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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洞星云》


正文 第一章 青春的手印

“我总不能一辈子憋屈在这深山小镇里吧?毕业以后,我要到东京去。你瞧着吧,我一定会用这双手在东京抓到什么的。啊,怎么还不毕业呀!我都等不及了。”

姑娘扭动着身子,望着如屏风般环抱小镇的群山上空。

夕阳正好衔在西边的山脊上,灿烂的余晖从山后金光喷吐,把整个天空融和成酱红色。然而,映照在姑娘眼睛里的恐怕不是这美面的夕照,而是吞没落日的群山远处那陌生的大都市的幻影。

“不过,东京是一个充满危险的地方。”

少年心里明白,东京是自己不可企及的地方,把姑娘留在自己身边,不让她飞走,几乎已经绝望,仿佛是对无法逆转的命运的无奈抗争,他仍然委婉相劝。

“有什么可危险的。怕这怕那,结果一事无成。你毕业以后就不能和我一起去东京吗?只要两个人齐心协力,不要紧的。”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去不了。父亲有病,我只能在这里工作,养家糊口。”

“在东京工作也可以给家里寄钱嘛。这乡下连一家象样的公司都没有。只要进了东京的一流企业,薪水也高,干得好,升迁的机会有的是。”

“瞧你说的,没那么好找工作吧。”

“所以才要找啊,像你这样有能力的人,还怕找不着吗?”

“你也太天真了。一味向往东京,结果碰得头破血流回来的人多得是。”

“我绝对不会那样。健治是男人吧,男人就要去拼搏。还没有上阵,就想到输,就是能打得赢,也要输得一败涂地。你这么胆小怕事,说明这座小城镇被毒化了。这城镇有毒,把男人的钢牙全给毒掉了,没有一点雄心壮志。我不希望你是这样的人。”

“谁说没有。实现雄心壮志不一定非去东京不可啊。”

“这破乡下有什么雄心壮志可以实现的啊?如果说东京是大海,这小城镇只能游泳池、是水洼。想游泳就要去大海。你真的不能和我一起去吗?”

站娘看着少年的眼睛。夕阳余晖已经黯淡,天空渐呈暮色。少女的眼睛含带着大海般深邃的阴影。少年从她幽深的目光里感觉到强烈坦率的诱惑。

其实,他也想和这个漂亮的充满野性的少女一起携手去陌生的都市闯荡天下。谁愿意把自己青春年少的勃发雄心封闭在这偏僻山间里呢?

他也想远走高飞。他也想逃离此地。生来十八年,一直和家里人住在一起,彼此之间,哪怕小小的习惯脾气,都了如指掌。这样的生活早已厌烦。

现在,他和这个姑娘的关系已经成为镇里人风言风语的中心。其实他们只是从小学到初中同班同桌,又在一个高中上学的青梅竹马,大人们却以好奇的下流的目光注视他们。当然,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姑娘出落得如花似玉,留在乡间小镇实在是明珠委尘的缘故。她不仅容貌出众,性格也开朗奔放,瞧不起生养自己的乡下小镇,打算以引为自傲的姿色为武器到都市大干一场。

对她来说,“百里挑一”的美貌是冲向外面世界的本钱。

然而,少年不能像她这样随心所欲,展翅高飞。自从家里的顶梁柱父亲病倒以后,家里人就迫不及待地盼望他早日毕业。现在就已经瞒着学校在外面一个接一个地打工。学校也有所觉察,不过考虑到他的家庭情况,也就睁一眼闭一眼。

他不能为了追求自己的雄心壮志,抛弃可怜的父亲和家里人,与姑娘一起“私奔”。

“我还是不行。”

少年对着姑娘诱惑的目光,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你是说舍不得你的父母兄弟。这实在是高尚的品德。不过,健治,你的青春是属于你一个人的,为了家庭牺牲人生只有一次的青春,你不后悔吗?”

“我们还很年轻。没有必要匆匆忙忙跑到东京去。”

“你是说我匆匆忙忙吗?”

“不,我是说我自己。就我而言,不论从哪一个方面来说,都还没有做好准备。如果这样匆匆忙忙就去,不会有好结果。等我准备充分以后,一定到东京找你去。机会还是有的。”

“也许我不会等你到那一天。”

少女的心已经被陌生的都市勾走,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对少年是何等地残酷。

“真是可悲,我没有约束你的权利。”

“一毕业,咱们就要分手吧。不过,不论我到什么地方都忘不了你。”

两个人互相深深疑视着,但目光立刻离开。残照融化在西边的山脊上,浓郁的暮色从东边的天空如涨潮一样迅速涌来,包裹着两个伫立的身体。山国秋早,晚风清冷。这短暂脆弱的黄昏预示着他们即将的分手。

“噢——噢,瞧这两个人哟。”

一群人在远处起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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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篇一律的毕业典礼结束了。毕业典礼严肃认真,校长的致辞,学生的的合唱都令人心情激动。有的老师和同学禁不住热泪盈眶。虽然有人说这样的毕业典礼只是走走形式,但毕竟受教于师,同窗共读,三年岁月,从此结束,不由得感慨万端,师生的心头都涌动着感伤的情绪。

无所顾忌地表达伤感情怀的毕业典礼才像一个真正的毕业典礼。

最近流行的打破固有模式的新风气还没有吹进这封闭的山间小镇的高中,所以毕业典礼依然严肃而伤感。

学生们都意识到今天是最后一天高中生活的终结与明天新生活的开始的分界线。有的人上大学继续读书,有的人走上工作岗位,有的人走向城市,有的人留在本地。今天是最后的高中日子,明天就分道扬镳,各自走进社会。

即使将来同学聚会,难得全班聚在一起。小学、初中的时侯,大家还是小孩,受到家长的保护,具有与现实社会隔离的强烈意识。进人大学以后,大家已是大人,与现实社会开始接触。而且学生来自全国各地,甚至世界各国。

高中生虽然精神上正处在向大人转变的过程中,但同学都来自狭小的地区社会,所以具有浓厚的小学、初中生延长线意识。同学里很少“外来户”。因此,高中的毕业典礼是从小孩向大人转变的标志,也意味着从封闭的狭小地区解放出来走向广阔的社会。

这么多同一个年龄层的同乡年轻人在一起度过三年的大部分时间,大概只有高中这个地方。只有在离开家乡、走进社会几年以后才能实际感受到高中三年对自己人生所具有的意义。

现在占据他们心头的是对高中生活终结的感伤、是对明天开始的新生活的期盼与不安。当然,也有的人毫不伤感,沉浸在即将冲出封闭的堤坝向着大海自由驰聘的喜悦里。

毕业典礼结束以后,全班同学集中在校园的一个角落里。他们用水和着水泥倒在地上,等水泥半干不干的时候,把自己的手拿按在上面。这个“手印方式”不知道是谁的主意,以此表示全班同学永远携手。

每个人都把自己的手印留在潮湿的水泥上,三年的高中生活重新浮现在各自的脑海里。有人哼起校歌,大家立刻一起合唱。喝完校歌,又接着唱全班喜欢的歌曲。

<small>从海誓山盟的那一天,便留下记忆的温馨。</small>

<small>那时两人同看花朵,都说多么鲜艳。</small>

<small>还是那片天空,当年唱着。</small>

<small>那时两人追逐晚霞,都说相随终生。</small>

<small>独立辽阔的荒野,不觉泪水盈盈。</small>

<small>那时两人迎风而立,都说意志坚定。</small>

正文 第二章 为失踪者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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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名叫藤代的客人想见您。”

传达室打来电话。但是三尾健治一下子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似乎有点记忆,却非常模糊。流逝的岁月给记忆罩上一层蓝色的雾霭。

“是女的吗?”他反问道。心想难道真的是她吗。

“不,是男的。”

这个时候她不会来找自己的,唯一的猜测已经落空,他一边觉得有点失望,一边向会客室走去。

“我是瑛子的父亲!”来客说。

三尾从对方的脸盘记起熟悉的面影,不由得高兴地和他打招呼。

“啊,健治,我突然来打扰你,对不起。”

这个差不多七分白发的瘦削老人诚惶诚恐地从会客室的沙发上站起来表示歉意。三尾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五十左右,现在却全身透出年过六十的老态,脸色僬悴不堪。三尾最后见他的时候,还几乎没有白头发。

他就是三尾高中的女朋友藤代瑛子的父亲英三。

“好久不见。我和瑛子毕业以后也一直没有见面,她身体好吗?”

三尾看着对方僬悴凄惨的样子,不便问他身体如何。这三年里,藤代英三和他没有任何联系,现在突然来访,而且神色如此惨不忍睹。三尾预感到凶多吉少。

“我今天是为瑛子的事来找你。因为你是她唯一的朋友。”

英三的话里含带着不祥的征兆。

“瑛子怎么啦?”

三尾不由自主地探出身子。

“她要是在你身边,也不至于让我们担惊受怕。”

英三明显衰老的身体由于痛心显得整整瘦小了一圈。

“是瑛子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不见了。”

“不见了?”

“失踪了。”

“是在东京吗?”

“是的。离开公寓以后,再没有回来。”

“会不会是交通事故?”

“可是,瑛子失琮的时候,东京都内和附近的县都没有接到交通事故的报告。”

“会不会出外旅行去了?”

“离开公寓快三个月了。这么长时间的旅行不至于不说一声吧?”

“这么说,有可能被绑架啰?”

三尾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不知道。她的衣服、家具等原封不动地留在公寓里。我也是接到公寓管理人的电话才知道她失踪的。”

“事出突然,我还没有完全明白。瑛子到东京以后都做什么来着?”

三尾听她说想学服装设计,但是不知道详细情况。当时瑛子对大城市也只是一味茫然憧憬,去东京以后究竟想做什么,心里也没谱。

“在服装设计的学校也就学习差不多一年,然后在一家服装设计的公司打工。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几次要她回来,可是她说回乡下还不如死了好。我也拗不过她,没有办法,只好给她寄生活费,管不了那么多,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说到底,还是我不对。她从服装学校退学的时候,我硬让她回来就好了。一个未婚的姑娘独自住在城市里,才会出现这种结果。”

“报警了吗?”

“报了。可是警察说,仅仅找不着人还不足以怀疑是犯罪。看来不太积极。”

“我也这样认为。比如说,如果瑛子有了男人,不,是有了男友,瞒着家里住在一起……”

“要是同居的话,家具不至于留在公寓里吧?”

“要是把同居的地址告诉家里的话,会遭到父母亲的反对,所以公寓里的东西原封不动嘛?”

“从瑛子房间里的情况来看,她是临时出去的。我这个月给她寄的钱几乎还没动,衣取和随身用品也留在屋子里。要是和男朋友同居,钱和日用品总得带去吧。”

“是啊。这就怪了。可是,你为什么来找我呢?”

虽说三尾是瑛子“唯一的朋友”,那也是三年前高中毕业时侯的事情,而且是瑛子离开自己而去的。换句话说,藤代瑛子不过是三尾青春幻影中的女性。

“因为我觉得只有你才能把瑛子当作亲人去关心她。她总说你是她最可以信任的朋友,不论是异性还是同性中,只有你才是真正的朋友。事到如今,我把过去学生时代的关系搬出来,知道给你添麻烦,可我实在是束手无策啊。听说你要调到东京支行工作,我只好厚着脸皮来求你。我也到东京尽力寻找过,无奈人生地不熟,结果一无所获。警察也靠不住。你在工作之余,如果还挂念瑛子的话,能帮着寻找她的行踪吗?”

藤代英三弯着曲成一团的身体央求三尾。

三尾健治高中毕业以后进入当地的一家地方银行工作,由于成绩优秀,被调往县政府所在地的F市的总行。他所在的这家“F银行”业务范围主要在F县以及附近的县内,存款额和存款增长率经常位于地方银行的首位,贷款的相关企业集团在日本的产业界也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F银行在东京已开设有分行,但是位置不在城市中心,没有真正达到打进东京的目的和意义。这一次巳经购得地理条件非常理想的地皮,实质上就是开设“东京总行”,三尾也被派往东京参加此项工作。

当三尾被告知自己将去东京分行工作的时侯,首先浮现在他脑子里的是高中时代的“恋人”藤代瑛子的形象。高中毕业时,瑛子强烈希望三尾和她一起去东京。当时她恨不得立即离开这封闭的山间小镇。

但是,家庭困境使得三尾不能如愿以偿。他说过一段时间一定去东京找她,但是瑛子残忍地甩下—句“也许我不会等你到那一天”,便只身进京。高中时代似有若无的恋情一旦分手各自走进社会的不同领域就变得如同一页读过以后扔掉的青春故事。毕业典礼以后,全班同学在校园的一个角落里灌上水泥,按上自己的手印。如今也许只有这些手印成为青春时代的伙伴们的共同纪念。后来。三尾收到瑛子寄来的一张明信片,说自己在服装设计学校读书,此后渺无音信。

在学校的时候,经常互相串门,对彼此的家长都认识。不过,三尾调往县政府所在地的总行工作以后,与瑛子的家庭便没有任何来往。藤代在小镇里祖辈经营被褥店。瑛子还有一个现在上高二的妹妹。

三尾健治的弟弟去年高中毕业后参加工作,家庭经济情况大为好转。父亲的病情虽未见起色,但也没有恶化,一时半时不会有什么危险。

公司的命令本来就不能不服从,这次派他去东京,也是对他工作成绩的评价。因此,家庭情况的好转减少了他的后顾之优。瑛子在东京,尽管不知道是否还在等着自己,但无疑是刺激三尾情绪的一个重要因素。

虽然时间比较晚一些,但三尾毕竟实现了自己对瑛子的诺言。一到东京,头一件事就是去见瑛子。他本想这两三天到瑛子家里打听她在东京的地址,却不料这时候瑛子的父亲找上门来。

三尾对瑛子的父亲想到自己感到高兴。瑛子失踪以后,他来找三尾,把寻找瑛子的事情托付给他。这说明英三把三尾视为瑛子最亲近的人,同时他也因此感到责任的重大。

三尾既不是刑警,也不是专业侦探,即使全力寻找,个人的力量也很有限。他对东京也是人地生疏。只是在高中修学旅行时走马观花跑过几个地方,一个外行人在陌生的大都市里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没有任何线索。瑛子于今年3月16日晚上离开公寓后突然失踪。公寓管理人说看见她走的,说是手里没拿任何东西,穿着很普通的连衣裙。

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现在瑛子的公寓还保留着吗?”

“噢,因为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我预交了房租,把房间保留下来,里面的东西都没有动。如果你觉得没有不方便的话,最好就住在里面。”

“你让我住在瑛子的屋子里吗?”

三尾对这个出乎意外的要求大吃一惊。银行在东京有单身宿舍,但并没有强制性的约束力。

“我大致检査过瑛子房间里的东西,没有发现什么线索。如果她是和男人同居,随时都有可能回来。到时侯你好好看住她,不许她出门。我之所以让你住在她的房间里,就是好给我通风报信。”

三尾这才明白藤代英三的真实意图。在一千多万人口的茫茫人海中,三尾一个刚刚进城的乡巴佬根本摸不着头绪,所以藤代英三并没有对他抱太大的希望,看来只是让三尾在瑛子“离家出走”期间替她“看家”。

三尾心想看家就看家吧,住在瑛子的气息余香尚存的房间里等她回来总比单调乏味的单身宿舍强得多。至于她是否回来,那是住进去以后的事情。

“好。那我就住在里面,等瑛子回来以后再搬出来。”

“谢谢你。这样我就放心了。”

藤代英三的眉字一下子舒展开来。

“我也尽力査找。不过,她的私人东西,我能査看吗?也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你请便。我就是为了让你査找,才一切保留原样。”

“这样也许会涉及瑛子的私生活部分……”

“对父母亲隐瞒的私生活,请你仔细査一査。”

就这样,三尾健治终于在东京替过去的“恋人”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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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代瑛子到东京以后一直住在中野区上高地一街十四条XX号一座名叫“笠中野”的出租公寓里。六张榻榻米大小的和式房间和四张半榻榻米的厨房兼餐室,适合于单身居住。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大概是她失踪以后父母亲整理的吧,个人日用品也摆放得有条不紊,冰箱、洗衣机、厨房用具、电视机等一应俱全,等着她回来随时可以使用。

卧室的角落里放着的小三面镜,以及粉红色的花布窗帘使房间依然残留着年轻姑娘浓烈的生活气息。三尾想闻到瑛子的余味,便张大鼻孔使劲呼吸,然而大概长期无人居住的缘故,他闻到的只是—股发霉的味道。

三尾打开窗户,旁边另一座大公寓的屋檐紧挨眼前,近在咫尺。公寓虽然豪华气派,生活空间却显然狭小。

“籐代瑛子一直就在这里生活啊……”

这难道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大都市生活吗?

三尾不禁百感交集。自己终于寻她而来,却只见其物未见其人,心头不由得寂寞失望又忐忑不安。

这难道就是她所说的“也许我不会等你到那一天”这句话的含意吗?因为是新迁入住,三尾到左邻右舍打招呼,奇怪的是,几乎都没人居住。星期天早晨他又转一圈,哪一家都没有人答应。总不至于所有的邻居都出去游玩吧。

整座公寓像是无人居住,走廊一侧并排的统一规格的房门都紧紫关闭着,没有任何声音。这些房客究竟都在哪里、干些什么呢?这里是都市中的“死谷”。

三尾觉得自己开始接触到大都市不可思议的魔性。终于有一户人家作出反应。门内一个声音问“是谁啊?”三尾自报姓名,表示新迁入户,前来打招呼。对方把房门打开一道细缝,但是依然挂着门链。一个年轻的女性露出脸来。三尾没有递上名片,而是送上一袋洗衣粉。对方警惕的表情才略为缓和,说:“新搬迁来这儿的住户这样向左邻右舍打招呼还是第一次。我叫永濑雅美,请多关照。”话虽这么说,并没有把门链摘下来的意思。

这个姑娘看上去也就二十三四岁,一副现代女性的外表,细长的眼角和紧闭的嘴角使她的表情显示出内心的意志,洋溢着在城市里单身生活的年轻女性特有的气息,但也令人感觉到她与陌生人之间筑起的一堵难以接近的、自我保护的厚厚高墙。她没有乡下女性抹不掉的那种感觉。

“不过,以后不必如此费心,大家只是同住一座楼里而已,互相没有来往。”

这个名叫永濑雅美的女性露出一抹优雅却冰冷的徽笑,点了点头,显然表示“请回去”的意思。

不过,永濑雅美毕竟还开了门,其他屋子都毫无动静,甚至不知道里面是否住着人。

瑛子也像永濑雅美那样生活在自我封闭的高墙里面吗?新来的住户前来打招呼,连门都不敞开,这样的都市生活究竞是怎么回事?

无数的人们集中在都市里,却心灵隔膜,甚至互相提防,每个人都孤独地生活。这样的都市真的具有使年轻人抛弃故乡、家人而一味向往的强大吸引力吗?

三尾一到东京,就体昧到冷漠孤寂的感觉。瑛子在东京独居三年。东京这个毒品已经完全腐蚀到她骨头里去了吗?即使她回到这里来,恐怕也无法从毒品侵蚀的状态中摆脱出来吧?三尾恐惧不安的情绪越发强烈,逐渐形成具体的形态。

正文 第三章 倒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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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老板,兑得稍微淡一点。”

客人把兑水威士忌的酒杯放在柜台上。

“哎呀,对不起。太浓了吗?”

柜台里面的三十多岁的女人拿起矿泉水的瓶子。这是一家位于银座边上的柜台酒吧。其他没有别的客人。

“因为还要去别的店。”

“许多老朋友在等着您吧。”

女老板秋波流盼,浑身流溢着多年在这个酒色世界练就的风骚。

“谈不上老朋友,只是最近我新出一本书。”

“是嘛,您写书啊?”女老板流露出惊讶的眼色。

“是啊。我还没把书送给你哩。要是你愿意的话,送给你一本吧。”

“当然非常愿意。”

客人仿佛求之不得似地从身边的挂肩皮包里取出一本精装版的书。女老板看了看书名,说:

“是推理小说吧?”

“有空的时候看一看。我觉得这本书的故事结构还可以。”

“一定拜读。我非常喜欢推理小说。”

“哦,都看过谁写的呀?”

“喜欢阿贺佐久利的。”

“嗯,我也觉得有意思。不过,好像他的魅力不在作品,总是先拍电影或者电视剧,然后再跟着出书,炒作得很火,热得快凉得也快。”

“湖南问类的也喜欢。”

“他的书好。不过,风格有点过于神经质。写作的时候只考虑评论家和同行怎么评价,心里没有读者。作品缺乏天衣无缝的自由丰富的想象力,大多数小巧玲珑,过于注重技巧。的确受到行家的评价,却没有吸引读者的感染力和热情。所以只能算是二流作家。”

“志梦吞亥的怎么样?”

“这个作家很有才华。不过,他喜欢耍小聪明,没有把才华真正集中到工作上去,短篇小说、随笔写得光彩照人,然而代表作至今还是那一篇成名作。”

“我喜欢吕须幕人。”

“这个作家很有实力。不过太崇洋。自己是日本的作家,写的东西也是给日本人看,却好像轻蔑日本的作品和读者。日本的读者看推理小说,除了故事情节以外,还喜欢其中穿插恋爱、信息和哲理性的内容。就是说,不喜欢欧美式的纯推理,喜欢综合性内容的作品。这个作家与其说是无视日本读者的这种国民性爱好,不如说他以为读者的水平太低,硬是把模仿欧美式的作品塞给大家。”

“这些方面我不僅,但是觉得对话很俏皮机智。”

“他作品中的对话不符合日本的民族习惯,看似俏皮机智。比如说——现在不想说再见,因为真正的再见已经说过;把回忆融化在酒里喝下去——这样的表现形式日本人很难体会。给人装腔作势、矫揉造作的感觉。”

“是这样的吗?”

“就是这样的嘛。例如:暮色与烤秋刀鱼的味道一起笼罩在狭窄的胡同里;铁路桥底下的垂绳门帘放声高歌……他的作品里面有这种表现手法吧?”

“没有啊。不过,没有这些不是很好吗?”

“他是标新立异,赶时髦,并不是俏皮机智。”

“不过,来铝武津夫先生怎么样?他经常到这里来喝酒。”

“哦,他到这个店里来?”

“你别这么大惊小怪的,相当的名人都到我这店里来啊。”

“来铝武津夫是比较有名,不过他是‘持弓式’作家。”

“什么叫持弓式作家?”

“他是你店里的常客,我得嘴里留情。他的代表作是什么?”

“……”

“你瞧,一下子想不起来吧。不过,一提起来铝武津夫这个名字,很多人都知道。挂着作家的招牌,却没有作品,徒有其名,这不是本末倒置吗?到书店去,要找他写的书可难了。既然是作家,却没有自己的作品,我觉得这是一种耻辱。可是,为什么这么有名呢?因为只要发生什么社会事件,他就到电视台上抛头露面,好像自已是作家代表似地大发议论。就像相扑比赛时决定比赛对手以后举行持弓仪式的相扑力士。外行人看他持弓张弛的动作姿势多么优美华丽,以为一定是实力强大的力士。其实持弓的力士根本上不了排行榜。”

“你的评论真尖刻。最近走红的阿井立秋好像很有前途吧?”

“那个人很努力,也有才气,东西写得不少。不过,恐怕太自负了点吧,好像全世界都围着他转。人在日方中天的时候都这样。当他意识到世界并不是以自己为中心时,大概才能写出真正的好作品。”

“香取霰呢?”

“他不过是新闻媒体的艺伎。”

“新闻媒体的艺伎?”

“最初的作品碰运气拿个新人奖,名字也上了文坛,可是没有后续作品。为了使自己的名字仍然留在文坛上,只好上电视,上电台,搞对谈,参加各种各样的座谈会,讲演、上杂志封面、写杂文、写通讯,等等。只要是新闻媒体的饭,什么都吃,用这种办法苟延残喘。似乎自己也觉得没写东西,便说——要是想写真正的杰作,还是不要写——就跟禅宗的问答一样。这就是无才、或者说少才作家(?)的悲剧吧。”

“不过,这种生活方式总比一般的艺伎幸运吧。新闻媒体的饭味道也好,‘红包’也丰厚吧,用不着对自己不喜欢的客人扭捏作态,拋送媚眼。而且,花街柳巷也没有称为‘先生’的艺伎。”

“虽然没有卖身,其实和‘精神卖淫’没什么两样。说穿了,自己不喜欢的素材,却又不得不写的那些红得发紫的作家都是被迫精神卖淫。”

“你也精神卖淫过吗?”

“我没必要那样做。自己想写什么,就能够按照自己的意图去写。”

“你的条件很优裕。”

“作为作家,也许我得天独厚。”

“最近我还看过沥青虎男的作品。”

“怎么样?”

“好像受骗的感觉。总觉得下面可能很有意思,就坚持着看下去,没有任何高潮就结束了。”

“他的作品就是这样。一开始就吊读者的胃口,结果和白开水一样没味。读者受骗上当好几回。最近他的书根本卖不出去。听说书店称他为‘捆包作作家’”系。

“什么叫‘捆包作家’?”

又是一个怪僻的词汇,女老板听得莫名其妙。

“批发书店把他的书送到零售书店以后,零售书店连捆包都没打开,原封不动地退回去。”

“真够损人的。”

“费时累人地把捆包打开,摆在本来就不富余的书架上,根本无人问津。既然一本也卖不出去,索性原样退回去。这种‘捆包作家’最好别当。”

“帆尾座椅子被称为巨匠,他的书买不到啊。”

“什么巨匠?我看是个‘虚匠’,绣花枕头。名字倒像妖怪似的庞然大物,写的东西嘛,尽是身边琐事的杂记随笔。这样的东西被捧为‘具有无与伦比的感受性的珠玑之作’,评论家也好,编辑也好,吹得天花乱坠,读者也觉得在看名篇巨著,不称赞几句,就好像自己没有文学水平似的,所以都装作看懂的样子,其实上,谁也说不出来好在哪里。总之,他是用文学沙龙的标价暗语写东西,对于一般读者来说,那简直就是‘皇帝的新衣’。”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看不懂。不过,我认为江良利久院才是真正的巨匠……”

“他的确是巨匠。知识渊博,才华横溢,并没有把自己的全部智慧封闭在推理小说里,而是从时空上向人生的全方位扩展。他从推理小说开始成名,但是听说非常讨厌别人称他为推理小说家。他现在是一个‘综合性作家’。不过,由于作品体裁的扩大,使他的文学出发点的推理小说显得单薄,作品形象也出现散漫的现象。”

“最近大家议论的麻敝履怎么样?”

“他是一个交际型的作家。心事不放在创作上,更注重文坛交往,什么高尔夫、麻将、围棋、象棋、赛马、赛艇,还有各种赌博、赛会、出版纪念会,以及文坛聚会,都必定参加。那些巨匠大家也都夸他。他和各个团体里都有交往。作家在各种地方发表作品,所以时常提到他的名字。只要有交往,一般就不会说他的坏话。都说作家水平的高低只看他的作品,其实不然。在文坛上吃得开,自己的书肯定总会卖得动。他的情况告诉我们,与等写一百本吃不开的书,不如写一本吃得开的书。当然,他这种类型的作家的作品书店里很少有。”

“我很少去书店,大多是看杂志。”

“短篇小说一般都是在杂志上发表。作家有两种类型,一种是杂志型,另一种是书籍型。有的人在杂志上势不可挡,可是一写书就一塌糊涂。持弓式作家、捆包作家大多是杂志型,因为杂志周转快。在周刊或者月刊上发表的作品,很快就淹没在书籍的洪水里。作品像流水一样消失,所以才叫做流行作家吧。”

“不过,不少人先在杂志上发表,然后结集成单行本。”

“这是作家的意识问题。作品的重心是放在杂志上还是书籍上。如果在周刊或者月刊上发表,以敷衍搪塞的态度信手写去,下笔千言,这肯定会得到报应的。没写两句话,就另起一行,一百页的稿子,其实内容只有一半。要是没东西可写了,就拿色情的段子凑数。光描写那个场面,周刊杂志就能登两三个礼拜。如果印成书,也只能是下半页空白的‘白板小说’。不管怎么说,即使在杂志上发表,也已经堕落成为‘打击乐作家’啰。”

又是一个新名词。

“什么叫‘打击乐作家’?”

“就是锣钹、定音鼓之类制造效果声响的打击乐器。杂志好比一支交响乐,许多作家聚集在一起合作演奏音乐。如果其中一两个作家滥竽充数,在整个合奏里也看不出来。在交响乐里,有打击乐当然好,没有的话对整体也不影响。因为这不是打击乐的演奏。写白板小说的人,只能堕落成‘打击乐作家’,或者文坛的‘手纸交换商’。”

“文坛的‘手纸交换商’是怎么回事?”

“就是把作家的趣闻闲话、小道消息收集起来,作为吃饭的工具。虽然在文坛稗史上有一定的存在价值,但如果自己摆出一副从文学主神那里领到尚方宝剑的架子,对各个作家的所有作品吹毛求疵,那就变成文坛的‘刻薄鬼儿’。他们只会用扣分的眼光看待作品。把作品放在案板上,专门挑刺儿。挑刺儿并不是为了做出味道鲜美的菜肴,而是极力把这道菜(作品)做得糟糕透顶。他们手里的菜刀对着玻坏作品的最关键部位切下去。鸡蛋里挑骨头谁都会,这是所有本领中最卑鄙下流的本事。如果以这个本领作为自己的职业赚大钱,而且还是作家在文坛登记注册,实在叫人笑掉大牙。”

“我说你一句,你的嘴也够尖酸刻薄的了。”

“因为我还没有在文坛登记注册。局外人说什么都行。对于文坛来说,我是读者。就是说,我是客人。客人对自己购买的东西可以随便说三道四。”

“是这么回事。”

女老板表情不自然地摸着客人送给她的书的背面。

“‘刻薄鬼儿’的职业就是说坏话,这没有办法。没有比作家对同行的作品横挑鼻子竖挑眼更无聊的了,人家肯定会反问:你自己的作品又怎么样?小说体现各个作者的喜好,所以对不合自己口味的作品,怎么挑都会有毛病。挑不出毛病的、无懈可击的小说,那就不是小说了。”

“不是小说,那是什么啊?”

“那只是像政府出版物或者医药说明书那样干燥乏味的文章的罗列。小说应该有作者的气息、个人的性格,正因为具有作者的矛盾和破绽,那才是小说。光知道批评挑剔同行的作品,最终自己的作品变得像躲在甲壳里的乌龟一样。所谓‘龟壳小说’,没有破绽,虽然受到行家的称赞,可是只能趴在读者的脚下一动不动。”

“好像没有一个作家你看得上眼的。”

“坦率地说,现在日本全国,我看得上的也就两三个。其他的都不过半斤八两。你等着瞧吧,用不了多久,就是我的天下。日本的推理小说,看我的就足够了。”

“我也全力支持你。”女老板似乎被客人不知天高地厚的牛皮吹得晕晕乎乎,忙着给他的杯子里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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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男一女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相当醉意,看来在此之前喝过好几家了。

“这一家倒很别致。离开东京才几年,真是刮目相看啊。大概经常瞒着老公偷偷溜出来吧?”

男的使劲睁开朦胧醉眼,环视店内。他年龄三十五六岁,长相显得机灵聪明。店内没有别的客人。

“可不是吗?老待在乡下,都要生锈的。所以时常出来擦擦锈。这家店也是我的老相识。”

女的倚偎在男的身上。她的年龄也是三十多岁,浑身洋溢着久经磨炼的媚态。长相一般,但是很会化妆。对男人撒娇作态的一招一式都透着职业性的圆熟老练。

“这个锈,我非常愿意给你擦。”

男人的眼睛不怀好意地看着对方。可以说借着酒醉流露他的叵测居心。

“所以我说今天晚上不让你回去。你要是天亮以前就逃走,我可不答应。”

女的似乎比男人更在行,但醉态里潜藏着狡捷观察的眼光。

“过后你的老公发起火来,我可管不着哟。”男人开始收网。

“今天晚上是老公认可的。”

“这要看认可到什么程度啊?”

“他说要是田宫的话,完全信得过。”

“受到你的老公的信任,就好像得到对人畜均无害的证据似的。”

“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网已经拉到身边,但猎物突然翻转一下身体。

“你可真会说。”

这个叫做田宫的男人有点扫兴。

“我说呀,你给福冈打个电话,好吗?”

“福冈……给他呀?”

“都是你让我想起他来的,所以有点挂念。”

“早就睡了。”

男人看了看手表,已近凌晨3点。

“那就算了吧。不过,会不会趁着老婆不在家,去花心一把。”

“不是说因为身体不好,让你替他来的吗?”

“说不定拿这个作借口把我撑出来的哩。”

“你的老公把到东京来作为自己的人生目的,他真的身体不好吧。”

“所以我才格外挂念,就我自己在这里喝酒寻开心。”

“既然这么惦念,你陪着他来不就行了。好不容易喝到忘记你是有夫之妇的愉快心情,你这么一说,真叫人扫兴。”

“对不起。不过,求你还是给打个电话吧。”

“打电话,你自己不是可以打吗?”

“你打电话,他就放心了。也是给我作证啊。再说了,你对他就不挂念吗?”

