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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剑吟》


第零章 人间有剑

第零章 人间有剑

人间有剑,此剑无名。

这把剑倒不是真的没有名字,只是这把剑自被人听说开始,就从来没有过主人。

从来没有过主人剑,又怎么会有人知晓剑名?

有人说,这把剑是天上仙人遗落在凡间的。

也有人说,这把剑,就连天上的仙人都拿不起。

但所有人都知道,其实人们都只是说说罢了,因为没有人知道这把剑真正的来历。

这把剑不知道存在多久了,时光总是会变换。

只道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按理说,不管是什么样的事物,千年万年,总会被时间尘封,然后被世人遗忘。

可是这把剑,却不是这样。

因为这把剑每隔几千年,人们差不多快要忘记它的时候。

它就会出现。

每现千年。

第一个千年,它曾出现在高山之巅,那千年里,世间之人都去争它,可千年里,靠近它百里内的人,都成了白骨。

第二个千年,它曾出现在深邃之海,世间悉水之人都去夺它,千年里,近它千里的人,也化为了尸骸。

第三个千年,它又出现在苍云之间,世间修炼之人,都去取它,千年,近它万里的人,散为了灰烬。

而这如今,已是第四个千年。

在这千年里,已经有三个人去看过这把剑。

看过这把剑的人都死了,在死前都说,这把剑,不属于人间。

如今它重回人间,可是没有人再去看它。

因为没有人敢再去看它。

可它还是它,凡近它方圆万里者,身死人亡。

此剑方圆万里,名为剑坟。

剑坟有剑,人间有剑

第一章 楚家有个美少年

第一章 楚家有个美少年

这世间很大,这天地之间的楚家,却很小。

楚家是这片大路上千百万家族中的一个,不是底层为了生计挣扎的渔农人家,也不是一呼百应,所有人都趋之若鹜的名门。楚家就仅仅是一个楚家,比上不足,比下则有余。

原来的楚家倒确实有点说法。是个名门,听说原本楚家家主在当朝为官,但是由于楚家家主想的太多,做得也太多,被当朝官员排挤,后来死在了京都。所以现在的楚家,就是个普通的楚家。

大年刚过完,寻常人家也好,楚家也好,大部分的人都还沉浸在过年的丰收或是喜悦之中。按理说大过年的,大部分的人都在家里团聚,感受着家的温馨。可在这天,大年之后的第二天清晨,楚家侧门就打开了,走出一个妇人。

妇人容貌极好,身姿丰腴,虽然年纪大了一些,可也才至多三十来岁,看这相貌,想来年轻时定是一方美人。

这般好看的妇人,又是从楚家走出来的,应该是很幸福才对。可这妇人却是眉头紧锁,低着头匆匆离去。没有丝毫刚过完年的喜庆,细看之下,这妇人侧脸两鬓居然已微霜。.

妇人白头,定是有万般苦愁,在心头。这美妇人,却也是愁妇人。

街坊邻居的好事主妇们听见旁边的楚家传出开门声,鬼鬼祟祟、急急忙忙的聚在了一起:

“又出去啦?就从那个算命的告诉她什么十年寻药那事儿之后,这都快十年了吧?”

嘴角有痣的妇人一只手掩在嘴边,小心翼翼的问道。

“那可不,十年整,我之前就算过,找了整整十年的药啊。”小眼睛的妇人一边回答一边叹着气,“这女人命也是真苦,你说好不容易嫁了个好人家,不像咱们似的起早贪黑忙里忙外,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事儿呢”话罢又摇了摇头。

缺了门牙的第三位妇人则是一脸不屑:

“这婆娘啊,一看就是上辈子做了孽,所以这辈子才让他儿子来还,要我说,就是活该!”说完还不忘往地上吐口唾沫。

小眼睛妇人笑容玩味,他们哪儿能不知道,这位缺了门牙的,她男人可是一直对楚家美妇念念不忘,当初她男人追求美妇人,后来美妇人嫁入楚家,男人心灰意冷,这才找上她这个牙齿漏风的一枝花。

两人成婚后,三天两头男人就往楚家跑,又是什么给楚家做木匠,又是去给楚家当长工。别人不知道,可这缺门牙的妇人心里怎么能没数,女人管不住自己的男人,就只能怪另一个女人了。

“一枝花,你牙齿没点儿把风的,风吹进脑子了?”

“不为那孩子每次出门,那可都叫了你一声姨,你什么身份心里没数吗?人家都肯叫你姨!你这样就不怕遭了报应?”嘴角有痣的妇人加重了语气,显然是十分喜爱这个叫不为的孩子,听见有人说孩子的不是,气不过,怒气冲冲。

没门牙的女人本想反驳几句,可是当听见“不为”这个名字,眼神有些慌,随即脸色竟然也是有些悲伤,沉默许久,最后竟也是像小眼睛妇人一样,跟着重重的叹了口气:

“你这娃娃怎么就摊上这...这...这不应该啊...”

楚家最里边的院子,是整个楚家最美的院子,明明才过完年,天气未暖,却是鲜花盛开。

这个院子的墙边种满了梅,有花黄似蜡的腊梅,也有白雪覆盖的红梅。而院子正中的花坛里,则是紫、白、黄的三色堇。花坛旁边有个藤蔓长成的亭子,因为是冬天,藤蔓无叶。黑漆漆的藤蔓相互盘缠交错。

而黑藤亭子下,坐着一个少年。

少年白衣似雪,身形笔直,白丝绸束黑发。

他容貌十分好看,像是山间的花,像是天上的云。

他就这么坐在那里,仿佛四周的空气都变得温柔了许多,冬天的寒气也少了许多。

这时有丫鬟从院门口进来,她脚步很轻,走得很慢。然后她站在少年身后,弯下腰,轻轻在少年背后说道:

“夫人又出去找药了”

白衣的公子皱了皱眉,可是这少年就连皱眉,也是温柔好看的。片刻之后,丫鬟慢慢往后退了退,他知道公子心情很难过,如果她站在这里,公子就会因为不想让担心他的人看到他难过,而假装不难过了。

所以丫鬟轻轻离开,她快走到院门口时,放慢了脚步,接着就停下了脚步,然后就开始躲在墙后边,远远的望着自家公子,眼神温柔。

她这样看着自己家的公子,已有七年。

丫鬟看着自家公子,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想起来了最开始,她认识自家公子的时候。

