的爆炸声吸引两人的注意力。灼热的起浪汹涌而来,席卷着满目疮痍的大地。那‘太常令’散发出诡异的光辉,如同阴沉沉的太阳一般,天空如晦,暗淡迷茫。可刹那之间,被那股能量波及到的地方,干枯的河流突然淌起了水流,荒原长出了青草,天空渐渐的放晴,祥云从乌云下钻了出来。

所有的一切景象,从新开始。

或者又回到原点。

‘太常令’中心漩涡旋转,砰然从中心炸裂,变成无数了小小的碎片,如同流星般拖着长长瑰丽的尾巴散落在人间。而有一个碎片,正正好好落在了孟蜀的张开的掌心。乖乖地,一动不动的,躺在手上。她看着这碎片,竟是自己不知缘由得来的那一块。

周围渐渐淡黯,幻境与现实重叠。

孟蜀红着脸,身子也不再寒冷。她看着祝赤,想要逼问,却又说不出口,只得作罢。心里悔恨的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般。她似乎生气一般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祝赤。”

他突然间笑得很玩味,一点也没有原来的样子。他双手倏然搭载孟蜀的肩上,玩世不恭的看着她有些惊恐愤怒却又带着一丝娇羞的眼睛:“怎么,不喜欢?”

“有多远滚多远!”但凡孟蜀一反应过来开始发飙,小小的身躯迸发出巨大的能量。怎么自己能被一个小这么多岁的男孩子调戏,孟蜀狠狠地踢了过去。祝赤轻轻一闪,手猛然握住了孟蜀飞来的脚踝。

他坏笑着:“你现在可打不过我。”

“不要脸!”孟蜀扭身撤退,变幻向前。祝赤太过熟悉孟蜀的逃过,身形微动,左右格挡。猛然间她提到了冰冷冷的密室墙壁,“轰”的一声剧烈响动。

祝赤一惊:“你……你把客栈要给踢塌了?”

孟蜀手中的碎片剧烈的震动,似乎不安的想要飞走。她紧紧握着它,手臂跟着一块颤抖。祝赤也慌忙把手搭在碎片上,拼命要摁住。

半空中阴霾间传来一声低低的询问:“找到了吗?剩下的碎片究竟在哪里?”

孟蜀手中被碎片割裂出来鲜血。

一定是有人拿到了其他碎片,想通过其中一个,去召唤查看另一些碎片究竟在何处。神器本就存在灵性,而‘太常令’本来就是分散成碎片,便可以相互感应。孟蜀低沉说道:“祝赤,小心你的周围!”

可是话已经来不及了。

四周明亮晃如白昼。

祝赤握紧双拳,看着周围白色雾气慢慢聚集,又渐渐消散。他屏住呼吸,见周围突然铠甲银枪,神兵神卒威风凛凛虎视眈眈的盯着漩涡中心的两人。孟蜀和祝赤相互看了一眼,心有灵犀一般把自己调整进入了战斗状态。

神兵神卒见到两人的身影,先是瞪大眼睛惊呼一声,微微的退了半步。孟蜀素来与昆仑毫无往来,他们显然是识得眼前这俊朗的男人。祝赤也微微一愣,嘴角翘起显然明白了什么。他玩笑着:“本公子回来了,难道不应该欢迎一下吗?”

那神兵一个个长大了嘴巴,谁都不敢说话。

这祝赤……这祝赤原本不是因触犯了昆仑条例,刺杀上宁尊神,所以才被诛杀赶下了诛仙台。从来没有人能活着从诛仙台离开,怎么……怎么会?

那天众神行刑,昆仑所有仙神浩浩荡荡的围观。祝赤被金蟒所困住,全身上下大大小小三百多个窟窿。他咬着牙,眼角渗着鲜血狂笑着。破落却又不羁的神情挂在脸上,他说,他还会回来的,报仇雪恨!

不久前行刑的惨状还历历在目,祝赤突然活生生的人站在众人的面前。就连这些神兵的首领也开始面露惧色,说话结巴,他紧握手中的长枪,大喊着:“肖……肖大人……”

周围的柱子上的盘龙狰狞,红色的眼睛仿佛祝赤发丝的火焰。殿外没有人回应。

祝赤站在原地,打量着周围战战兢兢畏畏缩缩的众人,他想不起来一点事情,但是看这些人惊恐的模样就知道他们早就听说过自己。

他挑眉问道:“怎么,没有想到我回再来此处吧!”

“你分明已经跌下诛仙台魂飞魄散,死不超生,怎么又会死而复活!”那首领拿枪指着祝赤。

祝赤笑了笑。

这笑容落在神兵眼里一众发怵,冷汗淋漓。

“你……你,你刺杀上宁尊神,本就是罪大恶极!就算你大难不死,如今也被我逮住扭送尊神处!”首领说着话,后槽牙却不断哆哆嗦嗦打颤。

第九十四章:又见熟人

“哦?”他挑眉,看了看孟蜀在旁边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上宁尊神乃是现在昆仑的统领,原本昆仑一共有四大尊神,经千年一战之后,只剩得了两位。剩下位份空悬,而仅仅剩下的希煌尊神也不知所踪了。虽然已经许久不踏入昆仑的地界,但是孟蜀这耳边的八卦消息可从来没有断过。

这祝赤居然因为刺杀上宁尊神而被扔下了诛仙台。

孟蜀笑的饱含意味,她嘴唇微启,陡然上线一波,眼中媚态流动,是祝赤很少见过的样子。但是他知道,一旦孟蜀假装安安静静的攀附到人家的跟前,就是准备动手了。那首领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孟蜀身上,她神态妖娆的像是盛开在雪地中的玫瑰,全身上下透着妩媚又若即若离的气息。

浓郁的妖气萦绕在众人的笔尖若隐若现。

他们一直被教育,那妖全身上下臭不可闻,青面獠牙,张牙舞爪,喝人血,吃人肉。眼前这个女子修长的玉颈,水润骨肉匀亭的小腿仿佛羊脂玉膏,发丝飞舞,眉目含笑含妖。

虽为妖,却恍若仙子下凡,不由得让人痴痴看了去。

她伸出手指挑起那首领的下巴,一颦一笑动人心魄。孟蜀凝视着他有些忐忑却又憨态的眼神。众人见她向前,长枪齐刷刷的指向孟蜀。尖锐锋利的枪剑反射的孟蜀微红的脸颊,她笑了笑,却不为所动。

“他究竟要为何刺杀上宁神尊,不要命了吗?我还以为他是个忠义良善之人呢……”说着,还轻浮的抬了抬下巴。

那勾魂摄魄的妖力顺着首领的眼神流入胸口。他张开嘴猥琐的笑道:“怎么,小美人觅错了郎君啊……”他话还没说完,却不知道孟蜀的妖力已经进入他的体内,似乎等待着孟蜀一用力,便如同烟花一般迸发出来。

孟蜀笑了笑,“看来你是什么都不知道。”

她环顾着周围不过才二三十号人,面容稚嫩,想来自己和祝赤也可以轻易逃脱。这首领虽然有点修为,但是**攻心,根本毫无察觉。孟蜀淡淡笑了笑,拔下头上祝赤送的晶莹剔透的发簪,里面火焰如岩浆般流动。

那首领微微反应过来,暗叫不好!

“大……大人!”身后的神兵惊呼,“您……您的背……背上!”

只见那安稳的妖气突然蹿动,在他的体内与神力撞击,首领的背部散发着紫色的妖冶,如同女子的芊芊素手一般缠绕在他的身旁。那人惊恐的转过身去用手碰触,所及之处,冰寒与炽热交错。

祝赤见众人惊慌失措的样子,突然大笑起来,似乎在看一只瘌蛤蟆挠痒痒一般滑稽。

“笑什么!”孟蜀回头一脸凌厉,“还不赶紧,等着被抓啊!这可是你的地盘,若是还不能控制那你的神力,那给我们客栈扫厕所都不配!”

“得嘞!”

话音唰落,祝赤如鱼得水一般,凝聚神力。倏然,手上出现了一把金光璀璨的剑刃,光芒耀眼,遮天蔽日。剑芒摧枯拉朽之势穿过大殿,如同闪电一般直劈云空,令人间的黑夜恍如白昼。宛如金汤浇筑一般,祝赤身上凝结了庞大的气势,浩浩荡荡直冲向神兵首领。

惨叫一声,接连后退到神兵身后,大吼着:“肖……肖大人!”

殿外想起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怎么……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吗?还需要我辛劳走这一趟!”

“大人……大人救命啊!”他脸上的横肉被妖力覆盖的狰狞,眼神突出,看着自己的指甲一点点变黑,却心慌意乱无法凝神屏气把妖力排出去。

肖佑机听见殿内打啥的声音,鲜血顺着白玉台阶流到了云彩之上,染得好似天边的晚霞。他皱了皱眉,不就是勒令他们寻找碎片,自己好跟上宁尊神交差吗?怎么出现了这种事情,究竟是谁能在这里打打杀杀,还不都是束手就擒?

上次经白萱歌一折腾,肖佑机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拿到了上宁尊神赐予自己的神兵神卒,从此可以号令昆仑。虽然,他知道白萱歌的父亲上宁尊师对于自己依旧不放心,所以一定要交出一两个碎片以保证自己无虞。

反正,需要的以后再从他手中拿回来便是了。

肖佑机把现在上宁尊神手里的碎片在白玉模子上拼凑到原来的位置,进行召唤和共鸣。那拼凑起来的神器引导与吸引持有细小碎片的一人一一出现在殿内。刚才碎片持有在一个人类手里,他们把这当成了祖传的宝贝,于是肖佑机便不费一兵一卒顺势拿了过来。

这些贝壳大小的碎片根本不足挂齿,也不似带兵打仗才争夺回来的那些“太常令”碎片有着神力的加持。太碎太细,所持有的人也不过是虾兵蟹将,根本不知其作用。

所以他根本不想围观共鸣的仪式。

见殿内惨叫连连,肖佑机心下不悦来准备进去。

猛然间,一道紫光飞裂而出,长长的鞭子若拽着一个神兵直直的甩在了肖佑机的脚前。那神兵口吐鲜血,眼神涣散。孟蜀身形极快,顺着紫光袅袅娜娜,风华绝代的闪现在肖佑机眼前。他瞳孔放大,声音掩盖不住的惊讶:“怎么是你!”

“我还有如此疑问!你怎么在这!”孟蜀脸一横。

祝赤此时正在里面酣战,似乎憋屈了些时日,如今终于不用浑浑噩噩,反而眸如冷电,长剑如虹,如同蛟龙一般向众人飞遁而去。只听一声闷响,四处血花四溅,犹如烈火红莲。殿内脚步嘈杂,一阵密集的长枪席卷着神力向祝赤冲去。

即使看起来排山倒海,但是在他面前不过如蝼蚁一般自不量力。寒光暴涨,祝赤强劲的冲撞和血腥气势的气势阻挡住众人的攻击。

望而却步。

一杆银枪激射而出。

肖佑机陡然上前:“孟蜀小心!”左右搂着孟蜀飞来的身影,右手接下了那直冲而来的武器。

孟蜀被他一搂,整个人停顿下来。

“你想怎么样?”她一脸敌意。

第九十五章:动手

脚下的神兵痛苦呻吟:“肖……肖大人……救救我……”

肖佑机低沉着双眼看下去,孟蜀的呼吸声划过他的耳膜。他叹了口气,手起刀落,神兵人头落地。他冷冷的看着尸体,没有抬头说道:“收拾残局,你们的时间不多了!”说罢,他迈步走进了殿内。殿内已经一片狼藉,被祝赤糟蹋的不成样子。

横七竖八的尸体倒在地上,首领痛苦的呻吟着。

肖佑机轻轻皱了下眉毛,叹了口气,回头对孟蜀说了一句:“孟蜀,你欠我一次。”

孟蜀叉着腰,“你不行,我就上喽。”

他一笑,寒光平地而起,直插入首领的胸口。

那人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口中的肖大人,嘴里呜呜咽咽,死不瞑目。肖佑机低眸看着遍地的尸体,又瞥见了祝赤意气风发的样子,心里一股怒火却又被硬生生地压下来。“你们赶紧走,这里出了事情我顶着。”他喉咙滚动,表情淡然。

孟蜀绕过杂乱的门口上前有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哦,我们也没想到会这样。毕竟,保命要紧嘛……”

肖佑机看着她一脸抱歉却又谄媚的脸,突如其来的想笑。他抿着嘴唇,默不作声的看着她。孟蜀以为肖佑机还在生气,毕竟她和祝赤在他眼皮子底下闯了这么大的祸事,却不知道他要如何向别人交代。孟蜀轻轻的捶了一下肖佑机的肩膀,“这次算我的……以后你就是我的好闺蜜了!有事儿你就直说,我一定能帮得上你!”

好……闺……蜜……

肖佑机眼皮颤抖了一下,轻咳嗽了一句,“我是男的。”

“哎呀,人间都是这么说的。”她笑盈盈的,“还好有你出手,要不然我俩这插翅难逃,就要变这真火烧成一坨泥巴啦……”又不好意思笑笑,大眼睛看着肖佑机。

他恢复了日常冷漠的面孔,“赶紧走吧,如若不然,就还有追查的人到了。”

孟蜀点点头,突然想起来什么又问道:“那……你可曾知道祝赤的事情?看到祝赤,所有人都异常的惊讶,我也联想到你第一次见他之时也面露惊诧之色,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拉着肖佑机的衣袖,“这回,你可要细细说道一番。以及,这碎片究竟是要复活谁,我们以前发生了什么,我又发生了什么!”她脑筋迅速运转,握住他的胳膊,不让他动弹。

她焦急,而他有些心酸。

看来孟蜀已经知道了些什么,他脑子里乱得很,如同冰与火相互碰撞。肖佑机握着孟蜀的手,“等我处理完,告诉你一切。”

孟蜀不愿意,想要说什么,却被祝赤猛然拉住。他不喜欢孟蜀触碰别人的身体,眼睛里燃烧着怒火,一把拉开了姑娘,“走!”他向外头拽着孟蜀,“赶紧走!”

她快步被祝赤的强健大手拉着,挣脱不开。“你等等……你等等!”他喊着,却不知道祝赤这无名的怒火究竟从哪里烧出来的排山倒海之势。她在他面前,显得像是一个做错事情的孩子。肖佑机嘱咐道:“你们变成我的身影从昆仑门出去便可,切记不要说话。”他嘱咐道,眼神如同一把利剑,“快走!”

祝赤摇身一变,和肖佑机一模一样。孟蜀化做一个肥胖的神兵,跟在祝赤后面。

看守大门的神兵看着两个人,恭敬地喊了一句:“肖大人……您这是去哪里啊?”

祝赤当即站住了脚步,原本想回一句,却想起肖佑机叮嘱的话,冷着脸离开了。

身后议论的声音飘入耳中:“果然肖大人还和往常一样不理不睬……”

“哼,装装样子罢了。”另一个刚才还点头哈腰的人突然间不屑起来,“我跟你说,我可听到了点流言蜚语,说这肖大人原来是一只妖……”

“妖?你这不过是流言蜚语罢了!妖哪里能用得了昆仑的兵器,散发出神力?”另外一个人不屑。

那说话的人撇撇嘴,又摆摆手:“算了,算了,说了你也不知道……”

孟蜀和祝赤一溜烟消失在了彩云的尽头,两个人安安稳稳的回到了客栈,却不知道这人间的天数已经过了十天。梅姨正在紧张的寻找着孟蜀的身影,却突然看见两人凭空而降落,大喊着:“孟姑娘啊,你这是去哪里了?这客栈也关门了,叫我找了十天十夜!”

孟蜀心里不好意思,“我们也不知道,怎么会这么久。是不是‘太常令’引起了时空的错乱?”

祝赤:“那没准,你下次试试看看能不能见到年轻时候的自己不就知道了?”

她白了一眼:“你什么意思?”

“看看你这毒舌性格究竟是如何成长起来的!”

孟蜀翻了个白眼,径直向屋内走去,见到沙发上坐着那天酒吧里见到的熟人向槐安。

昆仑殿宇之上,肖佑机早已把尸体扔到了无边无际的火焰之中炼化,那些神兵神卒的灰烬都没有便消散在了天空之上。而此时,他跪在正殿之下,台上金碧辉煌的座椅上坐着一个年老的男人。男人眼睛如同一头蛰伏在危险之中的豹子,像是无穷无尽的深渊。他穿着黑金色相间的袍子,上面繁复的花纹是昆仑的百花绣娘一针一线缝上去的,昆仑只有独一无二的两件。他嘴角突然牵起一丝嘲讽地微笑,“你说,怎么回事?”

那每一个像是千斤重的石头,砸在地面上。男人像是看终于漏出破绽的猎物一样,审视着面不改色的肖佑机,“怎么不说话?终于狐狸尾巴露出来了?你们妖就是下贱东西,就算换了一副躯壳那又怎样?一样都肮脏得令人恶心!”

肖佑机没有他预想到的惊慌失措,那薄唇铿锵吐出四个字:“甘愿领罚。”

那男人似乎早就猜到了他会如此说话,哼了一声:“罚自然是要领的。但是,不要对于你所做的事**盖弥彰。萱歌好哄骗,你以为你那点小小的架势,就可以骗过我了吗?可笑!”

“不敢。”

第九十六章:掩盖

那男人似乎早就猜到了他会如此说话,哼了一声:“罚自然是要领的。但是,不要对于你所做的事**盖弥彰。萱歌好哄骗,你以为你那点小小的架势,就可以骗过我了吗?可笑!”

“神尊,不敢。”

上宁神尊眼神幽深,似乎看到了什么恶心的画面。“你说人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没了?三岁小孩都不会信的缘由你居然还有拿出来堂而皇之地说。”

肖佑机抬眼:“若是真的编纂出来的理由,三岁小儿都听得出来欺骗,我怎么可能用来期盼神尊。而事实也确实如此,要不然我何必想一个拙劣的理由。”

“那是因为你想不出来罢了。”

肖佑机淡然,嘴角微微的牵起,似乎是笑了一下:“这碎片可以相互吸引,兴许那些人被吸引到了另一端,只用派人去找便可,并不需要妄加揣测。”他后面这几个字咬的很重,这是第一次如此正面的迎上上宁尊神的嘲讽。

他站起来,双手背后,“若是找到了,自然可以证明我无罪,而当时我也不在现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您若是要杀要剐还需要理由吗?”他刚才闻到了一股白萱歌身上的气味,余光一瞥似乎闪到了一处影子。心里估计是上宁尊神把她请来躲藏在后,让她看看自己所钟爱的男子真实面目究竟是何模样。

“报守卫昆仑们的神兵到了。”

“上来。”上宁尊神笑起来,他似乎抓到了肖佑机的把柄一般。

肖佑机不卑不亢的站着,身形挺拔如松柏。

那神兵跪在地上,偷偷撇了一眼肖佑机,然后说道:“属下确实见到肖大人从昆仑门往西边去了。”

“你看的不错?”上宁尊神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沉声问道。

那神兵点点头:“确实不错。我还问候肖大人去哪,肖大人像往常一样也不言不语径直走了。”他笃定地说道,心里存留了一句,也只有肖佑机身上留着那一股妖气。

“下去吧。”

“是。”

肖佑机扬了扬眉毛,“神尊见到了吧,我确实去了趟人间。本来是想给萱歌买个小小的玩意,结果立马被您召见了回来。”说着,他从怀里拿出来了一面小小的镜子,上面雕刻着人类西方带着光环的小天使的凸起图案。天使的翅膀栩栩如生,羽毛如同被风吹动一般美好。白萱歌看到这一幕,心里顿时一暖。她想冲出去,却又被自己父王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你以为你说了一句人消失不见了,我就找不到了吗?无论他天南海北穿梭在何处,我都可以找到他。”上宁神尊得意的看着,袖中飞出来了一只金色的蝉。蝉煽动着翅膀,嗡嗡嗡的在神尊面前盘旋了三圈,便一溜烟的像殿外冲过去。“跟着他……”男人淡淡的说道,十几个神兵齐刷刷的迈开步伐跟上。

肖佑机了然于胸。

虽然神贵为神,但不过就站着一个听起来高贵的名称而已,与那些人类传说中的模样早已相去甚远,一样七情六欲,对于权势的渴望一点不亚于妖和人类。上宁尊神会用金蝉蛊来控制手下部将,所以找到他们的位置轻而易举。但是……肖佑机心里沉稳,他们只能找到灰烬。

“报”

“找到了吗?”上宁尊神俯了身子,表情难以捉摸:“说来听听吧。”他细细地看了一眼这几个人,突然厉声问道:“怎么少了一个人?”

“刚刚……刚刚失足跌落到真火之中了。”

众人哗然,面色一惊。

他没有描述是哪里的真火,但是殿上的所有人心里都瞬间出现了一个答案。那是昆仑火焰最旺盛的地方,当初……当初是那位被扔下诛仙台的神用自己心头火焰燃烧而成,无人可浇灭,落入便挫骨扬灰,魂飞魄散。那里是昆仑如今的禁地,众人听后闻风丧胆一般,似乎火焰就从自己的脚踝燃烧到了手指。人们咽了一口唾沫,心怀忐忑。

那神兵继续解释道:“我们在那火焰底部似乎看到了两枚金光闪闪的……碎片模样的……”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刚才同伴化为灰烬的景象还萦绕在他的脑中。

上宁尊神心中不满这个答案,“那人究竟是如何跑到那肮脏之地的!”他与祝赤并无仇恨,怪只怪他的父亲和他的能力,而他死只不过是因为挡了自己称霸三界的道路。只不过对于那个固执的,每一根毛发都浸透着神力的乳臭未干的小子,他每次都如同咯痰一样难受。一想到他,就愤怒的喉咙滚滚发烫。幸好自己当初偶然发现他入主昆仑的能力,并消灭于萌芽,要不然必成大患,他这神尊的位子也要挪移到别人屁股底下了。

他对祝赤的厌恶比肖佑机更加强上百倍,让他一时忽略了台下的肖佑机。

肖佑机笑了笑:“碎片之间相互吸引,如果那番力量强大,会把另一头吸引过去。”

“混账东西!”一下损失两个碎片,却不知如何浇灭这火,拿到自己日思夜想的碎片,上宁神尊瞬间脸红气喘。他辛辛苦苦就为了拼凑起太常令,以神器的能力,把自己的法力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见到尊神倏然发火,众人下跪忙说:“神尊息怒。”

只有肖佑机一动不动地站在,轻轻弯腰行礼,淡然地说:“神尊息怒。”

他眼眸似笑非笑,看得上宁尊神一阵怒火,“既然与你无关,但是刚领兵权就擅离职守,该罚”他脱了长长的尾音,是故意说给众人听的。

“领罚。”

他欣然下殿,被人夹着去了冰雪之上的监牢中。

白萱歌追了出去,害怕那带着倒刺和盐水的鞭子抽打在肖佑机的身上,他为了救她身受重伤,如今刚好了,却要收到这无妄之灾。她眼泪汪汪的从后面冲出来。

“站住!”上宁尊神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己女儿。

白萱歌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停下脚步,她大喊着,“你们给我停下!把他放开!”

肖佑机回头微笑,祥云飘过他的眼前,那少女从云雾之中跑出来,恍惚间像极了孟蜀当年的样子。她的眉眼,隐隐约约透着当初孟蜀的活泼,像是旺盛的生命力烧尽了他的心里。他挣脱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似乎对她,也不是对她温柔地说:“没事,不要紧。”

穿过那双眼睛,看见的却不是眼前的人。

第九十七章:沉静

孟蜀衣角飘飞,长风吹得眼角锋芒毕露。她琉璃杯中的冰块叮当响,手腕摇摇晃晃:“梅姨,曾经你可见过我?”

“孟姑娘。”梅姨皱了皱额头,“你什么意思?”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她淡然的问道,语气说不清楚是生气还是质问。

梅姨心中闪过一丝惊慌,却依旧像往常一样说道:“那天,我被人追杀,您救了我。从此,我便和您生活在一起了。哪里之前还见过呢,我当年可是连人形都幻化不成呢。您是在怀疑什么呢?”

她觉得孟蜀有些奇怪,从身旁的托盘里拿了一碟薰衣草黄糖奶油小饼干,“究竟是怎么了?”

孟蜀扶着额头,“太常令给我展示了一幅画面。千年之前,我落入了太常令里。准确的说,千年之前的神器,是我所启动的。”她声音淡淡的,但是难以掩盖疲惫。

梅姨一惊,柔声说道:“姑娘,怕不是幻象吧。若是落入了太常令,哪里还有存活的道理?怎么可能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呢?”

她呆呆的点点头,是赞同,却又在蛛丝马迹细枝末节之处发现了不合理,“我知道。但是真的没有人从太常令中存活下来吗?”

梅姨想了想:“相传,昆仑的太常娘娘有一面铜镜,可以穿越古今,穿越至这三界无数的平行世界。后来,娘娘穿越到未来爱上了一个男人。后来,战争爆发,战火纷飞,人们流离失所,那深爱的男人也不知所踪。昆仑的太常娘娘把毕生的功力凝结在了这一面镜子上,也就是今日所说的太常令。以身与全部的神力祭祀,最终,三界恢复平静,娘娘也魂飞魄散。太常令在恢复了三界秩序之后,粉碎成了细小的碎片。直到千年前,不知道被谁收集,重新启动。一万年了,我们也并未见过太常娘娘啊,所以魂飞魄散不无道理啊。”

“若她和他心爱的男人在一起了呢。”

梅姨声音有些焦急:“姑娘啊,你可别想这些七七八八的了。太常令本来就是一件上古的神器,若是引导出来幻觉,或者人类所说的磁场异变也是十分正常的。你可千万别瞎想,本来就身体刚刚恢复。”

“好。”孟蜀也觉得自己太多思虑,而这些事情本来现在就是无法解决的,只能等肖佑机来了再把他锁起来细细盘问一番。

梅姨把孟蜀安稳的说服到床上,像哄小孩子一样给他盖上了被子。“睡吧,别多想。”她拍了拍孟蜀的被子,关上了灯。

孟蜀没有睡着,她趴在柔软的被窝里,看着自己水池里养的大乌龟来来回回的游着,是不是还咬一口放在旁边的胡萝卜和苹果。门口呲呲啦啦的想起来,她伸出脑袋看着门缝里透过走廊的光,电灯打开,一个人站在了她的房门前。

他轻轻敲了敲门,孟蜀一下子钻到了被子里。

祝赤推开门,轻声问道:“睡了?”他自己也揣满了一肚子的疑惑,轻轻地坐在孟蜀鼓起来的被子旁边,戳了戳被子里的姑娘,“我知道你没睡着。”

孟蜀“蹭”的冒出头来,“你做什么?”她只露出来了眼睛,鼻子以下都隐藏起来,生怕旁边的男人一会儿要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举动。祝赤抚摸着孟蜀额头上的碎发,凉风轻轻的吹起月光纱帘。

他看着她的眼睛:“我听见了你说话,在太常令所释放的景象里。你说,对不起……”

她眼眸一亮,“我对不起你什么了?”

他摇摇头,“不知道啊,想不起来。只不过那时突然间有一股冲击感,似乎从漫无边际的地方直冲内心。我以前……一定见过你。不是,我们以前,一定有故事。要不然,为何我离不开你半步……为何我的体内有你的妖气……还有那簪子……”他看向了孟蜀床头旁摆放的晶莹剔透的簪子,“我第一次看见你,就有一种熟悉感。一种如同恍如隔世的感觉。”他轻轻呼出的空气喷在孟蜀的脸上。

“我觉得,会不会咱俩个之间有一段旷世奇缘?要不然怎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他絮絮叨叨的,却突然发现被子里没了动静,孟蜀已经睡了过去,她脸蛋粉粉的,像是莲花的颜色。

祝赤笑了笑,居然脱鞋躺了上来。

他压着被子,守着在自己身旁进入梦乡的姑娘。

他突然觉得自己仿佛了过了几生几世,本不是度日如年的难挨日子,却感觉已经相守了成百上千年。如同经历了翻江倒海、千疮百孔又回到了平平淡淡的日子。

他缓缓地俯下身子,轻吻了她如玉一般的额头。姑娘睡容安稳,依偎在他的身旁。

阳光洒进来,窗外的小鸟叽叽喳喳,薄如蝉翼的纱帘飞扬起来。

已经十一点了。

她突然醒来,看见床边的男人先是一愣,又微微舒缓起来。她伸手要戳一戳男人的脸,却被倏然抓住。祝赤睁开双眼,睫毛在光晕下是红褐色的。

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缩回了被窝里,闷头说了一句:“出去。”

祝赤悻悻的耸耸肩,揉了揉被子上的鼓包。

孟蜀穿了一件花裙子,衬得她的肤色白里透红。她扶着楼梯走下来,看见一个清秀的男孩子正好坐在那里。他听见孟蜀的脚步,站起来:“我等你,很多天了。我想见见自己的兄长,他究竟过得好不好。”

她欣然一笑,“向槐安,那你就随我来吧。”

第九十八章:相见

两男一女走在大街上,秋风吹着她披散的头发,肩膀上浅浅的碎片痕迹看得别出一番风景。她指尖的紫色的火焰如同小精灵一般飞跃天空,穿过电线和树木直溜溜的飞着。孟蜀手甩来甩去,被祝赤一把抓住。

她瞪了他一眼,“做什么?”

祝赤装作什么也没发生,惹得孟蜀一怒:“安静一点。”

三个人又都不是人类。走路生风,向槐安虽然没有言语,但眼神里都是迫切的期待。被妖力引导着,居然走走停停到了一处小小的餐厅。餐厅倚靠人工湖泊而建,旁边都是鳞次栉比的皇家园林。琉璃顶碧玉瓦,阳光下敦厚的颜色让人十分暖和。远处几只白色的小鸟停在枝头,落叶发黄,微风一吹,纷纷而下。

餐厅的墙壁上画着中国风的壁画,上面层层叠叠的飞天图案。孟蜀驻足在前面,笑了一声,“画不错。”

“哪有,这小人歪歪扭扭的。”祝赤仔细的看了看,想不到孟蜀平日里精致的品味怎么突然间消失不见了。

孟蜀看他不解,解释道:“这幅图,倒是让我想起来了很久以前的昆仑。仑墟在西北,三成为昆仑丘。《昆仑说》曰:昆仑之山三级,下曰樊桐,一名板桐,二曰玄圃,一名阆风,上曰层城,一名天庭,是为太帝之居。后来混战之后,已经没有太帝,只有四位尊神统治昆仑。而昆仑也从层层叠叠错落有致的山脉湖泊变成了混沌一片。你还记得咱们两个出来之时的样子吗?”

“火焰。”祝赤不假思索的回答。

孟蜀靠在墙壁上,“当年昆仑两旁可不止还有这些,还有青龙白虎,长约百余里的青蛇,一丈的大蜂,甚至什么铜头铁额,鹿头羊角的神兽也有。两侧是珠玉之树,枝条花叶回相互叩击,便是人类耳中的五音,三界来来往往,热闹非凡。”她说着景象,祝赤毅然而然似乎回忆一般想象出来。

他突然间脑海溢出一个画面。他拉着孟蜀的手,说:“看,这就是珠玉之树,宫,商,角,徵,羽,又对应着金木水火土。是能治病的音律……”孟蜀似乎还是一个小姑娘,扑棱着手,笑闹着说,“你们有,我们也有。怎么,现身看不起我们妖啊……还摆谱……”她嘴角向上翘着,眼睛里是从未见过的娇娆与可人。

祝赤低头笑了笑,突然拉起了孟蜀的手,“是,那书上还结着果子,非常坚硬,与人间的果子都不同,不用玉水冲洗吃吃不下去的。”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

祝赤一愣,又摇了摇头。刚才的话脱口而出,似乎一切他都真实的经历过。或许,这本就是他被封存的记忆,只不过太久没有找回了。孟蜀挣脱开他的手,“走吧,别楞着呢,向槐安还在后面呢。”

俩人一回头,他早就不见了。

“人呢?”孟蜀左右张望了一下,却见到他的身影朝着楼梯走去。

向槐安似乎看到了什么,背影有些阴沉。孟蜀赶紧跟了上去,映入眼帘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胡玖。”她小声嘀咕了一句,拉着祝赤在旁边坐下。浓浓的玫瑰味满天飘来,他不用睁眼就知道一定是前日的女子坐在对面。她看见熟悉的面孔,微微一笑,魅惑丛生。

孟蜀也轻轻点点头,招呼着,“你过来。”向槐安就站在她前面两三步的位置,手指咯吱咯吱的响着。他听见孟蜀招呼,愤愤不平地看了她一眼,又乖乖地坐下。

“碰见老熟人,也不需要如此激动吧。”她笑笑。

“我看她究竟这次还要做点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出来。”向槐安眼神依旧落在胡玖身上。女人黑色蕾丝连衣裙包裹着凹凸有致的身材,她挑衅一样的笑笑,又隔着老远喊:“追我追到这里,你是喜欢我吗?”她声音如同狐妖一般,但是孟蜀却没有闻见任何妖的气味。难道真有人能生的如此妩媚?

向槐安的脸“刷”一下像熟透了的石榴。他看向别处,不再看她。“你不是说带我看向槐羽的转世吗?”他似乎要把这种因缘巧合的怒气洒在孟蜀身上。

“来了啊。”

脚步声响起,向槐安看过去,见着一个帅气的男人拉着一个较小的姑娘。姑娘穿着花裙子和丝袜,身材纤细,眼睛灵动。男人和姑娘的手腕上拴着一模一样的小小红绳,上面的半圆形玉挂件似乎可以拼凑成一个。

碧玉成双,壁人眷侣。

向槐安看着两人的模样,竟然生生盯出来了泪水。他眼眶微微发红,不由自主的喊了一句,“槐羽!”

那男人一愣,虽然这明显不是自己的名字,但是突然间想要驻足看过去。他看了看向槐安,心头涌上来一丝熟悉和温暖。却又摸不着头脑的问道:“先生,我们见过吗。”

向槐安摇摇头,眼睛泛着泪花。这似乎是久别重逢,又如同大梦一场,他也想不到两人竟然还有再见面的机会。曾经点点滴滴的记忆如同惊涛骇浪一般席卷上心头,他似乎喉咙里窜着烟雾,哽咽又发不出声音来。

向槐安默默地笑起来,“我们见过的。”

那男人也笑起来,“是吗,我就是觉得熟悉。”

她身旁的姑娘递过来一张带着草莓图案的面巾纸。向槐安刚刚接过去,就听见她小声说了一句,“哎呀,换一张。”仔细一看,那纸上写满了物理公式,画满了图形。身旁男人宠溺的笑了笑,“怎么,又因为没有草稿纸,在纸巾上涂涂抹抹了。”

姑娘吐了吐舌头,轻轻地拉了他一下,“下去不会啦。”

那姑娘也是当年魏笙婉的模样。

婉婉约约,顾盼若光。甚至就连着喜欢的玩意都与从前一模一样。即使一世又一世的轮回,身上的烙印却依旧抹不干净。

“怎么,你今日找我怎么还带了一个姑娘?”胡玖玩味的插了一句话。

“这是我未婚妻。”

第九十九章:名字

“哦?”胡玖声音扬了起来,“未婚妻么?”

向槐羽点点头,“你也算是我的好朋友,我带她来见见你。”两个人坐在了胡玖的对面。胡玖看自己眼前的姑娘十分熟悉,却又说不上来在哪里见过。本来想着勾搭勾搭眼前这个男人,但又突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似乎两个人有很深的渊源。可是胡玖活了这么久,也苦思冥想了一阵,却丝毫察觉那中熟悉感来源于哪里。

向槐安看着三人对坐,总觉得缺少点什么。气氛一时十分怪异。自己曾经的兄长依然拉着千年之前的心上人,两人含情脉脉一般对视了许久。

胡玖就是一个喜欢破坏别人姻缘的妖。

虽然她身上一点同类的气味都没有,但是显而易见是一只狐妖。

向槐安跟踪了胡玖很多次,处于当年被搅乱姻缘的报复心也好,不想承认的好奇心也好,她身上莫名其妙有一种吸引力,让这个接近一千岁的男人频频跟着自己。胡玖看着向槐安愤恨不平的眼神,心里得意洋洋。

虽然她看不惯别人山盟海誓的样子,总是享受破坏别人感情的喜悦,但是她今天并不想这么做,似乎眼前的这一对壁人和以往的情侣大为不同。

她站起身来,微微一笑:“我今天遇见了朋友,好久不见了,不陪你们了。你们吃,我买单。”

坐在对面的姑娘像是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似的,摇摇头,“那多不好意思啊,你先去找朋友吧,我们自己吃就好了。认识你我也很高兴。”她说话软软温温柔柔的。胡玖停下手中的动作一愣,她的长相愈发的美艳,让正常女人都有一种远离而明显的敌意。但是这个姑娘却颇为亲切,就像,就像是她的妹妹一样。

胡玖扬起嘴角,拿上亮闪闪的手包,扭着屁股一下坐在了向槐安旁边。

她笑着,“怎么,看我和别的男人吃饭,不满意啊。”她可以把每一句话说起来都像是撒娇一般。

孟蜀听见这声音全身也酥麻起来。她偷偷瞧了一眼祝赤,发现这个男人的目光却仅仅落在了自己身上。肩膀一缩,孟蜀眼见瞟向了别处。祝赤轻声笑了。

孟蜀感到宛若有火焰燃烧到了后脖颈。

向槐安抬眼看着胡玖,她慵懒的坐在沙发椅上,眼睛里似乎装不下天地,只有这一个男人。她锁骨精致,身材优美,翘着腿,高跟鞋勾勒出线条,皮肤白到发光。“怎么,不说话了?”

然后,又自己悄声说了一句:“什么登徒子,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如今倒是慢腾腾的像个羔羊。”

向槐安瞬间一愣。

那句话的语调,如同……如同……千年之前他见到自己心上人的第一面。

她说,“什么登徒子,竟然吓到我家小妹了。”

如今小妹世世轮回,与爱人相依,却不知道她去想了何处。茫茫人海,妖是永生的,他本想踏过千山万水,去寻找那个人的转世。但是兜兜转转,浪费了荒诞的时日,却不曾见过半分相似的人。命运可笑,竟然在一个让他轻视的姑娘身上,看到了曾经的影子。

向槐安一顿,倒是把胡玖吓一跳。

用手推了推他,“你想什么呢?”

他的眼神闪过一丝精光,打探眼前的姑娘。虽然自己搅黄了许许多多的姻缘,但是可从为正经谈过恋爱。似乎天生就对爱情不屑一顾,玩闹人间一般。她承受过无比炙热的目光,但是向槐安的眸子紧盯着他,这种感觉让她全身有一种酥麻,从后脖颈到脚趾,都不能动弹。

粉底之下,是红了的脸。

她往后一缩,仿佛领地被侵犯了一般:“你做什么?”

男人看了她许久,她像是一团棉花糖,快要融化成了水,“别这么盯着我!”

“胡玖,”他良久说了一句,“你真名叫做什么?”

他这一问,把胡玖倒是问到了。真名……自己一直以为就叫做胡玖啊。“胡玖……胡玖……”她默念着,断断续续的回忆,似乎,似乎自己醒来躺在一片山谷里,上面是悬崖峭壁,下面郁郁葱葱的都是树木。她的衣服因为跌落被撕得很碎,身上都是划痕,但是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她手里,蹿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断裂的小小衣角。上面绣了两个字“胡玖”,她便以为这是自己的名字。自己……有原来的名字吗?

她突然陷入了沉思。

摇了摇头。

向槐安也跟着她的节奏默念,“胡玖……”

这个名字,对于他来说有一个不同的念想。

当年,他爱上了自己的魏笙婉的姐姐魏笙俏。兄弟配姊妹,也成为了一段佳话。她像是一只灵巧的狐狸,经常捉弄他。而两个人也养了一只前灰色的狐狸,取名叫做湖玖。那是他俩在湖边见到的一只奄奄一息的受伤狐狸,低垂着眼睛,有气无力的呜咽。魏笙俏把它抱回了家,包扎了伤口养起来。

她给它起了一个名字,湖玖。

玖意味是像玉一样的浅黑色石头。那狐狸毛发顺滑,眼睛像墨玉一样,灵动之间含着人类才具有的情感。两个人把它当成孩子一样照看。后来……误会、怨恨、争吵……后来魏笙俏抱着那条狐狸从悬崖上跌落下去。

为什么,为什么胡玖越看越像魏笙俏?

为什么她会叫这样一个巧合的名字?

为什么她的语气那么的熟悉?

但是笙俏是一个善良的人,万般不会破坏别人的姻缘,而自己又是因为她拆散了一对对情侣,而相识。

“胡玖。”他良久叫了一句,“你真的叫胡玖吗?”

那面前的姑娘,宛若心中似乎听到了铠甲破碎的声音,碎了一地成为一片片的雪花融化在深秋的空气中。眼中的血丝静静地蔓延,她升起一股厌恶,厌恶这个男人,厌恶他离自己如此靠近,厌恶躁动不安的自己。

她“腾”的一下站起来!

向槐安也跟着她的节奏霍然起身,突然间喊了一句:“笙俏!”

第一百章:熟悉

胡玖竟然随口答应,“干嘛?”突然又恍然疑问,“你刚在叫我?”

向槐安也不知道怎么,忽然急躁起来,那个如同魔咒一般的名字脱口而出。两人还没纠缠的清楚,就看见天边陡然一震,人间如同地震一般,玻璃桌子上的杯子砰砰乱想。

祝赤怀里一阵乱颤,孟蜀一看,一把握住他的手,瞪着他问:“怎么在你这里!”

祝赤委屈说道:“咱们从昆仑回来,我就忘了啊!”

“你这也能忘!”

“你不是也没记得吗!”他还了一嘴。

“那密室是有结界的,如此全天下都知道碎片在这里了!到时候够咱俩死十回的!”孟蜀拉着祝赤站起来,“赶紧回客栈去!”

孟蜀要拉他站起来,结果像是自己在扯一块大石头,她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祝赤怀里。“怎么回事?”孟蜀压抑不住紧张又生气的心情,以为祝赤在存心逗她。

“我动不了了。”他小声说了一句,不是撒娇,也不是开玩笑。他声音淡淡的,说不出来的严肃,他嘴唇发白,俊朗的面容染上一分仓冷。

孟蜀看着他胸怀中闪闪发亮,片刻之间,骤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孟蜀的手倏然穿过祝赤的胸膛,向着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吸引过去。黑洞片刻越来越大,祝赤大喊一声瞬间消失不见。孟蜀半个身子被黑洞撤了进去,她挣扎不开,满头冒汗。

向槐安和胡玖不约而同的拽住孟蜀,想要往回拉,却不想黑洞的力量太大,吞噬一切的包围住了三人。三人瞬间窒息一般,落入无尽的黑洞之中。

扭曲的天与地,人间昆仑,破碎的妖精翅膀,纷乱的战火纷飞,所有关于世间的记忆狰狞的呈现在几人眼前。他们像是坠入了时空漩涡,孟蜀拉着两人的手终于憋不住,尖叫起来。

仿佛一个光滑的隧道,祝赤在下方也高喊着。

白色的云雾从孟蜀的体内穿梭,从胸膛穿到后背,她心底像是被人蹿了一把,而脑海中的记忆又仿佛被人吸走一般。她捂着头,痛苦的身影。而向槐安和胡玖则像被人掏空了灵魂,两个人每个细胞似乎都要从体内脱离出来,向槐安握紧胡玖地说,强忍着疼痛安慰道,“没事的。”

胡玖生理的眼泪被漩涡逼出来,映着时间扭曲的画面,像是沾染了彩虹的珍珠。

白色的云雾在两人脑见停留了许久,终于瞬间豁然开朗,一片白光显现,犹如百日笼罩着几人。

“嘭”

孟蜀摔倒了柔软的草地上,连带着胡玖和向槐安也落在了周围。她赶忙起来喊着祝赤的名字四处张望,旁边草堆里深处一只手,“还没死……还没死……”

她长吁一口气,“吓死我了。碎片呢?”

“还在……还在呀!”他笑着,举起来晃晃悠悠。

胡玖看着周围,“我们这是在哪?”

向槐安皱着眉毛,他站起来,看了看天地,又见到远方的飞鸟与彩云,天边出现了两道彩虹。他突然睁大了眼睛,低声呢喃,“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不可能的……”就是如此的良辰美景,但是对于他来说是此生的地狱,夜夜梦回,如同诅咒一般。这是他内心最不愿意回忆起的一天。他似乎能扛过所有悲伤,除了这一天,是痛彻心扉的。

胡玖柔声说道:“怎么了?”

向槐安,摇摇头:“没事。”说完又心怀忐忑的看着远方。

孟蜀:“我瞧着,远处村落人家,这不像是我生活的世界啊。这是哪里啊?我怎么从未到过此处?”

除了向槐安,三个人都不知道这里是哪里。祝赤已经在旁边树上摘了个果子,“既然你都不知道,那昆仑也不可能派人追来了,安心安心吧!你瞧瞧这有山水,有小溪,有果子,不好吗?”

孟蜀没听他的话,拿出iphone11对着天空看了半天。

“轰”的一声,手机冒出了火花。孟蜀赶尽扔向天空,手机炸裂成了一道灿烂的烟花。“我的……手机……”孟蜀眉头一拧,哼了一声。

祝赤在旁边憋着笑。

孟蜀一个人气哼哼的闷闷不乐,用力拧了一下祝赤的大腿以做发泄。

“向槐安,来世吧!”

突然有一个姑娘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孟蜀循着声音望过去,见到一男一女站在悬崖边。那姑娘面容凄凉,却又努力的笑着。她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落,红着眼眶,高声说道。她一手抱着一只狐狸,一手拿着一把短剑。那站在对面的男子面孔与向槐安一模一样,只是穿着青绿色的长衫,身上一处剑伤染红了衣服。

向槐安陡然一震,呼吸急促,他也听到了,那句熟悉的话。他忽然全身颤抖起来,张着嘴巴。胡玖发现他的不对劲,凑过来想要拉着他的手给予一番安慰,她用尽了温柔说道:“怎么了?”却在触碰到向槐安的一刹那,低声尖叫一般,被闪电击中一样迅速收回了双手。

“笙俏……”

“笙俏……”

两个向槐安异口同声念出了这个名字,却带着不一样的情感。

那山崖之上的人是焦急,是害怕着眼前的姑娘从悬崖跌落。他用力让自己平复下来,伸出双手,想要拉那个姑娘一把。悬崖之下,河水涛涛。那男人苦笑一声叹了一口气:“是我对不起你,是我们家对不起你。你若是不愿意见我,我就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你若是想让我死,我这条命也抵给你。笙俏,我知道做什么都无能为力了,我也不祈求你的原谅。你若是能好好的,我便心满意足了。”

而身旁的向槐安暮然失色,他显然知道发生了什么,心里搐了一下,痛得如万蚁噬心。他紧紧抓着胸前的衣服,艰难的呼吸着。噩梦一般的景象,重现在他的眼前。他眼神中的凄凉,那是他最爱的女人临死前的最后一面。他日日夜夜都反复着那一张脸,多希望她活过来,多希望能长相思守下去。

第一百零一章:你我

“如果能重来一起,我根本不想认识你。我什么都不要留给你,就连湖玖我都不愿意留给你!你期满我很久了吧,你为了什么呢?向槐安,你就当我根本没有出现在你的生命里,世上也没有我笙俏。”那山崖上的女子厉声说道。她怀里的狐狸也在浅浅的呜咽,似乎同她的主人一样悲凉。

“我不可能爱上杀父仇人之子!”

她慢慢地向后退,似乎在用尽全身力气牵起了嘴角的笑容。“再见吧,向槐安。”

她丢下手中那把流淌着向槐安的血液的剑刃,绝望地看向他。身后一点点倾斜,从悬崖上跌落下去。飞扬起姑娘的裙角,她的长发散落在半空中,倩影与祥云似乎要融为一体。

孟蜀身旁的向槐安大吼一声,“笙俏!”去眼见这姑娘抱着狐狸跌落下去,像一片雪花,坠入湍急的水流,融化消失不见。

向槐安要冲过去,他撕裂这嗓音大喊着同一个姓名。面色苍白,泪水盈在眼眶,跌落下来。他本来还想忍住,却夺眶而出。他双手捂面,低声地念道:“笙俏……笙俏……不是我啊,不是向家。你能不能等等我,等等我……让我再看看你。”他全身散发着寒气,悲痛的气息弥漫在几个人的周围。

孟蜀还没有消化眼前发生的一切,余光瞥见那站在山崖之上的‘向槐安’也直挺挺的从悬崖上义无反顾的跳下。

宛若生生死死都要和笙俏在一起。

“怎么回事?这究竟是哪里?”孟蜀问道。

胡玖也觉得奇怪,那女子的身影怎么和自己如此相似。就连湖玖这个名字也与自己一样。她蹲在地上询问者已经被痛到无法呼吸的向槐安,“你……你认识他们吗?”

向槐安向往胡玖的眼睛,点点头,“那就是……我呀。”

孟蜀听到答案眉头一皱,看向祝赤。对视之间,祝赤也点点头说道:“不会又是因为太常令吧。”

她伸手摸着揣在祝赤怀里的“太常令”,想了想,“确实会如此。太常令能够恢复原本的面貌,没准她就像一面镜子,折射着原本故事的发生,折射着历史。就像是……就像是存档一样?所以我们又落入了太常令所创造出来的结界中。上次咱们被吸引去了千年之前,这次呢?是向槐安所熟悉的故事里吗?”

“存档是什么?”祝赤问了一句。

“算了算了,”她摆摆手,“现在怎么办?如何才能出去?”

向槐安站起来,他眼前哭的一片黑朦朦,整个人跌跌撞撞的向前砸过去。胡玖赶忙拉过他,“你做什么?你要做什么!”

“我要去找她!”

那平静的男子顿时发了疯。胡玖见到的向槐安一直是淡淡的,不悲不喜,就算是生气眼神里看别人也带着笑意。如此突然凄厉喊道,让她全身一抖。向槐安沉重的呼吸,悲伤从胸口升起,像是冰冷的雪花,涌遍滚烫的全身,四周变得寒冷下来。

“去找她。”孟蜀坚定的插了一嘴,“既然太常令想给我们看这个景象,一定有它的道理。起来,去寻过去看看。”

向槐安振作了精神。几个人顺着下山,真的去寻那跌落在河流之中的女子。绿草茵茵,山峦起伏。天上浅浅的有一道巨大的裂缝,孟蜀停下脚步抬头仰望着天空。祝赤拨了一下她的碎发,“怎么,累了?”

她摇摇头,有些疑惑:“这似乎,是战争之后的裂缝。神关闭了人类通向昆仑的途径,堵住了那原本祥云和白雀凤凰飞舞的窗口。所以,天上会形成了一道大大的缝隙,就像是缝合的伤口。许久,许久都没有愈合。”她随即问道,“向槐安,这是什么时候?”

他没有回头,淡淡的说道,“你说对了,这应该是大战过后的第十年。你瞧这天高云淡的样子,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快点吧,想这些有什么用。”他身形一闪,顺着森林飞身下去,化作一道白光。

孟蜀急忙追上,而祝赤飞身起来如同火光燃烧,烟花绽放。他得瑟的朝孟蜀笑笑,“怎么样,帅气吧。”

她瞥了他一眼,一个加劲,把他甩出去了几米远。

终于几个人落到了那河水的尽头,是一处小小的瀑布。笙俏紧闭着双眼被冲刷到了岸边,她身上没有伤口,也没有淤青。她像是睡着了一般,静静的躺在那里。四个人刚一离近,胡玖倏然毛骨悚然尖叫一声,“这不是!这不是我吗!”