“说的也是,平时都是他来,这次没来。”

“那就更应该打了。你打电话,他一定很高兴。喂,老板,我借用一下电话。”

女人拉着男人的手走到店里面的电话机旁边。由于聚光灯照不到这个地方,电话机字盘的数字在黑暗中显得相当鲜明,大概数字上涂着荧光材料。

“那你拨号吧。”男的说。

“我喝醉了,万一拨错,那多不好。我写给你,你拨吧。”

“我的笔记本里也记着他的电话号码。”男人从衣袋里拿出笔记本。

“不用了,我告诉你。”

女人拿过男人的笔记本,随手翻到一页,拿着圆珠笔,嘴里一边念着“092-843-X429”一边写在上面,然后拿起话筒。说:

“你拨号吧。”

男人无奈地按照女人写的电话号码开始拨号,女人手拿话筒站在一旁。但是,当男人一边念一边拨到092-843-X的时候,女人突然按住男人的手指,说:

“等一下!”她订正说:“不是X429,而是X249。”

男人的手指略一停顿,便按照女人所说的,拨号249。

“通了。”

女人听对方电话铃响后,把话筒交给男人。男人拿过话筒,对方的电话铃声还在响。响过几声以后,对方拿起话筒,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是山本。”

男人对着话筒说:“我今天看来喝了不少。外地的电话号码又特别长。连自己家的电话也经常记错。”

女人不好意思地吐了一下舌头,把笔记本上的电话号码最后三个数字划一道线抹去,写上正确的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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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手高台上一条黑暗的狭小的笔直道路。白天车辆就不多,晚上10点以后,别说车子,连人影都没有。道路一侧是某大学的校园,另一侧是安静的高级住宅区。

几乎没有街灯,家家户户的灯光也都巳熄灭。半夜12点左右,一道灯光劈开漆黑的河流般的道路,伴随着撕破宁静的排气管突突突的声音,一辆摩托车奔驰而来。这是一辆排气量为750cc的所谓“七半型”大马力的摩托车。从引擎、车轮、消音器、方向盘、油箱、挡泥板、曲柄箱罩等主要部件到小零件都经过改造,最大限度地换上赛车式的部件,变得焕然一新,最后终于通过车检。

驾驶摩托车的是一个20岁左右的年轻人,身穿旧军队特攻队式的服装,脚蹬半长统鞋。坐在后面的是穿着中国式服装的姑娘。小伙子的特攻队式服装的背面印着一个“风”,大概是某一个摩托飞车队的“标记”吧。

摩托车从大学校园旁边驶过,又从坡道下面驶上来,来到丁字路口的地方。角落里有一个很小的儿童公园。

“我在这儿下。”女的说。

“为什么?不是还没到家吗?”小伙子惊讶地问道。

“不用了,我在这儿下!”姑娘的语调很不高兴。

“哦,你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啊?”

“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是,我不服从任何人的命令。”

“你是说,不想服从我的命令吗?”

“不仅仅是你。而是任何人。我讨厌受到约束。”

“你是我的女人。”

“我不是任何人的女人。和你是自由恋爱,平等的关系。”

“所以才这么狂妄啊。”

“我现在对你说清楚。我既不是你的女人,也不是别的任何人的女人。我就是我。我跟谁跳迪斯科,那是我的自由,谁也管不着。”

“那好。没错,你就是你。不过,从今以后,你不要和我们在一起。明天就一本正经上学去,做一个乖孩子吧。”

“用不着你操心。摩托飞车队的朋友多得是。”

“快回家去,咬着老母亲的奶头睡觉吧!”

小伙子粗野把车子停在儿童公园边上。然后加大马力发出更狂暴的轰鸣声急速驶去。

正文 第四章 人造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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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够一辆车子勉强通过的道路两旁并排着小酒馆、租书店、干货店、米店、电器店、肉店等小店铺。店铺与店铺之间,也掺杂着民房住宅。这一条小商店街显得杂乱无章。车子经常从狭小的道路上慢慢挤过去。

这是通往大马路的捷径,自从被出租车司机“发现”以后,各种车辆便接踵而来。商店很早就关门,但有的小酒馆开到很晚,时而听见醉汉放声高歌。

空气里散发着一种发馊的味道,大概是醉汉随地小便、呕吐的气味,不过也可能就是这一带街区本身的味道。

一条醉汉在路上躺成一个“大”字,一条腿几乎伸到路中间。大概是在附近的酒馆喝得这样烂醉如泥吧。

偶尔经过的车子只好紧贴着路边慢慢驶过去,车轮仿佛眼看着就要压在他的脚尖上。路人虽觉危险万分,却都是视而不见,匆匆而过,没有一个人上去扶他起来。

突然—声急刹车的声音。路人惊愕地回头看去,只见一辆大型轿车紧急刹车。

“躺在这个地方,找死啊!”

司机骂骂咧咧地下来,抓起醉汉的一只脚把他拖到路边。然后回到车里,重新发动,使劲一踩油门,粗暴地驶去。醉汉不知道自己差一点被车子压着,依然睡得不省人事。春寒时节,冷气袭人,醉汉却毫无感觉的样子。

刚好从这里经过的浅见隆司看见这一幕景象,不由得感叹道“真是天下太平”。当他正要从醉汉身边走过时,醉汉翻了个身子。被司机拖到路边的身体又翻回到路中间。

浅见实在看不下去,便俯身拍着醉汉的肩膀。醉汉看上去三十左右,像一个公司职员。虽然浑身是泥,却穿着一套质地做工都不错的西服,只是裤线完全消失,不少地方已经开线。看来原先在相当好的企业里工作,因为丢了饭碗,自暴自弃,喝闷酒解愁。

醉汉被浅见摇晃着,终于醒过来,抬起尘土污脏的脑袋,红红的眼睛看着浅见。浅见突然觉得这张脸有点熟悉。

“江木!”

这张脸,浅见绝对无法忘记。他和浅见同在一个高中,比浅见高两个年级,在学生宿舍里就对浅见欺负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毕业以后,进入八幡朱印商事公司工作。这八幡朱印商事公司正是逼得浅见父亲自杀、家破人亡的不共戴天的仇敌。江木受到浅见的第一次报复以后,渺无消息。

没想到这个江木启介在这个地方喝得酩酊大醉。他本来对衣着打扮十分讲究,风度翩翩,现在却如此穷愁潦倒,一副落魄凄慘的样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不仅仅因为醉倒躺地而衣服污脏,他的领带扭成一条细带,眼角挂着眼屎,胡子拉喳,嘴边沾着呕吐出来的绿色东西,仿佛灵魂脱壳一样精神恍惚,活脱脱一个丢掉饭碗的公司职员沧落凄惨的写照。

但是,江木似乎没认出浅见,或者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这儿多危险,回家睡吧。”浅见对他说。

江木缓缓地摆了摆手,说:“别管我。”

身后响起尖锐的喇叭声,又一辆车子驶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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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见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浅见回到家里,对记代子说。

“是嘛?谁呀?”

“就是那个江木启介。在仰天堂公司里,由于电子游戏机事件受到警告处分以后,好像在那里待不下去了。好久没听到他的消息,今天偶然见到他。”

“不错吧。”

“没什么不好的。”

浅见刚想往下说,突然觉得即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这位动过脑叶切除手术的“妻子”,她恐怕也无法理解。

记代子原先是八幡朱印商事公司的源见雄五为贿赂政界的总后台、前首相师冈国尊而送给他的别墅、珠宝等礼物中的一部分,但是由于一起原因不明的交通事故,她的一部分记忆出现障碍。于是,记代子的记忆呈现不平衡状态。不知道是因为受到师冈一伙的威胁,或者还是出于别的什么治疗目的,记代子在师冈国尊的前第一秘书三原静雄的姐夫笛木良成开设的伊东精神病医院里接受脑叶切除手术,变成精神植物人。

这种手术是通过破坏大脑的“前额联合区”消除精神病症状,效果很好。在日本战后的精神病院流行过一阵。手术以后,患者的确消除一切烦恼,对什么事情都不再计较,无优无愁,一切虚荣、欲望、竞争的心理都被过滤得干干净净。

但是,虽然没有人生的所有烦恼,同时也失去了人的意志与自我,成为只剩下人的躯壳的机器人。因此,后来这种手术被废除。

所以,接受过这种手术的记代子没有任何感情的波动,如同浮游动物那样在流水般的日子里随波逐流,漫无目的地消磨时光。

她对浅见惟命是从、百依百顺,从来没有自发性地想做些什么,与浅见的谈话能够作出一般性的反应。由于不影响日常生活,左邻右舍没有任何异常的感觉。其实,异常存在于别人目未能及的地方。

例如,早晨不叫她起床,她就能一直睡觉;吃饭后碗筷一直扔在水槽里也不洗;忘记把晒在外面的被子、衣服收回来;一直开着电视不知道关闭;尤其煤气开关格外小心,不能放心。

这并不是她变得懒散怠惰,就像算盘一样,别人不拨,珠子就不动。然而,在床上,她的身体对浅见的反应比以前更加敏感。

仿佛是造物主特地为浅见量体制造的女人,她的一切都与浅见配合得天衣无缝,不仅性生活,包括两个人的手指、指甲、乃至于一根毛发,都彼此互相对应。

她的肉体已经与精神分离,仿佛按照自身的意志进行行动。在浅见发出命令之前,她所作出的反应动作都符合浅见的心意,使他获得满足的官能愉悦。

当浅见抱着记代子的时候,仿佛怀里抱着一个制作精巧细致、有血有肉的“人造妻子”的感觉。

看似无比幸福,其实正因为制作得过于完美精致,反而失去人的感觉。因为如果是人,肯定不会十全十美,总有不能令人满足的地方。

在这种完美无缺的密切相悦过程中,两人之间隔着一层透明的薄膜。在亲密无间的底层存在一种人造的感觉。

但是,两人既然作为夫妇一起生活,这种人造的薄膜似乎正逐渐融解。虽然接受脑叶切除手术以后不能恢复到手术前的身体状态,但由于人受到生活环境的彩响,日常生活的不断重复可以成为一种习惯而固定下来。浅见一直耐心地对记代子进行日常生活的习惯积累。

皇天不负有心人,由于浅见的努力,记代子开始出现从云遮雾绕的记忆深处露出某种清晰东西的端倪。这并不是恢复记忆,而是长期安定的日常生活使她接近过去的生活体验的表现。

浅见用电子游戏机诈骗案中分给自己的那一份钱买了一辆车子。记代子非常讨厌坐车,大概脑子里依然残存着交通事故的记忆,本能上感到害怕。经过浅见耐心细致的说服工作,才勉强同意坐车子,但是绝对不坐在司机旁边的座位上。

大概她是坐在副驾驶座上遭遇车祸的吧。如果硬要她坐在前面,开车以后一加速,她就头疼,甚至呕吐。

浅见觉得,在这起团团迷雾围裹的交通事故的背后,隐藏着使她变成精神植物人的真正的罪魁祸首。可能是师冈国尊,也可能是源见雄五,还有可能是已经死去的小谷精次,或者是别的什么人物呢?

现在要寻找罪魁祸首还根本不可能,不过,他强烈期望看清楚这团迷雾底下的东西。

有一天,浅见开车带着记代子出去。来到一个地方时,记代子突然说道:“这个地方我以前来过。”

正文 第五章 外星人的社交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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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尾健治开始在东京生活。每天从藤代瑛子在中野的住所到都中心的高楼大厦去上班。工作的环境和内容都与原先的不一样。东京分行的工作人员大约四分之三是当地人,另外四分之一是由总行或者其他主要分行派遣过来的管理人员和经验丰富的骨干,负责指导、监督的工作。

在开设分行的时侯,为了与当地更密切地融合在一起,一般都要录用一部分当地人。然而东京与其他地方不同,同行竞争异常激烈,很难打进去,因此需要大量录用对当地情况熟悉的当地人。三尾在新分行负责老客户这一摊,和他在一起还有几个东京人。他工作格外小心谨慎,万一出现什么差错,就会被当地人篾视为乡巴佬。

三尾只好埋头苦干,勤勤恳恳,争取尽快熟悉新的环境和工作。

新分行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打进其他银行已经形成的势力范围,在里面建立起自己的桥头堡。银行与出资人、企业的结合是以长期培养的互信关系为基础的。这个基础往往大多是从祖辈就开始的世袭性结合。要打破这种牢固的关系,挖墙脚,把顾客抢过来,绝非易事。

本地的银行也是眼睛紧盯着新银行,不许它们染指自己的地盘。一听到某家银行开设分行的消息,立刻紧张起来,高筑壁垒,坚固把守。高额储户如果提款要买什么高价东西,银行甚至派人跟到卖家那里,动员卖家把这笔钱存入银行。

所谓的老客户的业务,说穿了,就是挖墙脚。三尾是其中的一员。分行开设以后的两个月内,日夜奋战,废寝忘食。由于大家的辛勤努力,虽然还没有具体的明显成绩,但可以感觉到如同黎明前的黑暗那样的、新局面即将开拓前动荡的气息。尽管还处在暗夜之中,但的确感觉到某种动静。而只有行家才能感觉到这种气息。

三尾终于有点时间关心自己身边的事情了。首先想到的自然是瑛子的失踪。这两个月里,瑛子依然没有任何音信。除了公寓管理人和藤代英三告诉自己的情况之外,没有新的消息。

也许在自己上班的时候她会回来,这微弱的希望在每天晚上回家的时候都被击得粉碎,房间依然和早晨出门时一样寂寞地等待着自己。他没有从瑛子留在房间的东西里发现任何线索,也査不出她在哪一家“与服装设计有关的公司”打工。

本来想向左邻右舍打听瑛子的日常生活情况,但不论什么时候,他们几乎都不在家。三尾自己也是早出晚归,这公寓与其说是生活的场所,不如说只是睡觉的地方,而且睡觉的时间还极少。

入住以后大约两个月的一个星期日,三尾睡到将近中午才起来,然后去附近的咖啡店吃优惠早餐。每到星期日,他一般都到这家咖啡店吃优惠早餐,一杯热咖啡,抹着很多黄油的烤面包,还有半个煮鸡蛋。

大家都知道这儿的优惠早餐,所以上午客人相当挤。平日到11点,星期日延长到中午。客人大多是年轻的男性,而且几乎都是单身汉,偶尔也有双职工的夫妇,或者像是同居的学生模样的情侣,也有一个人带着好几个年轻女人来的小伙子。

所有的人都是睡眼惺松,面无表情,一边浏览着体育报或者故事漫画杂志,一边默不作声地吃着早餐。没有一张脸露出今天是完全可以自己自由支配时间的假日早晨的喜悦表情。

三尾觉得奇怪,为什么大家都板着脸孔,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呢?乡下小镇虽然没有这样会做买卖的方便咖啡店,但顾客也绝不会一个个都这样冷漠阴沉的脸色。人们聚在一起,互相亲切地打招呼,热烈聊天。然而,这个地方只有沉默和沉闷的食欲。虽然大家都空着肚子,却好像只是把难咽的东西硬塞下去似的,毫无愉快的感觉。而且,尽管顾客大概都是住在这一带,却互不攀谈,丝毫也不了解。这里的情景正在大都市的缩影。

三尾发现自己也和他们一样自我封闭在闷闷不乐的围墙里,一味默不作声地填满肚子,不禁深感惊愕。到东京来才一个多月,自己也已经变成了城市“优郁族”的一员。

这时,一个体态优美的年轻女性走进来,回顾店内,只有三尾旁边的座位还空着。她无精打采的样子坐到三尾旁边。三尾觉得面熟,一副年轻的现代派女性的面孔,浑身却显得懒散怠倦。其实,店里所有的客人都给人这种怠惰的感觉,脸上明显呈现出都市生活的疲惫劳累。虽说是都市生活的缩影,但三尾没想到如此单调冷漠。

年轻的女性一坐下来,两人不由得对视一眼。对方也流露出惊异的神色,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也许这是这家店里的第一个微笑。三尾仿佛在东京这个大沙漠里突然看见一朵鲜花,同时想起对方的身份。

“啊,永濑小姐。”

她就是同住一个公寓一个楼层的那个女人。三尾刚搬进来向邻居打招呼时唯一给自己开门的那个女人。

“三尾先生也常到这里来吗?”她微笑着回答。对方还记得自己的名字,三尾心里很感动。在这茫茫人海里,还有人记住自己的名字。

不过,三尾的感动稍瞬即逝。对方在等待服务员送咖啡上来的时候,拿出一本书开始阅读,并没有想和三尾继续谈话的意思。三尾本想接着话茬聊下去,现在只好停顿下来。不过,他心想,要是失去这次机会,不知道下一次什么时侯才能和这位邻居再见面,于是开口说道:

“您是在公司里工作啊?”

“嗯。”

永濑雅美点点头,眼睛也没有从书本上抬起来。仿佛她的身边有一堵厚厚的围墙,把所有的人都挡在墙外。从根本上说,这是对人的不信任感。

“一个年轻的女性在东京独立生活,不容易吧?”

“习惯了,也没什么。”

“我是从乡下刚刚出来的,连东西南北都还不知道。请您多加关照。”

“哪里,我也不知道。”

对方的回答尽量简短,谈话无法展开。服务员送来咖啡以后,她开始吃饭,话语越来越少。

“我住在708室藤代瑛子的房间里。因为她失踪了,她的父母亲让我住在她的屋子里,给她看家,等她回来。”

“失琮?”永濑雅美这才抬头正面看着三尾,眼睛里充瞒兴趣地说:“她会不会搬到别的地方去了?”

“不。3月16日离开以后就再没回来。我和她是高中同学,现在调到东京工作,她的父母亲委托我住在她的屋子里,寻找她的行踪。”

“哦,是嘛。”

雅美严肃的表情略为缓和下来。

三尾见状,立刻进一步要求:“如果您对她的日常生活有所了解的话,哪怕是一些细节,也请您告诉我。”

“其实我和她也只是在走廊上碰见过几次,没有交往。”

雅美的表情显得有点为难,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样子。这在互相漠不关心的都市人里面感觉到少有的人情味。

“有没有什么人来找她?比如男人……”

“这我没有注意。因为大家的生活时间不一样。”

“您怎么知道她的生活时间和您不一样?”

“很少碰见她。我早晨出门上班的时侯,似乎她还在睡觉。我晚上加班,很晚回来的时候,她好像也没有回来。”

“这么说,她是很晚出门,深夜才回来啰?”

藤代英三说瑛子在服装设计的公司里打工,这是他对瑛子说的话的含糊理解,可信度值得怀疑。说不定瑛子在父母亲鞭长莫及的地方过着一种放肆无羁的生活。

“对了。我想起来,有一次我加班一夜,到快天亮的时候才回来,刚好在电梯里碰见藤代也同时从外面回来,她说去跳迪斯科了。”

“跳迪斯科?”

“她说在六本木的迪斯科舞厅跳了个通宵。看上去很疲惫的样子。”

“她经常去跳迪斯科吗?”

“不知道。就那一次听她这么说。”

“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2月中旬吧。”

2月中旬是失踪之前的一个月。瑛子本来就喜欢热闹新奇,迷上迪斯科是完全有可能的。不管怎么说,三尾发现了瑛子的东京生活的第一个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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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本木与银座、新宿一样,是日本时尚流行最新潮的地方。银座是典雅高贵的正统派时尚中心,新宿是以青年人为主的风俗时尚,六本木的时尚具有成熟的都市风情,漂溢着国际共同的轻松舒适的气氛。

六本木是电视台、各国大使馆的集中地区,影视界人士、外国人很多,充满丰富多采的时髦的世界色彩。尽管是东京都内屈指可数的繁华娱乐区,却没有电影院和电子游戏厅,这也体现出这条街富有素养的高雅特色。

银座的夜生活较早结束,那些游兴未尽的“夜猫子”们在半夜12点以后都麋集到六本木来。东京都内其他地方的娱乐场所关门以后,六本木才开始真正活跃热闹起来。

通宵营业的大众餐馆、夜总会、酒吧、小酒馆都是他们的去处。其中迪斯科舞厅更是六本木的夜生活不可缺少的场所。六本木和新宿并称日本迪斯科的“圣地”。新宿的迪斯科绝大部分是十几岁的年轻人,而六本木的迪斯科以20多岁的“成年人”居多。

六本木的迪斯科主要集中在交叉路口附近的一座、可以被称为“迪斯科会馆”的大楼里,每一层都是迪斯科舞厅,按照十几岁、20几岁、30几岁这样的年龄层分布在不同的楼层里,还有可以带舞伴进去的会员制舞厅。客人可以根据自己的年龄和爱好选择适当的舞厅。

从年龄来看,藤代瑛子大概选择以20多岁的青年为对象的迪斯科舞厅。由于没有发现她的身边有什么男人,所以先把带舞伴的会员制舞厅排除在外。

三尾决定一家一家调査以20多岁的青年为对象的迪斯科舞厅。如果瑛子是常客,应该会发现她的一些踪迹。

迪斯科的常客不到半夜12点不露面。三尾还从来没有半夜三更逛东京的体验。他以前的人生与迪斯科舞厅这种地方根本无缘,所以仿佛进入魔窟一样心情紧张。

不过,分行的当地职员中有熟悉这个门道的人。

“啊,三尾也想去跳迪斯科呀?银行的工作特别一本正经,要是别人知道自己着迷迪斯科恐怕不好,所以一直没敢说。既然三尾有同样的兴趣,我也就放心大胆了。”

这个名叫佐山的职员发现与自己趣味相投的同事,显得很高兴的样子。三尾让佐山带着去六本木。

三尾根据佐山提供的知识,决定先从20多岁的青年人最集中的迪斯科舞厅“美蒂莎”开始调査。正好是星期五晚上,“美蒂莎”里几乎水泄不通。电梯门一打开,震耳欲聋的摇滚乐的声响扑面而来。

许多人从电梯下来以后排队等侯,里面已经人满为患,不能随到随进。好不容易等到他们可以进去的时候,一个手持钢笔式手电筒的服务员带着他们来到座位上。

红、黄、蓝等五颜六色的灯球在不停地滚转闪烁,无数的男男女女在舞厅里忘我陶醉地蹦跳舞蹈。夏威夷式衬衫和牛仔裤、宽松扎脚裤、圆领背心、冲浪服、军装式服装、篷克式服装……应有尽有,这里是现代年轻人风俗的大荟萃。他们在扩音器最大音量的声响漩涡里用全身搅拌着热气,所有的人都大汗淋漓。在这样热气腾腾的人山人海里,冷气的作用完全杯水车薪。不过,三尾还是勇敢地往蒸腾的热浪里冲进去。

座位也是座无虚席,有的人跳得精疲力尽颓然而坐,有的男女相拥着一动不动,有的男人像狼一样不怀好意地盯着女性,有的人坐在椅子上合着音乐节奏扭动身子,有的人已经喝得醉醺醺,还有不少外国人。不过,在三尾的眼睛里,麋集在这里的所有的人都没有国籍。

三尾对都市几乎没有任何“免疫力”,眼前的景象简直就是一幅“群魔乱舞图”。他突然觉得自己误入外星人的群体里,感到困惑和不安。就从服装来说,他穿着西服领带,整整齐齐,实在是觉得自己走错了地方。

三尾首先就被舞厅的气氛完全压倒,畏首畏尾,诚惶诚恐。佐山不傀是迪斯科的老手,他一眼看穿三尾的胆怯不安的情绪,说道:

“第一次到这里来的人,都会大吃一惊的,不过马上就能适应。在这里,不用管别人对自己怎么看,大家都随心所欲,怎么高兴怎么跳。再看一会儿,我们也去跳。”

“我不会跳。”

“迪斯科没有规定的形式,只要按照音乐节奏,或者像是按照节奏的样子,随便扭动身体、手舞足蹈就行了。哪怕你跳阿波舞、抓泥鳅舞也没关系。”

话虽这么说,但三尾看正在跳舞的人们,还是要踩着一定的拍子,表面上动作无序,其实一举手一投足都要和音乐的气氛融洽配合。如果自己突然间跳起阿波舞,别人一定觉得奇怪。

“我们也跳吧。到了迪斯科舞厅不跳舞,那是再傻不过的了。”

佐山站起来。虽然三尾的目的不在跳舞,但是为了发现瑛子的踪迹,就必须和那些舞厅常客接触。如果光是坐在座位上,就无法接近他们。三尾带着如同不会游泳者跳进水里那样的牺牲精神,走进舞蹈的人群里。

三尾寻遍六本木的迪斯科舞厅打听瑛子的情况,但是毫无进展。在洪水般大音量的音响里根本无法谈话,结果都是徒劳无获。

听说迪斯科舞厅里的年轻人在一夜之间就能速配成对或形成一个小团体,并迅速发展。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的确,不少人通过跳舞互相认识,关系密切。其实,一般都是一夜朋友,到第二天早晨,大家分手,彼此又是陌生人。要成为关系密切的朋友,需要一定的程序,首先必须是舞蹈的感觉合拍。

在狭小的舞场上,那么多人拥挤在一起,无序地乱跳一气,正如上班时间的电车,虽然拥挤不堪,但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互不干扰。所有的人都怀着都市生活的孤寂心情来到这里,大家却不能融合在一起。如果大家的心情能够轻而易举地融合在一起,也许就没必要到迪斯科舞厅来。

为了在都市生活中保护自己不受侵害,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身边筑起一道围墙。当自己都对这道围墙感到厌烦的时候,就到迪斯科舞厅来拆掉围墙尽情欢乐。但是,围墙在舞蹈中互相碰撞,成为交流的障碍。

单独来的人很难挤进小团体或者成双成对的男女里面去,即使挤进去,在关键的时候也要被挤出来。男人一般都怀着对女性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来,然而往往被自我封闭的围墙碰回去。

只有极少数勇敢的、或者说幸运的男人被女性接纳进自己的围墙里,但几乎也都是曲终人散,一旦舞曲终了,又成为素不相识的路人。

三尾也向几个女性搭话,但都被她们一口拒绝。越是身穿最时髦流行的迪斯科服装的老手越拒绝得干脆坚决。她们属于某个“种族”,在“种族”内部,即使炫耀着最前沿最尖端的时代风俗,对“种族”以外的人,则紧闭大门。也许这是“种族”的“戒律”。

她们的共同点是一种倦怠感。年纪轻轻,却浑身散发着人生虚无的倦怠素懒的感觉。对男人、对世上的一切乐趣,都巳经厌倦。一切都是虚无的。因为实在无所事事,才到迪斯科舞厅来消磨时光。当然,尽管知道自己只是装模作样,但她们的样子还是十分地道。

三尾在具有强烈动感的节奏和如火如荼的旋律的诱惑下,情不自禁地加入舞蹈的漩涡,然而,同时他深切感受到自己无法与他们融合在一起。都市是人的海洋。但是,无论人多么密集,人与人之间正如字宙中的星云那样存在着无限遥远的距离,每个人都包孕着自己孤独的空间。

不知何故,三尾觉得他们跳的是“死者的舞蹈”。他们为了追求成功的机遇来到这座都市,但是最终一无所获,只好如痴如醉地沉迷于这种猴子舞,暂时麻醉挫折的痛苦。

表面上他们沉醉在音响里,融化成一团热火,但内心深处流淌着冰冷的空虚情绪。这难道是无法同化的异己者的乖僻吗?如果说到异己者的含意,这里难道不就是所有异己者麇集的地方吗?

没有人知道瑛子的消息。也许她的足迹曾在这里停留过,但如同波涛上的泡沫,在一夜的盛宴以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三尾在六本木一带的迪斯科舞厅转了一圈以后,又回到第一次去的那一家最受年轻人欢迎的“美蒂莎”。这里的天棚比其他舞厅的低,音响效果异常强烈,仿佛直接通透内心深处。蜜蜂般的拥挤嘈杂也正好形成迪斯科不可缺少的发烧热度。

因为今天是星期五,比平时更加拥挤。而且周末的猎艳者也尤其多。晚上11点左右就已经满员,实在实况空前。由于这一段时间经常出入于迪斯科舞厅,三尾已经没有初次那样的胆怯畏惧心理。虽然不知道对方的姓名、身份,但记住一些常客的面孔。

最近,三尾除了寻找瑛子的踪迹这个根本目的外,也开始懂得迪斯科本身的兴奋愉快的感觉。所以他现在到这种场所相当老练,轻车熟路。他认识到迪斯科具有使年轻人入迷沉醉的全部魅力。

即使没有拆除围墙,也可以在音响和节奏中获得忘记自我的瞬间陶醉。迪斯科的火热的确具有麻醉挫折、忘却孤独的效果。如果没有追求更高的欲望,完全可以在迪斯科的旋律中消除不悦的感觉,获得与舞蹈动作的同化。

起先严厉拒绝自己的那些女子,现在似乎亲切温和地接纳自己。用不着努力去拆除对方的围墙,当大家各自在围墙上面共舞时,就可以真正享受到迪斯科的乐趣,似乎大家都使用浑身的力量去体现这种快乐。

三尾正在领悟这种感觉的时候,灯光突然黯淡下来,音乐变得极其缓慢,刹那间出现另外一个世界。刚才伴随着激烈节奏的音响进行“全身运动”的忘我境界一下子转换成世俗的男女狩猎场。

迪斯科舞厅一般是男性比女性多。为了不至于一无所获,男人们在灯光变暗之前就已经瞄准好目标,一旦音乐切换到慢速,就直向目的冲去。这好比“百人一首”的纸牌游戏,在和歌上句刚一念出来,就得立即取牌,如果稍慢半拍,就会被竞争者抢走。等到音乐变化以后才去寻找对象,那就为时晚矣。

猎手的手腕实在高超,就在音乐节奏变化的那一瞬间,他已经巧妙地站在离目标最近的位置上。那些没有捕捉到目标的男人自然不会就此罢休,依然在舞池里转来转去,寻找没有舞伴的女性。如果还是找不着,就把眼睛转向坐在座位上的女性,向她们搭话。而在舞池里捕捉到目标的男女舞伴则开始跳起亲密的贴面舞。这使得那些两手空空的男人心急如火。

淫靡的气氛与焦躁的情绪在舞厅里交错碰撞出火花。

三尾是一无所获者,当然因为缺少经验的缘故。当他垂头丧气回到座位的时侯,黑暗中有人向他伸出一只雪白的手臂。一个身穿宽松扎脚裤、梳着圆大蓬松发型的年轻姑娘露出洁白的牙齿对他微笑。

“能和我一起跳舞吗?”

即使在迪斯科舞厅,由女性主动邀请男性跳舞也是罕见的。

“如果你认为我可以的话。”

三尾受宠若惊地连声音都变了样。

“我和谁都可以。”

姑娘显得潇洒,大大方方地把两条胳膊搂住三尾的脖子,把脸颊贴上来。

“经常到这儿来吗?”三尾在姑娘的耳边低声问道。

“差不多每个星期五晚上。”

她的声音出乎意外地可爱,却带着强烈的个性。

“是学生吗?”

“嗯……可以说是吧。”

“每次都一直跳到早晨吗?”

“星期天早晨差不多都是在六本木喝的咖啡。叔叔,你是公司职员吗?”

“别管我叫叔叔啊。我觉得咱们的年龄差不了多少。”

“对不认识的男人,大家都叫叔叔。说不定自己的年龄比他还大哩。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哦?你知道我在找人吗?”

三尾离开脸颊,看着她的脸。在黑暗中只看见对方雪白闪亮的眼睛和牙齿。大概因为发型的缘故,显得老相,但似乎还不到20岁的样子。

“你每次来,总是到处打听。叔叔找的是什么人?”

“一个朋友。在乡下的高中毕业以后来到东京,最近失踪了。只知道曾经经常出入这一带的迪斯科舞厅。”

“看来是叔叔高中时代的女朋友,才这样努力寻找。啊,就像我自己正在这样被别人寻找似的。”

“今年21岁,我带着她的照片。如果你每个星期五都来的话,也许会有印象。”

“问我也不知道。我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也问过别的男人。”

“光有照片不行。你能肯定她到这店里来过?”

“只是听说,我也不知道。”

“说不定换地儿了。新宿那边厉害。”

“厉害是怎么回事?”

“六本木老实。大部分人是来跳舞,而不是渔色。”

“渔色……那指的是男人吧?”

“女的也渔色啊。到这里来的女性也都是焦急地渴望被男人盯上啊。”

“那为什么都装作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不能露出渴望男人的表情。跳贴面舞的有一半是在这里认识的。女人几乎都是专门来跳贴面舞的。”

三尾的舞伴是否专跳贴面舞的,不得而知。但可以想象,如果瑛子痴迷于迪斯科,就绝不是仅仅从音乐和舞蹈中寻找快乐。

一想到还要去新宿的迪斯科舞厅调查,三尾就心里发怵。就这么一点线索,从东京的茫茫人海中寻觅瑛子,无异于海底捞针。

“要不要把我的头头介绍给你?他是这一带迪斯科的老大,说不定见过你的女朋友。”

“你的头头?”

“我们原先是飞车队的,现在解散了。要说起‘风神’,还是小有名气的。”

“原来是飞车队转到迪斯科的啊?”

“被迫解散的,没别的地方可去。只有摇滚乐的音响还有点像摩托车排气的声音。”

“一定要把你的头儿介绍给我。”

慢速舞曲终于完了。在座位上等待的人们都走下舞池。

舞伴拉着三尾来到最后面的座位上,那里有七八个人,有男也有女,各自随心所欲地姿势委琐地蹲着。这就是所谓的“盘蛇”形状。这里另有一种异样的气氛。

男的一律光头,头顶刮得发青,穿着紫色t恤衫、红色宽大的裤子、牛皮底后跟包铁的竹皮木屐。女的和舞伴一样,身穿宽松扎脚裤,梳着圆大蓬松发型。这样的装束大概是他们的“制服”吧。

其他人对他们这个样子也都是畏惧害怕,不敢接近。在沸反盈天般喧闹嘈杂的舞厅里,只有这一块地方异常平静。上一次三尾来的时候,也见到一群剃光头的年轻人,吓得他远远躲开。

他们冷漠地盯着三尾,目光既不是善意,也不是恶意,只是一种无机质般的冰冷。看上去他们都还不到20岁,眼睛里却透出看透世间一切似的清醒,毫无表情。

“阿杉,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一个脸颊瘦削、眼睛细小的小伙子问舞伴。看上去他的年齡最大,二十二三的样子。

他就是“风神”的头头。三尾的舞伴看来名叫“阿杉”。

“他说要找一个女人。我想也许头儿会认识,就把他带来了。”

“找女人?”

头头的眼睛闪烁亮光。阿杉把三尾找人的事简要地告诉他。

“阿杉也好管闲事。这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头儿歪着脸颊,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残忍表情。

“是没关系。可是他说为了找他的女朋友,每天晚上都在迪斯科舞厅转悠。我觉得还是要管一管。”

“他的女人丢了,我怎么知道?”

“别这么冷酷无情。他说是3年前分手的高中同学。”

“3年前的事情啊。”头儿冷漠的表情略显缓和。

“是啊。那个女的3年前高中毕业以后就到东京来。现在寻找她,这不是很感动人吗?”

“什么样的女人?”头头终于开始感兴趣。

“就是她。这是高中时候的照片,现在可能变样了。”

三尾把穿着高中学生服的瑛子照片递过去。小喽罗们的目光都聚集在头头手里的照片上。

“是个漂亮妞儿啊。”有的小喽罗吹起口哨。但头头不动声色,没有任何反应。就在三尾觉得一线希望即将破灭的时候,突然一个小喽罗说:

“我也没把握,不过觉得有点像和‘滚珠贞吉’在一起的那个女人。”

“谁是滚珠贞吉?”

“专干物色陪酒女勾当的。在这一带转来转去,只要看见漂亮一点的女孩子,就上去引诱她干这一行。给银座的夜总会送去。听说最近还和‘色情洗浴’勾搭上了。”

“这个滚珠贞吉上哪儿才能找到他?”