丫鬟姓李,叫李茜。家里一共有五个妹妹和一个弟弟,父母都是种地的农民,要养活这六个孩子实属不易,就将最大也最懂事的姐姐,租给楚家做长工,一来能节省开支,二来也为女儿谋个生路。

所以在那年初,李茜就被送到了楚家。那年她十岁。来到楚家的时候,李茜从来没见过这么大户的人家,每个人衣服都是新的,房子也很大,人很多,很吵。

可是这么吵的一个楚家,却有一对很安静的母子,平日里很少看见这对母子,只是每个月的月初,总能看见少年站在门口,对着那个妇人挥手告别。接下来的每天,只要少年一有空,就会坐在主院门口里头的台阶上,等妇人回来。妇人月初出门,有时回来得很早,有时也很晚。

所以少年有时不用怎么等,有时,等很久。

月初的时候,妇人又出去了。小公子送走娘亲之后就坐在台阶上,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像是难过,像是自责,像是委屈,又像是担心。

十岁的李茜今天刚打碎了一个名贵的盘子,被管家大声斥责了,然后被罚到院子里洗干净所有下人们的衣服。年初的水冰得刺骨。小姑娘洗完两件衣服后就已经小手通红了。而小公子就坐在台阶上,就这么面对她。小姑娘不想让人看扁了,所以就硬着头皮继续洗衣服。再往后边,李茜的小手是彻底麻木了,红彤彤的十个小指头不听使唤,不能伸直,也不能弯曲,冰水刺在骨头上,眼泪就这么在小姑娘眼里打转。

再然后就听见了小公子的声音:“我来吧。”

小姑娘抬起头,眼泪珠子还挂在脸上,她还来不及擦,少年就已经来到旁边蹲下,两只手伸进冰水里开始洗衣服。

少年一边揉衣服,一边轻轻开口:

“我叫楚不为,我是个瞎子。”

也就是从那一天,小姑娘认识了自己家的公子,也就是从那一天,小姑娘开始看自己家的公子。

丫鬟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已经过了挺久了。她想起来小时候的公子根本就离不开娘亲,整天就黏着夫人。所以也才更加知道公子有多么善良:娘亲要出去了,自己又难过又伤心又担心,这种时候还能帮自己这么不起眼的一个小丫鬟。李茜觉得,这样的公子,很好。

想到这里,李茜又笑了起来。

院子里的楚不为抬起头,闭着眼。他面色温和,他知道他是个瞎子,一辈子也是个瞎子,可是自己的娘亲可不是,那么为什么,要一个不是瞎子的人为了一个瞎子,也失去原来能看见的东西呢?想到这里,楚不为,很伤心。

可是伤心是伤心,楚不为却从来不消极。

楚不为养了花,看不到花但是可以闻到花。就像楚不为活在世间,看不到世间,可是却能听到世间。

现在的楚不为不知道,数十里外,有人为他这样一个瞎子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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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第十章后才会出现,本人慢热,诸君见谅。)

第二章 西边有个小和尚

第二章 西边有个小和尚

雨后清风,泥土微潮。

这座寺庙很久之前就有了,传闻是一个老和尚自己修来自己住的。按理说宗教佛门,理应从一而终,不该有老僧这般独自出了佛门开门立户的。

可老和尚作为这样的特例,并非无缘无故,因为他是被逐出的佛门。

出来的时候老和尚带着一个小和尚,不久后老和尚就死了,于是就剩下了小和尚,再后来小和尚也收了徒弟,于是一代一代,这寺庙就这么传了下来。不是哪个皇帝敕建,也不是哪个地方出资,这个老庙没有背景,千年来风雨飘摇,由于山下扶柳镇上的人也不来这里烧香,这个庙门口的台阶上,早就布满了青苔,虽然寺庙有专门的人扫,可是扫地扫地毕竟扫不过一场场大风,一次次大雨。久而久之,周围就形成了这么一座奇怪的庙,庙里干净如新,大理石地板一尘不染。而寺庙外,则是杂草丛生,看不出一点佛门净地的样子。.

庙里。

一个神色轻佻坐在台阶上的青年和尚,正前方正立着一个扎马步练拳的少年和尚。

“小子你整天练这些花把势,图啥啊?”

青年和尚坐在寺庙屋檐下的台阶上,一手拿着书,一边看着一旁的小和尚,嬉皮笑脸的说道。

他笑容玩味而欠揍,纯粹就是在拿小和尚找乐子。

......

可惜扎着马步的小和尚根本就不看他。

见着小和尚根本就不搭理他,青年和尚也不恼火,继续笑嘻嘻地开口:

“你......不会是指望着这些花拳绣腿讨媳妇儿吧......”

他一边说这个话,一边做了个死鬼好坏的娇羞表情,一边右手比出一个兰花指,对着小和尚招了一下。

小和尚还是压根儿就不搭理他,青年和尚属于纯纯粹粹的抛媚眼儿给和尚看。

......

不过似乎这个青年和尚跟人说话,并不需要别人搭理他。

只见他脸色一变,又装出一张满脸严肃的脸,开口道:

“那可不行,咱们可是出家人,和尚是不能讨媳妇儿的。”

一直闭着眼使用看不见话痨大法的小和尚听到这句话,这才开了口:

“我不是和尚。”

“你才是和尚。”

声音干净有力。

说完,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顺带又沉了沉马步架子。

青年和尚一听到这句话,更来劲儿了:

“当和尚有啥不好的?”

“又清净,还不用干活儿。”

“师弟你咋就不爱承认自己是和尚呢。”

青年和尚摸着自己的光头,开始认真的思考,为什么师弟在有了这么完美的一个大师兄的情况下依旧不喜欢当和尚这个问题。

“按理说不应该啊,我作为师兄,应该大家都绞尽脑汁的想来当我的师弟才对啊。”

“可是到了你这里,你居然有这么一丝丝的不乐意。”

......

然后他就一遍遍摸着自己的光头,居然是真的在想这个不要脸的问题。

时间一刻刻的过去,突然青年和尚一拍脑袋:

“懂了!懂了!”

......

“自卑是吧,是不是自卑!”

“觉得这辈子也没办法追赶上我,所以觉得没盼头是不!”

......

小和尚闭着眼睛,他现在有点想一拳砸在这个大光头的脸上。

“我理解!”

青年和尚又重重说道,语气中竟然真的有几分悲哀......因自己认为的自己太完美而感到悲哀。

接着他话锋一转,语气由同情一瞬间转为安慰:

“不过你可别难过。”

“比不过我,不是啥丢人的事,毕竟是我啊......”