她不可思议的想要伸手抚摸一下姑娘的脸庞,但宛若自己是透明的一般,手直接穿过了姑娘的身体。向槐安也睁大眼睛伫立了许久,他口中的笙俏在跌落的瞬时变了模样,全身上下似乎多了一些妩媚,少了一份活泼与玩笑。她怀中的狐狸湖玖早已经不知去向,只有姑娘手里还握着亲手编制的衣服,上面绣着“湖玖”两个字。

只不过“湖”字因为破碎,只落得了一个“胡”。

胡玖顿时感到呼吸沉重,她死死的咬着嘴唇,满脸都是泪,已经要咬出了血来。她哽咽的,无可奈何却又惊惧之间说道:“原来,胡玖真的不是我的名字。”

她突然笑了起来,脑海中闪现出来了无数画面,睁大了眼睛看着向槐安也一样错愕的看着她。猛然一口鲜血喷在向槐安的衣衫上。

向槐安生的好看,一副温文含笑的样子,生了一双桃花眼,眼角已经痛哭过而流着泪水。眼神时常充满着惋惜和不舍,就算被人欺负了几分,也不会生气。但此时,他的眼角渐渐覆上了冷冽,转瞬又不见了。他皱着眉毛,叹了一口气,“如此一来,我到突然间明白了。胡玖,胡玖……”

胡玖转过身去背冲着他,她脸色惨败一片,脑中轰鸣闪烁。

一幕一幕,她、向槐安、边境小城、南方院落、哥哥姐姐、魏笙婉、向槐羽……他们嬉闹着,读书写字,青梅竹马,潇潇洒洒,纵然家中变故,也渴望能够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

她猛地站起身来,转头伸手掐住向槐安的脖子,眼神充满了仇恨念出了他的名字,“向槐安,我说过,此生我都不会原谅你!”

第一百零二章:笙俏

胡玖站起身来,“向槐安,你还真的有脸见我?”

向槐安突然间惊魂不定起来,他慌忙拉着胡玖的手,忐忑地问道:“你是笙俏?我的笙俏……”

“笙俏已经死了。”她看着他,眼神之中的愤怒与怨念凸显出现。她心神不宁,向槐安每念一句自己的名字,她的心脏就猛烈震动一下。前尘往事萦绕在脑海,“我不是魏笙俏,你也不要再糊弄我了。”

祝赤站在孟蜀身旁,“怎么……怎么她会变了模样啊?”

孟蜀淡淡地说:“你见过不老不死的人类嘛?她那怀抱中的狐狸早就不知道了去向,你还看不出来因果吗。那是狐妖,想必是为了报答所以在笙俏坠入悬崖的那一刹那,让两者融为一体。所以才能保证笙俏从到处跌落不死,只不过原先**的记忆也随之一起消失了。”

怪不得,怪不得自己一直觉得胡玖万分的熟悉。

这个名字,这个气质,这个味道。

全部都是笙俏的。

“当年,是你隐瞒了你父亲陷害我全家的事情吧。明明你知道,你还接近我。怎么,是觉得我心大到可以接受任何刺激吗?”胡玖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一切。当年自己与向槐安花前月下,两情相悦,本来就想过此一生,结果却从他人那里得知,向家陷害了魏家,魏家才落得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她气冲冲的想找向槐安对峙,却听见他在屋内悄悄地和他哥哥商量如何瞒过他们姊妹。

“我是如此的信任你,你怎么可以欺骗我。”她笑了笑,“纵使我爱你,但是让我继续爱一个杀父杀母的仇人,我做不到。但我那时,又做不到停止爱你,所以只能从这山崖上跳下去断了念想。幸好过往的那么多年,我都没有想起这段刻骨铭心的回忆,否则我一定要把你五马分尸。那就是你所说的爱我吗?欺骗我……哦,对了,就像是那些被我勾勾手指就跑来与我暧昧的男人一样,他们欺骗着他们的女朋友,是不是与你也一样嘛?”

胡玖自己笑了起来,她插着手,眼睛里噙满了泪光。她终于知道了,为什么那么喜欢破坏别人的感情,不为别的,就是想看看爱情破碎的样子,看看相互欺骗的样子,然后告诉每个姑娘,哪里有什么爱情,不过都是欺骗寻找着借口罢了。

她抹了眼泪,又装作镇定的说道,“如今我站在你面前,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你可别哭了,显得有多么的悲伤。”

孟蜀不合时宜的插了一句:“你没看见吗,那个向槐安跳下去了。魏笙俏跳下去之后,他便跟着下去了。这样你还嘲讽……”

“你闭嘴。”她凶了一下。

孟蜀耸耸肩,乖乖地闭上了嘴。

向槐安握紧双拳,低着头忍住泪水,他没有注视胡玖的眼睛,“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啊……那真的不是我家栽赃陷害,是其他人别有用心。后来已经查明了,真的……真的……”他双手不住的抖动,手中变幻出来一片发黄破碎的信。“这是父亲写给我的,写明了来龙去脉,那诬陷魏家刑讯逼供的人也已经招人了。皇上也为魏家在朝堂之上平反了。”他留着这一封信,就是为了解释清楚,像曾经的自己与笙俏解释清楚。

他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拿出来这封信了,但是如今笙俏却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

充满仇恨,充满哀怨。

但是比起她已经落入轮回,再不相见的悲伤,如今的局面是他如何也幻想不来的。

欣喜,知足。

他颤抖的想要递给她,“笙俏……你看看……你看看罢……”

“我叫胡玖。”

“胡玖。”向槐安叹了口气。

胡玖原本想离得男人远远的,也不去看那封破旧的书信,却停顿一下,最终把这封信接到手中看了看。信件不长,说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槐安看着她的样子,声音颤抖:“你为什么不愿意听我解释呢……这封书信,就晚送到了两天……若是你再等两天……若是……”

胡玖沉不住气,她看着他的眼睛。那关于魏笙俏的记忆在脑中如同惊涛骇浪一般翻滚。她如同两个人,爱他又恨他深入骨髓的笙俏,以及如今不信情爱的胡玖。她眼神复杂,鼻尖红红的,碎片的回忆像是漩涡,有属于她的,有属于原本的狐狸湖玖的。猛然间,她头疼欲裂,捂着脑袋蹲在地上,痛苦的呻吟。

“胡玖!”向槐安也顾不得她究竟是有多么的讨厌自己,飞奔过去,“怎么了?”

“所有的记忆在我的脑袋里,太混乱了……”混乱的她眼前发黑,一片昏迷。所有情绪一拥而上,她不知道见此情景是该如何反应?冰释前嫌,继续在一起吗?那之前自己经历的都算什么?之前的痛苦都算什么?怎么能说和好,说在一起,说我爱你,就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她记得情绪,却忘记了来龙去脉。

突然,她抬起头,“向槐安,你可以愿意把以前的事情说给我听?”

暮然间,她又变成了笙俏的模样。

向槐安说:“我怕你生气,我怕你……”

胡玖瞪了他一眼,“有什么不能说的!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坏事,我记不起来了。”

“没没没……”向槐安瞬间结巴,他语气突然变得十分温柔,“我来跟你讲,讲讲从前的事情……”

“魏家落魄发配边疆以后,大哥亦然从军,驻守边境,战功赫赫。不喜欢金银财宝,唯独恳求皇上,把他未过门的妻子,你的妹妹笙婉换回来。连同你一起,两个人居住在小小的边疆小城。而我,也是偷偷从家中溜出去,来到向槐羽镇守的边疆时,才又见到了你。那时候,我日日和你黏在一起,也不愿意回到那冰冷冷的都城了。我就悠哉游哉的居住在那里。后来蛮夷入侵,毒箭射入了你的胸膛……”

第一百零三章:曾经

胡玖那时候还不叫胡玖,叫做魏笙俏。

她生的伶俐但是一点也不乖巧,颇有一份姐姐的气势,说话声音洪亮,笑起来爽朗。她始终护着身旁软糯糯的妹妹魏笙婉,对于所有的男人都似乎有着嗤之以鼻的心态。

魏笙婉虽然名字交的婉约,但是女子喜欢车马云梯,水利堤坝,农田灌溉,城防阵站,一般男子入不了她的眼。而那姐姐,也是有名的烈性女子,敢爱敢恨,策马扬鞭,似乎真的谁也配不上这姐妹俩。

但是后来,她遇见了两个男人,向家的两位公子,向槐羽和向槐安。自己的妹妹与向槐羽情投意合,而自己却也莫名其妙地沉浸在向槐安的温柔中。

好久不长,原本要花前月下,金风玉露,结果魏家却卷入了案件被抄家流放。

向槐安的哥哥向槐羽未过门的妻子也不能幸免,他像个女人一样落泪了许久,闭门不出。

后来草长莺飞之时,蛮夷入侵,向槐安领兵求战。禀明圣上,想要驻守边疆,即日启程。

那时候,向槐安并不清楚自己哥哥究竟作何打算。他只留下了一句话,让他照顾好爹娘,自己再也不愿意回到冰冷的都城了。

要说都城,那可是春风绿柳,十分好看。

只不过向槐羽却无心欣赏了。

后来向槐羽镇守边疆,击退部族蛮夷,战功赫赫,却不愿意升官加爵,只希望永永远远地生活在那黄沙弥漫的边境之地。似乎那里才是他正真的家。而那曾经美冠都城的魏家姐妹也不知道流放去了何处,是生是死。向槐安会常常做梦梦见她们,那魏笙俏也与他有着婚约。

不过,有多想念魏笙俏并不知道。

塞外的粗粝的风沙吹打在她的脸上,像是针扎了一样疼。她搀扶着自己体弱的妹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荒芜的土地上。手上的伤口结痂成疤,眼中从天真烂漫变成了沧桑。她的爹娘一口一个冤枉了,但是无人理会,最终二老倒在了流放的路上。

残阳如血,黄沙漫漫,她的心充满了仇恨,不知道何人栽赃陷害,不知道自己还是否能活过来年春天。

姐妹两个相依为命,步履艰难。

魏笙婉被人欺负,扔到了泥潭里。她发疯似地用拳头捶打着嬉笑的男人,搂着惊魂未定的妹妹。她无法保护这身边唯一的亲人,只能仇视的怒吼着,然后引来一阵嘲笑。剩饭和破烂的衣服,脏脏的脸颊和忧愁的面孔。在某一个野花盛开的时日,看见了熟悉的身影之后,那些曾经的磨难在心里像是覆上了一层轻纱,装作看不见,也再也不想提起。

是向槐羽。

他骑着高头大马,说要来接他的夫人。

原来,向槐羽不需要金银珠宝,只想要心上之人相伴。多次恳求,圣上终于允许,让他来这塞北找到他的如花美眷。再见之时,姐妹两个的眼睛里已经没有往日的神气,被磨砺的像是一个畏畏缩缩的傀儡。但是猛然在向槐羽触碰之间,却又升起一种熟悉的火焰。向槐羽抱着魏笙婉痛哭起来,这位被箭矢穿过肩膀都巍然不动的将军在见到心爱之人后,痛哭流涕。

第一百零四章:曾经(中)

后来,两个姐妹被接到了向槐羽的驻地,安安稳稳的住了下来。虽然都是塞北,虽然都有大漠,但是却是不一样的。魏笙婉喜欢芙蓉花,向槐羽便在这干燥的塞外种植起来,大手浇灌着嫩嫩的幼苗。那芙蓉颜色鲜艳,像极了两人失而复得中浓烈的情爱。

而魏笙俏也再次遇见了那个常出现在自己梦中的人。魏笙俏虽然喜欢向槐安,但是自知家境衰落,已经无福再去要求向槐安娶她。她默默的陪在他身旁,陪他走过这塞北边城的每一寸土地。

向槐安笑着,十分喜欢这个明艳的姑娘。

两个人在塞北的湖泊边捡到了一只受伤的深色狐狸,取名湖玖,养在家中,就像是孩子一样照料。狐狸顽皮的时候,魏笙俏还会开玩笑说,“你爹管你。”

“谁是它的娘亲呢?”在一旁的向槐安突然握住魏笙俏的手,桃花眼包含着情谊。

魏笙俏鲜少害羞,倏然脸一红,扭过头去。

向槐安的双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轻声对她说,“笙俏,你我有婚约。”

她一惊,“那不作数了。”

当年魏笙俏时常开玩笑说自己有一个强大的娘家,若是向槐安敢欺负她,她的哥哥弟弟们就要他好看。结果后来世事异变,那些人也只出现在了她的回忆里。魏笙俏叹了一句,回头看着她,沉静的不像是她的双眼,“先生想要如何?”

“娶你,天地为证。”他笑道。

向槐安笑起来十分迷人,眼眸之中春意盎然,就像是多情的仙子一般。他生的英俊,垂首莞尔看着眼前瞪大眼睛吃惊的姑娘,嘴角微微牵起,“怎么,惊到了?”

两个人就在天地沙漠之间,点了两根红烛,拜堂成亲。就连嫁衣都是从当地老百姓的家中借出来的。魏笙俏希望从此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光景一天天过去,平静的日子终究会被打破。从向家来了一个下人,请求向槐安回去。向槐羽驻守边疆,向家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不能再让另一个远走他乡。府里的老奴苦苦哀求,说家里看中了名家小姐,说父母年事已高,但是向槐安不闻所动。

有一天夜里,魏笙俏经过向槐安房间的时候,听见里面絮絮叨叨传出来了一个句,“魏家的事情……”她悄悄的走过去,耳朵靠在墙边,听见老奴说,“实不相瞒,魏家的事情就是向家告发的,你们无论如何也无法在一起啊,少爷还不如就此收手,何必如此呢?”向槐安脸色低沉,说了一句,“我知道。”

他知道?

魏笙俏瞬间全身如同石化一般,麻木在原地脊背发凉。他知道些什么?自己的爹娘致死不肯认罪,那向家不就是杀害魏家全家性命的凶手!他还瞒着她,还你侬我侬的花前月下。魏笙俏皱着眉头,心脏剧烈疼痛,情急之下,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她捂着,鲜血从指缝里流出来,滴答滴答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这一句话,把她击打得粉碎。

第一百零五章:曾经(下)

向槐安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当初的闲言碎语飘到他的耳朵里,他找父母质问,却被大骂一顿。二这也是他离家出走的原因,他不娶魏笙俏是因为无法面对她。似乎她的大好年华都是被向家亲手毁了。

魏笙俏知道这件事情的第一件事,不是去当堂对质。

她告诉了自己的魏笙婉。妹妹对此也一无所知,却激愤难耐,她红肿着眼睛骂不出来人只得默默的哭泣。向槐羽看着两个姐妹抱头痛哭,走过来安慰,却被生性柔弱善良的魏笙婉狠狠甩了一巴掌。他不明所以,皱着眉头却还耐着性子问怎么了。

魏笙婉泪眼汪汪的看着他,“你不知道?向槐安都知道,你能不知道?你们向家就是诬陷我们魏家的凶手!”她声音突然变得沙哑,窗外的飞霜落在窗棱上不肯融化,夜间的云来来去去,浮过孤城万里。她质问着自己心爱的男人,“为什么?”

向槐羽并不知道他所说的一切,只是说了一句,“你别闹了,不可能的。”那声音淡淡的,刺到了魏笙婉的心脏。她怔怔地看着他,“这就是你的解释?”

前些日,蛮夷呈入侵之势,那日刚刚后撤。向槐羽紧绷的神经好不容易放松下来,却听见女人撕心裂肺莫名其妙的职责。他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刚才态度有些凶,拿着性子沉声说道,“这一定是有误会,笙婉,向家不可能这么做的。”

魏笙婉像疯了一样,那流放的记忆在脑海中迸发出来,像是熊熊的烈火折磨着她的每一寸神经。她鼻头红红的,胸口起起伏伏,眼神竟然闪现过了一丝仇恨,“你凭什么这么说!向槐安已经承认了。”

“笙婉。”他叹了一句,“向家是不可能做这种事情的。”

“你还维护他们!”笙婉像是一只手上的兔子,狠狠的盯着男人。

向槐安还想再说什么,门外突然传士兵的高声的呼喊,“大人!不好了!蛮夷根本没撤退,他们杀回来了!”

男人脸上的疤痕在烛火下尤为明显,他淡然说了一句,“等我。”便起身离去。

魏笙婉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泪水无声的流淌,她手指搓揉着衣服,喃喃自语,“若是我死在这里就好了……你说着活着有什么意思?谁都骗我,我居然和他相爱了。”

魏笙俏一惊,搂住妹妹,“不可以这么想。”

黑夜弯月如弓。

魏笙婉有设计城防的天赋,这里小小的城池固若金汤。她花了诸多的图纸,用了毕生所学都付诸在了城墙上的一砖一瓦上。这座边疆的小城就如同蛮夷眼中的一根刺。

那日,蛮夷买通了城中的人,深夜趁乱打开了城门,他们假意撤退,实则灭灯回马枪冲杀回来。马蹄声笼罩在这里,烟尘弥漫。向槐羽领兵抗敌,他的眼眸璨璨如同星火。

身后的将士发出阵阵怒吼,一声令下,长剑破阵。

风雨欲来,浓云滚滚。

第一百零六章:分离

“那城墙!敌人从城墙上爬上来了!快跑,快跑啊!”

有士兵高喊着,正巧被坐在庭院中哭泣的魏笙婉听见。

她霍然站起来,“不可能,怎么可能!那是我设计的城楼,表面光滑,云梯会在风中摇晃……”她眼神中闪现着少有的坚毅,“姐,让我去看看!”魏笙婉追了出去,消失在一片混乱中。

魏笙俏怎么可能放任自己的妹妹孤身一人,但是穿过将军府邸的大门,那熟悉的身影已经豁然不见了。她在哭喊中搜寻着向着,想着相反的地方跑去。

蛮夷人从城墙上爬上来,魏笙婉这一次却没有软糯糯的哭起来。她登上城楼站在火光之中,身下的断箭像是雨水一样从她身旁穿过,穿过她飞扬起的黑色发丝。姑娘看着力不从心的守城官兵,大喝一声,“让开!”她撕开嫩粉色的长裙,一个箭步上前,推开城楼上自己设计出来的小门,下面是一条条浅浅的痕道。

魏笙婉从旁边奋力搬起脑袋那么大的石头,顺着道放下去。那是石头竟然听话的顺着道,一个个推开蛮夷的云梯。

身下火海,喊杀声一片。魏笙婉不断弯腰运送着石头,大吼着命令着官兵。娇弱的她从未展现过如此强硬的一面,魏笙婉站在城楼上,像是飘飘扬扬正要凋零的一片花瓣。她看着城楼下向槐羽冲杀的背影,眼神里确实凄凉。

向槐羽冲锋陷阵,挥舞着长枪,丝毫不畏惧蛮夷人挥舞的狼牙铁锤。左躲右闪,枣红色的马踏着火光飞跃。

他回头一看,看见魏笙婉摇摇晃晃的在城楼上笑着。

像是第一次见她那样天真烂漫的笑着。

只不过,她一定红着眼睛流着眼泪。

“冲啊——”向槐羽大吼一声,向人群中如同一团火焰窜进去。城楼上的姑娘看着他进进出出,终于城外的蛮夷人渐渐少了,远处星星点点的火光,人们四散奔逃。向槐羽浑身是血,猩红色的液体流淌在铠甲银枪上。

魏笙婉哭着笑着,天边还没有发亮。突然,一个残存的蛮夷人猛然打起弓箭,向着姑娘的胸膛射去。

向槐羽眼见那如同势不可挡的流行一般的箭矢穿过姑娘的胸膛。

她睁大了眼睛,嘴唇微张,念着自己的名字。

“魏笙婉——”他大吼着,眼底血红,额头青筋暴起。

姑娘踉跄后退,像是一瓣秋日的落叶,缓缓地从城楼上跌下。

他眼睁睁的姑娘的鲜血还没有来得急染红裙子,就如同一件破碎的琉璃摔得粉碎。向槐羽的心骤然停止,他大喊着她的名字,喊道魏笙俏都听见了嘶吼。姑娘穿过层层叠叠的人群,看见自己的妹妹落在地上,仿佛睡着了一般,合着眼睛。她瞬间筋骨血肉阵阵发疼,撕心裂肺的冲过去抱住妹妹的尸体。

向槐羽不敢向前,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顷刻之间,自己明明说要好好解释的,怎么的经此一夜,还了她一句冷冰冰的尸体。向槐安终于赶了过来,看见僵持不下的两人和地上的魏笙婉。他睁大了眼睛,连呼吸都怕吵到这对姐妹。

“你干的好事!你们干的好事!”魏笙俏大吼起来,发疯一般的拔出短剑冲向向槐安的胸膛。

周围零散的官兵赶紧护住,紧紧一拦,把魏笙紧紧摁住。

“开放她。”向槐安疼惜地说。

魏笙俏挣脱出来,她恶狠狠的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期许花前月下的男人,凄惨一笑。这个男人显然还不知道自己就是罪魁祸首。

第一百零八章:千年前

向槐安说完后,抬起头看着胡玖。

她静默了许久,没有说话。

而后突然掩面哭了起来。天空雁飞,风卷起一层层荒草。她抬起手,抚摸着眼前这个男人的面庞,怔怔地看着了许久。终于念出来了那个相隔很久的名字。

“槐安。”

“我在。”一行清泪缓缓地留下,他低着声音说道,“对不起。”

“对不起。”

两人的身体渐渐的变得透明,缓缓地消失在孟蜀和祝赤的眼前。

“喂!”孟蜀想要抓住衣角,却扑了个空。她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祝赤,“怎么办?咱们似乎被困在这里了。”孟蜀四处张望,只得往山谷外的小城镇飞去。

祝赤跟在身后倒是乐呵乐呵的,眯起眼睛:“在太常令里出不去还不好,这样就是我们的二人世界了。走,陪本公子走去都城看看!”

“您可别,万一外界出了点什么事咱们什么都不知道。”孟蜀担心。

“你放心,能有什么事情!”祝赤笑着,“既然来了,就好好体验一番千年前的样貌。”

“你倒是不怕啊。”

“不怕啊。”祝赤耸耸肩,跟着孟蜀身后。穿过厚厚的云层,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高大的城池,风筝上随风飘荡的流苏像是蝴蝶一般。城门旁立着彩色的灯笼似乎过节一般。人们来来往往络绎不绝,手捧着香香甜甜的桂花糕、冒着热气的酱肉包子、晶莹剔透的冰糖橘子。

孟蜀拿着一串焦香滴油的五花肉感叹道:“好熟悉的感觉啊。”

“是肉熟悉还是景儿熟悉。”祝赤笑道,夺过来吃了一口。

“别闹。咱们回到了大战之后的第十年,所以这里应该就象是一个巨大的存档,储存着过去发生的所有事情。过去的人,过去的事情,过去的一切,每个细枝末节都在这里尽情的展现。但是,为什么还把我们留在这里呢?咱们这么出不去?”孟蜀抬头看着祝赤。他挡住了阳光,落在自己身上一片阴影。

孟蜀又环顾着四周的房子,“这是都城?”

“是啊。”祝赤顺着孟蜀的头发,帮她拿掉粘在头发上的冰糖。

她走走停停,突然看到了一处熟悉的街道立着一个三层的古楼建筑,雕花的柱子和围栏,上面深红色的绸缎被风卷起飞扬,大红灯笼下面追着银质的铃铛,叮叮当当。有一个姑娘从客栈走出来,衣衫迎风鼓舞,长长的裙摆落在地上,身上清冷的香料轻轻的飘散在空气中,她身上金光闪烁,如有星辰镶嵌,长裙上奢靡的金粉在暖风中摇摇晃晃,飘散在空气中。姑娘头发上的簪子在阳光下亮晶晶的如同萤火虫一般。

她笑着走到了一处摊位前,拿起一串焦糖雪糕问道:“这个多少钱?”

孟蜀听见声音猛然一震,回头一看瞬间呆然。

那……那不是自己吗?

她愣愣地站在原地,脑中不断回忆着过去已经尘封的往事,确实,确实自己在都城开了一处乐游客栈。确实,已经当时就是那个模样。祝赤眼睛猛地一亮,左右望去,笑眯眯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如同狐狸一般。他身上的气息让孟蜀有些躁动。

祝赤微微的弯下腰,声音低低的“想不到你原来竟是这副模样。”

“闹!”孟蜀拉着他就要走,似乎被一句话打回了原形:“看什么看?”

祝赤低声地笑了,声音又温柔又有魅力,“好。”

两人找了一家酒楼,孟蜀托着腮帮子看着桌上的盐水鸭,桂花酒酿,酱牛肉,萝卜丝。祝赤坐在对面端详着她的容貌,发自内心的说了一句:“孟蜀,你是真的好看。”

声音如同酥麻的电流穿过她的身体。她登时突然一红,微微有些愣,瞥了他一眼不作声。暖风徐徐刮来,孟蜀的衣袍无声的飞起。她一筷子一筷子的加起来肉片,若无其事的好像真的打算安安生生的呆在太常令里一样。倏然一阵杀气从背后传来,她斜睨身影,只见神兵落座在了孟蜀的身后,滔滔不绝的谈论什么。孟蜀悄悄回头一看,那人不是上次在昆仑命丧自己手中的神将,还有……还有那日在客栈被自己和肖佑机杀死的那位。

孟蜀心下一沉,不动声色的示意祝赤留意观察。

其中一个人问道:“不会有人偷听吧!”

另一人斩钉截铁的回答:“不会,你们发现这人间的百姓不知是何原因已经全然忘记了昆仑和妖界的存在了。大战结束之后便已经如此了,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几个人自觉周围没有人认识他们,便放肆的大声说话:“上宁尊神给我们派来的任务,就算多难也要完成。”

“但是杀死希煌尊神,这可是连上宁尊神都做不到得事情,咱们几个如何能做到?”另一个人问道。

孟蜀缓慢的动着筷子,在现实世界得传闻中希煌尊神早已经归隐不知道何处了,难不成早就被刺杀了?上宁尊神借着大战余波,铲除异己?她眸中深沉,心中暗暗盘算。

“他儿子……他儿子不是半死不活吗?听说希煌尊神用了毕生的神力保护住了他儿子的性命。如此看来下手应该很容易才对。”

“但是不能让外界知道,希煌尊神已经死了的消息,要不然昆仑会引起恐慌的。咱们只得找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方安放他们尸体,哪里可以挫骨扬灰?”

“如今昆仑混乱,寻找着一处地点本来就是一件难事。当下之急是杀死希煌尊神,然后交差。依我所见,咱们直接杀入他那神谷之众他也反抗不得。”

孟蜀皱着眉头,抬眼看了看祝赤,发现他也难以掩盖愤怒。似乎……似乎这一件事和自己有着紧密的关系。几个人说完喝光了身后的一壶酒,其身而去。孟蜀拉着祝赤也紧跟上前,看看究竟是何名堂。只见那几人腾云驾雾直飞冲天,祝赤神力幻化的火焰包围着孟蜀穷追不舍。

远处层峦叠嶂,彩云飞翔。

第一百零九章:仙谷

前程渐觉风光好,琪花片片粘瑶草。青山隐隐泛中流,云犹含态石披衣。

神霄绛阙,云阶月地。

孟蜀和祝赤落在了一处云雾缭绕的仙山之中。两个人隐藏了身形,静静地跟在鬼鬼祟祟的神兵后面。

祝赤从刚才就一直觉得此地颇为熟悉,但是却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里。“这里应该有一处白玉制成的大门,两旁是青色的巨蟒。你瞧那看似山间玉石,明晃晃的,其实是青蟒的眼睛。”他小声地在孟蜀身旁咬着耳朵。

温热的气息喷在后脖颈上,让她的脖子一缩一缩,看起来十分可爱。

果真,孟蜀顺着望去,确实如祝赤所闻。

“你怎么知道?难不成,这些都和你有关?”

“我记不清楚了,只觉得熟悉。”祝赤回答,他确实什么也记不清了。从这几次闯入昆仑的情况来看,点点滴滴都在表明他与神界的很多大事都脱不了干系,尤其是自己从诛仙台跌落原是因为刺杀了上宁尊神。但是究其原因,他却自己一无所知。

祝赤心里咚咚咚直跳,一步一步踩着修正好的草地,两旁有雪白色的绒兔啃着草叶,不远处的竹海似隐似现,泉水似凝似流。

穿过白玉大门见到了青绿色的碧瓦宫殿。

那几人鬼鬼祟祟的隐藏在树木之后商量着对策,“你去找到希煌尊神那位重伤公子的房间,把他搬出来,你躺进去。希煌肯定对自己儿子容易放松警惕,只要他一死,咱们立马撤回昆仑。”

“这……这能行吗?”

“能行,你还信不过我吗?”

“是是是,您跟着上宁尊神已经五百年了。我们不信任您,那新人谁啊。”几个人阿谀奉承到,说着齐刷刷的去寻找那公子的房间。

祝赤望着他们飞跃的背影,淡然地说了一句:“他们走错了。应该是西面那间,那间唯一是红色的寝殿。”

孟蜀有些吃惊的看着他,拉起他炙热的手掌:“走……去看看!”

那朱墙上用金粉雕刻着一团团栩栩如生的火焰。孟蜀轻轻的用手指抚摸上去,竟然是滚烫的。她小声叫了一句,又做贼一样的四处张望起来。祝赤微笑着牵过她的手,温柔的轻轻吹了吹指尖,“你也不怕受伤。”

她小声支吾了一声,诺诺的点点头,像是一个小姑娘。

两个人静悄悄的进入了寝殿,屋内摆放着一个赤赤火焰的金盆,十米之外,孟蜀就可以感受到那盆中散发的神力让她感到安心,婉若这就是她体内的一部分。那火焰散发着圣神的光芒与祝赤身上散发的气息融为一体。

孟蜀探过头去,见到火焰之众有一枚小小的冰钗,流光溢彩,绚丽通透。她不自觉地摸起自己头顶的钗子。

那从祝赤胸膛里吐露出来的钗子,竟然与这只一模一样。

她被这钗子一点既透,屏住呼吸快步向那层层帷幔的寝屋本去。祝赤在身后想要拉住急不可耐的姑娘,却被她一个用力拖拽过去。帐子内睡着一个年轻的男人,长发飘飘,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他紧闭着双眼,眉间轻皱,似乎……似乎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孟蜀倏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祝赤跟她上前正要问什么,却也停住了脚步。

她回头看他,“是你。”

那一模一样的面孔,那浑身上下散发的炽烈火焰,肆无忌惮地吞噬着一切。孟蜀只觉得自己喘不上来气,她又问了一句:“你解释解释?”

祝赤怔怔地站在原地,惊疑不定,风波莫测。一层层红色的纱帐翩翩欲飞,两人站在其中。窗外是刚刚列开的莲蓬,露水如同白色的珍珠洒落其中,白色的梨花纷飞飘散,从木窗棱迷乱进来,这处醉生梦死的仙境,躺着一个与祝赤一模一样的人。

准确的说,就是祝赤。

他直勾勾的看着床上的自己,不可置信,头疼欲裂。突然间私有真火从小腿燃烧,翩翩绵绵往上窜。祝赤猛然抱头蹲下,像是受伤的凶猛野兽,手臂在颤抖,眼角深处鲜血。青筋从他的肌肉上爆起,沉沉的低吟。倏然间,他身旁散发出强大的神力掀起了孟蜀的长裙,她头发被吹的凌乱。孟蜀蹲下小声地询问到,“怎么了?”

祝赤的手掌似乎被千万藤条划破一样,鲜血直流。

眼睛,耳朵,嘴角也冒出来了鲜血。

他一个踉跄,冒着热气的鲜血喷在了床褥上。

祝赤脑子里乱糟糟的,无数景象在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他想起来了,他想起来跌落下来诛仙台之前的事情。他身体内似乎有电闪雷鸣,滚滚而东。他想起来了,想起来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自己双手燃烧着真火,从仙谷直冲向了上宁尊神的寝殿,发誓要把这里焚烧殆尽。结果,那上宁尊神似乎早有准备,请君入瓮,他活脱脱进入了圈套,以刺杀之名被施以重刑,又从诛仙台上扔了下来。

那无情之台是诛神所用。

仙神从上跌落会粉身碎骨,经历七百七九道的天雷与闪电,成为泥尘烟雾,从此入不了轮回,只能三界中的变成一缕孤魂。

他刺杀上宁尊师是有一个原因——为父报仇。

希煌尊神。

祝赤霍然站起身,眼底冒着血气。孟蜀显然被他这一身肃杀之气吓到,她急忙想要施展妖力安慰这个躁动不安的男人。结果手刚刚抬起,就被祝赤狠狠的握住。他的眼睛已经被血丝所覆盖,但是声音依旧温柔低沉,“别担心我。”

他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急匆匆的脚步声。那来刺杀希煌尊神的神兵看不见两人一样,掀开帘子大喜过望,终于找到了自己刺杀的关键步骤。那人还没碰到床上的身体,祝赤一个显性就要抓住他瘦小的脖子。

然而片刻之时,祝赤的手却穿过了那人的脖颈。自己像空气一样,没人可以感受到。

孟蜀在一旁提醒道:“我们是在太常令里面,这就像电影,你只能看,却不能参与。”

第一百一十章:希煌

那神兵感受到一股微风穿过身体,浑身一震,但是眼见四下无人,探头探脑的把床上的“祝赤”抱了起来,藏在了旁边的大衣柜之中。他记得自己的首领说过,上宁尊师为了救他的儿子功力丧失,不过威严在,而法力不在。他深以为然,摇身一变成为了祝赤的模样,躺在了床上。

刚才几个去四处寻找的神兵也聚集到这个叫小小的屋内隐藏起来。孟蜀皱着眉头,她拉住祝赤的手想要轻声安慰他,但是男人体内的血液已经躁动不安,一涌上头。他根本不想在这里装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他怎么可以看着自己的父亲眼睁睁地死在自己的面前。

祝赤狠狠地咬着自己的牙齿,他的眼底嗜血含泪。低声说道:“孟蜀,放开我。”

“祝赤,我们无能为力。”她踮起脚尖,拨了拨他凌乱的头发,温柔的一双眼睛含着怜惜,“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是此时我们就是置身事外的两个人,你只能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但是对于产生的结果而言,我们的所作所为无法产生任何变化。”她叹了一口气,葱白的手指搓揉着他的脸颊。

“我们会报仇的,他们也已经死了。”

“那还不够!”祝赤愤恨地说道,他的气息很重,掀起了一片巨大的波澜,气流再不大的钦点之内横冲直撞。

几个藏起来的神兵感到十分迷茫,连忙说道:“快藏好,希煌要来了。”

乘着不知何处而来的气流,希煌尊神缓缓的走来。他是一副年轻的样子,仙神不老不死,身姿挺拔。他披散着长长的头发,眉间有一纹火焰的痕迹。细长的丹凤眼,纤细的手臂,红色的袍子飘飘扬扬,白色的绸带环绕在身旁。绸带上金粉四溢,寝殿外暖风如羽,一去无迹。希煌尊神迈步进来,环顾四周,那几个神兵大气不敢出一下,而躺在床上的那位只能一动不动的装死。

希煌与祝赤长得并不相像,尤其是尊神那清冷高贵的模样就是天上闪烁的星辰。

而祝赤,嬉皮笑脸的在自己四周打转。

孟蜀凝视着希煌的眸子,发间,他衣服上的火焰纹路与祝赤的如出一辙。她环着祝赤的手臂站在一旁,轻声安慰。希煌尊神好似察觉到这附近有人,猛然一回头,长跑飞舞,寝殿瞬间燥热起来。他手一挥,厚重的木门“嘭”一下全然关闭。男人一个侧身,紫檀木地板漾起了熊熊烈焰,燃烧直冲屋顶。

孟蜀感受不到热度,但是几个神兵却突然间按捺不住,“蹭”的弹跳起来,哀嚎不止。那被火焰灼烧的部位瞬间起了拳头大小的脓包,破裂开来,浓黄色的液体溅在轻飘飘的帷幔上。几个人捂手脚,疼痛难忍,挣扎变形。只见希煌站在烈焰之中,手腕翻飞,火苗又瞬间熄灭。

“何人指使?”他问道。

“无……无人指使!”其中一人嘴硬。

希煌轻哼一气,那人身上沾染的金粉顷刻之间化为火舌缠绕,还没来得及尖叫,只见他从头到脚瞬间变黑,化为了一团灰烬。神态狰狞,经受着极大灼烧的痛苦。希煌轻轻打了一个响指,那黑色的尸体变成了一滩血水,融化在地上。男人瞅着这肮脏的玩意,厌恶的撇了撇嘴。

“不说吗?”他盯着那神兵首领模样的人。

那人眼底闪过一丝恐惧,但是完不成任务自己全家老小都握在上宁尊神的手里,更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想到这个希煌尊神虽然法力高超,但为了吊着儿子性命都倾注在了那躺在床上的身体里,跟自己长久的斗下去,肯定不是对手。男人心下一狠,喝到:“你命已至此,就不要多问了!”说着,他手中变化出长枪,冲着希煌杀来。

确实如他说了,希煌尊神的法力已经大不如从前,他为了保住自己儿子祝赤的性命,把这么多年的修为都倾注在了祝赤体内,这才让这些人有可乘之机。他左躲右闪,凭空而来的火焰化成利剑抗衡。那神兵阴沉的笑道,“你法力尽失,就不是我们的对手!”他瞄准希煌尊神的胸口刺去。

祝赤眼前锐利的刀锋越来越近,怒吼一声,房屋摇晃。那神兵不知道被突如其来哪里的力量撼动,一个不稳跌倒在地上,咬到了舌头嘴角渗出鲜血。他一抹手又站起身来,仇视的盯着希煌。希煌敛神屏息,屋内的温度瞬间升高。

祝赤看着一切眼白发红,眼底是遮掩不住的凶光。

他想起来了一切。

他自小长在昆仑,长在那个上宁尊神的身边,虽然上宁尊神不苟言笑,但是对于自己还是很好的,好吃好喝,还同他的女儿白萱歌一起长大。他玩耍着自己掌中的火焰,那是可以燃烧千年冰凌的焰火,可以把世间的一切燃烧成灰烬。

祝赤的身子不大好,经常会头疼胸闷,每天都会昏迷许久,从白天到黑夜,但是他不以为然。上宁尊神也常常会亲自带着汤药看着他喝下去。那药劲足够大,大到他喝完之后全身无力,只能沉沉的进入梦乡,即使是外面杂乱纷扰,也听不见半点声音。

原本以为日子会如此一直平静下去,谁知道那日他的寝殿内跑进来一个跌跌撞撞的人,张口就叫:“公子。”

那人浑身是血,半边身子被烧成了焦黑色,显然不知道是从哪里死里逃生出来。他握着祝赤的手,颤颤抖抖的说自己刚从那成为荒芜之地的仙谷醒来。他因为重伤已经沉睡了许久,许久到他都不知道已经过去了一千年。他忐忑地问道:“公子……希煌……希煌尊神现在何处啊。”

希煌?那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人,祝赤那时想不起来。他摇了摇头,问道:“那是谁?”

“那是您的父亲啊,公子!”那人眼眶夺出来了,“尊神用了毕生的法力才保住了您的一条性命,您怎么就忘记了呢?”

第一百一十一章:为父报仇

祝赤怔怔地看着那死里逃生的,满身血污的随从,问道:“我的父亲?”

“殿下,您怎么能忘啊!”那人哽咽起来,“一千年前,您魂飞魄散,被上宁尊神用毕生神力叼住了性命。殿下为了救您惨遭杀害。这些您都一定一点都不记得吗?那您这些年到底是经历了何种事情,才能将这些忘得一干二净?”那人撕心裂肺的吼着,在祝赤的心里掀起了波澜。他从未想起过过去,没有人告诉他,也没有任何提及。

那人还没有说完,喷出一口鲜血,倒地而亡。他重伤了许久,醒来只不过是回光返照,撑着一口气来见见自己主子的公子,却谁知祝赤什么也不记得了。

祝赤把尸体掩埋好,暗自探查。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一千年了,仿佛过去的一切都不存在。而那时,有一个人悄悄地找到他,似笑非笑的告诉他了一切。

肖佑机。

那个男人身上带着一股妖气,平日里不喜与他亲近,甚至只要见到他就会自行走开。祝赤可以感受到肖佑机深深的敌意,却不知道仇视的目光从何而来,那天肖佑机找到他,告诉他了一个秘密。

诛杀他父亲之人,就是如今他认为义父的上宁尊神。原来昆仑有四大尊神,有两位在千年之战前已经仙逝,而只剩下的希煌尊神和上宁尊神。

尊神代表着昆仑至高无上的地位。

千年之前,上宁尊神为了一统三界,发动了巨大的战争,生灵涂炭,战火纷飞。然而事与愿违,遭到了不仅仅妖和人类的拼死抵抗,最终太常令还原了世间万物的一切。

肖佑机并没有多说,似乎那是只属于他的一段记忆。但是他告诉祝赤,上宁尊神的野心日益庞大,一直视上宁尊神为眼中刺,除去了他,自己便是这昆仑独一无二的尊神。最终,上宁不敌,死在了自己的仙谷之中魂飞魄散。

祝赤当初自然不相信这些,他反问道:“何以证明?”

肖佑机觉得他幼稚,幼稚的像是一个三岁孩童,他不屑地说道:“你身体虚弱不仅仅是因为魂魄刚刚生出来的原因,而是上宁一直在偷偷窃取你的灵力。那每日从到你殿中的便是药引子,等你嗜睡之时,他便把你的功力慢慢的吸入自己体内。如此一来神不知鬼不觉,而且还不会遭到反噬。真想不到希煌居然有你这样一个没有一点心眼的儿子。不信你若是十二不喝那碗汤药,肯定功力大涨。”肖佑机冷笑,他是发自心里看不起祝赤。

尤其,尤其是他与孟蜀还有一段惊心动魄的过往。

轻描淡写几句话,让祝赤愣在原地。他鬼使神差的果真照着肖佑机的方法,假意喝下了汤药。入夜,就看见上宁尊神堂而皇之的进入了他的屋内,把手负附在他的胸口狠狠的一用力,自己体内的神力便真的源源不断的抛入了敌人的手中。当时是摆在眼前,祝赤心中大惊,但双眼紧闭,装作一副沉睡的样子。

不能打草惊蛇,他便第二天去了很远很远的山谷之中告假游玩。上宁尊神没有察觉,只得让他痛快几日。祝赤在山谷内潜心修炼,凝聚神力,渐渐身体得以恢复。后又去了父亲希煌曾经居住的仙谷之中,那里群山环绕,荒草偏偏,就连燕雀都不曾落脚。闯入眼帘的是一片疮痍,倒台的房屋和楼台,已经化成白骨的尸体还有……还有曾经自己居住的寝殿。

只有,只有一只钗子,围聚在火焰之中,烁烁的燃烧着。

火苗像是一只旋转飞舞的凤凰,在寂静暗淡的天地之间,一层火红的薄暮四散开来。山谷苍茫,只有他一个人。祝赤的手负在炽热的火焰上,钗子竟然一瞬间从他的赏心融化无形,内心猛刺一下,突然悸动。他醒来之时,不曾见过希煌的模样,但是倒塌的亭台楼阁中,还有一副燃烧了一半的画卷,那一双眉眼,与自己的十分相似。希煌从画中浅笑着看着他。

于是,势不可挡。

他杀回了昆仑。

腾腾火焰肆无忌惮的焚烧,那是想要冲破束缚黑暗的光芒,飞腾而去。霎时间昆仑一片血红之色,神人傻傻的看着那杀气腾腾的男人,他就像是千年前止杀止战一样义无反顾的从破结界。上宁尊神毫无防备,但是他因为战争所损耗的功力已经逐渐恢复,神兵神将们抵挡一时。却被这滔天的火焰要燃烧殆尽。燃烧不息的烈焰吞噬着平静的昆仑,祝赤像发疯一样冲破一道道的阻拦,喊着“为父报仇!”

然而,他终究抵挡不多千军万马。

总是有一夫当关的勇气,但是也只能被活生生贱踏过去。

最终,祝赤被捆绑在了诛仙台之上。以诛杀尊神的罪名,退下了那个神仙会魂飞魄散,化成云雾的高台。

电闪雷鸣,轰轰作响。一道道天雷击中了他的每一寸皮肤,瞬间伤痕累累,皮开肉绽。男人的肌肤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伤痕,四肢关节更是异常的扭曲,坚毅的脸庞上一处处鲜红,热血滚烫,触目惊心。嘴角上涌出的鲜血一直蜿蜒入锁骨深处,他狂笑着似乎感觉不到刺骨抽筋的疼痛。

在他回忆中的最后一刻,只见一道紫色光芒窜天而出,如同巨蟒一般紧紧缠绕在祝赤的身上,婉若护住自己的婴儿保护着身受重伤的祝赤。

他本以为自己会死,但是现在想来自己竟然完好的落在了孟蜀的客栈之中。

想不起之前的记忆。

还不能离开客栈或者孟蜀身旁五步。

……

祝赤想到这里,没有头沉了下去。他脑中突然冒出来了一个词:五步倒。

“孟蜀,你不会是蛇妖吧?”

他望着她,身后是大红帷幔,仿佛婚房一样。

孟蜀瞥了一眼,“别打岔。”

只见两人四周阴风四起,黑色的雾气笼罩在希煌和神兵周围。她死死的盯着四周,缓缓地说道:“相生相克,杀死你父亲的不是神力,而是妖力。”

第一百一十二章:怪物

排山倒海的妖力从四面八方激射而来,即使不损孟蜀和祝赤分毫,但是两人依旧感受到了强大的力量。

孟蜀轻飘飘的一晃,被祝赤稳稳地接住。希煌尊神定定地看着腾空而起的妖气,四面八方仙谷之中的侍卫速速赶来。那原本的刺杀希煌的神兵瞬时间全身发黑,就像是来自地狱的魔鬼一般,青面獠牙。

希煌瞪大了眼睛,冷冷的说道:“是妖神。”

孟蜀也定睛一看,果不其然这几个神兵的眼睛逐渐浑浊,像是被人控制了一样,他们体内的脊椎渐渐成为黑色从破肉体,像是一根根钢筋,又如同令人恐惧的刀子。他们不再言语,嘴里吞吞吐吐,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说着就连孟蜀也听不懂的话。

“逆魄术?”祝赤一愣。

“你知道?”

“逆魄术。”希煌也说了一句。

“之前听闻过,但从未见过。很久以前,神力妖力可以互通。神人发明了一种方法,可以把一些邪恶的妖力注入到神人的体内,达到控制魂魄的作用。这就像是人类口中的蛊,主人可以轻而易举的控制住,也可以随时随地找到承载逆魄术的神人。由于这种法力太过于邪恶,频繁的被用于战争之中。被曾经的一位尊神亲手毁掉,之后再也不见了。想要运用逆魄术,需要强大的功力维持……需要强大的……”

孟蜀打断他:“上宁尊神一直号称身体不适,肖佑机也知道他神力无法恢复,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加之他明面上的神力还会使用金蝉蛊去追寻自己手下的去向。如此看来,不过是掩盖在逆魄术上的粉饰罢了。”

突然一声巨响,一个神兵的身体爆裂出来,血浆四溅。他变得越来越大,像是硫酸落入了蛋白质中黑压压的一片,散发着恶臭。孟蜀捂着鼻子,看着这个神兵狰狞的面孔。他显然已经不是自己了,只不过是远程操控的执行任务的机器。男人喉咙里咕叽咕叽的吐着浓稠的液体,腐蚀这华丽的地板。骨头咔咔作响,他扭着头奔向希煌。

希煌身形一躲,粘液落在他轻飘飘的长衫上,瞬间化为一大大洞。几个神兵张牙舞爪,这仙谷的侍卫根本不是这些怪物的对手。他们伸着爪子,一口便把一个侍卫腰成了两截。几只怪兽哇哇作响,寝殿已经变成了血海一片。虽然这些人感受不到孟蜀,但是她躲在祝赤身边,皱着眉头十分恶心。

祝赤眼底充血,看着自己父亲渐渐招架不住却不能帮忙。

希煌手持火焰,顺着那怪物身上的液体开始燃烧。已经变成怪物的神兵呱呱乱叫,一人迅速腐烂的化成了浓稠恶臭的血水。希煌红衣飘飘,眼神坚毅,温润的眼神如同刀子一般锋利。烈焰变成长剑,穿过怪物的胸膛。

他咬着牙,默念咒语,一滴滴冷汗从额头低落下来。

明知道,明知道希煌会葬生此处火海。

但是祝赤无可抑制的力量从身体里溢出,如同阳光一样洒在了每个角落。

希煌突然怔了一下,他眼前出现了白光一片,但又转瞬消失。他好似看见了自己的儿子,又什么都没有看见。

第一百一十三章:殆尽

那变成怪物的神兵眼见同伴燃烧殆尽,嘶吼一声却没有朝着希煌尊神扑来。他从藏匿的柜子里把‘祝赤’拉出来,裹挟在怀中。祝赤看着自己的身体沾染着着怪物粘稠的液体,滴滴点点的腐蚀着他的肌肤。

孟蜀看了看他,轻轻掀开了他的衣袖,那滴落在‘祝赤’身上形成的疤痕如今依稀可见,淡淡蔷薇色的痕迹。祝赤一直不知道身上如同胎记一样的伤疤是何时显现的,经此一事恍然大悟。

“你看他眼神!”孟蜀低声说了一句。

祝赤顺着望去,那怪物严重竟然流露出来了惊恐和惶惑,似乎灵魂深处在畏惧。那双眼睛,分明还是神兵的眼睛,可是它已经控制不住身体。

怪物的身体不断冒泡,像是泥潭沼泽一般散发出来臭鱼烂虾的味道。房屋上的珠帘碎了一地,身旁的火焰骤然而起。那怪物似乎要自爆了一般,要与祝赤同归于尽。

希煌飞冲上去,手中烈焰变成绳索想要困住挣扎的怪物。只见那人面怪物毫不畏惧,即使火点燃了身体却也紧紧搂着‘祝赤’的身体低声嘶吼。

“一定是控制了他的身体,妖力过载会产生自爆。”孟蜀紧紧的盯着焦灼的两人。

希煌皱着眉头,旁边变成怪物,流着血泪的神兵并用四脚飞檐走壁叫嚣而来。“放开他!”希煌大吼一声,却见到那挟持着自家公子的怪物不断变大变黑,肌肤已经见不到一处完好的地方,开始无止境的溃烂再生。他臃肿的身体似乎是液体,渗透到地板缝隙之中。只听轰的一声,孟蜀紧张的闭上了眼睛,祝赤拥身一搂,用身体护住了他。

没有腥臭。

没有预料之中的血肉横飞。

孟蜀紧紧地闭着眼睛,但是光却笼罩着她。

环绕着相拥的两人。

孟蜀悄悄地睁开眼睛,见到希煌尊神全身散发着无法言语的神力,纯粹的、干净的,那一点点白色的光亮吸收着肮脏的黑暗。在狰狞的怪物须臾之间爆炸成为的破烂血肉停驻在空中。‘祝赤’安详地睡着,像是两人第一面进入着房间一样。希煌手中的火焰像是清澈的河水,源源不断的包围着‘祝赤’,抚平他的伤口。

孟蜀愣在原地,小声地喃喃:“不可以……不可以……”

她知道了,她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在传闻中希煌这么多年只是失踪,因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自用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的吸收着无法抑制的妖力,像是一个尊贵华丽的容器,不断拼命的往里面灌注肮脏的泥浆。孟蜀瞪大了眼睛,大喊着:“不可以!”

她声音沙哑中,希煌拧着眉头,胜利的眼里一滴滴从眼眶夺出,他忍耐了许久,看得出来忍耐着剧痛,就快要支撑不住了。他望了一眼安稳睡着的‘祝赤’,如果他无法吸收起全部妖力,那么周围必遭妖力吞噬,无死无生,而自己的儿子再无生还的可能。

但是如果他吸收了全部妖力,身体负荷,他会死。

对,他会死。

妖力会从里往外一点一点的腐蚀自己,自己的心会渐渐的被掏空,只有森森的白骨裸露在外。希煌脚下一片血泊,眼神却燃烧起来。狂风骤雨之中,祝赤的眼泪夺眶而出,他看着自己未曾谋面的父亲,平静的、温柔的、自愿的吸收着妖力。

孟蜀一把冷汗,记得要发疯,但她也知道在既定事实面前,自己无能为力。

那妖力幻化为一根根的毒刺,扎入心脉。希煌的飘然的长衣被染成了神色,他的睫毛动了动,如同魂魄在渐渐的被污染,变成深不见底的潭水。希煌冷汗淋漓,终于在融合完最后一点妖气之时,发生一声痛到极致的惨叫。

震慑得让人心魂发颤。

那停留在半空之中的血肉落在了地上,没有伤及‘祝赤’分豪。

希煌的身体如同燃烧一般从脚底窜出来火焰,他的身体一寸一寸的被点燃,瞳孔渐渐的失去焦点。他长发披散,精致的锁骨上密密麻麻全部都上细小的伤口,血液从肌肤之下渗透出来。他拼命的本想前去,想要握住自己儿子的手,却须臾之间要幻化成了云雾。

祝赤上前一步,紧紧地握住希煌伸向前的双手。

他叫了一声,“父亲。”

希煌似乎听见了,他笑了起来说道:“你醒了?”