“以前经常到这里来,最近没见着。大概觉得这儿的女人尽是丑八怪,做不成买卖吧。”

“你胡说什么?!”阿杉和其他的女人都柳眉倒竖。

“说了又怎么样?”

“没有这些丑八怪,你还能找到女人吗?”

话题转到他们内部的争吵上。三尾赶紧行个礼,正要离开,头头叫住他:“等一等。”三尾惊骇地急忙停下来。

“找到这个女人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头头的目光直通过来。三尾胆战心惊,但还是极力保持镇静。

“没有什么打算,只是想知道她是否平安。”

“要是这样的话,还是不去找为好。”

“为什么?”三尾觉得他话中有话。

“即使找着她,也不会回到你那儿去的。”

“我明白。”

“不,你不明白。女人在东京已经3年,不可能空着房子不回去。行李东西都原封不动,人不回来,这就很蹊跷。”

“所以我才寻找。”

“说不定找到的是一具尸体。”

“嗯?!”

“说不定她已经死了。”

“不,不可能!”

头头把三尾深藏心底的不祥预感直截了当说出来。

“她把东西都不要了,还瞒着家里逃走,有这个必要吗?女人很财迷。无论走到哪里,东西和钱总要带在身边。我想,她肯定被人杀了。”

“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啊。”

“到处都是人。即使在这里有人被刺,也找不出犯人来。一两个女人没了,谁也不当回事。你去四谷三丁目的‘鲸铜锣’咖啡店去看看吧。”

“鲸铜锣?”

“说不定滚珠贞吉就在那儿。就说是我告诉你的,大概能打听到一些什么吧。”

头头说完以后,毫无表情的脸转向一边。

正文 第六章 “滚珠”的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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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鲸铜锣”是一家奇怪的咖啡店。第二天,三尾按时下班,前往四谷三丁目。这家咖啡店在地铁四谷三丁目站附近,面对新宿大街。表面上与一般的咖啡店没什么两样,店内比较宽敞,里面是柜台。客人稀少,与其说是咖啡店,倒更像饭店大厅的休息室。

三尾一进店内,就莫名其妙地产生一种异常的感觉。

男服务员过来,三尾要一杯咖啡,然后环视店内。他根本不知道滚珠贞吉长什么模样。

店里坐着二男一女,像是等人。其中的中年男人看似公司的负责人,一副沉着稳重的态度;另一个年轻的男人身穿白色运动上衣,没系领带。女性身着和服,30左右,似有夫之妇。

尽管是公司企业的下班时间,店内顾客却很少。咖啡店所在的地理位置并不坏,而顾客寥寥无几,这使三尾产生一种奇异的不悦感。

滚珠贞吉来了吗?如果他在店里,看来就是那个穿白色运动上衣、没系领带的年轻男人。

这时,走进来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姑娘。穿运动上衣的男人高兴地站起来,和姑娘手牵手走到柜台前面。三尾以为男的给姑娘要什么饮料,两人却径直走进柜台后面。后面大概有情侣专座。或者他就是滚珠贞吉,要把这个姑娘介绍给买主。

又走进来一个公司女职员模样的女性。这回是公司负责人站起来,和女职员一起走到柜台后面,进入里间。

店里只剩下那个女人。这时,三尾终于意识到这家咖啡店其实是饭店的前厅。

表面上是普普通通的咖啡店,里面却是与情侣旅馆连在一起。这是为避人耳目偷情幽会的男女,或者考虑到初尝禁果难以走进旅馆的心理而设置的伪装。

当然,也有的客人不知道其中的构造,就当作一般的咖啡店。

由于两个男人带着各自的伴侣走进旅馆,三尾断定滚珠贞吉还没有露面。服务员过来收拾刚才那两个男人的桌子。三尾毅然向服务员询问滚珠贞吉来了没有。

“你是问滚珠吗?”

服务员惊愕地瞪眼看着三尾。这时,坐在稍远处的那个女人的肩膀突然抽动一下。因为她背对三尾,所以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似乎她用整个后背观察三尾。

“呵,我是新来的,不清楚。”

从表情上看,服务员不像在撒谎。这时,那个女人站起来。

“您走啦。”

新服务员对她突然的行为感到吃惊。这说明她离开咖啡店似乎是临时决定的行动。

三尾一瞬间感觉到这个女人肯定与滚珠贞吉有关。他急忙付款后紧随其后。女人沿着新宿大街几乎一路小跑似地疾步往十字路口方向奔去。在十字路口的地方刚好碰到交通信号的红灯。三尾追上她。

“请等一等。”

“有什么事吗?”

女人表情严肃地转过身。她的脸上已显露一些赘肉,但依然残存着成熟女人的浓郁风韵。

“您认识滚珠贞吉吧?”

“不认识。你搞错了吧?”女人佯作不知。

“刚才我向咖啡店的服务员打听滚珠贞吉的时候,你做出了反应。你肯定知道这个人。”

“我是突然想起一件急事才出来的。你要是胡乱猜想,我就不好办。”

交通信号灯变成绿色,她像逃跑似地开始快步穿过人行横道。就在这时,三尾的身后传来竹皮木屐叭嗒叭嗒的晌声,两个地痞模样的人追上来。其中一个似乎与女人认识,说道:

“哎呀,这不是阿珠吗?伪装得还是这么巧妙。”

女人的脸上掠过一道惊慌狼狈的神情,但是她并没有像对三尾那样说的“胡乱猜想”,而是哧然—笑。

“好像又打扰你干好事了,在鲸铜锣干得心满意足,刚出来吧?”一个人带着会意的表情说。

“老是叫女人伺候你,偶尔自己也当一回女人吧。”另一个人说。

“我们可不是对你寻开心的啰。那你就尽情玩吧。不过,要想不传出去,可要付高额费用的哦。”

“没……没那么回事吧。”女人惊惶失措地反驳。

那两个人对她摆了摆手,一边说“行了,行了”,一边离开走去。

这时,三尾突然明白,眼前这个女人就是滚珠贞吉。

“你就是滚珠贞吉吧?”

“不,不是。”

“那你认识这个女人吧?她3月失踪了。我知道,失琮之前,她和你见过面。”

三尾把瑛子的照片伸到女人的面前。

“我不认识。”女人转过身。

“你看都没看,怎么说不认识?”

“没必要看。”

“她的东西原封不动地留在房间里,没有任何音信。风神的头头说有可能被人杀了。”

“你见过风神的头头啦?”贞吉的表情略为一动。

“是他告诉我到鲸铜锣找你的。”

“你怎么不早说呀?风神的头头就像我的亲人一样。”贞吉的表情完全缓和下来:“你是说有一个女人失踪了?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回鲸铜锣去吧。”

贞吉扭捏作态地笑了一笑。她完全解除了刚才的警惕性。看来风神头头对她具有绝对的力量。回到鲸铜锣,刚才那个男服务员照样接待他们,毫无惊讶的表情。

“坐一会儿。”

贞吉对服务员说,然后坐在一个包座里。店里的客人比刚才多一些,但都不是喝咖啡的,似乎都在等人。

“吸烟吗?”贞吉把“柔和七星”伸过来。

“我不吸烟。”

“哦?是嘛。”

贞吉点点头,把一只烟叼在嘴里,用打火机点燃。她的手指骨骼粗大。虽然贞吉的容貌显得婀娜姣好,但手指粗糙。三尾不动声色地把目光从手指移到对方的脖子,只见脖子粗大,喉结突起,使他想起刚才那那个地痞流氓模样的人说的话。他们说的不是细致的化妆,而是巧妙的化装。看来贞吉不仅是易装癖,而是具有女性的心理素质,自己想变成一个女人,包括女人的特点习惯、一举一动、走路姿势、说话方式都训练得比女人更女人,所以完全瞒过了三尾的眼睛。

“嘿嘿,终于明白了吧。不过,我是女人心。只对男人感兴趣。风神的头头是我最理想的男人。”

三尾这才明白风神的头头对贞吉具有绝对力量的缘故。

“头头说他看见你和瑛子在一起。”三尾切人正题。

“我手里滚动着许多珠子,不可能每一个人都记得住。不过,你这么一说,好像有印象。”贞吉拿起瑛子的照片。

“你好好回忆一下。”

“她是你的恋人吗?”

贞吉用一种估价般的眼光看着三尾。这完全是看待异性的目光。这时,三尾才明白刚才在四谷三丁目十字路口遇见的那两个地痞嘲弄贞吉的话里的含意。三尾突然觉得背脊一阵发寒。但是,他现在不能拔腿逃走,必须打听出有关瑛子的消息。

“噢,就算是吧。”

“要是把你的恋人骗到不正经的地方去,你一定不肯善罢甘休吧?”

贞吉又点燃一支香烟,仔细端详着照片。

“不会是你干这种不正经的事吧?”三尾直盯对方。

“开玩笑!我对女人丝毫没有兴趣。所以才能做这个买卖。”

“说不定被人杀死了。”

“这是风神的头头说的吧。那个人有个毛病,什么事在他嘴里都夸大其词。这个人哪,大概介绍给‘月桂树’的老板娘了。”

“月桂树?”

“银座一家酒吧的女老板。说是酒吧,其实就她一个人经营的小酒馆。早就要求给她介绍一个好姑娘做帮手。”

“这家月桂树在银座的什么地方?”三尾第一次感觉到令人兴奋的消息,不由得探出身子。

“银座八丁目‘晚安大楼’的地下。我有一阵子没去了,那个老板娘还好吧。”

“肯定是介绍给她的吗?”

“你要让我打保票,我可说不准。但是觉得很相象。而且不知道后来是不是一直在那儿干活。我只是介绍而已。”

“我马上就去。”

“我把老板娘的住所也告诉你,万一她不在店里的话。我去过她家好几次。”贞吉一边把月桂树女老板的住址写在纸上一边说:“你要是找不到恋人,就到我家里来,什么时候都可以。你是我理想的那种类型。”

贞吉对三尾抛了个媚眼。三尾的脊梁骨又一阵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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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桂树酒吧在银座八丁目的一座楼房的地下2层。虽说是银座,其实与银座大街还隔着一条街,靠近新桥的一个角落里的旧楼房。楼房几乎都是酒吧和夜总会。

电梯只到一层,必须沿着又窄又陡的楼梯才能走下去。楼房地下室本来大概是仓库,以低廉的价格出租,改装成酒吧。

虽然挂着月桂树的照片,但是走到下面,门紧关着。按说现在应该是营业时间啊。三尾再仔细一看,门把上蒙有一层薄薄的灰尘,地面也很肮脏。看来好久没有人来过。三尾还是不死心,又敲一阵门,里面依然毫无动靜。这里如此宁静,人迹不至,与热闹嘈杂的银座形成鲜明的对照。都市白天的炎热空气沉淀在地下,尤觉闷热。

不过,既然招牌没有撤下去,说明这家酒吧并没有歇业。

三尾决定去女老板家,没想到贞吉写的住址这么快就发挥作用。他走上楼梯,到地下一层的时候,一个陪酒女郎打开酒吧的门,满脸堆笑地说:“您好,欢迎您。”

“对不起。我有事要找月桂树。是关门了吗?”

对方立刻兴趣索然,说:“啊,月桂树半年以前就关闭了。听说还是三更半夜溜走的。”

“半年以前就关了?!”

“生意挺红火的,不知道为什么。您不进来坐一坐吗?”对方没有忘记拉生意。

“这个女人在月桂树干过活吗?”三尾把瑛子的照片给对方看。

“我没有注意,不过,好像月桂树就女老板一个人啊。”

“没见过这个女人不定期地来帮忙吗?”

“我没有注意,大概没有这个人吧。”陪酒女郎见三尾没有进店里的意思,略显不耐烦地说:“对不起,我想上厕所。”

月桂树女老板松田佳枝住在丰岛区西池袋的出租公寓里。这儿离池袋车站西口很近,交通便利,位置略为偏僻,公寓楼不算太大。

松田佳枝住在4楼边上的405房间。三尾确认门牌以后,摁一下门铃。没有人回答。三尾又连摁几遍,还是没有动静。他转动门把,门锁着。

三尾趴在地上,从地面与房门之间的缝隙往里瞧。屋里黑乎乎地,好像没有亮灯。在走廊透进去的微弱光线映照下,看见房门里面堆着很多报纸杂志。房门外的地面上积着薄薄的灰尘。看来这个地方也长期没有人出入。一种不祥的感觉在三尾的胸中渐渐扩散开来。

松田佳枝是出门长期旅行吗?可是,一个酒吧女老板对店里的事情不闻不问,出外旅行半年,这可能吗?

“你在那儿干什么?”

突然传来一句严厉的声音。三尾惊恐地回头一看,只见一对夫妇模样的中年人站在不远的地方面目严峻地盯着他。三尾赶紧从地上爬起来。

“我……我不是坏人。我找松田有点事……”三尾替自己辩解,但是说话结结巴巴,这更引起对方的怀疑。

“你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事情要趴在房门前面往里面偷看?”

如果三尾的回答不能自圆其说,看来对方要对他采取不客气的措施。

“我名叫三尾。听说我的一个朋友到这里来,我来找他,可是门锁着,好像里面没有人。”

“里面没有人,就偷看吗?”对方并没有消除怀疑的样子。

“你们是这里的住户吗?”三尾终于反问对方。这时,他意识到,在对对方的身份一无所知的情况,没有必要一味屈从,自己已经自报名字,而对方却什么也没说。

“我的妻子是住在里面的人的妹妹。这一阵子没人接电话,今天过来看一看。”

“是你的妹妹?!”

“你有什么事要找她,跟我说吧。”

松田佳枝的妹夫走上前来。三尾递上自己的名片,并把自己来访的目的简略地告诉对方。

“噢,你是说你的女朋友曾经到这里来过?”松田的妹夫表情有所缓和,但依然保持警戒的神色。

“我来这里之前,去过银座的店铺,听说半年前就关门了。”

“您也去过银座的店铺吗?”

妹妹的脸上呈现出优心忡忡的表情。她本来以为姐姐没在家里,大概一直在店铺里忙着,现在听三尾这么一说,这最后一线希望也破灭了。

“看样子好像长期没人出人。”三尾说。

“这可怎么办呢?”妹妹心慌意乱地靠在丈夫的胳膊上。

“不管怎么说,先进去看看吧。”丈夫抚摸着妻子的后背安慰她。

“可是,锁着门。”三尾说。

妹夫亲自确认的确锁着房门,对三尾说:“管理人大概拿着备用钥匙。三尾,你也一起来吧。”

妹夫大概为了防止他去管理人那里拿钥匙的时候三尾趁机逃走。因为他对三尾的怀疑还没有完全消除。

经向其他住户打听,知道这座公寓没有管理人,大概只有房东持有备用钥匙。而且是否把备用钥匙放在房东那里,完全出于居住者的自由意愿。公寓房东的家就在附近。把事情告诉他以后,房东突然神色紧张起来,说:“松田的房租,以及电费、煤气费、水费等全部都是通过银行自动支付,所以从来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如果说店铺和住房半年都关着门,这就怪了。”

幸亏房东拿着松田佳枝房间的备用钥匙。

“松田是一个小心谨慎的人,除了原来的门锁以外,自己又安上一把辅助锁。这就是现在流行的所谓双重锁。其实我有一把可以打开所有房门的万能钥匙,这当然不能告诉住户。安装上双重锁以后,如果钥匙丢失,即使发生紧急情况,我也打不开房门。所以要求她把辅助锁的备用钥匙也放在我这里。”

房东手里转动着万能钥匙和辅助锁的钥匙一起出门。他放心不下,要亲自去看看。

回公寓的路上,三尾知道松田的妹夫名叫濑高,他的妻子名叫知枝。濑高夫妇在长野县上田市经营石材商店,知枝和松田佳枝没有别的兄弟。她们一般三四个月通一次电话,可是最近给松田的店铺和住所打电话都没人接,心里挂念,便来看看怎么回事。他们乘坐信越线来东京,所以先到池袋的住所。

他们来到公寓的405房间前面。为了慎重起见,又摁一遍门铃,确定屋里的确没人以后,房东先把万能钥匙插进主锁的锁孔里,一转动,听见喀嚓一声。房东转动门把推门,但是门一动不动,没有打开。

“辅助锁还锁着。”房东说。

辅助锁安装在与眼睛差不多高的位置上。房东把备用钥匙插进去,这是弹簧锁,没有把手,又听见钥匙转动的声音。接着,房东使劲一推,房门依然纹丝不动。

“这是怎么回事?”房东觉得莫名其妙。

“肯定是原先就没锁主锁,只锁着辅助锁。”三尾提醒说。

如果主锁本来就没锁,只锁着辅助锁,那么刚才房东开主锁的时候,实际上倒把主锁给锁上了,打开的只是辅助锁,这样现在是主锁把门锁住。

房东又把万能钥匙插进主锁里,转动一下,然后推门。房门仍然打不开。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房东看着三尾,可是三尾也摸不着头脑。接着,房东把钥匙在主锁和辅助锁里来回轮流插入转动,好不容易才打开房门。

“哎呀,紧急时刻,钥匙对双重锁根本不起作用。”房东的额头上渗出细汗。

“不知道从外面开双重锁还这么难。”三尾说。他本来以为只要有备用钥匙就很容易打开,似乎又长了见识。

“从外面看不见锁里面的状态,要使双重锁同时打开,还真不容易。好像做一道算术题那样的感觉。”房东的话和他的年龄一样显得老气。

好不容易打开房门,大家进入室内。屋里弥漫着一股霉味,说明这屋子已经很久无人居住。所有的灯都是关熄的。一进门的地方是半张榻榻米大小的洋灰地,一个多月的报纸杂志堆积如山,显然根本没人动过。虽然外面是酷暑盛夏,但由于整座公寓的中央空调调节的作用,无人居住的室内显得更加清冷。

濑高拿起最上面的一份报纸。

“这是4月的报纸。说明报纸只送到4月为止。”

“是不是没交订报费?”知枝问。

“大概是吧。送报人几次来收费,如果人不在,就停止送报。”

“这么说,姐姐很早以前就不在这里了?”知枝显得惶恐不安。

“松田,你在家吗?在家里的话,答应一声啊!”房东站在地板边缘,朝着黑乎乎的里屋叫一声。

里面是L形走廊,所以看不见里屋。整个屋子一片死寂。虽然明明知道里面没人,但还是要叫喊一声。房东也越发恐惧。因为经常发生孤独死在家里而无人知道的情况。

“到里面看看去。”房东说。

但是,谁也没有迈步,大家都被不祥的想象吓得不敢往前走。

三尾见没人动弹,自己先脱下鞋子。他知道瑛子不会在这里,但现在也不便转身离去。而且他想起风神头头说的“说不定被人杀死了”这句话。三尾先往里走,其他人跟在他后面。走廊右边是厕所兼浴室,走廊尽头有一道门,里面是10张榻榻米大的西式房间,西式房间两边各有6张榻榻米和4张半榻榻米的日式房间。这3间屋子的南面是阳台。6张榻榻米房间的北侧是厨房。所有的房间都拉上窗帘。房间的构造能够充足照射阳光,这在东京都内是很难得的。所以房租也比较贵。室内的家具、装饰品的配合也很协调优雅,反映出主人舒适温雅的情趣。

打开电灯,屋里没有人。一行人战战兢兢地把各个房间看了一遍,一个人也没有。从家具的摆设来看,一个女人在这里过着自由轻松的生活。屋子里没有受到査找的迹象,但残留着不久前还有人在这里生活的痕迹。西式房间的茶几上依然放着3只茶杯,里面还剩有余茶。厨房的洗物槽里还放着没有洗的餐具。塑料垃圾袋里的垃圾已经发硬,发出腐烂的臭味。

“如果姐姐出门,绝对不会这样不收拾屋子,凌乱不堪。”知枝说。

“即使出外,似乎也是因为什么小事,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的感觉。”房东半是自言自语地说。

三尾看着几个茶杯。

“要是有客人来,大概也是熟人。会不会是被来客带走的?”濑高说,不过他的口气没有把握。他还瞧了瞧厕所和库房,当然也没有人。

“好像有一种怪味。”知枝用手捂着鼻子。

“是垃圾的臭味吧?”

“不,好像味道是从这儿发出来的。”知枝的鼻子朝着四张半榻榻米的日式寝室。

“不是看过了吗?什么也没有啊。”濑高说。

寝室里没有铺着卧具,墙边放着一面三面镜。

“就是从这个房间发出来的。”知枝对丈夫坚持己见。

“这么一说,的确有味道,像是海边的腥味。”濑高说。

“是那种海岸边的腥味吗?”房东问三尾。

“是的。”

“这里不可能有海边的味道。”房东说。

大家的目光一下子全部集中到壁橱的拉门上。如果有什么味道的话,只能是从壁橱里散发出来的。

“知枝,你到那边去!”

濑高推着妻子的后背。她順从地离开房间,肯定因为感觉到不祥的想象即将变成具体的现实。

“我打开啦。”

三尾把手放在拉门上。濑高和房东点了点头。三尾一下子拉开拉门。腥味更加浓烈地扑鼻而来。这不是海边的腥味而是什么东西腐烂的味道。但是,表面上看没有什么异常的东西。

三尾把被褥使劲拉出来。

正文 第七章 双重锁的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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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接到报案后立即赶到现场。最先到达的是当地警察署的警车和机动搜査队的车子,紧接着是当地警察署的刑警,机动搜查队后续队员、警察厅搜查一科和鉴定科的成员等也陆续赶到。

案发现场是丰岛区西池袋三丁目出租的“贝尔标公寓”405室。当地警察署、机动搜査队、警察厅搜査一科、鉴定科立即开始联合搜査。

尸体双手、双脚弯曲着右侧身朝下强行装进铁皮衣箱里。而铁皮衣箱一直就放在壁橱里。

尸体腐烂程度显得严重,但是衣箱外面用宽胶带缠得严严实实,又套上塑料布和被罩,放在密闭的壁橱里面,因此最大限度地防止了臭味的散发,也就推迟了被发现的时间。

死者的身份由发现人的妹妹及其丈夫确定为405室的住户松田佳枝(38岁)。尸体身穿夏威夷女装式的连衣裙,衣服及内衣都很整齐。

验尸后,尸体于当天送往东京大学法医学教室进行解剖。检查结果,死因为绳索(带子)勒住脖颈受压迫窒息而死。就是说,被勒死。推断死亡时间为4一6个月之前。没有发现生前性交、被殴打、死后被奸淫的迹象。

案件发现以后,由鉴定科科长坐镇指挥,警察厅和当地警察署的鉴定科成员联合进行周密细致的取证调査。除了现场拍照外,还采集脚印。利用静电脚印采集器在3个房间里采集到与受害人、旁证人不同的5个潜在脚印。并且推测,这些脚印至少是两个人以上。

拍照、采集脚印以后,进行一般性的资料收集。现在,罪犯通过电视的破案故事片等学会不少本事,一般不会在现场留下证据,所以对现场细微物的采集就显得格外重要。

一抹血迹、一根毛发,甚至肉眼看不见的纤维片、植物片、灰尘等都有可能成为识别罪犯的有效证据。

然而,刑警们在地板上一点一点地察看,用针尖挑开榻榻米的细缝搜查,除了采集到受害者和旁证人的毛发、指纹外,没有发现与案件有关的其他证据。

在西式房间的地毯上发现尿的痕迹,周围还有受害者的头发。尿失禁是勒死的显著特征。可以推断这里是作案现场。

基本上可以推测,罪犯与受害者认识,在西式房间里谈话的时候,罪犯突然勒死受害者。从3只茶杯来看,罪犯不止一个,但无法断定。当然,茶杯是重要的证据,被警察收走。

从所有窗户都拉上窗帘这一点来看,作案时间推测是在夜间。放在西式房间的装饰性壁柜上的电子钟几乎是准确地记录着当时的时间。寝室三面镜旁边的地上掉着一个表盘玻璃摔碎的机械式闹钟,指针停在3点8分上。由于掉下来时弹簧没有全部松散,所以时间上有一定的差距。

随着调査的深入,根据受害者的妹妹的证言,受害者总是随身携带的大约200万日元的现金,相当于当时价格500万日元的装饰品、宝石、贵金属,还有300万日元的貂皮大衣,以及印章、国民健康保险证发现丢失。这些贵重物品放在6张榻榻米房间里的衣柜最上面层抽屉里。但是,抽屉里只剩下一些有价证券、定期存款单以及存有260万日元的活期存折,上述贵重物品没有找到。

警察初步认为这起命案是谋财害命。于是,8月29日,在池袋警察署成立以刑事部长为首的抢劫杀人案特别捜査总部。由搜査一科、鉴定科、机动搜查队、当地警察署、特别搜査员等102人组成。

当前的侦玻方针是:

―、了解住户、来访者、送报人、送牛奶人、收款人、推销员等有可能出入公寓的人的情况。

二、调査持有受害者印章的人、尤其受害者的异性关系。

三、调査受害者经营的酒吧“月桂树”的常客以及其他关系。

四、了解现场附近的来往行人、目击者的情况。

五、调査现场附近的品行不良者、暴力团、前科犯、可疑者的情况。

六、调査损失物品的情况。

七、调查受害者的本身情况。

另外,收集其他与本案有关的所有情报。警方开始正式调査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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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初步调査和检验,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在衣柜抽屉中的小盒子里和三面镜上面发现房门双重锁的钥匙。一把锁有2把钥匙,双重锁则一共有4把钥匙,这4把钥匙全部在屋子里。还要一把备用钥匙,由房东保管。房东正是使用这把备用钥匙,才打开房门进屋来的。

房东坚决认为:“主锁的钥匙有3把,其中一把是可以打开公寓所有房间的万能钥匙,由我保管。辅助锁是由松田入住以后自己安装的,她说钥匙只有3把。其中一把备用钥匙由松田交给我保管。辅助锁很容易配制,但是主锁是制作精密的电子锁,除了厂家以外,根本无法配制。当然,我对万能钥匙和备用钥匙的保管极其严格,没有借给任何人。所以,绝对不可能瞒着我进去。”

阳台门窗以及各个房间的窗户都关着。那么,犯人作案后怎么出去的呢?

案件发现者中,首先是受害者的妹妹夫妇俩和三尾来到405室门前,摁门铃后,里面没有反应,发现门推不开。然后去房东家,再和房东一起回到公寓。

就是说,现场完全是“密室”。破案工作一开始就遇到密室这个难题,一时难以进展。

完全出乎意外,三尾寻找松田佳枝是为了打听藤代瑛子的消息,结果发现4一6个月以前被杀的佳枝的尸体。根据警察的调査,大致可以判断瑛子在3月16日前后失琮。这与对佳枝尸体解剖的结果相符。正是那个时候,滚珠贞吉把藤代瑛子介绍给松田佳枝。

当然,三尾也受到警察的讯问。不过,三尾与松田佳枝毫无关系。如果说认识佳枝的,可能是瑛子。

“你认为藤代瑛子也许已经被人杀死了。是吗?”

讯问三尾的是搜査一科那须班的刑警河西,另一个是年轻的刑警、特别搜査员小池潜。所谓“特别搜查员”,是发生由刑事部主管的“特别搜査本部案件”的时候,因为需要大量搜査员,以刑事部长的名义向警察署要求派员临时支援的成员。原则是点名指定的搜査员,时间一般为3个星期。这起案件从附近警察署抽调16名搜査员参加。

“这是我的模糊感觉。”

“可是,没有发现她的行踪,却发现别的人被杀了。那么,她到哪儿去了呢?”

“不知道。我只是听滚珠贞吉这么说的。”

“当然我们会向贞吉了解情况的。我们注意到,受害者遇害的时间与你的女友到受害者家里的时间大体一致。”

河西话中有话的目光看着三尾,说:“就是说,用绳子把对方勒死,女人也做得到。”

“你、你说什么?!”

三尾对这个刑警毫无道理的说法感到惊愕。

“也许瑛子起先处在被害的位置上,但是由于什么缘故,她突然一时性起,杀死了对方……”

“为什么她要这么做?她没有杀人动机。而且,她根本就不会去杀人。”

“你和藤代瑛子已经3年多没有见面,怎么断言她就没有杀人动机呢?其实,杀人案的大多数都是冲动杀人。而且,几乎所有的犯人都是大家认为‘不可能’的人。”

“可、可是……”

“我理解你庇护自己女朋友的心情。不过,藤代瑛子在3月16日以后没有回到自己的住所,而受害者也正好在这个时间遇害。可以这样推测,瑛子在这起突发性的案件后,惶恐惊惧,连家也不回,立刻躲藏起来。”

“一个年轻姑娘,手里没钱,这么长时间,怎么躲藏啊?”

“她要是偷偷自杀,还要什么钱啊。”

“你是说她自杀了吗?”

“我只是说这是一种可能。我们只是认为藤代瑛子值得怀疑,并没有断定她就是犯人。”

的确,冷静思考一下,瑛子也有被怀疑的地方。如果真的像这个刑警所说的那样,她冲动杀人后,躲到偏僻的深山或者海边,然后自杀。那就找不着了。

不过,退一万步说,即使如此,她在死前也应该对亲朋好友说点什么话啊。

三尾寻找瑛子,万万没有料到她从受害者变成一个犯罪嫌疑人。

虽然警察说的只是一种可能性,但三尾怎么也想不通。不论瑛子多么怒不可遏,也不会干出杀人的事。她的失踪与受害者被杀的时间虽然大体一致,但也可以做另外的解释。

“有没有这种可能性?犯人不是瑛子,而是另外的人,但是瑛子,比如说她目击犯人的犯罪过程,或者看到犯人的脸,于是,犯人把她抓走……”三尾谈出自己的另外设想,当然是为了消除对瑛子犯罪的嫌疑。

“嗯,不排除这种可能性。”河西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

一直没有开口的小池说道:“如果这样的话,她的处境就非常危险。可能出现你所担心的那种情况。”

听小池这么一说,三尾心里模模糊糊的不安情绪一下子呈现出具体明确的轮廓。

犯人绝对不会放过瑛子,把她绑架以后,永远封住她的嘴。这与瑛子失踪的情况完全相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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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对岸田贞吉、即俗称滚珠贞吉进行审问。据贞吉交代,他在六本木的“美蒂莎”迪斯科舞厅看到瑛子后,主动与她接触,因为瑛子表示愿意,就把她介绍给松田佳枝。

贞吉说:“带她去月桂树,嗯……大概是3月中旬……等一等,我看一下笔记本,对了,是3月16日,这上面写得很清楚。老板娘特别满意,说当天就开始干活。后来怎么样?我就不清楚了。后来再没有见过她们。她说当天晚上就住在老板娘的家里。”

如果松田佳枝当晚被杀,那么藤代瑛子肯定就在现场。通过对公寓住户的调査,一个住户看见当天晚上12点左右松田佳枝带着一个摸样像是藤代瑛子那样的年轻姑娘回来。警方也研究过岸田贞吉的犯罪可能性问题,但没有发现他与受害者之间可以形成杀人动机的任何证据。

岸田是东京夜生活娱乐场的“宠儿”,由于他对女性没有性的兴趣,所以女性可以放心大胆地和他接触。他正是利用这个特点,做起他的“滚珠”的奇怪生意。

只有在女性表现出亲切温柔的传统性格时,他才对女性感兴趣。至于那些认为自己具有与男性同样、甚至超出男性能力的所谓现代派的“自由的女人”,贞吉对她们十分厌恶。

他以这样的眼光寻找“滚珠”,被他物色的女性都的确给买主的店铺带来不少效益,所以很受买主的好评。

贞吉的行为违反职业安定法第32条关于“任何人不得从事收费职业介绍的行为”的规定,但与本案无关。

但是,职业安定法第32条的“但书”规定:“从事斡旋介绍美术、音乐、演艺及其他需要特殊技术的职业的职业行为不受此限”。贞吉认为自己的行为属于“但书”规定的范畴。不过,如果从事这个方面的职业介绍,必须获得劳动大臣的许可。贞吉当然没有这种许可证。

贞吉的非法从事介绍职业行为只是本案的副产品,而关键的破案工作陷人困境,没有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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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密室内部的工作没有进展,但调査受害者生前的交友关系方面,发现一个值得注意的人物。此人名叫江木启介,原先在一家大企业八幡朱印商事公司工作,后来辞职,是受害者的情夫,靠她的资助生活。他是月桂树的常客,于是与受害者认识,并发生关系。

在受害者被杀几天前,他在月桂树店内当着其他客人的面和佳枝互相破口大骂,大吵一通。

据在场的客人说,当时,佳枝说自己倒贴钱,骂他是一切吃穿花销都要靠女人的货色,却还要摆出一副做丈夫的臭架子,不知好歹,从今以后,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也不是这儿的客人,让他立刻滚出去。

另外,月桂树楼上的酒吧服务员在差不多同样时候也看见两个人在楼梯上气势汹汹地争吵,几乎都要揪着对方扭打起来。从收集到的这些情况综合分析,大家认为因为江木启介是一流企业的职员,佳枝才和他交往,一旦没有了这个位置,成为靠女人养活的男人,佳枝对他完全失去了兴趣。

但是,从男人这个角度来说,现在佳枝是他的生活依靠。佳枝叫他滚出去,他也不可能老老实实地滚开。于是,或者由于争吵得恼羞成怒,或者图谋女人的钱财珠宝,下手杀人。这样的案件时有发生。

警方决定集中力量对江木启介进行调査。江木启介由于牵连到最近在社会上闹得沸沸扬扬的八幡朱印商事公司贿赂政府官员购买美国飞机案而被迫辞职。虽然他本人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但由于他那一派的头头在此案中引咎辞职,江木启介也不得不离开公司。

辞职以后,江木的生活变得颓废荒诞,白天在弹子球房和赌博场消磨时间,晚上在小酒馆里借酒浇愁,然后到情妇家里过夜。现在他一贫如洗,穷途潦倒,女人对他也没有好脸色,表现出露骨的累赘的厌恶。喝酒的地方也越喝越次,最近到郊外偏远的、站着喝酒的小店去买醉,经常喝得酿酊大醉随地躺倒路上。

可是,即使去这样的小店也得需要钱。他没有分文收入,却每天晚上暍得烂醉。钱从何来?