然后看向小和尚的眼神,充满了鼓励的光。

小和尚一脑子黑线,他头都大了。

因为小和尚自己知道这师兄的性子,只要是说起话来,就没人能拦得住他。

他师傅不行,他,更不行。

所以小和尚强忍住自己的拳头,调整呼吸,重新回到练拳。

只见他轻轻吸进一口气,却不吐出,将一口气置于胸腔之中,缓缓收手到腰间,转曲掌为握拳,与此同时才缓缓吐气。

之后双拳就这么停在腰间,一动不动。

拳形稳,而拳势不烈。

但是小和尚却不出拳。

小和尚练拳时,从来都是只收拳,不出拳。

接着小和尚就失去了气息,稳如山岳。

青年和尚看着自己师弟这般认真的模样,觉得自己的开导有效了,眼神欣慰,嘴角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又开始了他的一人一台戏。

寺庙的屋檐上,由于刚下了一场雨,挂着些许雨滴。

黄昏时候的阳光照得雨滴闪闪发光,练拳的小和尚也仿佛在闪闪发光。

......

屋檐上的水珠一颗颗落地,小和尚身上溢出的拳意,一丝丝被收起。

拳意彻底散去的时候,仿佛石雕一动不动的小和尚终于动了。

他借左脚为支撑,收右脚,起身,收起马步架子。

站直身子以后,才逐渐松拳,最后才不急不慢将手归于小腹之前。

双拳已不再,左手成掌,右手半拳,半拳放于左掌之中,最终呈现出一个古怪的拳印。

每天小和尚的练拳,都是以此印收尾。

再看他,笔直身躯已走出屋檐。

直到这时,才看清这少年和尚的模样:

他双目明亮,眉毛很浓,鼻梁高而挺拔。

小和尚的脸是一张很干净的脸,仿佛刚刚出来的太阳,有着淡淡的光。不过小和尚的眼神却是与这整张有些圣洁的脸不般配,因为他的眼神很坚定,也很直。当有人看着他的眼睛的时候,就能知道,这肯定是一个从来不放弃、从来不认输的人。

他脚步坚定,走出屋檐,仿佛忘记了身旁有这么一个话痨师兄。

而一旁的青年和尚也仿佛没看见一样,依旧是自言自语。

有夕阳落地,与持书和尚为伴。

当小和尚走出这庙的后门,没了人影,青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翻身跳上寺庙屋檐,声音悠闲,轻轻从屋顶上传来:

“从前有座山啊,山上有座庙......”

“这庙里啊,有三个和尚......”

“这最小的和尚啊......生既不死佛陀。”

小和尚平日练完拳后已是黄昏,接着小和尚就开始跑步,黄昏前开始跑步,星辰挂天时跑完步。

只是他也从不走前门。

而山脚下,是个小镇,小镇名为扶柳镇,因为这个名字,所以这个镇上的人都偏爱柳,小镇的街道旁种的也多为柳树。

相传这本来是个无名小镇,很久很久之前有位倾国倾城的女子来此住下,这个女子的仰慕者众多,其中不妨有已经有了妻室的富商巨贾,于是都这么住了下来,一代一代,时间过去,美人的名字也传的花样百出,后来的人干脆就起名为扶柳镇,以此来纪念这个某种意义上为这个小镇带来繁华的女子。

于是这山上小庙、山下小镇,就这么和平相处。千年百年。

可也着实奇怪,这么一个与世隔绝的庙在这么个地方千年,没传出过一次山匪流寇作乱,也没听说过一次高僧讲经。山下扶柳镇上的人只知道里边的都是和尚,从何而来,了却凡尘之前是做什么的,都没人知道。就是每天黄昏看见一个小光头从山上跑下来,跑到山下扶柳镇镇口的官道旁,便又转身往回跑。

山下细心地小部分人还知道,山上庙距离山下镇。

两百六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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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庙里,庙里殿中。

庙里的大殿之中,有个黑胡子老僧和一个白胡子老僧坐在蒲团之上。

黑胡子老僧黑眉黑袍,白胡子老僧白眉灰袍。

而大殿之中,无佛。

“当真要让那小子跟着别人出去?一把年纪了还把他带到这么大,你舍得?万一出啥事,你不得一掌打死你自己?”

黑胡子老僧瞪着白胡子老僧,面带怒色,连续问了三个问题。

还没等回答,他又补充了一个问题。

“再说那人来路不明,你就这么放心?”

“行了行了,他这都还没出去呢,我看你就已经想一巴掌打死我了。”

白眉老僧看似不为所动,实则故作镇定。

“苦难这小家伙跟他师兄不一样,就咱们这大徒弟,一张嘴能烦死人。而这苦难......”白胡子老僧说道这里似乎有些头疼,又接着道:

“再说咱们这寺庙太小了,至少对于他来说,太小了,所以我打算让他出去看看,肯定不是坏事。”

白眉老僧摸了摸胡子,没有回答自己这个师弟的所有问题,又道:

“至于带着他出去的人,大可放心。如果你还是觉得信不过,可以试他一试。”

白胡子老僧有些感慨,说完这句话老僧又顿了顿,看了看空荡荡的大殿,然后又缓缓开口,语气却突然转变,变得傲然:

“还有就是,我这小弟子年纪是小,可这本事嘛......”白袍老僧说道这里,眼里的笑意更浓。于是不再往下说,只是抬起头,微笑着悠悠的看着大殿上方。

黑袍僧人叹了口气,眼里的怒意虽然淡了很多,可是话茬还是不善:

“要是苦难出了啥事,我就跟你拼命。”

说完站起身,走向大殿外。

留下大殿里哭笑不得的白眉老僧。

第三章 远方有人来

第三章 远方有人来

天地初开的时候,万物都是一样的,不分高下,不谈生死。

岁月穿梭,时空变换。后来这天地之间渐渐的出现了人。而人出现的时候,众生也是一样的,茹毛饮血,生老病死。

时间变换,光阴更迭。再后来本来一样的众生,也慢慢的不一样了。

生活在这天地里的人们,有的人天生比其他人长命,有的人生来比其他人强健。.