转眼之间,消失不见。

化作一缕金粉,随风飘扬。

祝赤抿着嘴,看着空落落的手,身体在颤抖。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在与父亲团聚了,只不过如今他终于知道了父亲的模样。

“妖力。”孟蜀淡淡的说了一句。

“什么?”

“妖力。”她又重复了一遍。

祝赤看着自己的身体上盈盈一层紫色的妖力,似乎在保护着他。一眨眼的功夫,突然那刚进门看见的钗子直重冲冲插像了男人的胸膛,隐隐的融合在‘祝赤’的心窝之中。孟蜀赶忙上前,回头不解的看着男人:“怎么回事?”

“不知道。”他也摸不清楚状况。

这里发生的每一件事,他都不知道因果。

孟蜀深吸一口气,“我们回去吧,我们回……”

突然四周空间扭曲起来,脚底摇摇晃晃如同踩在了柔软的海面上,孟蜀一个不稳双手保住祝赤。身旁的一切渐渐地失去了颜色,她只听得见祝赤咚咚咚胸膛的声音,两人离的是如此的近,孟蜀脸颊染上了绯色。

“这是怎么了?”

一切归于沉寂。

四周变幻,一片尘土,刚才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幻境。

远处走来一个女子,红润的鸭蛋脸,身穿一件冰蓝色刺绣黄色芙蓉花的长裙,身披湖碧色五彩花草纹样薄纱雨丝锦。飘逸的头发插着着镶贝壳朝阳挂珠红宝石钿花,整个人看出来惠心纨质。女人走近了两人,端详了几分。

“敢问,这是何处?您是何人?”

“太常。”他女人一笑。

孟蜀一愣,“太常娘娘?”

“正是。”她声音似乎从远远的天边传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太常娘娘

孟蜀看着眼前的仙女,有些恍惚:“太常娘娘?便是这太常令的主人?”

“是。”那女子莞尔一笑,只不过眼眸之中有一些凄楚。

孟蜀疑问:“世间传说,太常娘娘以身祭祀,所以已经魂飞魄散了。却不想如今在镜中见到了您。”

“时间怎样传已经与我无关了,但是我还好好的在这里。”太长娘娘声音温柔,她拉过孟蜀的手,“不过,现在与魂飞魄散也相差无几了。我只能永永远远地存活在镜像之中,无论世事如何变化,我都不无不死,不生不灭,与这镜子融于一体。”

“与魂飞魄散无异?”

“你可知什么人才有资格以魂魄为代价,祭祀太常令。”

“心如死灰,无欲无求,总是太常令幻化出多么美好的景象,都对于这世间再无留恋。”

太常娘娘一笑,“对,只有心死之人才能够启动神器。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太常令是需要映射着古往今来,以记忆为载体,进行演化与重生,这样才能复原千年之前的一切。枯木逢春,人死能活。但是那以身献祭的人却只能永远的停留在了镜中,任世间万物不停变化,春华秋实,花开花落,所以必须需要你心如死水,不再所求。这进来的人啊,承载着时间与空间的压力,魂魄被困于其中。眼见着心爱之人复活,却不能够长相思守……”她越说,心情越低落,从眼底流出来清澈的泪水。

“那千百年来皆是如此?”

“曾经千年前这镜中扭曲,天象异动,可是后来却不知道为何了。”

祝赤沉声说道,他知道了太多的信息,很多事情渐渐浮现出水面,“千年为了重启太常令,也有人以身祭祀,但是不知何故,她却好好的站在这里。”他说完,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孟蜀。

孟蜀那天也看见了,在太常令所创造的幻境中,她看到了自己义无反顾地向着太常令飞奔而去。她新有疑问,然而这一连串的事情却根本没有让他停下脚步想一想。“对……是我……”她皱着眉头凝视着太长娘娘,“您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她摇摇头,“一切皆是未知数,我虽然与太常令融为一体,但是却不知道其中更深奥的缘故。”

孟蜀低下头,知道自己也问不出来什么,叹了口气,突然想到:“哪有什么不可复原的吗?”

“生命川流不息,死能复生,河水倒流,花落能在开。但是,很多无形却不能够复原。太常令只能复活表象,对于爱情、法力……这些虚无的,需要经历的,需要修炼的皆无还原的可能。”她笃定的解释。

孟蜀自言自语:“我在太常令的幻境中看到了自己以身献祭,然而却想不起来半点关于这处的记忆,似乎被抹杀了一般。我记得幼时,我也记得百年之前的故事,但是唯独千年之战,我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孩子,无妨……去寻找,自会有答案的。”太常娘娘的声音突然变得轻飘飘的,她身体渐渐透明扭曲。

突然,山崩地裂。

第一百一十五章:原点

“祝赤!”孟蜀在摇晃之间猛然拉住祝赤的手臂,祝赤把他紧紧地搂在怀里。

他的胸口一阵惊心动魄的发颤,有些凌乱的领口露出优美的肌肉线条,在混乱的阳光下显出一种冷质的大理石光泽。

孟蜀指尖猛然妖力滚动,形成一个巨大的保护膜,笼罩着两人。紫色之外堵上了一层灿灿的金光,燃烧着祝赤的火焰。

太常令内土崩瓦解,尘土飞速而下,时空扭曲,祝赤死死的换着孟蜀,低声地说,“别怕。”

她有些好笑地反问,“谁怕了?”

不过,太常令异常,她是真的怕了。她似乎要接近了自己已经忘却的内心,那些让自己避而不及的往事在尘埃之间让人害怕。孟蜀的手死死的拽着祝赤的衣角,她似乎处在一种苏醒和麻痹的状态之间,抬头倏然问他:“你是谁?”

祝赤眼睛如同星子一般发光:“你赐予我的名字。”

“祝赤?”

“对,祝赤。”

须臾之间,两人身体刺痛,灵魂与肉体近乎分离。孟蜀搂着祝赤的腰,周围的时间和空间一点点的被吞噬。孟蜀闭着眼睛,祝赤身上的味道充满了鼻腔。她像是一只害怕的狐狸,缩在男人的胸口,抿紧的嘴唇呈现出寒冷的乌紫色。也不是恐惧,就是觉得那些味道十分好闻,而自己的肉身实在太痛苦了。几天几夜没有合眼,打打杀杀,如今只想要缓缓地休息之下。

眼前漆黑一片,耳边有风吹如同刀子般匆匆划过。

祝赤低头吸了一口女人身上潮热的空气,孟蜀的头发缠绕着他的五指,身子像一条湿漉漉的鱼贴在她的身上。时空交错,片段闪回,他的呼吸不禁有些紊乱。孟蜀耳朵里是祝赤如同暮钟一样的心跳声。

孟蜀的睫毛微微颤抖,像是一只轻盈的蝴蝶划过了他的胸口。

他抱紧着,似乎很久都没有拥抱过这具身体。

突然间,两人从虚无的空间中落在了地面,孟蜀睁开眼睛,却见到人间阴风阵阵,头顶乌云如同巨蟒一般向昆仑游去。乌云遮天,似乎有大战发生。孟蜀离开熟悉的胸怀,抬眼望去,这场景与千年之前的一模一样。乌云之上,隐隐约约是发光的昆仑大门。

“走,去趟昆仑。”孟蜀沉声说道,“大战在即,咱们总要弄清楚为什么打吧。”

祝赤看着面前的姑娘:“你一个妖能上去了?”

“你是希煌尊神的公子,又是堂堂仙神,你护着我,我有何上不去的?”她笑了笑,眼神之众闪过一丝得意。右手拉过祝赤,淡然地说了一句,“公子,走吧。你还有大仇未报呢!”

她站在那里,目光闪烁,像是一个带刺的玫瑰,白皙纤细的手腕缠绕着鳞片闪闪的紫色长鞭。一张漂亮的脸上尽显戾气和凶狠。

祝赤舔了舔嘴角,察觉自己的嘴角可能在刚才被凛冽的风划破了,敛神运气,脚底生风,火焰瞬间飞腾而上,燃烧直冲天际。他的肌肤之上瞬间出现了火焰的纹路,肌肉紧绷,随着轰隆一声,白色的烟雾腾然冒出围绕在两人周围。

一瞬间,像是所有的星星都骗了轨迹,两人扶摇而上,直冲昆仑。

火焰如同绽放的莲花,星星点点挂在孟蜀的头发上微微笑着。昆仑大门出现在两人的面前,穿过那阵阵刀剑火海之时,孟蜀突然深吸一口气,拉着祝赤便冲向肖佑机的住所。

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他还有很多事情还未诉说。

第一百一十六章:浓情薄意

肖佑机此时正紧紧搂着白萱歌,姑娘红着脸,一动不动的僵直着身体。肖佑机成熟清冷的气息从他的每一寸肌肤渗入,她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却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姑娘胸前起起伏伏,她握着肖佑机搂住自己腰间的手,轻声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

男人把头埋在姑娘的肩膀上,深吸一口气,有些哽咽地说到:“上宁尊神真的,对我如此恨之入骨吗?”

“父亲不是这样的人,他只不过是比较严厉罢了。你上次的伤还没有好,他怎么忍心又让去寻找碎片,我求了他了,他也不听。”白萱歌带着哭腔。肖佑机自从上次弄丢了碎片之后,便施以重刑,他身上的伤口逐渐溃烂结痂,她悉心照顾,终于不再让他隐隐作痛。

白萱歌知道,父亲嫌弃肖佑机出身低微,乃是妖神混血之后,及不纯正也不高贵,所以处处容不下他。她以为只要假以时日,父亲一定能接受他,自己也一定能嫁给他。

她转过身,前胸紧紧的贴着肖佑机。她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低声哭了起来,“咱们两个,只有咱们两个找一个地方逍遥快活去不好吗?”

“如此一来,昆仑的所有人便都觉得我无能,这样岂不是驳了你的脸面”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让白萱歌一听便沉浸进去,不能自拔。他是为她考虑,一直希望自己能够堂堂正正的嫁给他,所以一直兢兢业业在父亲手下做事。可是父亲的心,就如同一块坚硬的时候,无法捂热。

白萱歌抬头看着男人,“别去了……那昆仑之外的海岛上,已经有数百年未曾有人前去查探,据说守候那碎片的猛兽十分强悍,就算你带了神兵神将过去,我也害怕……”

“别怕了……我会平安回来的……”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头,低低浅浅的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她瞳孔缩放,两人的亲密程度从来没有如此缠绵腻歪,向来他也不过是牵牵她的手,如今,竟然……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轻吻了她的额头。她一瞬间连呼吸都不能,僵直着身体不敢动弹,缓缓地闭上眼睛,身体的重量靠在他的身上。

“怎么?”他声音低沉的笑了。

“我……”白萱歌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

平日里嚣张的小姑娘竟然像一只小白兔一样在他的怀里窝着不动,红肿着眼睛抽泣着,“那你一走,我就会想你……我想,我想偷偷看你去……”

“此去凶险,你再喜欢玩闹也不要跟着。”他细细闻着她的头发,姑娘纤细的身子和当初小小的孟蜀一模一样,恍惚间他竟然看插了眼,怔怔地看着出神,不知道孟蜀失踪这么久,究竟去了哪里。他此时着急焚心也不得,只能按照自己的原计划行事。他从白萱歌的发丝,顺着抚摸到细腰,一双含情的眸子带着笑意,弯弯的如同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让白萱歌一阵眩晕。

她是如此的喜欢现在暧昧的气氛。

男人脖颈上泛着点点潮湿的水光。

他温柔地压低声音,“凶险之地,更不能让你去了。你说是有些闪失,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少女怀春面红耳赤,像个慌不择路地兔子想要掩埋自己,她轻轻的敲着男人的胸膛:“今天怎么竟说这种羞人的话,你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男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眼眸渐渐的冰冷起来,如同隆冬河流厚厚的一层浮冰,布满了荒凉和寒冷。只不过他的胸膛紧紧贴着她,撒法者微高的体温,灼烧着白萱歌的心脏。

大殿之外,有神将轻声提醒:“肖大人,该……该走了。”

那人怕打扰了白萱歌和自己家大人的美好,说话结结巴巴。男人笑了笑,“萱歌,我要走了。乖乖的与尊神在一起,明日还是你们的家宴呢。”

“谁要和他们过家宴,没有你什么事情都索然无味。”

“别闹。”

他笑着,“等我回来。”

“好。”白萱歌调皮的吐吐舌头,两人正是难舍难分之时,自己的心上人却要突然去争夺那神器碎片。明天夜里便是昆仑的乞巧节,男男女女都成双成对,虽然那里凶险,但又不是带兵打仗,她心里早就打好了算盘,准备给肖佑机一个大大的惊喜。姑娘把自己腰上的荷包拴在了肖佑机的腰间,“你要带着哦,它是可以保佑你平安的。你的伤还没有好,都怪父亲!如果你能一直陪在我身边就好了。”

肖佑机低头看了一眼那可以跟踪自己的蛊物荷包,装作什么也没看懂一样,轻声在她耳边说道:“好,以后你想让我陪你多久便多久。”

“不理你了!”白萱歌一下子被湿热的气息惊到。

“我会早回来的,你要乖乖的。”

“好。”

肖佑机转身,身如玉树,背影坦然离开了白萱歌的寝宫。他嘴角带着一丝丝的嘲讽,对于白萱歌而言,他心中哪里有爱意?不过这么多年都是一些阿谀奉承,假情假意,他为了接近上宁尊神处心积虑蛊惑的一颗棋子罢了。他走了进步,回头看着冲她招收的姑娘,心中突然生出来了一丝不忍,但是转念脑中闪过孟蜀心如死灰的场景。

都是这个女人,都是上宁尊神,孟蜀才会死。

肖佑机冷冷的转过头去,“走吧。”

他心中盘算好了一切,从这一步开始,他就要让所有人相互猜忌,让伤害过孟蜀的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昆仑的风是冷的,昆仑人的心是冰的,但是好在这么多年,他靠着会议里的孟蜀活了下来。好在这么多年,他居然发现孟蜀还完好的活在世上。如此,这么多年的磨难便不负了。

白萱歌望着男人远去的背影,摸了摸刚才被亲吻的额头,发自内心的笑了笑。和肖佑机在一起了这么多年,似乎终于可以修成正果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海岛之上

昆仑之外的海上仙岛笼罩在一片黑暗的帷幕之下,没有明灯也没有火把,这里是日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湍急的海面之上隐藏着巨大的海怪,守候着这一座小小的仙岛。

因为岛上的村民发现那太常令的碎片竟然有神奇的疗愈效果,便把碎片供奉起来,供奉在岛上最高的祭坛之上,祈求这海怪日日夜夜的守候,做为偿还人们每年都会奉上一对童男童女来进贡。

肖佑机把这个海岛安排在自己的计划之中,因为海岛地处偏远,而且周围也没有神兵神将驻守。他看着身后的神兵首领笑了笑说道,“叔叔,这次就拜托您了。”

“末将遵命。”那人行礼,闪电照射在男人的脸上分然是那死在孟蜀客栈的神兵,也是白萱歌口中的叔叔,上宁尊神的手下。那日他想要寻找肖佑机身上的秘密,正巧看到了肖佑机与孟蜀攀谈,他哪里敌得过两人的合攻,便死在了客栈院落。为了不让白萱歌看出异样,肖佑机一直用幻术变出他的模样,又谎称生病,对外不见。

如今,他又把这个‘叔叔’带到了自己身旁,为的就是让众人看见他是如何死在眼前的,而这也算是了解了肖佑机的一桩心事。毕竟无论曾经还是现在,他为孟蜀默默做了多少善后的事情。他云淡风轻的说一句,“交给我。”孟蜀便真的全然信任他,这种感觉,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海港翻滚,这里的人们长着一双荧光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之中如同萤火虫一般。周围海浪如同沸水一样翻滚,拍打在岸边,落在神兵身上彻骨的冰凉。

神兵点燃火把前进,这里的人们只悄悄地张望,一两个想要阻止的人们被神兵一刀捅穿了心窝,蓝色的鲜血混着泥土流淌在村落的贝壳屋子上。人们呜咽着,却不敢做出什么抵抗的举动。

神兵堂而皇之的从村口进入,他们像是侵略者一样,面无表情地看着恐惧的人们,仿佛他们做的事情是天经地义的正确。

白萱歌悄悄地隐藏了身形,跟在了神兵的后面,探头探脑的看着爱慕之人的背影。肖佑机生的英俊,但是一张脸上微微透着一丝丝的邪气,毕竟肖佑机半妖半神,虽然因为父亲上宁尊神的关系,现在已经全然神化了,但是隐隐约约间还是透着一股妖类所带来的蛊惑。

她想给肖佑机一个惊喜,毕竟今天是昆仑的乞巧节,五十年才有一次,这一天月光会染上橙红色的光芒,蝴蝶会变成赤红色如同花瓣一样纷飞而去。今天注定相爱之人是要在一起的。这么多年肖佑机在父亲的安排下奔波三界,从未陪自己过节,她心有不甘,便趁着父亲不在的时候悄悄推了家宴,偷偷的溜到此处。

她爱着她,而她也终于得到了回应。

这些年肖佑机身上伤痕层层叠叠,再加上父亲并不喜爱他,所以吃过了很多苦。等到等到父亲极其碎片,恢复法力,白萱歌便觉得自己大婚的时间就快要到了。

她望着他的背影,如同千年之前她第一次遇见他一样,白衣飘飘,云淡风轻,不悲不喜,淡然之间却又给人致命的吸引力。白萱歌只单单纯纯望了那一眼,便这么多年都无法从那如同星辰的眼眸中离开。

只想,只想肖佑机只属于自己。

然而那时,这个男人眼中却单单只存在另一个姑娘。那个女人天生一副高傲的样子,却可以巴结着肖佑机轻声唤他,“师哥。”白萱歌想杀了她,只要看到与她有关的一切事物,她都想毁尸灭迹。孟蜀,这个名字是她心中不可磨灭的一道疤痕。不过还好,现在男人属于自己了,当年父亲上宁尊神在自己的央求下为肖佑机去除妖格,更改为神格的时候,偷偷去除掉了肖佑机的记忆。

他再也想不起来孟蜀是谁了。

而这个女人,早就死在了千年之前的太常令祭祀中。

魂飞魄散。

白萱歌浅笑着,她不知道为何突然回忆起来了这么多年的这么多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额头,那是肖佑机在临行之前留下一吻的地方。她面色通红,一双眼睛含情默默,看不出任何端倪。

肖佑机感受到了身后明晰的力量,他知道白萱歌跟来了。

似乎这个女人的一切都逃脱不出他的手掌,单纯的像是一个绵软的白兔,只要自己低声哄骗一句,就能眼巴巴的跟过来。男人抬头望向绿光闪闪的神殿,巨大的触手裹挟在神殿上方,像是藤蔓一样,紧紧的包裹着隐隐光芒的碎片。

白萱歌四处张望,突然电闪雷鸣照亮了藏在村房内村民。姑娘骤然尖叫一声,那村民的嘴角开到了后脑勺,里面层层叠叠的两排牙齿,瞳孔散发着死亡的光芒,有浑浊粘稠的黄色液体从空洞的眼角往下低落。神兵们听到尖叫回头,看着这个受到惊吓的面孔。

白萱歌气息不稳,一颤一颤的,见到众人突然紧盯自己,吓得一瞬间不敢呼吸。

“这是谁啊?”

“没见过啊。”

“刚刚是不是发出了女声?”

众人诧异。

肖佑机回头,两人目光相接,他笑了笑吩咐道:“继续往前走。”

神兵们听到大人下令了,便撇撇嘴不去管这个多出来的神兵,踏着整齐的脚步继续往前走。他穿过人群走到走到白萱歌身旁笑了笑,轻轻的刮了一下她的鼻尖,“你变成这副模样我就认不出来了吗?”

他低下头缓缓地在她耳边说,“我隔着如此远,便感受到你的气息了。”

白萱歌一下子慌了神,结结巴巴的还嘴,“谁说的……那你怎么不找我……”

肖佑机揉了揉她的头发,像个宝贝一样的抱着她低沉地说道:“我是不敢相信,你真的跟来了。萱歌,有你在我真的好高兴。”他说出来自己都难以置信的话,宠溺的态度让白萱歌的身上仿佛开满了花,她就算是死在这怀里,也是愿意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震荡

空气潮湿泛着海腥味,村民浓稠的体液有一股发臭的海藻味,让白萱歌鼻子十分难受。她还有些害羞的不敢离肖佑机太近,生怕他手下的那些神兵神将偷着乐,两个人隔了一个人的距离。肖佑机倒是不介意,又把姑娘拉到了自己的身旁。

他眼中闪烁着谋求算计的精光,忽又变成了宠溺。

神兵们偶尔回头见到自己的肖大人搂着上宁尊神的千金,都透着乐了起来,三三两两的议论纷纷。肖佑机手臂在身后稍稍翻动,那白萱歌的‘叔叔’竟然走了过来,像是原来见到白萱歌一样笑着说,“萱歌你怎么来了?”

白萱歌红了脸,哪里想说话。

‘叔叔’又厉声阴晴不定的说道:“肖大人,你把萱歌拐到此处,万一生个闪失,看我不上报上宁尊神。”

肖佑机说:“有劳叔叔挂心,只要有我在萱歌不会出事的。”

白萱歌也急忙解释道:“叔叔是我非要跟来的。”他知道自己这个叔叔想来看不惯肖佑机,但是究其原因不过就是宠爱自己。她轻轻地摇晃着叔叔的手臂,“叔叔……不要跟父亲说,真的是我执意要跟来的。”

‘叔叔’轻哼了一声,也就此作罢,又回到了队伍的最前往。

肖佑机此举就是为了让白萱歌看见这个叔叔,这样当时被他和孟蜀刺死的尸体就有了用武之地,而且从白萱歌嘴里说出的话,怎么会有人不信呢。

远处守护碎片的海怪感受到了外来入侵的逼近,它开始剧烈的抖动,祭坛的石头随着颤抖纷纷落下。神兵们拿出兵器左躲右闪,肖佑机大手一挥,在他和白萱歌面前生出来了一道透明的屏障,遮挡住了汹涌而来的巨石。白萱歌也握紧手上的长剑,她并不想给心爱的男人添乱,善意地说道:“我是来帮忙的,又不是来添乱的,我自己可以。”

“你和他们不一样,你若是掉了一根头发我都会心疼的。”肖佑机面不改色,但是说出的话却让白萱歌心脏咚咚咚直跳。

猛然触手卷着海底抽上来的冰凌直直的朝着前行的神兵扔下,肖佑机点地轻盈的飞起,手持三尺寒剑,青光四射,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一道雳光闪过,巨石一分为二,哗哗向周围落去。

“众将听令,太常令的碎片就在前方,夺下它!”

“是!”

神兵一拥而上,银色的铠甲闪烁着光芒。乌云沉沉,雨点如同硫酸一般落下,烧出来一个个大洞。肖佑机的斗篷披在白萱歌身上为他抵挡住寒冷的阴风。

“小心!”

雨滴在半空中霎时间变成尖锐的冰凌,箭矢一般纷纷扬扬的射向冲击的神兵神将。只听惨叫连连,那些修为不高的神兵被冰凌所穿透,鲜血从铠甲里不住的往下流,脚变迅速累积成一洼,与泥土混合在一起冒泡。

白萱歌脸色突变,她原本以为这项任务应该还算平稳,就是偏远,但不过就是杀死一只海怪那么简单。结果眼前的神兵纷纷倒下,她一下子慌了神。

凝聚着毒素的冰凌从四面八方像白萱歌袭来,她挥动着剑奋力抵挡。突然背脊生凉,那冰凌就要射向她肌肤的千钧一发之际,被肖佑机的剑气所劈开。她一个踉跄,跌入了肖佑机的怀中。他拧着眉头,把她安放在一处巨石洼里抵挡冰凌,轻轻的跟她说道:“等着我。”说完头也不回的奔向祭坛。

喊杀声不断响起,神兵们的惨叫响破天际。村民们也随着海浪翻滚的声音哀吼号角,又像是在祈祷守护的海怪抵挡外来入侵者一样,村民们的喉咙里不断吐出令人大颤心惊的韵律。白萱歌窝在石头洼里一动不动,他从缝隙之中关切地看着肖佑机挺身而出,一人抵挡冰凌的身影。

漆黑的夜色,无尽头的触手,白萱歌只能看见那人群中穿行而过的男人。

肖佑机手中的寒剑散发出猛烈的光芒,冲天的寒气把海岛照亮成荧光蓝色,一片通明之中,白萱歌精神尖叫。那远处的黑暗里睁开了一双双眼睛,就连上的瞳孔也瞬间苏醒。

那猩红色嗜血的瞳孔,像是地狱中受到诅咒的恶魔。肖佑机腾空而起,剑气像是流星银龙一般与海天相接,一刀流光闪过,只听惨叫一声,那狰狞的触手被活生生砍断一只,落在地上腐蚀出一个巨大的黑洞。

肖佑机凌厉的杀气触及到白萱歌的身体,她大气不敢出,却又生怕眼前的男人被怪物吞噬。男人乱发狂舞,瞳若雷电,大喝一声与那怪物缠斗起来。海怪的触手长着锯齿状的牙齿,成千上万只眼睛密密麻麻的紧盯着肖佑机跳动的声音,他脚刚刚落地,随之而来的便是疾风骤雨般的攻击。

在绝对力量面前,每个招式都如同花里胡哨的表演。肖佑机眼中只有那散发着光芒的碎片,但这海怪却不能让他接近分豪。白萱歌看出来了肖佑机想要在缠斗中机会夺走碎片,但是他每次刚刚接触到却又被无情的甩出去。

那海怪的触手卷着肖佑机的身体上上下下,从空中到海底撞击,腥风血雨中,她看见肖佑机身上布满了伤痕,眼底通红,似乎下一秒就要被这海怪生吞活拨。

四散奔倒的神兵神将被大的七零八落,白萱歌回眸一瞥,正好看见闪电带着强烈的妖气直冲而下,那冰凌融合成一把利剑冲向自己身受重伤的‘叔叔’。那‘叔叔’接连惨叫,口吐鲜血,利剑穿过心脏散发着黑黑的雾气。他的眼睛望向了白萱歌,还没来得及有下一句一眼,倏然间绿色的火焰腾空而起,那人被活生生烧成了粉末。

那早已经死去的叔叔,如今真真正正的死在了白萱歌面前。

顷刻之间,白萱歌撕心裂肺,她的心脏像是被尖刀狠狠扎破。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没有能力去救这些人?自己的叔叔死在了自己眼前,而肖佑机已经奄奄一息。她握紧了胸前一个晶莹剔透的花瓣,那是父亲送给她用于防身的宝物,只能在危急关头使用一次。

“咣当。”

肖佑机手中的长剑落到地上。

他似乎放弃了挣扎身后重伤,有气无力的望向白萱歌,目光柔和:“快走!”

第一百一十九章:挣扎

天空灰暗,不见日月。

白萱歌什么都听不见了,眼前的一切在心痛之余出现了重影,她就像是怔住了一样,难过的一动不动。手里紧紧握着父亲给她的宝器,叫做‘止水’。并非心如止水的意思,这个宝器可以静止片刻的时间,让人足够脱身,但是只能使用一次,这本是上古神器破裂化为灰烬之后被人用神力凝结而成的宝物,若是再次用神力启动,顷刻之间就会魂飞魄散。

这个时刻,她已经忘记了父亲的叮嘱,一心想救她的心上人。这本是她防身的,是她的第二条命,但是如今放弃了。

淡淡的白光从指尖缝隙里缓缓溢出,她用神力驱动这小小的花瓣,肖佑机吃痛的哀嚎声在她耳边响起,白萱歌眼泪夺眶而出。

突然之间金光四溢,那半空中的冰凌瞬间停住,肖佑机的眸子还停留在担忧与焦急。周围的时间惊之,人们停滞在了上一秒的动作。

白萱歌冲向那滴落着浓稠体液的海怪,手持长剑,她长发飘洒,竟也一瞬间生出来了几丝孟蜀一般的英姿飒爽来。姑娘挥舞长剑,斩断触手,把全身粘液奄奄一息的肖佑机拉出。

肖佑机落入她的怀中,身体冰凉的像是抱了一块冰。男人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姑娘恍恍惚惚。他突然手腕翻动,把全部的力量注入到指尖,那碎片缓缓的移动,从半空中升起,静静地落到肖佑机的掌心中。

肖佑机猛地吐了一口鲜血,染红了自己的衣服。白萱歌流着泪,奋力拉着他飞向远处,不过十米的距离,那宝物‘啪’的一破,冰凌顺势而下,猩红一片。

“小心!”

肖佑机抬起手臂,护住白萱歌的脖颈,他们哼一声,一个尖锐的冰凌穿过他的掌心。他温热的血液流淌在姑娘的身上,她要回头看看他的伤势。

“别回头。”

肖佑机声音已经十分虚弱,他嘴唇发白,身后海怪发现碎片全然不见瞬间暴怒,它张牙舞爪瞬间毁坏祭坛上的一切事物。白萱歌没有回头,她摒住了呼吸,用了全部力气拼命跑的越远越好。这是她这辈子速度最快的一次,似乎肖佑机的生命在她的身旁一点点流逝。

海怪睁开巨大的眼睛恍如白日的太阳,海岛瞬间笼罩在光芒之中。巨大的触手像两人飞奔袭来,锯齿形的牙齿摩擦在白萱歌的耳边。她听得见神兵尸体被碾碎的声音。比通天大理石柱子还在粗壮的触手瞬间割裂出无数分支,肖佑机的血染湿了她美好的裙子。男人低声地说到:“别管我,你自己可以逃出去……带着尊神的碎片,快走……”

他猛然推了她一把,白萱歌飞驰出去。

“佑机!”她大喊一声,周围却腾出来滚滚的青色的妖气,那是肖佑机身上的味道。他站在原地,左手捂着胸口,她似乎已经看见了伤口空空,血肉已经被卷走只有森森白骨晃眼。

他回头,“快走。”

白萱歌突然意识到他做什么,为了保护她,他甚至放弃了自己历经磨难才拿到手的神格和地位!他要把体内的妖力其发出来,抵挡汹涌而来的海怪!他在也变不成仙神了,千年之前被压抑的妖力会占据他的魂魄身体,就算是父亲也不乏复原了。他甚至再也不可能回到昆仑,抑或是……抑或是见到她!

“不要!”白萱歌撕心裂肺的怒吼,但是她挣脱不开缠绕在手中的妖气。她曾经觉得妖类腥臭难闻,如今却有一股清冽的味道环绕在她心间。为了救自己,眼前的男人放弃了一切。

空中的冰凌迸发出绿色的火焰,灰暗的天空如同劈里啪啦绽放的烟火。肖佑机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已经是一片青色。落在地上的寒剑微微颤抖的升到半空之中,男人默念心中,乱发飞舞,身上邪气四溢。顷刻之间,寒剑白光闪烁变成一条参天巨蛇,口中獠牙渗透着毒液,红色的信子居然如触手一样粗壮。

肖佑机身上的伤口迅速融合,他的眼白渐渐消失,嘴角狂妄而轻蔑的笑。腾空而起,火焰雄浑,他此刻体内的妖力如同火山喷发一般,积累了一千年,一朝喷发,毁天灭地。瞬时间电闪雷鸣,青蟒与海怪交缠在一起,闪电之下天空瞬间映射交战的影子。肖佑机微微发力,那破散的尸身掺杂着他的妖力竟然完好的组合在一起,像行尸走肉一般朝着海怪呼喊着冲杀过去。

白萱歌惊呆了,她眼中的男人十分陌生。遮天蔽日,摧枯拉朽的妖力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子从肖佑机的身旁激射向挣扎的海怪。青蟒用身体层层缠绕着巨大的海怪,哀嚎的声音象是昆仑山上的钟声。

男人的身上凝结了庞大的气势,天空忽明忽暗。青蟒一口咬在了海怪头顶,倏然两个血红冒出腥臭的黑色液体,泥浆一般浇铸在了祭台之上,所及之处,寸寸腐烂。肖佑机一甩长袍,旋转飞起,风声呼啸,顷刻之间青蟒化作寒剑,落在他的掌心。一个挺剑,直插海怪的心脏,须臾之间,万物寂静,海怪颓然。

它连连惨叫,迅速化为一滩浓稠的血水落入滔天的海浪之中。

遍地残骸,白萱歌呆呆地看着他。

男人背对着他,脸上因为神格与妖格的相互抵抗,长出来了狰狞的青色骇人纹路。他低着头,淡淡地看着脚下的的一切。

“佑机!”

“别过来。”

他轻轻的抚摸上自己的脸,“我怕吓到你。”

白萱歌哪里顾得了这些,这个男人为了救自己连神格都不要了,她哭着跑来伸手抱住了肖佑机的后腰,“我不管,你是神,是妖,我都不介意。”

一滴滴滚烫落在她的手腕上。

她借着火光一看,都是猩红的鲜血。

肖佑机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话,双眼痛苦的紧闭,便把全身的重量压在了姑娘身上。白萱歌搂着他,哭喊着期待有人听见。

突然间,天光一闪,天神降临。

第一百二十章:肖佑机之死

海岛的上空云开雾散,一瞬温暖的光束从天空中缓缓落下,照亮惊魂未定的白萱歌。她头发上黏黏稠稠的沾满鲜血,衣服皱皱巴巴,跌坐在地上眼底通红的大喊救命。周围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冲散了满地疮痍。

“父亲!”

“父亲救我!”

她看到了那个最为熟悉的身影,身上淡淡的金光让她感觉到温暖,“父亲,父亲救救我们!”

但是上宁尊神看到女儿如此模样却一改往日的关切,他的怒火在心中压抑了多时,像是濒临崩塌的雪山,只有你轻轻吹一口气便可以瞬间摧毁一切。他落在女儿身旁,轻轻抚摸着姑娘的额头,“你在也不要出昆仑了。”

白萱歌根本不管父亲说了什么,“爹……爹,肖佑机他……你救救他!”

上宁尊神看着几乎没有呼吸的男人,他的手臂上,胸口,脸上都是一道道的伤痕,皮开肉绽,心伤旧伤。他哼了一声,突然拿起一把剑,直直的插向男人的胸膛。肖佑机不自觉地吐出了一口鲜血,又昏死过去,他似乎已经全然感觉不到了疼痛。

白萱歌这个大眼睛大吼:“你做什么!”

“叛徒!”

“父亲!”

“他是个叛徒!”

白萱歌震惊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不可置信地说:“父亲你说什么呢?”

“碎片呢?”

白萱歌想了一下,刚才肖佑机要给她,但是自己还没来得及接过就又被推开了好远。他摸索着肖佑机身上,终于在空荡荡的怀中遵照到了碎片。她颤抖着手递给父亲,“在这里。”

“果然在他身上。”上宁尊神冷哼,他陌生的面孔让白萱歌不禁怀疑站在眼前的不是自己朝夕相处的父亲。男人猛地拉起自己女儿,“走,回昆仑。”

他又低头看了一眼肖佑机,那眼神如同蔑视蝼蚁一般,他紧紧的锢着自己女儿,白萱歌在父亲的身旁不断狰狞,“父亲你做什么!”

“果然……果然肖佑机是要带走碎片的,幸好我给这看守的海怪注入了那一点点神力,要不然怎么能让他轻易过关。”上宁尊神撇着嘴角,他终于清楚了心头大患,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早就看出来肖佑机背地里瞒着自己攒齐碎片,他在肖佑机寝殿内的密室之中寻找到了多个闪闪发光的碎片。此次排他前来无非就是用别人的手除掉自己这个肉中刺。原本女儿喜欢他,他下不去手一直如鲠在喉,但是如今借着他东窗事发的事由,便可以轻易的铲除他。

他死定了,千年之前把他妖格改为神格之时,上宁尊神就偷偷动过手脚,让他体内的妖力和残存的身体会相互抗衡,愈演愈烈。他瞧着肖佑机脸上青色的痕迹,感受着空气中迸发的妖力,想必这就是体内残存的最后一点生命力吧。

相互抗衡,直到命尽的最后一刻都会痛苦。

他很满意。

就让他在不见天日的海岛慢慢等死吧。

白萱歌扭动着身体,“你放开我!”

“女儿,回家!”

“救他!父亲我知道你不喜欢肖佑机,但是求求你……救救他……”

“我救不了他。”

“不可能的,谁在您手上都可以起死回生的。”

“当一千年前,你和他祈求我让他彻底成为仙神的那一刻起,注定着他的死亡。神格、仙格并不相容,它们在骨子里会相互折磨。”上宁尊神笑了起来。

白萱歌愣了。什么意思?似乎父亲早就知道有这一天……似乎父亲早就在盼着他死……她突然想到为什么肖佑机经常会毫无缘故的隐隐作痛。原来当年在更改神格的时候,自己的父亲就悄悄地动了手脚。

千年之前,肖佑机还是一只妖神,半妖半神,但是神情却如同天神一般高贵。她爱上了他,爱上了他的眼眸,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但那时肖佑机的心却另有所属,他爱上了青梅竹马的师妹——孟蜀。两个人天天腻在一起,在仙岛上看着星星,捞着金色的鲤鱼。孟蜀经常依偎在他的肩膀上,两个人亲昵的无以复加。

后来三界混战,她接近了他,他听到了他脑中的痛苦。他不想当妖,他想当堂堂正正的神,保护陷入战火的孟蜀,永永远远的守护着她。白萱歌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他请求父亲把他妖格改为神格,她知道父亲有如此的法力,而自己的父亲从未违逆过自己的想法。七天七夜的恳求,最终上宁尊神答应了他的请求。经过洗礼与神力的浇铸,肖佑机变成了一个真真正正的神,正如同他血液里流淌的神明的血液一般辉煌。只不过,白萱歌悄悄地隐瞒了他一件事。

肖佑机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曾经的记忆被去除了。

她清洗了他全部的记忆,他在也记不起来有那样一个天真烂漫的姑娘环绕在自己身旁,他的恋人始终如一只有白萱歌。

白萱歌惴惴不安,害怕有朝一日他恢复了记忆,但是她满意极了。嫉妒使她发狠,她让肖佑机使计扰乱了当时孟蜀混乱的心神,最终孟蜀一个人心如死灰的落入了太常令中,魂飞魄散。

海岛上的雨水激起泥泞,淋湿白萱歌的头发,过往的一幕幕在她的脑中闪过。刚才,就在刚才肖佑机还对她说,“拿着碎片,快走。”他在最后一刻还在想着自己,然而他却落入自己父亲的圈套。

“你杀了他?”白萱歌抬头恶狠狠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上宁尊神没有说话。

“所以你杀了他!”

“放肆!”

“你为什么杀他!他是个叛徒,私藏碎片,还杀死了诸多神兵神将,其中包括你的叔叔。”上宁尊神动用自己的神力查明了肖佑机的所作所为,痛下狠手。

“我叔叔……我叔叔刚才就死在我的面前!”白萱歌嘶吼着,她不明白自己的父亲为何要说这种拙劣的谎言。

“你叔叔早就死了。”

“你疯了吧,刚才,就在刚才他还在跟我打招呼!你不用处心积虑的把一切都推到肖佑机身上!你早就算计他了,你不喜欢他,所以利用他,利用完了就堂而皇之的丢掉,连他的性命都一起剥夺!父亲,我从来不知道你为何这样狠心!”

第一百二十一章:余波

上宁尊神没有听懂自己女儿在说什么。他通过自己的神力已经查明了一切,那‘叔叔’早就死在了肖佑机的剑下,而自己的女儿居然发狂一样的在嘶吼。关于肖佑机犯下的滔天罪责他每一项都有足够的证据,但是白萱歌空洞的眼睛里,仿佛在看一个杀人狂,一个罪犯。

“走!”

“我要留下来陪他。”白萱歌从眼底哭出来了血泪,“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她推搡着父亲,嗓音沙哑。她从小顺风顺水,无法体会如此悲怆的事情。肖佑机是他这辈子最爱的男人,挨到什么地步呢,爱到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大小姐愿意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都和他,只和他在一起。只要肖佑机微微一笑,她就觉得一切都知道。

她爱他卑微到了骨子里。眼看着就要修成正果了,眼看着父亲正在一点点的接受这个男人,却突然间只剩下了男人流淌鲜血的尸体。他的身上皆是为她所受的伤,那些穿过身体的刺痛揪着白萱歌的心脏。

她无法呼吸,张着嘴,眼里如同一潭死水。

“是你杀了他。”她体内翻江倒海,多年积累的怨恨再也压抑不住,而她也不想压抑。她一直想要嫁给他,她也答应了,脑海中都是肖佑机若有若无的影子和微笑。眼眶淌着血,低声呢喃:“为什么……为什么……我只是喜欢一个人啊……父亲……我只是喜欢他啊……为什么,为什么您就不能祝福呢?”

我只是喜欢他啊,才做了如此多违背心意的事情。

千年前陷害孟蜀也好,抹除记忆也好,固执的想去看瀑布也好,想要跟来过一个乞巧节也好……为什么就不能如愿呢。正的邪的她都做了,他对她说了好些面红耳赤的情话,终于一切似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但是……但是人怎么就这么没了呢,为什么会死在她父亲的手里?

自己的喜欢给他造成了太多扒皮抽筋的痛苦。

白萱歌的胸口隐隐作痛,她已经无法呼吸,低着头颤声地说道,“我要嫁给他……父亲,我要嫁给他……”

“你疯了。”

白萱歌听不见父亲在说什么:“如果不是我,他根本不会受伤。如果不是我,他根本不会这么痛苦。我要嫁给他,我要……”她话还没有说完,眼前突然一片漆黑。上宁尊神轻轻施法便让疼痛不堪的女儿昏睡过去。

他抱着女儿,一个浮云消失不见。

海岛渐渐的归于寂静。

海浪翻滚,肖佑机浅色衣衫上的血迹渐渐的褪去。

孟蜀和祝赤追随者肖佑机的痕迹才匆匆在这场大战的尾声赶到。两人原本从昆仑直接去了肖佑机的寝宫,却看见桌台上用着只有妖才能看见的文字写着自己的去向,让他们快点赶到。孟蜀不用说,便知道这是留给自己的消息。两个人一直埋伏在海岛土丘的缝隙之中,等待上宁尊神走了才迅速飞到肖佑机的身旁。

她用袖子擦拭着肖佑机身上的血迹,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泥土。

“死了?”

“没有。”

“刚才那男人说死了。”刚才孟蜀狠狠的压抑住祝赤对于上宁尊神的仇恨,要不然当时局面肯定一发不可收拾。

孟蜀缓缓治愈着男人,头也不抬的淡定地说:“妖格与神格相互抵抗确实会致死,就像是你从未听说过昆仑有哪个仙神是妖类变化而来的。我不知道上宁尊神曾经做了什么手脚,肖佑机是不一样的。他体内的妖力与神力共同流淌,相互融合。”

肖佑机身上的伤口竟然奇迹般地渐渐愈合,他在孟蜀的怀里缓缓地睁开双眼,沙哑的声音道:“你来了?”

孟蜀没有回答,“祝赤,带人回家。”她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头发,像是千年前某个稀松平常的午后。她的身上因为雨水变得湿漉漉的,长长的头发像海带一样卷曲着。肖佑机抬手想为她整理凌乱的发丝,却发现力不从心。

“孟蜀……”肖佑机压着声线唤到。

“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知道些什么?”

“假死以求生,你下一步的计划已经妥当了吧,想不到你居然冒险走了一步棋,玩脱了你就真的死了。”孟蜀虽然嘴上冷嘲热讽,但是她依旧慢条斯理的安抚着他的伤口,“疼吗?”

“疼……孟蜀,好疼啊……”那个冷冰冰的男人突然撒娇起来。

孟蜀抿着嘴唇,“胡闹!”

“祝赤,回家!”

祝赤点头,从孟蜀的怀里接过肖佑机,他一点力量也没有,像一条蛇被祝赤搂在怀里。脚下生风,三人渐渐的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黑夜之中。

依旧是红色的灯笼,静谧的夜晚,泳池里蓝色的灯光,香喷喷的饭菜。三个人似乎经历了一辈子那么长才又回到了乐游客栈。梅姨听到动静发赶忙跑出来,眼泪汪汪的看向姑娘,“孟姑娘,你可回来了啊!我找了日日夜夜天地之间始终不见你的踪影!你究竟去哪里了?我的小祖宗,你哪里伤到了,浑身是血……”

“梅姨,”孟蜀笑道,“我饿了。”

梅姨泪光闪闪,“好,饭菜一直给你们备着呢。”

孟蜀在客栈如释重负一般,她直接在院子里脱掉了身上的衣服,一个扑通扎进了泳池里,潜水了很久才冒出头来。身上的血迹被清水洗得干净,脸上的疲惫也消失不见。

“来来来,把他放进来。”孟蜀招呼着祝赤,连同肖佑机一起滑入了泳池内。这水是充满着仙气,冒着点点热气,有疗愈的作用。肖佑机调动体内的妖力,身上渐渐有了力气。孟蜀侧头看着他,“你是蛇?”

“蛇和龙。”

“哦,半妖半神,终于确认了。”她在很久以前就心存端倪,如今终于证实,“自古妖神很少,上宁尊神不知道妖神的神格和妖格不会相互冲突也是情有可原的。”

“那你是如何得知的?”肖佑机笑了起来,脸上恢复了神气。

“我不知道啊,我猜的。毕竟,你不是什么自投罗网的人。”孟蜀笑的蛊惑。

祝赤从屋内端出来了啤酒、bbq炸鸡、香脆的薯条、芝士拉丝的pizza、滴油的猪颈肉、明太子章鱼烧、水晶包子,“饿了吧,梅姨可什么都准备了,专供疲劳人员……”

第一百二十二章:三人谈话

“肖佑机,”孟蜀眼眸低垂问道,“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男人恢复了冷静的神色,“大婚。”

“哦?你这算盘打得不错,小姑娘陪你成百上千年了,刚才哭的唏哩哇啦的你也是应该给她一个交代。”孟蜀笑道,她并没有觉得自己言语有什么不妥。

但是肖佑机却愣住了,刚才孟蜀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顺理成章地想要答应一句,但是,但是自己所爱之人,千百年来难不成只有一个孟蜀吗?他自嘲地笑了笑,不可能因为白萱歌陪伴的时日逐渐变长,自己就忘记了曾经的点点滴滴,开始心另有所属?肖佑机眼中闪过一丝一毫的困惑,白萱歌陪伴自己多久了?

一千年。

整整一千年。

那个姑娘围绕在自己的身旁,只要有自己的地方,都能看到她的身影。姑娘穿着明艳的裙子,笑起来确实和十里桃花一样明媚。她时常固执的样子很想孟蜀……对,很像……他喝醉的时候都可以从她的侧影看到孟蜀的影子。只不过她天真烂漫,但是也会因为嫉妒算计的发狂。

偶然的机会,他知道了白萱歌秘密消除了自己的记忆,还勒令自己去伤害孟蜀。如果没有这件事,那么和白萱歌在一起也许也是一件未尝不错的事情。小姑娘活泼可爱,却又真的……真的很爱自己。她见到自己惨死面前,听到上宁尊神承认他对于自己的不屑与怨恨会如何应对?她会出事吗?她会不会难过的长眠下去?

肖佑机的心里隐隐作痛,他抬头看着孟蜀。

自己难道不应该欣喜再见到孟蜀吗?

怎么心间陡然中产生了一股失落,像是冰凉的海水,从他的指尖缓缓地留到心房。

孟蜀……孟蜀……

这个魂牵梦绕的姑娘就在她的身旁,他怎么能脑海中担忧着另一个女人?

“肖佑机……”孟蜀看着他陷入沉思,“你怎么了?”

“孟蜀……孟蜀……”他拉过他的手,目光之中是说不清楚的混乱。孟蜀像一个师姐,轻轻的拍着他的肩膀,把他搂到自己怀里缓缓地抚摸着他的脊背。肖佑机陷入孟蜀的柔情中,深吸了一口气,低声哀叹了一句:“我伤害过你……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孟蜀……”他从未展现出来悲伤的一面,就算是遍体鳞伤也没有流露出半点的痛苦。

但是如今,他像是支撑不下去一样。

艰难的,呼吸都带着急促的疼痛。

那不是源于伤口,是心力交瘁。

“我知道啊……”孟蜀没有想象中的吃惊,她笑着。

“嗯?”

“你欲言又止了多次,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曾经,到底发生了什么?如今也只有你能告诉我了。”孟蜀光滑的胳膊搂着他,额头上是温暖的水池熏出来的汗水。她张口刚要继续安慰他,结果被祝赤一个炸鸡塞到了嘴里。

清香的柠檬混杂着鸡肉鲜美的味道。

“吃,吃还堵不住你的嘴!”祝赤白了他一眼,他从刚才就看不惯了,凭什么孟蜀非要给他疗伤,自己算计的那么缜密,完全可以扔在大石头上让他自生自灭!祝赤瞥了一眼男人,伸进水里拉住孟蜀的手腕,“这么亲近,你都不知道避嫌……”

“啊?”孟蜀抬头看着他。

祝赤人生中第一次吃了飞醋,心里像是猫抓一样痒。他看着脸颊被熏成粉红色的孟蜀,眼角带着笑意,“他神通广大,你就让他一个人在这里歇息着不是挺好,为什么非要打扰他?”

孟蜀湿漉漉的头发粘在脸上,睫毛上也凝结着水珠。她显然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祝赤会突然冒出来这样一句,她像一只小鹿一样,“但是……”

“没有但是!走!”

祝赤一用力,孟蜀白皙的肌肤上燃烧了橙红色的火焰像是一朵朵绽放在玉髓上的莲花,姑娘嵌入在肌肤之下的碎片纹路竟然也显得十分蛊惑。她硬生生被祝赤从水中脱出,她感受到了男人的一股怨气,就像是一个正在抓狂的妇女。

她笑着打趣:“怎么了?不想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

两人打闹,一旁的肖佑机静静的抬眼问道:“你为什么还叫祝赤?”