江木结过一次婚,几年前离婚。没有家庭,使得他的颓废生活变本加厉,越发不可收拾。

经过这些情况的调查以后,警方对江木进行传唤。江木一副落魄困顿的模样来到警察署,简直就是丢失饭碗的公同职员的凄惨窘迫的典型,大概连日食不果腹,走路有气无力,摇摇晃晃。

“审讯我那么长时间,还不够吗?我只是一条小虾米,别追得没完没了。你们应该去碰一碰师冈国尊和源见雄五啊。我听说国尊是在装病。”

江木在审讯室里满嘴吐着昨夜的酒气叫喊着。他大概以为警察把他叫来又是审问那起飞机贿赂案。在那起案件中,他已经被警察审得一塌糊涂,因此也应付自如。

警方首先要江木举出3月16日晚上对自己的见证人。

“你们问我3月16日晚上在哪里?为什么要问这个?”

他好像不明白警察提出这个问题的含意。即使心里记得那一夜自己的行踪,也装作记不清的样子。

“你认识松田佳枝吗?”警察开始步步通近。

“是那个月桂树的女老板吧?很熟悉啊。”江木毫不含糊地回答。

“那么,你知道她现在怎么啦?”

“我对这个不感兴趣。我们已经分手了。”江木转过脸去。从他的表情看不出是装蒜还是真的毫无所知。

“她被人杀死了,已经发现她的尸体。报上不是登了吗?”

“被杀死了!真的吗?!”

江木突然脸色大变。不知道是他故意的表演还是情不自禁的惊愕。

“你不会不知道吧?5个月以前被杀的,尸体装在衣箱里,藏在壁橱里面。”

江木这时才明白警察传唤他的真实意图,不由得大为吃惊。

“你和受害者的关系很深。没错,在她遇害之前,她抛弃了你。这样,你就具有足够的动机。我们怀疑她在3月16日晚上被杀,所以想知道你在那一天以及前后几天的行踪,就是不在现场的证据。”警察说。

“你们怀疑是我杀死那个女人的吗?简直胡说八道!不错,我和她分手的时候大吵一通。这是男女之间常有的事。我才不会为这种事去杀人哩!”

“男女之间由吵架发展到杀人不是也常有吗?”

“你们是真的怀疑我干这种蠢事吗?”江木流露出委屈欲哭的样子。

“要是想打消我们的怀疑,你就明确举证当时不在现场。心里没鬼,这不是很容易吗?”

“那么早的事情,我怎么记得住?”

“为了表明自己的清白,你一定要回忆起来。”

“那么为什么要怀疑我?”

“你和受害者关系很深。男女吵架引起杀人的事例很多。所以对你怀疑是侦破工作的正常思维方式。”

“我不知道。甚至她被人杀害都不知道。”

“那我问你,她死以后,你一次也没去过她的店铺和家里吗?”

“我受到她大肆侮辱,所以根本没去找她。我也有男人的尊严。她骂我是‘倒贴钱的货色’,我还能再去找她吗?”

“这话不能令人信服。如果你不是犯人,她5个月不见踪影,自然会觉得蹊跷,总要去看一看吧?”

“都已经分手了,我哪知道她见不见踪影?也没有这个兴趣。总之,我没有找过她。”

“男女之间能那么彻底地一刀两断吗?你满嘴酒气,喝酒的钱从哪儿来的?”

“喝点便宜酒的钱还是有的。再说了,我还有点东西可以卖啊。”

“我们会查清楚你的钱的出处的。你还是老实把3月16日晚上的证据提出来吧。”

江木觉得自己被逼到进退维谷的地步。

正文 第八章 邪恶的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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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代瑛子到哪里去了呢?难道真的像三尾设想的那样由于目击犯罪过程或者犯人相貌而被绑架了吗?

“但是门还是打不开,是吧?两个锁都已经打开了,为什么门打不开呢?”

“有什么证据?”

全场议论纷纷。立刻有人提出异议:

为了研究这个问题,警方再次把房东、濑高夫妇、三尾健治叫来询问当时的情况。

其中最令人怀念的是运动会。在最充沛地洋溢着年轻的体力的时刻,进行互相竞赛的运动,实在是青春的圣典。

运动会闭幕式由一年级至三年级各班学生编排成纵队表演各种节目进行比赛。每个节目都凝聚着学生的智慧和匠心,其创意和规模令人想象不到是高中生的作品,在全县都非常有名。

许多同样年龄层的年轻人从附近的地区社会集中到一起共同生活,高中是最后一次机会。进入大学以后,学生来自四面八方,一旦毕业走进社会,他们就分散到各个领域。在如同来自许多星球的人们集中的社会里,只有同学才是来自同一个星球的伙伴。为什么大家要抛弃共同生活的星球飞向陌生的字宙呢?

如果当年的这些同学们能够一直生活在一起,该是多么纯朴高兴啊!为什么年轻人都想飞往外字宙呢?难道他们愿意追求复杂的生活吗?一股滚烫的情绪突然涌上心头,湿润眼睛。三尾发现自己现在极易伤感。这不能说是情不自禁。有时他觉得如果不和伤感戏谑一番,自己的精神状态就会被迫持续紧张,可能会像玻璃那样粉碎。

于是,他突然想去跳迪斯科,以便让自我封闭的围墙相互碰撞。那里是外星人的社交场所。与母校运动会那种热气腾腾的景象完全不同,那里充满着发泄都市生活的辛苦寂寞的热浪。那是颓废的热浪,当清醒过来的时候,身心就会感觉到比以前更加彻底的冰冷,但可以给予自己暂时的麻木和陶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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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主锁本来就没锁,但是根据钥匙转动的方向不是可以判断是否上锁了吗?”

他拼命挖掘3月16日晚上自己在何处的记忆。不是说毫无线索。他在公司工作时养成一种习惯,虽然不是天天记日记,但也三天两头地把事情记在笔记本上。他翻阅笔记本,3月16日这一天没有记载,不过通过前后日子的记述可以联想起来。

“记得那天晚上在蒲田几家酒馆喝酒,后来醉倒在路上。”江木对警察说。

据目击者说,受害者于零点左右回家,因此推测犯人的作案时间在3点前后。那么,在同一个时间醉躺在蒲田路上的江木就不是罪犯。

“我摁门铃,里面没有反应,门又锁着。于是我从房门与地面之间的缝隙往里窥看。这时,被濑高夫妇发现,受到他们的责备。”

“那几家酒馆我常去,你们一打听就知道的。”

但是,经过询问,江木所说的那几家酒馆中,最后一家酒馆可以证明他是凌晨2点离开的。至于离开以后的行踪,则无法证明。

从摔坏的闹钟判断,作案时间很可能在凌晨3点左右。

即使摔坏闹钟是犯人故意布下的迷魂阵,但因为已经确认受害者在半夜12点还活着,所以犯罪行为发生在12点以后这一点是无疑的。一个小时的时间,足够从蒲田乘坐出租车到达池袋。

“是的。濑高也确认过。”

江木启介意识到自己所处的严重处境。他无疑被警方定为头号杀人嫌疑人。不言而喻,犯罪现场留有他的许多指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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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邪恶的目的?”

由于在作案以后很长时间才发现尸体,尸体内部发生变化,所以通过解剖判断确切的作案时间有—定的难度。凌晨3点只是根据受害者回家时目击者的证言和被摔坏的闹钟作出的推断,并不是绝对的准确时间。但是,紧接着与受害者在一起的藤代瑛子不知去向,所以警方对这个作案时间的推断显得很有自信。而且江木不可能预先知道会在蒲田碰见浅见,如果两个人串通一气故意做伪证,也不会采取让江木躺在路上的方法。

浅见的证言无疑成为此案的关键。

警部的这句话仿佛有一种什么异样的东西从大家的脑子里掠过。

“起初以为两个锁都已经锁上。三尾说也许主锁并没有锁,只锁上辅助锁吧。于是又转动主锁,但还是没打开。”

如果想不起来那一天自己的行踪,很有可能被断定为犯人。这是为了自卫的工作,通过艰苦的工作,他终于揭开了捂在记忆上面的忘却的盖子。

“大概他搞错了吧。我根本没有这个记忆。”浅见断然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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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罪嫌疑一下子聚集在江木启介身上。之所以还没有签发逮捕证,因为密室这一道难关还没有突破。即使江木的嫌疑性再大,只要密室的门锁问题没有解决,犯罪就具有不可能性,也就无法给江木定罪。

刑警催促浅见回答。这时,浅见的眼前出现在学生时代备受江木凌辱的无数场面,如昨天刚刚发生的事情那样记忆犹新。为了报复江木对自己的欺负,他成功地把江木赶出了八幡朱印商事公司。但是,过去的屈辱还没有完全雪耻。所以对江木必须彻底报复。

“现在再次向大家了解发现尸体经过前后的情况。第一个来到405室门前的是三尾吧?”警察问。

“是的。”

“你把情况再详细说一遍。”

“从图上看,大家可以知道,AB还有一种可能性,即第4种状态。只有AB从一开始都处于这种状态的时候,才会出现上述打不开的情况。”

“门的确是锁着的吗?”

三尾想象着她毕业以后的生活历程。从同一个学校毕业走进社会才3年多的时间,瑛子所经历的激烈的人生变化是三尾无法想象的。当然,如果她高中毕业后留在乡下,就不会发生现在这样的事情,可是她向往都市,独自到东京去闯荡,结果无情地葬身于波涛汹涌的大海而无影无踪。

濑高夫妇点头。

从警察署回来的路上,三尾突然想起母校。

浅见隆司突然接到警察署要他为江木提供证据的通知,大吃一惊。他记起来确有此事。那天晚上,他到蒲田的高松家,夜深才离开。沿着脏兮兮的小路往大街走去的时候,看见一个醉汉躺在路上,挡住去路,于是把他扶抱起来。发现这个醉汉是江木启介。他离开高松家的时候已经快到3点,所以看见躺在路上的江木启介应该是3点整。

搜査会议对上述证言进行分析。负责现场指挥的那须警部首先发言。他似乎对神秘的房门已经得出理论性的结论。

“是的。”

“那是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提出异议的人感到迷惑不解。

“房门关着,打不开,是濑高夫妇和三尾确认的。但是,当房东拿着备用钥匙来到公寓开门的时侯,并没有确认房门是否还是打不开。”

三尾对乡下的母校无比怀念。同学们的容貌一个接一个地浮现在眼前。他们各自在陌生的大海里艰难地航行吗?愉快欢乐的学生生活如同一幕幕镜头画面带着乡愁映现在脑子里。

“怎么说?”

“根据房门安装的方向,钥匙的转动方向不一样。那么多房子,我不可能一一记住每个房门的钥匙转动方向。”

三尾和瑛子所在的纵队编排阿波舞和巴西狂欢节舞蹈的组合,在规定的时间里极其迅速地变换服装,圆满表演日本和巴西两国的舞蹈,令评审员和观众惊讶不已,无可争议地获得第一名。

“后来怎么打开的呢?”

警察穷追不舍,问及江木离开酒馆以后的去向。江木好不容易才记起来似地说:

当时扮演女王的瑛子的姿势至今记忆犹新。她的舞蹈浑身散发着热情的喜悦和充足的活力。所有参加者都狂欢尽舞。当年朝气蓬勃的热血青年如今散落在社会的四面八方,恐怕无法全部重新聚集在一起。

“为了便于理解,我把主锁称为A,把辅助锁称为B。首先是开锁人房东认为AB都是锁上的,于是先开A,后开B。但是,门打不开。接着,房东认识到两个锁的状态不同,就是说,A没有上锁,只有B上锁。于是又把A打开,可是门依然打不开。”

“我也说不清楚,后来两把钥匙乱开一气,偶然碰上打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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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醉倒躺在路上,恰好被路过的一位老同学看见,还扶我起来。当时我看了一下手表,刚好3点。你们可以向他核实。”

“没有开锁之前,就已经确认打不开门啊。”

“的确,门打不开。但是,从理论上说,当房东开门的时候,AB只能处于都没有上锁的状态。那么,为什么与实际情况不符呢?这一点还没有弄明白。但是,理论上AB锁只能是没有上锁。这可以与房东开锁的顺序进行比较。房东实际上把没有上锁的AB全部锁上,然后认为已经把3变换成2、即A上锁、B没有上锁的状态,只要打开A就行了,但还是打不开门。其实,门不可能打开,因为B还上着锁。”

男人对自己所受到的屈辱的报复要到什么程度才算彻底呢?对方如果不跪在地上磕头求饶,恐怕绝不会手软罢休。

“从理论上说,的确如此。实际上,没有开锁以前就打不开房门,这又怎么解释呢?”

警察搜査江木的住所,没有发现受害者的珠宝。

“我也放心不下,就拿着钥匙和他们一起去公寓。因为摁门铃后里面还是没有动静,就先把主锁打开,然后把辅助锁打开。”房东回答。

从理论上解决了密室的房门问题,杀人犯嫌疑完全集中到江木启介身上,于是下达了以杀人嫌疑逮捕江木启介的命令。

江木被警察怀疑为杀人犯!前些日子,新闻媒体大量报道发生在池袋公寓里的神秘杀人案件,也许江木就是那起案件的嫌疑人。

“但是,去取备用钥匙之前确认过……”有人提出异议。

“这并不能说明开锁之前房门是锁着的。”

“后来呢?”警察面对房东。

“我们假设AB都没有上锁。就是说,有可能屋子里藏着人。在三尾和濑高夫妇来之前,X潜入屋子里,把门锁上。3个人又摁门铃又推门,他在屋子里凝息屏气,没有出声。而3个人一起去取备用钥匙的时候,他趁机溜走……”

“可是,犯人是在5个月以前作的案啊。”

“我没说屋子里藏的是犯人。”

“于是,你们一起去房东家借备用钥匙吗?”

“谁都可以进去。如果房门根本就没有上锁的话。有的人怀着邪恶的目的,潜入别人家里,把门锁上,不管外面怎么摁门铃、推门,也不会答应的吧。”

“这是实际解释的问题。”

“受害者不是丢失现款和珠宝了吗?”

“这么说,当时刚好小偷趁主人不在家……主人虽然已经死去,但还是在家里……进屋行窃。”

“那么,有没有可能犯人的目的并不在钱财……”有人从另外的角度分析问题。

“当然可以考虑杀人犯与窃贼在不同的时间光顾那间屋子,不过,也有一人兼有两种动机的可能性。就是说,由男女关系的争吵导致杀人,然后又起贪财之心,拿走受害者的钱财。当然,也有谋财害命的可能性。不论是谋财害命,还是只杀人不谋财,在发生案件以后,肯定还有人进过那间屋子。丢失的钱财珠宝,是全部被窃贼偷走的,还是杀人犯拿走以后,窃贼只偷得剩余部分呢?这只能等抓住犯人后才能弄清楚。不管怎么说,当三尾和濑高夫妇确认房门锁着的时候,屋子里肯定有人。否则,门锁的问题就解释不通。”

“会出现只锁B、不锁A这样的情况吗?”有人问。

但是,江木在接受审问时坚决主张自己没有犯罪。一口咬定自己绝对不会杀人,也没有杀人的理由动机。和松田佳枝的交往并不是出于爱情,只是因为没有别的女人,她又给自己钱,所以勉强和她保持关系,但心里很讨厌。那些看热闹的人都说她抛弃我。其实事情完全相反,是我提出和她断绝关系的,她火冒三丈,破口大骂。那些看热闹的人根本没看到我们吵架的全部情况。女人嘛,只要我想找,有得是。我干嘛非要死抱着这个模样的臭婆娘不放?那天晚上,我的确在蒲田喝酒,醉倒在路上。浅见隆司对我有成见,所以撒谎。那小子见过我,绝对见过我。

“如果只是B上锁,A没有上锁,房东特意把没有上锁的A上了锁,然后打开上锁的B。就是从3的状态变成2的状态。而2这个状态,也只需要打开A就行了。然而,门照样打不开。于是,房东不知如何是好,乱开一气。”

正文 第九章 作案的勘误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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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尾又来到美蒂莎酒吧。打算向风神的头头汇报事情的经过,并且表示感谢。但是,没有见到一个剃光头的人。

今天不是周末,迪斯科舞厅不算太热闹,跳贴面舞的时候也没有那样淫靡的气氛。反而是不少人从舞池回到座位上,宽大的舞池显得空旷冷清。

如果迪斯科没有足够的年轻人跳,舞池就变成音乐的垃圾堆,只有狂乱的噪音无聊地到处滚动。三尾正打算离开的时候,有人从背后打一下他的肩膀。回头一看,是一个身穿紫色衣服、半长裙子,脚上穿着黑袜子的长发姑娘,满面笑容。三尾觉得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怎么啦?瞧你吃惊的样子。我是阿杉啊。就是风神的阿杉啊。”

三尾这才想起来。她稍微变换一下服装,现在完全一副女人的神态。怪不得滚珠贞吉对穿短裤或者牛仔裤的女人不感兴趣。上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梳着圆大蓬松发型,大概戴着假发吧。

“啊,是你呀。”

“什么是你呀,瞧你一脸丧气的模样。怎么样?恋人找到了吗?”

“还没有。”

“无精打采的。跳舞吗?”

“今天头头不来吗?”

“头头这一阵子也没了恋人,提不起精神来,垂头丧气的。”

“头头的恋人也没了,这是怎么回事?”

“和叔叔的恋人一样,失踪了。她的父母亲已经报警,可是还没有找到。”

“是离家出走吗?”

“以前也出走过,不过大体都知道在什么地方。对头头也不说一声,走得无影无琮,这就不正常了。头头也拼命寻找,就是没找着。阿茶这家伙一声不吭,到底到哪里去了呢?”

“你给详细谈谈这个阿茶的事情。”

“你感兴趣啊?”

“我觉得与自己有关系似的。”

阿杉说,阿茶名叫松下久子,在东京都内的一所私立女子高中读书,前年底加入“风神”,成为头头泽井弘的恋人,因此一下子升为风神的女王。去年1月22日夜晚突然失踪。

风神是一伙以摩托车为主的飞车队团体,成员大约有800人,平均年龄18岁,东京西部地区是它的势力范围。这个飞车队的战斗性的组织方式和不亚于赛车的高超卓越的驾驶技术比其他飞车队技高一筹。

头头泽井弘20岁,本来想考取一流大学,没有考上,在预备学校补习,准备再次参加高考。但是不愿意读书,便组织飞车队。

泽井弘原先根本不把什么交通法规、警察颁布的解散飞车队的命令放在眼里,自从久子失琮以后,变得无精打采,成天泡在迪斯科舞厅里,而且还剃了光头。他的喽罗没想到头头对感情如此纯朴,也都仿效着剃光头。但是泽井弘似乎感觉到自己对久子失踪负有责任。

“你说头头感觉到负有责任,是因为阿茶的失踪与他有关吗?”

“每次都是头头送她到家门口,那一天两个人因为一点小事闹别扭,阿茶在中途下车。阿茶下车以后没有直接回家,就失踪了。所以头头一直认为是自己的过错。”

“怪不得对我寻找瑛子那么理解。”

“在头头看来,大概是同志相怜吧。”阿杉说出一个很怪的成语。

“会不会是绑票?或者被敌对的组织绑架走了?”

“绑票嘛,没有人提出要赎身钱啊。再说了,俺们之间的干架,不会干绑架头头的女人这种没规矩的事,而是立即动武开仗。”

“后来没有一点线索吗?”

“没有。飞车队的人没了一两个,警察不会认真寻找的。社会上把俺们看作一群害人虫,没了一两个人,就像消灭一两条害虫一样。头头最近好像觉得阿茶被人杀死了。”

“所以对我也说那样的话。”

“因为头头相信,只要人还活着,肯定会想法子和自己联系的。他们两个人好得很哩。咱们跳舞吧,到迪斯科舞厅来,老想着失踪的恋人有什么用啊。《我只看见你》,就利塔·塔利吉唱的好听。”

“你说什么?”

“就是刚才贴面舞的乐曲啊。我一听就觉得扫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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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木一直顽强地否认自己犯罪。警方一边加大火力进攻江木,一边继续深入调査受害者的情况。

松田佳枝生于长野县上田市,父亲经营石材店,她是长女。在当地高中毕业后,想当美容师,便来到东京,一边在美容师学校读书一边在练马区的一家美容院实习。21岁时经过考试,取得美容师资格。但是当年结婚,成为家庭主妇。第二年怀孕,流产以后再没有怀过孩子。婚后第10年,丈夫死于车祸。她回老家居住一段时间后,再到东京,在银座六丁目的夜总会“黑檀”工作。4年以后,离开“黑檀”,以后在几家夜总会、酒吧工作。两年前自己在银座八丁目开设酒吧“月桂树”。

在黑檀工作时,与江木启介相识。

松田佳枝的人缘不错,对人亲切热情,能说会道,因此有不少回头客。而且她喜欢关心别人,受到在店里帮忙的年轻姑娘的信任。

月桂树起初有两个年轻的姑娘做帮手,一时生意也很红火,后来一个结婚,另一个由于健康原因辞退工作,佳枝一直没有物色到合适的帮手。这半年她只好自己里里外外操持一切,同时靠临时打工的帮忙,凑合着把店铺支撑下来。

正是在这个时候,贞吉把瑛子介绍给她。

松田佳枝家财颇丰。根据警方的调査,仅仅能够确认的,就有定期、活期存款3000万日元,股票、证券等2000万日元,埼玉县川越市和神奈川县川崎市的郊外土地共约300坪,在汤河原有别墅公寓一栋。虽然拥有这么多的财产,却在东京都内没有自己的住宅,据本人说是因为不愿意被一个固定的生活场所束缚住自己的行动自由。

由于佳枝没有孩子,这些财产就由妹妹濑高知枝继承。当然知枝的丈夫也大获好处。于是濑高夫妇也成为怀疑的对象。遗产继承人杀害被继承人的案件常有发生。虽然杀死了被继承人,但如果未能确认其死亡,继承人就无法继承遗产。于是,濑高夫妇冒险伪装成发现尸体的人来到佳枝家里。

但是,经过调査,了解到濑高知枝的丈夫是过门女婿,继承家业石材店,买卖一直稳步发展。两口子诚实正直,有口皆碑,拥有一定的资产,买卖的规模比以前更加扩大兴隆。

无论从哪一个方面调査,都没有发现妹妹为谋夺姐姐的财产而策划凶恶犯罪的理由。

排除对濑高夫妇的怀疑之后,从受害者丢失相当数量的钱财珠宝这一点来看,犯人肯定知道受害者单身居住、而且十分富有这个情况。被犯人拿走的财物,警方推测大约相当于1000万日元,而定期、活期存折以及有价证券没有动。但是,没有从江木启介的家里搜出这些东西。即使现款都已经挥霍,要处理珠宝等贵金属需要一定的渠道。警方通过对这方面渠道的调査,也没有发现相应的东西。

如果江木是犯人的话,他根本不可能钻过警方向全国部署的“特别重要物品清单”这道密网而销赃。因此搜査本部也倾向于江木与此案无关。

由于受害者独自居住,很难确定有多少财物受到损失。虽然大体推断为现款200万日元,宝石、贵金属、戒指、手表、其他装饰品、貂皮大衣等共约1000万日元,但无法对每件东西进行确认。

于是,警方在濑高夫妇和受害者生前亲友的协助下,一件一件地耐心进行核实。

另外,由于受害者的职业关系,有不少人赊帐喝酒。到银座酒吧喝酒的客人很少付现款,一般都是记帐,大多是10万日元以下的小额赊帐,但也有的人欠款近100万日元。

月桂树在银座是属于最便宜的那一类酒吧。欠债达近百万日元,恐怕是厚颜无耻的赖帐主顾。受害者的性格一丝不苟,帐簿上每一笔帐都记得清清楚楚。

警方根据受害者的帐簿记载,对金额较大的债务者逐一详细调查。这些赊帐人对警察前来调査,惊吓得如闻晴天霹雳,但是没有发现为了赖酒帐铤而走险去杀人的可疑人物。

而且受害者从来没有催促赊帐人还款。既然没有催债,完全没必要为了赖帐去杀人。其中一个欠债大户说:“自己也知道不应该这样,对不住人家,可是她还是那么亲切热情地接待自己,丝毫没有不高兴的样子,我心里明白欠债很多,可还是去那里喝酒。”从这些情况来看,无法推断为赖族杀人。

虽然进行艰苦的努力,但还是一无所获,警方开始流露出焦躁的情绪。特别搜査员小池潜一件一件地检査受害者的遗物,试图从中发现犯人遗留的线索。在追寻犯人行踪的过程中,还深入到受害者私生活的深处,这虽然是一项辛苦的工作,但必须这样做。

整理过小物品和笔记本以后,现在他检查书籍。壁板式5层书架上摆放着推理小说、言情小说等轻松读物,显示着受害者生前的读书爱好倾向,还有几本美容方面的专业书籍,显然与她曾经从事的职业有关。

小池一本一本翻看书籍,心想也许书里会夹着什么东西,或者写着什么与犯人有关的话。这样的工作实在需要极大的耐性。

看来受害者喜欢读书,藏书有数百本之多。小池翻看一百多本时,看得头晕眼花。于是河西刑警也分担一部分,两个人终于把大部分书翻看一遍,就在准备翻看最后一层书籍时,突然从小池手上的一本书里飘落掉下一张纸。

书里经常夹着出版社的新书介绍或者书签。小池拾起来一看,好像不是新书介绍。

“什么东西?”河西看着小池手上的纸。

“是书籍的勘误表。”

“勘误表?”

“书装订好以后,发现书里有错别字,就印刷这样一张订正的表夹在书里。”

“噢,是这样的。”勘误表的内容是这样的。

第39页下段第19行 从请假那一天开始→从请假前一天晚上开始

第78页上段第2行 25岁夭折→26岁夭折

第83页上段第11行 付以茶毗→付以荼毗

第125页下段第7行 全△没有发现→全然没有发现

第181叶上段第1行 役者不足→役不足

第220页第3行 冬村锐助→冬村锐介

“这么畅销的书还有错别字勘误表,实在少见。”

小池拿着勘误表,自言自语地说。这张勘误表夹在最近十分扬销的推理小说《死导者》这本书里。他记得在报纸上见过好几次这本书的广告。

“是啊。一般都是自费出版或者印数很少的书籍才附有勘误表。畅销的推理小说附有勘误表的确少见。”河西也觉得有点奇怪。

“这张勘误表有问题。”小池将勘误表与书籍进行对照。

“怎么啦?”

“勘误表上订正的错别字分上下两段,但是这本推理小说只是一段排版。而且勘误表上订正的错误在该页上根本没有。”

“真的。”河西点点头。

“这不是《死导者》的勘误表。大概是别的书籍的勘误表夹在这本书里。”

“噢,书里夹的新书介绍或者读书调査这样的纸片随手拿出来无意中夹在别的书里,这是常有的。”

“这是哪一本书的勘误表呢?”

“大概是与《死导者》前后看的书吧,所以把那本书的勘误表顺手夹进这本书里。我觉得似乎不是通俗的书。”

“如果不是通俗的书,这里只有美容专业书籍。不过,从勘误表的内容来看,好像不是美容方面的。”

“这里也没有自费出版的书籍,这是那一本书呢?”

两个人盯着书架上的书,歪着脑袋思考。小池的心里逐渐形成一个想法。

“河西,如果这里没有勘误表的那本书,你有什么想法?”

“嗯……勘误表怎么来的呢?会不会是受害者从别人那里借来这本书,把其中的勘误表取下来夹在《死导者》呢?”

“有这种可能性。不过,《死导者》还非常新,就像从书店刚买回来一样。可见夹着勘误表的页码后面的部分还没有看。受害者把这张勘误表作为书签夹在书里,说明她才刚刚开始看这本书。很少有人把刚买的书,自己还没看就借给别人吧。从受害者的生活习惯来看,我觉得她不会借别人的书看。”

“那么你的意思呢?”

河西从小池的话语中感觉到一种设想正在逐渐酝酿成熟。

“这完全是我的设想。勘误表的那本书有可能被别人借去。但是,那本书也有可能被作者本人从受害者的书架上取走。附有勘误表的书是印数很少的特殊书籍。持有这种书的人或者对此类书籍很感兴趣,或者与作者有着特殊关系。但是,作者不希望别人知道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所以就从受害者的书籍上偷偷把书取走,却不知道其中的勘误表被夹在另一本书里。”

“哦,如果这个作者就是犯人,当然最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与受害者之间的关系。”

“怎么样?既然査到这个程度,索性再找一找书架上是否有勘误表的这本书。如果有,那又另当别论,如果没有,作者就是可疑人物……”

“找找看吧。”

两个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翻看一遍的书籍又得从头开始一一査核,不过这一次不算费劲。首先査看上下两段排版的书籍,然后按照勘误表核实其中的一个内容,如果不相符合,就把这本书排除在外。

工作进展顺利,终于没有发现与勘误表相符的书籍。书架上没有,屋子的其他地方全部寻找一遍,也没有发现。

对这本“遗失的书”的作者,唯一的线索就是勘误表上的“冬村锐介”这个名字。这个名字也是《死导者》的作者。虽然受害者把勘误表错夹进别的书里,但并不是随意夹在毫不相关的书里。

冬村锐介是当代的流行小说作家,主要创作推理小说,同时也创作通俗小说、历史小说、艺术小说、传记等,题材开阔,拥有广泛的读者。

勘误表上出现冬村锐介的名字,表明这个作家与受害者之间有着某种关系。

勘误表的订正内容都分上下段落,只有第220页的“冬村锐介”没有段落说明,大概是后记或者解说部分的文章。

于是,河西和小池决定对冬村锐介展开调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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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村具有作家典型的纤细表情,额头宽阔,鼻梁笔直,连将垂落额头上的一缕乱发撩上去的手势都显示着作家优雅的修养。仿佛钢琴家一样细长柔软的指尖上沾着墨水,说明他正在埋头创作。

他身穿暗紫红色衬衫,外面罩着淡黄色开襟毛衣,下面配一条喇叭状的裤子。这拟乎是他喜欢的装束,记得在什么杂志的封面上刊登过他的照片。

冬村对警察的突然来访显得迷惑不解。他在小说里塑造过许多刑警,而与真正的刑警打交道似乎还是第一次。

双方寒喧几句以后,警察递上勘误表。冬村立刻作出反应。

“啊,这是夏崎的勘误表。”

“松崎……”

“不,是夏天的‘夏’、岛崎藤村的‘崎’。本名叫山本三郎。据他说,因为自己的才能太平庸,无法向读者宜传,于是把明治、大正时期的文豪的名字合起来给自己取一个笔名夏崎龙之介。说不定也有和我分庭抗礼的意思。”

“是名叫夏崎龙之介的作家吗?”小池心想没听说过这个作家的名字,于是确认说。

“哎呀呀,算什么作家啊。大概就他本人自称作家吧。”冬村苦笑着说。

“不过,既然有勘误表,说明他出过书啊……”

“那是自费出版的。只要有钱,什么人都可以出书。”

“哦,果然是自费出版。那么,您和这位夏目龙、不,夏崎龙之介是什么关系呢……”

“他是我主编的同人杂志《小说界隈》的同人。尽管毫无专业作家的才能,本人坚持一定要当作家,于是陶钱自费出版那种白开水一样的作品。这张勘误表就是他最近出版的一部小说里的。他求我写几句推荐的话,我不好推脱,只好写几句书带上的话。嗨,他和我的名字容易混淆,也就勉强看了一下内容。”

冬村从书房拿来一本书,是A5版的精装本,看上去很漂亮,书名是《大日本帝国杀人案》。发行日期是2月11日,在受害者死去之前。

“你看这书名,吹得够邪乎吧,又非常落伍。我劝他把书名改一改,他说这书名是重要的伏笔,固执己见。他自吹自擂是划时代的推理小说,其实内容既没有理论性也没有现实性,七拼八凑,简直一塌糊涂。他让我写推荐的话,我实在推不掉,心想反正也不是在市面上销售,大概不会有人看,所以……”

果然,书带上一行格外显眼的粗字:冬村锐介隆重盛赞!!!下面是冬村锐介写的推荐的话:在当今以技巧取胜的众多小型推理小说中,该作品可以说是超越推理的常识和规则的“超推理小说。甚至令人感觉到推理这个小小的规则无法封闭夏崎龙之介的不同层次的奇才。”

这样的话读起来实在莫名其妙,恐怕连冬村本人也不知所云。但是,从冬村的话中,还是大体可以想象出夏崎龙之介、即山本三郎的才能及其作品《大日本帝国杀人案》的层次。

勘误表与冬村拿出来的小说完全相符。

“虽然书里附有勘误表,其实错误远远不止这些。错别字、漏字、语法错误,要是逐一列举,这本身就可以编成一本书。不过,夏崎怎么啦?”把夏崎贬得一钱不值的冬村突然表现出好奇心。

“因为正在调査一件事,想向他征求参考意见。嗯,这个夏崎住在哪里呢?”小池略一回避,直逼核心问题。

“住在福冈,每个月到东京来一两次。说是接触一下文学中心的空气。每次来东京,都要到我这里,把一大堆草稿放在这里,让我看。”冬村表现出对他无奈的样子。

于是,破案的线上又出现夏崎龙之介、即山本三郎这个新人物。当然还不清楚他与受害者是什么关系。冬村说山本曾经带他去过月桂树两、三次。虽然说不上常客,但山本至少是月桂树的客人。

在受害者的住所里发现山本著作的勘误表,却找不到这本书。肯定是有人把这本书拿走了。而且对山本三郎的书藉感兴趣的,除了作者本人以外,恐怕不会有别的人。

山本把自己的著作送给经常光顾的酒吧女老板,后来又把书取回来。这是为什么呢?