而其中的有些人,比其他人更能感受到这天地。

这片天地有许多一样的人,但是却只有很少不一样的人。那些一样的人与不一样的人之间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对天地的感知。

从古到今的人们,将不能感知到天地之人称为凡人,将天地亲和之人,称为修士。

凡人比比皆是,而修士则是百万无一。

人生路长,修行路漫漫。

说书人曾经说:

修行之士,入人间,见万物,看众生,叹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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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柳镇二十里外,一队人马正不疾不徐的赶往扶柳镇。

队伍正前方是两匹黑马,马高且壮。马匹上坐着的,是一胖一瘦两个中年人。中年人后方,是两辆马车,第一辆马车用三匹好马拉着缓缓前行,马车华美而宽敞,第二辆马车只用了一匹马,车身不大不小,车室简单。

马车队伍左边和右边分别各自有一批人,每个人都眼神熠熠,且各负兵器。队伍的最后放则是一个八字胡中年人,中年人一手握缰绳,一手放在怀中,打着哈欠,他是这个队伍的财务,也是这个队伍里最弱小的凡人。

一行人赶了半天路,队伍一直维持着安静、紧张的气氛。直到马车队最后方的人动了。

车尾的八字胡中年人左手一拉,骑马到了路旁,稍微加速,向第二辆马车靠近,男子靠近马车时,显然有些紧张,他放缓了速度,搓了搓手,小心翼翼的骑着马与第二辆马车齐头并进。透过马车帘子,八字胡中年亲亲开口道;

“那个......仙师,扶柳镇就...就...就在前面了,您老需不需要我...我先去打声招呼,免得那些草民不知死活冒犯了公子小姐们。”八字胡中年语气谄媚,但是显然些畏惧,说话轻声细语,断断续续。

过了半晌,车里才传出来一个爱搭不理的苍老声音:

“不用了。”

苍老的声音传出,声音的主人根本就不多说一个字。老人他们一行人这次出来本来就是有意隐藏行踪,还找了这马车队来掩人耳目,怎么可能让这区区一个算账的先去镇上打草惊蛇。

八字胡中年人吃了一鼻子灰,却没有觉得车内的回答有丝毫不妥,赶紧加速,又回到了队伍的正后方。于是车队又恢复了原样。

车队最前方,胖的中年人看着瘦的中年人。

“大哥,我们这趟护送这群人,真的有得赚?他们来历不明,我怕这路上会出什么差池啊”胖的中年人有些担心的说道。

瘦小男子摆了摆手,示意弟弟别分心,继续赶路。所以胖的中年人就没有接着问下去了。

这一胖一瘦,是亲兄弟,胖的叫张大武,瘦的叫张大文。本来他们爹是想两个儿子各有所长,没想到两个儿子,都从了武。好在这两兄弟在这武学一途上颇有天赋,二人七岁开始习武,十四岁时两人武学至登堂入室,要知道有的习武之人,一辈子连入门也做不到。因此这两兄弟的武学天赋极佳,且两人韧性、心性、皆是不俗。所以两人在练武这条路上,也说得上是顺风顺水。

接下来又过了十四年,张大文显然天赋更加惊人,步入小宗师境界。而弟弟则稍微差些许,却也是半步小宗师。靠着这一胖一瘦、天赋异禀的两兄弟,张家从最底层的匹夫武馆,一步一步跻身成为了一等门户,他们靠着自身的实力,给人押镖也好,给人做打手也好,甚至有时候还会接上几单杀人的买卖,总之两兄弟走到了今天。

周围五个镇子以内的所有家族里,张家,排第二。

而这次张家两兄弟接的活儿,听起来很简单,只是护送一队人马,到扶柳镇。本来以前接活儿,张家都讲究一个清楚明白,可这次这群人马的身份不详,目的不详,按理说张大文是不愿意冒险接这样的活儿,可是对方给出的报酬,实在高的离谱。一行人一路行来,目前竟然是是没碰到什么*烦。

可这世上,哪儿有这么容易挣的银子。

队伍前方,两匹带路的马停了下来,所以马车车队,也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马车队伍两边的六人之中,靠前的两人没有停步,继续向前,最后停在了张大文两侧。

这是他们多年来押活儿形成的默契:马车带路之人只要停车,无论是什么情况,马车车队中必然有人支援上去。

马车队伍的前方的路上,立着一匹红马,红马上,有一人,戴着斗笠,看身材,来人应该是个男子。

当他挡在队伍前方的时候,张家两兄弟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凝重,兄弟俩,知道碰到高手了。

二人判断的依据,是红马上的人用的不是刀枪剑,而是戟,且是巨戟。

世非精娴武事者,不用奇兵。

“阁下有何贵干?”张大文先开口试探道。他一边问话拖延时间,一边右手不着痕迹的在马脖子上划了划。

张大武眼睛一撇,立即“随意”调转马头。兄弟二人这么多年,碰到这种事,早就心有灵犀。遇人拦路,当然是要先保护所护送的人或是货物的安全。

可是红马上的人,一句话也不说,并没有预料中“此路是我开”这样的言语,在看见张大武转头的时候,斗笠汉子只是抬起手,轻轻一放,便有人马立刻从四周窜出,没有急着冲锋,也没有嘈杂的喊声,只是每个人,眼神都像毒蛇。

窜出来的人数,不少于百人。

张大武已经不敢再有动作,他以为斗笠汉子招呼人是因为他的动作。

可是张大武显然错了。

张大武调转马头的时候戴斗笠的人就已经下令冲锋,张大武的马走出第一步的时候,斗笠男人自己则开始冲锋。

同一时间,马车车队里张大文左右两侧来的两人,也发起了冲锋.

第四章 场中之人

第四章 场中之人

与人对敌,先机稍纵即逝

只见红马斗笠汉子疾驰而来,持戟斜放于身侧,戟刺朝下,马蹄声有规律且十分沉闷。

队伍那边的张大文见此情形,脸色凝重。

他知道,有规律的马蹄声说明此人经验丰富,沉闷的马蹄声说明,那人的戟,重量非凡。

于是张大文更加专注,眼睛微眯。专注于接下来斗笠汉子的出戟。

他知道,如此巨戟,与之拼力量根本没胜算,唯一的赢面就在于斗笠汉子的出戟。.