“我起的名字。”孟蜀自然而然地回到,“冲天火光四射,乃神人也。”

肖佑机苦笑着摇了摇头,“即使你全然都不记得了,这个名字依旧刻在你的心里。”他的声音仿佛从很久远的地方传来,卷起了一阵阵过往的风沙,“你究竟看上了他哪一点?”肖佑机终于问出来了这个困扰他多年的问题,他不甘,所以孟蜀一直是执念,也是梦魇。

孟蜀不假思索,“无所顾忌的旺盛的生命力……似乎这些东西,我已经没有了……”她说的是实话,她有的时候感觉自己拥有着苍老的躯体,没有一点生机勃勃的活力。

肖佑机低下头,“你曾经,也是一个活泼的、天真的姑娘。”

“是吗?曾经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像是春天繁华的花,夏天茂盛的草,秋日的暖阳,冬天的寒风……温暖又凛冽,固执又温柔……”肖佑机笑了起来,以前的模样静静的浮现在他的脑中,风吹起她漾起来的毛绒粉裙子,一双灵动的眼睛如同朝露闪烁。她似乎永远是一个小姑娘,跟在自己的背后轻声的叫着,“师哥……有师哥在我便什么都不怕了。”

“孟蜀,当年的事情,你可愿意听?”他知道自己再也隐瞒不了什么,而他也不想哄骗着她。

“好。”

寂静的院落中突然下起来了皑皑的白雪,还没有落到水池中却瞬间被蒸腾的热气所融化。细小的雪花落在孟蜀的头顶,染白了她的头发,枝头上一层白绵绵的像是仙岛上绽放的梨花,像是她帽檐上的绒毛。

祝赤抬头,轻轻捧着雪花,让它凝固在了自己的火焰里。

孟蜀的长发突然散开,晶莹剔透的钗子“叮当”一下落在了地上。

第一百二十三章:小孟蜀

故事要从三千多年前开始说起。

那时乐游山鸟语花香,山际见来烟,竹中窥落日,瀑布飞流直下,桃花映照山红。

孟蜀还刚刚化成人形。

不过是七八岁孩童的模样。

她是一只小小的鹿蜀。那是一匹美丽的马,头部是雪白雪白的绒毛,身上斑纹犹如虎斑,却又一条长长的紫色尾巴,如同火焰般转动。骧首吟鸣,矫足腾群,人间有传说将它的皮毛佩戴在身上,可以使子孙昌盛。她专门负责妖类和人间的姻缘,还是小小年纪,幼稚可爱的模样,就奶声奶气的给姑娘和少年缔结姻缘。

孟蜀生的好看,一双灵动的眼睛水汪汪的注视着你,在心里一点点掀起涟漪。在她身边,哪里都是五彩斑斓的仙境。姑娘经常穿着嫩粉色的裙子,眼睫纤长浓密,肤色奶白如玉,身上挂着叮当作响的红绳银饰,乌黑的头发微微带一点波浪。

眼眸莹润,乖巧可人。

她声音暖暖的,小手编织着姻缘绳。

孟蜀的梦想就是当这三界之上最有名的姻缘缔结妖,让相爱之人永永远远地在一起,无论今生,不管前世。历经多少磨难,吃过多少苦楚都可以安稳的度过余下的岁月。

孟蜀与肖佑机一同长大。

他是人们口中的“野孩子”,无父无母,一个人经常孤零零的坐在仙水河畔,那里幽静无人,常有野兽触摸伤人。

那日,孟蜀为了找到一味珍贵的草药才擅闯此处,遇见了云淡风轻的肖佑机。他穿着青色的衣服,斜窝在一块未经雕琢的白玉之上。

孟蜀竟然一时看呆了眼,他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颜如冠玉,风度翩翩,只不过脸上冷冰冰的没有一点表情。他玩弄着手中的金色鲤鱼,看着未曾谋面的姑娘。姑娘站在一颗金黄色的小枣树下面,风一吹,已经成熟的玲珑枣叮叮当当的往下落,砸的她满脸花花红红的。

小姑娘也不惧怕他,笑眯眯的往前走,伸手仙水河去洗脸。

肖佑机冷漠的面孔一愣,突然拉住了姑娘的手,“你就不怕这河中有野兽,一口可以把你吃下去?”

姑娘鲜艳没有想到,赶紧往回一缩,哭丧着脸声音奶奶软软的把人的心尖都融化了,“哥哥救我……”说完就哇的一声坐地大哭起来。孟蜀讨厌身上脏脏乱乱的,可是她又不敢用仙河中的水洗脸,怕哪里冒出来一条大鱼,把她生吞活剥了。村里的小孩们曾经说过,这里确实有一只巨大的野兽,隐藏在森林中,或者潜伏在河水里。她不过是迷了路,在误打误撞来到了此处。

小姑娘越想越怕,抱着肖佑机的胳膊就挪不动窝,眸子浸着水汽,脸吓成了青色。

“哥哥救救我……”

肖佑机好笑,自己不过是逗了逗这个姑娘,怎么就哭起来了。她像是一个泄气的小包子,颤颤抖抖的把手搭在他的胳膊上,委屈巴巴的抬头祈求他,楚楚可怜,颤颤受惊。

一脸冰山的男人被逗笑,他青色的眸子紧紧的盯着她,“比起那水中的野兽,你就不怕我吗?”

“不怕。”姑娘笃定地回答抬头与他对视,“我为什么要害怕啊。”

男人一怔,他便是人们口中的山间野兽。

他不知妖也不是神,两者的血液混杂在他的身体里,他并不知道自己生父生母是谁,从有记忆开始便被人唾弃,随即一个人生活在这荒郊野岭之中。见到他的人都惨叫着被他甩到深不见底的湖水中,他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他不知道什么是美丑,只知道自己的模样在他人眼里应该十分吓人。

“我长得不可怕吗?”肖佑机轻声地问道。

年幼的孟蜀摇摇头,“你生的模样,可比我好看多了。青色的眸子,比远山还要漂亮许多,我要是有一双青色的眸子就好了,一定是这乐游山最好看的人!”她说着,踮起脚尖揪了揪男人冰冰凉的脸颊,像是蹂小孩子一样双手错来错去。肖佑机一动也不敢动,怕甚一个不留神把自己怀里的小姑娘甩出去。

这青色的眸子带着寒冷与凛冽,让多少人都不敢往前一步,怎么这个小姑娘竟然如此亲近,好似真的神也不知道一样。

孟蜀摇摇晃晃的乱动,肖佑机突然发现不对劲,冷冰冰的像块石头一样问道:“你做什么!”

做坏事被发现了!孟蜀一下子缩回了脑袋。肖佑机身上红红黄黄的皆是刚才染在孟蜀脸上的枣子的印记。小姑娘双臂都在颤抖,她就是忍不了自己湿湿粘粘的全身难受嘛,怎么就不能像蹭在树叶上一样,蹭到别人身上。

孟蜀撅着嘴,提溜提溜的大眼睛看着他。

肖佑机微微要发怒,却又被压了下去,无奈的笑了笑:“你要如何赔偿我啊?”

“给你……给你……洗衣服啊……”

“我不需要。”

“那……”小姑娘摇晃着脑袋认真的想了想,“那……我给你缔结一个好姻缘吧……”她说着从腰间刺绣小包里拿出来了一串红绳子,小手仔仔细细的分出来一个,缠绕在了肖佑机的手腕上,“哥哥你多大了,有无婚配啊……”

“如我说有,你岂不是白给我了。”

孟蜀一愣,委屈的抿着嘴唇不说话,不前不厚的样子把肖佑机逗乐了。

他低声笑了起来,“五百岁。”

“五百岁啊……我是一百岁……那咱们两个就相差了……”五百岁是什么概念孟蜀也不知道,眼前的男人比自己成熟了许多,已经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没人教过孟蜀算数,学堂都是教如何修炼法力,只能一个个掰着指头算。

“四百岁。”

“嗯?”

“小姑娘,四百岁。”

孟蜀点点头,看着肖佑机骨节分明的手腕上的红绳子,又小心翼翼给拿下来,塞回了腰包。

“你叫什么?”

“孟蜀,哥哥呢?”

“肖佑机。”

小姑娘乖巧的重复了三四遍,终于记住了名字。风吹起少年的长衫,孟蜀才发现他下半身那里是腿,是半条青色的巨蟒。她以为自己站在石头上,小脚丫却是踩在了巨大的蛇尾巴上!

第一百二十四章:妖神

深海不会因为一杯沸水而变得温暖,但确实掀起了他小小的涟漪。

姑娘似乎是永远清澈的存在,像是阳光一般熠熠生辉。

“呀!”她跳了起来,一个不稳滑溜溜的像一条鱼落入了仙女河中。河水湍急,小姑娘大喊着:“救我!”

肖佑机轻轻一抬手,水花竟然把姑娘托举上来,像一朵盛开的莲花一般。小孟蜀一下子就不哭了,环顾着四周显然是看呆了的模样,喃喃的又瞪大眼睛看了看肖佑机,张开手臂说:“哥哥抱抱……”

肖佑机无奈的伸出手,从半空中接过了小小的姑娘。孟蜀坐在他的怀里。头发蹭来蹭去,紫色的尾巴冒了出来,像是一只小狐狸。少年摆弄着长长的尾巴,手感顺滑,象是人类华贵的丝绸一般。姑娘笑意浅浅,“哥哥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他摇了摇头,自己为何在此,他也忘记了。他是人们口中的不祥之物,他只想远离众人到山野之间度过一生。却不知道被这个姑娘闯入了心房。肖佑机长发披散,淡然却又认认真真地回答:“自然是住在这。”

“这里有野兽的,会吃人的。”小姑娘十分认真。

“我就是那个野兽啊。”他靠近了姑娘,捋顺着她头上打结的乱发。

姑娘大大的翻了一个白眼,然后昂着头说:“骗人是不好的哟。”

“你怎知我在骗人?”

“我……野兽都是青面獠牙的……你顶多……顶多就是一个小喽喽……”她越说越笃定,“你看看你……村门口的小胖子比你状多了,他都害怕野兽,你怎么可能是野兽……”少年模样好看,剑眉下却是一对深邃的眼眸,只不过眼神却有一种沧桑之感,他微仰着头,朱唇轻抿,似笑非笑在青色衣衫的衬托下整个人显得清秀挺拔,只不过相处的时间越长,自己的身上就像浸泡在凉水中一样寒冷。

“如果,这样呢?”少年声音低低的,他的长尾巴冲天之势把小姑娘卷动起来,孟蜀手脚上的银铃铛叮叮咚咚的乱想。她还不会飞,姑娘摇头晃脑双脚离地,小手死死的抱住青蟒的尾巴,张大了嘴巴。她第一次距离祥云如此的近,手掌轻轻抚摸着鳞片,突然吃了一惊:“你是神!”

肖佑机不乐意了,就差把小姑娘摔到水里。

这么粗暴,一点都不温柔。

孟蜀知道自己说错话了,顺着尾巴爬到了岸上,“我错了。”

“我是半妖半神。”

“哦……”孟蜀点点头,“那是什么?”

肖佑机怔一下,却不知道如何解释,突然间心旌动摇。

“你该走了。”

“哦……”

小姑娘一个屁墩顺着滑下来,拍了拍身上的土,“那我明天再来找你。”孟蜀一扭一扭的离开了山野,留下肖佑机一个人抚摸着刚才姑娘做过的尾巴。他变幻出了一双腿,自己低头笑着,潜入了水中。似乎,这是第一个对于自己毫不畏惧的人,但是如果他把今日所见跟村里的人说,想必明日就不回来了。

结果第二天,小姑娘蹑手蹑脚又跑来了,她从背后拿出来了一只烧鸡,滴着黄黄的鸡油,酥香软烂,咸淡适口,肖佑机隔着三里远就能闻见。像是回家一样,孟蜀靠在了昨天的大石头上,用手一点点撕扯这鲜嫩的鸡肉,还抬头问:“你吃不吃。”

肖佑机从来不吃东西,他似乎没有什么对于世间万物可求的欲望。但是看了看姑娘油乎乎的小手,轻轻点头。

姑娘喂给他了一个……两个……

两人相差了四百岁,竟然成为了十分要好的朋友,孟蜀也从不估计村里人的眼光,星辰烂漫的时候就住在山野里,数星星,看月光,生出小火堆,像是橙黄色的野花一样美丽。小朋友玩弄着蝴蝶,絮絮叨叨讲述着村子里发生的故事。黑夜璀璨,仙女河静静的流淌,里面荧光蓝色的鱼点亮了静谧的水流,与夜空上的星星一模一样。

闲散的日子,悠悠然然。

姑娘躺在草地上可以睡一整天。

“为什么,为什么你的尾巴是这样的?”她经常问出来奇怪的问题。

肖佑机笑了笑:“因为,因为我不是鹿蜀啊……”

“可是我喜欢你的尾巴。”

她很固执,小声地一直嘟囔,像是一个受气委屈的小动物:“可是我想要你的尾巴……”

少年看了看周围,叹了口气,他又变幻出了青蟒。他倏然从尾巴上赫然拔下来一块青色鳞片,瞬间金光四射直冲天日,如同龙之逆鳞。肖佑机眉头轻皱,拂去伤口。

“你做什么!”孟蜀要按住他血流不止的伤口,里面还能看到翻出来的血肉。殷红顺着尾巴一点一滴的染红了少年的长衫,在月光下竟然有一丝瑰丽诡谲。

突然肖佑机手中迸发出了青光,周围的空气猎猎翻卷凝结在他的掌心。姑娘愣愣的看着肖佑机,一条长鞭赫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长鞭鳞片闪闪,寒光四芒,一股淡淡的寒气让她浑身发颤,这仔细看来竟然与他的青蟒纹路没有半分不同。姑娘嘻嘻的笑了起来,伸手去碰,结果反被蛰了一下,指尖渗出来了滚烫的鲜血,落在了长鞭之上。

“运气。”

小孟蜀不吵不闹,深深呼吸一口,闭上眼睛,手慢慢的靠近长鞭,青色的光芒照亮她有些忐忑却又期待的面庞。小耳朵一颤一颤的,有些害怕却又义无反顾的靠近。妖力在孟蜀的体内一点点聚集,她凝神于自己的掌心之上,鲜血从指间象是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地滴落在长鞭之上。她白嫩的小手一阵酥麻,突然指尖有什么东西从她的指尖钻到了心脏,狠狠的咬了一口。

孟蜀一个运力,顷刻之间长鞭迸发出紫色的光芒。浩浩荡荡的妖力好似洪水倾泻一般朝着寂静的四周横扫而去,所及之处,风起云涌。少女面容清秀,带着浅笑,恍然之间已经变换了模样。

她在此睁开眼睛的时候,肖佑机愣在了原地。

第一百二十五章:孟蜀

腾腾紫色,遮天蔽日。

肖佑机体内的妖力竟然与孟蜀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小小的姑娘瞬间变换为一个亭亭而立的少女,披散着长长的头发,简陋的衣衫遮挡不住姣好的面容。清澈明亮带着一丝皎洁的瞳孔,弯弯的柳眉,神态悠闲,瀑布一般的长发落在肩头。

她眼中多了一丝丝摄人心魄的味道。

“你的逆鳞。”她望着他的眼睛,声音也变得舒缓起来:“你舍得?”

肖佑机笑了笑,“怎么不舍得?你要的,我都给。”

孟蜀笑了笑,轻轻的用抱住了她,她发间的味道掺杂着山间静谧的风,她坐在他的怀里:“那我也送给你一个好东西吧,虽然不及如此珍贵,但是天下都有一份哦。”说完从衣衫间逃出来了一个小小的盒子,里面是晶莹剔透的膏体,像是流动的液体宝石一般。

她用纤细的手指轻轻蘸了一点,涂抹在了他尾巴的伤口之上:“这是用昆仑雪峰上洞穴之上的雪水熬制,再加入青草、蜀葵、湖泊、香草,等融合在一起之后,煎熬入铃兰、橘子、麝香,当然还有我一点点妖力啦。涂抹在患处,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就算你只剩下一副白骨,都可以生得出来新鲜的皮肉。”她笑眯眯的。

“这个,可有名字?”

“四季春水,春水一般温柔体贴。”

淡淡花香果香的味道浸入肖佑机的肌肤之众,他低头凝望着姑娘的眼睛,轻声笑了起来。两人靠在大石头上,少年突然说道:“第一次见面,你说给我一个姻缘红绳,如今可否给我套上?”

“好啊,如不满意,概不退换哦。”姑娘从兜子里拿出,刚要为肖佑机套上,结果突然间山崩地裂,河水倒流,星辰在夜空之上跌宕起伏。仙女河里宁静的鲤鱼发狂一般的跃出水面,孟蜀猛地环顾四周要一探究竟,结果被肖佑机一把搂住,两人一跃而下,跃入了湍急的水流之中。

“别动。”

孟懿宁不敢出声,她偷偷的从水面下向上张望,天雷滚滚,电闪雷鸣,突然出现了银闪闪的一片天兵天将。他们拿着长枪,盔甲上燃烧着荧绿色火焰,竟然让孟蜀从他们身上感到了点点妖气。少女紧紧搂着少年,他轻抚安慰着她紧绷的神经。

“你们把我带到这里作甚?”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被捆神锁禁锢着,厉声问道。

“你可知这里是何处?”那为首的神兵笑起来。如果孟蜀日后得知,那一定看这张脸十分的熟悉,那便是祝赤的杀父仇人——上宁尊神。

上宁尊神大笑道:“先生一直期待妖、人、神三界和平共处,但这根本就是痴人说梦。间隔百年就频发大战,三界必须统一,来维护着万世无疆的安稳与繁荣。先生命丧妖界,定然会引起三界纷争,到时候昆仑领兵伐乱,岂不痛哉?只是苦了先生你啊!”男人说话之际,手掌寒气阵阵,一个神人的身上竟然聚集了浓厚的妖气。

那老人冷冷的看着他:“上宁,你没有那个一统三界的命,无论你在背后使出如何下作,做出如何看起来顺理成章的事情,你都没有办法达成一统三界的愿望,这就是你的宿命。凡事皆可卜卦问凶吉,是兄是吉,你自己们一看便知。”

孟蜀躲在肖佑机怀里面色阴沉,她想要冒出水面,但是却被男人硬生生地拉到水下,小声地苛责到:“别乱动。”

“他们要杀人了,他们还要嫁祸于妖。”

“咱俩只能白白送命。”肖佑机提醒道。

那时,孟蜀的法力还柔柔弱弱,虽然脸上依旧是感觉自己无人能敌的自信表情,但是她也深知自己无可奈何。“如若让他们嫁祸,后果不堪设想,你我二人必须想个办法。”

肖佑机沉声说道:“你且等等。”

岸上上宁尊神一声厉吼,湖水波澜掀起,惊动了一湖的金色鲤鱼。他手里迸发出妖娆邪恶的火焰直冲向老人的的胸膛,那波浪猛地钻入老人的心窝里去,只见他两眼瞬间通红,七窍流血,全身血液变成中毒的深色,从每个毛孔析出。上宁尊神不知修炼了何处妖法,竟然与妖类施展出来的力量如出一辙。

孟蜀大惊失色。

那老人应声倒地,自己身上流淌出来的血液像是毒蛇一样缠绕着他的身上,从体内流出又钻进去,来来往往,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上宁尊神见到这一景象嘲讽地笑道,“妖类便是喜欢用这种恶心的杀人手段,您且先受着吧,死了就感觉不到疼痛了。我们走!”说完话一样袖子,飘飘然然的腾空而起,四周乌云散去,如同神人飞升一般,潇潇洒洒的想这昆仑的方向飞去。

两人见神兵神将终于走了,从水下飞上来,孟蜀托着湿漉漉的身子,赶紧跑到老人面前,把他的头扶在自己跪着的大腿上。“老人家,老人家,你怎么样……”

那白胡子老人渐渐的睁开了双眼,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我命已至此,只是还有一事,上宁尊师要以我之死嫁祸给妖界……你们,你们一定要……”他说这话,突然眼神正打起来,自己麻木疼痛的身体竟然渐渐的好转,孟蜀手掌上的淡淡紫光从他的肌肤渗透进去,在于刚才狰狞的妖力抵抗着。那如同紫藤花的香气席卷了山野。

肖佑机拿出孟蜀给他的‘四季春水’涂遍了老人的全身。

那伤口竟然渐渐的愈合。

孟蜀低头说着:“我还以为什么呢,神果然是不能使用妖力的,这杀人之术本来是用于折磨罪犯的,哪里会一招致死,不说妖界随便的一个郎中可以解得此书,但是大家多多少少还是懂得处理办法的。老人家,你叫什么?”

“令尹子。”

“如此我们便相识了,你且在这里休养几天吧,你活着那人的计划定然就会落空了。”孟蜀笑道。

老人叹了口气,“就算我不死,他也一定有其他方法。”

“那人是谁?”

“昆仑的上宁尊神,他一心想要一统三界,成为这四海八荒唯一的霸主。只是同在昆仑,我与他地位相当,反对于他,他便要杀之后快。”老人叹了口气,他的脸上渐渐恢复了血色,孟蜀擦拭着他口鼻流淌出来的黑血。

第一百二十六章:妖力

孟蜀和肖佑机在那个黑夜偶然救了令尹子。

而令尹子则是一千年前的希煌尊神。希煌不过就是一个名号而已,并不是真实的名字,就是上宁尊神一样。他们代表着昆仑最高的统治地位,那是神界至高无上的荣誉。翌日,上宁尊神带着神兵神将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妖界这个小小的山野,谎称希煌尊神被妖类杀死,然而寻找了半天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连半点血迹都被孟蜀清扫得干干净净。众人大失所望,上宁尊神气愤的离开了妖界,甩下一句昆仑与妖界不共戴天的话来。

但是那时,没有人放在心上。

妖界与昆仑一直和平共处,也并没有掺和到昆仑朝堂内部的事情,所以大家也不过当成了一件乌龙,没有多加防范。

话说令尹子虽然外表被肖佑机和孟蜀治好了大半,但是五脏六腑时常隐隐作痛。孟蜀的方法不过就是些许的延长寿命而已。

三人居住于一处冰寒天地的乐游山的冰洞中,只有在这里,他的伤口才不会渗出鲜血。但是他已经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孟蜀的方法只能小心翼翼的吊着他的性命,但是自己的身体已经无法承载这一身功力。

孟蜀整日看着他,怕令尹子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过意不去。而肖佑机幻化成了一只青蟒,斜倚在洞门口,生怕有神兵神将察觉此处。

那日,令尹子咳了五声,突然鲜血一片。

孟蜀着急的扶着他喝药,低头问道:“怎么会这样?”

令尹子笑了笑:“我算过一卦,命已至此。算来算去也不过是半年光景的事情了。孟姑娘,我这还有一处心愿未了,你可否帮帮我。”

小姑娘从来没有见过生离死别,半年,半年对于她来说便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她担忧地问道:“是何?”

“我身受重伤,如今却残破的身躯已经调不动毕生功力,想收你和肖佑机为徒。我已经五百年没有受过任何徒弟了,你俩就作为我令尹子的关门弟子吧。虽然神传授给妖法力,我并不知道是否可以行得通,但是天下大同,我想试一试。”

孟蜀与肖佑机跪在地上,深深的磕了一个响头。

如此,他俩变成了孤零零的师兄妹。

拜在了令尹子的门下。

乐游山的冰洞之中,是所有故事开始的地方。

这里四季被白雪覆盖,冰锥琉璃在阳光的照射下流光溢彩,偶尔有白色的绒兔,长者独角的白马,全身长毛的白猫窝在白皑皑之中,让人也看不真切。山上盛开这一朵朵紫色的雪莲,淡淡的香气笼罩在小小的仙山仙岛之上。

他们的师父是个白胡须飘飘的老人,整日坐在一块巨大的冰块之上,穿着白衣白衫与天地融为一体。孟蜀紫色的妖力在一片白茫茫的雪花中闪烁,她纯净的像是睁开在冰原雪山上的紫色雪莲,像是昆仑最干净纯粹的春泉,孟蜀长鞭挥起,卷在肖佑机莹莹青色的三尺寒剑之上。

一紫一青,交相辉映。

长鞭是龙之逆鳞幻化而成,遮天蔽日一般的气势在姑娘手中冲天贯日。

肖佑机的力量更胜一筹,他妖力与神力并驾齐驱,气势像是远古神话之中的神兽,让人心境大战。他青色眼眸腾起来的杀气,可以冻结这方圆百里的一切活物。孟蜀较小的身躯在令尹子的指导下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只有腰间鼓鼓的红线包囊才能看出来她曾经是一个小小的姻缘仙。

令尹子有点石成金的能力,况且他看到了两人背后隐藏的巨大力量。那惊天骇浪一般的力量掩藏在平静的表面之下。令尹子从怀中掏出来了一颗金色的玉珠子,里面絮状闪闪,像是夜晚的星辰一样明亮。他让孟蜀吞服了下去,瞬间姑娘的身体燥热起来,挥一挥衣袖,冰窖竟然剧烈的摇晃起来。她的妖气从指尖腾腾而起,环绕在三人周围,像是虎视眈眈的一直猛兽。

肖佑机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异样,但是洞穴里其他居住于此的小动物都瞬间瑟瑟发抖,无法动弹。孟蜀冲天飞去,像是个仙女一般洋洋洒洒的落下瑰丽的妖气,突然之间冰雪消融,青草从地里冒出来,浅紫色的二月兰歪扭着身子如同雨后春笋般出现。

孟蜀恍恍惚惚看着自己的双手,那颗仙丹增强了自己的妖力。

丹药渐渐融化在他体内,似乎她与生俱来就有能力吸收一般。

在一个清晨,令尹子离开了他们,无踪无迹,像是白雾一般融化在了浩瀚的苍茫之中。孟蜀的心里空落落的,与师父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似乎经历了很多风霜一般,让她不知道自己应该作何反应。她明亮的眼睛流淌出了泪水,扑在肖佑机怀里痛苦着,还把鼻涕抹在了他青色的衣衫上。肖佑机就这么搂着他,从白天,到黑夜,再到另一天。

后来孟蜀隐隐约约的听说,昆仑希煌尊神的位置已经有人顶替,是一个顶顶好看的美男子,头发如同火焰一般赤红色,肌肤如雪,而这位男子还有一位更加婀娜窈窕的夫人,那是三界的第一美女,回眸一笑,世间万物便都为之倾倒。

似乎在上次上宁尊神大闹之后,三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孟蜀开了一个大大的姻缘铺子,和肖佑机就笑眯眯的店内打杂。铺子售卖今生前世的回忆与情感,可以让有情之人永永远远地在一起。铺子越来越大,居然已经闻名了三界,那些因为离别、怨怼、伤痛、而爱而不得的人们纷纷来此,想要寻找一些宽解之法。她的店铺内有一个可以看到前世今生的双生石,据说本是上古的昆仑神器,后来零落破碎于此,变成了查看姻缘的镜子。众人纷至沓来,想要亲眼目睹那神奇的时候。

铺子热热闹闹,张灯结彩,孟蜀穿着粉红色的衣服,模样是十八九岁的少女,摇晃着铃铛接待着来来往往的客人。

孟蜀的法力渐渐的隐藏起来,她像是一个年轻的老板,执掌着姻缘铺子的一切。

她以为日子总有波澜,曾经关于令尹子的记忆也渐渐变成了模糊的记忆,然而所有事情依旧会平平静静的度过。

第一百二十七章:吃醋

孟蜀趴在泳池边上,笑起来问道:“然后呢?”

肖佑机抿着嘴唇没有说话,苍白的脸被温热的仙水熏出来了粉红色,他淡淡的笑了笑,用手轻轻抚摸着孟蜀凌乱的发次,沉沉地叫了一声:“小孟蜀,你只记得这些便好。”

旁边的祝赤一听,突然间火冒了起来,顺手燃烧起了一片池水。凭什么他来讲述这些亲昵的过往,凭什么肖佑机占据了孟蜀小时候的时光,他一口其憋在胸口,怎么也吐不出来。

孟蜀斜睨着他,“别闹。”这些肆意燃烧的火苗对于她来说不会造成任何伤害,但是她也知道男人努力。祝赤瞳孔带着一些狠劲,他低着头吻肖佑机:“你说不说!”

“这些,要问你了。”

肖佑机挑眉,“你我她三人一早就相识,为何你和孟蜀都没有那些记忆?为何孟蜀会以身祭祀,为什么你体内有她的妖力,为何再起名字,她依旧能张口说出你的名字?你们确实有过一段过往,但是你真的愿意让她想起来吗?想起来你是如何伤害她的,她是如何心如死灰的去牺牲的吗?”男人声音清清淡淡,突然间让祝赤愣住了,他突然间想起来了不久以前,他曾经使用法术看到了孟懿宁最令人恐惧的一面,那灰尘的脸色,绝望的眼神,似乎一个深渊,可以把所有人都吸入其中,彻底摧毁。

祝赤握紧拳头,淡淡的说了一句,“我们的故事,我自会去说。”

“哎,这都是关于我的事情,你们两个在这里争论什么?”孟蜀话音刚落,妖力婀娜的像是一条条紫色的小蛇,顺着姑娘湿漉漉的白皙手腕往肖佑机胸口冲去。肖佑机轻轻挥手,瞬间妖力烟消云散,“孟蜀,你应该知道咱俩的功夫同宗同源,我又胜你一筹。上次让你窥见了心意,是我不忍心伤害你,但是不代表你每次都能成功。”他青色的瞳孔散发着一点点寒气,像是一个美丽的幻境。

孟蜀耸耸肩,“行,我就是不知道我还有如此珍视感情的时候,在人间呆久了,都快冷冷淡淡的觉得世间万物皆没自己性命重要了。”

“嗯,要是原来的你见到现在的,也会如此说的。”

“嗯?”

“我说小孟蜀。”

祝赤在一旁:“不要一旁小孟蜀,小孟蜀的叫着,她是你的谁啊。”他心里愤恨,愤恨自己什么也想不起来,但是即使自己失去了记忆,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孟蜀被一个浑身散发着妖气的男人调情。“肖佑机,我们大慈大悲救你一命,你就赶紧修养修养回屋睡觉去,别天天扯犊子。”

“粗俗。”肖佑机白了他一眼,“孟蜀的长鞭是我的逆鳞化成,你有何资格在我面前指手画脚。”

“那我体内还有她的妖力呢。”祝赤反将一军,洋洋得意的笑着。

肖佑机轻哼一声,“那你不是也什么都不记得了。”

孟蜀看着眼前两个千百岁的男人像是三岁小孩一样争争吵吵,不由得失笑起来,“比起这个,最近昆仑发生了什么?这个你可以告诉我们吧。”

“重启千年之战,所以上宁尊神需要太常令来帮助自己恢复成千年之前的法力,碎片他几乎快要全部找到了。”肖佑机说道。

孟蜀挑眉,“哦?我以为你会私藏一点呢?”

肖佑机笑了笑:“因为,那些碎片在他手里还有大用,况且最后一片他是无论如何也夺不到的。世人都不知道在哪里,只有我知道。况且,我还另有用处。上宁尊神失信于人,碎片明明在他手里,还把我杀了,给我安个罪名,哼。”肖佑机下了很大的一盘棋,以白萱歌对于自己恒久不变的情感作为引子,让上宁尊神的形象一点点的在人们的心中崩塌。

“你知道吗,太常令无法投射虚幻的东西,比如神力和妖力,这都是不可复原的。”孟蜀说道,她解释了见到太常娘娘所听说的一切。

肖佑机一愣,他皱着眉头,然后又笑了起来。

看来自己原本的计划要改变了。

无妨,无妨。

祝赤问道:“你刚才说,为什么有一片碎片,他无论如何也得不到?”

“因为在孟蜀的体内,它与孟蜀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什么?”

“这就是为什么你身体上会有碎片的纹路。我以为你知道了呢?”肖佑机笑笑。

孟蜀低头看着自己肌肤上似乎是雕刻深处的印记,“我以为这是我那片所产生的投射。为什么会在我体内?”

“因为你以身祭祀,合二为一了。”

“但是我却没有死。”

肖佑机做出了一个‘嘘’的手势,低低沉沉的说道:“因为死的不是你,是祝赤。众人皆以为是你祭祀了,不过也确实是你,但是最后祝赤却替代了你。所以魂飞魄散了,后来才有在希煌尊神的仙谷养病之事。再然后的事情,你俩都知道了吧。”

“父亲被杀,我落入人间。”祝赤低垂着眼睛,在回忆那些很痛苦的事情,肖佑机的话语没有破绽,但是又都是破绽,他还有很多秘密没有告诉自己,祝赤气的青筋暴露,“你就不能一口气全部说完!”

“不能。”因为这对我很不利,那些我做过伤害孟蜀的事情只能永远地掩埋在尘土之下。

孟蜀把头埋在水里,来来回回游了几个来回,扑通冒出水面,“所以,祝赤要报仇,你呢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总之都集中在了上宁尊神一个人身上。就找他,杀了他。”她说的轻松,像是电影里一个杀手组织的特工一样,“去昆仑,杀了他。”

“他现在融合了希煌尊神的法力,也就是当年从祝赤身体里吸出来的那些神力。咱们三个加在一起都不是他的对手,世间能彻彻底底摧毁掉他的还有另一件神器,但是这么多年来却一直下落不明。要说太常令可以回到过去,清漪鼎便可以预知未来。”

第一百二十八章:清漪鼎

清漪鼎这个神器孟蜀很久都没有听说过了,久到可能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才听过这个神器的名字,据说它可以赋予无以匹敌的力量以及窥探未来的能力,但是,若要的此能力,先顿悟成……

“成魔。”

孟蜀怔怔地说道,“魔……很久之前就不存在了啊,很久以前魔居于黑暗的冥海之中,但是向往光明怎堪永远落入无边的深渊之中,所以屡屡作犯,杀人放火,最终被妖和神产灭了一族,世间再无魔。这应该是五六千年前的事情了吧。”

肖佑机点点头。“但你可知,魔并不是与神、妖、人一样在天地万物中幻化而来的。昔日冥海是幽暗的深渊,专门关押那些罪大恶极之人,他们被上古时代落入海底的清漪鼎的力量所感染,欲望大增,逐渐变化成魔。后来再经消灭,清漪鼎落入了昆仑一个神人的手中,然而无论如何用神力趋势,清漪鼎都没有半点活跃迹象,那神人便一直守候着清漪鼎,守候到自己神力褪去,身材佝偻,身上出现了层层的裂痕,形态丑陋。后来,那人的气息渐渐被吸收、耗尽,困死在了冥海之中,清漪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大家的视野中。但是我怀疑那鼎依旧在冥海之中,因为它无处可去。”

“神器怎么会有如此邪恶的力量?”

“邪恶,什么是正,什么又是邪?心有邪念,什么神器都是杀人的武器吧。”肖佑机反问道,“我们需要清漪鼎来阻止上宁尊神。”

“既然碎片和清漪鼎上宁都不一定能得到,那他计划就落空了,我们如此紧张兮兮的作什么。”孟蜀耸耸肩。

肖佑机叹了口气,孟蜀和以前没有一丝一样,现在得点小空就想要休息一下,可能是因为曾经太过于把所有的众人扛在自己身上,消耗了所有的力量和泪水了吧。他缓缓地说道:“你忘记了碎片、神器之间可以相互吸引了吗?想来上宁尊神为了他的大业,不久些时日就可以找到你们了。”

“那你,不是应该胸有成竹很有对策吗?”

“抱歉,孟蜀,这个我还真没有。”肖佑机失笑到,他只知道必须要找到清漪鼎,得到力量方才化解一切。

然而,不过在此之前他要快马加鞭地做另一件事情,撕开他真实的面孔,一一铲除当初围绕在上宁尊神身侧,给予妖和孟蜀致命一击的那些人,那些他日日夜夜肯不得亲自血刃的神兵神将。他假死之时,脑中浮现出了一个计策,一个把这些人聚拢在所有地方然后赶尽杀绝的计策。他突然凑近了孟蜀,她身上突然飘来一股淡淡的陌生味道让肖佑机轻轻的皱眉。

“今天晚了,明日我们再商量如何找到清漪鼎的对策吧。”孟蜀有些乏了,她耷拉着脑袋象是个小姑娘一样在池水边上晃晃悠悠。

肖佑机感受着空气之中祝赤身上炙热的气息和孟蜀清淡的味道融为一体,他摇了摇头,脑中竟然渐渐浮现出那个整日晃在自己身旁的姑娘。不能想她,自己怎么会想她?肖佑机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心脏却隐隐的作痛,明明孟蜀就在眼前,但是他却脑海之中想着其他女人的一颦一笑。自己对她,难道不是只有利用和仇恨吗?

恨她伤害了孟蜀,恨她辜负了自己的信任,恨她的父亲毁了曾经一切的美好。但是如今为何又有一种浅浅淡淡的忧愁从内心里涌出,像是原本平静的湖面,被扑通扔下去了一小颗石子,掀起了阵阵的涟漪。那个姑娘怎么样了?自己死在她面前,她一定很难过吧。她会不会憎恨其实一直万分宠爱自己的父亲,她会不会于昆仑一刀两断。

自己如果当着这个女人的面杀死那些生养她长大的,但是自己却恨之入骨的叔叔、伯伯、神兵神将会不会她彻彻底底的疯了?

突然之间,肖佑机的心里一阵刺痛,他狠狠的抠着胸口想让自己停止漫无边际的猜测。

这都不应该是他关心的!

这些他都应该从脑海之中消除!

肖佑机突然皱眉,身上散发出一阵怒气激起了一片池水,飞溅到周围的树木之中。树叶萦绕着青色的光芒,他空中之中尽显妖娆。他不应该像刚才那些,他一直活着就是为了让之前的伤害过孟蜀的人付出惨痛的代价,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他怎么能因为一个女人,还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而停手?

他来来回回思考着这些焦虑,倏然抬头,清冷的脸上挂出来了笑容,“孟蜀,我先给你报仇。”

“报仇?”

“报你前世之仇!”

他转身掀起波浪,一条巨大的青蟒从池底腾空而起直冲云霄,淡淡的青色光芒如同极光一般耀眼绚烂,孟蜀怔怔地抬头望过去,男人的伤口已经好了大半,深深浅浅蔷薇色的伤疤赤裸在光洁的皮肤上。长发飘飘,如同昆仑仙子。

他青衫飘洒,眼底柔情与煞气毕露。天上突然飘起了绵绵的雪花,顺着无尽的天空悠然地落下,孟蜀伸出手,雪花从她的之间绽放。

“孟蜀,等我。”

“你去何处?”孟蜀仰头问道。

“小孟蜀,等我。”

“喂!”祝赤大喊了一句,“那能是你叫的名字?”

肖佑机飘然一笑,须臾之间便不见了踪影。孟蜀突然笑了起来,料想自己见他的第一面是不是就是这般清冷美丽的景象。人间的雪花落在了庭院之中,水池腾腾冒着热气,祝赤手掌燃烧的火焰在空中打转,他冷哼一声,“她有什么好的,引得你这样关注,你却又不知道他有没有对你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要不然,他怎么不告诉你曾经发生的事情。我看你就直接窥他心神算了。”

“祝赤,那是故人,我的故人,也是你的故人。不管之前做过什么,但是如今为了我,他也赴汤蹈火了这么多年,如此恩情,何必究竟曾经的事情。”

“孟蜀!”祝赤努力,一瞬间火光四射,退散了肖佑机残留在院落中的浅浅妖力。

“吃醋了?”

男人狠狠的扑过来,扑到了姑娘的身上,一同跌入了温暖的池水之中。他搂着她的细腰,脑中一闪而过两人年少时在河边嬉戏的场景。

第一百二十九章:假意交心

肖佑机来到了一处青碧色的宫殿之外,青色的琉璃瓦边缘镶嵌着金色神女的飘带,两旁花圃种植着奇珍异草渐渐的枯萎。曾经上面会有银白色的蝴蝶飞舞,落在花瓣上浅浅地睡着,如今却心中顿生荒凉之景色。整个宫殿笼罩在一片悲伤的氛围之下,阴霾席卷了这里每一处砖瓦。

近处,有姑娘浅浅的抽泣,声音沙哑,像是断了线的琴弦一般,让人心生怜惜。

肖佑机心里一阵剧痛,他透过窗户看着白萱歌穿着她最爱的青色衣服,手里握着她给自己绣的小小的平安荷包。

三千凌乱发丝顺着通红的肩膀落在地上,她跌坐在冰凉的池水旁边,深深浅浅的啜泣。

白萱歌的眼睛哭肿了,她的眼泪渐渐的流干,泪痕布满了曾经白皙可爱的脸颊,身上磕磕碰碰的皆是摩擦的痕迹。

上宁尊神为了把她失心疯的女儿困在寝殿之中,在她的脚上扣上了一个琉璃青锁,只有心中无伤无痛,病愈之时才会自动解开。他也不忍心如此,但是看见自己女儿无时无刻的仇视的眼光看着自己,作为父亲,上宁尊神也只能感到深深的力不从心。只不过他心里庆幸终于杀死了肖佑机,要不然往后的事端只会更多。自己的女儿有终有一日会恢复神智,明白自己对于她的爱意的。

肖佑机落在白萱歌身旁,但是她已经没有足够的神力来感受身边的一切,什么也看不见,她只能失神的望向黑暗的四周。

突然她全身一震,又放肆的笑了起来,“谁在那儿?我居然……我居然……”说着她又哭起来,血顺着眼眶缓缓地留下,一滴滴落在洁白的大理石砖上,绽开出一朵朵凄凉的花,“我居然以为你回来了……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

她心爱男人的尸骨还落在那荒岛之上,自己眼睁睁的看着他深受折磨,直至死去。她哭喊着跟父亲祈求,救救他,她可以再也不与之相见,但是一切已经是这样的结局。

“有人在那里吗?”她低低的问道,伸出手触摸着冰凉的空气。

肖佑机走进了一步,站在白萱歌的面前。

白萱歌颤颤抖抖的摸索,终于抓住了一块柔软的布料,她迷惑间抬头,恍恍惚惚仿佛见到了肖佑机,突然牵起了嘴角笑道:“这布料,我也有一故人喜爱。”

肖佑机一怔。

“是什么颜色的?”她哭着又笑了出来,什么都看不见。

周围清清淡淡的味道,妖气伴随着流风云彩,她原先最不喜欢妖类的味道,但是突然间感受到一股暖流从心底流入。她漆黑如墨的头发出现了几根银丝。年少不知相思催人老,她傻傻的望过去,似乎从这个熟悉的不了中看到了当年愿意跟随朝朝暮暮去逍遥的男人的身影。周围的风吹起干枯的落叶,飘走的繁华和缘分烟消云散。

“青色。”他淡淡的说道,蹲下身子,手轻轻地抚摸上她的脸颊,“萱歌。”

白萱歌一震,心底的名字忐忑有不感唤出声音。她看不见,却又总生出幻象,看见肖佑机远远近近的走来,披着月光迎着斜阳,岁月柔长,山水茫茫。她自嘲道,“我又看见你了,我明明知道……”

“我回来了。”

“嗯?”

“我回来了。”肖佑机说道。

白萱歌突然间浑身颤抖,她笑了起来猛然推开男人,“你快走,父亲要杀你。”她用力的一推,但是哀伤过头没有法力的姑娘也没有办法把男人推搡到三丈以外。空落落的手突然被握住,“我回来了。”

她空洞的眼睛抬起,想要看清楚,却什么也看不见,“佑机?”

“是我。”

“你不是死了吗?”

“我还要娶你,怎么会死了呢?”他浅笑道,低沉的声音萦绕在他的耳畔。他搂着姑娘脆弱的肩膀说道:“萱歌,我带你走好不好?我们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再也没有人能够打扰我们。”

“好。”她停止了哭泣,就算这是一场梦境,她也愿以死在里面。

“我看不见你。”

“别急。”

肖佑机轻轻斩断了她脚便的铁链,帮她小心翼翼搓揉着红肿的脚踝。男人的双手覆盖在姑娘疼痛的眼睛上,一股股暖流从掌心缓缓地流入,曾经哭尽了心血渐渐的温热,就像是久逢甘露的土地。白萱歌缓缓地睁开眼睛,“真的是你。”

倏然,她不管不顾的抱住了肖佑机,“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都是我害了你……父亲他从未想过让我嫁给你……他他,他居然借机诬陷你,杀死你……你怎么可能背叛父亲呢,这么多年你也一直爱着我呀……”白萱歌断断续续哭着,她已经深深选入了漩涡之中,画地为牢,却自己毫不知情。

肖佑机搂着轻轻抚摸着她颤抖的背,就像是当年安慰孟蜀一样。他温柔的顺着她的气息,低声安慰道:“没事了,我这不是回来了。”

她的心脏咚咚地跳,一切如同死灰复燃一般,似乎春日又再次来临。

“我们找个无人的地方,请三两个好友,大婚可好?”

“你说什么?”

“大婚。”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夙愿,突然间从肖佑机口中说出让姑娘的心里不断的激动。她又要哭了出来,拽着男人的袖子,“我还想听你再说一遍。”

“别哭了,再说几遍我都愿意。”他拿出来了前所未有的耐心,就像是搂着当中怀抱中可爱的小孟蜀,只不过昔日的回忆渐渐的如同流水般逝去越来越模糊。尽管再见到孟蜀,他的心里除了欣喜,却隐隐约约多了一丝愧疚,那份来自于白萱歌的愧疚。他似乎是对她动了真情,但是自己却不知不觉。

肖佑机抱起白萱歌,白萱歌紧紧的搂着他的脖颈,腼腆的把头埋进了他的胸膛。

“你会后悔吗?后悔我带你离开,甚至以后都鲜少再回到这里了。”

“不悔。”

第一百三十章:爱人在侧

大红色的帷幔装点了海上仙山中小小的宫殿。这里是他和孟蜀回忆的地方,他不知道为何选择了次数,空荡荡的宫殿之中燃烧着四季春水温暖的气味,青烟飘渺,顺着白萱歌的之间绕来绕去。肖佑机站在宫殿之中,这里布置了一片结界,那些关于孟蜀的痕迹全部都消失不见。

周围成片成片的二月兰,姹紫嫣红的开遍了山野,金色的海浪在岸边拍打,无边无际的星空与落日在空一时间绽放在天际,昆仑的美丽远远不及这里瑰丽而绚烂。橘红色的云彩间有金乌穿过,草丛里毛茸茸的橘色小兔子蹦来蹦去。

这里曾经经历过战火的洗礼,原本焦土一片,干枯的树枝和倒塌的栏杆,尤其是,尤其是在这里白萱歌找到了曾经的孟蜀,告诉她发生的一切,告诉那时本就步履艰难的她,她眼中的一切亲朋好友都背叛了自己。祝赤、肖佑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让她日日夜夜的活在谎言之中。而这,便是压倒孟蜀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在这里,这处小小的仙岛拼尽全力召唤了太常令,一切才得以恢复平静。

肖佑机那时不知道孟蜀究竟抱着怎么样的心情,一个人生活在干涸的仙岛上,他不敢去想象,在多年以后的很多岁月里,只要他一想,就恨得咬牙切齿,却又不得不忍耐。

当初,当初发生了什么?

肖佑机背着手看向平静的大海,金色的鱼月初水面,转瞬成为了一片金灿灿的阳光。

他笑了笑。

当年,白萱歌以自己对孟蜀的爱意为契机,央求自己的父亲让自己彻底转变为神,而上宁尊神那时正好需要一个可靠的内应,便欣然同意。他觉得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喽喽,却不想自己的女儿会认认真真的爱上自己。在转变的过程中,白萱歌消除了自己全部的记忆,灌输了对于孟蜀的冲很,而自己……自己引领着上宁尊神手下的那些人把孟蜀打成了重伤,烧毁了仙岛上仅剩的回忆。

那些画作,那些香料,不过都是他日日夜夜按照记忆里的模样复制而成的。

这么多年,他总是一个人的时候回到这里,坐在海边想象着小孟蜀当初会是怎样的一个心情?

心如死灰。

他看着曾经沾满孟蜀鲜血的双手,又缓缓地放下。

眼神冷冷冰冰,这手,很快就会沾满更多人的献血了。

他们在这里想要杀死孟蜀。

那么我就会在这里让他们命丧黄泉。

肖佑机浅浅的笑道,他瞳孔渐渐的被青色所吞噬。然而白萱歌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她甚至不知道这里究竟是哪里,她一点点熟悉的感觉都没有。

“这里真美,真想一辈子和你生活在这里。”白萱歌呼吸着肖佑机的味道,搂着他倾诉着。

“会的,会永远的在这里。”她看不见他包含杀气的笑容。

肖佑机低声问道:“给你叔伯们的请柬发去了吗?”

“嗯,我用金乌的羽毛做的,他们一定会来的。”白萱歌笑道。她终于要嫁给他了,两人可以生一儿一女,一家四口可以在海边肆意的奔跑玩耍,永永远远,永生永世的在一起。再也不管父亲是如何想法,一千年以来的努力终于修成了正果。她一定会把自己打扮的美美的,穿上新娘嫁妆,成为天下最美丽的新娘。

在这个仙岛上,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希望定格成永恒。

她想作为一个妻子,与肖佑机相伴。

即使这里没有昆仑的锦衣玉食,但是终究得此圆满,一生也无悔了。

白萱歌笑着:“我去给你做饭。”

肖佑机轻皱眉头,“这里都是些竹子做的锅铲,太糙了,怕划伤了你的手。”

“我又没有如此娇气。”姑娘笑道。

“等来日换成白玉的,你再去做。今日还是我来吧,你想吃什么?”肖佑机走过去,轻轻的揪着她有些不甘的小脸,“想吃什么,为夫都做给你吃。”

“喂!”

“怎么?”

“我们,我们还没成亲呢。”她声音小小的,腼腆的羞红了脸蛋,说完便一股脑跑开独自去海坦踢琉璃球去了。

肖佑机看着渐渐远去的背影,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小小的丹药,黑色的药丸散发着幽冥的气息。只要吃下它,神力全部会被溶解,除了不会生老病死,昆仑的神仙便会像普通人类一样,没有任何力量。他浅浅的笑道,握紧了药丸走进了厨房。

白萱歌斜躺在沙滩上,珍珠贝壳落了一地。

当年这里风霜白雪,寒意凛冽,却也都不见了踪影。

灿烂的天空映照在白萱歌嫩粉色的裙子上,她闭着眼睛感受着不切实际的幸福和微风。明日,明日就是两人大婚的日子了,自己究竟为何得到眼前这个男人做过多少事情,多少并没有跟随自己内心的事情,她不知道。

她让他失忆是一件,这么多年的相处都是建立在肖佑机失忆之上。

他记不起孟蜀,他从未提过这个女人,就像是孟蜀一直不存在一样,但是白萱歌的心中总是忐忑不安。如果有一天男人恢复了记忆,如果有一天他知道自己勒令他去伤害孟蜀,他会不会还一如既往的爱她。

但是相爱之人,怎能如此的遮遮掩掩。

她想告诉他,然后听肖佑机回答,我还爱着你。

但是她做不到。

这是白萱歌的一点点小心思,不允许任何人窥探。

就这样下去吧,就这样慢慢长长的知道地老天荒,直到两个人都白头发了,她在把以前的忐忑翻出来,告诉他她对不起,也算是为了当年死去的孟蜀。当初白萱歌极度的发狂,仇视孟蜀的样子连自己都感到万分陌生,但是回想起来,那个姑娘并未招惹过自己半分。

那年,她孤零零的坐在海边,手里捧在一个脆弱的画卷,上面画着肖佑机、祝赤、孟蜀。

青红相映,却也是回不去了。

白萱歌叹了一口气,眼泪却又断断续续的落了下来。

殿内肖佑机端着香喷喷的饭菜喊她,“夫人,吃饭了。”行云流水般的称呼,他一点也不觉得别扭。似乎想个人本来就应该如此一样。

“好。”

白萱歌笑了,这一切如同豆蔻年华温柔的梦境。

爱人在侧,情深意重。

第一百三十一章:大婚之日

仙岛点上了红彤彤的蜡烛。

点点迎着夕阳绽放的金色七瓣莲花从海上飘来,旖旎的天际泛起了层层叠叠的彩云。沙滩上红彤彤被阳光照射的暖洋洋,白萱歌头戴金灿灿的凤冠,长长的金丝银线镶嵌着碧玺和红宝石的长裙,裙子上绣着鸳鸯十六的图案,长长的裙摆拖地三尺,滚边鎏金流水一般的线条点缀着鸽子蛋一般的大小的嫩粉色珍珠。

白萱歌耳边是翡翠流苏的耳坠,在阳光下染上了一层暖色。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微微的颤动,她脸颊泛着粉红色,长发盘起,整个人有些出水芙蓉般的羞涩。

岛上很简单,没有仆人,没有侍从,如同归隐生活一样。

白萱歌的叔伯们从昆仑捧着喜帖和礼物,他们自幼看白萱歌长大,虽然也多大看不起肖佑机的出身,但是白萱歌喜爱是最重要的,他们也看不惯上宁尊神处处刁难,但是为父的心思却也无可奈何。白萱歌并没有让父亲知晓自己大婚,肖佑机变幻了一个假人代替了原来被拘禁的白萱歌,下人们也不曾看出破绽。

“叔伯,你们来啦。”白萱歌笑了起来,在众人身旁转来转去。

神仙从白云上落下带来了珍贵的贺礼,红娟包包裹着的皆是些奇珍异宝,有九尾狐绒毛制成的披风,有东海墨蓝色珍珠像是拳头一般大小的珍珠,又金灿灿琉璃光色彩的神花,那些宝物被白萱歌放在了小小的宫殿内。她和叔伯们打闹着,像是曾经小时候一样。

肖佑机穿着一身新郎的衣服,火红的颜色像是祝赤手中的烟火。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了曾经美好的泡影,孟蜀坐在岸边穿着青色的衣服挥动的长鞭,形成一片片灿烂的光幕。年轻不问别离,却唯恐日后被默默提起。

当初流萤流离,今夕何夕,远处碧波泛起。

男人脸上没有丝毫的红晕,幽暗深邃的眸子,手腕处松松挽起一处细细的红绳子,他冷淡的脸上有一种带着杀气的美感,浅浅的笑着。肖佑机把白萱歌和孟蜀的影子从叠在了一起,转而孟蜀的背影却又消失在欢闹之中。

白萱歌捂着嘴和叔伯们逗乐,她眉毛弯弯的,脸蛋红彤彤的害羞,不知道那些人在打趣这个姑娘何事。

叔伯们把酒言欢,夕阳如血般的光已经握不住。

肖佑机不自觉地嘴角微微翘起,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此时的心理活动。他笑了笑,方才冷冰冰的瞳孔中流露出来一丝丝温暖,比远处的深海更加浓烈。肖佑机走了过去,轻轻的搂着娇艳的新娘子,沉沉的唤着夫人,眼神是十分缠绵的样子。

温柔的长夜刚刚开始,满山的花树轻轻飘落着花瓣。当年被风吹散凄切的誓言已经残缺,肖佑机环着她微微走神。

“怎么了?人太多了你不喜欢?”白萱歌轻声问道,多带了半丝的讨好。

“没,你喜欢的,我都喜欢。”肖佑机微笑的看着她。皎洁的月亮从桂树上升起,海边燃起来了青绿色的火焰边际带着点点金光。男人身上隐藏的妖力渐渐的浮潜出水面,有人掩鼻,但是为了白萱歌全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肖佑机脸上没有一丝一毫令人怀疑的表情,白萱歌拉着他认识这个叔叔,认识那个伯伯,听他们讲着自己儿时的趣事,听她小时候调皮捅了青鸟的窝,引得一群青鸟把她叼起来扔到了雪山之上。白萱歌哭唧唧了三天,终于上宁尊神找到了她,把一瘸一拐的小姑娘带回了家。白萱歌小时候活泼好动,灵巧可爱。

男人深蕴的牵起嘴角,他顺着姑娘长长的头发,远处飘飘渺渺的白色云朵像是青烟。

大理石瓷白的桌子上摆满了鲜美的菜肴,还有两瓶孟蜀很爱喝的桂花酒。

众人嘻嘻闹闹。突然一人喝醉了,冲着肖佑机不屑的大笑道:“你不过是个妖,你曾经是个妖!你瞧瞧你腥臭的妖气!我们神都是饮朝日露水,你看看你准备的一桌子菜有什么能吃!哈哈哈哈!萱歌喜爱你,不代表我会接受你!”