正文 第十章 “一箭双雕”的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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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那须班的下田刑警和当地警察署的竹冈刑警检査受害者的笔记本之类的记录东西。松田佳枝非常细致地编写自己的财产清单。警方根据这个清单与现有的东西一一对照核实。发现动产的变化很大,由于不知道这份财产清单是什么时候写的,所以实际清理的财产与清单上的目录不太一致。是被犯人拿走的呢,还是本来清单就不准确?现在一时还无法搞清楚。

松田佳枝平时很大方,经常把一些装饰品、手表等东西送给周围的人,警方也必须对此逐一査核。利用这个方法进行逐个排除,最后剩下一个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的记录“≠300”。竹两说“‘≠’是邮政编码的符号吧?”于是向邮局査询,发现佳枝两年前在池袋邮局以自己的名义存入一笔定期存款。

但是,受害者住所没有这张存款单。于是向邮政监察局查询这笔存款是否已被取走。回答说“300万日元的定期储蓄已于3月17日在福冈中央邮局全额取走”。

3月17日是推断案发日期的第二天。储蓄当事人已经死亡,当然不可能取款。而且是在“福冈”。那张附有勘误表的书籍的作者山本三郎就住在福冈。“≠300”表示在案发的第二天300万日元的存款被人取走。这个发现使警方大为振奋。

警方通过福冈中央邮局扣留了取款凭证。根据该邮局业务员的回忆,说当时“本人提交国民健康保险证,经确认无误,于是支付本息共3330864日元”。至于相貌特征,只有中年女性这个印象。这大概事先考虑到以后警方的侦査,故意选择顾客很多的中央邮局取款的缘故。

这么说,犯人中还有女性共犯,或者也许这个女性就是主犯。

警方立即对山本三郎的情况展开调査。山本现年36岁,住在福冈市西区七隈2-28-3X,职业自称从事著述,但写的东西根本无人问津,也可以说是无业。妻子和歌子,34岁,5年前结婚,没有孩子,现在东中洲的酒吧工作。山本靠妻子的收人生活,自己一心埋头写作。而妻子似乎相信丈夫的才华,梦想他肯定将来能够成为著名的流行小说作家,所以心甘情愿地供养他,任凭他随心所欲地创作。

但是,光凭和歌子的收入根本不够山本三郎差不多毎年自费出版两本书所需的费用,看来家庭生活状况相当窘迫,加上山本三郎每个月都要去东京一两次进行所谓的“文坛交往”,每次都要带不少礼品送给“作家朋友”。他说都是当今文坛的一流作家,送的礼品要与自己的身份相符,不能给予寒酸。这些费用都是和歌子省吃俭用给丈夫提供的。正是这个女人冒充松田佳枝到福冈中央邮局取款。自从被冬村锐介推崇(?)为“不同层次的推理小说作家”以后,听说山本三郎更是目中无人,不知天高地厚地说:“日本的推理小说的土壤十分贫脊,坦率地说,要写推理小说,就必须以世界作为舞台。我打算向欧美进军,创作风靡世界的推理小说。”

山本三郎出生于太宰府町,在商业高中上学时参加该校的“文艺部”。他的作文在当地报纸举办的初高中生征文比赛中获“优秀作品奖”,从此自诩文才横溢,异想天开,一心要成名成家。高中毕业以后,在福冈市内的银行工作,一年以后无缘无故地辞职,以后在专业报社、个人商店、饭店、人寿保险公司、电器公司承包工厂等工作,时间都不长,最后只好靠妻子过日子。

山本三郎总是口头禅一样地自吹自擂说:“这些乡巴佬哪能知道我的雄心壮志。我不能一辈子憋屈在这乡下。瞧着吧,我很快就会发表轰动天下的作品,一鸣惊人,一夜之间成为名闻世界的一流作家。”坚信自己乃矿世奇才,对勤勤恳恳工作的同事以及周围的人们嗤之以鼻,轻蔑地讽剌他们是一群“脑力贫民”。为此,他自己给自己制造艰辛的生活环境,并不得不从这种状况中摆脱出来。

但是,山本的作品一直没有获得社会的认可,于是认为世人都是有眼无珠,不识货。自己是远远超出现代社会的“超天才”。为了让现代社会理解自己,难道只能把自己的超天才切成碎片吗?不,这是对天才的无法容忍的亵渎。才华绝不仅仅属于个人,而是超越时空的社会资产。所以,必须珍惜自己的才华,直至真正认识自己才华的那个时代的来临。这些话他只对极少数朋友谈过。而那位朋友也因为无法赞同山本狂妄自大、不自量力的痴心妄想,最终与他分手。

冬村锐介是当年山本三郎参加征文比赛时的评委,对他的作文给予鼓励性的评价。于是,山本削尖脑袋钻进冬村锐介的门下,靠着《小说界隈》出于情面一年发表一篇他的作品以及每年一两本的自费出版勉强维持自己的人生价值。

山本的自费出版都是精装本,印数300册,大约需要200万日元。他把自己的“大作”分送给所有的著名作家、大出版社、报社、杂志社、电影公司、电视台、广播电台、杂志同人等,希望其中也许有人会留意他的作品,或者会被电影公司、电视台的制片人看中,拍成电影或者电视剧,那就名扬天下了。

只要一书成名,就会产生连锁反应,所有的作品都会身价百倍。山本三郎坚信这一点,没日没夜创作最终的命运是连包装纸都不打开就被扔进废纸篓或者造纸厂的作品。现在把那些作家贬得一钱不值,至少可以发泄心中的怨气。

在警方暗中调査山本三郎情况的时候,发现这个人极其虚荣的性格缺陷。这是庸才向需要具备才华的领域挑战的喜剧,也是精神深处饱受文学毒素腐蚀的人间悲剧。

然而,对这位悲喜剧的主人公来说,如果没有自费出书所需的金钱,无异于失去唯一的人生价值,通往“超天才”开花结果的彼岸的桥梁就坍塌下来。

山本为了筹措自费出书的费用,具有犯罪的因素。而妻子助纣为虐。她为了丈夫“超天才”的出人头地,难道也头脑发昏吗?难道在与深受文学毒害的丈夫共同生活中也被毒素传染了吗?

警方认为山本三郎的可疑性很大,决定传唤讯问。

于是,河西和小池来到福冈,在西福冈警察署的协助下,传唤山本到警察署接受讯问。山本三郎突然接到警察的传票,十分惊愕。虽然极力虚张声势,掩饰内心的紧张胆怯,但是神色惊慌,坐立不安。

山本的脸庞细长,脸色苍白,像一个典型的知识分子,连把垂落下来的长头发撩上去的动作都刻意表现出自己是作家这种知识阶层的高傲。

他在咖啡色衬衫外穿一件米黄色开襟毛衣,下面配一条喇叭状白裤,脚上穿着凉鞋,如同一个日方中天的著名作家出外散步构思的装束打扮。右手的食指尖沾着墨水,表明他正在创作。其实这墨水一洗就掉,大概是故意抹在指尖上的吧。

河西和小池都是第一次与山本三郎见面,却觉得有点印象。仔细一想,他的衣着打扮、一举一动与冬村锐介一模一样。原来是他完全模仿冬村的姿势动作。大概通过这种模仿稍微平衡自己成不了第一线作家的扭曲心态吧。

“今天劳驾您到这里来,是有一些情况想向您了解。您经常去银座的月桂树酒吧吗?”河西慢慢地开始问话。

“以前去东京的时候,常去那里。”山本避开警察的目光。

“您知道月桂树的女老板被人杀害的事情吗?”河西和小池同时疑视着山本。

“听说报上报道过,我没有在意。最近一位刚从东京回来的朋友告诉我,我才知道。”

“您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去的月桂树?”

“记得是2月底。”

“后来就一直没去吗?”

“没去。”

山本是在撒谎。3月16日晚上(准确地说是17日零点以后)他肯定在东京。

“3月16日晚上到第二天早晨,特别是凌晨3点左右,您在哪里?”问题逼近核心部分。

“3月16日吗?你们这么突然问我,我一下子想不起来。有什么事情吗?”山本厌烦似地把头发撩上去。

“我们的调査与月桂树女老板被杀案有关,请您一定回忆出来。”

“这么说,你们怀疑我吗?”山本的脸扭曲一下。

“您把自己的著作《大日本帝国杀人案》送给月桂树的女老板了吗?”河西没有回答山本的质问,继续讯问。

“没有。”

“这就怪了。《大日本帝国杀人案》的勘误表夹在女老板的另外一本书里。只有勘误表,没有书,这是怎么回事呢?”

“我……我怎么知道?一定是从那里混进去的吧。”山本神态惊慌失措。

“您说是从哪里混进去的?”河西紧追不舍。

“也可能是女老板从别人那里借到这本书,把勘误表留在手头。你们就凭这个怀疑我吗?”山本勉强站稳脚跟,防线没有崩溃。虽然大概没有一个人会对山本的著作那么热心,特地从别人那里借他的书看,但从这个角度不便继续深追下去。

“我们对月桂树的所有顾客都进行调查,所以请您予以合作。3月16日晚上,您在哪里?”警方把问题拉回到不在现场的取证上。

“我虽然是月桂树的客人,但并不是常客。每次去东京,因为转的地方多,不一定必去那里。”

“哪怕只去过一次,我们也都调査。”

“要是这样的话,我查一下笔记本。”

山本从口袋里拿出笔记本,封面上印刷着“文学手册”4个烫金文字。

“3月16日晚上,我一直在家里写作。”

“在家里写作,有证据吗?”

“在家里写作,这怎么证明呢?创作是孤独的行为。我写作的时候,连妻子都不靠近。”

“比如说,有没有人来访?”

“我专心致志写作的时候,不见任何人。”

“电话呢?”

“电话?”山本的表情略微一动。

“好像想起来什么吧?”河西不失时机地盯问。

“笔记本上记着3AM田宫。刚才完全忘记了,这是当夜凌晨3点接到田宫打来的电话。”

“田宫是哪一位?”

“住在东京的《小说界隈》的同人。他是一家杂志的特约记者,很喜欢我的作品。我每次去东京,都要见他。”

居然还有人喜欢山本的作品,这令两个警察半信半疑。

“这位田宫从哪里给您打的电话?”

“当然是从东京。”

“凌晨3点从东京特地打电话来,一定是什么急事吧?”

“我们这些写东西的人,根本没有时间概念。最适合写作的时间就是各自的工作时间。所以我们的生活时间和一般人是颠倒的。与朋友谈话聊天也大体在深夜。”

“田宫来电话有什么事吗?”

“我经常在电话里和田宫闲聊。写东西的人都是一个人关闭在书房里,也渴望和人交谈。记得那一天和他聊文坛的最近动向以及新书等话题。”

“就是说,他并不是有什么事情才打电话来。”

“对我们来说,这就是事情。”山本的表情又略微一动。

河西紧接着问道:“请您把田宫的住址和电话号码告诉我。”

“你们当然可以调査我说的话是否真实,但是我对受到你们的怀疑感到很不愉快。我只是在月桂树喝过几次酒,毫无受到怀疑的理由。”

“我们只是为破案作参考而向有关人员询问,请您不要在意。”

“你们去问《私人娱乐城》这个男性周刊杂志好了。”山本似乎已经从起初的惊惶失措中恢复到从容不迫的态度。

“那时侯夫人不在家里吗?”

小池问道。他听说山本的妻子是夜间工作,但凌晨3点大概已经回家。

“妻子作证也可以吗?”

山本带着轻蔑的表情反问道。他似乎已经应对自如。

“总比没有强吧。”

“很遗憾,那时妻子不在家里。”

“还没有下班吗?”

“不,有事到东京去了。”

“到东京?!”

“代表我参加同人杂志的每月例会。平时都是我去,但是那一天身体不太舒服,而且工作也积攒不少,所以让她代替我去。”

“夫人光是参加例会吗?”

两个警察的表情严肃起来,因为这起杀人案的手段女人也可以实行。

“因为她好久没去东京,所以自由游玩一番。听说开完同人杂志例会的酒会之后,又到银座、六本木一带去喝酒。我想田宫肯定一直陪着她。田宫打电话来,也是表示对她的关照。”

“真是这样的吗?”

让田宫一直陪伴自己的老婆,还给山本打来电话,这无疑给受怀疑的两个人证明当时他们都不在案发现场。如果这是事先故意的安排,恐怕就能达到“一箭双雕”的效果。为此,特地选择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同人杂志例会这一天作案。

“你们去问田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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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特地到福冈来,也只是听山本提出自己不在现场的证据。这个证据能否成立,关键在于田宫这个人。如果田宫和山本狼狈为奸,就完全可以作伪证。但是,如果田宫的证言可以相信,就说明案发当夜山本在福冈的家里,他的妻子也不是凶手。

从山本充满自信的样子看,好像他说的并不是破绽百出的伪证。河西和小池怀着不快的预感回到东京,决定向田宫取证。

回到东京以后,立刻与《私人娱乐城》杂志社联系。对方说田宫是编外特约记者,明天下午3点到杂志社来。因为这一天时间巳经很晚,河西和小池只是向那须汇报去福冈调査的结果,打算明天再去杂志社。

周刊杂志《私人娱乐城》编辑部在神田小川町的一栋旧楼房里。一进编辑部,只见里面聚集着十几个男人。大概是在工作,但又像外来的人随意干着自己的事情。桌子上乱七八糟地堆着稿件和女人的裸照。差不多齐人高的地方拉着一圈铁丝,上面用曲别针别着纸条。

小池随意瞧一眼桌子上的照片,发现是一张现在十分走红的女艺员的裸照,还没有经过修描,不禁大吃一惊。

他问桌子旁的一个男人“田宫在哪里?”这个人回头对着里面叫一声:“阿宫,有人找。”

田宫大约30岁,身穿花衬衫,袖子随随便便地挽起来。他回头看着来人,眼睛流露出敏捷的亮光,一副典型的周刊杂志记者的模样。

田宫注视着与这个场所的气氛不协调的两个人,保持着一种警惕,目光打量着对方。

“您是田宫吧?”小池问。

田宫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用目光探寻对方有什么事。

“我们是警察。想向您了解一些问题。”

一听到“警察”这两个字,刚才一直漠不关心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往这边瞟了一眼。

“警察找我有什么事?”田宫露出狐疑的表情。

“您认识福冈的山本三郎吧?”

“认识。是同人杂志的朋友啊。他怎么啦?”

“我们想就山本的事情向您确认一些情况。”

“那好,到这里来吧。”

田宫一边把袖子放下来一边把河西和小池带到编辑部角落用屏风隔开的会客处。然后双方经过初次见面的寒暄,警察向他确认山本三郎所说的情况。

“3月16日晚上吗?记得的确是山本的夫人到东京来。”田宫说。

“的确是3月16日,没记错吧?”

“没错。那一天是同人杂志的例会。”

正如警察预料的那样,这一天给田宫留下深刻的印象。

“例会几点开始的?”

“在新桥的‘胡蝶’饭店召开的,6点结束,然后到附近的咖啡店,喝到8点左右。后来我带着山本夫人又去银座和六本木喝酒。她说好久没来东京了,要喝个尽兴。”

“你们一直在一起吗?”

“我们一起转了好几家,一直喝到早展。”

“她有没有中间离开过一两个小时?”

“没有。”

于是,山本的妻子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据基本上予以成立。

“16日夜间,准确地说,是17日凌晨3点左右,您给福冈的山本打过电话吗?”

“嗯,打过。她挂念在家里的丈夫,让我打电话。”

“既然挂念家里的丈夫,为什么自己不打电话?您不觉得奇怪吗?”

“她说,虽然是丈夫同意自己出来,但是如果他知道自己和我在一起,他就放心了。”

“他对您很信任嘛。”

“他觉得我这个人对人畜无害嘛。”

“打电话的时侯,是您拨的号,还是山本夫人拨号接通以后把电话交给您的?”

“是我拨的号。”

“的确是福冈山本家的电话号码吗?”

“没错。你看,这里还记着电话号码哩。这是山本夫人特地为我写的。”

田宫把笔记本拿出来给警察看,上面写着092-843-X249。

“山本的电话号码记在联系地址那一页,但是夫人催我马上打。我还嘲笑她说,要是这么挂念,带着他一起来不是更好吗。”

“她催您马上就打电话吗?”

“是的。好不容易喝酒喝到忘记她是有夫之妇的偷快心情,真叫人扫兴。”

“在哪里打的电话?”

“六本木的大众酒馆。她拉我去的酒馆,店的名字忘记了。”

“哦,她住在福冈,拉着您去六本木的酒馆。这个女人对东京很熟悉嘛。”

“她是东京人,而且原先也是《小说界隈》的同人。就是通过同人杂志和山本认识结婚的。”

至此,山本妻子是这起案件的共犯的嫌疑越发显著。她也略懂文学,也许正是因为对丈夫未能实现的美梦投入感情,才充当罪恶的帮凶。

“山本夫人是不是经常代表她的丈夫参加例会呢?”

“那是结婚以后的第一次。山本似乎以参加例会作为自己人生价值的体现,他不来参加,我们也觉得奇怪,心想大概生大病了。可是从电话里听,好像并没有生病的样子,所以也就放心了。”

“山本真的是在自己家里吗?”

“真的。没错。他说精神好一点了,正在工作。”

“比如说,您觉得会不会是录音机放在话筒前面放出来的声音?”

“录音机?绝对不可能。我们还交谈好长时间哩。录音机行吗?你们好像怀疑山本说谎话,他到底怎么啦?”

田宫的眼睛浮现出探索的光芒。他是一个周刊杂志的记者,明白警察向自己了解情况是核实山本夫妇的交代是否属实,于是趁机反问。

“您知道银座八丁目那一家月桂树酒吧吗?”小池没有迎合田宫的好奇心,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询问。

“月桂树?不知道。那又怎么啦?”

“您没有和山本夫妇一起去过吗?”

“没有。等一等,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对了!最近银座的一家酒吧的女老板被人杀死,在家里发现她的尸体,这家酒吧就叫月桂树吧。哦,这么说,你们怀疑山本就是凶手啰……”

田宫不愧是干记者这一行的,脑子的反应非常敏捷。

“只是请您作为旁证人,证实他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据。”小池无奈地点点头。

“既然调査到不在现场的证据这个程度,说明对他的怀疑很深吧。”田官完全暴露出他的职业性格,咬住不放。

“那也不一定。向有关人员证实当亊人供述的情况,是我们通常使用的方法。”

“山本和月桂树的女老板有牵连吗?”

“我们现在正在调査。您有什么线索没有?”

“没有。我这是第一次听说他到那里去。我不知道你们对他怀疑到什么程度,不过,那天夜晚他的确在福冈。3月16日凌晨3点,不,3点嘛,应该是17日。如果女老板是在那一天晚上被杀的,犯人绝对不是他。他的夫人也是清白的。因为整个晚上都和我在一起。”

“您什么时候和他的妻子分手的?”

“早晨我送她到饭店。她住在高轮的一家小饭店里,在那里一起吃过早饭后,我离开饭店。8点左右吧。然后我洗个桑那浴,再睡一觉,下午1点到公司来。那一天晚上,我和她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很纯洁。”

田宫流露出遗憾的表情。看起来他似乎被山本夫人的姿色所迷惑,稀里糊涂地给别人作旁证。其实他不是喜欢山本的作品,而是喜欢山本夫人。这个女人大概用“吊胃口”的勾引手法拴住田宫,拉着他转一个晚上。这个时候,田宫所关心的自然是为她作证。

山本三郎的不在现场的证据是成立的。3月17日凌晨3点他在福冈,所以不可能在同一时刻到东京池袋杀人。而且她的妻子整整一个晚上都和田宫在一起,也没有犯罪的时间。

当然,警方也考虑到田宫作伪证的可能性,暗地里对田宫进行调査,发现他与山本只是一般的杂志同人关系,并没有和山本密谋策划作伪证的事实。

山本大概也是认识到田宫作为自己证人的可靠性,才选择他为自己作证吧。

但是,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正是由于山本在案发时不在现场的证据成立,使得警方更加深了对山本夫妇的怀疑。

虽然证据成立,但其中不自然的因素很多。首先,山本每个月都是亲自出席杂志同人的例会,那一次怎么突然让妻子代替自己出席呢?

将出席同人例会视为人生无比幸福的山本让妻子代替自己,这是不正常的。

而且,这种例会对于山本来说,是绝对不会忘记的,可是当警察询问的时候,他看了笔记本以后才想起来。他是想让证人深刻地留在印象里,而自己故意淡忘。既然把参加杂志同人例会视为自己重要的人生价值,却让妻子代替自己参加,从而达到自己和妻子不在案发现场作证的“一箭双雕”的目的,而这么重要的日子不査笔记本就想不起来的演技就是为了掩饰没有出席例会的不自然性。这一切正是山本精心策划的阴谋。

还有,打电话的安排也显得唐突。有必要在凌晨3点给一个身体不适、正在休息的人打电话吗?如果的确有必要打电话询问情况,也应该是自己先与丈夫说话,然后把话筒交给田宫啊。

山本的妻子故意把电话号码写在田宫的笔记本上,让他拨号。其目的就是为了让田宫证明在那个时间里山本的确在福冈。

小池提出一个很有意思的见解:“根据滚珠贞吉和公寓住户看见受害者最后活着的时间,以及摔坏的闹钟、定期存款支付的日期等条件推测作案时间为3月17日凌晨3点左右。现在,根据山本的不在现场的证据的成立,可以确定作案就是在这个时间带。”

由于尸体发现的时间很晚,经过解剖推断死后的时间就产生一定的幅度误差,而且藤代瑛子也恰好在同一时间失踪,所以虽然基本推断作案日期,但还不能作出决定性的结论。只是认为两个人在同一天失踪,就推断犯罪分子是在这一天作的案。这个推断由“闹钟”和“定期存款”获得旁证。

一般地说,只有在确定犯罪时间后才提供不在作案现场的证据,但是由于这起案件推断的作案时间存在一定的时间幅度,嫌疑人的不在现场的证据反过来有助于确定犯罪时间。

对小池的主张,有人提出不同意见:“因为没有确定犯罪时间为3月17日凌晨3点,所以不能证明山本不在现场的证据巳经成立。根据对尸体的解剖结果,死亡大约在4-6个月之前。就是说,在这一段时间里,任何一天都有作案的可能。”

河西的发言进一步发展了小池的主张:“从福冈邮局提取定期存款的时间是3月17日。不可能在本人不知道的情况下把存款单和印章取走。从这个情况也可以判断犯罪时间在3月17日下半夜。即使这个时间山本在福冈,不可能跑到东京作案。而且根据调查,知道他的妻子与田宫分手以后很快就离开饭店,到羽田机场乘坐上午的飞机回福冈,也不可能去池袋作案。但是,根据他们提出的证据的不正常状况,尽管无法确定,但还是可以把犯罪时间限定在3月17日下半夜。”

“不过,我还有一点不理解。”那须瞪着圆圆的眼珠说。

“什么地方?”

所有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到那须脸上。他说:“如果是山本夫妇事先策划的伪证,犯罪时间不确定的话就不好办。就是说,如果不让警方更早地发现尸体,通过解剖确定死后的时间不会出现太大的误差,那么整整一个晚上拉着证人到处转,而且让证人打电话的一切行为就失去作用。如果山本是犯人的话,为什么要故意推迟让警察发现尸体的时间?”

“也许山本以为警方发现得会更早一些吧。”

“可是,衣箱先用宽胶带贴住缝隙,又套上塑料布和被罩,做得相当仔细。不过,对犯人来说,尸体太早被发现,对他不利。存款取不出来,首先是没有逃跑的时间。”

“犯人逃跑的时侯,房门没有上锁。即使他想锁门,大概在慌乱之中一时找不到钥匙吧。因此,为了掩盖,他就把尸体装进衣箱里。”有人根据那须的发言进行推测。

“钥匙放的地方其实并不难找,衣柜抽屉里面和三面镜上面。犯人搜寻财物的时侯,肯定会看见钥匙。可是他根本就没动钥匙。他既然能够把尸体包捆得那么严严实实,我认为他肯定锁上了门。”

“会不会是杀人以后感觉恐惧害怕呢?不论是多么残醅的冷血杀手,在杀人以后都有恐惧的感觉,或者犯人以为房门的锁是自动锁。”

“的确可以感觉到犯人出现惊恐害怕情绪的矛盾。既然策划那么周到细致的伪证活动,为什么还要把尸体包裹得严严实实,推迟被发现的时间呢?如果把尸体包裹得严严实实是为了推迟被发现的时间,为什么不锁门呢?当濑高夫妇和三尾推门的时候,又是什么人从里面把房门锁上的呢?如果山本是犯人,那么他的不在现场的证据肯定存在着骗局,这又是什么呢?未解之谜还很多。搜查工作的确取得很大进展,希望大家继续努力,争取尽快破案。”

那须总结发言后,会议结束。

正文 第十一章 神秘的手绢

“我认为有这种可能性。犯人想避开阿茶,但已经来不及,车子撞在铁栅栏上。也许阿茶已经奄奄一息,犯人把阿茶搬进车里,装作送往医院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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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也不会老这么干下去,只是现在不知道干什么好。高考上大学,然后当上什么公司的职员,接着结婚生孩子,这有什么意思?正因为自己不想这样,才一意孤行,结果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要是早知道结果是这个样子,无非要不无条件投降,要不死命抗拒而已。”

“喷枪?”

“没有任何线索吗?”

“不,我们不是来喝酒的。有一些情况想向你了解一下。”

“留言?这么说,是阿茶自己离开头头的啊。”

“那块手绢不是阿茶的,字也不是阿茶写的。”

“那是谁的?”

“所以你知道了《小说界隈》。那一天凌晨3点左右,田宫从这里往福冈打电话,你还记得吗?”

“春来草雨三月樱,四月虎杖花映红……”

“失踪这么长时间,没有和头头联系,肯定是绑架。”

“夫人到这里念叨手绢上的诗句,是否因为这地点和诗句有什么关系呢?”

草场先放下电话,他想观察电话机是否正常工作。

女老板脸色苍白,嘴唇颤抖,说不下去。草场的话显得使她震惊。如果这种惊愕不是故意装出来的话,也许她只是被人利用的工具,而并不了解真相。

“那肯定是犯人觉得时间还没到。而且手绢上还沾着一点血迹,头头非常担心。”

“这我不知道。头头认为那是绑架阿茶的犯人的东西。”

“是的。”

由于没有足够的材料,所以对江木启介无法起诉。虽然山本三郎取而代之成为嫌疑的重点,但是他的不在现场的证据依然成立,而且在发现尸体那一天藏在屋子里的人至今还没有任何线索。如果那一天屋子里没有人,案子就变得无法解释。

“你去问头头。他也只给我看一眼,看不明白。好像写着什么下雨开花。阿茶绝对不会那样装腔作势地留言。”

“不要这样强迫自己回忆。以后经常到这里来,慢慢地想。”浅见抚摸她的后背。

(原书缺两页)

“那么,为什么夫人念叨手绢上的诗句呢?”泽井觉得不可思议。

“不认识。她是什么人呢?”

“可能是方向盘打错撞上去的吧。手绢就掉在铁栅栏旁边吗?”

“田宫说今天有《小说界隈》的例会,不会错。”

“那个长相是师冈国尊吗?还是源见雄五呢?或者是平山正典?”

“大概是吧。”

“我听杉村说,好像你也在找人……”

泽井杀气腾腾,一步紧逼上去。他不愧是“风神”的头头,具有压倒一切的气势魄力。

“那当然。”

“你感兴趣啊?”

“我的母亲和老师睡觉了。”

“早就是弯的。”

“好像是给山本打电话了。”

“才不会那么做哩。头头好像要亲自寻找犯人。他说不久肯定有人提出要赎金,到时侯把犯人抓住。”

“我认为还是应该报警。这个污渍也要让警察仔细检査。”

“有这么方便的装置啊?”下田露出惊讶的表情。

泽井把750cc的摩托车停在丁字路的角上。这是高地的住宅区与大学校园之间的狭小直路和从下面上来的道路形成的丁子路,角上有一个小公园,周围一片黑暗。没有街灯,家家户户也都熄灯休息,万籁俱寂。关熄摩托车发动机以后,这里的寂静使人感觉并非身处都市的中心。几乎没有来往车辆。

“没问题。不过,你干吗要去那里呢?”

“知道是什么意思吗?”泽井看着三尾。

“就是说,那天夜里,弄弯铁栅栏的那个人把阿茶带走了……”

“抄写的是什么内容?”

经过调査,3月16日前后,没有发现山本乘坐东京——福冈之间飞机的记录。当然,坐飞机可以使用假名,如果乘坐火车,更无从査询。另外,除了田宫的电话之外,还没有其他证据钲明他当夜在自己家里。

“你是说……”泽井脸色陡变。

“有一次父母亲为一点小事争吵的时侯,父亲说漏了嘴。虽然他立刻慌张地收回,但我从母亲的脸色上明白了一切。从那一天起,我完全拒绝读书。虽然知道那样做无济于事,可是实在读不下去。怎么样?这种事常有吧?真他妈的,一点儿也不稀罕。”

“哦,去者日渐疏……这么说,还是阿茶的留言啰?”

“你是说阿茶出车祸后又被拉走了吗?”泽井直截了当地说出三尾想说的话。

“她写不了这么漂亮的文章,她这个人,除了课本,打生下来就没看过别的书。”

“发现一具别人的尸体,连滚珠贞吉都被怀疑吧。”泽井大概从阿杉那里听到事情的发展经过。

“不过,就像你说的,是抄别人的文章。去者日渐疏,我不喜欢这句话。我一直也觉得大概是这个意思。而且,这块手绢和喷枪筒在一起。”

“嗯,看样子你有点学问,也许知道上面写的什么意思。”泽井弘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绢。这是一块粉红印花薄缎手绢,其实更像头巾。上面用水笔写着这样几句话。

“总之,现在是他提供的证据的问题。”

当两轮摩托车前后左右护卫着在高速公路上全速疾驰的时候,仿佛以航空母舰为核心的圆形阵舰队劈波斩浪的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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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来草雨三月樱,四月虎杖花映红……”女人旁若无人似地继续念着诗句。

有的字已经模糊,无法辨认,但勉强还能看出以上的诗句。手绢的角上有一点污渍,不知道是血迹还是别的东西。

“大概是哀叹老朋友一旦离别,就变得如同陌生人一样。就是说,去者日渐疏。”

“你最好回忆一下。如果在你发现手绢以前铁栅栏没有弯曲,也许就是丢下手绢的时候弄弯的。”

“是这部电话机吗?”

“在银座八丁目开一家名叫‘月桂树’的酒吧……”

“要是这样的话,更应该送给警察检验啊。”

“你来看看这个!”

“好。过几天能带我到阿茶失踪的地点去看一看吗?”

“那块手绢送到警察那里检验了吗?”

最近,泽井的摩托车从两轮换成四轮的2000cc马力的、车体较低的Gt型。泽井原来的车子车身就低,现在换成更低的,具有极其优秀的稳定性,可以高速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迅速奔驰。辐射形宽轮胎完全包裹在挡板里面的低矮型摩托车贴着地面前进的时候,如同凶猛狰狞的野兽正悄无声息地接近捕捉的猎物。

三尾觉得自己与飞车队的头头产生一种志同道合的关系。这就是两个人都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各自失踪的恋人。时间拖得越长,机会就越少。两个人的手指头碰在一起,这是拼命从失望向绝望倾斜的情绪中挣扎摆脱出来的共同愿望。

“就在这个地方拣到的。这是发生一起轧人后逃逸的车祸的地方。”

“我记得以前到这里来过。”记代子说。这是涩谷区西原一带。只能容纳一辆车子通行的狭窄道路笔直地从高地上穿过,连白天车子都很少。道路的一侧是某大学校园,另一侧是幽静的高级住宅区。浅见从涩谷原宿去往甲州街道的时候,经常走这条近路。

“那是妻妹开的店,有时间总要去的。”

“现在我们从六本木的‘消磨时间’给您打电话。刚刚知道,原来这里的女老板是您夫人的妹妹啊。”

记代子似乎在努力搜寻断落的记忆。

“他们的确是在那个时间来过。”

“是啊,是这种感觉。路的一侧是大学,再往前走一点有一个公园。”

“但是,这不是阿茶的字吧?”

摩托排气筒发出突突的声音,如同军舰上的大炮射击一样轰鸣,他们霸占着高速公路狂奔飞驰,势不可挡。警察对他们也只能望“车”兴叹,束手无策。他们甚至感觉到道路中间的分道线的压迫,受到阻碍。只有在把自己的生命交给这毫无目的的狂奔、没有终点的疾驰的时候,他们从社会生活中被排挤出来的死去一般的年轻勃发的生命力才真正得到充分的发挥。尽情发泄以后的无目的性和非生产性使他们陶醉麻木。而且为了这种麻醉,也无须任何努力。

她下车以后,在附近转悠着,像是寻找什么东西。

“我是警视厅搜查一科的草场。”

草场和下田对视一眼,怪不得女老板称呼和歌子的名字时显得亲切。既然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在这里打电话当然可以随心所欲地做手脚。当警察问及山本妻子的情况时,女老板显得犹豫为难,大概因为是心虚吧。她是想尽量隐瞒自己与山本妻子的这种关系。不过,即使暂时隐瞒过去,警察一查户籍就真相大白。其实,这种同父异母的姐妹关系本来就无须隐瞒,如果故意隐瞒,反而会引起警察的怀疑,不如一开始就坦率道明,这样做是聪明的。

“发现什么东西了?”

“噢枪是阿茶的吗?”

正如记代子所说,路边有一个公园。是利用空地修建的儿童公园,里面有两架秋千、一个攀登架。大概因为时间的关系,公园里没有人。

浅见话说一半,却又咽下去。因为他听见记代子突然吟咏一首诗歌。

“老友离我亦远去,恍若陌生悲旧容……”

“你……说什么?”

“没有,那样太麻烦。我们这里都是客人自己拨号打,然后他们付电话费,差不多就行了。”

三尾无法理解泽井的话。

浅见觉得耳熟,但是一下子记不起来在哪里听过或者看过。

这时,记代子从公园路边的草丛里拔出一根野草,用手指头搓弄着玩。浅见无意地看着,突然脸色一变。说:“这种草名叫毛茛。”

女老板不慌不忙,而且看不出来是在表演,佯作不知。

这一天夜里,已经有人在儿童公园前面。一辆私车停在公园停车标志的铁栅栏前,一男一女站在旁边。公园里有公共厕所,大概是刚刚上完厕所的吧。

这时,女人突然伸过手来,一把抢去手绢,说:“我的手绢,在这里啊。”她高兴地抖动着手绢。

“不知道。我不知道,又像又不像。”

“对不起,晚间打扰您了。”

奇怪的是,浅见对刚才记代子吟咏的诗句也有模糊的记忆。好像在什么地方看过这首诗,而且不是很久以前的事。这说明记代子也有同样的体验。浅见与记代子遭遇的车祸毫无关系,却对回忆的线索诗句也有记忆,这究竞是怎么回事呢?

“头头现在还忘不了阿茶,到处寻找她哩。头头要是愿意的话,女人还不是由他随便挑呀,可是他的眼里就阿茶一个人。”

“手绢在什么地方发现的?”

“您和田宫在例会以后经常去喝酒,怎么一次也没有带他这里来啊?是什么原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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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检査怎么知道?我只是说有这种可能。”

“我没有你们这种气魄和技术。”

“就是从那天夜里开始,她一直没有回家吗?”

阿杉,就是杉村绿努着嘴唇说。三尾在美蒂莎和她见过几次以后,才终于知道她的真名。她对泽井弘只看中松下久子似乎很不以为然。

“我想知道她从哪里学的这些诗句?”