虽然张大文想得多可是思考却很快,只是瞬间就已经抓住了这场对敌的关键。

而场中,一息之内,斗笠汉子就和两人碰撞在了一起。

张大文的眼睛死死的盯住斗笠汉子持戟的手,他一定要看清汉子出戟的一瞬间,否则接下来两人的交手,张大文必败。

只见斗笠汉子在交锋的一瞬间抬起了戟尖,接下来的一瞬间又按下了戟尖。

斗笠汉子从两人之中穿过,之后,两人的马就停了下来,再接下来,两人从马上落地。

这一抬一按,就是两条人命。

而后方的张大文,脸色瞬间惨白。

张大文没看清斗笠汉子的出手,可却看清了斗笠汉子的手法:持巨戟杀人,非横扫,非立劈,非直刺,而是斜挑。张大文不用戟,但是却知道,非精通横扫立劈直刺者,根本就做不到如此轻易平滑的斜挑。

张大文身后,张大武一言不发,神色凝重,怕惊扰自己大哥观察局面,所以一直未出声。当看到这一幕后,张大武神色微变,攥紧的马匹的缰绳,他另一只手已经放在长刀上。

张大武不如张大文,所以他没看出斗笠汉子的实力到底高出他们多少,他天真的以为他们只要两兄弟联手,也是能斗上一斗。

可是张大文知道,眼前的斗笠汉子,是实打实的武学大宗师。

“阁下止步。”张大文松开了右手握住的刀柄,脸色颓然。

“阁下莫要再往前走了,钱财之事,我们答应阁下便是。”

“若是阁下觉得少了,我还可以派人去取,只求阁下……饶人性命。”苦涩的声音,从这瘦小男子口中传出。无奈,而悲凉。

他知道他这一开口,张家,就不再是张家了。

而斗笠汉子开口了,声音怪异的沙哑。因为汉子的声音实在是太难听,仿佛嗓子被人扯碎过似的。

“我跟你们,没仇。”

接着他取下了斗笠,从马背上随意的将斗笠扔在地上。

只见汉子脸上有一条触目惊心的伤疤,自左眼上方,到右耳后方。

斗笠汉子随即提起巨戟,戟尖指向马车。沙哑的声音缓缓从汉子口中传出:

“我要找的人,在马车上。”

而马车车队,第一辆马车之中。

车内坐着两个青年男子,一个青年女子。两个男子一个相貌俊美,头戴紫冠,别青玉簪,脸上噙着微笑。

另一个相貌普通,短发所以不束发,脸上总是笑嘻嘻的。两人都是气质非凡,却气质迥异。头戴紫冠的男子更像是饱读诗书的学子,不束发的男子则像出门远游的游子。

而马车内与两个青年隔着过道的女子,黑发如墨,身材高挑,神色清冷,女子闭着双眸,嘴角微垂,她就这么坐着,对身前的二人熟视无睹,如果不是形势所迫,她根本就不愿与这二人同行,在她看来,这二人论身份地位,根本就不配和她坐在同一辆马车,因此女子在这马车之内的时候,脸色就一直不太好看。

这一路走来,三人很少说话,只是时不时短发男子想起什么自己觉得好玩的事情,就会说出来,然后自己乐个不停。这时候俊美男子就只是在一旁微笑,不接话,也不打断。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三人都没有什么反应,而听到有人劫道的时候,只有女子皱了皱眉,紫冠男子闭目养神,短发男子则是打了个哈欠,置若罔闻。

当听到有人坠马且张大文开始求饶的时候,紫冠男子睁开了眼睛,可是笑容不变。而短发男子依然没动静

最后听说,要找马车里的人时,短发男子这才笑了。

“哟,听见没,这哥们居然还是冲着咱们来的。”短发青年笑嘻嘻说道,他一边说一边掏着耳朵,斜躺在马车里的座位上,马车宽敞,这一路,短发青年就没用过正常的坐姿。他仿佛没意识到马车外形势的严重。漫不经心的说道:

“这带头的两哥们儿是干什么吃的,听说还是个什么狗屁小宗师,现在连个匹夫都拦不住,咱们养条狗好歹能叫唤两声呢,现在这个废物连架都没打居然就开始求饶了,未免也太丢人了。”说完之后将掏耳朵的手指搓了搓,不过他依旧是斜躺着,没有一点儿要起身的样子。仿佛这事儿从来就跟他无关。

相貌俊美的年轻人见此,笑了笑:“那我出去看看。”说完就轻轻拉开车帘,走出了马车。

马车内的短发青年姿势还是没变,脸上依旧是笑嘻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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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外,场中。

张大文在持戟汉子说出那句话后就愣在了原地,那么张大文为何要愣在原地?

他或许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丢下护送之人?又或是在下定决定誓死也要护住马车内人的周全?再或许是在考虑退敌之策?

可惜全都不是,甚至可以说完全相反。因为在犹豫是否要为了保人而搭上自己性命这样的问题面前,张大文根本就不用选。对于这件事,张大文连瞬间的犹豫都没有。对他们来说,钱再多,也没命重要。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这么多年来闯荡江湖并且笑到了最后。每次发生危险时,他们永远把自己的命,放在第一位。

可是张大文又为何犹豫?在说汉子要放过他们时,张大文又为什么愣住?

因为他是张大文。

张大文谨慎,甚至说是怕死也不为过。可是一个武人只靠谨慎是走不到如今这个地步的,所以在张大文谨慎怕死的同时,他还很聪明。每次遇险,张大文首先做的就是保全己身,但是如果他对自己性命无忧很有把握时,张大文,就很敢拼。

所以这个时候让张大文在愣住的原因,是他在思考,思考汉子话语中的漏洞!

一开始在判断出持戟汉子实力高出自己不止几个境界的时候,张大文就放弃了抵抗,因为他第一时间要保全的,是自己的性命。所以他直接认输,拿钱消灾也好,卖掉马车上的人也好,只要能增加活下去的可能,他就能做。

可是张大文觉得这其中有一个疑点:

持戟汉子凭空出现,实力还极强,一个照面就瞬杀了自己手下两名高手。按理说他手下还有众多帮手,拥有这种实力的人,了结自己,再去找车里的人,也只是多花费一瞬间的事,那么对方为什么不顺手解决了自己再去找所谓的马车里的人呢?将自己随手解决了,再去寻找身后的摇钱树,岂不是既不费力,也无风险?

所以张大文觉得不合理,因为这么多年,他从来就不会这么多此一举,对于他来说,多杀个人,少说句话,合情合理。

自始至终,张大文都没想过“善良”这个词语,因为他从来没遇到过,自己也从来没有过。

于是,他立即下了另外一个判断,一个非常大胆的判断,这个判断只要正确,这一趟护送,坐地起天价。

而这个价,或许有机会能让自己,踏上修行路。、

他判断持戟汉子,是在虚张声势。他判断斗笠汉子是用秘法故作轻松的杀掉了两人,他判断汉子接下来,就没有了手段杀掉自己。因为如果有,汉子为何要放过自己?