白萱歌听到这句话浑身僵硬,皱了眉头,“三叔!”

“萱歌,别不让说,我和你父亲一个想法,你就如同这昆仑的公主,怎么能嫁给这样一个低贱之人!”

原本维护的良好气氛在顷刻之间被打散,肖佑机冷冷地笑着。

那人说出来了众人想说却不敢的话,但此时仙岛之上也只剩下来了海浪之音。

白萱歌上前去,涨红了笑脸,“我不许你如此说我夫君!”

“有什么不可说的!”

“行了行了,三哥别说了。”

“对啊,萱歌大喜的日子你何必呢?”

众人开始絮絮叨叨的劝解着,也有人来肖佑机身旁陪笑,“你也别太搭理他了,喝多了就这样,谁都骂,习惯习惯就好了。”

肖佑机在腾腾妖气的衬托下突然张扬着高贵与优雅,他好像真的不生气一般低声问道,“三叔,这三界都和平了近乎一千年,您又何必揪着神、妖不放呢。”

“呸,妖就是下贱!当初就应该把你们都困死在冥海之中!哈哈哈!”

“三叔!”

“三哥喝糊涂了吧,快拉走!”

“现在肖佑机是神了,与我们皆一样,你又挑起来什么丧气的话呢!”

男人轻轻地抚摸着白萱歌的腰身,“萱歌,你说呢,你看的起我吗?”

“当然,我不管你是什么,我都是要嫁给你的。”

那喝醉酒的三叔跌跌撞撞的冲过来,指着白萱歌:“侄女儿,这事儿你得听我的,不能嫁给他。你想想妖都是什么人啊,背信弃义之人!都是些猥琐的卑鄙小人!”

“当年,当年若是没有那叫谁来着……那个卑鄙的混蛋黄毛丫头片子使用了太常令,现在神早就一统天下了!”

肖佑机突然间抬眼,青色的瞳孔笼罩着杀气,白萱歌惊颤了一下,小声地握着他的手臂,“佑机……”

她知道他生气了。

“你说谁卑鄙。”

第一百三十二章:谁都走不了

肖佑机轻飘飘的声音好像生气了,又好像没有。他冷淡的脸孔让人猜不透心里在琢磨些什么,但是白萱歌知道,他一定是怒了。

她环着他冰凉的胳膊,自己的心扑通扑通的跳,姑娘不敢出声,甚至连呼吸都怕惹怒了身旁的男人。她从未见过他生气,肖佑机一直温文尔雅啊,冷冷冰冰的,偶尔能说出两句让人脸红的话语,但是突如其来的压迫白萱歌浑身颤动,她发自内心的知道,若是惹怒了眼前这个男人,就不知道应该如何收场了。

肖佑机声音冰冷,淡淡的看了白萱歌一样,把自己的胳膊从她怀中抽离出来。他缓缓地走上前了两步,怒气却又带着笑意,他今晚其实心情还不错。

男人声音冷漠:“三叔,你说谁呢?”

三叔不知道肖佑机和孟蜀有何渊源,甚至他都记不得孟蜀的样子,只不过在他踏入仙岛的那一刻起便存在了熟悉感,孟蜀的影子不自觉地飘在他的脑海之中。他根本不知道那个姑娘叫什么,他不屑于知道。

三叔哼了一声,“装什么,难不成你想和我动手吗?”这个肥胖的男人面容略带嘲讽,他像是一只喝醉酒不怕死的猎物向蛰伏在黑暗中凶猛的野兽发起了挑衅和攻击。肖佑机身上的红衫随着风轻轻的飘扬,他身上的味道扩散在空气之中给人一种紧张的压迫感。

鲜少有人知道肖佑机是半妖半身的身份,就连白萱歌都不曾知道,他一直把自己的身份隐藏得很好,只有最初的孟蜀才知晓一两分。愿意无他,只不过是因为世人对于这种邪恶的混血生物有着发自内心的厌恶。而且半妖半身的存在只于远古的传说之中,鲜少有人发现。众人皆知道是上宁尊师用神器改变了他的妖格让他变化成神,以为他体内的妖力早已经消除。

而顺着威风的那些妖气,不过就是去除不掉的,低贱残存的象征。

只是周围的妖力越聚越浓,像是浓稠的墨汁缠绕在每个人的脖颈之上。

“三叔,你少说两句吧!”白萱歌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想着制止这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

三叔咧开嘴笑,“我就是讨厌这股臭味,怎么上宁尊神用了神器,还是无法拯救你吗?身上还带着如此低贱的气味。”

肖佑机全身寒气冰凉。

男人说道:“三叔,您知道刚才自己说了些什么吗?”

三叔喝醉了酒,但是他脑中还是略微清醒,只不过终于抒发出来了自己的所思所想,他邪笑道:“怎么?不服?”

肖佑机没有说话,就那样静默的看着他。周围人被肖佑机的眼神盯着发毛,白萱歌小声地撒娇:“佑机,他喝醉了酒,咱们不要和他一般见识。”姑娘很少如此低声下气的和自己说话,但是此时男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白萱歌突然感到眼前朝夕相处的男人如此的陌生。

周围聚拢的人虽然也是如此所思所想,但也开始拼命的开始劝架。只不过三叔并不听劝,他嘲讽的眼神挂在脸上,彰显着自己有多么的高贵,而对方有多么的粗鄙。

肖佑机上前一步,慢条斯理的看着自己手腕上青色的血管。

男人轻声问道:“何必呢?”

“你说什么?”

肖佑机摇了摇头,猛然一会长袖,身上残存着神仙气味已经转瞬消失,他就像是一尊冰冷远古的战神,静静的打量着眼前不知死活还在蹦跶的猎物。须臾之间,男人的袍子变成了天青色,如同夜晚明亮的形成光芒,他的头发散落下来,妖气如同浅浅的云雾一般从体内钻出。

他笑了笑。三叔却登时变了脸。

“你想做什么?”

肖佑机说:“说了如此多的话,不用付出代价吗?”

倏然间,平地而起的滔天巨浪掀翻了一切华丽的装饰,火红色跳动的火苗顷刻之间变成了天青色,如同鬼火一般在半空之中闪烁。一条青蟒从海底腾空而出,波光粼粼的鳞片在黑暗之中闪烁着旖旎的光芒,青蛇鳞片上冒出来了寒气一寸寸的冻结了平静的海面。

众人见过青蟒,却没有见过如此与龙相像的青蟒。

青蟒长着两条银白色的龙须,如同刀箭一般突然向着三叔猛冲过来。三叔就算经历颇多,但哪里见过如此奇怪的景象,非妖非神,突然间他的脑中浮现出了一个答案。坏了,自己从未发现这男人的真实身份!他隐藏得如此之好,以至于并未遭到别人怀疑分豪。有谁能想到,这竟然是远古传说里半妖半身之生灵呢!

“嗯?”肖佑机渐渐地走进他。

身后的青蟒暖暖的一点点靠近。

三叔也不是吃软发的,他与上宁尊神昔日南征北战多少年,砍掉了多少妖物的头颅,怎么会惧怕比自己还小上几千岁的男人。他瞬间拔剑,刀剑相向。

白萱歌无法平静,她大喊着:“住手!你们住手!”她害怕自己的三叔伤及了未来的丈夫,她也害怕这种毫无由头的恐惧,似乎让自己落入了无穷无尽的黑暗深渊。姑娘脸上的妆容被恐惧的泪水冲刷花成了一片,她跑过去刚想要抱住肖佑机,却听见“嘶——”一声。

那条青蟒顷刻之间咬住了三叔的头颅,那男人还没有半点反应,脑袋便离开了身体跑到了深深的海水中。

白萱歌厉声尖叫。

众人惊慌失措的看着双手没有持任何武器的肖佑机。

“你……你……你做了些什么!”

“佑机……”

肖佑机冷漠的回头:“怎么了?”

他如同一个没事人一样,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令人胆战心惊的梦境。但是三叔的肢体还维持着刚才拔剑的姿势,滚烫的鲜血从咬断的脖颈喷出落到了白熙宁的裙子上,嫁衣的颜色变得深红黯淡。

“杀人啦!”

“杀人啦!”

那些叔伯也无法端着架子继续站在这里,他们发疯一般地寻找自己的惊慌失措的坐骑准备逃离这地狱之地。

“谁都走不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大婚之夜

肖佑机嘴角露出一抹冰冷的笑意,他略带嘲弄的凝视着四散奔逃的人们。

“佑机……”白萱歌不知道为何刚才还有说有笑的,突然一下却变成了另一番模样。她红着眼眶,刚刚恢复视力的眼睛又变得如此模糊,泪水啪嗒啪嗒的往下落,但是她不敢哭,她怕更加惹怒了眼前这个男人。

“不关你的事。”

肖佑机的冷淡让她全身发凉。她望着自己上一刻还十分美满的婚礼,刚才的低声下气突然间让她绷不住嘶吼起来,“你在做什么!肖佑机!你因为我三叔骂了你两句,你就杀了他?我知道,那是你心中的痛,但是大家解释清楚,冰释前嫌不好吗!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你知道父亲不同意我们的婚事,如此做来,那谁还会同意呢!”

肖佑机看着眼前难过的女人,“你父亲杀死了我,我还没有让他偿命呢,难道不是吗?”

他扣着女人的下巴,她的脸上出现了青色的指纹勒痕,姑娘吃痛的皱着眉毛,被男人狠狠的甩下。

“离开这儿,回屋里去。”

这是他最后的一点温柔和仁慈,不当着白萱歌的面把这些人赶尽杀绝。

白萱歌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像个木头,“你要做什么?”

肖佑机回头,声音低沉,“我不喜欢你不听话的样子。”他说着,冲出来了一条青色的绸带,上面刺绣着蝙蝠的纹路,绑在了白萱歌的眼睛上。瞬间她什么也看不见了,她想要使出功力挣扎开却发现自己半点力气也没有。她软绵绵的就像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只能呜咽的挣扎着,四周一片灰暗。

“你放开我!”

“肖佑机!”

男人走远了,她看不见,但是她能在漫天妖力之间感受到男人熟悉的气场。

肖佑机站在铺满珍珠和金粉的地上,洋洋洒洒的袖子被风吹乱,夜空之中月亮突然染上了血型之色,男人轻笑着打量四散奔逃的众人,他们还没有骑上坐骑,却眨眼之间发现天空换了颜色。猩红色的乌云泛着青色的光芒,逐渐结冰的海面裂出尖锐的冰锥。肖佑机的气势四处波及,冲天的妖力瞬时间引起狂风怒号。

男人深邃的眸子眯起来,危险的注视着身旁的一切。

他手中妖力如湖畔的灵山秀水。

仙岛之上飞沙走石,突然间四周变换了颜色,哪里有什么大红帷幔的新人新房,皆是遍地的燃烧的火焰,和远处一个孤寂的姑娘背影。青蟒眼见有人腾空逃走,一个甩尾把人直接摔倒了冰凉的石板凳上,瞬间鲜血淋漓,血流如注。

那人哀嚎着,想要用手捂住自己的绽开的伤口,结果男人手冷冷一挥,那青蟒的信子竟然迅速缠绕在男人手臂之上,轻轻一拉便连根拔起,摔倒了百丈之外的海面。

白萱歌什么也看不见,她大声呼喊着每个人的名字,撕心裂肺的疼痛在蔓延,不知所措的想要摆脱眼前的禁锢。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却不知为何突然闪烁起了当年遇见肖佑机的场景,落花少年,青衣翩翩,他对着估计的天空喊了一句,“孟蜀,为什么不是我?”

千年如梦。

梦中轮回。

轮回前生。

仙岛如同一座孤城,埋葬着很久以前的记忆。

妖力的光芒恍如白昼,众人避无可避,拔剑相向,这些都是昆仑的将领,神力神通广大,但是在肖佑机诡异的光芒面前一切变成了徒劳。妖力撕扯开天空,青蟒生出龙爪肆意而轻飘飘的把人抛在了半空之中。妖力如同洪水倾泻一般喷发而出,天空忽明忽暗,他摧枯拉朽般的气势淹没众人嚎叫。

剑影翻飞,一道道白色的剑气顺着神力舞动四散开来,如同箭矢般射向静默的肖佑机,剑影光晕下是他冷淡的面孔。然而青蟒丝毫不畏惧,所向披靡一般的冲倒众人,但是此次它乖巧的没有并没有吞人性命。

青蟒把人团团围住,那些人见也不能逃走,便高声问道:“肖佑机,你这是何意!不过是三哥说了你两句,你又何必对我们赶尽杀绝?”

“你们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众人看着周围,突然之间似乎看见了从前的影子,孟蜀曾经带着一些小妖在这里躲避战火,结果却遭到了这些人的洗劫,哭喊的童声都可以飘扬到昆仑之上。孟蜀的身上插满了箭矢,她捂着伤口从高处跌落下去,扑通一声落入了无穷无尽的深渊。在众人的取笑中,这里燃烧着无穷无尽的火焰,波涛平息之后,是满目疮痍。

“当初,你们就是在这里,杀死了我的朋友们。”他笑起来的样子十分诡异,“他们的白骨还埋在你们的脚下,是不是应该偿还千年之前的债了。”

白萱歌突然一愣。

千年之前,千年之前……

肖佑机是恢复了记忆了?不可能,她无处的试探,他都想不起来一丝一毫。

“还有,你们伤了孟蜀。”

孟蜀!

她突然觉得一切荒唐的像个幻觉。那个名字像是梦魇一般,她想要忘记,她却不能忘记,那是肖佑机可在骨髓之中的名字,当初为了她,为了成神,他才恳求于自己,后来自己才能趁虚而入,后面的故事才能慢慢的展开。

但是,他应该是失忆才对。

他理应失忆了。

他怎么可能还记得孟蜀!

白萱歌浑身颤抖起来,她焦急的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啊……”

肖佑机听到了她的疑问,冷冷地说,“怎么不可能啊,我的剑是如何刺入孟蜀胸膛的,我至今都记得她的鲜血溅在了我的脸上,顺着嘴角流进了喉咙……你说她有多疼啊,她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白萱歌摇着头,“不是我……不是我!你应该想不起来了才对!你告诉,你在骗我……你在骗我!”

肖佑机低沉迷惑的声音在她而喷想起,“嘘……你听……”

青蟒猛地嘶出一口寒气,瞬间无数的冰锥像是雨点一般从天而降,从那些叔伯们的胸膛狠狠穿过,惨叫声此起彼伏,霎时血流成河。

第一百三十四章:故人不如故

仙岛几春秋,风霜染衣袖。

绸带慢慢地飘落,白萱歌睁开眼时天边红月残残,血色的风撕裂了长空,红泪蜡烛已经全部熄灭。鲜血像是焚灭成灰的蝴蝶在空中静静地飘落,她呆呆地看着遍地的尸体,刚才还好好和她谈论家长里短的叔伯在破晓之前全部死在了自己丈夫的手上。她哭的声嘶力竭,不断地问肖佑机,“为什么……”

那男人冷冷地回头,“你问自己,你都做过什么。”

白萱歌有些忐忑,“我什么都没有做过,我没有对不起你过。”

“是吗?”

肖佑机走到白萱歌的身旁,他手里拿着轻剑指向了姑娘颤抖的胸口,只要轻轻一戳,它就能滑落进去,“你猜……我这样刺痛孟蜀的时候,她在想什么?”

白萱歌疯狂地摇头,逆风穿过仙岛,她凌乱的头发披萨在渗透,鲜红的嫁衣似乎是被叔伯们的鲜血染成,身后骇浪汹涌,月光下花开成雪。

姑娘低头笑着,“你想起来了……你都想起来了……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很久以前,久到孟蜀祭了太常令,从前的记忆边都回到了我脑中。我记得我就是用这把剑刺入了她的身体,她就轻飘飘的从那边的悬崖直直的跌落下去。她哭了……手足无措的问着我为什么,她拼命喊着我的名字,我却听不见一样……那是我心里只有仇恨,你灌输给我的仇恨。你说孟蜀是我的仇人,而你是我的爱人。我从未知道你如此狠心,如此恶毒……你非要至她于死地……”男人的声音被寒霜沧海淹没。

白萱歌笑了笑,“你瞒了我好久。”当初那些甜蜜岁月,她藏在心底的小小憧憬都如同梦幻泡影,都是假的。那男人一早就知道了真相,虚情假意的抱着自己说着甜言蜜语的话。

昔日,在她遇见的他的第一眼,她就想永永远远地与他相守,谁知道,一切都是假的。过去的回忆如同潮水一般涌入了姑娘的脑海,她只觉得天崩地裂,水漫金山,匆匆而过的数年,不过是一场谎言。

男人冷冷的说道“你又何尝不是隐瞒了我很久,你从未提起过孟蜀的事情吧。不过,你又害怕我恢复记忆,断断续续的试探我……”

“是……我害怕,我害怕你心里没有我。”

“你不用害怕,我心里没有你。”肖佑机说出这句话的心里咯噔一下,心里一阵刺痛,他并不知道这锥心刺骨的痛从何而来,他只能见呼呼的春风像是泣血抽泣。

空气中弥漫着散落的桂花酒,肖佑机拿了一个小小的琉璃夜光杯,倒出来了半盏清酒,瞬间花香四溢,妖气如同飞花散落,落在姑娘的肩膀上。

白萱歌愣了一下,她已经哭不出来,只能尴尬的坐在那里,她不知道男人会如此决绝的回答自己的话,她以为这么长时间的相伴彼此双方都会多多少少的留有一番余地,然而这一句话绝了她最后的一点幻想,只不过……她还想,还想再挣扎一下,“她又不爱你。”

“那又如何?”

“你何必把所有的日子花在一个不爱你的姑娘身上。况且,况且她已经死了……”

肖佑机冷哼一声,“她死难道不是拜你所赐?”

“我……”

“你死去的叔伯们都是因为你才命丧黄泉,你装什么不知道呢。当年是你带着他们来诛杀躲在这里的小妖吧……”肖佑机不想回忆,他若是再回忆只能陷入无边的无边的苦海之中。他只会觉得自己配不上孟蜀,他隐瞒了太多,失去了今生陪伴她的资格。

白萱歌狂妄的笑了起来,眼中喊着血泪,“所以你便杀了他们陪葬!”

“对。”

“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

“我没有。”报仇雪恨,不计代价。

白萱歌笑了起来,“我父亲会诛灭妖类,妖类会落入无边的冥海中永世不得翻身。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会连累了你的同族。”

肖佑机挑起眉毛“哦?你可是在我手里呢,他若是敢造次,我便想看看能承受如何的结果。”

“佑机……我始终是你的一枚棋子吗?那些你为我受的伤,都是假的吗?”白萱歌痛的无法呼吸,她在得知肖佑机喜欢孟蜀的时候都没有如此剧烈的疼痛过,上天给他看过一切美好的景象,却又晴天霹雳一般告诉他都是假的。当初的红墙青瓦,当初的山河四季,当初的斜阳晚霞如今都像是梦魇一般。在他杀了自己叔伯的那一刹那,就已经什么都回不去了。纵使她多么爱他,她都无法对得起那些满心欢喜来婚礼之人。

故人着故衣,故人不如故。

“你怎么忍心,你杀了我也就算了,你怎么忍心杀死那些看着我长大的叔伯……”

“你的那些叔伯就没有瞧得起过,我对他们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你又何必在这里装模作样的指点我。孟蜀和我一起长大,她是我唯一的亲人,她身旁的那些小妖皆是我的伙伴,你不是一样杀死了他们,没有半点后悔。”

“我每天都在后悔!肖佑机,我真的自从杀死了他们,每天都如同梦魇一般,我知道我对不起他们,我就是那时被仇恨和嫉妒冲昏了脑袋。”她是真的,午夜梦回之时脑海中闪过孟蜀的那张绝望的脸,如同一潭死水,孑然一身。

光景非昨,没有料定因果。

肖佑机自然不信,他只是用手抚摸过她的头发,像是往日一般温柔,双眼中还有着余温,“萱歌,孟蜀她没有死。”

白萱歌猛然瞪大了眼睛。

“怎么可能……她跌落山崖之后,之后祭祀了太常令……怎么可能还活着……”她突然疯狂起来,嘴角抽动的笑着,“你骗我……你以为我是疯了吗,会相信如此鬼话。”

远处一阵清风飘过,沁人心脾,像是繁华落地掺杂着庙宇之中的檀香。

祝赤松松垮垮穿了一件人间的衬衫和西裤,抱着柠檬连衣裙飞舞的孟蜀,落在了仙岛之上。孟蜀妆容精致,全然不似曾经的样子,她烫卷的长发涂抹着砖红色的口红,身上孤女香水的味道融化在四人之间。

“我就说来晚了吧。”孟蜀瞥了一眼祝赤。

“谁让你化妆挑衣服,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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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遇见孟蜀

孟蜀叉着腰,“哎哎哎,你这个人!你说我要穿漂亮点见情敌的,现在又嫌弃我时间长,你脑子瓦特了吧!”

祝赤“怎么你不占理还能如此的理直气壮呢!你刚才那件紫裙子丑的像个茄子,穿上去我以为盖了紫章的猪肉在走路呢,让你换衣服怎么了,还跟我在这里耍脾气。”

“哎呦喂,我耍脾气,我脾气这么好,你脑子抽风了吧,敢说老娘!”孟蜀抬起脚就要踹人,被祝赤一手握住了脚踝,孟蜀轻轻旋转,本想着腾空而起绕道祝赤脖颈之上,却突然发现低下去的脑袋正好对着一个人的半截头颅。

她登时停止了打闹。

孟蜀一震,看向肖佑机,“你脏了老娘的仙岛!”

嗯,第一反应不是看见了血流成河的尸体,而是如此反应果然与当初的孟蜀一点都不一样。肖佑机一愣,“你不问问发生了什么吗?”

孟蜀耸耸肩,柠檬裙子带着水果的香气,她顺手拿了桌子上倒塌的酒,喝了剩下的半瓶,点点头说道“我又不是眼瞎,看不出来这里尸横遍野吗,怎么,绿莹不在?放出来和我亲热亲热啊……酒不错,但是我严重怀疑我养伤的时候你从我客栈里拿的!要不然味道怎么一模一样。”

肖佑机一笑,“孟蜀,你原来教过我如何酿酒,我一生就只会酿桂花酒。”

祝赤,“哎哎哎,你少跟我在这里套近乎啊。”

肖佑机白了他一眼。

绿莹?白萱歌刚知道肖佑机有一条青蟒,而眼前的姑娘却熟练的称呼着名字。她红肿着眼睛抬头望着喝酒的姑娘,这就是孟蜀?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把眼前的姑娘与自己记忆中的样子联系起来。

肖佑机的青蟒从海平面上钻出来,笨重的蹭了蹭孟蜀的脸颊,有些腼腆又有些温柔。孟蜀轻轻趴在它的头,笑嘻嘻的“真可爱,我一直想养一条蛇,就是梅姨一直害怕,要不然我一定给你娶上媳妇。”那蛇好似听懂了一般,点点头。男人看着一人一蛇在旁边嬉笑打闹,突然眉目舒展,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白萱歌把一切看在眼里很不是滋味。

她什么都失去了,为什么……为什么孟蜀还活在这里,还拥有这一切……

孟蜀走过来,打扮的像是一个小姑娘,她蹲下来注视着白萱歌,左看看,右看看,“你的前女友?”

“不是。”

“前妻?不对不对……你这不是大婚吗?”

“孟蜀。”他皱了眉头。

白萱歌望着她的身影,笑容中带着一丝嘲讽,“你是装不知道,还是忘记了。”

“忘记了,但是也轮不到你来提醒我吧。”孟蜀打量着眼前穿着嫁衣的姑娘,心头没缘由升起来一股仇恨和绝望,她仔仔细细看着白萱歌的眉目,“我确实忘了,不过忘了也很好。省的陷入前尘往事中走不出来,要不然怎么逍遥自在啊……”

孟蜀在仙岛上转了个圈,她裙子飘飘扬扬,身上的蕾丝在活泼中透着一丝优雅的感觉。孟蜀走到横七竖八的尸体面前,看看这个,又掂量掂量那个,突然脑海中闪过了一瞬间,一瞬间的血雨腥风和穿过心头的寒剑。

孟蜀一个颤抖,祝赤先上前一步接住了摇摇欲坠的身体。

白萱歌冷哼一声,“那你一定还不知道当初肖佑机刺死你的事情吧。”

“闭嘴。”肖佑机冷喝到。

“为什么不让我说,剑不是你捅进去的吗?”白萱歌狂妄的笑了起来。

孟蜀玩味的回头笑道“哦?是吗?那可是有点酷哦……”

白萱歌愣了,就连肖佑机也愣了,他想过千万种反应,却没想到孟蜀就这么云淡风轻的答应了一声。

孟蜀走过来,“这就是为什么你一直不告诉我过去事情的原因。”

“孟蜀,你听我解释,我失忆了……”

“没事,我这不是活着好好的。”孟蜀拍了拍他肩膀,“没事啊,我现在活着好好的。怎么,这满地的都是本来要杀我的人?还是是前世要杀我的人?不错呀,肖佑机。”

绿莹也在孟蜀身后点点头,星火在海上点缀,妖气渐渐的渗透在土地之中。姑娘又喝了一口酒,一饮如同一段岁月一般,他看着她,“我变了……我并不知道从前的我会作何反应,但是如今这就是我想说的话。我不怪你,我也不恨你,所有的路,都是我自己选的,当初能怨的了谁呢?反正呢我好端端地站在这里,我们依旧与从前一样,这就很好啊。”

祝赤赶紧插嘴,“不一样,不一样!有什么一样的!”

白萱歌眯起眼睛,突然凄凉的笑了起来,“你们两个都没死。”

“我为什么要死?”

“因为……”白萱歌还没说话,便被肖佑机一掌击晕过去,他实在不愿意这个女人说出太多的秘密,又或者这是保护她的一个手段。肖佑机最终还是把白萱歌抱了起来,从到了昨日布置好的新房之中,这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囚笼,曾经的一切都在此禁锢。这个女人将会永永远远守着当时死在她嫉妒之下的生灵。

孟蜀抬眼看了肖佑机,然后温柔的问道“你心里有她。”

“谁?”

“你怀中的姑娘啊……”

“她不配。”

“哦。”

孟蜀纯粹的一张八卦脸点点头,“若是两不相欠了,就可以重新开始了,你可不要把自己的后路堵死了啊。”

“我始终爱的都是你。”肖佑机说话声音淡淡的。

孟蜀呵呵一乐,“那小女子受之有愧。”

她手腕上的红宝石钻戒闪烁,眼角贴的珍珠亮片在月光之下闪闪烁烁。她看着肖佑机抱着白萱歌的背影,兀自叹了一口气。孟蜀回头打量着与绿莹打闹的祝赤,“喂!”

“怎么。”

“我以为你会要质问些什么呢?”

“关于上宁尊神,还是关于我父亲?”祝赤眯起眼睛看了一眼孟蜀,目光中闪烁着危险的气息,“我父亲的事,我会亲自报仇雪恨。把怨气发泄到他女儿身上,我也做不到这么卑鄙。”

“你拐着弯骂人。”

“我没有。”

“你没听他说吗,他是为了我报仇。”

“那我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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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悉听尊便

孟蜀与祝赤并排坐在海边,周围的血腥味渐渐的散去。肖佑机站在两个人背后,看着朝阳从海面上慢慢升起,孟蜀笑了笑,“既然心里有她,就要放下执念。你喜欢我,你喜欢曾经的我,这些都已经过去了。我瞧着你心里有她,她陪伴了你这么多年,为了你与父亲决裂,你就没有一点感动吗?”

“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你。”肖佑机冷冷地说。

“我若是死了,你和她永无在一起的可能,因为你背负着仇恨。但是我现在好好的在这里,你们之间便有继续的可能……不过,你杀了这么多人……嗯……事情还是有点难办的。”她是真的认认真真在思考这些事儿。

“孟蜀,你不要纠结别人与我怎么样。”

“好吧。”姑娘耸耸肩,“儿子大了不听劝啊。”

他皱了皱眉头,孟蜀成天乱了辈分胡言乱语,只得低声说了一句“别闹。”

“你和我们一起走,还是……?”

“我还要拖住上宁尊神,若是他发现发生了此事情发,定然会随你们追杀过去。”

“好。”

“唉孟蜀……”肖佑机顿了顿,“清漪鼎藏在幽暗冥海的深处,你一定要小心。”

“不会有事的。”

姑娘拉着祝赤飞身一跃,从肖佑机眼前消失。当初生死不羁的爱恨情仇,如今都化成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孟蜀身上的香味消失在身侧,只有四季春水的味道缓缓流淌,肖佑机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细细的红线,转身去了屋内。

花树被暖风吹起阵阵甜腻,流光化蝶,风月无边。

肖佑机轻轻抚摸着白萱歌的脸颊,她醒了,她早就醒了,但是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她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面对这个曾经深爱的男人,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男人的神情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你就在这里好好养着吧,我在这里陪着你。”

白萱歌侧头,那曾经因为温柔缱绻的臂膀她让感受到阵阵寒冷和恶心。

肖佑机脑海中冲出着孟蜀轻声对他说的话,“佑机,你没有对不起谁。你若真的喜欢我,那也不过是曾经对于小孟蜀的无能为力,对于他的执念。你问问自己的心,对于白萱歌有没有动摇过,有没有不忍心伤害她的一刹那。她做错的事,别人做错的事,她已经偿还了。”

肖佑机闭上眼睛,他脑中一片混乱。他理应爱的是孟蜀,其实现在孟蜀对他没有半分那女之情,但是却不知道心为何如此刺痛,犹如长刀入骨,肺腑已破。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狂风吹得大雪满天飞,在雪中都睁不开眼睛,湖面结冰,白萱歌依偎着他问能不能就这么过一辈子,生一儿一女,在世外桃源种花养雪。她抱着他,两个人一同栽进了雪中翻滚,像是年幼时玩闹一样。

如今窗外艳红色的桃花簌簌落落的飞舞在风中,白萱歌的笑脸突然萦绕在他的心痛。有一滴泪水,从他的眼中滑落,啪嗒一声落在了姑娘的手腕上。

白萱歌是什么时候爱上肖佑机的呢?

她只记得这个男人冷漠着面孔,一副玉骨云杉,凛寒的眼眸下藏着温柔,一寸寸都像是画中走出来的仙神。她想起很多的荒唐往事,更多的是在他装作十一之后,陪自己游山玩水,忍着自己把满手的丹青颜料抹在了他的身上,他会皱着眉头,轻声唤一句她的名字,却允许她继续胡闹。

这些都是真的假的?

白萱歌已经辨别不出来了。

她翻过身在床上捂着嘴哭。她想念从前,她想念肖佑机笑着把她拥入怀抱,低声在她耳边说一句,“随你。”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爱意感化了冰山的男人,却不知道自己不过是棋盘上一颗至关重要的旗子,她害死了自己叔伯,甚至还会害死自己的父亲。白萱歌感觉自己心里空落落的,她的嘴角渗出来了鲜血,滴落在床单上。如果能重来,她宁愿做一个逍遥的神,不会陷入情爱中,不会惹出这么多事非。

她边哭边质问问自己在哭什么呢?

命中无缘,却又要逆天而行。

害了他人,也害了自己。

肖佑机看到白萱歌如此,仿佛看到了当初的孟蜀,五脏六腑疼的死去活来。这个人哭的这样伤心,他报酬之后却没有任何的快感。他心里好难受,难受的要把自己逼疯了。男人喃喃自语,“萱歌……”

“放我走吧。”她有气无力的没有看他。

“让我走好不好。”

外面昏沉沉的下起了花语,像是年少时的眼泪。

白萱歌其实长得很美,一张瓜子脸,双眉弯弯,鼻子小巧,眼睛十分有灵气,脸如白玉,玉腮微微泛红。她说话声音带着一丝温柔的娇气,生气时会瞪着眼睛,拧着眉毛看着你。那样一张年轻美丽的脸,却在一夜之间染上了令人心颤的银丝。

肖佑机的心中充斥着剧烈的悲恸,他并不喜欢无法控制情绪的自己,只能缓缓地有些微微发抖的指尖平复下来。

白萱歌“我想回家了。”

肖佑机“你不能走。”

“为什么?你要杀了我父亲?”

“上宁尊神想要一统三界,而他也是杀害祝赤和希煌尊神的凶手。”他淡淡的说着,扶着姑娘做起来,轻轻挽起了她的发丝,“我不想生灵涂炭……”

“已经生灵涂炭了!你在这里假惺惺的作什么!”白萱歌突然怒吼道,他一个颤抖,插歪了金玉钗子,钗子蹭着姑娘的头皮,擦出来了一道血痕,但是她如同什么也没有感受到一样,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那是我的父亲,那是你的岳父!”

白萱歌不知道自己为何说出这句话,她闭上眼睛轻笑了一声。

“何必呢?何必呢肖佑机,我们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她好累,笑容凄惨,突然拔下了头上的簪子,长发飞扬垂落,尖锐的簪子对准了肖佑机的胸口,“父亲若是死了,我就拉你陪葬!”

他握住了她颤抖的手,“悉听尊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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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冥海

百川赴海,这里却黑的可怕。

孟蜀沉入了幽暗的海底,她点着鲛人泪灯盏,穿梭再黑暗之间,海藻般的长发穿过鱼群,姑娘非要穿着人类黑色的泳衣,祝赤只得默默的在她身旁点燃火焰让她暖和一点。

海绵之下是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冰冰凉凉的海水带着一丝刺骨的寒冷,里面似乎是另一番世界,又倒塌被腐蚀的楼宇,有成群发光彩色的浮游,白色的珊瑚站在一片片岩石之上,海底还有深深的暗流与树木生长。金色鳞片的海蛇环绕在孟蜀的手臂上,却没有吐出来信子,缠缠绵绵的绕着久而久之竟然恍惚间像是一个漂亮的金镯子。

两人四周皆是深不见底,似乎随处都蛰伏着巨大的威胁,又或者根本没有人紧盯着两人。穿过这片寒冷的海域他们会见到一个细细长长的洞穴,至少地图上是这么显示的。

孟蜀肌肤白皙如同玉器一般。

“你冷不冷?”

“不冷啊。”

“你皮肤都冻紫了。”

“我本来就是紫的。”孟蜀白了他一眼,憋着笑,这个男人关心起别人来都不在点上。

祝赤继续说道“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化成本体,你不是鹿蜀吗?这世间鹿蜀可是十分罕见的。”他觉得孟蜀化作本体一定十分可爱,毛茸茸的在自己身旁颤抖,比那些猫咪兔子都要可爱。

孟蜀也不解,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的神情“不瞒你说,我似乎再也回不到本体了。我的本体就像是消失了一般,无论我用什么方法都没有办法再变成鹿蜀了。我似乎就像是……就像是原本就是这个样子,就像是人类成精了。”她笑着,倒也没觉得有多么的惋惜,“这就是为什么你来了之后却从未猜透我究竟是何幻化的。”

“难怪,你可查询原因?”

“未解之谜多了去了,我要是一一都查证,那得多焦心啊。况且,我现在不好看吗?”孟蜀看着他,身上金光闪闪一片是刚才落在身上的贝壳鳞片,被灯光一照婉若鲛人一般。

突然身侧有什么东西一瞬间划了过去。

孟蜀尖叫了一刹那,她恐惧海水,尤其是这么毫无边际的地方让她总觉得时刻处于鱼腹之众,况且这冥海本就是正常人不会来的地方,生长了哪些怪物也未可知,孟蜀脑中闪过她在恐怖片看过的一个个怪物,似乎巨大的触手马上就要把她拦腰席卷。姑娘靠近了祝赤,小声说道,“好像我们周围有什么东西?”

“我可是什么都没听到。”祝赤安慰她,他环顾四周漆黑一片,“要不,我把周围点亮看看?”

孟蜀咽了一口唾液,她脸色被黑暗下的越来越苍白,她本就陆地上的生灵,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自告奋勇来着冥海之中。“别了。”她皱着眉头拉住了祝赤准备冒出火焰的手掌,只要看不见,只要看不见就没有危险。眼前伸手不见五指,越往深处游去她的心跳,越来越猛。

一,二,三,四。

孟蜀开始默默的数着自己摆动的双腿,她硬着皮头,全身发麻,已经快要被自己无边的想象吓晕过去。祝赤看孟蜀一个人脸色骤变,慌忙把她搂过来,“怕什么,我在这儿呢。”

“我怕鬼。”

祝赤一时语塞,这三界本就没有鬼啊,那不过就是离开了的魂魄,就连看也是看不见的,那些有什么好吓人的,就像是白色透明的小虫子一样。

孟蜀断断续续地说,“我是真的害怕,我怕突然间冒出来一个没有脸穿着白衣服的女鬼,手上沾满的鲜血拿着斧子想你追杀过来……最可怕的是,她在地上爬都能比你跑得快,她就那样拽着你的腿……”

“他们下不来的。”祝赤倒是突然觉得她这副担惊受怕的样子十分可爱,正准备逗一逗她之时,突然孟蜀双腿一缩,手腕顺势凝结成紫色的长鞭,在黑暗中隐隐的发散出光芒。孟蜀停下了脚步,忐忑的看着周围,她看不见,但是她知道一定有人。

“怎么了?”

“有人,点亮周围。”

祝赤迅速调动身子内的身体,猛然间迅猛的火焰从脚底升起,海底一刹那间恍如白昼一般清晰又迅猛暗下去。

孟蜀惊声尖叫,五官扭曲,一刹那间她的长鞭飞扬出去,直挺“啪”一声缠绕著了一个全身皆是尖锐骨架正在嬉笑的鲛人。

那鲛人长者尖锐的牙齿,好像是食人鱼一般层层叠叠,两个眼眶是可以冒进去海水的黑洞。他一脸诡异的坏笑,登时身后亮起来无数绿色萤火,嘿嘿嘿夜枭一般的笑声在两人周围响起。看不见害怕,看见了好歹心里有个目标,孟蜀心中一横,长鞭化作利剑,直通那鲛人的心窝,只见鲛人一旁露出诡异的微笑,一旁轻轻闪躲,冲着孟蜀就飞游而来。

祝赤瞬时挡在了孟蜀胸前,火苗喷发而出化为一道光柱顷刻之间把那人烧成粉末。

孟蜀大喊着,“逃啊!”

孟蜀肌肉时空只知道往前冲去,周围莹莹绿绿的光电把两人环绕起来,咯咯咯的笑声像是猎人在玩弄猎物。祝赤紧跟其后,两人趁着火光从包围中冲出,却又见眼前鲛人的尖锐锋利的牙齿在慢慢的一张一合。孟蜀身体内反出一股恶心,她看了看祝赤,男人皱着眉头正在拼命的抱着自己往前游去。

“先杀了他们!我受不了了!”

已亮身份,便无暇顾及恐惧。她十分不想在别人地盘上大开杀戒,大事事已至此,倒不如打起来壮壮胆,孟蜀把鲛人灯往远处扔去,一刹那间随着灯光她看清了层层叠叠的鲛人,眼中流露出对于他们渴望的目光。冥海之中竟然刮起来了阴风阵阵,那鲛人手脚轻盈嚎叫着冲过来,声音如同烈风呼啸过空荡荡的洞穴一般。妖气形成的光点摇曳,臭鱼烂虾的腥气席卷而来。

祝赤把孟蜀护在胸口,双目赤光,烈焰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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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海底

鲛人鬼怪畏惧火焰,他们避开火焰迅猛的向孟蜀冲击而来,孟蜀的长鞭与剑在水下无法任性的施展。她带的唯一一件武器便是身旁的祝赤。既然手中场边无法达到对对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孟蜀尝试着把妖力凝聚成一个点,然后瞬间迸发出去,一刹那海底如同绽放了烟火,无与伦比的开出绚烂而夺目的光芒。

那些鲛人突然愣了一下,他们黑色尖锐的骨干开始向碳火一样在水底燃烧,一眨眼的功夫墨色的冥海被染成了紫色,磷火一般的光芒在鲛人身上环绕。黑压压的一片食人鱼群在远处的磨牙却不敢靠前,莹绿色的光芒如同萤火虫一般闪闪烁烁。

祝赤不解的看了一眼孟蜀。

孟蜀笑笑,摆出一副老娘最棒的姿态,而后拉着他拼命的跑。只要灯火一熄,那些鲛人会就乘胜追击,迅速的追杀他们。孟蜀被鲛人指甲触碰过的小腿渗出来了鲜血,那些原本应该嗜血的怪物却突然间不见了踪影,似乎刚才不过是一场幻境。

祝赤拉着孟蜀见到了冥海中一座浩浩荡荡的山峰,山峰如同铜墙铁壁一般,上面雕刻着青面獠牙狰狞的魔鬼图案,两旁是为眼的两座人像,少说也有百米之高,人像一人左手向前,一人右手向前,祝赤用神力点亮了高耸入群的海中山谷,之间两个人身上刻出了层层叠叠的斑纹,就好像是鹿蜀波经上的一般。

姑娘呆呆地抬头望去,那雕塑两人一男一女,低垂着眼睛看向孟懿宁。姑娘看着雕像竟然有一份熟悉的感觉,她顺着雕塑不自觉地忧伤去,那确实是鹿蜀幻化成人的样子。孟蜀突然觉得心里堵得慌,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有些不安。

祝赤低声问“怎么了?”

“他们是鹿蜀。”

“鹿蜀?”

“你看这个样子,与我如出一辙。”

“你不一样,你更好看。”祝赤笑嘻嘻的,“走吧。”

孟蜀白了他一眼,想说一句胡闹就被男人拉着走,但是她不断的回头看着两个冰冷的人蛹,竟然有眼泪飘了出来,像是一滴滴珍珠飘洒在寂静的海水中。周围的怪物莫名其妙的不敢上前,两个人进去了长长的峡谷缝隙。

海水进去不这个细长的缝隙,他们双脚一落地就如同在陆地上一般,突然一处金光耀眼,孟蜀伸手去遮挡,光芒透过手指缝隙落入眼睛中。姑娘缓缓地睁开眼睛,见到祝赤挡在了她的面前,她在他的阴影里目视四周格外清晰。这是一处水晶缝隙,尖锐的棱形银色水晶在不知名的光亮下闪闪发光。一切仿佛置身于天堂之中。

甬道最多只能两人并肩而行,孟蜀仔细触摸着尖锐的棱形物质,突然间往后退了一步。

“小心!”

祝赤一下拖住孟蜀的脖子,他的手掌将将落在棱形尖锐上。

孟蜀回头看着他,“里面有人!”

祝赤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里面手手脚脚甚至还能看到紧闭的双眼。

“什么鬼地方。”祝赤回头看了看,甬道冥海的那边冒出来无数狰狞的叫人面孔,咯咯咯的笑着人汗毛直竖。孟蜀小腿上的伤口经过海水的侵蚀隐隐作痛,鲜血缓缓地从角落冒出,不知道被哪里来的阴风一吹,啪嗒落在了冰锥之上,血液瞬间融化开来,深入了水晶之内成为絮状。姑娘凑过去一看,见到了一小行文字,上面写着卒于几年几月和人的姓名。

她恍然抬头,打量着一眼望不到边的水晶山谷,灿烂而辉煌的光芒照亮甬道,每一个如同闪烁的小太阳。

原本孟蜀以为这是一处小小的冥海花园。

却不想,这里是一片坟墓。

每一个晶体里面装着一句完整的尸体。

孟蜀心里发寒,这是什么诡异的地方,冰晶像是一个唯美的陷阱。两个人快步行走,甬道越来越长无边无际。

“肖佑机说,当初此处流放的人成魔,后来全部被杀死。这是否就是当年的战场。”孟蜀抬头仰望,心生寒意。她突然间一晃神,祝赤发现自从她进来身上就带着一种捉摸不定的陌生感,低声问道“是不是不舒服。”

“没……就是,有点害怕。”她声音小小的。

“嗯?”

孟蜀没有说话,脑海中闪闪烁烁冰凌的晶状体,她从未怀疑寻找过这样一个地方,不过觉得是少女喜欢闪闪发光的物品,如此看来似乎冥冥之中早就与这里命中注定了一般。她感受着渐渐严寒的气息,深呼吸,又深呼吸。

祝赤指尖窜出小小的火苗,放在了孟蜀的掌心,像是一朵橙花,周围的晶莹剔透的冰晶流光溢彩的绚烂着赤火色的光芒。“暖一点,心里就会踏实很多。”孟蜀突然间好像化身了小孟蜀,她葡萄一般的眼睛滴滴答答的看着男人,像是看一个帅气的魔术师,有腼腆的笑了起来。

祝赤倒是突然被她的反应愣到,脸色有些羞红。

一步,两步,三步……

一步,两步,三步……

孟蜀没有说话,逗着掌心的小火苗,它歪歪扭扭的象是刚出生的婴儿。

祝赤温柔的看着他,似乎两个人不过是在云间漫步,不过是一个稀松平常的午后。

突然,祝赤站住了脚步。

“怎么了?”

“咱们又走回来了。”

“嗯?”

祝赤指了指被鲜红色血液浸透的冰晶,那是孟蜀的血液,还残留着孟蜀的妖气。

孟蜀面部抽搐了两下,仅仅靠着祝赤炙热的身子,抿着嘴小声说道“我害怕。”

她抱着祝赤肌肉线条性感的手臂,又看了看周围“我是真的害怕。”她就差把头埋在了他的臂膀之中。她此刻也顾不得什么面子,只想把自己缩起来,缩到男人的坏里,一点都不要露出来。她害怕,她最害怕这种鬼打墙的情节,无止无尽的循环,指不定哪里突然冒出来了一个从冰晶中爬出来了长发女鬼。

祝赤揉着她的脑袋,“没事。”

“我不想走。”

这个女人突然间撒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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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王?

“前前后后就这一条路,你怕什么?”

“就是这一条路,我才害怕,蠢货!”孟蜀就把自己脑袋埋在祝赤的胸膛里。

一步,两步,三步……

祝赤淡淡地说“有人在跟着我们。”

“有人在跟着我们。”

他说的话传出来了微弱的回音。孟蜀像是受惊的猫咪,头突然间蹿出来有些惊恐的看着祝赤,“我也听到了。”

“有人在跟着我们。”

“有人在跟着我们。”

“有人在跟着我们。”

“……”

她话音刚落,层层叠叠的回音从四面八方传过来,孟蜀像是炸了毛的猫,“回音怎么会传这么多层?”她抬头,上面如同玻璃穹顶像是凝结的水珠,她从祝赤的怀里出来,定睛看了看脸上的神色又恢复了往常的淡定“我们没有,走回头路,头顶的纹理不一样。你听,没有声音了。”

孟蜀大声的喊“有人吗?”

“有人吗?”

“有人吗?”

“有人吗?”

孟蜀小声的说道“咱们动,咱们才会动。”

“跑!”

孟蜀拽着祝赤飞一般的开始往前冲,冲到两个人身影模糊,有人紧追在后,步履一致。姑娘猛然回头又退过去,脚步杂乱似乎后面的人也在疯狂的后退。

祝赤站住脚步,他突然晃过神来,这也许就是一面巨大的镜子,又或者说水晶折射着生长,孟蜀和祝赤同样被投射着了相同步伐,他们并不是在跟着自己,而是他们就是上一秒的自己,两人处于一个折射的镜像迷宫之中!

突然间,墙体开始断断续续的剥落,象是雪花一样散成了小小的落在向人身旁。孟蜀眼急手快,长鞭旋转幻化为一个巨大的紫色盾牌,跌落下来的巨大晶体顷刻之间化为了粉末。

甬道两旁突然间变得空虚,孟蜀抬头,自己似乎站在一个摇摇欲坠的独木桥上,脚下原先的土地簌簌落下蝶入暗流涌动的冥海深处的江河之中。她回头看,竟然背后也有孟蜀和祝赤茫然失措的影子,瞬间又转瞬消失了。孟蜀的小腿始终没有如何,似乎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在吮吸着她的血液,小腿麻痹。

“你来了……”

深处有一个矮小的人影,他虔诚的跪在地上,身上沟壑纵横的皮肉像是黄土沙漠,眼神浑浊,身形佝偻,像是一个小小的肉色怪物。那人诡异地笑着,“我等你好久了。”

“你是谁?”

孟蜀站住了脚步。

祝赤眼疾手快解开了自己身上松松垮垮的丝绸衬衣,套在了孟蜀的黑色泳衣外面。

“我是你最虔诚的仆人,我的王。”那人眼中突然明亮起来,像是等待了千年终于等候到了女神降临,解救深受苦难的人们一样。寒冷的灯光照亮整个空荡荡的洞穴,墙壁之上是嵌入山体的雕梁画栋,洁白的像是一片冰天雪地之中天堂城堡,尖锐的屋顶和细致贝壳的阳台,上面开满了五彩斑斓的水晶。房屋从脚下的深渊一直延伸到穹顶之上,精美建筑却没有人烟,似乎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皇家宫殿,一处无人居住的避难所。

“王?”孟蜀迈步向前,“你说谁是?”

“我等你五千年了。”

孟蜀自然不可置信的笑了笑,“你是谁?”