草场拨通092-843-X249的号码,耳边传来脉冲作用的声音,接着是对方电话机的铃声。铃响数声以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是山本。”

“是呀。”

另外,电话局还说:“如果厂家让电话机记忆转送目的地的电话号码,就可以在日本国内自动通话地区内的任何地点实现转送”。这时,从发话人(打电话的人)到其拨打的电话号码之间的费用由

“铁栅栏的草丛里。喷枪筒闪烁着淡淡的蓝光,这样发现的。”泽井指着公园入口处的停车标志。铁栅栏下面杂草丛生。

“田宫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吗?”

“在阿茶失踪的地点发现的手绢上的污渍如果是她的血迹,警察也会认真查找的。”

“看来撞的力量很大。像是被车撞的。”

“那是停车标志,车子怎么会撞到上面呢?”

“现在还在寻找吗?”

“好吧,你替我拿到警察那儿去吧。”泽井似乎下了决心。

“好像还没有找着吧。”头头说。

记代子没有回答,仍然转悠着,突然她停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公园入口处禁止车轮驶入的铁栅栏。

“你发现手绢的时候就是弯的吗?”

“这块手绢怎么在你手里?”男人问泽井。

“月桂树。”

“我想告诉你。愿意听吗?”

“这是去甲州街道的近道,大概你也走过吧?”

记代子似乎着急地剥开罩在记忆上的薄膜,她正在回忆那一场交通事故,以唤醒自己的记忆。浅见期待她通过回忆也许可以使她的云雾笼罩的精神恢复到原先的状态。

“可是,都已经一年半多了,还没有人提出要赎金,不觉得奇怪吗?”

二人惊愕地对视着。这是铭刻他们心中的那块手绢上的诗句啊。他们立刻向女人走去。男的站在女人身后,保护着她,挡在他们面前,以为这两个年轻人要采取什么危险不轨的行为。尤其脑袋刮得青亮的泽井看上去更令人可怕。然而,女人依然如故。

“她早就喜欢这首诗,也许以前就抄在手绢上。我想,诗句所暗示的地点很重要。”

“不过,山本那一天夜晚的确在福冈,田宫是一边念着092的电话号码一边打电话的啊。”

三尾漫不经心地瞧着这一对男女,觉得不像上厕所的样子。女的嘴里念叨着什么在周围转来转去,男的担心地看着她。这在夜深人静的公园里显然不太寻常。

“行了,不要说了。”

一刹那,对方没有回答,屏息沉默。

“我所说的完全只是推测,你不要过于当真。也说不定铁栅栏是由于别的原因被弄弯的。不管怎么说,首先检査手绢上的污渍。”

泽井自嘲般地歪着嘴唇,像是后悔把这件事告诉三尾。说话之间,车子来到西原一丁目的儿童公园附近。

“铁栅栏是弯的啊。”三尾盯着铁栅栏。

“越找心里越烦。”

“阿茶不是在那一天夜里失踪的吗?”

但是,那须说:“从山本如此精心利用妻子和朋友为自己不在现场作证这一点来看,可以认为犯罪日期就是3月16日。只要攻破他的证据,就能确定犯罪日期,他就会全线崩溃。他的证据肯定有漏洞。山本没有逃跑隐藏,重新彻底调査他提供的证据。田宫给山本打电话的那一家六本木的酒馆值得注意。田宫说忘记了店的名字,要是回忆不起来,让他带着到附近去找。山本的妻子拉着他去那家酒馆打电话,我总觉得有问题。”

按照那须的指示,终于找到那家酒馆。那是位于六本木五丁目后街的名叫“消磨时间”的小酒馆。

大概时间还早的缘故,草场和下田两位刑警找到这家酒馆的时候,店里还没有客人。半夜12点以后六本木才真正热闹起来。

“是啊。每隔3天必定要去一次与她分手的那个地方。”

她见进来的是警察,显出犹豫困惑的样子,但嘴里仍然说“您好”。她肯定敏感地觉得警察与这个场所的气氛是格格不入的。

“二位想喝点什么?”

“大概不是阿茶的手绢。”泽井显得绝望的样子。

“不过,田宫和这起案件有什么牵连吗?”

“你?”泽井的表情略微一动。

浅见也从车里下来,走到记代子身旁。记代子的目光盯在铁栅栏上。铁栅栏好像受到一种外力的作用明显向里面弯曲变形,表面上有碰撞的痕迹。

“停一下,好吗?”车子快到公园边上时,记代子说。

“3月16日夜间,没错吧?”

“我开车带你到这里来,今天可是第一次哟。”浅见对记代子的话没有在意。

“丢下手绢的时候?”

“是的。不过,山本出席《小说界隈》的例会时,差不多都到这里来。”

“这个多嘴多舌的家伙!什么都往外说……”

“你怎么知道这诗句?”泽井问女人。

“通过电话局确认电话费了吗?”

“和歌子说山本身体不舒服,留在家里,自己替他来东京参加例会。”

“她负责喷涂。”

“又到这里来了。我开着车,很自然而然地就往这里来,大概是阿茶的灵魂在呼唤吧。”泽井说。

“好像被什么撞的。”

“是嘛……”山本的声音极其慎重,他在摸测警察的真意。

“实在无法想象。”三尾对脑子里的想象不禁失笑。

“消磨时间”的女老板菅井妙子和山本和歌子是同父异母的姐妹。这使得山本通过电话制造伪证变得容易。

记代子抱着脑袋蹲在地上。

不过,草场拨打的那个电话的确通到山本的福冈住宅,电话机的工作也很正常。

“现在还很难说。这铁栅栏是作么时候撞弯的?”

“你认识松田佳枝吗?”

“所以我问你为什么要打听这个?”男人依然保持着高度警戒的架式,因为要是打起来,一比二,显然寡不敌众。

“不是的。不是坐你的车,是别人的车。”

“这么说,你没有确认田宫是往福冈打电话。”

“嗯……你们想了解什么情况?”

“我想帮你做点什么。我觉得这不是别人的事情。从另一个人的眼光看,说不定还有新的发现。”

“因为没有确定犯罪日期就是3月16日夜间(3月17日凌晨),索性把他逮捕。”有人提出这样强硬的意见。

“什、什么?被人杀死了!就那个女老板……”

草场和下田盯着对方。如果她是不知真相无意中为别人充当伪证的话,大概会害怕自己成为共犯而坦白交代的。

“不过,就像组长所说的,和歌子非要把田宫拉到‘消磨时间’不可,这不好解释。对于山本来说,从一个完全没有关系的地方给他打电话才不会招人怀疑,可是他偏偏要从妻妹的店里打电话,这里面必有原因。虽然明知这样做只能引起更大的嫌疑,但还是非去‘消磨时间’不可,这只能说明电话机有问题。”

“不是田宫,而是山本。我们认为松田佳枝是在3月16日被杀的,所以调査当天夜晚山本在什么地方?”

“是往福冈打电话,没错吧?”

“这儿非常清净,你就是在这里让她一个人下车的吗?”

“我名叫浅见隆司,她是我的妻子记代子,但是在结婚之前因为遭遇车祸,使她丧失了记忆力。”男人报出自己的姓名,以对抗泽井咄咄逼人的气势。

“我们的处境很相似。”

“但是,我自己能想象出来。现在干的只是一场闹剧,完全是瞎胡闹。这场闹剧很快就要结束,最终我们仍然无法逃脱这个社会机制的约束。”

“我这个人好像适合给别人点钱。”

听三尾这么一说,泽井才放松下来。

女老板流露出困惑的表情,说:“其实,和歌子和我是同父异母的姐妹,我是妹妹。”

“消磨时间”的女老板是否参与进去,现在还无法判断,但有受姐姐的委托制造假证据的嫌疑。

“我借用一下。”

“不,不是。是在别的地方。”

“请问,是福冈的山本三郎先生家吗?”

“这是前一个时代的人写的文章。用的是老文字,现在没有人使用这种旧假名拼写。”

“这么说,是别人扔掉的吗?”

“这是什么地方呢?”

“这手编上的诗句,我也有模糊的记忆,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

草场突然改变询问的矛头。他想观察女老板听到这个名字时的反应。

“听说您来东京的时候常到这里啊。”

“山本……他……”

“没想到你还这么想。那为什么还要恢复风神呢?”

“没什么原因,我都没有意识到。”

“泽井,这里面恐怕事情比较复杂,还是先了解一下情况吧。”

“记代子,这很好啊。说不定你会想起来那一次交通事故的现场情况的。这个铁栅栏好像是被车子撞坏的。来,你集中精神,想一想当时你和谁坐在车里?”

“听说是山本夫人带着田宫到这里来的,她以前也经常来吗?”

草场对半张着嘴呆若木鸡的女老板说。草场的“试验”清楚不过地表明警方对山本的怀疑非同寻常。

“车子开到这里……这里……下面就想不起来。就差那么一点……记起那个人的长相,可是又被雾气遮住。”

“山本住在福冈,他出来接电话,这不是证明他往福冈打电话吗?”

这样的话,另一种可能性是田宫打电话的时侯对电话机做了手脚,打完电话以后恢复正常。

“田宫没有任何理由为山本作伪证。是田宫亲自拨的号码,我觉得没有做手脚。”下田说。

“电话号码的确是福冈地区的啊。”

“我一直等着你,打算汇报情况,可是你总没来。”

下田还是无法完全理解。他拿出抄在本上的电话号码端详着。市外号码是0,第一个数字代表地区,以北海道为1,按顺序从北往南,九州地区号码是9。第二个数字代表城市,县政府所在地一般是2。092肯定是福冈。下面的局号843表示在西区内。这说明电话号码没有问题。唯一可以做手脚的是电话机。这怎么做手脚呢?

拨打自动电话的时候,电话局的计算器的数字就会走动,计算费用(本月次数减去上月次数),但是这个计算器不显示通话对方的电话号码。如果需要知道通话对方的电话号码、通话时间、通话次数等情况,必须在电话机里安装次数监查装置。即使安装了这种装置,如果获取其通话内容,则违反受宪法保护的通讯秘密的规定,构成侵犯隐私罪。

“你也别在银行那种地方尽给别人点钱,还不如和我们一起干哩,一定非常痛快。”泽井这样劝诱过三尾。

“什么叫转送电话?”

“把这个装置安装在电话机里,别人打来电话,如果不在家,可以把电话自动转到自己所在的地方。”

“风神”被强行解散后,泽井打算聚集其中的少数精英东山再起。这些人都是“风神”中以一当十的精锐分子,以他们为核心,再网罗其他团体的高手,重新组织不是飞车队、而如同是为了推翻现体制的反叛者的团体。其成员几乎都是从少年教养所或者劳动教养院释放出来的人。

“比如打到东京总店的电话,可以在大阪分店接。”

“是不是你在那块手绢上看到的?”

“哦,你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这我哪记得住?有什么关系吗?”

“我讨厌警察。”泽井绷着脸说。

根据那须的指示,警察开始调査。首先向电话局查询,电话局说现在市面出售的转送电话属于一种私设专线设备,涉嫌违反公共电气通讯法,没有得到官方的认可。该法律第106条规定:“……用户提出在公共电气通讯设备上安装私设专线装置时,如该安装的私设专线装置不适合公司经邮政大臣认可制定的技术标准,其安装将有碍或可能有碍于公司业务的实施……”

“听说最近有一种转送电话装置。”那须说。

后来他们常到这个儿童公园。三尾不开摩托车,但觉得自己已经成为“风神”的客人。由于交通警察的管制日益严厉,虽然不能像以前那样成群结队地风驰电掣,但有时也小规模地驶往远处。

她的话使草场和下田大失所望,作出对山本有利的证言。大概尽管自己不知真相,但在急切的情况之下,还是作出保护姐夫的判断。既然她这样一口咬定,也就不便纠缠这个问题。

在飞车队这样的组织里,“风神”的成员具有高超的驾驶技术。他们追风逐电般的奔驰速度和好斗的驾驶令其他飞车队望而生畏。三尾几次乘坐泽井的车子,被他粗野疯狂的飞车吓得魂飞魄散。

“你对头头说啊。和我说管什么用?”

“这不知道算不算线索,在那儿的草丛里发现一块手绢,手绢上写着字,像是留言。”

“老友离我亦远去,恍若陌生悲旧容……”

“现在正是我们奔跑的时候。”泽井说。

只要在摩托车上安装可以接收警察通过无线对讲机进行联系的装置,就可以完全掌握交通管制的情报,轻而易举地逃避警察的检查。

“管制越严,我们越要跑。在环行路或者空地上跑,那不叫跑。只有无视交通信号、冲破一切规矩、压倒所有警察和对抗团体的飞车才是真正的飞车。”泽井说。

“在这里与阿茶分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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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有学问的人。可是,什么意思呢?”

“摩托车是活的。只要它理解你的心情,就会顺着你。这样,它就成为你的手脚。”

草场首先问她3月16日夜间山本的妻子和田宫到这里来的情况。

三尾回头一看,一群剃光头的年轻人走过来。泽井弘依然用毫无表情的目光看着三尾。

“你能想像出我身穿西服、按时去公司上班的样子吗?”有一次,在飞车以后,泽井对三尾说过自己的心里话。

泽井举手制止三尾说下去。大概他难以忍受想象恋人悲惨的结局吧。虽然泽井本身也已经有所意识,但强迫自己背对这样的想象。

“好像手头没有纸张,暂时抄写在手绢上……”

“大概这样通一次话就可以了。”

“风神是永恒的。即使我们现在玩的是闹剧,但从中可以多少认识社会。我想把这个剧场保留下来。”

虽然三尾无法赞同泽井的说法,但如果真的是一场闹剧,无疑是一种青春剧。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加入飞车队的吗?”

“不知道。”

“犯人?不是还没有确定阿茶是被人绑架的吗?”

“啊,我的脑袋痛得都要裂开了。”

“喂,我问你话,你没听见吗?”

“什么?”

泽井想伸手抓女人的胳膊,男的张开双手挡住,责问道:“你要干什么?”

“是的。请问您是哪一位?”

“我根本不认识。她怎么啦?”

初中毕业的时候,泽并的成绩是“上-”。正好在进入将来可以直接升入—流大学的附属高中的合格分数线上浮动。这所高中的录取标准,除了考试成绩外,还要参考班主任的意见。所以,决定泽井能否进入这所学校,班主任的意见起着关键的作用。从某种意义上说,学业成绩并不重要。如果班主任对该生的评价很坏,根本就没有希望被录取。

泽井弘的母亲颇有姿色,年轻的时候就被喻为古代美女“小町”,后来越发成熟,充满女性风致韵绝的魅力。泽井弘的班主任早就对她垂涎三尺,她也敏感地意识到这一点。为了让儿子能够顺利进入这所高中,她就与丈夫商量,最后为子舍身,终于取得入学的保证。

“你说这污渍是阿茶的血迹吗?”

“我好像在哪里听过。你从哪里看到的?”

“我们每到一个地方,都用喷枪在墙壁上喷出一个‘风’字,表示来过此地。喷枪简和手绢掉在一起,先看见装有荧光涂料的闪闪发亮的喷枪筒以后,才发现手绢的。”

“真的是丧失记忆。车祸前后的事情根本想不起来。最近她说在这一带能够模模糊糊地回忆起一点东西,所以经常带她到这里来,帮助她恢复回忆。”

“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她被人杀死了。我们正在调査这起案件。”

泽井将摩托车停在那辆私车后面。那一对男女瞟了他们一眼,立即恢复漠不关心的表情。也许他们也认为泽井是上厕所的吧。

“我也是听说的,详细情况不清楚。既然有这样的装置,还是査一査吧。”

他们的举动引起泽井和三尾的注意。在松下久子失踪的地方出现这种怪异的现象自然不能视而不见。于是,泽井和三尾开始接近他们。男的十分警觉,作出防备的样子。女的无动于衷,依然自言自语。因为夜深人静,女人念叨的话传到他们的耳朵里。

“即使真的是这样,你把责任完全推给精神恍惚的老婆,这是很卑鄙的手段。”泽井步步紧逼。

“别……别这样啊。你肯定搞错了。”

“你们轧了阿茶以后逃跑走了。现在用什么丧失记忆想溜掉,没那么容易。”

但是,女人对泽井瞧也不瞧一眼,依然念道:“五月争看杜若艳,窗外西原晖茜云。”

“不要说汇报,我不是那种身份的人。怎么样?你的恋人是在哪里失踪的?”

“要是你不愿意去,我替你送去吧。”

“如果安装这种装置,打电话的人会听出来吧?”

“你为什么要问这个?”这个男人30左右,身体结实。

“她是你的夫人吗?”泽井转向男人。

浅见不经意地说。但是,他突然想起什么,看着记代子的脸,说道:“你……是不是想起那起事故……”

“那么也许你也知道,你的夫人念叨的诗句是什么意思?她怎么知道这些诗句的?”

“找什么啊?”浅见问。

“这是夫人的东西吗?”泽井把警察检查后退回来的手绢拿起来,在男人面前摊开。

“啊!这是……”

听草场这么一说,对方现出果然不出所料的表情,等警察亮出身份后,她显得紧张的样子。

“想起什么来了吧?”

……自己的心情。

“想不起来,真让我着急。”

这时,阿杉下巴一扬,说:“瞧,头头来了。有兴趣的话,你去问他。”

泽井盯着对方的脸,心想这一对夫妇肯定就是车祸的肇事者,现在又回到现场来。

“轧人后逃逸?这是怎么回事?”

借着远处射来的淡淡灯光,男人看着手绢上的字迹,发出惊叹的声音。

“你别装蒜了!就是你们车轧阿茶以后逃逸的。当时你的老婆的手绢掉在现场,你害怕留下证据,现在回来寻找。你们气数已尽,手绢上留有阿茶的血迹。走,一起到警察那儿去!”

“你还狡辩!这块手绢就是铁证。你把阿茶藏在哪里?快说!”

“如果没有什么不方便的话,能让我看一看那块手绢吗?”

这儿仿佛正是瞄准深夜行走的单身女人的色狼猖狂出没的地方。要是拖到校园里面的偏僻处,恐怕谁也听不见求救的叫声。

“每次都是送到她家门口,那天夜里,为一点小事吵嘴,一赌气就把她撂在这里。而且心想这里离她的家也不远,问题不大。”

浅见用双手把记代子的长头发撩上去,露出她的两个太阳穴。泽井看见太阳穴上钻孔的痕迹,不由地有点畏缩。

“山本真的是很重要的嫌疑人吗?”她终于把后半句话挤出来。

“这简直不可思议。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三尾问。

“来到这里,我突然记起来的。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一首诗。”

“这是脑叶切除手术的痕迹。我的妻子真的丧失了记忆。因为车祸发生在我们结婚之前,所以我对那一场车祸一无所知。”

“你怎么这么冷?手绢上写什么字?”

草场走到柜台角落的收银台旁边的电话机旁边。这是一部普普通通的电话机。草场瞟了一眼点头的女老板。

于是,泽井和浅见夫妇开始交谈。在浅见介绍情况后,泽井逐渐消除怀疑。但是他认为松下久子被牵连进导致记代子丧失记忆的那一场交通事故的可能性很大。记代子没有驾驶执照,那么,当时与她同车的X极有可能知道久子的去向。但是,由于记代子的记忆丧失,这个X也就包裹一团迷雾之中。

现在,“风神”正在逐步重新组织集团。

按照新的交通管理法第68条关于“禁止共同危险行为等”的规定,飞车属于犯罪行为。飞车队集体奔驰,将作为犯罪行为予以取缔。就是说,将不容许飞车队本身的存在。

沿柜台排着七八张高脚凳,靠墙有3个可以坐4个人的包座。吊灯放射着柔和的光晕,显得雅致宁静。一个30左右的女人无所事事地站在柜台里面。

“被什么东西撞的。”

泽井的父亲经营一家小企业。他由于自己没有上过学,总觉得低人三分。是大企业下面承包的小企业的再下面的承包小小企业,饱尝社会的艰辛。对母公司的那些大学毕业的年轻职员都要低三下四,唯唯诺诺,不论多么屈辱苛刻的条件,都得忍气吞声地接受。因此,他觉得不能让孩子再这样抬不起头来,一定要让孩子接受高等教育。只要考上大学,将来在一流公司工作,那就是光宗耀祖的事。泽井的父亲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

“我也这么想,在公园里面和附近寻找过,可是没有发现任何与诗句有关的东西。”

“这么说,也许诗句暗示现在阿茶所在的地点。”

“有这种可能。这诗句暗示着车祸受害者的尸体被藏匿的地点。由于交通事故深受刺激导致记忆丧失的记代子的脑子里又加上参与隐藏受害者尸体这种犯罪的自我谴责,很偶然地被残留在脑海里的‘手绢上的诗句’片断所置换而固定在心里。”

“于是把诗句抄写在手绢上吗?”

“得到父亲许可的。”

“发现以前呢?”

“下雨开花……这算什么留言啊?”

伊东市的笛木医院里丛生着这种草。浅见开始联想,笼罩在他的记忆上面的迷雾如同被风吹散。

正文 第十二章 充满杀机的打电话“分工”

“是这么回事。”

其实,即使没有这个偶然的概率,山本也完全有可能作案。因为092的每一个数字与池袋地区号也只差1,在作案的那一段时间里,人在东京池袋,也给打电话者似乎在福冈的错觉。当时山本恐怕并不在受害者的家里接田宫的电话,而是在池袋的别的地方。这样,他也不会由于电话号码前七位数的这种不可想象的关系而受到怀疑。

和歌子告诉她,如果别的客人要借用电话,就说电话机坏了,不能用。但是没有其他人借用电话。在田宫打电话之前,和歌子亲自把表盘罩安上去。

但是,小池坚信,3月16日夜间到第二天凌晨,山本肯定在东京。否则没有必要硬拉着证人去打那个显得很不自然的电话。尽管明明知道这样做不太合情合理却还硬要如此构筑不在现场的证据,显然是为了能够在这个时间里实施犯罪行为。

“通了!”

这一串数字深深烙在刑警小池潜的脑海里。案发时,犯人在福冈。人在福冈,无论如何也无法跑到东京杀人。

“有比这个更叫人窝心的吗?这种偶然性也实在罕见。”

“拨打092,不是只能通092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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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就去吗?”

浅见发现是自己从毛茛联想到伊东,才推测记代子也是这样。但是,似乎记代子对毛茛毫无兴趣。毛茛是一种多年生的毛茛科野草,生长在阳光充足的草地山坡,甚至连东京的公园里也有,不是那种容易引起联想的珍贵的青草。

这时,电车靠站,他们下车。小池潜站在旁边,无意地听着他们的交谈。离他下车还有几站。

在傍晚的电车里,两个公司职员模样的年轻人这样交谈着。一个人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小纸片交给对方。

“这不是彩票吗?”

“表盘罩?”

“你看看号码。中一等奖的号码,1000万日元。”

“没记错吧?”

“我这里有一点线索。没有一定的把握,贸然行事,就会打草惊蛇,本来能找着,反而找不着。”

“要是中奖的话,就不会恼火了。每个号码都只差一位数。”

河西低声重复着。表盘罩是一种镶罩在电话机表盘外侧的黑框塑料罩。从罩上看下去,表盘数字显得又大又亮又清晰。在黑暗中,也许正是这荧光数字在闪闪发亮吧。一种想象掠过河西的脑海。

“你瞧,是572吧?幸运号码是461。”

根据山本的交待,确认的事实是:山本经过精心策划的伪证,潜入松田佳枝家里,偷走300万日元的定期存款单,但是没有看见佳枝。月桂树小酒馆也一直关门,佳枝不知去向。山本有点担心,几次给她家里和酒馆打电话,都没有人接。

“我不敢保证,但他的同伙很可能在伊东。”

“还真是的。虽然是偶然性,不过还挺有意思的。”

“也许这里有什么东西使她想起伊东。”

另外,即使金属卡件的固定位置有点误差,也没有关系,因为电话机的设计本身就容许存在少许误差。但是,金属卡件是在电话机主机上打孔安装的,如果要移动,必须在主机上重新打孔安装,恐怕很难。

“没有。对方的电话铃还在响。”

老板过来把表盘稍微动了一下。果然表盘数字和金属卡件好像有点错位,所以刚才实际上拨出错误的号码。

“每个号码都只差一位数,真叫人窝心。”

“哦,可不是吗?”妻子挠了一下头发,又想出一个主意:“如果让拨号转盘在9的数字上停下来,怎么样?”

如果射箭偏离十万八千里,射手也就甘心承认自己的不行。但如果箭头擦着标的飞过,箭尾感觉到触及靶心,那种遗憾窝囊的难受会使全身颤抖。然而,擦过靶心和完全射偏,其结果是一样的。

“如果把表盘罩错位套在电话机上,就无须擦掉或者改变数字。打电话的人几乎不会注意到表盘罩。刚才连我都没有发现。”

松下久子失踪已经一年半多,渺无音信,泽井对她感觉绝望。他往车子方向走去,三尾觉得有点异常,便问道:“你去哪里?”

“你是说犯人在伊东吗?”

上述的二、四其实并非绝对不可能。问题在于一和三。移动转盘的金属卡件,很可能造成电话局脉冲的紊乱。

“不会耽误您很长时间。只是想确认两三件事。”

“剩下的就是1的孔眼。既然是按照顺时针发现错位一个数字,1的孔眼是后打的。这样的话,表盘罩上就应该有11个孔眼。但是,草场在六本木的小酒馆检査的时候,只看见10个孔眼。”

小池抓着话筒叫起来。松田佳枝不正是住在池袋吗?

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的时侯,刚开始什么也看不见,逐渐地会看见一点东西的形状。小池觉得自己正是如此。虽然还看不清楚轮廓,但正在—点点地捕捉到一种朦胧的形状。他目不转睛地凝视这形状,想看清楚真实的东西,轮廓却逐渐崩溃,又与黑暗融化在一起。经过这样的几次反复以后,他终于在黑暗中捕捉到一种异样的东西。

小池说得不够明白,他的妻子听得稀里糊涂。

“没错。”

对于这一点,经询问电话局,回答说表盘具有从1到0的10个数字,根据各个数字到金属卡件之间的转盘距离,数字变成断续信号,进行变换接续的工作。将金属卡件的位置移动一个数字,即使9变成0、8变成9,虽然没有试验过,但是理论上说是可以输出信号的。

小池终于发现妻子的设想还相当内行。电话机作为输出符号的一种装置具有表盘。表盘使用从1到0的10个数字。被输出的电话号码拨转到金属卡件为止,转盘在固定位置回转的时候,通过对从电话局输送过来的电流的断续作用变成脉冲进行交换接续的工作。妻子的设想是将金属卡件的固定位置0后面移到9的位置上,使拨转表盘时产生错觉。的确,如果金属卡件移到9后面,可能会产生0的错觉。

“而且表盘上的数字也不容易擦掉。表盘是经常用手触摸的地方,数字上涂有特殊的涂料。”

于是,警方对山本三郎及其妻和歌子以涉嫌“谋财害命、弃尸、伪造并使用带印章的私人文书罪”发出逮捕令。

“我也这么认为。田宫拨完前面七位数以后,和歌子按住他的手,说下面的号码错了。这似乎与下面的假数字有关。”

“钻孔很容易,超市和五金店卖的塑料穿孔机就可以钻数字1的孔。问题是如何处理多出来的0孔眼。在0的后面多出一个孔眼,马上会引起怀疑。”

“那为什么还不改啊?对你说也不管用。这先不说吧,我觉得,只要把电话机盒子打开,这个金属卡件很容易移动位置。如果把这个金属卡件移动到9后面固定下来,每个数字实际上都往上挪一个字,就会使打电话的人产生错觉。”

“电话怎么啦?”妻子发现丈夫的神情不正常。

“你看,这里有两个电话号码,把这个七位数电话号码的每个数字都加上1,就和这个十位数电话号码的前面七位数完全一致。就是说,它们每个数字只差1。如果拨打092,会不会每个数字都错—位,变成拨打981呢?”

这是通过推翻伪证确定犯罪时间的特殊案例。一般都是确定犯罪时间后才对不在现场的证据提出疑义。但是,此案由于发现尸体的时间很晚,在判断死后时间上出现一定的差距。经过对尸体的解剖结果和其他一些间接性证据的综合分析,推断犯罪时间为3月16日夜间。然而,这只是推断,而并非确定。

和歌子坦白的时候,情绪很激动,痛哭流涕。既然妻子已经坦白,山本也彻底投降。

“混蛋!实在欺人太甚。”

“啊?你中奖了?”

“我没有胡编乱造,说的都是真话。”

“因为她目睹你杀人行为,所以你把她绑架到别的地方杀死了吧?”

“还有,您的记事本上的电话号码是山本的妻子写的吗?”

“真的吗?”

“如果把9改成0,把1改成2,依次类推,那0改成什么啊?而且1也没有了。”

山本和歌子利用他的好色之心,一个晚上拉着他到处喝酒。结果自己不知不觉地上了人家布置的围套,稀里糊涂为别人作伪证。想到这里,田宫大概对自己的愚蠢感到气愤窝心。

不愧是跟随当刑警的丈夫多年的妻子,脑子的反应相当敏捷,但仍然是“外行人”的思路。

“这样的话,金属卡件与0之间的距离就变长一倍。这不显得奇怪吗?”

小池想起六本木那家昏暗的小酒馆。深夜的酒馆,灯光黯淡。电话机一般都放在角落里,机体本身与黑暗融为一体,只有表盘罩的荧光数字清晰可见。在凌晨3点,醉醺醺的田宫正在打电话。

“你的这个主张,我已经听过好几遍了。”

“这样的话,转盘距离比原来的固定位置长一个数字。”

小池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拨号。很快,听到对方的电话铃声。

“你别说话!”小池喝住妻子,又突然想起什么似地,问道:“你过来一下。我问你,拨这个十位数电话号码的前七位数能不能拨通这个七位数的电话号码?”

“我不知道这个人。”

“这么说,阿茶在伊东……”三尾的目光凝聚在一点,仿佛看见自己想象的情景。

河西听了小池的发现以后,也认为山本和受害者之间的电话号码的关系被山本利用进行伪证。嫌疑人电话号码前七位数的数字与受害者电话号码的数字都只相差1,这简直是天文学的概率。实际上不会有七位数是0的电话号码,假设没有任何制约的话,山本发现这个世所罕见的特殊现象后,肯定利用它进行伪证。

“还有一个大问题。如果把金属卡件移到9后面,就要把9改成0吧?”

但是,记代子对毛茛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印象。为了证实自己的感觉,浅见指着脚边的草丛问记代子:“知道这是什么草吗?”

“肯定有关。拨完七位数以后,如果手指停下来,就接续到受害者家里的电话机上。所以,按着田宫的手,是为了让电话切换机完成接续工作。”

“小池。”

“是嘛!”

“做得到吗?”小池对妻子的设想感到惊讶。

“大概因为东京都内的电话号码都是七位数,你多拨一个,那就断线吧。”

“既然你没有杀人,那么你说是谁杀的?不要再胡编乱造了。”

拨号以后,如果在切换接续工作开始之前输人新的号码,接续程序将被解除。如果接续工作已经完成,此后再输人号码,不论多少,都不彩响电话的接通。

妻子终于不再继续想象。不过,由于她的想象使小池觉得一直隐藏不露的死角似乎更少了。他继续琢磨着妻子的想象。她的想象中仿佛包含着一种深刻的含意,但是现在还无法看清。小池首先思考妻子关于移动转盘金属卡件设想中的几个关键问题。

“如果山本是杀人犯,有的问题解释不通。”小池说。草场和河西看着小池,他继续说下去:“那须组长以前就提出过这个问题。山本的伪证既然那么周密细致,如果他是犯人的话,应该让警方更早地发现尸体啊。5个多月以后才发现,这样对死后时间的判断产生差距,他的伪证就变得毫无意义。”

小池也不回答,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电话机的字盘。

三、原先的数字0的孔眼多出来。

“草场会不高兴吗?”

“他本来以为警方会很快发现尸体,可是一直没有被发现,心里着急,于是又到受害者家里,打算改变尸体的状态,以便警方容易发现。可是还没有来得及动手,刚好獭高夫妇来敲门,只好放弃。”下田说。

如果田宫连续拨10个号码,在拨第8个号码时,切换接续工作将被解除,所以山本和歌子故意把第8个数字以后的号码写错,以便等待切换接续工作的完成。

“我说完以后,她问他的身体状况怎么样。”

小池拿起话筒,先拨七个号码,说:“和歌子这时按着田宫的手指,装作回忆正确电话号码的样子。”

“喂,请问还有事吗?”

从切换接续工作完成到对方电话机接收以后发出铃声的时间,依不同电话局略有差异,但是有一拍子的时间。只要在这个时间里拨出后面的假号码,打电话的人就不会觉察其中有诈。

“如果是这个目的,他应该早就做了。把尸体装在衣箱里,用被罩包裹着,藏在壁橱里,这也太细致了,和山本制造伪证的目的相矛盾。”

“这就怪了。”河西不解着歪着脑袋。

“不去那儿,怎么找目标啊?”

由于山本否认自己杀人,周密的伪证与细致捆扎尸体的矛盾成为问题的核心。

“是的。”

小池的发现传染给河西,也在他的脑子里翻天覆地。一看见电话机,就觉得数字一会儿错开一会儿重叠。

“为了保住自己,山本想出一个恶毒的主意。他去东京的时候认识月桂树酒吧的女老板,知道她有点钱,于是打算谋财害命,以应付一时之急。”

河西拨完号码,却通往别的地方。他以为自己拨错了,重拨一遍,还是通到刚才错误的那个地方。

“打到第8个数字就断了。”

店老板见状,立刻说:“啊,又是表盘罩的问题。我说就是这东西罩得经常打错电话,要把它摘下来。可是老婆说上面涂有荧光剂,夜间打电话也能看见号码。”

审讯员不相信山本夫妇的交待,认为如果山本没有杀人,就没有必要摔坏闹钟、拿走书籍。因为当时他不知道女老板已经被杀,仅仅为了制造偷盗案发生时自己不在现场的证据,那样做显得有点小题大做。现在证据已被推翻,所以信口胡编,企图进行最后的挣扎。

河西一下子呆住了,忘了打电话,盯着米店老板动了一下的这个表盘罩。

这是新情况。田宫拨号,但是话筒拿在山本的妻子手里。田宫并没有确认电话接续的情况。就是说,这个通话是“分工”合作进行的。

“所以我才问你,拨打092,能不能使它通到981?”