张大文就是这样的人,一个怕死的胆大之人。

而当他做出这个判断的同时,他自己的身体,就已经行动了。可却不是立即横刀立马,将眼前虚张声势的人正面砍杀。

只见张大文低头抱拳,由于是低头,所以没人能看见他的眼神在一刹那变得阴冷。只听他沉声道:“谢阁下不杀之恩,若有机会,在下一定……”

话音未落,只见张大文突然猛然放开双手,与此同时,两只手臂的袖中,极速飞出一青一黑两根钢针,钢针筷子粗细,长三寸有余。钢针出袖后直指持戟汉子的面门,黑针在前青针在后,几乎是同一时间,两根钢针就命中了持戟汉子的面门。

天衣无缝

张大文哪怕判断了持戟汉子是虚张声势,他也依旧谨慎至极。先用话语转移了斗笠汉子的注意力,接着从袖中放出暗器,而从袖中飞出的暗器,也不止一枚。青色钢针之上,涂剧毒。

也只有这样的一个张大文,才能够走到今天的位置。

世间之事,千奇百怪,世间之人,千般百种。

张大文无疑是个优秀的人,可他却不是唯一优秀的人。

他一生做了无数次判断,只错了一次,最后这一次。

场面变换的太快,张大武作为离交战最近之人,也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听到自己的大哥认输,再看见斗笠汉子摘下斗笠,接着听到斗笠汉子要人,然后看见自己大哥低头服软,紧接着就看到两束白光命中斗笠汉子的面门。

“叮”、“叮”、两声传出,再之后,张大武就看到张大文的头飞了出去,还未做出任何行动,汉子紧接着就持戟拍了过来,张大武掉下马背,死不瞑目。

从此这对兄弟,就这么轻易的从江湖上消失了。

张大文为什么会判断错误?张大文直到死前的那一刻他都没想过。可是这个问题真的这么难吗?并不是,相反,这个问题答案还很简单:

因为斗笠汉子,是一个不坏,而且实力很强、很强的人,他放过张大文,只是因为他真的要放过张大文而已。

而这一切,自俊美青年走下马车后,都看在眼里。按常理说,一个看起来未经世事的年轻人见到这样的场景应该是惊慌。如果年轻人性格坚韧些,也应该是闭口不言的沉默。

可万般不该,就不该在年轻人,在死人前微笑。

张大文掉落的头颅就落在年轻人脚下,可是年轻人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反应:他只是微笑。

平时让人如沐春风的嗓音,现在仿佛说不出的诡异,声音从青年口中传出:

“阁下有事吗?”青年依旧是笑吟吟的,声音给人感觉平易近人,不突兀。

但是持戟的男人,眼神变了。

接着持戟汉子将戟高高抬起,然后一挥,周围的人就开始冲锋。马车车队中张家的人没了头儿,已是人心大乱,看见这百来号人如狼似虎的冲锋,眼里都透出了绝望。可这时候从马车里下来的男子说话了,说了句很突兀、不合时宜的话:

“来得好,正好,我有点饿了。”他依然是面带着微笑,声音也依然是柔和的。

可是拥有超出常人感知的人能感觉到男子身上,气势变了,变得仿佛不再是人。

第五章 叹人世世人凄苦

第五章 叹人世世人凄苦

这一天,扶柳镇的南门口,来了三个年轻人和一个戴着斗篷、看不出年纪的人。三个年轻人之中,有两个是男子,有一个是女子。一男子面带微笑,一男子打着哈欠。站在两人身旁的女子脸色阴晴不定,心事重重。

微笑的男子戴紫冠,他翻身下马,率先踏入镇子。身后的短发男子犹豫了一下,随即也下马跟上。.

于是只有两人还在马背上。

“秦玉山杀了这一百多个武人,不算滥杀无辜?”女子望着微笑男子离去的方向,声音冰冷。

“他们自找的,不算坏规矩。”漫不经心的苍老声音从身后另一匹马上传来。

“秦玉山之前杀了他们一家老小十三个人,又算不算?”女子眼神阴沉。、

“不就是几个凡人吗,杀了,就杀了。”语气平淡,不带一丝感情。

女子脸色如寒霜,而马背上的老人戴着斗篷,则看不清表情。

二十里外的山间峡谷里,躺着尸体一百具有余。所有的尸体都面色惨白,按理说这些死人身上都有重伤,那么峡谷之中就会有浓重的血腥之气和惨烈的血迹,可是奇怪的很,这峡谷中,既没有血腥味也没有血迹。

峡谷里除了风声,就是马匹孤零零的呼吸声。

在峡谷中心的地面上,插着一只断戟,断戟一侧,是一个快死了,但是还没死的汉子。而这里,是整个峡谷唯一有血迹的地方。

他被人一掌打断了巨戟和半边喉咙,动手的人没直接下杀手,目的就是要让他在最痛苦的情况下死去。

汉子趴在地上,喉咙中传出刺耳的呼吸声,他眼睛已经完全看不见了,耳朵里的血不断的向外流出,他喊不出,听不见,也动不了。汉子一只手按住左边脖子。一只手则是握着一枚小石头。他最后能做的,就是握着这枚小石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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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风口村。

“爹爹,看团团给你捡的这枚石头,好看吗?”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捧着一颗小石头,高高地举在一个汉子面前,眼睛眯成一个小月牙。

“好看好看,团团给爹的东西,都好看。”这也是全天下的父亲对会对女儿说出的回答。

小姑娘噘着嘴,有些不满意自己爹爹的回答。

“我每次给你东西你都好看,哼!”

“下次不给你找好看的东西了!”