那人愣了愣,他的姓名早已经湮没在了幽暗的冥海之中。他曾经是一个昆仑的神人,为了追踪清漪鼎的下落来到了深不见底的冥海,避开鲛人的攻击,来到浩浩荡荡的水晶宫殿,那里埋葬着存活在这里古老的人们。他被清漪鼎瑰丽旖旎的光芒所折服,拜倒在之下,据说拥有了清漪鼎便是拥有了可以预测未来的能力,但是他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驱使,无法让清漪鼎产生一丝一毫的动静。

那人四角脚爬,像是一只枯瘦的豺狗,嘴里流着口水从阴影中走出来。

獐头鼠目,一分像人,九分如鬼。

祝赤自然而然地挡在孟蜀前面。

那人笑了笑,抬起手臂对她挥了挥,“您跟我来。”他躬着屁股,一蹦一跳的顺着岩石往上爬,最后钻到了一个小小的精雕细琢的洞穴之中。孟蜀一个跨步跟上,衬衣飘扬,姑娘骨肉君亭的腿在光芒下闪闪发光。两人一同跃上洞口,那人点亮了一直黑色的蜡烛一声不哼的走在前方。“我们去哪里?”

“咯咯咯。”那人笑着,穿过洁白的走廊,孟蜀的影子落在镜面上,这里的时间与世界截然不同,似乎镜子里的自己总是慢了几秒,拖拖娓娓还带着絮的动作。好似雪花堆砌的墙壁透着盈盈的绿光,那人走走停停终于站在了一个空旷的银白色广场上,周围一圈一圈的空挡椅子象是罗马斗兽场的观看席,一束光从中间的台柱子升起,那里本该有什么东西拜访令人崇拜,但是却什么都没有。

“清漪鼎在何处?”

“我的王,这就是清漪鼎。”

“你为何叫我王?”

“因为……”他抬头仰望天空,那里挂着两幅巨大的彩色壁画,一男一女,皆是三四十岁的样子,上面的人物穿着红色绒布镶金边的朝服,头上的镂空王冠是上是蓝宝石拼凑的五瓣花,周围闪闪发光的钻石,女人把紫粉色的晶石点缀缠绕在发髻上,优雅,端庄。男人成熟淡定,有一双迷人的眼睛,是冷湖蓝色,如同女人王冠上的宝石,像是刚刚解冻的静谧湖水。

“只有你才能救我出去。”

祝赤轻轻吹起,广场上的烛台燃起了火焰,神力的作用下佝偻的身躯闪烁着金色的光芒,皮肤在燃烧,然而那却没有吃痛的号角,饥渴的吸收着吸收着附近的神力。

“你是当年落入此处的昆仑神人。”

男人恍惚,“是。”

“我要如何救你?”

“这就是清漪鼎。”那人捏着嗓子说话,“只要让清漪鼎与双生石融合在一起,我便可以解脱。这两件神器相生相克,没有双生石,清漪鼎就是彻彻底底的一件魔物,困顿我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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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身世

万年之前这世间没有冥海之地,大陆相接连成一片,天地相通无上无下。远古的神明与妖类的祖先制造了神器来保佑四海安定平稳,每件神器相生相克,都有两个部分,后来大陆变迁,水浪翻滚,漆黑的冥海淹没了这一片地区,这里深深的沉入了海下,连同驻守在这个大陆上的清漪鼎。清漪鼎本来是神器,无限次的扩大形成了一个包含空气的罩子,保佑着曾经陆地上的居民。它散发着如同太阳一般的光芒,人们可以继续生存在海底之下。

人们透过清漪鼎看也看到心中最美好的那个未来。

然而它就如同一般双面开刃的剑,也有人看到了内心的。

这片土地上居住的几乎全是鹿蜀,有两位妖力高超的人守护着清漪鼎和一方水土。

男人在讲述着过去的事情,似乎一幕幕近在眼前,他被腐蚀的手指触碰到斑驳的墙壁,“你知道为什么是鹿蜀吗?因为鹿蜀天生就有通天地的能力,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可以帮人们缔结两世姻缘。他们可以看到今生前世,那是与生俱来的能力。”

而后,过去了很多年。

这里的人们不知道神界和妖界有多次大大小小的战争,修好又毁约,如此来来回回,内斗又外争,罪犯被流放到了这一处看起平静的海域,他们佩戴者玄冰打造的铁链沉在海底,后来被居住在这里鹿蜀所救。鹿蜀不清楚这些人的来历,就像是朋友一般招待了他们,而这满下了隐患。

鹿蜀心灵纯净,无欲无求,所以在清漪鼎的辐射之下完好的生活。

但是那些犯人却被各种所影响,他们心中灰暗的一面逐渐爆棚,越演越烈,开始变得偏执残忍起来。他们想独自占领这一片地区,血腥的岁月便开始了。犯人们心魔膨胀,逐渐入魔,从来没有参加过战争的鹿蜀加入了血腥的战斗,他们不过就是负责姻缘的妖,哪里有别人能征善战。

瞬间鲜血染红了冥海。

犯人们占据了这里。

层层的水晶棺内掩盖着曾经的这里的居民,便是你们进来的那个长长的甬道。

他们威逼利诱这里的国王和王后交出清漪鼎,便可以放他们走。若是神器落入犯人手中,时间定会掀起波澜。国王为了掩护王后撤退,独自面对成千上万的魔物,他用尽毕生妖力却抵挡不多狰狞残忍的攻击,他就死在了孟蜀此时站着的广场上。

“就在这里。”那人用枯树枝一般的指尖敲打着地板。

孟蜀蹲下,从晶莹的地砖中看到了一个闭目的男人,他的尸身被永久的封印起来,守候的曾经的土地。王后当时正怀孕,他把清漪鼎上的双生石拿下来,与自己腹中的胎儿合二为一穿破波澜壮阔的海水送到陆地之上,最终她也死在了魔物手中,粉身碎骨。

没有了双生石的清漪鼎渐渐的冰凉,它失去了灵魂和光彩。

那些魔物因为吸收不到能量渐渐的萎缩,变成了一句句行走的骷髅鲛人,退到了冥海之中以浮游生物为食。

“就是我们进来所看到的那些?”

“是。我当初为了寻找清漪鼎,与他们搏斗了许久,终于找到了这一条缝隙,潜入进来神力尽失,便在也出不去了,身体也变成了这副模样。”他感叹道,“不知道外界是如何传我的,是不是说我被清漪鼎蛊惑,已经彻彻底底留在了冥海之中?”

“如果不是我们亲自来,我们也不相信清漪鼎真实存在。”孟蜀笑了笑,“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何喊我王?”

“千百年来,只有你一个人到访过此处,除了我以外剩下的人全部命丧在了鲛人的口中。而你却没有任何伤痕,我曾经在昆仑修炼一万年,走进来的时候已经虚脱到全身无力昏死过去。外面的鲛人能感受到你的血液,你是王室的后代,还是普普通通的冒犯者。”

孟蜀哼了一声,“怎么,他们到保护起这里来了?”

“外面的鲛人在清漪鼎的辐射之下已经成为了彻底的行尸走肉,他们的灵魂被禁锢在躯壳之下,守护者这里。只有拥有王室血统的鹿蜀才能进来,你看我……”他反转了手臂,褶皱的皮肤侧面是白骨森森,“我也快了,头脑昏昏沉沉的也不清晰。清漪鼎没了两生石,那是它力量的源泉,所以为了维持自己的能量,便吸收着周围人的生命,以及用召唤出来心魔,供它食用……它可能还觉得自己应该像太阳一样保护着鹿蜀们吧,所以才拼命的榨干周围的生灵。我再次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只能等着他慢慢的把我吸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孟蜀看着头顶明明暗暗的发光体。

祝赤低低地问道“怎么了?”

“他说我是王室血脉……”孟蜀话没说话,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站在了广场中央,小腿的伤口淅淅沥沥的滴着血液流淌到地上,顺着地板扭曲的缝隙,像是蜘蛛网和导管一般四散开来。周围恍然明亮起来,那头顶上的光芒愈发明亮。

墙壁之内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清新的气流缓缓流出缠绕在孟蜀的脚踝上,点点吸取的鲜血,砰然之间,清漪鼎如同震荡一般琉璃一般的光芒愈来愈烈,直挺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穹顶水晶顷刻之间荡然无存。

一团青色的水凝聚成冰,形状犹如巨大的鼎,只不过鼎的外围有一处空缺,那就是放双生石的地方。

孟蜀有些恍然,“我自幼无父无母,村里人说是鱼妖在海面上发现我的,我躲在一个巨大的贝壳里沉睡……发现我的时候全身上下蘸着海水手中抱了一块巨大的石头,他们看不出来有什么奥秘,以为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块石头,而我小时候却能从上面隐隐约约的读出来画面和名字。我便用它看到未来,缔结姻缘,想不到双生石竟然是清漪鼎的一部分。”

孟蜀突然话锋一转,“唉,这么算来,我是不是得有个五千岁啊……你是不是得叫姐姐……”

祝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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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魔物

这是什么诡异的重点?

她向来说话都找不到重点!

祝赤深吸一口气,“重点不是在于,这两位不是你的父母吗?”

“嗯……算是吧……”孟蜀想了想,她坐在地上看向头顶上的光,双生石在掌心显现出来,玉兔般的光茫像是月光洒在掌心。她对于这里没有什么感情,“青铜鼎这么大,如何才能带走啊?”

“王,您先把双生石放置上去吧,如此我也不会禁锢于此,终于可以超脱了。”

“好。”

孟蜀轻轻一跃,飘飘然飞到了清漪鼎旁,她把双生石缓缓地推送着进缺口,瞬时间清漪鼎生起来一个坚硬的外壳,孟蜀轻轻一戳又破了迸发出激烈的光茫,恍如海底白日,万丈光芒,清漪鼎迸发出紫色的烈焰,周围的广场被火焰所吞噬,像是单薄的纸张一样徐徐燃烧。

那丑陋的怪人发出巨大尖锐的笑声,他身上冒出来恶臭的黑屋,双眼瞳孔四射诡异的光茫。身形越来越高达,孟蜀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受骗了!

“杀了他!他要成魔!”

孟蜀来不及想其中缘故,真真假假,她只记得肖佑机原来说过,青铜鼎的力量比太常令要高出许多,也比昆仑神尊要高出许多,这才能用它来对付上宁尊神。双生石在自己身上不假,自己是鹿蜀也不假,外面狰狞的鲛人没有攻击自己也不假,那什么是真的?

她想起来肖佑机说,昆仑有神人偷偷溜入了冥海想要窃取已经尘封的力量,结果被清漪鼎所诱惑,渐渐的成为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形象。而清漪鼎也曾经因为投射内心的,所以让人成魔。眼前这个人,分明已经进入了无可自拔的魔态。

如果,如果清漪鼎对于他们就像是一个上瘾的药物。

清漪鼎与它们之间能量相互流转。但是由于没有双生石的作用,他们体内的始终无法得到满足,心魔不够强大无法成魔离开此地,这里就像是一个囚笼,供给营养,但是永远不能离开,他们本身的躯体已经开始腐烂。

只要……只要清漪鼎的力量足够强大,他们就可以离开这里……永远成魔……

孟蜀在意识到这点之后,整个人都不好起来。

自己简直是助纣为虐!

“杀了他!”

孟蜀全身灵力展现,长鞭如蛇释放着闪电,“你骗我!”

“怎么,一只鹿蜀还想阻挡在我的面前?”那人放肆地笑了笑。

孟蜀挥动手臂,长鞭迅猛而出,清脆的打在地面上,瞬间整个宫殿山崩地裂版摇晃起来,怕你?她自然听到别人瞧不起自己气不打一处来,冲杀上去身体飞速旋转,身上妖力化成的盔甲和轻纱长裙反射着清漪鼎光辉。祝赤顺着孟蜀掀起来的气流杀过去,排山倒海的火焰化成一把利剑直插那人胸膛。

刚才佝偻的男人体内在不断的爆炸膨胀,脊椎从皮肤内破除,像一把尖锐的长枪越伸越长,他的皮肉被拉开分离,腥臭浓稠也液体滴滴答答俯视着地板,身上裂开了无数口子,绿莹莹的光像眼睛一般急射过来。他毫不躲避,庞大的身体几乎是孟蜀的两倍,破洞之处睁开绿色的眼睛。

孟蜀是真的被恶心到了,长鞭瞬间灵蛇一般缠绕在魔人身上,狠狠一拉,手臂竟然像是枯朽的树枝一般拉下来。只见那断了的臂膀瞬间裂开,无数的蜘蛛顺着长鞭便往孟蜀手臂上爬。孟蜀狠甩一下,还没有发动内力那蜘蛛瞬间燃烧起来化为灰烬。

祝赤着上身,坚实的胸膛若隐若现火焰的纹路,他的眼睛被怒气所点燃,嘴角歪歪一笑,避开魔人的攻击,如同熔岩的箭矢直至插入魔人的胸膛。那人愣了一下,神力金碧辉煌的登时闪烁,从他的胸口冒出来。

男人刚要把利剑拔出来,手顷刻之间被燃烧成灰,他看着自己的胸膛一点点被金光所吞噬,他已经感觉不到痛苦,但是身体却如同尘埃一般被孟蜀轻轻一吹朝四周散去。

“哐当”那人仅剩的脊椎落在地上发出断裂的声音。

孟蜀飞起一步抱住清漪鼎,“走!这里要塌了!”

肉眼可见的破碎,耳边响起冥海暗流波涛的声音,突然一束光柱扶摇直上,在孟蜀看不见的地方穿过云海,直直的通道九天之上的仙岛之中。祝赤静心凝气,身旁登时出现一个火球紧紧的保护着自己和孟蜀。姑娘抱着清漪鼎摇摇欲坠,突然眼前白茫茫一片如同冬日雪花降临。

孟蜀的皮肤撕裂开来,他在祝赤的臂膀之间,身后鲛人冲破宫殿,海水涌入,张牙舞爪的要吞噬着两个闯入者。它们比刚才身形更加庞大,速度更快,孟蜀长鞭卷起一个,抛向上空又要狠狠的砸下去,祝赤十分配合的点燃呼喊的鲛人,火花在还中绽放,如同撞到了军火库一般,整个前赴后继的鲛人被彻彻底底的点燃,孟蜀依稀听得见他们骨头燃烧成粉末的嚎叫声,祝赤的真火燃烧着海水,两人直冲而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呼吸道空气的一刹那,孟蜀终于从了一口气,像是鲤鱼跃过龙门一般跳出水面,身上幻化出的紫绸缎长裙随风飞舞,海藻般的长发上挂着水珠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她像是一条白鱼,落在沙滩上翻滚着。祝赤走上来,头发披散眼神深邃的看着眼前玩闹的姑娘。

清漪鼎在两人身旁散发着诡异的光茫,却让他始终安心不下。

“鹿蜀一族无欲无求,又或者说欲求皆为他人欢好,与自己并无干系,所以才能平平静静的守候着清漪鼎,清漪鼎也庇佑着他们。但是世间万物都有,若是在清漪鼎的影响下心魔成魔,那咱们可就不好收拾如今的局面了。”

孟蜀想了想,想要干净利落的抠出来两生石,却怎么也找不到当初的缝隙。“完蛋,融为一体了。”

绿幽幽的光茫让两个人心生一股寒意。

孟蜀轻轻的抚摸着上面的纹路,突然猛地一颤抖,似乎看到了战火纷飞的三界,生灵涂炭,血流成河,亦如千年之前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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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不痛吗

白萱歌失踪了。

肖佑机不知道她跑到了哪里去,他心中犹豫,悄悄地嵌入到曾经她的昆仑寝宫去却找不到半分踪影。这是他第一次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姑娘的房间,书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装饰品,不是精美的玉器花瓶,而是碧绿的小石子、封起来的落叶,琉璃瓶子里的泉水,他拿起来透明晶莹的小瓶子,对着阳光摇晃了一下,里面出现一条粉白色锦鲤的幻觉。

肖佑机恍惚了半响,突然间想到有一日白萱歌和她去了山谷之间的一片清流之地,山川出入云间,泉水如同明月清澈,桃花开到了自然醒,白萱歌穿了一身粉嫩色的裙子,忐忑又腼腆的不敢拉他的手。那是她红了脸颊,第一次央求他陪伴自己玩山游水。两人救了一只蹦在岸边锦鲤,姑娘笑的温柔,从他的掌心碰到了泉水中。那天夜里,两人在山下灯火热闹的集市上买了两个橙子灯笼,橙子的清香沁人心脾。

灯笼忽明忽灭,像是漫漫长夜盛开的热烈的花。

一切回忆慢慢在脑中溶解,昔日何人在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分情结。

书架上的每一个小物都是与肖佑机的回忆,一起踩过的草地,一起去过的碧绿矿山,天上飞鸟的羽毛,仲夏弯月下的一抹阴云……小小的,皆被她收集在了流光溢彩,绚丽通透的八宝瓶之中。

书架上薄薄的一层银色的尘埃,她许久没有回到这里,也没有打扫。

那些海和山,风与月被姑娘全部收集起来,放在床头,朝朝暮暮。

肖佑机嘴角在不自知的地方挂起了点点的笑意,那是他不自觉透露出来的情感,思维到自己也不曾察觉。男人走出了寝殿,却想不到白萱歌究竟去了哪里。仙岛宫殿上的一切都被她悉数破坏,破破烂烂的花了他半天时日才修缮完整,他并不知道神力全部被废的白萱歌如何挣脱结界,逃离出去。

他追查了一圈,也并没有人指导白萱歌居住如此,最终他不得不承认姑娘凭借自己的手段逃出生天。但是,那干脆利落的斩断的锁链,让肖佑机心生寒意,这得有多大的力量才能徒手斩断,就算白萱歌神力依旧在,她也不可能做出如此事情。

肖佑机心里像是空了一块,坐在海边听海浪蜉蝣。

孟蜀穿着紫色的战袍,她半截胳膊被祝赤包扎了伤口。祝赤在身后抱着清漪鼎,幽冥的绿光把男人照的十分诡异。肖佑机起身问道“孟蜀你怎么了。”

孟蜀紧紧握住的手掌微微松开,她把双生石摊开在了男人面前。

“这玩意,我差点废了一条胳膊才把它拽出来。”她毅然决然的把融为一体的清漪鼎和双生石分开,是因为自从孟蜀拿到了清漪鼎,耳边就开始不断响起所有人的,除了她自己的,似乎周围的一切的心魔都在源源不断的被召唤。她拼劲了全力,以自身妖力作为吸引,就像是那个王后一样硬是分开了两者,祝赤在身后一直贯穿着她源源不断的神力,终于才把两者分开。

祝赤讲完了他们所经过的一切,肖佑机才若有所思地说,“怪不得,这件神器只能保存在鹿蜀族那里。鹿蜀,姻缘之妖,借用清漪鼎晓通前世今生,缔结姻缘。他们是极少数为他人而活的种族,自身无欲无求,多归于山野林间的寂静之地。”

“我还不知道自己的族类有这么的伟大,但是,我也有私心啊,这很奇怪。我既有私心,像个人类一样也有,我也无论如何形态变不回鹿蜀了。”孟蜀满肚子的疑问,然而肖佑机确实也无法解释。

“是,看你满屋子的衣服鞋子首饰就能对你鹿蜀的身份产生怀疑。”祝赤吊儿郎当的插了一句调侃。

孟蜀吼了他一句,“滚。”

祝赤瞬间夹起尾巴做人。

肖佑机竟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不知不觉对祝赤的敌意少了很多,可能真的如同孟蜀所言,这辈子与上辈子本就是不相干,但是妖和神只有一辈子,哪里有今生前世之分呢。但是无论孟蜀还是祝赤都与自己记忆中的形象有着千差万别,曾经的孟蜀都不会大声说话,像是一个糯米团子一样可爱的趴在别人身上,但是内心却又非常的刚毅,她带着众人逃难,安置了一批又一批的妖族。

她鲜少挥舞手中的长鞭,害怕那终究伤了无辜之人。

然而如今孟蜀身旁的妖气如同紫气东来一般,倒不如是说她是顶着孟蜀躯壳的另一个人,平静的外表下蛰伏着巨大的杀气,动不动便场边在握,顿地而起,鲜血染衣毫不畏惧。她像是有着铁石外表,但是内心却又极其柔软的人,说她记仇,却不记前世之仇,说她思虑慎重,但是自己说的清漪鼎她也义无反顾的去寻找了。

说变了,却又什么都没变。

肖佑机怔怔地看着孟蜀,他脑海越来越多被白萱歌的影子占据。

“怎么,那个姑娘呢?”

“跑了。”

“你放跑了?”

“怎么可能。”

孟蜀一笑,“我瞧着挺可怜的,你杀全家,她杀你挚友,你俩扯平了。”姑娘笑起来突然有一种追星八卦的样子,“我看得出来,你在想她。你们两个在经历如此之多的事情之后,能不能再回到从前就说不准了。”

她像是个过来人。

“但你和祝赤便重归于好了。”

“那不一样,我忘记之前的事情,若是我明明白白的全部知晓,那现在会有多么剧烈的痛苦啊。佑机,仇恨要报,但是这一切也不全部都是白萱歌一个人的过错啊,你这样折腾一个小姑娘于心何忍。”她轻轻的戳了戳他的心脏,像是很小很小时候的玩闹一样,“你不痛吗?”

不痛吗?

肖佑机沉沉的叹了一口气,他抬眼看了她许久,久到眼中有些模糊“我和你一直生活在一起,在仙岛上开了一家姻缘铺子,里面挂满了你作的画,制的香料,便是你脚下的这片土地……直到有一天,你的姻缘铺子闯进来了一个年轻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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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仙岛

仙岛,便是如今他们脚下的仙岛。

只有唯一的一家姻缘铺子。

这里漫山遍野的二月兰,金色的骇浪拍打着岸边。

那个年轻的男人便是祝赤。

祝赤隐藏了自己真实的身份,化身为了凡人进入了姻缘铺子。孟蜀当年一眼便被这个男人吸引了过去,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浓密的眉毛叛逆的上扬,睫毛卷曲,瞳孔之中像是燃烧着烈焰。他穿了一件火焰海浪纹路的袍子,外表看起来放荡不羁,让人看了一眼就深深的陷入进去。不像是肖佑机淡淡冷漠的气息,隐藏着蛰伏的犀利和尖锐,他象是太阳一般要光芒四射的耀眼,笑容在脸上漾开,甜蜜如糖。

他茂盛的生命力深深的吸引了孟蜀,他就坐在姻缘铺子的木桌子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又看着小孟蜀笑了笑。孟蜀的心脏似乎一瞬间被射中,扑通扑通像是鲤鱼在里面翻滚。

“你叫什么?我看你来这里也不询问姻缘,也不缔结姻缘,那你来这里做什么?”孟蜀想着奇怪,便问道。

“祝赤。”

从此这个名字百转千回,刻在了孟蜀的心里。

“祝赤,红色?”孟蜀想了想。

男人笑了笑“西南有一处山,名曰祝。中有一团熊熊燃烧的赤褐色火焰,从不熄绝。”

“是吗?若是有机会,我也一定要去看。”孟蜀笑着,接待着客人。

祝赤不急不躁,等那日的客人都散去了却还坐在原地。肖佑机看着他烦,两人对视之间,似乎有火花剧烈的碰撞。他心里隐隐的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走过去在孟蜀的耳边轻声说道“你小心点,无缘无故的,盯上你这里作什么?”

孟蜀倒是没有放在心上“你不要老把别人想的那么坏,他一个凡人,能怎么着啊。”

确实世间并不太平,妖和神的冲突越来越多,所以孟蜀和肖佑机两个人才独自寻找了一处岛屿,四季变换之间与乐游山十分相似。

孟蜀的铺子也偶尔会有不怀好意的神人经过,还没等姑娘自己动手便都被肖佑机赶了出去。他在店里也无所事事的守着孟蜀,打打杂,练练功,像是这店是他开的一样尽心尽力。而孟蜀也把肖佑机当成了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他像是亲哥哥一样照顾着自己。

肖佑机做得一手好菜,变着法的把孟蜀喂的白里透红,气色像是春风一般。只要是世间有的美味,都让孟蜀尝了个遍。

祝赤看着肖佑机笑了笑,“我来此啊,确实是寻找姻缘的。大师说我的姻缘就在这儿附近,我就来看看都有什么一眼定终身的姑娘。”他说的吊儿郎当,玩味的样子让肖佑机十分不悦。

孟蜀说,“我这儿可没有,对面酒楼里的姑娘美,一个个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狐妖、蛇妖、那白鹤成妖也是有的,婀娜多姿,风姿绰约,要么祝公子去看看?”

祝赤端详着孟蜀的样子,一下子陷入了小姑娘灵动清澈的眼神里,“我瞧着……”

“你瞧着什么?”肖佑机冷眼相对,他不喜欢这个男人,从头到脚,在温暖的外表背后隐藏着说不清楚的寒意。

肖佑机淡淡说了一句“滚。”

男人轻哼一声,“没有礼貌。”便离开了姻缘铺子,但是他并没有走远,而是住到了先到旁边一个立于半空之上的客栈,每日还会来铺子里兜兜转转,给孟蜀讲讲笑话,说说今日听到的十里八乡的趣闻。孟蜀就看着他明亮的眼睛倾听者,肖佑机冷眼的站在旁边,此后也没有才多说什么。

有一日,祝赤把孟蜀悄悄的约出来,偷偷的告诉她,“孟姑娘,你知道为何我每日都来找你聊天。”

孟蜀摇摇头,“你无聊,我也无聊,爱情故事看多了,总需要鸡飞狗跳的事情缓缓耳朵。”

祝赤笑了,“你错了。”

“嗯?”

祝赤编了一个谎话,他的眼神却极为真诚,“昔日我说有大师批命,我的姻缘就在此处。其实他还给我画了一张话,初见你知道你是画上中人,谁知道你那么冷淡。”

祝赤看得出来孟蜀没有什么经验,社交简单,人也单纯,说什么便信什么,“不会是肖佑机倾心于你吧。”

“那可是我的家人,你瞎说什么呢。”孟蜀红着脸笑,“我是你姻缘命定的女子?我怎么觉得不是啊,你为人纨绔和我又不是一路人,赶紧回你的凡间去当你的阔少爷。而不是在胡乱在我这里瞎说话。”

祝赤,“信不信由你。”

孟蜀算姻缘算不了自己的,但她也从来不算,若是知道了命定之人那该多无聊啊。她原先还缠着肖佑机要给他算一算,算出来是一个美丽的女子,有着孟蜀一般的眼睛,声音像是黄雀一样叽叽喳喳,爱哭爱笑,也敢爱敢恨。但是肖佑机瞬间黑了脸,不相信一样看着孟蜀。

孟蜀哪里允许别人质疑自己的能力,一口咬定并没有出错。

但是两个人自那日以后便再也没有谈论过那件事情。

祝赤瞎编了一切,不过就是为了寻找一个传说中的神器——双生石,那本是清漪鼎的一部分,据说重新落回了人间,而最有可能拿到此石的便是在三界之中的鹿蜀。

孟蜀正好是鹿蜀,而且她的姻缘铺子远近闻名,从来没有出现过姻缘错漏的问题。祝赤的第一战当然来到了这里。他掩人耳目,亲近孟蜀不过就是问了那双生石的下落。

结果终此一生,都没有见过双生石。他第一次见到这块石头,还是在孟蜀的客栈内,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孟蜀是信了祝赤的,毕竟她从前也没有被人伤过骗过,思虑单纯的像一张白纸。只不过她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她不想如此早就料定了自己的姻缘,况且人间的批命大师也不是什么有法力的,出错也在合情合理之中。

三个人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过着日子,孟蜀把话都告诉了肖佑机,男人只面色阴沉的说了一句“骗子,不要信他。”

祝赤依旧日日来,孟蜀不忙的时候便陪他聊两句。

而肖佑机把他当作空气人一样,冷冷淡淡的。他喜欢孟蜀,从第一眼见面就喜欢了,他说的第一次见面,不是孟蜀记忆里的那次,在很久很久以前,她还小,孟蜀躲在草丛里望了他一眼,一眼惊鸿,命定于此。

奈何孟蜀算出来的命定之人不是他。但是,在那一天自己心动来临之前,他想好好的守在这里,好好的爱这里的人。



第一百四十四章:间隙

结果肖佑机这么多年过去,却不知道是否因为执念固守,始终没有遇到那个心动之人。

又或者,那个人已经陪伴在他身旁,他却一直视而不见,不过这都是以后的故事了。

后来战火燃烧了妖界,孟蜀关闭了姻缘铺子,离开了仙岛带领着还未成人形的白兔妖东奔西走,最后回到了乐游山之上躲避灾难,肖佑机一直伴随在姑娘的左右。妖组织起来了反抗的军队,孟蜀凭借着自己“四季春水”治愈的力量也加入其中,她帮助那些在战乱中流离失所的人们,抚慰心灵,治疗伤口。而祝赤也并未离开,他以凡人的身份陪伴在了孟蜀身旁。孟蜀磨药,他便上山采药,不需要孟蜀多说一句话便殷勤的干活,俨然把这处当成了半个家。

一日神兵神将发现了这处小小的世外桃源,带人厮杀过来,想要赶尽杀绝。孟蜀带领着大家躲进洞穴之中,肖佑机挺身迎战,青色巨蟒以吞吐山河之势,一人之力阻挡住浩浩荡荡的神兵神将。乌云翻滚,电闪雷鸣,天雷劈打在青蟒身上,青蟒吼叫着,信子犹如长鞭摔过一众人群。

神兵神将兵分两路一面与肖佑机纠缠,一面追杀孟蜀护着的孩子们。

他们气势汹汹,长枪在手,掀起一阵阵尘土飞扬,孟蜀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画面,心中震荡,她慌乱的奔跑,怀中紧紧的抱着睡眼惺忪的小狐妖,惨叫声在她的身后响起。她无论如何也无法运气,妖力在体内像是一团乱麻,昔日令尹子教的法术已经统统调用不出来,一片飞沙走石,远处青蟒巨吼。若是如今的孟蜀最瞧不起什么样的人,那便是曾经那样只会哭着,委屈着的小孟蜀。

那神兵的长枪眼看就要穿过迷雾,直捅向溃散的众人的心窝。

只见到火光一闪,孟蜀裙角飞扬,一个身影挡在了众人面前。

他一手握住飞驰而来的银枪,长发披散,风姿绰约。

男人回头,孟蜀一愣是有一段时日不见的祝赤。

祝赤一改往日纨绔的笑脸,眸色深沉的说道“我帮你顶着,带着人跑。”

孟蜀怔了片刻,拉着哭哭啼啼的小妖们就跑。若问孟蜀什么时候喜欢上祝赤的,应该就是那一刹那,那个男人如同盖世英雄一般从天而降,挡住了神兵神将的去路。火光冲天而起,云彩变成了瑰丽的深红色,火焰顺着男人的手臂形成一道屏障,如同围墙一般保护着惊慌失措的众人。孟蜀不断的回头,青色与红色交相辉映。男人飞舞的衣带,上面银色的火焰纹理在战火之下格外耀眼。

后来,神退兵了。

乐游山恢复了平静。

祝赤如愿以偿的留在了孟蜀身旁。他本来决定好的只用凡人的身份接近她,原本是想找到双生石的下落之后便离开,但是石头也没有线索,甚至他都不知道在不在孟蜀身旁,然而在看到劈天盖地的追杀之后,孟蜀红肿的眼眶和因为掩饰不住的惊恐而出现的长长紫色尾巴的时候,他下定决心保护好这个姑娘。

瞬间,神力迸发而出,金光四射耀眼。他向孟蜀坦诚但是又有所隐瞒。他告诉孟蜀,自己确实是一个居住在昆仑上的小神仙,想来到妖界游历山水,这才遇见了孟蜀。在姻缘铺子旁边小住了些时日,便忘不掉这个姑娘了。

孟蜀接纳了他,接受了他所说的全部。

祝赤问她,能否留着他陪伴在她的身旁,保护她。

孟蜀笑着回应道“你既然没伤我,而且还救了我们大家性命,我们当然可以接受你。”

祝赤便安安稳稳的在她身旁住下了。

他采药,她磨药。

孟蜀激发了他足够大的保护欲,在战争之间突然有一种岁月静好的幻觉。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把孟蜀看得如此重要,她与昆仑上的女人都不同,她外刚内柔,看着叉着腰十分笃定的样子,最后还会软下声音来寻求你的帮助,她背上满是保护小妖的伤口,自己却没有说过任何疼痛的抱怨。

她似乎是在肖佑机的庇护下长大的。

缔结姻缘,却不识人间烟火。

肖佑机心中极为不爽,那曾经的陌生人与自己竟然有了相同的待遇不说,他还慢慢在男人身上感到了敌意。他几次三番的提醒孟蜀,但是小姑娘都圣母一般的置若罔闻,觉得他是疑心多虑了。她确实没有经受过欺骗,也不知道欺骗为何物。肖佑机总是帮她把一切麻烦挡在了千里之外,她就像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固执己见。

肖佑机无话可说,他甚至对孟蜀连发怒的情绪都没有,他只露出来一张冷脸说道“他是个神,妖神必有一战。”

“我相信他会站在我们这边的。”

“天真!他凭什么?”

“他救了我们!”

“你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另有目的?又或者在酝酿更大的阴谋呢?”

肖佑机质问孟蜀,孟蜀却哭了起来,她像小时候一样啜泣着说,“你可以不相信他,但是不能不相信我啊,佑机……我觉得它不会骗我们的。他不像是其他高高在上的神明,他也没有那么邪恶……他还会……”

“够了。”

肖佑机说不过孟蜀,只能拖着沉重的心情去了曾经遇见孟蜀的那个仙女湖。他怔怔地喝了十坛子的酒,恍惚间见到了一个白衣翩翩的姑娘嬉笑着从远处走过来,她的长裙上刺绣着蝴蝶,身旁绕着一圈淡淡的白光,一双眼眸含情脉脉。

斜阳山外,从此痴心离乱。

那姑娘就是白萱歌,这是她第二次来到妖界,第一次其实也是这番模样。

那日躲在叔父的身后想来妖界看看,却见到青色的巨蟒挡住了去路,那鳞片比凤凰的羽毛还要流光溢彩,惶惑一刹,情丝流光。青蟒身上淡淡的寒气落在她的指尖,她嗅了嗅,是一股严冰湖水的味道,激起她很久很久以前的回忆。

从此皓月年岁,都愿意被这个味道环绕,一见倾心。

男人小声念着孟蜀的名字,眼神中垂落着一滴含恨之泪。

深陷红尘不肯问,几年风雨几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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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相知

白萱歌从很久以前就爱上了这个男人。

只不过那时肖佑机不知道。

很久以前,惊鸿一瞥,从他天青色的眼眸中,看到了千山万水,湖泊波澜。肖佑机说话声音低沉,他看着白萱歌的样子似乎看到了孟蜀,笑着询问道“是因为我不是神吗,所以你才觉得那个男人更好?”

白萱歌问他“你想变成神?”

“很想。”

她的眼中此时只有一个他,从此得失中淋漓尽致着苦乐悲喜。

肖佑机醉醺醺的回到孟蜀身旁,与她大吵了一架,对祝赤的敌意,猩红的双眼让孟蜀产生一丝丝的陌生与恐惧。她畏缩的推后了两步,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让肖佑机心灰意冷,两个人明明相互陪伴了那么多时日,怎么会突然间心声间隔。而此时,白萱歌也走到了男人的身旁,她并不喜欢糯糯的孟蜀,在他耳边说尽了挑拨离间的话。

肖佑机在一天夜里离开了孟蜀。

她以为不过是两个人的玩闹,过段时间他就会回来,那时她不知道这是自己与肖佑机印象里的倒数第二面了。

孟蜀依旧日日夜夜的在守候着那些没有蜕变的小妖,命运早已在金戈铁马的纷争中埋下了伏笔。祝赤代替肖佑机陪伴在了姑娘的左右,见到孟蜀愁眉不展,便变个戏法惹着她开心。孟蜀坏里搂着三五个毛茸茸的小妖,葡萄一般的大眼睛提溜提溜的转着。

她经常端详着他的侧脸,引得他嘻嘻一笑。

祝赤自幼便在昆仑听得妖类都是邪恶之说,而也总有妖伤害神仙旅人,他便一直对妖类的世界心存疑虑,可是见到灯红酒绿的繁华,可爱的小兔妖竖着耳朵捧着青草雪糕走在石板路上,妩媚的狐妖姐姐从亭台楼阁上推开窗户刺绣牡丹,有白鹤亭亭而立,有虎狼飒爽英姿,他却对自己曾经所接受的一切产生了怀疑。

妖界的路光是明月堆砌而成,阳光聚拢是金灿灿的宫殿屋顶。漫天的桃花在橘红色的落霞下废物旋转,溪边垂柳的叶芽是琉璃一般的湖蓝色,这些都是他未曾想象过的地方。而尤其是身边的这个人,单纯的像是一个小傻子一样,连自己胡编乱造的话都敢相信。

被战火洗劫的地方越来越多,伤病的妖知道有乐游山上有一处世外桃源般的仙境,可以躲避战火的洗礼,便纷纷长途跋涉而来。孟蜀一个人安顿着这些流民,妖力铸成了巨大的屏障阻挡神兵神将的进攻。

祝赤也出头保护这里的人们,他心中混乱,好像渐渐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姑娘,又不愿意承认。但是看到姑娘孑然一人之时,那毕生温柔的眼神却不是假的。

孟蜀每日看着远去的山水,心里想着自己把肖佑机气到哪里去了?他会不会丢下自己一个人找个别人都不知道的地方躲避去了。

姑娘呆呆的坐在村门口,突然间想到了很久以前在仙岛上开姻缘铺子的生活,不知道那里的二月兰是否开的美好,一片片紫蓝色的草坪,与自己尾巴的颜色一模一样。

祝赤肩并肩坐在孟蜀身旁。

夜色温柔缱绻,两人却都心不在焉。

无边的战火,流离失所的人们,爱人痛失,万民无家可归。

三界震荡,妖和人奋勇反击,在战乱之间挣扎。每一日都有成群结队的妖来到乐游山,找到孟蜀,寻求帮助。伤民越聚越多,那死在孟蜀怀中的孩子,那样求着救救丈夫的女妖,不见踪影的肖佑机,似乎一切快把孟蜀压垮了。她想要回到从前,回到山清水秀的世界。

终于有一天,孟蜀有一天兴奋的找到祝赤,告诉她自己找到了结束战争的最好方法。

死人复活,爱人相拥,那便是远古神器太常令,可以投射过去,可以把一切恢复原状。

孟蜀天真的以为只要找到太常令,一切便尘埃落定。

她便开始发动着身边的所有人寻找碎片。那些遗落在人间的碎片渐渐的被聚拢起来,也有妖从很远的地方赶来只为了怀里比性命还要重要的碎片,孟蜀一点点用妖力把它们缓缓修复,慢慢拼接。孟蜀把妖力全部注入到神器内,经常虚脱的晕倒,小妖也慌忙把自己刚刚练就好的妖力源源不断的注入。祝赤偷偷的在孟蜀的饭菜了加入了仙神的灵丹,姑娘虚弱的身体渐渐恢复过来。

那天晚上,天上有一颗耀眼的红星闪烁,祝赤看到了异相,只是轻声的告诉孟蜀,昆仑有变故,自己会早些回来。

孟蜀点点头,让他去了。

祝赤回到天上,说了自己所见所闻的一切,他想阻止这场没有缘由的战火,神不能一统三界,而妖也并非是邪恶之辈。但是这让当时的上宁尊神大为发怒,祝赤硬骨,并没有与之辩解,而是要求脱离昆仑,他不想站在孟蜀的对立面,背负着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算计和仇恨。

上宁尊神冷笑着告诉他,这一身皮肉皆是昆仑所赐予他的。

祝赤轻蔑地看着他,火焰在身旁燃烧而起,像是刀子一般硬生生的把血肉割了下来,瞬间宫殿内鲜血淋漓,蜿蜒而下。男人手臂白骨森森,脸上不羁的笑容嘲讽着每一位仙神。而那时,祝赤的父亲希煌尊神不解为何儿子如此性情大变也要维护那些妖,后来他才知晓那些关于妖的谎言都是上宁一手捏造和算计的。

那天人世间下了一场腥风血雨,祝赤下山离开了昆仑。

他回到了孟蜀的身旁。

孟蜀没有问发生了什么,默默的给他上药。姑娘的眼眸中比漫天的星辰还要好看,她不知道他的身份,他不愿意说,她也不多嘴。他的神力因为身受重伤,而渐渐虚弱需要静养,整日祝赤躺在草席上,孟蜀闲暇的时候把兔子仍在他的身旁逗趣。

孟蜀教会了祝赤很多妖类才会用的小法术,什么胸口藏东西,腰间变尾巴。而祝赤从怀中拿出来了一个晶莹剔透的簪子,里面有一簇火焰熊熊的燃烧,婀娜多姿。他告诉她,这不是普通的簪子,里面储存着两人的记忆,两人所有的记忆,其实里面还有那些祝赤藏在胸口,却一直不敢说的话。

坦诚这来龙去脉,前因后果。

祝赤为姑娘婠上,她整个人都显得婀娜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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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决裂

两人之间没有间隙,孟懿宁心里因为肖佑机的离去空落落的一块,郁郁寡欢便填补给了祝赤。

一天夜里,祝赤突然惊醒,瞬间金光四射,火焰顺着河道一下冲天之势。孟蜀慌忙起身知道又有神兵神将的入侵,她立刻召集所有人前去避难。

祝赤突然间心生不妙,喊住了姑娘想要对她坦白,然而却没有拉住匆忙之间的孟蜀。他觉得那神兵神将很有可能是来寻他的。那心里的隐隐的担忧最终变成了现实,神兵神将来此无非就是两件事,夺取太常令的碎片,以及带祝赤回家。

那是孟蜀第一次直面神兵,身旁护着自己的人也没有。

刀光剑影,长枪的剑芒灼烧肌肤,皮肤上鲜血淋漓。祝赤挡在孟蜀的前面,他把神力聚集起来,化为固若金汤的巨大屏障。乐游山顶染着冰雪的琉璃慢慢融化,莹灯在天空飘飘点点。那闪烁着银光的长枪穿过孟蜀的左肩,顿时鲜血滚烫而出,她从未体会过撕心裂肺的疼痛,伤口被神力所袭卷的热气不断的腐蚀溃烂。

眼前一片焚烧的荒草,身后慌乱的人们奔跑着逃亡山中。身旁祝赤大惊失色,想要把神力注入到伤口之中,血液却越发滚烫起来,孟蜀扯着衣衫疼痛的呜咽,汗水顺着姑娘的额头混杂到血液中,杀疼阵阵。

身后巨大的爆炸声响起,妖不断地抵抗着神的进攻。妖力乱飞,一片狼藉,天空被层层叠叠的光芒照亮,那些本来就重伤的人们跌倒在路上,再也爬不起来。神力像是银色的硫酸水银,所到之处一片焦土。孟蜀怔怔地望着突如其来的神兵,明明他们隐藏得很好,乐游山本就是一处世外桃源,况且住处山谷被结界密密麻麻封锁起来,只有妖类才知道究竟如何进来,为何会招来莫名其妙的杀身之祸!

孟蜀的手比滚烫的气流所灼烧,瞬时间露出来了白骨。

那神兵指着孟蜀大喊着,“抓住她!太常令的碎片在她身上!”瞬间流星般的箭矢冲向姑娘较弱的身躯,她颤抖着肩膀,衣服因为鲜血染成了深黑色。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明明没有招惹你们,是不是欺人太甚了!”她瞬间抬头,“是不是!”瞳孔之中澄清的颜色渐渐褪去,眼白全部染成了猩红色,她嘴角裂开了一丝微笑,像是邪恶的修罗,渗着鲜血的伤疤渐渐麻木不在疼痛。

掌心白骨,紫气东来。

瞬间狂风骤起,只听干脆的清响一声,赫然长鞭出现在姑娘的手中,全身的妖力凝聚在每一鳞片上。凛冽的长风,捎来妖气阵阵,恩怨两重,冲天破云。紫雾猎猎,腾空而起,龙之逆鳞化为长鞭所向披靡,一瞬之间横扫神兵,顺势惨叫一片。孟蜀一个跃步冲到人群中,瞬间一个个人头落地,长鞭裹挟着神兵的腰身如同抛绣球一般狠狠的摔在地上。

孟蜀全然像换了一个人,她杀红了眼睛,妖力化为利刃,掀起的场边长风有掠过山海,摆驾东风之势。

乐游山原来荷花荷叶,鸣蝉阵阵,盛春杏花,山茶海棠,冬日皑皑,琉璃世界。如今就是因为无妄之灾便得人间地狱。

既然避无可避,不如拔剑。

孟蜀茕茕而立,躲闪之间,手迅速穿过神将的胸膛捏出来跳动的心脏,一切瞬间陷入了不可控制的地步。

长鞭幻影,浴火重生。

妖气饮血,紫云缭绕,雾气顺势扩散,如同枯木生莲,繁花似锦。神兵瞬时间招架不住,方寸大乱,那积存在孟蜀体内的力量炸裂开来,昔日令尹子曾经说过,姑娘若是手起长鞭,便一发不可收拾。当初孟蜀笑着说不会,她最讨厌打打杀杀。时过境迁,杀人不眨眼。她全身解释武器,顷刻之间,穿云破雾。

祝赤左右为难,一方是孟蜀,另一方是昆仑之人,犹豫之举措,却见到有人正准备偷袭孟蜀,刹那间赤虬出笼,火云满天,神兵硬生生被祝赤砍断了一条手臂。那人气急败坏的大喊“祝赤!”

孟蜀眼神一惊,翻跃落在男人身旁,冷冰冰地问道“你们认识。”

“孟蜀……”

那神将呵呵一笑,“怎么,还蒙在鼓里呢?我们如何找到这处地方,我们如何知道你手中有太常令碎片皆是祝公子透露的。”

她皱起眉头,看着他,“你骗我……”

“孟蜀你听我解释,这并非我本意!我已经和昆仑一刀两断……”祝赤急切的想要解释,看他到孟蜀猩红的眼底流出来了一行清泪,“你骗我,你为了接近我原来是这个目的啊,那你……便和他们一起去吧!”孟蜀撕心裂肺的吼叫,聚集妖气化整为零,形成无数零碎的剑气,如同一排排箭雨,刮起巨大的狂风骤雨,穿过祝赤的肩膀和胸膛。

她从未被人欺骗过,这是第一次,这也是最后一次。

原本涌在胸口的爱意顷刻之间变成了刀子,割破了脉动不断鲜血不断的流淌。锥心之痛,却不知道如何忍耐。小孟蜀天真,她是真真正正的相信祝赤,这个男人就像是太阳一般照亮了原本灰暗的生活,他似乎是她的依靠,在每日来来回回治愈伤员的时候,男人无所事事的经常叼一根薄荷草似笑非笑的宠溺着看着姑娘。

她不知道祝赤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重要,重要的像是内心间的一部分。

孟蜀哭哭笑笑,嘴角抽搐,伤口渐渐的愈合。

祝赤看到孟蜀的反应,忍着剧痛拼命的想要靠近孟蜀,他本来无意欺骗于她,他是带着目的而来,但是如今他已经放下了一切,想要安心的和她生活在乐游山上。这个姑娘就像是一颗晶莹剔透的蜜糖,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又怕别人看见。七窍玲珑之心蕴藏着对于世间万物的善意和真诚。

孟蜀手腕上的铃铛红线叮当作响。

她摔下手中冰晶钗子,大喊着,“还给你!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祝赤怔怔的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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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尽头

钗子叮当碎了一地,像是满地的精光琉璃。

祝赤张了张嘴,却又把全部都咽了回去,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蹲在地上,一点点的拾起来了碎片,手指被扎得流出了滚烫的热血,“等你原谅我了,我会带着它来见你。”

孟蜀一挥手,“啪”的一声,钗子又落在了地上,“别碰它,你不配!”

他眼中没有了光芒四射如同星辰一般耀眼的灿烂,拧着眉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怕让这个濒临崩溃的姑娘陷入无法自拔的仇恨底部。他早就想与孟蜀坦白一切,但是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如此却深深伤害了眼前的这个姑娘。他确实怀着心机之心来的,但是他后来全部都是真心实意,怎么舍得再在感情中倾注更多的欺骗呢。

身上割下来的肉,隐隐作痛。

孟蜀红肿着眼眶,心思不稳,摇摇晃晃,长鞭飞起,裹挟着祝赤,腾空一挥,“滚!”

“我不走。”他摇了摇头。

“由不得你!”

紫光一片,像是漫山遍野的二月兰化成了无数尖锐的刀子直冲向神兵神将。祝赤没有反抗,鲜血喷洒落在孟蜀的脚边,她冷冷的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顿时间,体内倾斜出更大的气浪扩散至天际。那些张牙舞爪的神兵神将突然间愣住,他们似乎看到了幻象一般,眼前生出来了两个孟蜀,一模一样,挥舞着逆鳞之鞭。

妖冶的紫气让人心生畏惧。孟蜀眼中无情无欲,杀气必露。

“你们杀了多少人,都会偿命的。”她的头发像是无数条黑色的小蛇飘在空中,她把身上的每一寸都是饮人鲜血的兵器。

神将接住鲜血淋漓的祝赤,大吼了一声“撤!”太常令的碎片择日还能再夺回,但若是伤了祝赤,所有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那些还在追杀妖类神兵听到了号令停止了手上的进攻,一转身就全部腾云驾雾消失不见了。孟蜀看着一片狼藉,那些挣扎的人们在地上哀嚎着。烧焦的容貌,断裂的尾巴,支离破碎的妖气,这里是留不得了,这个生她长她的乐游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呆下去了。孟蜀带领残存的流民离开了这里,她坏里四只猩猩发抖的小狼妖哭喊着妈妈,然而却再也见不到了。

孟蜀来到了那处小小的仙岛,昔日她和肖佑机开姻缘铺子的那处小小的岛屿,像是一处人间仙境,泱泱入眼的二月兰,金灿灿的落叶,浮云彩霞,下落九天的银白色瀑布。三足金乌睡在青青草地的上,一切抬眼间仿佛是一片空虚的梦境。

灯火阑珊回首处,感觉已经过去了半生。

这里的日子又渐渐的平静下来,神兵神将是无法发现这出偏僻的岛屿。昔日的姻缘铺子改造成了住人的房屋,只不过偶尔孟蜀还是会坐在海边,往海里扔着一颗颗鹅卵石大小的白玉,‘噗通’、‘噗通’捡起来了一片咸咸的水花。她会响起不知道何处去的肖佑机,她会想起来有一个纨绔潇洒的公子祝赤。

她扔掉了手腕上的红线,再也不想当一个姻缘妖。

火花纷飞飘散,潮起潮落,孟蜀用鲜血融合着太常令,镜子还差空缺的一角不知所踪。她看着太常令眼中的自己,按理说即使差了一点点,但是神器也应该散发出原本的光茫,但是此时孟蜀却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气息。

是因为,没有启动吗?

太常令并没有收到召唤的信息,似乎没有动静。

孟蜀把它沉入了海底,等待着最后一个碎片。那是一个小伙子带来的,这是他们部落族长王冠上的宝石,在濒临战火之后,部族已经破碎,族长得知太常令的消息,让小伙子把王冠带来。孟蜀捧着最后一个碎片,心里却不住的惆怅,她不知道如何唤起这个神器,如何让一切满目疮痍恢复到原装。

她的身体漂浮在海上,悠悠荡荡,看着星斗。

突然间天空中飘来一片青云,孟蜀一惊,那分明是肖佑机妖力的颜色,他回来了!但是他却没有感受到任何男人的气息,仿佛来了一个陌生人。孟蜀冲着云彩招手,她飞跃到了仙岛上的悬崖山上,手掌盛开了紫色的花,轻轻一吹飘到了天上。男人穿着一件天青色的衣服,脸色淡然,陌生的看着她。

孟蜀觉得十分诡异,而她又突然觉得少了点什么,那青蟒不知所踪。而男人身上的妖气也全部消失。肖佑机落在了孟蜀的面前,冷冷的开口说道“你果然在这儿。”

“肖佑机,你回来了!”