小池耳边的听简里传来机器进行切换接续的声音,接着一阵清脆的金属声,感觉出电流相通的样子。

“改写这最后3个数字值得怀疑。从本子上看,好像是写错了,然后改正。这是山本的妻子写的。她把自己家的电话号码告诉别人的时候,会写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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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这个。”河西指着表盘罩。

“这一点,现在试验一下。”小池拿起话筒拨号。先拨受害者家的电话号碍981-732X。对方的电话机接收信号的声音清晰地反馈过来。拨第7个数字X以后,接着拨138。这是与山本家的电话号码的最后3个数字249相对应(各减1)的数字。

“调换表盘罩看来不难。先把原先的表盘罩取下来,安上有11个孔眼的新表盘罩。田宫打过电话后,以最快的速度换回原先的罩子。这样,别人就检査不出来。”

“是的。而且因为拨打的每个号码都是错位的,福冈也收不到。”

山本矢口否认。他承认自己制造伪证,承认自己去过案发现场,但坚决否认杀人。

“哦!”小池的表情动了一下,终于明白河西话中的含意。

“每个号码都只差一位数?”

一、转盘距离最终还是一样。

看来表盘罩解决不了“孔眼多余”的问题。

“1可以打孔,问题是多出来的孔眼如何解决,如果用什么东西把表盘罩上的孔眼遮住呢?”

“你看。”河西空转两三次转盘。

小池对自己的推测充满信心。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山本的证据牢不可破。警方在这个铜墙铁壁般的证据面前束手无策。

“昨天晚上气得我一夜没睡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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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机身部能遮掩过去,拨电话的时候,多余的孔眼会从遮蔽物露出来吧?”

“最后3个数字被划掉?”

小池回到家里,一言不发地坐在电话机前面。

“根据拨号的速度,看不见孔眼。表盘罩盖住静止的时候,多余的孔眼已经回到遮蔽物下面。”

四、表盘数字不易擦掉。

“她什么时候把手中的话筒交给您呢?”

这一天,河西和小池一起出外调査,中途打算给总部打电话汇报一下情况,却找不到公用电话。路见一家米店,便上前询问哪里有公用电话。店老板说,如果方便的话,就使用店里的电话吧。

“调换表盘罩?”

当时,草场不仅检査了电话机,而且亲自拨号给福冈打电话,和山本三郎通话。如果在电话机上做的手脚依然保留下来的话,山本应该是在池袋的受害者家里接的电话。

“你回来啦。洗澡水已经准备好了。”妻子对他说。

“我没有意识到调换表盘罩这一招。”小池觉得关键问题已经解决,剩下的只是亲自进行试验证实这个推测。

“我想不会做不到。复杂的理论我不懂,拨号电话字盘的0后面有一个固定的金属卡件,拨转从1到0的数字到这个位置时发出信号。所以除0以外数字越小,拨转的时间就越短。我一直主张紧急报警台110应该改为111或者112,就是这个道理。”

“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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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机放在黑暗的地方,打电话的人又喝得醉醺醺,恐怕注意不到。”

取得搜査证后,对“消磨时间”小酒馆电话机进行仔细检査,发现有最近拆卸表盘罩的痕迹。进而对住宅进行搜查,获得关键性的证据。小酒馆经营者菅井妙子来六本木之前曾在三轩茶屋经营咖啡店,在小酒馆开业时,变更了电话号码。那个不用的旧电话机扔在壁柜角落里,但是上面的转盘被卸下来,和表盘罩一起放在家庭木匠用工具箱里。

结果知道981是丰岛区为主的池袋地区号码。

小池仿佛自己的眼前又打开一扇窗户。但是,他一下子还不习惯新的视野。

但是,当小池一拨第8个数字,刚才到第7个数字为止一直正常反馈的信号立即变成占线的忙音。小池又试验一遍,结果一样。

“你这么解释,我还是不太明白。那一天喝的很多,脑子晕乎乎的,而且电话机又是放在黑暗的地方。你说我打往福冈的电话,结果是通到池袋。这么说,那个时侯山本是在池袋!这不是让我参与制造伪证吗?”

“就是说,如果拨打10个数字,根本无法转送到池袋。”

“这电话怎么啦?”小池不知道河西刚才打电话的情况,一时联想不起来。

“现在,我们必须推翻山本的假证据,因此需要您予以大力协助。”

“通完话以后才修改,当时正确的电话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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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

“看来有必要再去找一次田宫,再到六本木那家小酒馆去一趟。”

“就是用荧光涂料写的电话号码,在黑暗中也能看清楚的塑料罩。”

“那么,请您准确描述当时给山本打电话时的情况。山本的妻子让您给家里的丈夫打电话,是从六本木的‘消磨时间’小酒馆打的吧?”

“池袋!”

“承认有杀人动机,却否认有杀人行为,是因为对自己的罪行不觉得害怕吧?”河西有点想不通。

如果能够推翻山本三郎的提出的证据,就要追究当晚他的所在地。那天夜里,他应该在受害者的家里。否则,他会提出在福冈和发案现场以外的地方的所谓“第二不在现场的证据”。但是,这个证据不可能存在。

“把9改成0,如果转盘距离一样,脉冲也一样,这不是和改动之前的表盘号码一样吗?只是表盘数字都往左错一个位置。”

他感觉到看似坚如磐石的伪证的墙壁的一角开始崩塌。当然,这只是感觉,还没有找到突破口。山本的电话号码为什么与佳枝的只差一个数字呢?这绝非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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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罩记忆的雾霭完全廓清,晴朗的视野里丛生着毛茛草。那是在伊东市的笛木医院里。附近就是伊东公园。公园位于市区西面的高地上,公园中心竖立着一座木下杢太郎文学碑。抄写在记代子手绢上的诗句就是这座文学碑的碑文。大概是她来公园散步,看到这段碑文,十分喜欢,想抄下来,却没带笔记本,就顺手抄在手绢上。

“还是给山本打电话这件事啊。”田宫露出不耐烦的样子。

“与092差一位数是981,好像东京有这个电话局。”

104台的服务小姐一问,小池才反应过来,然后把松田佳枝的住址告诉对方,请她査找电话号码。一会儿,小姐说:“电话号码是981-732X”。

“什么事?”田宫心情不快似地把一支烟叼在嘴里。

浅见为了把记代子从笛木医院里救出来,曾多次去过伊东市,在伊东公园里见过这块文学碑。一到晚上,公园里没有游人,成为他开展侦察、救出记代子活动的“基地”。当时无意中看到的碑文潜藏在他的下意识里。现在由毛茛草把这个记忆拖到意识表层上来。

“好,我尽力而为。”田宫终于表现出认真的态度。

“最近从来没有这么恼火过。”

“572和461,092和981。”

兴奋的声音引得周围的人们都看着他们。

“肯定是神灵的捉弄。”

“外行还是不行嘛。”

“这是生长在伊东医院里的那种毛茛,不记得吗?”

“啊,是这样,数字的确看得很清晰。原来涂着荧光涂料啊?怪不得黑暗里看得那么清楚。”

浅见认为她吟念木下杢太郎的诗句大概还有别的什么原因。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三尾和泽井也思考同样的问题。3个人似乎所见略同,大家互相对视着。

“最后3个数字经过修改,这是怎么回事?”

“不要紧的。他去调査的时候,还没有发现这个新情况哩。”

“也许在伊东公园附近。”

“等一等。”浅见插话说:“现在你去伊东也不管事。先査清楚,她在伊东的什么地方,有个大致目标,然后再去。”

092-843-X249

“尽是令人恼火的事。”

小池站在电话机前面陷入沉思,另外要打电话的人问他。小池顾不上回答,像梦游一样稀里糊涂地往前走去。

“他出版最后一本书以后,我们已经债台高筑。为了出版这本书,我们只好向暴力团系统的高利贷者借钱,要是不还,连半夜都逃脱不掉,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境地。”

“如果把这个表盘罩按顺时针方向错位一个数字,那会怎么样?”

“去伊东看看。”

大概山本根据他的“推理小说作家”式的思维方式,特别注重于这个罕见的概率,利用它为自己作伪证,打算以此与警察较量一番吧。

小池没有买过彩票,不过他似乎可以理解这个公司职员的窝心。彩票寄托着平民百姓的梦想。对于没有发财和成功的机会的人们来说,尽管概率如同天文数字,它是一攫千金的梦想。为了追求这个梦想,人们掏出口袋里少得可怜的钱财。

X觉得无论如何不能把久子留在现场,便把她搬进车里。X不想报警,即使久子还活着,也不愿意把她送到对自己不利的地方。于是首先想到伊东的笛木医院。那里既可以进行抢救,如果死去的话,也可以偷偷地就地掩埋。

“是山本的妻子拿起话筒的吗?”

“泽井,我看还是听浅见的意见比较保险。好不容易发现伊东这个大目标,毫无准备,盲目闯进去,会引起对方的警觉,结果一事无成。”

小池把电话号吗记在本子上,立即与早已记得滚瓜烂熟的山本三郎家里的电话号码对照。他发现981-732X与092-843-X249之间有一种特殊的关系,不禁惊叹起来。为慎重起见,他把这两个电话号码写在笔记本上,发现只要把松田佳枝的电话号码的每个数字加1,就与山本三郎家的电话号码的前面七位数完全一致。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虽然论证了采取表盘罩的方式可以使打电话者产生输出电话号码的错觉,但是这个方法打不通电话。既然打不通,却的确又和山本通了话。

“这时,她装作回忆起正确电话号码的样子,让田宫继续拨下面的3位假数字。”

“既然准备得那么充分,伪证做得万无一失,可是一旦实施计划的时侯,对方却已经死了。简直开玩笑!”草场气愤地说。

田宫提供的情况就是这些,从中发现“分工打电话”和“记错自己家的电话号码”这两个新情况。

“我拨号的时侯,她把话筒贴在耳边,等接通以后,才把话筒交给我。”

“那天晚上,一个名叫藤代瑛子的年轻姑娘在松田佳枝家里,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审讯员从另一个方向审问。

“没有。”

至此,密室的钥匙之谜完全解开。山本进出来之后,从第二天的新闻报道中知道松田佳枝被害的消息,觉得事情非同小可,但还是非常自信自己绝不会受到怀疑。因为松田佳枝和山本没有任何关系,自己不是月桂树的常客,更谈不上关系密切。

“而且金属卡件也变成交换接续对方电话号码的脉冲标准,所以如果按照外行人的想法改变固定位置,我认为会造成脉冲混乱。”

“看来还是套着罩子。不过,这个罩子应该是按顺时针方向错位一个数字套在上面的……”小池一边在笔记本上画图一边解释:“您拨号的时侯,以为自己拨的是0,其实是9;以为是9,其实拨的是8。就是说,您以为拨的是福冈的电话号码,其实拨打的是池袋的号码。所以,表盘罩的0后面,应该是原来的0,但是这个孔眼被遮蔽起来。这样,您是否觉得金属卡件与虚假的0之间的距离显得太大呢?”

但是,如果不移动金属卡件,就无法产生转盘数字的错觉。假如改写数字,0的孔眼就多出来。就是说,“孔眼多余”是最大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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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池把“孔眼多余”的问题暂放一边,用汽油涂擦电话机的表盘数字,但没有擦掉。小池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紧追不放,但是仍然没能攻破山本的证据。

“这个东西叫做表盘罩。你看,表盘上的数字显得又大又清晰吧。说是还涂了荧光涂料。”

这几个数字有意无意地在小池的脑子里跳动,他思考着引导到一种设想,如果东京有981电话局……他等不及回到家里,电车一停,立即下车,用公用电话打104台査问是否有981局,如果有的话,再査问是哪个地区。

“这个名叫木下杢太郎的什么人的碑上还刻着这些字啊?”

“用这种简单的加减法,原来结果还是一样的。”

“咱们试一下。”

“是的。她说丈夫在家里,自己放心不下。不过,这也是装出来的。”

“您亲自拨的号。拨号的时候,话筒贴在耳边吗?”

“当然……不,等一等。那个时候,山本的妻子娇滴滴地催我快一点去打电话,拉我到电话机旁边。她迅速拿起话筒,让我拨号。”

“这怎么啦?”

即使表盘数字都顺序往右转方向(顺时针方向)挪动一个数字的距离,拨打0时,还是输出0的脉冲,没有任何作用。如果将金属卡件往逆时针方向移动一个孔眼的距离,虽然由于转盘距离变短,可以产生预期的错觉,但是打孔安装的难度很大,所以金属卡件不能动。

浅见想起笛木医院里那一片生长着茂密蓊郁的楠仔树、乌冈栋等常绿树的低湿地。在医院的旁边,便是隐藏在森林深处的师冈国尊的别墅。

小池翻开笔记本,上面抄着这样的电话号码。

于是,小池和河西突破了最后一道难关。山本构筑的伪证的壁垒崩溃倒塌。

看来在电话机主机上打孔要比在表盘上打孔难得多。所以,移动金属卡件的设想无法成立。即使可能的话,转盘脉冲也是一样,利用这种方式进行伪证毫无意义。

小池无意识地将彩票号码与福冈地区的电话号码联系在一起。

“不可能吧。干吗要这么打电话呢?直接拨打981不就得了。”看来她还没有明白小池的意图。

“您在六本木的小酒馆给山本打电话的时候,电话机上套着表盘罩吗?”

“您从山本的妻子手里接过话筒的时候,山本已经接电话了吗?”

“我抄在这里。”

河西和小池对这两个新情况进行分析。

“问候身体情况,什么时侯来东京,都是一般性的内容。”

“您没觉察出山本的回答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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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本的妻子也和山本说话了吗?”

小池和河西又去找田宫。

“是的。您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山本夫妇利用的可能性很大。”

“山本和歌子一直把话筒拿在手里,肯定是不让田宫觉察出最后3个数字只是幌子。”

“但是,转盘回转的距离也相应短了。”

“噢,我拨到第7个数字后,她按着我的手,说电话号码错了。我通完话以后,她修改的。”

“这怎么可能!我连杀害松田的计划都没有实施,为什么要杀害一个根本不认识的女人呢?我只是偷了300万日元的定期存款单。”

“她口头告诉我的。数字的顺序颠倒了。”

“夫人乘坐X开的车在这里遇见阿茶。而且X把阿茶带到伊东。因为当时的景象给她留下强烈的剌激,所以每到这里,就想起阿茶所在的伊东。”泽并说出自己的、也是3个人共同的想法。

浅见的心里明确地出现一个地点。那个X,大概是师冈国尊或者八幡朱印商事手下的人。X的车子在这里肯定轧了松下久子,或者当即死去,或者只剩下一口气。

那个公司小职员仿佛只能听见别人数1000万钞票的声音吧。

费尽千辛万苦即将推翻山本构筑的精巧伪证的时候,却未能迈过最后的关口。

“你们都谈了些什么?”

“她拿起话筒,为什么不自己拨号呢?”

“您的夫人为什么在这里吟念伊东公园里文学碑的碑文呢?”三尾不解地问。

山本越发不安,在8月26日那一天又偷偷到佳枝家探看动静,发现门没有锁,屋里好像还是自己前一次潜入时那个样子。为防止万一有人进来,便从里面把门锁上。正在屋里寻看的时候,听见门铃响,是濑高夫妇和三尾来找佳枝。

“正要离开的时侯,突然想起书箱里还有我的著作。这是证明我与女老板关系的线索,不应该留在这里,于是拿走。以上所说,句句属实。我进屋的时候,女老板已经被杀死,装在衣箱里,藏在壁橱里面了。”

不过,泽井和三尾似乎对“木下杢太郎”为何许人一无所知。这些生长在70年代影像文化时代的年轻人对这位活跃于明治末年至昭和战前时期的诗人、小说家恐怕完全无缘。

“我起初不同意他这样做。但是他说如果不还钱,就要被暴力团断指。对于作家来说,手指如同生命。而且坚信绝对安全。他说可以利用月桂树女老板家的电话号码与自己家的电话号码都只相差一个数字的偶然性进行不在犯罪现场的伪证。山本在月桂树喝酒的时候,和女老板闲聊,发现这两个电话号码极其罕见的偶然性,便十分注意,打算用在自己的推理小说里。但是,这个构思并没有用在小说里,而是利用于现实的犯罪,这不能不说是遗憾。他说,这是对不予承认自己作品的社会的报复,事成以后,一定要写进作品里发表。这也是检验自己具有推理小说家的优秀才华的最好机会。把已经实施的天衣无缝的犯罪经过写成作品发表出来,肯定会受到社会有识之士的关注,自己能否成为知名作家在此一举。我认为山本设计的伪证非常复杂精巧、周密细致,因此需要自己精心配合。这个角色非我莫属。于是,我选择早就对我想入非非的田宫作为证人。之所以选择他,还有一个原因,因为他虽然视力不好,却为了保持风度,不戴眼镜。我没有对妹妹说得很多,只是借用她的电话。田宫打过电话以后,我把表盘罩恢复原样,告诉妹妹把打孔的转盘和表盘罩扔掉。但是她并没有认识到这是重要的证据,仍然放在家里。但是,虽然我们经过千辛万苦策划伪证,开始实施这个计划时,关键的月桂树女老板却失踪了。那个女老板不是被山本杀死的。山本去她家里时,她就已经被人杀死,藏在壁橱里了。”

他们在门外一直又摁门铃又敲门,然后一起去房东那里取钥匙。

如果泽井在伊东公园附近转来转去,肯定相当显眼。要是对方已经知道松下久子是飞车队的成员,恐怕会立刻明白泽井是前来侦探的。万一再把久子(或者她的尸体)转移别处,那就会前功尽弃。大概泽井也想到这些后果,便打消前往伊东的念头。

小池和河西对视着。电话没有受到后来拨打的假号码的影响。两人抑制着情不自禁的兴奋心情,反复试验。还利用朋友的电话号码进行试验。

“我想起来,记在田宫的笔记本上的电话号码的最后3个数字被划掉后又写上的。这会有什么含意吗?”

“嗯。不过,这么的话,0后面又出现一个孔眼,1就没有孔眼。”

二、没有数字1的孔眼。

经向电话局确认,自动相互接续或者切断电话的切换机大致分为步进式和纵横式两种方式,但不论哪一种方式,接续工作进行到一定程度,或者已经完成,再输人新的号码,接续不会被解除。

“把自己家的电话号码记错了,您当时不觉得奇怪吗?”

“有道理。不过,如果这样的话,拨打1的号码时,表盘上没有相应的孔眼,而原先的0的孔眼又多出来。”

转盘上有11个孔眼,而且表盘罩的金属卡件位置(0数字右边)上用一小块黑塑料遮蔽。菅井妙子在确凿的证据面前,交待说自己并不知道协助如此严重的犯罪行为制造伪证,只是姐姐让自己这么做,虽然也觉得有点奇怪,但没有想得太多,为她在电话机上做手脚。

“现在去的话,天亮以前能到。你要上班,我一个人去。”

“要是职业杀手,不会策划那么周密的伪证。我觉得是外行人对自己设计的圈套盲目自信,然后付诸实施的犯罪。”

他们不能长久借用路边米店的电话进行试验,便向店老板致谢后出来。

山本夫妇被逮捕时惊惶失措。夫妇被分别关押、分头审讯。铁证如山,首先是和歌子坦白交待。但是,她的交待内容完全出于总部的意料之外。

“我协助丈夫制造伪证。山本和我都坚信,山本总有一天会成为著名作家。他说现在那些冒牌作家在东京的文坛上飞扬跋扈、横行霸道,而自己的才华没有得到社会的承认,人们都是有眼无珠。不过,只要现在认认真真地自费出版自己的作品,一鸣惊人,名扬天下的日子肯定会到来。所以,即使节衣缩食,也要把稿纸变成铅字出版。为了让丈夫专心致志地写作,我一个人努力干活。但是,靠我一个人的收入,既要维持日常生活,又要提供一年两次的自费出版的费用,实在力不从心。为了筹措自费出版的费用,我甚至干过类似卖淫这样的事情。”

“神灵里面也有穷神。可能是穷神喜欢你,对你关照嘛。”

“切换机有几种。输出信号的电话机与接收信号的电话机通过拨打的数字进行接续工作。如果拨打的电话号码不是接收方面的号码,切换机就无法接受。七位数以前的号码一致,切换机正要开始工作的时候,又接收到新的数字,这样出现不一致现象,切换机无法接收。”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

“她说喝醉了,一下子没想起来。外地的电话号码很长,自己家的也经常忘记。我记数字,也经常顺序颠倒,所以当时并不觉得有什么蹊跷。”

“策划杀死松田佳枝,谋财害命,这是事实。但是,我没有杀死松田佳枝。松田很早以前就委托我给她介绍一个能干的年轻姑娘做帮手,于是我在实施计划的前几天给她打电话,说已经物色到一个合适的姑娘,3月16日晚上2点左右(即17日凌晨)带去,让她一定在家里等侯。我按时到她家里去,但是好像不在家。我一推门,门没有锁。屋里黑着灯,没有人的样子。我在屋子里找了一遍,没有发现她。我一想也许出门办点事,很快就会回来,便在黑暗中等候她。可是一转念,既然她不在家,正是偷钱的绝好时机。这样完全用不着杀人就可以达到偷钱的目的。可是,我没有发现现金,只发现一张旧的定期存款单、国民健康保险证、印章。如果慢慢寻找,可能还会发现其他值钱的东西,但是这时我完全失去杀人的意图,成为单纯的溜门撬锁的小偷,害怕主人回来。从屋子的样子来看,主人不会走远,随时都会回来。要是被她发现,我现在的心态,绝对不会下手。正准备逃跑的时侯,电话铃响了。这是田宫打来的电话。按照原先的计划,应该是杀死女老板以后,田宫才来电话。如果出现意想不到的情况无法实施计划时,就立即停止行动。因此,必须要求田宫的电话和作案的时间都要十分准确。”

“田宫以为我在福冈的家里。所以,虽然我没有杀人,却制造了案发时不在现场的证据。既然如此,尽管我没有犯杀人罪,但心想还是必须制造发生偷盗案时不在现场的万无一失的证据,以防万一,所以摔坏了闹钟。”

两人立刻回到总部,继续进行试验。不仅试验受害者的电话号码,还用别的电话号码试验,但都没有接通。这说明如果多拨号,就会切断已经接续的信号。经询问电话局,他们的回答是:

“尽是这种莫名其妙的事,反正是你的工作吧。嗯……要是让打电话的人把981误认为092,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改变电话机字盘的数字,把9改成0,8改成9,1改成2。”

小池似乎又发现一个新现象,说:“看不见啊。”

“这是表盘罩……”

“无法相信。你精心策划那一套案发时不在现场的伪证,目的就是为了杀人。你是以犯罪证明自己的才华嘛。”

“不对!我没有杀人。你们不应该这样抓我。我的才华肯定要开花结果。社会需要我的日子必将到来。我的才华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不仅全日本的读者喜欢我的作品,而且被翻译成各种文字,世界各国都在阅读我的作品。你们不能因为这种事扼杀我的才华。你们应该理解,我仿佛感觉到无数的读者正在翘首期盼我的作品。就差一点点,就那么一点,我正在被社会承认,马上就要穿过隧道,出口在望。”

“这个电话不用吧?”

“打不通吗?”河西问。

“是这样的,想让打电话的人以为自己打的是092,实际上打的是981。”

因为浅见听目形三吉说过导致引起急性心脏功能衰竭的氯琥珀酰胆硷掉在毛茛草丛里的事情,所以对毛茛这种野草的印象特别深刻。

“松田家里没有人。这是真的。”

“她说自己喝醉了,怕拨错号,便叫我拨。”

“不,如果是惊惶失措,应该扔下尸体,赶紧逃跑。从捆扎尸体的方式来看,应该是职业杀手。”

092-843-X249

“是的。”

不知道是她在丧失记忆前还是之后抄写的,但看来的确是她喜欢的碑文。

河西叫一声正在稍远地方等待的同伴。小池把刚吸的烟细心地踩灭以后,走到他身边。

一直屏息凝神躲在屋里的山本趁他们去取钥匙的时间,赶紧从屋里出来溜走。这样,本来被山本锁着的门,在三尾等人带着房东回来的时侯已经处在开锁状态。

“别尽说让人心烦的话。”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著作的那张勘误表会成为警方破案的线索。

“不过,小池,我有个疑问。受害者的电话号码是七位数,山本的是十位数。就是说,剩下3个数字。拨打这3个数字,会不会误转到别的电话去呢?”

“果然看得很清楚。”

“是不是仅仅调换一下表盘罩呢?”

田宫把刚刚点着的香烟使劲掐灭在烟灰缸里。

“我觉得什么草都一个样。”

“可能因为是第一次杀人而惊惶失措吧?”

为了掌握切换接续工作完成以后对方电话发出铃声这一段极其微妙的时间,山本和歌子就一直把话筒拿在自己手里。另外,切换接续完成以后,即使拨出后面的号码,耳机里没有任何反应。为了不至于让田宫因此生疑,也必须由她亲自拿着话筒。

记代子脸无表情地回答:“不知道。”

关于藤代瑛子的去向,只有岸田贞吉的证言,最终无法确认当天晚上她的确在松田佳枝的家里。山本连杀害佳枝都不承认,当然不可能说出瑛子的去向。

正文 第十三章 又一具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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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见和目形三吉取得联系。目形已经从拘留所被保释出来。因为他是警方认定的重要盗窃犯,一般是不能保释的,但由于某个大名鼎鼎的议员作担保,本人写报告,才勉强同意。

他出来的时候,浅见大吃一惊。目形却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说:“老板,不论什么地方,我都能进得去。多么坚固的门锁,对我来说,都形同虚设。因为我手里掌握着那些大人物害怕公开的隐私。”

“拿这个隐私作交易,让他当你的担保人吧?”

“正是如此。”

“那你还不如找我哩。”

“要是请您作担保人,本来能出来,也变得出不来。”

“你倒说得很明白。”

“警察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我就是小鼯鼠,早晚要把我无罪释放的。”

“你真了不起。”

浅见又一次感觉到目形潜在的巨大能量。浅见把记代子与木下杢太郎的碑文以及松下久子之间关系告诉目形,让他去伊东的师冈国尊别墅或者笛木医院探寻久子的消息。目形考虑一会儿,说:

“我现在是保释在外,不便公开活动。不过,这件事有点意思,我去探听一下。”

“你能帮我,我很高兴。”

“要是在国尊的别墅或者笛木医院发现那个女人的尸体,又要热闹一阵子。”

“国尊已经半死不活,这下子就可以置于死地。”

目形说给他一些时间,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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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本夫妇一逮捕,就对他的住所、菅井妙子的住所等5个地方同时进行搜查。

松田佳枝失窃的财物,除了邮局定期存款300万日元外,还有现金200万日元、珠宝贵金属、戒指、项链、耳坠、貂皮大衣等,约合800万日元。

但是,虽然警察分头对各处进行彻底搜查,却没有发现以上东西。如果这样的话,只好在嫌疑人否认犯罪事实的情况下勉强起诉。而检察机关对嫌疑人否认犯罪事实的起诉非常慎重。

就在这个时候,接到世田谷区北泽当铺的报告,说他们发现有人拿着警方向全国通令追査的特别重要物品目录中的东西前来典当。这家名叫“金丸质屋”的当铺位于北泽二丁目,当客人前来典当时,都要将典当品与警方的重要物品目录进行对照,发现珍珠项链与目录中的物品很相象,但是不动声色地接受下来,并立刻报警。

草场和下田飞速赶到当铺,扣留物品,并请受害者的妹妹濑高知枝辨认,证实是受害者的东西。典当人的姓名是居住在世田谷区代泽2-3X-1X“代泽青年公寓”206号的梶木惠里子。于是,草场和下田直奔代泽。

所谓“青年公寓”是最近兴起的预制板建造的中等住宅单元楼。一按206房间的门铃,听见里面传来女人的声音,接着门打开了。一个身穿像是睡衣似的、颜色花哩胡哨的长衫的年轻女人探出头来。一副毫无特色的呆板相貌,但从她浑身洋溢的颓废娇媚的气氛上不难想象从事的职业。

“你是梶木惠里子吧?”

“是啊。你们呢?”

惠里子打量着眼前这两个不速之客的男人,那眼神与其说是戒备,不如说是品评。

“我们是警察,有事想向您了解一些情况。”下田说。

对方立刻露出严肃的表情,说:“我可没有做让警察调査的坏事。”

“这条项链是您的吗?”

“是啊。怎么到你们手里呢?这个月上班少,手头有点紧,就放在当铺里,当点钱应急啊。”

惠里子瞬间露出像做淘气的事情被大人发现的小孩子那样的表情。

“真的是您的东西吗?”

“怎么这么啰嗦。别人的东西我能拿去典当吗?”

“这是一起杀人抢劫案中的赃物。你持有这个东西,说明你就是谋财害命案的主犯或者同犯。”

“谋财害命!”惠里子脸色煞白,表情僵硬。

“是你杀死松田佳枝,夺走这条项链的吧?老实交待!”

不论下田怎么逼问,好长时间惠里子张口结舌,默不作声。这期间,草场环视屋内,除了她以外,没有别人。

“我……我没有杀人啊!”她勉强挤出一句话。

“那你怎么会有这条项链?”

“别……别人给我的。”

“给你的?”

“是的,真的。没想到是这么可怕的东西。”

“你要是撒谎,马上就会知道的。”

“我没有撒谎。是店里的客人给我的。”

“他叫什么名字?”

“可是,我觉得他不会……”

“是谁?给你项链的这个人……”

“久米。可是,他是一个非常好的人。他不会做抢劫那样的事……”

“这个久米住在哪里?”