庄稼汉子挠了挠头,他确实觉得很好看啊。

小女孩儿看着自己爹爹一脸呆滞,哈哈大笑起来。

庄稼汉子看着自己的女儿笑了起来,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一大一小,就像两个傻子,乐个不停。

小女孩虽然穿着破旧的布衣,可是却笑得很开心。

风口村有几十户人家,其中庄稼汉子一家是风口村最大的一户人家,老老少少共有十四个人。

俗话说 “树大分叉,子大分家。”

按理说他们一家也应该如此,一个村里除了财主这等大户人家,普通人家是不会有这么大的门户规模的。

可是庄稼汉子三兄弟不忍心看着自家老爷子孤苦伶仃的,苦了一辈子,人老了快走了,儿子们还都分家了,这算哪儿的事。

所以三兄弟想着先把老爷子伺候走了再谈分家的事,说来也怪,本来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的老爷子看着家里这七八个小孙子小孙女,精气神居然一天天好了起来。

于是这一大家子,就成了风口村最大的一家子。

而这天清晨,村子里来了两个人,两个怪人。两个面容年轻,却气态苍老的人。

他们眼睛布满血丝,眼眶漆黑。本来面容年轻的两人,却是黑白夹杂的头发。两人来到村口,呼吸沉重,他们摇头晃脑的用鼻子在嗅着什么,像是饿了好几天的乞丐,在闻食物的味道。

一个扛着锄头的汉子戴着斗笠从他们身旁路过,路过的时候侧头看了看他们,全当他们是落了魄的要饭的,没太放在心上,就种地去了。

扛着锄头的汉子走的时候,想着今天一定要给自己家的小丫头抓几只小螃蟹回来,每次出门都是团团送东西给他这个当爹的,那他这个当爹的今天也要送点东西给小丫头才行。

庄稼汉子就这样眼里噙着笑意,满足的种地去了。

一直到这天黄昏,斗笠汉子才回来,没戴着斗笠,而是把斗笠挂在了身后。他到了村口的时候脸色疲倦,但是看起来却很开心。

汉子右手扛着锄头,左手提着一只小篓子,小篓子是他自己临时用藤条编的,里边装着的是给自己家团团抓的几只小螃蟹。

他扛着锄头进了村子,觉得很奇怪,平时到了这个时候,村子里出去种地的劳力都回来了,所以这是一天之中最热闹的时候。

而今天,很异常。

汉子心中有种不好的感觉,所以他加快了步子。等到他走到能看见自家的房屋的时候,看见自家门口灯火密集,所以他扔下锄头,改走为跑。

一口气冲到自家门口,发现门口已经被村里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他就用手推开挡住他的人,被推开的人看见是斗笠汉子,都让开了路。

他疯狂的推开人群,一直到了人群的最前方。没进家门,看到自己家里,站着官兵,却没看见自己的女儿。再想往前,两个官兵挡在他面前:

“闲人免进。”声音冰冷。然后各伸出一只手拦住汉子。

接着这两个官兵就被双眼通红的官兵推飞了出去。站起身的官兵正准备抽刀抓人,却被一只手按住了。

“应该是这家人的幸存者,让他去吧。”官兵身后传出一个声音。

准备动手的官兵听见是自己的头儿,又把刀收了起来

汉子冲进了屋子里,看到了眼前的景象,手里装螃蟹的篓子掉到了地上。

然后屋子外边的人,就听到了汉子撕心裂肺的痛哭。

整整一晚上,村里的人都听着汉子痛苦到骨髓里的哭声,直到第二天天明。却不是汉子没哭了,是因为他的嗓子,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汉子的记忆就到了这里,接着他在心里默默说完了一句话。

最后,就断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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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风口村。

自那一家十四死了十三个人以后,风口村就变得清冷了许多。这天,一个皮肤黝黑的老汉提着一壶酒,到了村子的东边。

村子的东边是一座小山,小山不高。老汉提着酒从山脚,一步一步的踏着台阶走到了山顶。

山顶,有坟,十四座。

老汗打开酒壶的酒封,在十四座坟的最边上坐了下来。这里,有最小的一座坟。

而这座坟的主人,是修了这里十四座坟的人。他在走的时候,就已经筑好了自己的坟。

他在这座最小的坟前摆了两个碗,倒满两碗酒之后,老汗拿起了自己面前的碗。他缓缓抬起手,喝了一小口酒。

烈酒入喉,叹人世凄苦,在心头。

第六章 修行路上,无人作伴

第六章 修行路上,无人作伴

世间某处,有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老人虽然满头华发,却身材高大,他面容慈祥,他一只手慢慢地捋着自己花白的胡子,一边慢慢地诉说。

老人的面前,是一个脸蛋儿红彤彤的小姑娘,小姑娘扎着两根冲天小辫儿,睁着大大的眼睛,眼睛里仿佛挂满了星辰,从她期待的眼神看来,小姑娘应该是在问老人问题。

她攥着小小的拳头,直愣愣的盯着老人,一边听老人说话,一边又时不时的小鸡啄米般点头。老人眼神慈爱,苍老低沉而缓慢的声音,缓缓从老人口中传出:

“那丫头你可要好好听喽,难得你今天这么有兴趣,那老头子我今天就给你讲讲,何为,修行一途。”

不过老人却没有一股脑的将知道的就这么说出来,他要先确认自己这个小孙女,是不是只是一时兴起。所以老人开口:

“我辈修士的修行,最是讲究境界,能拥有感知一方天地的体质,才是修行的开始,世间的千百万人中,只有寥寥数人能做到感知这天地,修行一途,苛刻而残酷。

活在这个天地的人啊,把感知天地这个境界称为感知境,感知境的人,可以轻易的感觉到自己看不到、听不到的东西,例如……” 老人停了下来,顿了顿,又缓缓补充道:

“人的杀意。”

说到这里,老人偷偷的瞟了自己的宝贝孙女一眼,发现小丫头脸色如常,并且仍是神情认真,心里略感欣慰,于是就不再试探,清了清嗓子,神色开始认真。

老人微微整理思绪,抬头看着天上的云朵,将世间修行,悠悠道来。.

“感知境,开源境,御气境……”

老人嗓音沧桑,娓娓道来。

“修行境界众多,可先分为三境:感知,开源,御气。”

“修士进入感知境,只是资格,我辈修士若是只能感知到天地而没有别的作为,那是万万不能被称为修士的,感知境感知了这片天地,然后见识了这片天地以后,才能进入下一境界,成功进入下一境界之后,才能被称为修士。

不过这感知境与下一境之间,还有个说法。”老人笑了笑:

“这感知境与下一境界之间,有一个间隙。”

小姑娘听到这里,满脸的不解,她嘟着小嘴问到:“什么间隙啊,爷爷?”

老人头回遇到自己这个宝贝孙女这么认真的在听自己的话,以往老人说话,往往话才开头,小丫头就溜没影儿了,今天这么认真的听,听了还能问,可不多见。于是老人格外开心。

“因为不同的人在感知境感知的世间不一样的。”老人接着解释:

“有的人感知一年半年就能感知到下一个境界,有的人则是三五十年也摸不着痕迹,而其中有的人......”