“你认识我?”肖佑机看着她,他想不起来这张面孔在哪里见过,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孟蜀觉得奇怪,“我知道我错了,祝赤确实骗了我们,我没有听你的话是我不对,对不起。”孟蜀小心翼翼地说着,她太久没有见到男人了。男人的身上有着深深浅浅的伤痕,那是为了改变妖格而制造的创伤,他的每一寸肌肤都经过创伤。

孟蜀不知,她的手想要像往常一样碰触到他的脸庞,却被肖佑机一脸厌恶的打了回去。

“你还在生气?”

“我不认识你。”

“你别闹了。”孟蜀又近了一步。

肖佑机冷冷的哼了一声,“你是在和我套近乎,想要借机杀死我吗?”

“我为什么要杀死你?”孟蜀突然疑问,这个肖佑机全身上下都是陌生的味道,“你的妖力呢?怎么我感受不到他们?”

“我是神,不是妖。”肖佑机冷笑道。

突然间,浮云散去,他的身后出现了无数神兵神将严阵以待,就像是看待一个弱小的猎物一样。白萱歌站在人群中,看着形影单薄的姑娘,嘴角露出了一缝嘲讽,这就是肖佑机日日念念的姑娘,如果没有她,自己便可以真真正正的占有这个男人。

惊恐逃窜的声音出现在仙岛的每个角落。

“多亏了肖佑机,我们才能找到如此秘密的地方。”

第一百四十八章:失忆

“你把人引来了?”孟蜀惊诧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肖佑机看着眼前的姑娘,她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我们又不相识,你在这里逼问我有何意义?”

彼时,肖佑机已经失忆了。他记不起来孟蜀,忘记了有这样的一个人。在他被更改的记忆中,自己就是一个妖,遇见了白萱歌,与之相爱,在上宁尊神的法力之下变成了神。上宁尊神答应女儿这个无理取闹的要求,除了过分宠爱女儿以外,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顺着他寻找到孟蜀藏匿的太常令。

孟蜀有些惊慌失措,她后退了两步,紧紧抱着怀中的碎片。

她的心突然间跳不动了,自己的肖佑机怎么会变成如此模样,昔日相伴之人如同盯着仇人一般看这种自己。

白萱歌一同出战的叔伯们大喊着“杀光这些妖界余孽!”一瞬间哭喊声一片,孟蜀的纱裙溅上了鲜血,厮杀之声解开了还没有愈合的旧日伤疤。孟蜀深吸一口气,怔怔地看着肖佑机,泪如雨下,心中高楼倾塌,远处凶浪翻滚。

明月照亮了天涯,嘶吼喧哗错落。

他们追杀着逃窜的小妖,孟蜀要冲下去突然手腕被冷冰冰的禁锢住,肖佑机毫无感情的看着他,“太常令在哪?”

“我不知道。”孟蜀看着自己的样子映在他寒霜一般的冷眸之中,“你想怎样?”

她知道他被人利用了,却不知道前因后果,她也无暇顾及。但是肖佑机明明比她聪明百倍,为何还会为他人心甘情愿地充当箭矢,是恨她吗?

男人眉目如画,青丝长发。

孟蜀心乱如麻,黑夜喑哑。

“交出太常令,不伤你性命。”他说的冷淡,空洞的声音一瞬间就被远处的熏香风化。

姑娘笑了两声,眼神染上了凄楚,她看着眼前的男人,那是她唯一的亲人,如今口口声声却说要伤了她。男人手中提的三尺青剑上的花纹还是自己亲手雕刻上去,那是一条栩栩如生的半龙半蛇,像是远古传说中镇守四海的神兽。故人故剑,正对着自己。

“你伤了又何妨!这太常令我是不知道。”孟蜀笃定地说道,她的心登时有些疼痛混乱。为什么眼前这个人能够堂而皇之的说出来如此让人伤心话,他对自己怨恨几许?她想问问为什么,却遭来了肖佑机的冷嘲热讽,“那你犹豫什么呢?怕死?”

肖佑机飞身一跃,浮光掠影想要争夺孟蜀掌中的这一枚小小碎片,那神力瞬间划过姑娘苍白的脸庞,鲜血流淌到嘴边,猩猩咸咸。当他真的伤了她的时候,她才大梦初醒一般想起来躲闪。孟蜀前前后后的在悬崖上躲避,近处白萱歌叔伯们狂妄的笑声像是成魔了一般,妖不敌,小小的仙岛一瞬间染上了血色。那些神力沾染到小妖身上,如同腐蚀的硫酸,伤人性命。

“不交出太常令,他们都会死。”肖佑机淡淡的说道。

“你们疯了。”

交出太常令,一切都无法恢复原状,死去的人将会永久的死去。她看着哭喊着妖,喃喃自语,“希望你们不要怪我此时没有救你们。”孟蜀嘴角有一丝冷笑,“你拿不到的!”她迅速躲避攻击,掌心的碎片突然间闪烁出妖异诡谲的光茫,像是月亮一样散发出金光,孟蜀凝聚在掌心的力量狠狠的把碎片推向自己的胸口,用全部的妖力去融化包裹。她不自觉的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碎片与妖力相互冲突,她的全身瞬间麻木,只能低头看到自己胸口不断的有吞进去碎片。

嘴角流出一滴滴的鲜血。

她正在与碎片合二为一,身体上出现了点点的碎片纹路,像是刀枪不入的花纹在肌肤之下若隐若现。孟蜀全身刺痛无法呼吸,绝望像是一朵花的萌芽狠狠的扎根在冰雪一般的心脏。她听得见所有人的哭泣,却又什么都看不见,眼前瞬间黑暗,只听得见风呼呼的吹过耳边。孟蜀眼睛不自觉流出来了泪,她突然间觉得孤独无辜,像是坠入了无穷无尽的深渊之中。

为什么呢?

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呢?

与肖佑机争吵的画面一幕幕的展现在自己的眼前,她看着他从一个僻静的少年出落的意气风发,翩翩公子。然而一切慢慢崩塌,是自己错了。说句心里话,你真的都忘了吗?她心里有着歉意,她像是回到了小时候想要仅仅的抓住男人的手臂,却扑了隔空,黑暗的前方,空洞的眼神。

白萱歌大喊着“杀了她!毁了太常令!”

她听见了,如此的刺耳。

肖佑机会杀了自己吗?

会。

那冰冷的剑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贯穿了她的身体,她的热血溅在了肖佑机如同寒冰的剑刃之上,那些曾经耳畔的欢歌笑语渐渐的变得模糊,变成了灰色,千言万语最后只落到一处无语。她想喊一声他的名字,沙哑的嗓子却支支吾吾不出任何身影。肖佑机的剑在她的胸口旋转,血顺着血槽溅在了他的衣衫之上。

孟蜀只觉得自己一片冰凉,她站在悬崖上,萧瑟的骇浪在背后冲打着岸边。她想要问一句为什么,却身子一仰,顺着海水跌落了无穷无尽的深渊之中。伤口被盐分灼烧,没有任何呼吸的能力。越沉越深,她手里抓着水草像是男人的衣带。落入了鱼群,跌倒了谷底,她静静地躺在那里,她以为自己要死了。缓缓地闭上失明的眼睛。

她在想什么呢?

闪过肖佑机的笑脸,闪过祝赤的话,闪过可爱的小妖围着他转,闪过最初的姻缘铺子。

这些她都不在惦念了。

轻轻抚摸着胸口,碎片点点的光茫温暖了海底的绝望的姑娘。

她睡着了。

做了一场梦,一场美丽的梦境,她在姻缘铺子里给人们诉说着各自的前世姻缘,肖佑机在旁边打扫着窗棱上堆积的尘埃金粉。忽然一阵风有一阵雨,推门进来了一个英俊爽朗的少年,披着阳光,坐在桌角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深深的梦,似是而非的快乐。孟蜀轻轻哼着一首乐游小调,睁开床沿,却发现自己居然躺在空无一人的海岸上。遍地的尸体,已经没有人还活着。枯萎的树干,烧焦的二月兰,倒塌的房屋,淋漓的鲜血。

第一百四十九章:又见祝赤

她低头看着胸口,忽明忽暗的闪烁着光,手臂上纹路像是用心头之血刻上的印记。

一切归于沉寂。

孟蜀看着天空,似乎这是稀松平常的日子,远处太阳照常升起。

她从深海之底拖出来了太常令,那原本黯淡的太常令登时变得耀眼光芒四射,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召唤。她突然间想起曾经有人告诉自己,只有心死之人才能唤醒沉睡的太常令。孟蜀原先不信,现在信了。她轻轻抚摸着精细的纹路,上面有自己的妖力,也有点滴祝赤的神力,像是胶水一样粘合在一起。

她从自己的坏里拿出来了那枚祝赤以为被摔得粉粹的钗子,里面红色跳动的火焰像是生命一般耀眼。她笑了笑,把它放到了嘴边轻轻了亲吻了一下。

还回去吧,和所有人做一个了断,做一个诀别。

踏尽烟尘,长途跋涉,山遥水阔。

她离开了仙岛,去了昆仑,穿过千山万水,桃花浅浅,穿过因果缘分,终于在山谷之中找到了一处优美的宫殿。孟蜀悄悄得落在高墙旁边,看着如诗如画得景象,亭台楼阁之间,祝赤坐在潭水边上,玩弄着一簇火焰,身旁有仙女唱歌舞蹈。墙壁上的雨渍像是泪痕一般,姑娘握着钗子不忍去打扰,也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身份去打扰。

“看什么呢?”突然间身后响起一个男生。

她慌张的回头看过去,希煌尊神带着一丝狡黠的丹凤眼凝视着自己。

孟蜀后退了两步,手中长鞭若隐若现。

希煌看着眼前这个像是受惊的小动物一般的姑娘,她全身都是伤痕,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他笑了笑,“我不会伤害你的,你来做什么?”

“我来……我想,我想来看看他。”孟蜀咽了一口唾沫,有些战战兢兢。

希煌打量着她,又沉声说道“神妖不同路,祝赤不想见你,你也不要执念如此了。”

孟蜀笃定地反驳“我不信!”

“不信你自己去问问。”

希煌这话一出,到突然间孟蜀有些不知所错了,像是个孩子,“可…可以吗?”

希煌点点头。

自己的儿子因为眼前的姑娘也受尽了十分多的苦楚,她希望他什么都忘记,于是对于他的记忆做出了限制,他记得孟蜀,但是只要看见她就心生厌恶。

她的衣服在混战中都已经破了,站在干净辉煌的宫殿之中,像是个乞儿。她站在祝赤的背后,像往常一样唤着她的名字“祝赤。”

祝赤回头,拧着眉头,心中厌恶,“你怎么来了?”

“我……我想来看看你还好不好。”

“你伤了我,还假惺惺跑来作态?”祝赤反问道。

“我……”她确实伤了他,但是……孟蜀抿着嘴唇,“你不要恨我。”

“滚。”祝赤嗓子里闷出来一声,不屑的下了逐客令。

孟蜀愣在了原地,转头就要跑,咽泪滚滚一头撞在了希煌尊神的胸膛上,她把钗子交到了男人的手里,淡淡的说道“你给他扔了吧。”说完转身就跑开了,祝赤皱着眉头详着眼前的姑娘单薄的背影,头里一阵眩晕,心里很疼,像是被人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孟蜀仓惶的逃跑,失魂落魄的样子让希煌也很恼火,她不像是传闻中的妖,他们这些居于昆仑山谷之中的人鲜少与外界接触,他也不过从上宁尊神那里听了平息妖界战乱的说法,看着小姑娘伶仃的样子,他突然怀疑自己被上宁的那些谎话欺骗了。谁不是本质善良呢?

原本以为祝赤喜欢上的妖一定十分蛊惑,有着妩媚的双眼,婀娜的身段,然而眼前这个姑娘脸上稚气未脱,眼睛中对世界充满了善意和失望。希煌看着手掌中的水晶钗子,里面储藏着一段段过往的记忆。他没有销毁这个东西,叹了一口气,交给了祝赤。

祝赤疑惑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手中的钗子盈盈发光。

天上风轻云淡,宁静的像是一潭湖水。

她曾经情深似海的依赖都变成了遗憾。

孟蜀回到了小小的仙岛,她闭上眼睛,慢慢感受着神奇的力量,砰然之间太常令刺破了她冰凉的双手,血液相通。孟蜀哭了起来,她原本身子颤颤抖抖,眼眶噙满了泪水,却突然间眼睛无光无神,嘴角裂出了恐怖的微笑。

登时妖力大涨,狂风大作,她如同青蟒一般飞涌而上,毫不避讳躲藏的冲向昆路的天门,像是疼着紫色雾气的流行,砰然迸发出巨大的火花。

长鞭卷起千秋的风雪,像是年少时期意气风发逞得风流。

纷飞墨发,神兵根本抵挡不了突如其来的攻势,她紫色环绕的妖气渐渐的发黑,像是幽冥的海底波浪。孟蜀的思绪早已经不受控制,她突然间厌恶这个世界,对神兵赶尽杀绝。手上鲜血流淌,姑娘狂妄放肆的大笑。旋风之势卷起了昆仑的冰雪,雪花沸腾,神兵神将浩荡而来,却只见一个姑娘,眼中尽是不屑,“你们该死。”

这哪里是妖?

孟蜀成魔。

她笑嘻嘻的拖着鞭子,眼角发红,荡漾着杀气。飘落在空中的雪花突然间化成锋利的利刃穿过盾牌,恩恩怨怨尽如刀子的疾风骤雨般。孟蜀冲到人群中,那长鞭平地而起把人一分为二,鳞化划过石柱,是一道道明晰的痕迹。那些守卫的官兵不断地用长枪戳向姑娘的身体,却连她的发丝都碰不到,一个眼神,神兵的身体就炸裂开来。

一瞬间,昆仑的大门布满了尸体。

姑娘拍了拍手,在昆仑的大门前举起了太常令。光辉照耀在姑娘身上,她像是一个神女,等待着祭祀大典。瞬时间,太常令无限扩大,像是无边无际的天空一般。孟蜀的身体渐渐的上升,被光环所笼罩。她脑海中一片平静,甚至连曾经的美好过往都想不起来。太常令的镜面十分温暖,如同仙女河水一般渐渐包裹着脆弱的姑娘。

远处战火纷飞,哭喊一片。

不过这些很快就会结束了,世间万物会以另外一种方式重新存在着。

原本闭关静修的祝赤,却突然感受到了一处强有力的冲击。

第一百五十章:草木回春

祝赤怔怔地望向孟蜀的方向,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忐忑的往昆仑天门飞去,而此时孟蜀已经在成堆的尸体面前启动了太常令。三界被诡异的火红色光芒所笼罩,孟蜀飞升在半空之中,裙角飘散,铃铛叮叮咚咚的声音像是过去美好的回忆。

她笑着看了眼天地万物,世间似乎也没有任何可疑留恋之物,若是就这样消失,也不会有任何的流连。

孟蜀的手深入了镜面,她十足的平静,没有翻江倒海的记忆,无欲无求,像是一只刚出世的鹿蜀。就这样会永生永世的困顿在这里吧,**会魂飞魄散吧。孟蜀笑了起来,这是她唯一解脱的方法,三界混战,太多无辜的人都应该起死回生,都应该恢复原状了。孟蜀的裙角上的铃铛掉落在地上,她突然恍惚间回头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向她奔跑过来。

她眼睛恢复了神采,以为是梦幻泡影,自己居然见到了祝赤。

祝赤不知道为什么要飞奔过来,似乎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太常令迅速吸取着姑娘的妖力,手臂瞬间变成一段白骨,她的血肉融化成血水,滴落在洁白的天门上,像是绽放的彼岸花。孟蜀脑中一片空白,心如死灰。为什么会做出如此选择呢?为了天下苍生,还是为了逃避?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很快就会四海清平,所有的一切都会恢复原状。

松柏香气,沧浪朝暮。

孟蜀忍着拨筋抽骨的疼痛,把全部生命力注入,她身子软绵绵的,头发突然之间成为了白色。世间在她眼里已经腐朽,远处一抹红影穿着琉璃一般的长袍高喊着她的名字。

谁在喊我?

她回头,看见祝赤站在原地。

不是讨厌我吗,不是一点也不像见到我吗?

惺惺作态。

她没有感情的看着他,眼中无悲无喜,就像是望着一个陌生的男人。她的身体渐渐融化在太常令之中,一滴眼泪从冰冷的脸颊滑落凝结成了珍珠。

祝赤见此情景,突然闪烁过无数尘封在记忆之中的画面,烟花一般在脑海中炸裂开来,像是欢喜的飘渺之梦,年少红尘中轻许的誓言,久违的辗转缱绻,他突然间情不自禁的悲伤。那些被限制封锁的一点点麻木了每一寸细胞,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啊?他豁然见抬头看着孟蜀已经渐渐融化在了太常令之中,神器华丽的光茫象征着悲怆的结局。那个姑娘明明什么都没了,自己还要退了那步履艰难的背影一把。

“孟蜀!”

孟蜀手腕上的红线脱落散开,掉在地上化为灰烬。

祝赤瞬间眼底猩红,他背后真火如同参天巨蟒缠绕在太常令之上。男人的脸颊出现火焰的狰狞的纹路,鲜血滚烫冲向太常令。他只在想一件事情,把孟蜀拉出来——不管是谁,不能是孟蜀!

就算是他自己,也在所不惜。

接触太常令雾气的手臂被寒冷的气流划破血管,肌肤上结满了冰霜,祝赤咬牙忍着疼痛,肌肤在一冷一热之间慢慢蒸发。鲜血顺着嘴角一滴滴漂浮在天空之中,与孟蜀的鲜血融为一体。孟蜀的全身已经没入了太常令的镜面之中,她刺痛的,魂魄分离的吃痛声在男人的耳膜上敲打。

金光耀眼,生理的泪水溢出。

希煌尊神追着儿子仓皇地步伐感到,却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他立刻施展神力,要将眼中并无他物的祝赤拉回来,然而神器的气流太大,把他整个人掀翻在地。

祝赤拼命的伸手去够,在混沌之中摸索想要把人拉出来。

突然间,十指相扣。

狠狠一拽,祝赤的全部身体穿过镜面,进入了太常令中,里面一片灰暗,孟蜀手腕上的鲜血滴答滴答像是倒计时的钟表。她幽深的眼睛看着他,“你不该来这儿。”

“我……”

突然间孟蜀眼睛又一亮,“祝赤,你来这里做什么?”

祝赤慌忙说道,“和我回去。”

孟蜀似乎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人身上散发着心魔的气息,充满了杀气,而一个是原原本本有血有肉的她。她的眼睛又瞬时间但暗下去,“回不去了,孟蜀已经死了,她会永永远远的呆在太常令里,你们也永远不会相见。”

“一定还有其他办法!孟蜀你随我出去!”他看着太常令不断抽离着她的妖力,孟蜀整个人露出诡异而凄凉地微笑。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声音带了些温度“三界需要和平,一切都需要恢复原状,我原来对你说过的。祝赤,世界上再也没有我了,你会忘了我,我们的记忆会一同消失的。”

“孟蜀……”

“出去。”

她要狠狠的推他一把,可使体内仅剩的妖力甚至已经无法维持站着的姿态。祝赤拥抱过来,她的身体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漆黑没有光亮的眸子似有似无的看着男人,祝赤狠狠一推,孟蜀惊声尖叫被剥离了太常令出现在昆仑的半空之中,顺势跌落。她的三魂七魄从**飞出,整个人瞬间失去了意识,像是苍茫之间的浮萍落在了幽暗的冥海之中。

希煌尊神腾空而起,全身力量灌注成毁天灭地之势的长锁,旖旎的光芒照亮万物,穿入太常令想要把祝赤拖出来。祝赤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他的魂魄一点点的被抽离身体,太常令不断地吸纳,而长索想要把他拉出。五脏六腑好似瞬间融化一般疼痛,他隐隐约约似乎又看到了孟蜀的影子,他抚摸着姑娘的脸颊,“你怎么还在这儿?”

‘孟蜀’没有说话,她冰凉虚无的手穿过了他的身体,突然冰寒九天,祝赤正要挣扎之际,‘孟蜀’狠狠的推他一把,整个人从镜片飞跃而出。

他大吼着“孟蜀!”

遍体鳞伤,失去了知觉。

太常令猛然发出剧烈的爆炸,天空中一片灰暗,三界流淌的血液向上蒸发被吸收容纳。须臾之间,伴随着壮丽的巨响,太常令不断的开裂成支离破碎的粉末,爆炸归于无声,四海寂静,光芒普照之地,草木回春,起死回生,生意盎然。

那爆炸的一刹那,所有事情回到了原点。肖佑机内心一阵刺痛,突然间排山倒海的回忆席卷在脑中,他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自己的剑穿过姑娘的胸膛,想起来曾经的悠然的小日子,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祝赤从太常令中脱离出来一直没有苏醒,三魂七魄因为在太常令中耽搁太久的也并不齐全,希煌尊神带他回到了山谷之中疗伤养病。三界果真回复了平静,一片祥和,只不过昆仑关闭了所有通往人间和妖界的通道,高高在上,遗世独立。

第一百五十一章:钗中回忆

“嗯……”

肖佑机说完惆怅了一番,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往事不堪回首。

“我还在,祝赤还在,奇怪……”孟蜀盘腿坐着,手撑着下巴,突然间手心里滚烫含沾着鲜血的双生石说说发光,“你说孟蜀成魔了。”

“对……一刹那的事情。”肖佑机感叹,“后来我真的在三界之中寻找你的踪影,这么多年却一点痕迹也没有。真的以为你死在了太常令里,所以越来越怨恨白萱歌,却不曾想到,你还活在我面前。”

孟蜀想了想,突然叹了口气,捧着石头,“是它救了我。你还记得吗,心中执念太深,双生石会激发出心魔促使人成魔,而清漪鼎的作用是什么,分化过去与未来。两生石当时一直在我体内,而祝赤又看见了另一个我,没准是因为双生石想保住,要不然它也被永远的困在太常令里,所以分化出来了过去的和未来的我。过去的我带着回忆已经死在了太常令中,而未来的,便失去了全部的记忆,如同轮回转世一般在人间生存。”她看着小小的石头,“而我与我合二为一的太常令碎片还保留在身体之内。”

祝赤从来没有想过以前的故事会如此的发生,明明是自己亲历的,却陌生有熟悉。

故事的后来,希煌尊神与上宁发生了分歧与争执,独自带着祝赤在山谷中养伤,由于把自己的神力灌注在祝赤体内,所以能力大减,被上宁排除异己,趁虚而入。

祝赤躺在地上,嘴里叼了一枝金灿灿的狗尾巴草,“命途多舛啊……前缘斩断,自然我也在回不到鹿蜀的状态了……”

“那我有多惨,都是拜你们所赐。”孟蜀抬眼看着两人,“瞧瞧你们上辈子都干了什么,我一个好端端的小姑娘,被逼着自杀……真是受不了……男人啊,大猪蹄子……”

“喂!”

“嗯。”

两个人倒是异口同声。

肖佑机有些试探地问道,“我以为你知道这些会……”

“会什么?”

“不知道,会离我而去吧。”他越来越看不懂眼前的姑娘,明明是上辈子痛到骨子里的创伤,现在却没有任何报复或者悲伤的感同身受。

孟蜀皱了皱眉头,“为什么啊?而且也算你们两个被算计了吧。所以,你除了把一切都推到白萱歌身上,也退到祝赤身上。不过还好,他这辈子还没让我阴差阳错的付出性命。”孟蜀笑笑,坐在地上用脚捅了捅祝赤的腰,“以后能不能多干点人事儿,当间谍还爱我,两边都耽误了,一点都没有男子气概。”

“喂!”祝赤坐起身来,“你倒是觉得没什么。”

“本来就没什么啊……活了这么多年了,心不大,早就死了。”她玩弄着祝赤送给他的冰晶钗子,目光穿越千年,似乎小孟蜀第一次见到这顶顶好看的钗子一般笑了起来。一阵清风拂来,钗子突然间断裂开来,孟蜀一个不稳没有接住,“啪嗒”掉落在石头上碎成了一定钻石般的光辉。钗子里的小火苗窜起来,突然间扩散在四个人的身旁。

四季春水的香甜氤氲着前尘往事。

当年烽火乱世,狼烟不止。

当年花前月下,近在咫尺。

当年欢歌笑语,犹在耳畔。

孟蜀张着嘴,登时好似经过了漫长的千年,她似乎停在小孟蜀在自己的耳边奶声奶气的声音说,“那你可不许骗我啊……”

“我叫孟蜀,你叫什么……”

“我可是这乐游山唯一的姻缘仙,晓通前世今生,因果缘分……”

“祝赤,我不怨你。”

“茕茕白兔,东奔西顾,我又孑然一身了……”

她声音慢慢的,一点也不像现在的自己,眼睛清澈明亮带着笑意,头顶两个丸子,咧开嘴笑起来的样子比漫山遍野的桃花,春色满园。嫩粉色的衣服,鹅黄色的腰带,从姻缘铺子门口就可以听见姑娘爽朗的笑声。蝴蝶落在指尖,鸟兽盘旋。白兔在孟蜀的身旁蹭来蹭去。她望过去,那空白的地界上原来是自己的铺子。

孟蜀笑了笑,似乎看到了曾经的一切。

她手中的长鞭渐渐浮现,那是肖佑机的逆鳞化作而成,陪伴了她些许的年月,穿过鲜血与战乱,惺惺相惜。

青蟒绿莹窝在几个人的背后,看见鞭子用信子卷了过来,那曾经是它身上最为坚硬的一个鳞片。它憨憨的用脸蹭来蹭去,低低的喃喃着。孟蜀乐着摸了摸青蟒的头,“乖哟……”

青蟒伸出信子舔了一口孟蜀的脸,晶莹的口水挂在脸上。

祝赤怔怔的望着温馨的一幕幕,突然间笑了起来,姑娘还在身旁,世间一切与曾经大不相同了。

“多有得罪啊,肖佑机。”祝赤想起来肖佑机对于自己的执念和仇恨,但是突然间不好意思起来。

肖佑机一愣,掩面过去,“孟蜀不介意,我就不介意。”

“你已经有妻子了,不要老和孟蜀套近乎。而且,她现在已经长大了……”

“你说长大是什么意思?我难道变老了,我和以前一样可爱好不好?!”孟蜀回头一瞪,表情和青蟒一模一样。

突然间想说什么,结果头剧烈的疼痛。

孟蜀急忙扑过去,“没事儿吧。”

祝赤疼的无法控制体内的神力,火苗乱窜,燃烧着姑娘的裙子。“什么情况!”孟蜀话音刚落,她自己也登时倒地不起,灵魂开始四分五裂。

“你们两个!在交换魂魄!”肖佑机站起来,两个人的魂魄在相互交换,祝赤体内孟蜀的魂魄正在缓缓的回归到她的身体内!肖佑机没有见过此番诡异的样子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孟蜀突然间意识到,别人早就说自己魂魄缺失,而祝赤体内也有着自己的妖力……这一切,想来皆是太常令之中的所作所为。

孟蜀的妖力魂魄保护着祝赤,而祝赤神力也守护着孟蜀。

两人之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他体内有她的妖力。

她的体内蕴藏着他的魂魄。

一切在太常令之内就已经开始混乱的交换。

孟蜀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又清明起来。

第一百五十二章:找上门

孟蜀身上若隐若现的太常令纹路让她整个人不自主的颤抖起来。突然,一口吐出来了一直蕴藏在体内的碎片。孟蜀皱着眉头,嫌弃的把它放在了一旁,碎片悠悠的光芒似乎在经历着召唤。

肖佑机沉稳地说道,“上宁尊神再用其余的碎片进行神力的感召,想要合成太常令,恢复自己的发力。”

孟蜀笑了笑,“前世今生,都是拜他所赐,正好找上门来了。法力恢复不了也就罢了,如今我们还有清漪鼎在手,怕他不成?会不会,也算是给自己报仇了。”

“他,留着给我。”祝赤不羁的笑了笑,脸上是少年轻狂。

姑娘摇身一变,穿上了曾经小孟蜀最爱的粉色的裙子,一样牵起的嘴角,一样飞扬的裙摆,只不过眼神中的狡黠和杀气。

那些离散的时光,被寒剑斩断的青丝终于又握在了自己手中。神器相冲,清漪鼎对太常令,于此时是最合适不过得了。

神对妖,难分胜负。

孟蜀举起闪耀的碎片,顿时光芒笼罩了四周。祝赤深邃的眼眸望向女人,十指相扣握住了姑娘的手指,经历了千年幸好身旁还有这个姑娘,眉眼不如初,却依旧是相识故人。

落花纷飞飘散,迷乱双眼。

一片金光闪过,如同世事水流变迁,三人赫然出现在了昆仑神宫的正殿之上,周围都是观望上宁尊神的融和太常令的神人。上宁尊神射了无数神兵神将才从三界汇聚了这些碎片,眼看就要大功告成,谁知三人恍恍然出现,孟蜀嘴角带着诡异的笑容,她手中长鞭熠熠生辉,如同扯下来了一片天上的星辰。悠然的笑容,婀娜的体态,手腕上的血管在瓷白色的肌肤之下。

祝赤抬眼,幽深的眼眸之中隐藏着一头野兽,杀气像是云雾一般四散开来,指尖的火花噼啪旋转,绕在金碧辉煌的穹顶之上,象是一条小蛇。他直视着上宁尊神的眼眸,讽刺的笑出了声,“我们又见面了啊。”

肖佑机冷冷的看着这一切,寒冷的气息让他脚下水晶铺遍的地面结上了一层尖锐的冰霜。突然,一声嘶啸,青色的巨蟒从大殿之外,踹开了守护的一众神兵,挤入了大殿之众。

他青色的鳞片散发着瑰丽的光茫,像是远处青山几许。天青色的蛇眼与肖佑机的长衣是一个颜色,蛇雪白的小腹部突然伸出来了龙爪,背上生出尖刺。

这哪里是什么青蟒,是半蛇半龙的魔物!

世间畏惧半神半妖不仅仅是看不起肮脏混血的产物,而且是因为他们的力量太过强大,又可以隐藏身份在神界和妖界如鱼得水的混着,吸收着世间的妖力和神力。他们不过存在于远古的神话之中,却没有想到曾经令众人瞧不起的肖佑机却是半人半妖!他隐藏得好,除了孟蜀没有任何人发现真实身份。

上宁尊神瞪大了眼睛,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怎样的过错!不仅没有利用妖格与神格相互对峙毁灭了他,反让让他吸收力量。

“你!怎么是你!”有一个神将在大殿上指着肖佑机大喊起来。

肖佑机回眸一笑,淡淡地问道,“我怎么了?”目光如尖刀,并没有碰到神将,就见他喉咙鲜血喷涌,直接倒在了地上。男人眯起眼睛环顾四周,“很意外吗?高高在上的昆仑众神们?”

孟蜀哈哈哈乐了起来,“怎么都不说话。”她从怀中掏出那小小的碎片,“当年这碎片就在我体内,现在还在我手上,你看是你下跪求我给您送过去,还是……叫我一声爸爸什么的……”

祝赤???

肖佑机憋着笑,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喂,你们两个很好玩吗?”孟蜀白了两人一眼,上前了一步,“你还记得我吧,又或者根本忘记了我,想不起来我是那个土山丘里冒出来的小妖。”

上宁尊神看着眼前嚣张的孟蜀,全身法力运气,一股神力直冲而下。孟蜀也不躲避,手腕反转,轻轻一推,两力相撞,发出巨大的气流,掀翻旁边聚拢的神兵神将。姑娘身姿挺拔,纹丝不动,突然掌心环绕紫藤妖力,冲着上宁尊神直铺上去,他身形闪躲,却没想到那紫藤却是拉住了他屁股下面的那张游龙舞凤椅,一拉扯下来。

上宁尊神猛然一掌击碎,椅子顷刻之间化为粉末。

“哎呀,失策了,不过也挺好,你可终于从那高处滚下来了。”孟蜀乐着。

上宁尊神定睛站着三人,念着他们的名字,“肖佑机,祝赤……”这都是他以为亲手杀死,却又活生生在眼前的男人。而这个女人,他却万分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孟蜀一乐,“千年之前的战争是我终结的,而这次,就是来取你性命的。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你杀害希煌尊神、诬陷祝赤、杀害肖佑机,当然,还有当年对于妖族痛下杀手,今日就一笔勾销了吧。”

上宁尊神狂妄,“如今我功业已成,就凭你们几个?”

说罢一片黑雾闪过夺走了孟蜀手上的碎片,她掌心被黑雾侵蚀,眼看就要中毒腐烂,一个运气应然把黑雾逼出了体内。“您这妖力使用的倒是得心应手啊,若没这些能力,到也不会控制自己手下潜入峡谷,蜕变成行尸走肉的野兽,排除异己,刺杀希煌尊神。原本呢,你是想连着祝赤一起杀了,可是你又看上祝赤体内源源不断的灵力,才把他留了下来。怎么,忍着这些年没有用邪门歪道,如今倒还是听伶俐的。”

众人议论纷纷,孟蜀所说的话,他们一个字也听不懂。

什么杀死希煌尊神?什么陷害祝赤?

祝赤难道不是因为刺杀上宁尊神才处以极刑的吗?

祝赤缓缓说道“千年之前,你为了一统三界,杀死了令尹子嫁祸给妖,后来不断地引发小摩擦,煽风点火至大战。当初昆仑都被你欺骗了,以为是妖率先挑衅,所以不共戴天。在孟蜀用太常令恢复一切之后,我父亲希煌尊神着手勘察当年之事,才发现并非如此。你知晓了行动,起了杀心。我父亲死于山谷之中,我被接到了你的住处,清醒之后,你框我自幼身体不好,父亲被妖类杀害,为此想要借机再次笼络众人,一统三界。”

第一百五十三章:融为一体

“上宁尊神,我们所说的,可有半句假话?”祝赤笑起来,声音蛊惑的不像是他。

孟蜀明晃晃的眼睛也溢出着明显的嘲讽,“一统三界有那么好玩吗?非要当上个皇帝,号令天下?您已经是昆仑的至尊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她看向在做的神将,“可惜啊,罪孽深重的人是坐在不了这至高无上的位子的。今天呢,我就亲手把你拉下来。”

姑娘笑嘻嘻的,丝毫不畏惧男人腾腾而起的神力。她歪着脑袋,好似不知道自己说出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眉眼弯弯,象是天上的月亮一样美丽。“至于你们,一个个屠我族人……不知道曾经是否想到有这样一天啊。”

上宁尊神的手掌一推,一道黑烟腾空冲向孟蜀,她轻轻一躲,飘舞的长衫被烫穿了一个黑洞,长衫用肩膀脱落,粉嫩嫩的裙子像是泱泱的桃花。

“留给我。”祝赤沉声说道,“是非曲直,我已经说了,至于你们信不信也由不得我了,我也不想强迫你们相信这些,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

孟蜀斜睨他一眼,“还是你打杀的模样帅啊。”

上宁哼了一声,“就算你们三个人有通天的本领,也容不得在我面前放肆。如今太常令在我手中,即使我不恢复原来的法力,对付你们也绰绰有余。”

当年,上宁尊神在大战之中被太常令的散发的法力波及,似乎太常令继承了孟蜀的怨念,被神光波及的他一瞬间身受重伤,丧失了许多法力。太常令的爆炸掀起的波澜差点让昆仑山之上的白雪崩塌淹没神界。而那也是他第一次见识到如此巨大的力量,内心渴求,像是心魔一般想把它搂入怀中,变成自己法力的一部分。

若是能回复原来之状态,再加上苦心修炼的这么多年,无论是吞噬祝赤的发力,还是吸收希煌尊神的发力,或者又是那用妖气来补充自己,他的身体早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更大的力量。那么自己则天下无敌,凭借一己之力统一三界也并非假象。他狂妄的仰天长啸,突然间神力散开,太常令的碎片缓缓的移动到一处,在宫殿的穹顶上赫然聚集。

“太常令不是说还需要人祭祀才能启动吗?”她看着上宁尊神,“可疼了呢?它会一点一点的掠夺你的每一滴血液,每一寸灵魂。”孟蜀话音还没有落,太常令覆盖了整个穹顶,孟蜀看着熟悉的景象冷笑着。当初自己神力不够,只能以悲怆之心情来唤醒,而如今上宁尊神却用神力拼死启动。

只见幽深的太常令镜面发出旖旎的光茫,上宁尊神眼疾手快,突然随手抓过一名神将扔了进去,那太常令里面发出剧烈挣扎的响动,孟蜀皱着眉。不是说只有心死之人,才能进入着太常令吗?

肖佑机看出她的疑问,低声说道“这么多年,他就一直在研究如何能打开太常令,果不其然找到了一个无父无母,内心悲怆的合适祭品。太常令启动之后,他可以的神力便可以回到千年之前的模样。”

“那是他以为,太常令无法复原曾经的法力啊。”孟蜀小声说道。

上宁尊神哼了一声,他听到了孟蜀的窃窃私语,小声说道;“你以为我就是看中那一点法力?错!我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就是为了吸收太常令爆炸引起的巨大力量。千年之前的种种,我才不在乎!”

肖佑机皱了眉头,上宁尊神十足的把握让他心生不好的预感,他高喊着“孟蜀!”

姑娘突然间胸膛四三光芒,头发飘散,似乎本身就是一个包容的神器,顿时光茫掩盖了缓缓吞噬的太常令。上宁尊神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姑娘胸膛中出现了一快白玉一般的石头,她轻轻的牵起嘴角,“那就看看,我能不能阻止你。”

“双生石!”上宁发出了一声震惊。

祝赤得意的说道“对,这么多年你苦苦求而不得的双生石,就在孟蜀体内。”

孟蜀闭上双眼,清漪鼎登时出现在她的头顶之上,上古的纹路与太常令中如出一辙。姑娘与祝赤十指紧扣,他们早就商量好了计策,虽然有风险,但是必须一试,在对方力量成倍于自己的时候,只能把自己的身体变成容器,迸发出更大的力量。而孟蜀就是那个最适合的容器,毕竟双生石在她的体内呆了许多年,沾染了她的血肉和秉性。

孟蜀平静地呼吸,忽然清漪鼎瑰丽的光芒笼罩身体。

清漪鼎急切地想要和双生石合二为一,但是双生石在姑娘体内,所以两者通过孟蜀的身体相互融合。她的肌肤被撕裂一般,明明暗暗的神力流动在体内。她在疼,五脏六腑搅在一起被清漪鼎的力量积压着。孟蜀皱着眉头,没有发出一个声响。她的头发变成了晚霞般的紫色,瞬间睁开瞳孔,黝黑如同冥海。

那身上早已经没有了妖力,而且毁天灭地的另一种杀气。

成魔。

气流波及神兵神将,还没有一个动作,众人爆裂开来,如同烟花一一炸开,落在孟蜀的耳朵里发出清脆的响声。鲜血瞬间染红了宁静的宫殿,残缺的尸体铺满了地面,她的粉裙子上却滴血不染。

“祝赤!”肖佑机大吼一声。

祝赤一个运气,源源不断的神力从孟蜀的掌心直达心窝,她的眼睛忽然有神,忽而黯淡,在有意识和无意识之间来回的更替。孟蜀发出吃痛的喊声,响彻天际,她的身子好冷,但是脚边却有熊熊的火焰。

祝赤拼死输送神力,肖佑机扶在孟蜀后背上,也不断地注入真气,让姑娘的甚至恢复过来,而不是被清漪鼎所掌控。这是一朝险棋,孟蜀必须先入魔,再恢复神智,凭借神器的力量与之对抗。但是她的体内像是源源不断的黑洞,不算吸收着两人的力量。祝赤拧着眉毛,看着太常令的力量一点点被上宁尊神吸收在他的体内。

不行。

不够。

祝赤咬着牙,头脑一阵眩晕,刮骨一般的疼痛蔓延,他没有力气抓住孟蜀的手。

突然,红光闪现。

第一百五十四章:回来了

一股暖流注入到祝赤的背后,他被隐约感觉被绞起的五脏六腑突然间得到了疏解。

宁尊神见此情形发出了巨大的怒吼声,指尖像是浸泡在雪中发僵,身侧东倒西歪的长枪被火焰燃烧成了一片晦暗。

殿外微风吹起伴有血香的青草,曾经红衣的少年郎倏然回头,依依泪光,他张开嘴,一切声音却又融化在了喉咙间。

肖佑机也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一掠虹影,长发飘飘,嘴角带着一丝浅笑。

祝赤呆在了原地,他看着只存在于自己记忆中的父亲,眼角眉梢依旧是旧时模样,阴柔的脸上又透着淡淡的温柔和坚毅。他

长发飘飘,是昆仑曾经最美的人。那些被风雪埋葬的世事无常,那些执念突然再看到男人的一刹那一笔勾销。那是自己的父亲,那是希煌尊神,火红色的衣服像是燃烧的炙热。男人微微一笑,体内的神力像是甘甜的泉水,就连肖佑机紧绷的神经也突然间放松下来。

“愣着做什么?”希煌突然间一笑,笑意浅浅。

“父……父亲。”祝赤似乎是在百转千回之间叫出了这个词语。

曾经风雪为伴的记忆消失,一身孤寒。

突然在一瞬间,爱人相拥,亲人相聚,如同冬去春来,明月照衫。希煌的手覆再祝赤身上,“屏气。”他像是回到很小很小的时候,被父亲教导如何运用体内神力的时候,父亲坚实的臂膀就在他的背后,如此安全,如此笃定,似乎一切都没有了担忧。

一样的火焰燃烧在孟蜀的裙角上,她体内的深渊一般的汲取正在渐渐的愈合。希煌尊神看着姑娘的背影登时愣了一下,内心轻轻的一颤,然而间眼神变得如此温柔。他这辈子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唯独这个穿着粉裙子,笑语嫣然的姑娘,似乎是人生中的一道疤痕。他后悔没有早期看清上宁的模样,他也后悔自己当初为了儿子,伤害了眼前的姑娘。他曾经偷偷的看过钗子里那段记忆,美好的像是旧情的酒香,余温在心头滚烫。

岁月相忘,故人熟悉。

他收敛起了眼底的锋芒,看着自己儿子,又看了看孟蜀的背影。她似乎和从前一样,身上的一缕香是淡淡四季春水的味道,自己曾经在祝赤身上闻到过如此甘冽清澈的清香。

男人玉骨云衫,站在大殿之上如同松柏笔直挺立。如同皓月严霜的眸子,紧紧盯着突然间有些不知所措的上宁。

大殿上银铃声轻响,孟蜀只感到体内源源不断的力量填补着空虚的内心。她突然间从混沌中清醒过来,各种力量在体内交织,她把自己作为一个容器全然的交付出去。眼前的一切渐渐的明亮,她突然间听到陌生的声音,微微回头,突然间眼泪像是然在纸上的异地墨痕,刀血不簇的眉头,微微的有些惆怅。

孟蜀灰暗的眼睛重新有了光芒,里面似乎镌刻着千山万水。

“好久不见。”她说话声音微弱,带着一丝哽咽,不自觉地念出来,“父亲。”

然后自己又乐了出来。

在太常令剧烈的爆炸声中,两方骤然停止。上宁尊神盯着眼前的男人,里面的仇恨可以见到鲜血。

希煌尊神不屑的看了他一眼,身上仙气飘飘,与之对比,上宁就是一个浊物。

“千年未见,可好?”他声音依旧和以前一样。

当初希煌尊神法力大退是为了保护住近乎快要魂飞魄散的祝赤,所以才把自己多年的修炼源源不断的注入祝赤的体内,如今,故人死而复生,带着曾经的眉目,笑容和无可撼动的力量重新出现在了人们面前。

法力不能复原。

但是旧人死而复生,带着曾经的力量和执着,却通过太常令轻而易举的来到现世。

水流花开间,斯人如此。

上宁尊神显然没有想到,就连在场的孟蜀、肖佑机、乃至于祝赤都没有想到这个点。希煌尊神完好的站在自己身旁,告诉着昆仑,我回来了。

听见神殿的打斗声,众神兵神枪提着银枪冲到了正殿,骤然见到如画般挺立的希煌尊神,大为惊呼,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的心情如同被穿越千年的浪涛席卷,辗转变迁,又见到了熟悉的面孔。

齐刷刷地跪在地上,嘴里呼喊着“希煌尊神。”

男人笑了笑,轻轻的抬手,他如同白玉的手臂在半空中画出了一个优美的弧度。“上宁尊神想要吸收太常令的力量,让自己的法力更上一层楼,所以启动了太常令,却不想太常令可以复原过去所逝去的人或事物,如此,我便站在你的面前了。怎么,当年杀了我的时候,没有想到我还会回来吧。”希煌尊神缓缓地说道,不多的笔墨却把前因后果都交待了个清楚。

众人群中开始哗然一片,有人絮絮叨叨的说着“那当初祝赤说上宁杀害了自己父亲,这是真事?”

“当初上宁尊神还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看来都是算计好的,就是为了杀死祝赤和希煌?”

祝赤淡淡的说着:“我为父报仇,虽然不在你原本的计划之中,但是却可以把我这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扔掉,对你来说也是好事一桩。”

上宁尊神曾经平淡的脸上出现了咬牙切齿的抽搐。

希煌不屑的一笑,“看起来此番情景,依旧没有统一三界,要不然怎么会窝在着大殿里融合着太常令。”他说着轻巧,瞬间激怒了上宁尊神。

上宁歪着嘴,“你以为现在还打得过我了吗?我翻手之间就能让你们成为一片粉末,就像是毫无用处的尘埃一样。”

“就算他们不能,我能啊。”孟蜀明媚的眸子让人心中看着悸动。她一只眼睛幽黑如死水,另一只灵动似紫色的鹿蜀,面容一般明媚一半妖冶。她身在清漪鼎的的辐射之下已然成魔,但是却争回了自己意识的控制权。

半妖半魔。

世人从未见过。

第一百五十五章:近战

在众人的惊诧之中,祝赤和肖佑机缓缓地道出了来龙去脉,千年之前的雨苦风腥都化为了静默的众人。

昆仑天雷长啸,苍霞布满,九天星落,让人们猝不及防地想起曾经燎原的战火。他们惊讶的看着上宁尊神,心中存储了些许疑问还没有到嘴边,突然间有人说起,“上宁尊神心胸狭窄,格外喜欢利用意外来铲除异己。当初肖佑机兢兢业业一心为他,不是也没有得到什么好下场吗?”

“对啊,当初肖大人为了碎片身受重伤,居然还被施以重刑。”

“希煌尊神亲口说的肯定不会有错,想不到上宁尊神竟然会是这种卑鄙之人。”

“一统三界,痴心妄想,好不容易归于和平,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孟蜀轻轻的挥了挥衣袖,山崩地裂之势顺着地面崩裂。

她笑着,“那就来看看,是我能杀了你报仇?还是你可以杀了我?”孟蜀葱白指尖缠绕着头发,笑起来十分蛊惑。

“就凭你?”

“要不然呢?”一个眼神驭电驰风一般,手中长鞭一挥,腾空而起,那场鞭子瞬间变成了青色,与肖佑机身侧的青蟒颜色一样,那是清漪鼎折射出来的妖冶光茫。

她身上如同夜风一般的气息让上宁尊神站不稳。孟蜀步步逼近,带着修罗一般的味道,她笑着,“你若是现在以死谢罪,我没准还会留你一个全尸呢。”

她像是回到曾经小孟蜀的模样。

“你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上宁尊神的瞳孔被墨色侵染,他像是没有灵魂被控制了一般。

希煌尊神大吼一声,“小心!”

孟蜀摇身一闪,只听见四周乱响,站在上宁旁边的神兵身体突然间爆裂开来,不断地膨胀、腐烂、壮大,他们尖叫了两声,突然间就像是失去了生命。他们被黑色的胶状物不断地吞噬,孟蜀似乎能感觉到他们的魂魄在撕心裂肺的尖叫。这不就是,自己在太常令之中看到希煌尊神是被何刺杀身亡的吗?

她轻哼一声,“你在他们体内种了邪恶的妖力,所以才会变成这副模样。当初你就是用他们,在仙谷之中刺杀了希煌尊神,夺走了祝赤。故伎重演,但是今日并非往日了。”孟蜀话音刚落,自己还没有动手,祝赤凝聚一处火焰,象是激光一般直通向几个怪物的心窝。她火焰瞬间燃烧起周围的空气。怪物黑暗而浑浊的眼神滴落着蜡油一样的黄色浓稠液体。

肖佑机笑了笑,绿莹一个信子,把一排人尽数卷到了自己的腹中。绿莹迅速吞咽下去,猛然打了一个饱嗝,吐出来了一直黝黑色的手臂。孟蜀嫌弃的看了肖佑机一眼,“真恶心,什么都给它吃。”

“没事,都是肉。”

“恶心。”

两个人当作什么也没看见似的,倒是轻松的语气激怒了上宁。

“死期临近,还在这里悠闲。”他从岩缝里挤出几个字,猛然间遮天蔽日一般的神力从他的长袍中流溢出,瞬间形成了无数悬在半空之中的箭矢,每支监视上面都沾染着浓稠的毒药。他背后有悠悠的扩散出来一片潭水,像是太常令的镜面。

突然间潭水咕嘟,里面伸出来了一双双泥泞之中的血手,孟蜀后退一步,肖佑机眯起眼睛。

那是被他杀害的叔伯们,也一个个走了出来。

“你解决他们,我可不想弄脏我的手,你杀了他们一次,就可以杀第二次。”孟蜀反胃。

肖佑机手心紧握长剑,上面白鹤纹路金光四射,他提剑看向那些曾经的敌人。

那些人木讷似乎是行尸走肉,被剑捅穿也丝毫不觉得疼痛。半低着头,嘴里不断说着“杀了你……杀了你。”穿过青剑,像肖佑机冲去。

肖佑机哪里会害怕这些鲁莽之人,左右躲闪,没有让这些人站到自己半分衣衫。

上宁尊神拧着眉毛,突然间万箭齐发。

“小心!”

孟蜀身子一侧,长鞭旋转变成坚固的盾牌,抵挡住了迅猛的攻势,那些剑瞬间化为成了白色的粉末,金戈入眸,烈风无休。上宁尊神怒吼一声,身子爆裂开来,他的背上生出来了无数只手臂,像是摇摇晃晃的黑色蛇群,每肢手臂上还有猩红的双眼。

他发出剧烈的吼叫声,身体从正中间裂开,原来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早已经不存在了,华丽的衣服被撕碎,无数尖锐的牙齿同体内迅猛生长,深黑色的身体像是一块巨大的木炭。

孟蜀紧紧的盯着眼前的怪物。突然间上宁睁开双眼,眼眶中有三只橙黄色的眼球。姑娘又是一阵反胃,不知道昆仑上的人怎么想的,把自己变成这副恶心的模样。那滴落着液体的怪物没有向她走来,而是突然把手伸向了人群。

神兵神将立刻抵挡,但是那怪物却有着吞噬一切的力量,十几个神兵被他吸引到了脚便,孟蜀还没来得及反应,轰然一声,神兵哀嚎着被吸纳进入了他的身体。上宁原本就模糊看着不出来边界的身体又不断地壮大,他嘴里吐出来了那些神兵体内的鲜血,那些人的面孔在他的腹部若隐若现,似乎还是各种痛苦挣扎的表情。

孟蜀咽了口唾沫,她不是害怕,她是真的反胃。

反胃到都快要把双生石吐出来。

“站在我身后。”希煌浅浅的吩咐道。

孟蜀像个小朋友,乖乖糯糯的躲在了男人的身后。

希煌尊神双手合十,双眼紧闭,瞬间宫殿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上宁被困于法阵的正中间,烈火不断焚烧他的身体,烧焦又复原。他缓缓地向前走,身上如同融化的蜡烛,不断地融化,却又在体内力量的驱使下不断地融合。烈焰中凝结出无数尖锐的倒刺,向着上宁刺过去,他怒吼一声,似乎动弹不得,突然间爆炸开来。

祝赤拉着孟蜀躲避。

火焰停息。

然而那些四散的血肉肢体又迅速结合在一起,成为一个更大的怪物。他迈着沉重的步伐,靠近四人。

第一百五十六章:又见白萱歌

上宁尊神体内蕴藏的力量比刚才大到了百倍不止,他的每一个步伐后面都拖着长长的脚印,地面一步步的凹陷。

希煌眼神一定,迅猛的火焰像是金蛇一般缠绕在怪物身上,如同锁链一般把他固定在原地。怪物不断地挣扎,祝赤手腕上飞起一处飘带化为了金锁,一同束缚着眼前的怪物。

肖佑机在一侧青芒淋漓,绿莹横尾一扫,那些叔伯全部被横腰斩断,登时身体化成了血水一片,却滚滚如同有生命一般被上宁吸附在了体内,一股腥臭之味弥漫在清冷的昆仑。

上宁发力要挣脱束缚,孟蜀眼疾手快,长鞭化作锋芒毕露的利剑,直冲冲捅进了上宁的心窝,她粉裙飘飘,眉目清明。手腕转动,一个运气,却不想上宁尊神怒吼一声,污秽全部飞溅到了纱裙上。

孟蜀急忙抽身旋转。

“想杀我?”他声音沙哑,“我是不死的!我会吞噬一切,就像是太常令一般!”