从惠里子的嘴里得知久米幸佑这个新的嫌疑人,于是开始对久米进行秘密调查。

久米在“明大前”这个地方经营一家名叫“久米全贴现”的不动产中介公司,办公室设在车站前面的楼房里,有6名职员,主要从事斡旋买卖土地、房屋以及租赁住房等范围广泛的业务。住在世田谷区大原町的豪华住宅里,还雇有专职司机。

但是,随着调査的深入,发现久米实际的经济情况拮据困难。不仅公司经营不善,业绩不佳,而且最近在一笔数额巨大的不动产交易中,还把自家的住宅押进去。从银行的贷款也相当巨大,甚至好像还借了不少高利贷。在经营不动产之前,他在自由(此处四字看不清)店,在新宿开卡拉OK酒吧,结果都是有始无终,半途而废。

另外,调查还了解到,受害者正是通过久米的中介租借到池袋的公寓住宅。他虽然不是月桂树的常客,但也去过几次。

久米在菱井银行明大前分行开设到活期存款户头,现在几乎没有余额,但是,3月17日存人现款200万日元。这个数额与受害者失窃的现金数目一致。

久米是惠里子工作的新宿歌舞伎町的“丘比特”酒吧的常客,迷恋惠里子,为讨其欢心,平时就经常送点钱财。这条珍珠项链是3月20日送给她的。这是案发以后的第4天。

“真是花明柳暗啊。”

下田回到警察署,抑制不住兴奋的心情。山本坚决否认杀人犯罪,眼看着拘留期限临近,就在搜査总部开始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出现久米幸祐这个人物,使沉闷的空气一下子活跃起来。在傍晚的搜査会议上,大家都带着猎物回来,一派热烈的气氛。一无所获和满载而归的时候,开会的气氛就是不一样。

“最近久米的公司新来一个年轻人,名叫田部井丈二。这个人虽是新职员,却态度蛮横,言行傲慢。一查,原来是久米的同乡。久米在新宿开卡拉OK酒吧的时候,就是久米的帮手。”下田说。

大家的目光集中在下田身上,意思是问这里面有什么文章。下田继续说:“卡拉OK酒吧倒闭以后,田部井在不少地方干酒色买卖。回到久米身边之前,在六本木的‘美蒂莎’打工。”

下田模模糊糊记得“美蒂莎”这个名字,却想不起与案件有什么关系。

“美蒂莎这家迪斯科舞厅,大概还有人记得。就是失琮的藤代瑛子经常去的地方。”

这句话引起会场一片议论。田部井在藤代瑛子经常去的迪斯科舞厅打工,这个巧合值得重视。

“这么说,也许田部井和瑛子认识。”那须探出身子说:“迪斯科舞厅这种地方,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营业员未必都记得住所有的客人。所以,瑛子也许认识田部井,这是非常重要的条件。因为瑛子恰好在佳枝家里,目睹杀人的经过,而且发现罪犯正是自己认识的人,惊吓得叫出来。可以想象,田部井突然发现有人认出自己,顿起杀心,觉得不能让这个人存在。其实,不论瑛子是否认识田部井,杀人现场的目击者恐怕都要丧命。所以我认为,田部井和瑛子认识这一点非常重要。”

“田部井什么时候进入久米公司的?”河西问。

“3月底。就是案发不久。大概害怕警方到美蒂莎调査瑛子的去向吧。”

“必须进一步深入调査田部井的情况。”那须的眼睛微微闪亮。

田部井丈二,28岁,爱知县丰桥市人,离过婚,现在与一个23岁的名叫大月安江的服务员同居。高中毕业后,没有工作,在家里呆一段时间,后来通过同乡久米的关系来到东京,在久米经营的“圆居”卡拉OK酒吧帮忙。后来和他结婚的女人当时也在这家酒吧工作,他知道这个女人和久米也有关系,而久米又是他们结婚的媒人。这种三角关系实在闹不清楚。

离开“圆居”以后,在东京都内的不少酒吧工作过,但一直和久米保持关系。更令人吃惊的是,梶木惠里子和田部井也有关系,正是田部井把她介绍给久米的。

这种表情阴翳冷峻的富有风采的男人很受女人的喜欢,但具有残暴性。他在“圆居”的时候就和地痞流氓打架斗殴,犯有前科。

于是,警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久米和田部井这两个嫌疑人身上。作案的动机推测是久米经营陷入困境,便勾结田部井,抢劫钱财。

搜查总部与东京地方检察院协商以后,于12月4日提出断定久米和田部井为真正犯人,要求批准以“抢劫杀人、遗弃尸体嫌疑人”的罪行予以逮捕并搜查扣压有关物品的申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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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5日上午7点,为同时逮捕久米和田部井并进行搜査,搜查总部全部89名成员在各管辖地段的警察署的支援下,兵分5路,分头对两个人的住宅和久米的公司办公室等5处一齐采取行动。

田部井在家里睡觉时被捕。久米在晚上8点回到家里,但11点半左右接到一个女人的电话,凌晨1点左右出去,还没有回来。

其实,警察在久米家周围已经布控,但是他趁着警察交接班的时候溜出去,没有被发现。

警察推测给久米来电话的女人可能是惠里子,便立即赶往她家里。惠里子晚上上班以后,尚未回来。

警察已经警告惠里子不许通风报信,而且她也知道警方的目标盯着久米,但是警察万万没想到她还是透露给久米,完全被这个女人钻了空子。

逮捕犯人时如果扑空,很可能犯人就此逃跑。不过,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似乎久米还没有听到风声远走高飞的样子。大概夜里偶然接到一个女人的电话,出去见她吧。

警察在家里蹲守,他总有回来的时候。但是,如果在外面听到自己被搜捕的消息,很可能仓惶出逃。

逮捕犯人之前必须严格彻底保密。为了不让新闻记者探听到什么动静,都是三三两两地分散前往嫌疑人的住宅和公司。但是,因为是同时逮捕两名犯人和搜査有关地方,那种森严警戒的气氛也许还是让记者觉察出来。

只要有一家报纸把这个消息捅出来,久米就会进之夭夭。

搜査的结果,在久米家里发现松田佳枝的貊皮大衣和装饰品。久米的妻子说:“貂皮大衣是她的丈夫去加拿大旅行时给她买的,但是不知道丈夫还有戒指、珠宝这些东西。”

久米是前年8月去加拿大旅行,貂皮大衣是今年4月送给妻子的,时间不吻合。

另外,从久米公司的田部井专用的柜子里发现带有血迹的印花女衬衫和裙子。衬衫的领子上缝有一块写有“FUJISIRO”的洗衣店的布条,裙子下摆沾有草籽和泥土。

拿给久米的妻子辨认,她说没有见过。于是送到科学检査所进行化学检查。草籽是艾草和藜草草籽,泥土是称为关东卷压层的一种含有大量氧化铁的褐色土壤。衬衫上的血迹是人血,B型,与藤代瑛子的血型一致。

至此,可以确定久米和田部井共同杀害松田佳枝,而且大概在现场目睹犯罪经过的藤代瑛子的命运也能够予以确定。

田部井丈二被捕后,起先死不承认,等到把在他的柜子里发现的藤代瑛子的衣服摆到面前,才缴械投降。

“今年1月前后,久米把杀死松田佳枝抢劫钱财的计划告诉我,要求我帮忙。虽然我因为赌博输得精光,正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但还不想谋财害命、于是拒绝他的要求。但是,久米说只要把尸体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不被人发现,就万无一失,绝对不会落入警察之手。这些安排都完全交给他去做。他还说佳枝的财产数目相当大,两个人平分,差不多每人都能拿到1000万日元。所有的事情都由他去做,只要我帮着把尸体隐藏起来。在他一再要求下,我终于同意了。”

“久米的公司已经是穷途末路,如果3月底以前不进300万日元,马上就要倒闭。他自己也借高利贷,被逼到要不抢劫别人钱财要不一家子自杀的绝路。”

“我们决定在3月16日夜里动手。当天下午3点左右,久米和松田佳枝联系,说有一块好地,想让她看一看详细资料。佳枝回答说晚上12点左右到家里来。”

“佳枝很早以前就委托久米,说想把闲置的钱投资不动产,请他留意合适的地皮。”

“当天晚上,我开着久米的车一起来到佳枝家里。她今天特地提早一点从店里回来,很热情地迎接我们。如果还有其他人在场,便停止实施方案,但是除了她以外,好像没有别的人。”

“我们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一边喝茶一边闲聊。佳枝问是什么样的地皮,久米便从公文皮包里拿出假资料。久米趁佳枝伸头看资料的时候,一把捂住她的嘴,用绳子把她的手脚捆起来。威胁说把钱财拿出来,不然杀了你。佳枝说东西在衣柜抽屉里,并且告诉钥匙放的地方。久米便把抽屉里的现金和珠宝贵金属等全部装进自己的公文皮包里。久米说提取银行存款很危险,算了。所以没有拿。”

“拿走钱财以后,久米叫我按住佳枝的手脚,别让她挣扎。我劝他别杀人。他骂我,说要是放了她,两人马上就会被抓起来。于是,久米用佳枝束腰的细带勒住她的脖子,我把毛巾塞进她的嘴里,使劲按住她,不让她挣扎。”

“佳枝终于浑身软下来。就在我们松一口气的时候,突然听见旁边房间里扑通一声动静。我们打开拉门,本来以为没有别人,没想到藤代瑛子呆若木鸡一样站在里面。她一看我,立刻认出我来。”

“我模糊记得她经常去‘美蒂莎’迪斯科舞厅。但是她清楚地记得我。我和久米面对意想不到的情况一时不知所措。”

“这时,瑛子突然凄惨地尖叫起来。我们一下子清醒过来,慌忙捂住她的嘴。我不想杀她,但是久米说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就不能放过她,一个人是杀,两个人也是杀。便用双手勒住她的膀子。”

“最初的计划是把佳枝的尸体搬到山上掩埋,但是因为增加一具尸体,便决定两个都运出去。但是当十分费劲地把藤代瑛子的尸体搬进车里以后,觉得走廊上好像有人走动,不敢再回去,便把佳枝的尸体留在屋子里。实际上,我们杀害瑛子时,已经耗尽了体力,全身没有一点气力。”

“我们怀着一点侥幸心理,心想如果有人看见藤代瑛子那天晚上到佳枝家,瑛子就会被怀疑为犯人。”

“为了不让警方太早发现佳枝的尸体,我们把她装进衣箱里,外面用被罩包裹,然后藏在壁橱里。但是出门的时候忘记锁门。我们逃出去以后,想起没有锁门,便在凌晨3点左右又回去锁门。这时发现屋子里有人,我们知道一刻也不能停留,异常危险,于是立刻逃路。我们把藤代瑛子的尸体埋在最近购买的埼玉县相武市的山林里。我们本来以为佳枝的尸体马上就被发现,却迟迟没有发现。就在我们对那天深夜潜入佳枝家里的人觉得奇怪的时候,尸体被发现,山本受到怀疑。警方调査的方向集中在山本身上,使我们松了一口气。”

“就这样,我们杀死两个人。只把200万日元的现金平分。久米说珠宝等东西暂时不能动,要等风头过去以后,就由他保管,所以不能马上变成现钱。”

“久米这小子嘴里说现在分东西太危险,实际上是想独吞。他为了讨女人的欢心,大肆挥霍,结果是自掘坟墓。我不知道久米在哪里。大概正在什么情侣旅馆里搂着女人做美梦吧。”

虽然田部井坦白交待罪行,但久米一直没有回家。第二天是星期日,他也没去公司。尽管保密工作十分彻底,但记者还是探听到田部井被捕的消息,在6日的晚报上大张旗鼓地报道。如果久米看到这些报道,肯定要远走高飞。于是,搜査总部通过110网络把久米车子的颜色、形状、牌照号码(车身颜色、制造年代、车种、登记号码)通知东京都内外的首都圈警察,发布命令,一经发现,立即逮捕。

正文 第十四章 死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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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形三吉回来向浅见汇报情况。

“师冈国尊的别墅和笛木医院没有发现这样的女人。”

“这么说,还是遇害,尸体被掩埋了。”

浅见想起别墅周围茂密的天然森林和医院宽阔的地方。即使强制搜査,要搜索那一大片地方,也需要动员大量的人力。他觉得自己对泽井弘说有线索,有点轻率。

“虽然没有发现那个女人,不过有一个情况觉得奇怪。”目形一边观颜察色一边一点点地吐出发现的情报。

“什么情况觉得奇怪?”

“笛木医院的森林里,有一个地方闪着淡蓝色的微光。”

“淡蓝色的微光?”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笛木医院的事情吗?那时侯,迷路在森林深处,看见魂灵的亮光。”

浅见想起他们去国尊的别墅寻找记代子,回来的时候,因为迷路,走进笛木医院的森林里。在阴森可怕的森林深处,泛着一种微光,令人毛骨悚然。

“我觉得奇怪,到那个地方看了看,发现泥土松软。”

“你说什么?”浅见不由得大声说。

“而且杂草的样子也与周围的不一样。这是最近被挖过的痕迹。”

泥土被挖过,那么泥土下面会有什么东西呢?两人的目光碰在一起,泥土底下的“东西”不言自明。

浅见把这个情况告诉泽井。泽井立刻说:“那是喷枪。”

“喷枪是怎么回事?”

“我们风神飞车队每到一个地方,都用装有荧光涂料的喷枪在墙壁上喷出一个‘风’字,表明来过此地。阿茶失踪那一天,她带着喷枪。我们在公园的草丛里拣到这支喷枪,但是她的身体上沾着荧光涂料。”

喷枪扔在草丛上,发出微光,而记代子的手绢就掉在喷枪旁边。

“笛木的后台是国尊。现在正经受着美国南方国际飞机公司的受贿案和脑血栓的折磨,但是,如果报警的话,弄得不好,很可能走漏风声,使他们及时把埋藏的东西转移出去。所以,我们最好亲自挖出来。”

大家都赞成浅见的意见。

凌晨两点过后,几个人偷偷潜人笛木医院的森林深处。他们是泽井、三尾、浅见、目形四个人。

天空本来应该挂着开始鼓涨的弯月,但现在似乎躲在云层里,使本来就黑暗的森林一片鵔黑,伸手不见五指。

“没有发现什么地方有徽光啊。”

“本来就很微弱,我想月亮出来才开始泛光。不过,大体位置我知道。”

目形充满自信地带着大家往森林深处走去。大家踩着绊脚的小竹丛往前走。一会儿,大概云开月出,森林树梢开始稍微明亮起来。

“就是那儿!”

大家不约而同地惊叫起来。前面七八米远的地方,红楠树根的草丛泛着淡蓝色的徽光。微光仿佛在即将消失之前拼命地缠绕着草尖。在黑暗里显得微微闪烁。

“在这个地方……”

泽井蝎力抑制自己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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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的飞车队成员经过自己的努力,终于发现死于车祸被肇事者埋在山里的自己女朋友的尸体的消息发表以后,整个社会为之震惊。而且尸体埋在师冈国尊受贿案的同伙笛木医院里面的森林里,所有新闻媒体竞相大肆报道。

笛木医院说对此事一无所知。经过尸体解剖,判断死后已1年半乃至2年,死因是颈椎骨折和腰椎骨折。另外,还有右下腿骨骨折、右膝盖骨破碎等伤痕。是一起典型的交通事故。

当地警察署对掩埋尸体的地方及其周围进行周密的搜査,在附近的毛莨草丛中发现一张变色的照片。

这是一张似乎在什么酒席上的照片,中间坐着一个女人,几个男人斜着身体围着她。

有人认出中间那个女人就是在师冈国尊身边伺候他的女人。听到这个消息后,浅见非常吃惊。去警察署要求看照片,果然是自已的前妻美知子。而且正是因为这张照片拍摄她在参加同学聚会上与江木启介的恶心丑态才导致他们离婚的。

有可能把这张照片丢在那个地方的人,首先是拍照者江木启介。江木为了离间浅见夫妻的关系,故意把这张照片寄给他。浅见觉得不会是美知子扔的照片。

警方重新讯问江木启介。江木好不容易刚刚从松田佳枝被害案中洗刷出来,这一次作为开车轧人逃逸、隐匿身体的嫌疑人受到调査。

江木起先表现出惊愕的样子,但是那张照片摆在他面前时,终于开始招供。

开车轧死松下久子的是美国南方国际飞机制造公司的副总经理捷·休纳德。当时他为推销该公司的产品秘密来到日本。

为了款待休纳德,八幡朱印商事公司的源见雄五派羽田记代子陪同他。去年1月22日晚上,休纳德让记代子坐在副驾驶座上,自己开车。他一边和记代子嬉闹一边在黑暗的小路上行驶,突然眼前飞出一个人,休纳德躲避不及,一下子轧过久子,车子撞在公园的停车标志的铁栅栏上。

由于急刹车,记代子的脑袋猛撞在汽车面板上,结果留下丧失记忆的后遗症。而被轧的人已经奄奄一息。休纳德惊惶失措,把久子搬进车里,向源见雄五求救。但是受害者在中途死去。

源见觉得很棘手。休纳德到日本来必须绝对保密。他已经和师冈国尊以及政府高级官员见过面,日方也秘密承诺在购买该公司的飞机上予以特别关照。

如果这起恶劣的交通肇事案公开出去,在购买飞机问题上作出秘密承诺的日本大政治家的名字也会被曝光。这不仅影响到他们的政治生命,而且SI公司的销售飞机计划也将全部落空。而这对八幡朱印商事公司来说,实属生死存亡的重大问题。于是,源见命令江木启介把这起交通事故私下了结。

幸亏车祸发生在深夜,没有人看见。只要把受害者的尸体妥善掩埋,就会人不知鬼不觉地永远消失。这种流氓女少年即使活在世上也干不了什么正经的事,少一两个,谁也不当回事。

江木从肇事现场把可能成为证据的一切东西统统拿走,并且把尸体埋在笛木医院的森林里。

江木本以为清除了所有的证据,却没有发现掉在毛茛草丛里的记代子的手绢和久子的喷枪筒。这大概是天意吧。

警方根据江木的供词,研究逮捕捷·休纳德的问题。犯人已经回到美国。

日本刑法第一条规定,该法适用于在日本国内的犯罪者,而不问其为本国国民还是他国国民。另外,日本和美国签订有“日美犯人引渡条约”。

但是,仅仅依据江木启介的供词还不足以要求引渡的条件。警方扣压休纳德肇事时驾驶的那一辆N车2000Gt的车子,经过严格仔细检查,发现防撞杆、散热器罩、挡泥板、前灯等都有修理或者变形的痕迹,而且在驾驶座和储藏格里还有几个不明显的部分指纹。通过对指纹的分析,其中几个属于同一个人。在鉴定科、科学检査所的协助下,把这几个部分指纹进行合成,终于还原成可以进行对照的完整指纹。

问题是这个还原的指纹是否具有作证能力,经与美国南方飞机制造公司驻东京办事处里的休纳德指纹相对照,结果完全一致。

从犯人方面来说,案发以后的措施自然是销毁证据。不过,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警方会把部分指纹合成还原成完整的指纹。休纳德是轰动社会的美国南方飞机制造公司行贿案的核心人物之一。警方也慎之又慎,收集各种可以适用的相关条约,和地方检察院、警察厅、法务省、外务省等有关部门再三研究,准备向美国国务院提出引渡交涉。

在有关部门的积极配合下,日本政府于第二年1月19日向美国政府提出交涉,根据“日美犯罪人引渡条约”,要求引渡捷·休纳德。

美国方面把有关材料送交司法部,审议是否同意引渡。司法部指示管辖休纳德现在居住地的东加里弗利亚联邦检察厅审理此案,并点名詹姆斯·尼克劳斯检察官具体负责。

尼克劳斯检察官对日本警方提供的大量材料进行仔细的研究,认为证据妥当,具有可靠性。于是向联邦地方法院提出引渡之前的临时逮捕批准请求。获得临时逮捕证后,立刻拘留了休纳德。

当天,尼克劳斯检察官就向法院提起根据日美条约引渡审判的公诉。1月23日,联邦地方法院经过审议,宣布决定“符合引渡条款”。

美国政府立刻将该决定通知日本政府。为了在美国国土上接受美国人犯罪嫌疑人的引渡,警察厅国际刑警科2名警察、静冈县警察本部2名警察一起赴美。

2月17日,美国警方将休纳德押解到旧金山国际机场,登上日本航空公司的飞机。日本警察厅国际刑警科职员在美国政府的引渡书上签字以后,在视为日本领土的日本航空飞机上出示逮捕证,休纳德就交给日本警察保护。

这样,在震撼日美政界、财界的美国南方飞机制造公司行贿案中逃过法网的核心人物以另外的罪名落入日本司法的手里。

正文 第十五五章 祭典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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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没有这么多伙伴聚集在一起,大概是道路交通管理法修订以后的第一次吧。两轮庫托大约100辆,小汽车还要多一倍,而且都是1500-2000cc,车身很低,宽径向轮胎。两轮摩托几乎都是4000cc的赛车改装型。他们明知违法,各自把车子进行改造和伪装。这么多的车子集中在一起,实在蔚为壮观。

车手的服装也是千奇百怪。除了大约10个人剃着旧军队的“特攻队”那样的光头外,其他大多是大背头种多卷式发型,有的人左耳朵贴着纸耳饰。由于天气很冷,很少有人穿他们喜欢的夏威夷衬衫、筒袖短衫,都穿着特攻服、皮夹克、须贺夹(横须贺的美国兵喜欢的剌绣夹克)、牛仔裤、塑料凉鞋、脚后跟穿烂的无带鞋……等等。看上去几乎都是不到20岁的年轻人,很多人不戴头盔,只是用毛巾扎在额头上。也有不少人戴着45度角的墨镜和口翠。

晚上10点,路程终于决定下来。由两轮摩托的“特攻队”打头阵。所有的摩托车一齐发动,轰鸣声震耳欲聋。排气管通过消音器排出来的气体如同机关炮同时射击。两轮摩托车队一路上播放着电子音乐轻捷飞快地飞奔而去。紧接着是小汽车,那些过路的汽车都吓得躲在路边,等着车队出发。

他们好久没有奔驰,仿佛把长期压抑的情绪一下子发泄出来似地,从一发车就全速前进。他们平时被封闭在围墙里面,如同死去一样。现在,随着突突的轰鸣声,他们又重新苏醒过来。

在警察加强取缔管制和道路交通法的限制下,他们失去了活动的场所,心中郁积的义愤只能在迪斯科舞厅的摇滚乐曲中得到些微的慰藉。

然而,迪斯科和摩托车不可同日而言。在迪斯科舞厅,不论多么大汗淋滴地狂跳,绝对没有骑在摩托车上的时候那种全身心收缩的紧张感。只有摩托车的轰鸣声才真正是他们刻骨铭心的人生价值。冒死玩弄高速飞驰的游戏才能刺激他们达到兴奋的顶点。

“我们现在还活着!”

“飞奔吧,飞奔吧,向着没有终点的远方飞奔!”

“追随者跟我来!阻挡者踢开去!”

一路上,他们对别的老老实实的车子根本不予理睬,如果有的车子想阻挡他们,他们就瞧准空子钻进去,围着这辆车子狠狠教训一顿。

一进入高速公路,泽井就走到前头指挥。车灯在他的身后如万盏灯火连出一条光河,流溢着力量,充满脆弱而短暂的美感。这种美使他们精神振奋。

这是一个人骑摩托车绝对不会产生的美。不论多么急速飞奔,不论如何玩弄技巧,在孤独的车手身后只有鵔黑的暗夜。在高速公路上流淌一条光河,必要同伴。现在,同伴们又回来了。

被新交通管理法压制好久的青春的祭典又重新开始。现体制把这种祭典、这种美丽视为反社会的犯罪。但是,现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们无疑把祭典重新掌握在自己手里。

这是钻过警察取缔法网的短暂的狂欢。他们浑身洋溢着兴高采烈的情绪。“特攻队”在前头开路,确保道路畅通无阻。他们总是站在前头,保卫同伴们的车子。如果遇见对立面的挑畔,也是他们冲锋陷阵;如果遇见警察围追堵截,也是他们以自己的身躯为盾保护整个车队的安全。这就是他们的人生价值。他们是飞车队的“兵蚁”。

摩托车队如蛇行一样飞驰,车轮在黑暗的路面上摩擦飞溅出火花,如爆竹一样的逆火在耳边撕裂。采访的记者坐在小汽车的车门上,从窗户探出身子。有的人在路上从车里震颠下来摔死。所以这种随飞车队采访的记者实在必须具有杂技演员的本领。

左右车距只有六、七十公分,在这种超密集的飞驰中,如果有一辆车子发生故障,将会祸及许多车子。所以,这完全是一种死亡游戏。然而,这种死亡游戏正是祭典不可缺少的“形式”。

无线电收发机不断准确报告警察的动向以及所有警车的各自位置。

“大家注意啰,交通机动队的警察一个个都是身手非凡。”泽井一边收听警察之间的无线电联络一边告诫大家。

——都内、都管辖市以及邻近3县的巡逻车紧急联系,在池袋管区内公寓发生的酒吧女老板被杀案件的嫌疑人久米幸祐38岁可能会开车逃跑。车型是t社从MKⅡGSS,金属顶盖,4门,车身颜色为金属灰,牌号品川56-23-4X,同车人梶木惠里子,23岁,酒馆服务员,肤白,妖艳型女性。发现此车者,立即予以逮捕,带回警察署。

和泽井坐在一辆车上的三尾听到警察无线电里的这个联络后一下子全身紧张起来。泽井敏锐地感觉到三尾的情绪,问道:“你怎么啦?”

“刚才的警察无线电联络中说正在追捕杀害藤代瑛子的嫌疑人。”

“就是你的恋人吧?”

“是的。说到池袋的酒馆女老板,没错。”

“说是开车逃跑的吧?”

“t社的MKⅡGSS,金属顶盖,4门,车身颜色为金属灰,还有一个年轻的女人。”

“这辆车不是在前面吗?”

三尾睁开眼睛往前一看,只见一辆同样的车子正在他们即将超越的车道上。副驾驶座上坐着年轻的女人。泽井明才一直发出超车信号灯光,但对方毫无让路的意思。不仅如此,甚至加快速度,摆出一副你要有本领就超过来吧的赤裸裸对抗的态度。

“是吗?”三尾觉得事情不会这么凑巧,但还是确认对方的车牌号码:“品川56-23-4X。正是它!”

“完全一致。这小子一直横行霸道,本来就想给他点颜色看看。要是这混蛋对你的恋人干了坏事,那就毫不客气了。”

泽井歪着嘴角可怕地狞笑起来。这是他准备采取行动的习惯表情。他向同伙们发出信号。狼群在高速公路上发现了猎物。他们驾驶的摩托车还有充分的能量,现在准备以极限的速度疯狂地飞驰。

久米的车子在“风神”前面如同嘲笑对方一样开始拉开距离。他驾驶的GSS具有优秀的赛车性能,应该装备有双凸轮轴DOhC140马力的发动机。久米相信这种优良机器的力量,大胆地向风神挑衅。他既然都是因杀人嫌疑被警察通缉的人,飞车队的小毛孩子自然不放在眼里。

但是,一般的小汽车胆敢对飞车队挑战,这极大地践踏了他们的自尊和骄傲。高速公路是他们的“圣地”,是他们的领土。如果自己的圣地受到侵犯还忍气吞声,他们就完全丧失了生存的理由。

泽井面无表情地看着久米的MKⅡ拉开距离。同伴们迫不及待地想动手,但泽井制止他们,认为时机未到。

当双方的距离拉到大约300米的时侯,泽井放开手里牵制同伴们的缰绳。他们如同狂暴的烈马猛然冲出去。所有的车子都是经过反复改造、和真正的赛车几乎毫无差别。这些怪物般的车子争先恐后地追赶上去。

但是,久米的汽车毫无畏惧,依然跑在前面。飞车队寸步不让,步步紧逼。久米大概也觉得身后的这些人技术相当高超。一个个都是胆略过人的风神勇士驾着怪物般的摩托穷追猛赶,但还是没能捕捉对方。车速已经达到时速160公里。3道车线的高速公路变成一条银色的激流。由于高速驾驶,视野明显变窄,夜空和周围的风景如同汇聚在瀑布谭里的水流一样绞在一起扑面而来。速度计的指针继续上升。人游戏的速度正逐渐进入神或者疯子才能操纵的速度领域。风神的成员都是速度的狂人,而与他们对抗的久米也已经发疯。

在这种高速行驶中,哪怕细微的失误,都会使车子失控。突然,久米的车子闪灭表示刹车的尾灯。紧跟后面的摩托车尖叫起来,白色的烟雾猛烈喷射在路面上。其中一辆横转过来。车子挤成一团,虽然在千钧一发的时候避免了相撞,但速度减缓下来。

再一看久米的车子尾灯,已经悠然远去。他根本就没有刹车的意思,而是为了阻止追踪的后面车子,故意闪烁刹车尾灯。虽然这是令人憎恨的小动作,但在高速公路的“捉迷藏”中确实有效。

“混蛋!太小瞧我们了。”

被久米耍弄的风神气得七窍生烟。他们重整队伍,随着发动机咆哮的轰响一齐如箭出弦,强行提高车速,星驰电闪追奔而去。

久米把180公里的时速减到150公里,似乎等待着他们追上来。

如果他是犯人的话,在他眼里,风神只是喜欢在高速公路上玩捉迷藏的乳臭未干的孩子。

风神的一辆车子即将与久米的车子并行。就在这一瞬间,久米的车子靠近摩托车的车道。风神慌忙一躲,但没有躲开,只听见车子尖叫着飞起来。后面的车子随之撞上去。

风神的这一群天不怕地不怕的亡命之徒也知道对方绝非等闲之辈。风神吃过两次亏,更是暴跳如雷,以前从来没有被小汽车这样随心所欲地愚弄过。

久米撞翻风神的一辆摩托以后,依靠发动机的卓越性能,开足马力,流星般逃去。

“不能让它跑了!”

要是让对方逃跑,风神就完全丢了面子。这种耻辱会立刻在其他飞车队中不胫而走。风神是飞车队里的“强硬派”,居然被一般的小汽车耍弄,成为大家的笑柄。那样的话,只好把“风神”这一块招牌揭下来。

久米的车子前面出现一个巨大的障碍。3辆大型长途运输卡车并排行走。不管怎么按喇叭,对方毫不理会。现在,久米的车子成为瓮中之鳖。但是,他无所畏惧地向卡车通近,并且钻进卡车之间。就在紧追不舍的风神成员紧张得倒抽一口冷气的一刹那间,久米的车子已经从两辆卡车形成的“峡谷”中迅速穿过。

风神成员惊得目瞪口呆,看着即将消失在前面的车影,立刻把车头对准“峡谷”,准备冲过去。

“不能这样!”

泽井的车子在紧急关头出现在前面,制止大家。

“不要紧的。你瞧!”

卡车在风神前面缩小两车的间距。但是,如果不从卡车之间闯过去,久米的车子会逃得无影无综。

这时,泽井心生一计。他让两辆摩托车的车头对准前面卡车之间的空隙,果然卡车缩小它们的间距,这样左边的车道就空出相当宽大的空间。泽井一脚把加速器踩到底,飞速而去。卡车只顾着后面,泽井的车子如一道耀眼的闪电从左边飞驰而过,使卡车司机茫然若失。

“混蛋,绝对饶不了!”

本领高强的部下都被久米耍弄,泽井勃然大怒。他的脚更加用力踩着加速器,把发动机的全部力量调动出来,脖子和后背顶在靠背上使劲疯狂地加速。

泽井捕捉着随时都有可能消失在黑暗里的久米尾灯的亮光。目光仿佛是一只伸进即将逃跑的久米衣领里的手指。

如果对方的车子是DOhC4汽缸140马力的发动机,那么泽井已经把自己同样型号的145马力调整到180马力。而且扔掉所有的装饰品,减轻车身的重量。

泽井开足油门,提高到极限的车子性能与车手高超的技术在高速行驶中完全融为一体,演奏出美妙的音乐。这是包含着死亡的美丽和声。

伸进久米衣领里的“手指”松开两三次,但终于紧紧抓住。泽井依靠车子优越的性能力量直线追赶上来。大概久米判断无法甩掉,便稍微减缓车速。泽井的车子紧靠在久米的车尾。久米进入正常行驶车道,把一直独占的超行车道让出来。表面上看似无条件投降的意思。

泽井没有减缓车速,直接驶进久米让出来的车道。对方正是瞄准这个瞬间,突然把方向盘往右一拐,整个车身强行紧逼过来。

但是,泽井早已料到他的这一手,做好充分准备。这是他刚才使用的手段。

“你打错算盘了!”

泽井猛力一踩加速器,发动机吼叫起来,一下子窜到久米车子前面。如果两车相撞,泽井轻巧的车子肯定要被撞飞。

久米以为这一招很有把握,但是泽井在间不容发中躲避过去。久米的车子由于撞空,失去平街。看来泽井的技术和车子性能要比久米的计谋胜过一筹。

久米的车子开始畏惧。泽井在它前面轻轻一踩刹车踏板,其实没有刹车停止的意思。久米看着泽井的车子在眼前闪灭着刹车尾灯,心情越发惊慌,赶紧踩急刹车。连久米这样技术高强的车手也会犯这种不应有的错误。大概因为必欲置对方于死地的攻击遭到恶毒失败后丧失自信的缘故吧。

由于急刹车,车子重心前移,后轮产生制动保险锁现象。虽然车轮停止转动,但车轮失去接地力,路面变成旱冰场那样的光滑状态。上锁的车轮开始滑行,方向失控,只听见尖叫的声音随着一股白烟冲进黑暗里。车子的尖叫声里也带着人的尖叫。

泽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久米刚才对付自己同伙的方法报复惩罚他。

久米在即将投人死神怀抱里的时候,却奇迹般地活下来。他无意识地换踩另外的踏板,把车轮锁解开,而且幸亏后面在这个时刻没有车子上来。

久米和同车的女人都只受一点擦伤,但是他已经完全失去继续开车的气力,茫然若失。这时,高速公路巡逻警车赶到,将他们逮捕。

这个时侯,风神成员都已远远离去。警察和久米都不明白纠缠不休的风神成员、泽井的朋友三尾健治与这起案件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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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米幸祐被捕后,完全丧失抗拒的气力。他的坦白与田部井的供述大致相同。只是对掩埋藤代瑛子尸体的相武市地区的山林地问题上,他这样说:

“这一块土地是每坪5000日元购买的。当时,我不知道人称当地活字典的司法书士已经被卖主收买,他说旁边那一块林地十分看好,森林也长得茂盛,买下来绝对合适。其实,那一片北面斜坡连草都长不好。既然买到手,生气也不管用,姑且作为墓地吧。”

根据久米和田部井供述,12月11日早晨,在相武警察署的协助下,在埼玉县相武市内的山林展开搜索。

久米和田部井把警察带到现场,但是由于他们是在深夜犯罪,又距今将近9个月,记不清楚确切的地点。警察根据他们的记忆,在周围进行认真细致的搜査。下午3点,终于在离久米所记忆的地点以北大约50米的杂草地下70公分左右的地方发现一具尸体。尸体全身赤裸,右手在下、左手在上,交叉放在胸前。两个膝盖被强行弯曲,头被塞在膝盖之间。大腿前部顶着腹部,小腿后偏贴在大腿后侧上。就是说,挖的坑很小,把尸体硬塞进去的。

尸体的腹部肌肉已经相当程度尸蜡化,背部已成木乃伊。尸体立即被送往武藏野大学法医学教室进行解剖。

由于尸体严重腐烂,无法判断死因,死后时间约6个月至1年左右,没有发现用绳勒死或用手勒死的特征之一的甲状软骨或者舌骨骨折现象。但是,不可思议的是,法医取得死者的右手掌纹,与藤代瑛子的完全一致。

高中毕业时留在母校的手印碥认了藤代瑛子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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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尾正在人行道上行走,路上有一辆车子对他按了几声短促的喇叭。这辆有点眼熟的车子向他靠过来。

“三尾。”一个小伙子从驾驶座上满面笑容地向他打招呼。三尾竟得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哎呀,你都忘记了?”对方说。

小伙子轻捷地从车子下来,站在三尾面前。他身穿一套像是新做的笔挺西服,显然一个年轻的公司职员的模样。

“呀,是你啊!”三尾惊讶地叫起来。

“我是泽井啊。好久没见了。”

“你完全变样了,我都认不出来。真叫人吃惊,没想到。”

三尾又重新端详泽井的装束。头发也长了,梳着分头。说话的用语也和平时人一样。不仅服装打扮、言行举止,连车子也从原先的“怪物”变成普通的形状。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勤勤恳恳的年轻职员,绝对想象不出原先是一个“强硬派”飞车队风神会的头头。

“我已经工作了。父亲托的关系,虽然是中小企业,可是信得过我,把事情都交给我,所以也有干头。现在去老客户那里征求订货去。”泽井露出雪白的牙齿舒畅地笑起来。

“那风神呢?”

“噢,自主解散。那是青春的狂欢节,总有结束的时候。同伴们大都上学或者工作了。”

三尾突然想起泽井在六本木的迪斯科舞厅说过的那句话:“你能想象出我身穿西服、按时去公司上班的样子吗?”三尾看着眼前的泽井,他的西装革履与风神时代的形象的确不相吻合。

三尾惊讶地伫立着。泽井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张名片。

“这是我的公司。有时间过来坐坐。当然现在还不在请你关照贷款的位置上。那我就告辞了。毕竞是个新手,不能耽误时间。”

泽井把名片很自然地塞在三尾手里,然后回到车里,留下一串尖锐的轰鸣声,车子驶进中间车道。似乎只有发动机还是风神时代的东西。泽井的车子立刻淹没在汽车在洪水里。

“青春的狂欢节……”

三尾对着泽井离去的方向自言自语。自己与藤代瑛子一起度过的高中时代也许也是青春的狂欢节。在狂欢节之后,剩下的只是寂寞。只有校园角落里同班同学的手印还是狂欢节的记忆。

离开母校才几年,就有一个手印的主人不在这个世上。这是残酷的别离。如果一个个追寻手印主人的行踪,也许还有人已经离开这个世界。

三尾摇了摇头。藤代瑛子不再归来。如果她就是三尾青春的祭典,那么三尾的祭典也已经终结。

三尾还很年轻。今后大概还会开始另外的节日。但是,那终究是“另外的”节日。一个祭典的确巳经结束。

三尾的耳边响起毕业典礼上大家高唱的歌曲。旋律在他的心间回荡。

<small>从海誓山里的那一天,便留下记忆的温馨。</small>

<small>那时两人同看花朵,都说多么鲜艳。</small>

<small>还是那片天空,当年唱着。</small>

<small>那时两人追逐晚霞,都说相随终生。</small>

<small>狨立辽阔的荒野,不觉泪水盈盈。</small>

<small>那时两人迎风而立,都说意志坚定。</small>

那个时候,同学们怀着对共度美好青春时期的高中时代的依依不舍的心情唱这首歌曲。

如今,当年一起歌唱的一位同学藤代瑛子已经死去。即使同学聚会,也无法再现昔日的景象,正如歌中所唱的,“如今不再心心相印”。

现实社会的凜冽寒风把当年那么亲密无间的同学吹得七零八落,琉远隔阂。

“我也不能这样子。”

三尾拿好公文皮包。今天打算走访50家客户,现在任务完成还不到一半,而分红日期即将临近。

同学们齐唱的歌声从三的耳边消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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