孟蜀心里有些微微发凉。

“一切,我可以吸纳一切,吸纳百川!”

孟蜀已经看不出来哪里是他的鼻口,只有黑漆漆的一片。上宁尊神猛扑过来,浓烟滚滚,黑屋弥漫,他的体内喷射出祝赤才可以操纵的真火。祝赤一个翻身,躲过了一片灰烬。

上宁突然身后一转,隔空扼住了青蟒的喉咙,绿莹发出凄惨的尖叫。肖佑机一个剑气劈斩过去,却没有伤及分毫。

孟蜀灵力灌注,那青蟒瞬间挣脱,背脊之上长出一片片龙鳞,口中喷出青色的火焰。绿莹飞快的冲上去,缠绕在上宁尊神的身体上,肖佑机默念咒语,绿莹越绕越紧,像是藤蔓缠住了上宁。

上宁的血肉从绿莹缠绕的地方溢出来,突然间伸出来无数双正经的手,扼住绿莹的身体。孟蜀眼疾手快,一个绕身,长剑划过,那些手纷纷被砍断,落了一地,像是大蛆。孟蜀急忙把绿莹拉过来,怪物突然身体开裂,无数舌头锯齿紧追不放,绿莹尾巴的鳞片把系数刮落。力量同为一体的肖佑机突然间嘴角流出来一丝丝鲜血。

这么下去肯定不是办法。

孟蜀站在怪物的面前,闭上双眼,她体内成魔的力量滚滚欲出。清漪鼎灌注的力量疾风骤雨般爆发出来,孟蜀每个毛孔腾着紫色的雾气,她的眼眸顿时成为了青色。把所有的力量凝聚在一点,双生石、清漪鼎、还有祝赤和肖佑机注入自己身体的神力妖力。

姑娘心脏咚咚咚剧烈的跳动,长剑摧枯拉朽的激射而去,冲散浓重的黑雾,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狠狠的缠绕在怪物身上。

顿时间飞沙走石。

原本黑云袭岸,登时天光破云。

孟蜀身上蜕变成一九色铠甲,她怒吼一声,如同白虎翻江,以身为剑,没入到膨胀于十倍之余她的怪物胸膛之内。祝赤大喊着他的名字,似乎一瞬间归于沉寂。上宁突然发出凄厉的嚎叫,孟蜀全身血污,带着清漪鼎的力量从他的体内劈开,怪物的肉身一分为二,落在了神殿的两边。

它抽搐了两下,渐渐的不动了。

“结束了?”孟蜀用手捋了捋自己腥臭的头发,厌恶的撩到了后面。

黑色的汁水缓缓地聚到了一起,曾经上宁的模样渐渐回复,他将死不死,嘴里留着黑色的血液,笑起来眼睛里还有十足的嘲讽。

祝赤轻哼一声,“祸害,这三界容不下你兴风作浪!”他抬起手臂,指尖火花飞到上宁尊神的口中,他嘴里涌出来更多的浓稠液体,将死之人却还瞪着眼睛怒视前方。他的身子慢慢的燃烧起来微弱的火焰,忽然一阵冷冽的寒风吹过。

上宁尊神的身体瞬间凝结成了冰霜。

“什么人!”

突然间一道白光闪过,掠走了上宁尊神,没有留下一句话语,那人身上的魔气与孟蜀身上相似,她长长飞舞的头发,婀娜的身姿,孟蜀突然间猜出来了来者何人,但是……她不可置信的看向了肖佑机,男人思虑慎重,飞身追了上去。

殿外女子身后空气中凝结了无数细小的冰凌,见来人追出,猛然射去。肖佑机变换身形,冲着魔气飞去想要拉住那姑娘的裙角。

只听姑娘恨恨地说道“放开我!”

“萱歌……”

“你不配叫我的名字!”她回头,眼底的仇恨比昔日孟蜀还要浓烈,“你杀我叔伯,还杀我父亲,你还想怎样!”

白萱歌白净的脸上密密麻麻布满了蜘蛛一样的红色纹路,她已经全然没有往日清纯天真的模样,就连声音也带着几分寒气。肖佑机突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他恍然的看着姑娘的样子,嘴里呢喃着她的名字。

“放开!”白萱歌什么的魔气骤然高涨,把肖佑机推出了三丈之外,他的胸口赫然出现了一道青色的印记。孟蜀追了出来,“白萱歌?”

她同他一样,只是以为白萱歌挣脱了锁链逃走了,却没有想到她已经成魔,神态都与之间娇憨可爱的样子大为不同。满脸的仇恨和怒火恨不得吞灭一切。“你们……杀了我家人,还想怎么样!我问问你们还想怎样!都是一群骗子!凶手!”她的声音撕裂了乌云,眼睛中流出来了血泪。

“还有你,骗我……骗了我多久……一千年?”白萱歌凄惨的笑了起来,看着肖佑机。

肖佑机没说话,孟蜀先插了嘴,“那是因为你先骗他,而且还骗他杀了我……怎么贼喊捉贼,倒是倒打一耙了?你装什么,卖什么委屈啊。”

白萱歌一道光茫劈来,孟蜀硬生生接住,又登时反了回去。

肖佑机皱起眉毛“你少说两句。”

“我偏不!”孟蜀像个任性的小姑娘,“你家人死了算死了,那被你父亲派人刺杀的希煌尊神呢,那我呢,那曾经成千上万那些甚至还没有化成人形的妖呢?你卖什么清高,讲什么委屈?真可笑极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初见何人

“孟蜀。”这回轮到祝赤皱起眉头了,低低的喊了一句名字。

“老娘教育人,关你什么事儿?”孟蜀嘴硬回了他一句,这姑娘气势比原来更烈,暴脾气的像是一头野马,嗔怒的看着祝赤。男人也并非想要责怪他,只不过看着肖佑机受伤的神态,实在不忍心孟蜀在添油加醋的拱一把火。

孟蜀翻了个白眼看他,“你是不是在心里说我添油加醋?”

这个女人什么时候能一眼看穿自己了?

“你说我什么时候能看穿你?你以为我是原来的小孟蜀吗?被你骗得团团转!”姑娘白了他一眼,眼睛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祝赤惊讶的看着姑娘,孟蜀得意的说道“清漪鼎啊……我能听见每个人内心所想,所以你骗不了我。”清漪鼎能够窥探心魔,折射出每个人的**,而孟蜀与之力量融为一体,必然也承接着这样的能力。

祝赤发现了,曾经的孟蜀有多么的软糯,如今她就有多么的咄咄逼人,自己把道理都占了,一点都不给你留有回旋的余地。

肖佑机无心听身后两个人争吵,眼睛里望着白萱歌。白萱歌也看着他,两个人的眼眸之中跨越了千年。曾经的一点一滴不断的闪现,什么是真的呢?什么又是假的?谁也去分不清楚。白萱歌的目光里是失望,是绝望,是仇恨,是怒气,她看着眼前的杀父仇人,却又说不出来什么恶毒的话语。

白萱歌脖颈上的蜘蛛纹路若隐若现,她的眼神漆黑失去了光彩。突然顺着一阵狂烈的飓风,抱着冰冻的上宁尊神便转瞬之间消失了。空空留下了一律青烟痕迹。肖佑机心里仿佛空了一块,突然间患得患失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在意白萱歌的呢?又几分真实,几分虚伪呢?肖佑机自己想法十分混乱,他拧着眉毛,回忆起昔日白萱歌的样子。

白萱歌其实十分好看。

她是一个活泼而又天真的姑娘,占有欲极强,所以才会萌生嫉妒,心怀杀意。她有后悔过曾经自己的所做所为吗?肖佑机不知道,但是他只觉得现在两个人两清了。他不必背负着与曾经屠杀妖类之人在一起的痛苦,而孟蜀也死而复生的活了过来,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只不过大仇得报之后,一切又突然间没有一丝相同了。

肖佑机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回头看着孟蜀和祝赤。

祝赤走到他的身侧,缓缓地说道“兄弟,冤冤相报何时了?”

“那不行,我的冤得报,至于别人的,谁管他们。”

孟蜀抬眼看了看男人,“白萱歌成魔了,你们打算怎么办?她的个人意识在慢慢的丧失,往后就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危及三界的事情。”

“你不是也成魔了?”祝赤好死不死的非要顶一句。

孟蜀瞪着他,“我现在还能愉快的和你说话,证明我的意识还在这里,要不然只凭你刚才那一句话,估计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分分钟把你变成全身流血的大怪物……嗷呜嗷呜……”姑娘学了起来,引来不远处男人的一阵轻笑。希煌尊神像是看着自己小女儿一样,宠爱的看着眼前的孟蜀,“我记得你。”

“你当然记得我啦,你把我赶走了呢。”刚刚恢复记忆的孟蜀,见到每个人说话都带着尖锐的刺,似乎时刻准备着倒打一耙。她神气的看着男人,似乎在等着男人的道歉。

希煌低沉的笑了笑,“是……我是不应该赶你走,但是如果没有之后发生的事情,一切也不就是如今这般模样了。”也许上宁已经统一了三界,也许这世间早已经生灵涂炭。

众人好似大功告成了一般松了一口气,熙熙攘攘的昆仑神人围聚在神宫门口,他们忐忑的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希煌尊神把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众人才心有余悸。

孟蜀看着肖佑机有些孤孤单单的背影,于心不忍,她突然间想到自己曾经为他算的命定之人不是自己,那应该就是白萱歌了。他大半辈子只不过与两个女人纠缠在一起,但是事已至此,想要破镜重圆,谈何容易。

孟蜀的记忆,每个回忆之中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就在清漪鼎和双生石在体内交融的那一刹那早已恢复。

她看着远处白鹤金乌,不禁感叹起来了似水流年。

“孟蜀。”肖佑机声音有些沙哑,低沉的样子让孟蜀情不自禁的踮起脚了学着安慰人的样子摸了摸他的头。

“怎么了?”

他说不清楚他现在究竟在想什么,只不过,他的脑海深处一直埋藏着一双清澈的眼睛,像是皓月,如同秋水,像是小兔子一样,在草丛的那一边望着他,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肖佑机张口问道“孟蜀,一直以来我有一处疑问,我们曾经见过面吗?我是说,在那仙女湖之前,你还见过我吗?”他早已经忘记了这段经历,后来看孟蜀的眼睛只觉得十分熟悉,便一直觉得那个幻影就是她。便一看到他,就爱上了那纯清的眸子。

“没有啊。”孟蜀奇怪,“我被父母放到了贝壳中在海上漂泊,后来才被人捡到了乐游山上,那仙女湖就是你我的第一次见面,怎么了?”

肖佑机突然间心里咯噔一下,他一直以为那就是孟蜀,两个人前有缘分,后有不期而遇,谁知道自己一直以来想错了人。他反反复复回忆着那一双清亮的眸子,突然间心里风起云涌泛起来了寒意。他第一眼看到白萱歌的时候如此熟悉,他以为那熟悉程度是来源于白萱歌与孟蜀的相似,却不曾想到,那熟悉是因为白萱歌的眼眸与那儿时记忆里的光亮一模一样。

他喜欢孟蜀,因为亲切感,因为朝夕的陪伴。

白萱歌是孟蜀的替身,是活泼灵动的替身。

他不曾想到,其实孟蜀,是昔日里那惊鸿一瞥的替身。

而那如同明亮月光的眸子,正是白萱歌!

第一百五十八章:一直都是你

肖佑机一瞬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僵在原地不动。

他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他……最开始爱上的究竟是谁?

男人看着孟蜀,忽然间不知所措的有些恍惚,他喃喃的说道“对不起……对不起……”话语之间的深情是痛苦,是悲伤,是无关神魔,但是关于孟蜀、他自己和白萱歌一切错误的开始。

肖佑机闪身追上白萱歌的影子,孟蜀想要拉住他,却连一个衣角都牵扯不到。

她有些担忧的看着他仓皇地背影,祝赤站在她身后低声说道“该了结的,总要有一个一刀两断。”

“白萱歌已经成魔,而肖佑机刚才已经渡给我了大半法力,他打不过的。”孟蜀说到拉着祝赤便一起飞奔过去,“若再加上白萱歌受此刺激,为祸四方,咱们万死不辞了。”

孟蜀并不知道白萱歌为何会成魔,她细细想来在冥海之中的所作所为,顿时恍然大悟,原先把双生石和清漪鼎合二为一,光芒一定照射到了仙岛之上。

白萱歌执念已深,必然蜕变成末魔。

她刚才感受到了悲怆,来自于肖佑机的体内,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似乎自己亲手杀死了爱人。

肖佑机跌跌撞撞的去寻着白萱歌的影子,穿过大片大片瑰丽的彩云,穿过昆仑上的青草香和万里花开,终于来到了一处瀑布前。

这里是白萱歌最喜欢的一处风景,九天之上的瀑布翻起波光粼粼的金粉,白日的萤火虫也可以看到星星点点的光亮。瀑布后有一处巨大的溶洞,别有洞天,白灿灿的水中盛开着莲花灯,从一线天中可以窥见头顶的云落。

肖佑机不假思索的穿过瀑布进入洞穴,他看见白萱歌背对着他,就坐在不远处。

“你来做什么?看看我有多惨吗?”

“不……不是的。”肖佑机断断续续的说道,“我没有这个意思,萱歌,对不起,对不起啊……”

白萱歌回头,冷嘲热讽的看着他“有什么对不起的?肖佑机,孟蜀不是说的很明白,一命换一命……曾经那些死于战火之中的妖类,我父亲还了,那些昆仑惨死的神兵神将也算在我们的头上,我们两清了吧。”

肖佑机眼眶有些红,他青色的瞳孔不再透亮。

他缓步走过去,平日里面无表情的脸上换上了悲戚。

“你做这个样子,给谁看呢?”白萱歌站起身冷冷地问道。她再也不会甜腻腻呼唤着肖佑机的姓名,声音彻骨的冰凉。

她的心冷了,在被一次次的伤害之间。在大婚的时候她是想坦白一切,坦白自己做过的所有事情,乞求原谅,但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他杀了自己的叔伯们,而自己也付出了应该的代价,还有什么能回到过去呢。

她看着眼前跌跌撞撞的男人,原来他伤心起来是这副模样。但是一直苦心经营,欺骗自己,肖佑机又怎么会伤心呢?他现在明明应该高兴都来不及,为何要做出如此内心似乎被凌迟一般的神态。

造作给谁看呢?

白萱歌轻哼了一声说道,“你喜欢孟蜀,而她也活着,你可以去找她快活去,来找我做什么?”她从巨石上一步步走下来,隐约的光亮把她照射的更加透明苍白,像是一只孤寂的仙鹤。

“我不是……”

“不是什么?”白萱歌静静的看着他,这个男人在想什么呢?自己为什么看到他眼泪打转的样子却没有一点一滴的动静呢?她似乎已经没有了正常的情感,局外人看戏一般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肖佑机抿着嘴唇,“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你才是我的命定之人。”

白萱歌呵呵一笑,“是吗?鹿蜀那套姻缘理算?不作数啊。命定之人又如何,你要是早些时候跟我说,一定会非常开心,但是如今我们是仇人,你为了苍生,我无话可说,但是这是我父亲,对吧。”姑娘心如坚硬的磐石,曾经的回忆就在眼前,男人青衣翩翩,手舞长剑,眼睛像是一潭湖水,冷冰冰的但是她却能感受到温度。

她昆仑上的人都瞧不起肖佑机,瞧不起他是个妖。但是他不在乎啊,这是她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上的男人,很久到那时她还小,偷偷随着叔伯流窜到妖界想要看看妖的模样,那时她连话都说不清,只能瞪着个大眼睛四处张望。

那时,肖佑机也不过是人类四五岁的模样,全身上下透露着旖旎的青雾。她原先以为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中的惊鸿一瞥,却没有想到自己会再次遇到这个男人,自己会奋不顾身的爱上他。

多久了?

自己喜欢肖佑机多久了?

白萱歌不想数,她数也数不清,就是静静地望着眼前的男人,似乎在看着流淌的岁月。她原本想在成亲的时候告诉他曾经的故事,当作是只有两个人知道的秘密,她才是最先遇见他的那个,而不是孟蜀。

白萱歌想到此处笑了起来,“你想要如何?你回你的乐游山也好,仙岛也好,人间也好,都不要再来找我了,前缘一刀两断,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你别揪着什么命定之人不放,哪里有什么命定之人?不过就是人间哄骗小孩子的把戏罢了。”

肖佑机千万言语哽咽在了喉咙,怔怔地看着他“是我对不起你……一切,都是我对不起你。”

“别假惺惺的作态了!你追我来到这里,我哪里还有什么利用的价值?还是说,你的孟蜀不愿意理你了,所以你跑来找我这个替身。其实我知道自己和孟蜀很像,不是现在的她,是原来那副模样。但是我现在也不像了,难道不是吗?”

“不是的!”

肖佑机第一次情绪那么的失控,“不是你像孟蜀的!我心里一直有你!”

白萱歌瞥了一眼他,魔气穿过她的身体,徐徐环绕。

“你什么意思?”

“一直……一直都是你……那年,那年在躲在荒草后面的是你吧……”

第一百五十九章:是非错对

白萱歌脑子显然愣了一下,她根本想不到眼前这个男人还能记着这档子无关紧要的事情。原先她以为自己会欣喜地说,“是,你想起来了?”但是她什么话也没有说。

悲喜早就从身体里剥离开去,人间中百种凄怆惨淡,都像是夜晚的一盏明灯,看似是一团可以直视的光茫,但是风轻轻一吹就灭了。

白萱歌突然间体内汹涌着一股陌生的力量,是仇恨。

是想要毁天灭地一般的仇恨。

她眼睛恍惚,肖佑机所说的每一句话轻轻的覆在她的耳边。瀑布巨大的水流砸在她的心尖上。白萱歌淡淡的开口,“那又如何呢?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肖佑机,其实你我本无缘,你又何必在一切都发生之后,追到这里惺惺作态。”

“因为……萱歌,我们成过亲的。”肖佑机说出的话就像是虚无飘渺的绳索,根本牵扯不到白萱歌的一丝一毫。

她讽刺的看着男人可笑的嘴脸,“大婚之日,历历在目,是你杀了我的家人们,对吧?这就是成亲,说白了就是一场阴谋陷阱,那你说这话的时候,倒是让旁人听了有多么的花前月下。”

肖佑机神色有些凄凉,他不断地回忆起和白萱歌的闲言戏耍,谈笑刹那,当时他就错了。

他认错了人,付出了本来不该的情感,他却从未证实过。肖佑机痛苦的蹲在地上,为什么,自己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当初,自己本就爱上了那一双清凉的眸子,可是竟然认错了人,后来不知道谁是谁的劫数,是是非非,错错对对,都像是燃烧在火焰之中的鲜花,早就已经飞灰湮灭。他应该深爱的就是眼前的姑娘,那双曾经可爱灵动的眼睛。

肖佑机无法面对,冰冷的脸上布满的泪痕,回忆已经支离破碎,哽咽着喉咙沙哑的说道“萱歌,其实,我很早就爱上你了。早到就是那个小小的草丛,我那时不知道你是白萱歌,后来遇到孟蜀的时候,她有着和你一模一样的眼睛,我便一直误以为当时的不期而遇便是她了。这么多年,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执念太深。”天外落日余晖把瀑布染成了红色。

他眼中的青色,如同飞雪成灰。

可是如今两人皆已经无路可退。

“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他喃喃自语,从未如此的狼狈过,心里荒芜野草。

白萱歌苦笑的看着他,若是曾经自己一定因为冰释前嫌而感到开心,但是人都死了,什么都没有了,又谈何回到过去呢?她看着自己冰冻的父亲的尸体,他是那么的爱自己,却又不善于表达,一直看不惯肖佑机,却又碍于自己的面子不得不给他无数的高官厚禄,让他在众神面前赚足了面子。

父亲是怎么想的呢?若是他早点和自己说所发现的事情,是不是就可以避免一切的伤害?那是别人口中的上宁尊神,她不父亲有什么一统三界的想法,他只是自己唯一的亲人,那个自己哭都看不得的男人。就这样因为女儿的不顾一切的爱情,死在了别人手中。

她觉得她理应痛苦,但是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悲怆。

与君相识共聚繁华梦一场,如今转瞬成空,孤影苍茫。

“你走吧。”她叹了一句,转头不再看他。

“萱歌……”

“走!”

“我不会离开你。”

肖佑机肉眼可见白萱歌的身子突然间停顿一下,她登时笑了起来,身上团团的魔气不断地聚拢,脸上僵硬的像是一尊雕塑,“是吗?那你就不要走了,留下来给他们偿命吧!”

这不是白萱歌!

肖佑机知道在当年小孟蜀痛心疾首之后骤然成魔,再昆仑大开杀戒,神挡杀神,若不是她祭司了太常令,很有可能要杀到昆仑顶上,那气势和烧杀的力量无人可以控制。男人看着白萱歌脸上冷冷的笑,是如此的令人惊悚,她的眼睛已经彻底失去了光茫,指尖都是黑色的魔气。

白萱歌一个转身,飞冲向肖佑机,魔气凝聚化作一把短剑。

肖佑机看着白萱歌越来越近,他突然闻到姑娘身上花香的浅浅味道,微风在耳畔轻轻吹响。仿佛一切回到了过去,白萱歌从花树上飞落下来,扑了个满怀,笑语呢喃。

都说旧梦好,梦碎轻屑都是温存的晴光。肖佑机突然间笑了起来,他张开手臂,想要拥抱飞来的姑娘,就像是曾经一样。

短剑没入胸膛。

白萱歌抬眼看他,没有丝毫的悔恨,她看着肖佑机胸膛被鲜血浸透,一滴滴的落到她的手掌上如同清明的雨滴。睫毛长长弯弯,漆黑的眼睛看着男人,猛然间又深深把短剑捅了进去。

她就像杀人机器,不悲不喜,“你就算给我父亲陪葬,而我父亲未完成的那些愿望,我会替他一一完成的。”她说话声缓慢,一字一顿刻在男人胸膛上。

肖佑机此时脑海中空白一片,他就慢慢的握住她拿着短剑的手,低沉的像是往常“好,都好。”

在肆意报复和仇恨执念之众他呆地厌烦了,他呆了两千年,每一天都在谋求算计,都在陷害这个,栽赃那个,都在借用着无数的罪名产出着当时前往妖界的神兵神将们,他突然间觉得很累,而自己终于可以休息了。

忽悠飞花,簌簌而落。

自己会后悔吗?会的,他现在已经知道了,但是除了这样的办法,他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去面对白萱歌。她就像是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肖佑机的全身渐渐的失去知觉,鲜血像是火红色的嫁衣,那日他穿起来风流倜傥,十分好看。

肖佑机轻轻撩过了姑娘的发丝,又深情的看了她一眼,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魔气席卷了他的全身,把他所有的力量掠夺的一丝不剩。

他是不能转世的,死了就死了,天地之间就再也没有他了。

一切都结束了,虽然这与他想象中的样子有一些差别。

没有欢呼,也没有拥抱。

第一百六十章:苏醒

白萱歌猛然抽出短剑,肖佑机的身体渐渐的倒下去。

突然间,一个粉色的身影穿过瀑布,一手拉走肖佑机,又转瞬消失。白萱歌还没反应过来,肖佑机已然不见,一切静悄悄的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只有地上流淌的鲜血映着物是人非,相思枯萎。

又是她!

白萱歌追出去,却连孟蜀的影子都看不见了,她紧紧的盯着苍穹,淡淡的沉香味让她心里恶心。

她厌恶的轻笑了一声,返回到洞穴之中。她把肖佑机的鲜血都清理出去,只留下自己和父亲两个人。她这辈子唯一对不起的人便是自己的父亲,曾经太过任性,伤害了这爱护自己的男人。

雪染双鬓,青丝一息之间成了白发。

泪如雨下,无人知晓。

她想起来父亲从小都是把最好的事物给自己,就连天上的月光也唾手可得。后来她总是不知足,觉得父亲控制欲太强,看不起肖佑机,处处使绊子,心里对于父亲也渐渐地失望,父女关系也没有从前那般美好。

小时候,自己是多么的幸福,坐在父亲高高的肩膀上,看着遍地桃花,万里如画。白萱歌躺在了上宁尊神旁边,像是过去一样窝在父亲的旁边。

父亲都是对的,他没有做错过一件事情。

白萱歌的眼睛闪烁着诡异的光茫,她陷入执念之中无法自拔。那些上宁尊神的雄才伟略在她的心中生根发芽,成为一种执念,粉身碎骨也要达到的执念,似乎只有这样她才对得起父亲。白萱歌身上的魔气越来越重,瀑布之上凝聚着滚滚乌云,像是幽深的冥海一般,草木一寸寸的枯萎,小动物四散而逃。这里似乎很快就要变成一处人间地狱。

害我者,伤我者,皆不得好死!

白萱歌狂妄的大笑,声音惊起了一片乌鸦。

孟蜀看着不远处被黑暗笼罩着山峰瀑布,用心的为肖佑机治疗着每一寸伤口,在融合清漪鼎和双生石之后,她治愈伤口的力量似乎不断的在加强,她可以利用双生石的力量把过去的这个人的身体力量填补在如今的伤口上。

肖佑机胸口渐渐的愈合,他额头流着冷汗,拧着眉毛,异常痛苦。

孟蜀的长鞭幻化了原型——龙之逆鳞,她悄悄地融合在了他的胸口上。

肖佑机生了一场大病,昏迷了五十天。

五十天,孟蜀把他放到了昔日希煌尊神的寝宫之中,那熟悉的山谷和美丽的祥云。只是望着彩云之上一点点犯黑的边际,每个人心里都像是压了一座巨大的山峰。

魔气入侵昆仑,一寸一寸啃噬着这片美丽的绿草青山。孟蜀很少来到昆仑,如今长住了些许时日,倒是突然间觉得十分惬意。

云雾缭绕,仙山楼阁,红紫斗芳,与繁华喧闹的妖界相比,是另一处静谧的清幽。

察觉到异象,前去讨伐白萱歌的神兵神将皆惨败而归。那片魔气越来越大,遮天蔽日的气势让人们开始惶恐不安,准备派遣大军讨伐。

孟蜀没有参与任何事情,毕竟她也害怕自己体内的魔气吓到众人,只安安心心的给肖佑机治病。

在一个清晨,他醒了。

他来第一句话,便是“萱歌。”

“她不在。”孟蜀端着汤药,“你要是醒了,就自己吃,我可不用每天掰开你的嘴喂你了。”

她身上穿着湿漉漉的黑色蕾丝泳衣,一看就是刚刚从温泉里出来。

“我就说不用了。”祝赤跟着进来,“要不是你也算是我朋友,我可不像看着孟蜀天天体贴的喂药。”

“就你话多。”孟蜀白了他一眼,“好些了吗?”

肖佑机看了看自己胸口,又疑问到“白萱歌呢?”

“你还想着她呢?”孟蜀一笑,推开了窗户,白云如雪,金乌飞翔,只不过在远远地地方似乎又一处魔抓静静地伸向他们所在的山谷。

“她成魔你也是知道的,成魔都是心中执念,执念越深,越无法控制自己,除非执念散去,要不然她一定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孟蜀淡淡地说,“她已经杀了你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她说话的时候,总有一种事不关己的淡然。

肖佑机微微皱了皱眉头,他知道她要做什么,“她的执念,现在不是我。”

“到手的东西又不要了,女人啊……”孟蜀感叹了一句,“现在她是要什么?我看着魔气侵袭三界,可不是儿女情长那些小事情吧。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话。”

肖佑机翻身下床,“我要去找她。”

他又冷冰冰的一张脸,孟蜀想要痛快的给他一拳。

孟蜀直接说话斥责他“去什么去,去了就送死?你打得过她吗?瞧瞧你那个伤口,你就算给你人家去殉情,人家也不要你啊,你在这里摆什么谱,别闹!瞧你这一脸生不如死的表情,来,祝赤,教教他你是怎么度过困难时期的。”

祝赤靠在门框上,“你倒是喜欢揭伤疤。”

“无所谓啊,反正都过去了。”孟蜀耸耸肩膀。

肖佑机冷静下来,沉声说道“她要完成父亲的意愿,一统三界。”

“我的亲娘啊。”孟蜀摇头,“这小姑娘志向够大的,上宁尊神实力强大,但是她……我看着都悬,这还想一统三界,昆仑我觉得都够呛。”姑娘日常嘲讽,白眼都快翻上了天。

“别吵了别吵了,快来吃饭吧!”

“知道了,梅姨。”孟蜀一个人住着不习惯,把梅姨也接到了昆仑,而客栈给了一个分身前去打理。梅姨热腾腾的龙虾金玉面条满屋飘香,孟蜀趁着脖子,光着脚,踩了一地的水追出去,坐在白玉桌子前大口吃了起来。

肖佑机跟出来,宝盖层台,四时明媚。

桃树花芳,云英珍结。

“我得去找她。”

“先吃饭!”

“孟蜀,”肖佑机看着她的眼睛,“你不知道我错过了什么?我原本就应该爱她的,我原本就应该……”

希煌尊神把肖佑机拉到了白玉桌旁,“天下苍生,各有命数。白萱歌成魔,是她执念太深,而这魔气愈来愈烈,不是一件好事情,她可能因为心魔的膨胀已经超越了上宁的力量,而我们现在去无疑就是白白送死。”

第一百六十一章:寻找

“三界啊,怎么又是三界……三界生灵欠他们父女俩的了?”孟蜀接过祝赤亲手拨开的虾仁,津津有味的嚼了起来,“依我看啊,趁热打铁,一起办了,越拖越麻烦……”

肖佑机直接说到“不可。”

孟蜀看了看肖佑机,“你同他在一起的时候执念在于我,现在一切尘埃落定,又突然发现她才是你人世间所爱,男人啊……”她感叹着又看了看祝赤。

祝赤求胜欲极强,“你看我做什么,我就算失忆了,也一样爱上你,我和他不一样。”

“嘚嘚嘚,您能和好的比一比吗,那三界伉俪情深的多了,就咱们在这里拐弯抹角,天天兴风作浪。”孟蜀吧唧着嘴,掰着蟹脚看着他,“就你非要往自己脸上贴金!”

“您可调停两句吧,自从这恢复了记忆,你数落我的次数还不多?”祝赤一脸宠溺的看着她,“原先你也不是这样啊……还是小孟蜀可爱,如今你倒是像一个看破红尘的……老女人……”

孟蜀翻了个白眼,“嘴贫?”

“没有没有。”

“剥虾!”

孟蜀倒是突然间天不怕地不怕起来,哼着歌和希煌尊神有声有色的谈论起来祝赤小时候究竟有多么的令人厌烦,厌烦到自己的亲生父亲倒是不亲近,非要去和上宁跑到一处玩。

不过他却不喜欢白萱歌,一直觉得她透着一种孟蜀没有的算计。孟蜀就是直来直去的人,报仇雪恨也会一刀捅穿心窝,而不是假模假式的迂回曲线,而白萱歌就是后者。

幸好现在肖佑机终于闹清楚了当时的姻缘,要不然天天缠着孟蜀他可有的受。

肖佑机叹了口气,“我要去救她。”

“你确定用救这个字?而不是杀这个字?”孟蜀不合时宜的插嘴。

男人皱了一下眉毛“孟蜀,我们大婚了,她就是我的妻子。”

“人家又不承认,你在这里起什么劲儿啊?”

孟蜀对于白萱歌有没有敌意她自己也不知道,大体就是不愿意看着男人陷于情网,又或者对于曾经窝囊自己一种愤恨。

“一统三界是不可能,让她父亲死而复生更不可能,所以只剩下了解决她这一条退路……而且,你们几个大男人在这里不说话,搞的我像是什么心肠歹毒之人,专门制别人于死地似的,我可不是什么恶婆子。”

“算了。”肖佑机起身回屋。

孟蜀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你说,他俩还有没有缓解的方法。”

希煌淡淡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忍“生离死别,才知珍贵。”

“都这样你死我活了,若是从前的白萱歌见到肖佑机受伤,就算是恨着心,也会有所悸动,而不是任由自己的剑捅穿他。如今看来,她成魔已经丧失了七情六欲,封闭了五官和心灵,连最直接的痛都感受不到。”

希煌“受伤太深,执念太重,只会如此。”

“若我们,解开她的执念呢?”

“幻境中有破灭的那一天,你有需要如何解释?”祝赤问道,“还是乖乖吃的面条,过两日我陪你亲自过去,解决麻烦。”

“好嘞。”孟蜀青玉勺子挖着蟹黄不住的不知道停嘴。

两人嘻嘻哈哈度过一个下午,柠檬玻璃汽水从人间搬到了仙谷,就连游泳池也迅速建好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姑娘有了几个来回,纵欲在泛着荧光的水中渐渐地睡着。

祝赤像捞鱼一样把她捞上来,轻轻放到了床上。她的床十分柔软,像是天边的云彩,人整个陷了进去。祝赤抚摸着她的脸庞,看着她沉睡的模样,静静躺在了身侧。

他玩弄着姑娘的头发,静谧的夜色从木窗户透进来,月光像是一层浓浓的霜。

孟蜀像是从前的样子,却又不一样,她身上因为清漪鼎的力量,青色的血管中有着淡淡的透亮。祝赤的目光一寸寸的落在姑娘的肌肤上,她突然间浑身一震,惊醒爬起来,正对上黑暗中祝赤燃烧的眼睛。

“怎么了?”祝赤连忙问道,“不舒服?”

孟蜀皱着眉头,转了转眼睛“我心悸,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这能有什么事情?”祝赤看了看窗外,“白萱歌也没有要杀来啊?”

她也奇怪,倏然又想到了什么,急急忙忙跑下去。

“唉!衣服衣服!”

孟蜀摆摆手,光着脚丫冲向肖佑机的房间,果然漆黑一片,人去楼空。

“这个死人!果然是逃了!”孟蜀咬牙切齿。

祝赤“你这睡觉心里还想着别人,嗯?”

孟蜀心里一虚,“别闹!”

黑暗侵袭,肖佑机再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全然忘记了这里究竟是何模样,瀑布已经干枯,周围百里没有任何活着的生灵,只有那处曾经隐藏在洞穴背后的黑洞还在闪闪发光。白萱歌坐在里面,坐在成堆的骸骨上,捧着一个刚刚死去的骸骨,若无其事的哼唱着歌。她身上聚集的魔气让肖佑机很难再回忆起她原先的模样。见到有人来了,她没有回头就知道来者何人。

白萱歌张口问道“你怎么来了?你不是死了吗?”她的声音像是一个很老的女人,失去了明亮的音色

“我来看看你。”

白萱歌转过头,脸上密密麻麻的伤痕已经结疤。

“你怎么了?”

她笑了笑,“你还爱我吗?你之前说,你爱我的。”

肖佑机撤出来一丝苦笑,“当然……”

“那我现在,长得还像孟蜀吗?”她咧开嘴,空洞的表情像是一个木头人。魔气不断地吞噬着她的身体,彻彻底底的沦陷于她的执念之中。这个执念,有父亲的死,有肖佑机的背叛,有无法一统三界的绝望。

“你一直都是你啊。”肖佑机颤抖地伸出手,想要拥抱这个脆弱的姑娘。她没有反抗,静静的让男人搂在怀中,没有一丝挣扎,似乎一切都回到很久以前的样子。

“是因为,我当初害你失忆,所以你记恨我吗?”她面无表情,如同说着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第一百六十二章:终章

肖佑机却不知道如何回答,若是曾经自己没有认错了人,是不是结局就会不一样。但是很多事情已经于事无补,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低沉沉的问道“萱歌……我们回到过去好不好?”

“我们,如何回到过去?”白萱歌笑了起来,“你说……怎么回到过去?”

曾经拥有过,后来自己用弄丢了,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件事比它还要难过。星河流淌在两个人身上,当初遥遥相望的那一瞬,心如琥珀。

“等我,等我完成父亲的遗愿,我们便可以在一起。你会助我一臂之力吗?”白萱歌似笑非笑地问道。

肖佑机身体一震。

“怎么?不愿意?帮我,帮我我就原谅你。”她说起来轻巧,眼眸中是仇恨。“我的父亲应该是这世界上最爱我的人,我要什么他都给我,除了你……除了你……但是,他是正确的,难道不是吗?我还哭着闹着,做了一切伤害他的事情。如果父亲能回来,我想和他永永远远的生活在一起,就做他女儿,永永远远都是他的女儿。”

旧时回忆变成了一地枯黄,满脸秋霜“你还给我我的父亲,你把他还给我。”明明内心歇斯底里,但是表面上却没有一丝情感,她空洞的眼睛展现着她已经没有七情六欲了。

“萱歌。”

“嘘。”她让他闭嘴,“你听,找死的人来了。”

孟蜀飞奔而上,一身紫衣落在洞口,“谁找死?你还不束手就擒!肖佑机,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你回去,这不关你的事。”肖佑机一脸冷淡。

孟蜀抬眸“你有病吧,她会杀了你的。”

“那是我自己的命。”

“那不是三界的命,由不得你护着她!”孟蜀凝聚妖力,突然觉得手中空空,长鞭已经变回成了逆鳞融在了肖佑机的体内。

孟蜀没有顺手的武器,登时顿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好似心理登时空落落了一块。孟蜀深吸一口气,却片刻之间手上出现一条赤金色的长鞭,闪烁着星辰太阳的光茫,顿时周围一片金光闪烁,所有事物被覆盖上了一层暖阳色。

孟蜀怔怔的看着手上的长鞭,周围是晴空万里的白色,中间是赤红色的火焰,宛如万里晴空之中的一道绚丽的彩虹,击打而起,虹霞飞溅。翻江倒海的力量掌握在手心,炽热的暖流席卷全身,那是祝赤的真火凝聚而成,竟然比曾经的更加顺手,如同一条金色的小蟒,鞭子的鳞片被闪耀的金丝环绕。

她有些泪眼朦胧,回头看了眼没有说话的祝赤,小声道了一句“谢谢。”

白萱歌看着手持金鞭的孟蜀,两个人的魔气空气中相互碰撞,她从肖佑机的怀抱中走出来,“你以为,你能杀的死我?孟蜀,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吧。”

“是啊,毕竟你的父亲就败在我的手上。”孟蜀说话向来都是当仁不让,“我呢好人做到底,让然是要让你父女团聚,这样子才美满。”

“是吗?”白萱歌咧起来嘴角。她突然间变成了一副狰狞的模样,长发散落在肩膀上,脸颊愈发变成青黑色,孟蜀感受到似乎这三界的怨念都集中在了白萱歌一个人身上,她的力量聚集在洞穴之中,似乎一个火星就可以点燃。

孟蜀一瞬间听到了很多人的内心秘密,那些仇恨的,院队的,像是洪流一般被白萱歌吸收到她的体内,“你看,不止是我,世间那么多人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绝望,为什么我不能帮他们一把呢?离开这个世界,就再也没有痛苦了。等我一统三界,这世间再无妖神之分,而我的父亲也大仇得报,真是好事一桩。”

“废话少说!”孟蜀没有功夫跟白萱歌慢条斯理的斗嘴,她感受到浓厚的杀气砸向自己,瞬间金鞭平地而起,火花淋漓,穿云破雾击打向白萱歌。白萱歌猛然一闪身,绕到了孟蜀身后,却背后接到了祝赤猛然一掌,整个人身影一震又落到巨石之上。

风吹起肖佑机的碎发,他冷静的瞳孔有一瞬间充满了疼惜。

这个女人,因为他落入到了成魔的地步,家人阴阳两隔,被执念支撑着活在这个世界上,白萱歌陪伴自己的时间其实比孟蜀还要长,他的思绪像是漂泊的雪,在风中摇曳。他用着毕生最为温柔的眼神,落在白萱歌的背影上。

如今,他已经不忍心,再斥她分毫。

是自己终究对不起她,错付了终生。

她曾经的眼睛像是明月星辰,百转千回,叩他心门。

两人之间淋漓的爱恨也应该有个结局,至少,至少让她回到曾经的模样。岁月无声,双眼苍凉。肖佑机看着孟蜀、祝赤、白萱歌,千年之来四个人纠纠缠缠,层层围困,他倏然感觉自己置身事外,格外清醒,世间万物,必然需要一个了结。

“孟蜀。”肖佑机突然喊道。

孟蜀回嘴“忙着呢!”

“保重好自己。”肖佑机淡淡地说,像是往常一样。

“祝赤,照顾好她。”

“你说什么?”孟蜀和祝赤感觉到事态发生超乎了自己的想象,但是白萱歌持续不断的攻击根本来不及反应。

“保重。”

肖佑机的声音突然散开,他猛然用尽全身力气把正在扭打的孟蜀和祝赤推开,两个人在神力与妖力的混合冲击下一下不稳,从洞口被推出了十万八千里。孟蜀尖叫着,她身子无法动弹,象是一朵飘飘扬扬的云,不断的往后仰着,距离白萱歌和肖佑机越来越远。

她慌了。

她一瞬间想到了肖佑机会做什么!

穿过昆仑仙山,穿过浩浩荡荡的云彩,无边的清风如同酣畅的好梦,人着了双轻翼,两个人的身体的渐渐落到了仙岛之上。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紫色二月兰。

波涛海浪,一番天地。

那是纠葛开始地方。

春雨庭中游新绿,

一帘幽梦花满地,

春晓才知有风雨,

绿柳残红闻莺啼。

“佑机……”

第一百六十三章:归于平静

肖佑机看着远去的背影,一个骤然把白萱歌拉到了自己身旁。白萱歌嘲讽的看着他,“你是害怕我伤了她?”

“我是害怕她伤了你。”肖佑机回答道,柔情似水。

白萱歌不屑的脸看向了别的地方,“她还能伤了我?你说话如此护着我,我倒是有些不适应了。你来了,既然没什么事情是想好好陪着我,还是想走呢?他们杀不死我,谁都杀不死我。”

洞穴之外,长风呼啸,犹记得当年花开雨下。

肖佑机叹了口气,“你想要如何啊。”

“我想要我父亲活过来,我想要你死。”白萱歌笑着看他,冰凉的指尖划着他的脸庞,“你能做到吗?能做到,我就放弃一统三界,和父亲好好过日子。”

肖佑机笑了。

这姑娘余生的风雨多半是自己造成的,一切也都算是自己欠她的,解开执念,换回一处和平。寂寥寒峭,星辰余晖。他笑着,抚摸着白萱歌的脸庞。

这是最后一次,也是第一次如此眷恋不舍的看着眼前的姑娘,从她没有情感的瞳孔中看到了昔日的模样。

曾经朝夕相伴,不知滋味。

周围妖力神力四起,他变幻出了最初的模样,青色的尾巴波光粼粼,像是结冰了的清茶,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模样。就这样吧,一切就这样结束吧。肖佑机淡淡看了一眼旁边结冰的上宁尊神,轻轻的伸出手触碰了一下,尸体突然间似乎有生命流动一样,一层层闪烁了淡淡的光辉。

“就这样吧,余生就不相见了。”他叹了口气,“是我对不住你,是我这辈子,都对不住你,往后希望你觅得个如意郎君,不要再是我这番了。”

白萱歌冷冷的看着他,“你想怎么样。”

她早就被心魔吞噬的没有了七情六欲,猜不到肖佑机要做什么,更不会感到生离死别之类的心痛。

肖佑机哭了,他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一滴滴落在冰凉的石头上,绽开了花,默默无声。他已经错过了一次,伤害了孟蜀,不想再错第二次,伤害白萱歌。

她就与他的父亲,好好的生活在昆仑吧。

一方水土,斜阳独照。

肖佑机全身绿莹莹的光茫,周围星星点点像是萤火虫四三周围,映在白萱歌的瞳孔中出现了一点点光亮。

他青色的衣服,青色的眼眸,银白色的光茫照亮了洞穴,宛如一颗星星盛开在两人中间。

以命抵命,可以救人一命。

肖佑机的体质特殊,对于上宁尊神的身体又十分熟悉,而且他的三魂七魄并没有打的烟消云散,只要注入心头之血,以足够的灵力凝聚对方的三魂七魄强行固于**之上,以命换命,便可复活。

她的执念于此,只有自己能了结。

肖佑机的灵光源源不断地注入到上宁体内,他要消除他的记忆,带着他的元神活过来的。男人的身体剧烈的疼痛,冷汗浸透了整个脊背。他的头发贴在脸上,脸色苍白,气息逐渐微弱起来。覆盖上宁的登时开裂,他的像是活过来一样,面色逐渐的红润,决战所带来的伤口逐渐愈合。

男人的嘴角流淌出来鲜血,他体内的力量一点点被掏空。

白萱歌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神智似乎一点点的在恢复,她的眼晴微微有些清亮,泛着泪光,断断续续地问道“你……你在……你在做什么?”

肖佑机看着她,“还给你吧,把属于你的,都还给你,你的父亲,你的生活……”

白萱歌摇着头,她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人已经死了,你不要再做无用功了……”

“我可以的,萱歌。”

他救她的那次,也是这么说的,结果身受重伤。

他被施以重刑的那次,也是这么说的,结果遍体鳞伤。

他又如此说了。

我可以的。

“你停下!”白萱歌体内的魔气渐渐的褪去,上宁尊神的身体每恢复一寸,她就瞬间明朗很多,七情六欲回归到了自己身上,她清楚的感觉到疼痛和伤心。

是,肖佑机杀了很多人,但是冤有源头,自己终究是要还债。但是若让这个自己深爱了一千多年的男人在眼前放弃性命,她又不做到如此狠心!

“不用你选,我帮你选。”肖佑机看着她缓慢的舒展成原来的样子,心满意足的眼眸中流出了泪光。他拼尽最后一丝力量,像是平日里困得要想睡着了一般,低声说了一句,“再见。”

“肖佑机!”

白萱歌撕心裂肺大喊,“肖佑机!你活着,你或者才能赎罪!凭什么一笔勾销?我们是大婚过的,你怎么可以私自做决定!你说你要赔偿我的!余生,悲喜祸福,只能我说了算!你能你擅自做主!”

你说过的!为什么又要丢下我一个人?

“对不起。”

白萱歌冲过去却扑了个空,肖佑机倒在了巨石之上,身体一寸寸融化在空气之中,成为细小的烟尘弥漫在她的周围跳跃。姑娘怔怔地看着一切,刚才还好端端的男人顷刻之间就化为了尘埃,落在她的掌心,象是钻石一般璀璨。

魔气从体内彻底消失了,上宁尊神手指动了动,缓缓地睁开眼看见白萱歌,“女儿……”

“爹!”

白萱歌扑到在了上宁尊神的怀中,失而复得,去没有任何喜悦。

上宁什么也想不起,只记得白萱歌是自己的女儿,什么一统三界,什么谋求算计,他一概都记不清了,只知道经历了生离死别,最终又有家人相伴。

孟蜀赶到的时候,天已经渐渐的亮了,她红着眼眶质问着“肖佑机在何处?”

却只有白萱歌怔怔地指着天空祥云。

他以自己换回了上宁。

孟蜀只呆呆说了一句,“不值得。”

她刚要离开,却又停下了脚步,青筋暴起,体内清漪鼎和双生石的力量蠢蠢欲动。

紫气东来缓缓围绕,孟蜀体内发出巨大的力量,周围空气瞬间凝结。她拼尽全力抓取到散落在各处的魂魄,最终凝聚在掌心之间,像是一滴晶莹的泪花。

一切都归于平静。

第一百六十四章:结局

三年后。

一切归于了平静,孟蜀拜别了希煌重返人间,继续着自己的姻缘生意,祝赤会缠在孟蜀身边,捧着柠檬薄荷的汽水喝个不停,四季春水和桂花酒的味道飘散在空中。

院落中大大的泳池里百无聊赖地养着几只乌龟。

乐游客栈的牌匾下面挂了一幅对联春花秋月世世良缘,素衣年华千里婵娟。

孟蜀接待着客人,只不过已经鲜少露面了,见过老板的游客都说老板是一个十足的美女,只不过双眼一色,一黑一紫,不过竟然也卷起来了一股风潮。

客栈依旧是这城里最热闹的网红打卡地之一,依旧有络绎不绝的游客排队来买各色冰棒和姻缘祈福贴,据说只要在店铺前面的大树下许愿缔结,有情人就可以生生世世的在一起。

孟蜀靠在沙发上,来来往往的妖诉说着前世姻缘,他们的声音像是月光一样流淌在院子里的芙蓉树上。她轻轻摇晃着椅子,看着被改造成一片玉石水池的卧室,里面静静的躺着一个男人。

当年,她拼尽全力损失掉了全身修为凝聚了肖佑机的三魂七魄,差点因为魔气压制而导致彻底永远成魔,而姑娘的一只瞳孔便永远带着杀气腾腾的模样,瓷白色的肌肤上偶尔会在激动之时隐隐约约显现清漪鼎的花纹。

祝赤如今凡事都顺着她,一点惹她生气,小姑娘身上魔气冲天,连希煌都能惊动。

孟蜀用莲藕做成了人形,把三魂七魄固在上面好生修养,终于藕人渐渐长成了肖佑机的模样。

白萱歌偶尔会拉着他已经失忆的父亲来看看孟蜀,若说两人有冤仇,其实也没有,一切都冰释前嫌,所有的事情归于沉寂,两人之间早已经没有是是非非。白萱歌会说起从前的事情,说起她曾经有多么的爱肖佑机,孟蜀就静静的听着,看着她眼神中流露出来的爱意和不舍。

隔着生死仇恨,最终放下了一切。

“他什么时候能恢复?”

“以命换命,不是那么容易的。其实以命换命,是用了魂魄之力量,而这也是为什么他的魂魄残缺的原因,什么时候醒来我也不知道。”孟蜀说着。

白萱歌突然一阵头疼。

“又疼了?”

“是啊,总是难受。”

“吃些药吧,也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肖佑机缺了一魄,她把自己的魂魄拿出来给他填补,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而自己靠着孟蜀借用双生石的力量,弥补到了空缺,只不过每到阴气最盛之时,都会愈发疼痛。

白萱歌笑了笑,道了句“谢谢。”两个人坐在庭院的椅子上,脚悠悠晃晃在泳池见扑腾着水花。

清风吹过来,似乎有人踏星而来。

两人不约而同的回过头去,看见肖佑机站在那里,穿了一身青色翩翩的衣服,眉眼之间带着笑意。

他伸出手去拉白萱歌,低声地说道“原谅我。”

“不可能!”

“我也不可能!”

两个姑娘异口同声的说道。孟蜀叉着腰,“大晚上跑去找白萱歌,我追了你好久!你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有!”

“凭什么你说死就死,你这条命就是我的。”

现在这两个女人,生气起来倒是如出一辙。

肖佑机愣了一下,然后扑哧笑了出来。

祝赤脸庞跑出来把孟蜀从水中捞出来,“姑奶奶姑奶奶,你别打扰人家两个二人世界了,我们去逛街好不好?估气儿新出了包包,给你买两个回来。”

“是gui!”

孟蜀被男人踩着真火拉远了,嘻嘻闹闹的人间没有人注意。

人间天上,风光正好,美人娆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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