“他们能感觉到下一个开源境,却不急着去入开源境。”

小姑娘听到这里就又有问题了:“那…那…那为什么他们好不容易感知到了却不急呢?就不怕...不怕忘记吗?”小姑娘摇晃着脑袋。

她说话断断续续,很开心,也很激动。

小姑娘一反常态是因为她今天碰到了一个人,一个让她很喜欢的人,所以她觉得自己应该要了解这些,因为这样,至少离那个白头发的大哥哥就更进了一步。

“那你觉得呢,丫头,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老人反而问起了小姑娘。

“我不知道那些人怎么想的,不过我要是修行,我就会好好的得感知这个天地,把这个天地的天空、白云、花草、都感受一遍,如果觉得顺眼,那我才修行,不顺眼,那我就不修行了。”小姑娘鼓着腮帮子,说道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怒气冲冲。

她从小被宠着惯了,说起任性的话来,总是习惯鼓起腮帮子。

“哈哈哈,那照你这么来,这天气岂不是都要看你的脸色行事。”老人开怀大笑,看着自己的小孙女,他很开心。同时老人也很自豪,自己的小孙女,不随波逐流,虽然任性但是能思考,在老人看来,就很好。

“不愧是我的孙女,丫头你以后要是修行,可一定不能忘了你刚刚说过的话。”

“嗯!”小姑娘重重的点头。又问道:“爷爷,那你刚刚说到的开源是什么啊?”小姑娘两个小拳头还是紧紧地握着,满脸期待。

老人则是卖了个关子,示意小丫头不不要急,然后缓缓出声:

“开源,即开人之性命之源。”

“普通的人,寿命在一甲子左右,身体健壮的,顶多也就多个二三十载。而开源境,是开生命之源,就是将人的生命力全部消耗,不计代价,用以激发自身的躯体。”老人神色严肃了一些,又看了看小姑娘。

小姑娘也是神色严肃,但是玛瑙般的眸子里看不见丝毫惊慌或是胆怯。

“以生命力为代价换来的开源,即是人体静脉,骨骼,血肉得到质变。开源境的修士,最弱的,也比世间武人最强的,要强。且差距不止强一丝一毫。”

“开源境的修士,只需一气在胸,可行世间两百六十里。”老人说到修士之不俗,露出明显的傲然神色。

“那代价呢?”小姑娘歪着头,一语中的。

老人看着自己的孙女,他本就不是扭捏之辈,既然孙女问了,那么他就肯定回答。

“天赋好的人,花费几年十几年的生命力,就能开源成功,步入开源境。天赋差的……”老人停了一下,“天赋差的,花费几十年开源,等到成功开源了,也没剩下几年可以活了。”老人叹了口气。

“更有人于开源境,耗尽一辈子的生命力,也无法开源。”

小姑娘皱着眉头:“那开始开源了,万一觉得自己不行,就不能停止了吗?”

“感知境之后,入开源,开源,不可回流。”老人幽幽说道。

“强制打开了生命的本源,岂是想停就停的,这就好比杀鸡取卵一般,打破容易,修复难啊。”

“世间修士如果开始开源,就只有两个结果,要么成功,要么,身死。”

小姑娘理了理,缓缓开口:“世间极大多数人都达不到开源的条件,而达到了开源条件的人,也有可能因为天赋不好而花费几十年,所以有可能成功开源了,剩下的寿元也所剩无几了。是这样吗?爷爷。”

老人不说话,而是点了点头。

不过小丫头却是陷入了思考,她总觉得这里边还少些什么东西,突然,小丫头一拍脑袋脑袋,开心的问道:

“既然开源的修行是牺牲寿元来强大自己,可既然修行之士为世人所仰,那应该就不可能这么不堪,肯定有什么办法的对不对?”小姑娘眼睛真的大大的,两根冲天小辫子随着小姑娘脑袋摇晃转来转去的,十分有趣。

老人眉毛一抬,有些惊讶。

“丫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小姑娘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出来。张牙舞爪冲到老人面前,抓着老人花白的胡子就往下拽。老人又舍不得打,又舍不得推自己这孙女。就苦着脸,一边在心中想自己为什么要多嘴惹这个小祖宗,一边只好任由她这么拽着蹦来蹦去。

“天地对人都是一样的,有取,必有给。”

老人既然没办法,就只好接着往下说。反正自家这孙女,干啥都是火急火燎的一会儿,生气也不例外。

“开源以后,便是御气境,一御自身本命之气。二御天地之气。”

“这本命之气,就是指开源之后,诞生于人的筋脉、气海、骨骼之中的本命气,每个人的本命气都是不一样的,就像每个人的样子,都是不一样的,所以有的修士能通过感知他人的气息来识人。”

“这本命气,不单单只是温养修士的肉体,御本命气以养源,即是补源之道,随着达到御气境寿元的增长,开源时损耗的寿元,不光能补回来,寿命也会随之增加......”

......

老人就这样一字一句的给自己的孙女讲着何为修行,而不知何时已经坐在老人肩膀上的小姑娘则是看着远方,老人没有停下来,继续讲着。这一老一小,声音轻轻飘散在这天地间。

——————————————————

有一海东青在苍天白云之间翱翔,穿过云层,掠过湖面。飞过有一老一小站着的绝峭悬崖,飞过有一闭眼美少年望天的院子。

海东青金色的眸子俯瞰着这片大地上的一切,不带丝毫感情。直到,它的眼中,出现了一个白发少年。

白发少年察觉到视线,转过头,隔着蓝天,与鹰对视。

第七章 有人上山

第七章 有人上山

从马上下马进入小镇的秦玉山两人在扶柳镇的街道上缓缓走着,二人气质不俗,不断的引来路人的目光,

“秦玉山,就这么个破地方真的有你说的那种好东西?”跟在紫冠男子身后的周林问道,他本来就不是喜好安静的人,要不是这一路上除了山就是树,周林能叨叨一路。现在到了热闹的小镇上,人多了,周林心思就又活络了起来。

“如果消息没错,那么这周围就应该有座无人管辖的庙。”秦玉山面带微笑的说道,嗓音温和。

“你可得打听好喽,上次咱们在风口村那一趟,回去差点被宗主给骂死。这次还是些整天喊着普度众生的和尚,要是这次还是让人发现了,我俩以后就别出宗门了。”周林语气似乎有些苦恼,可他的表情却不像是真的在苦恼。

因为他知道,宗主真的只是在骂,更别说处罚。

走在前边的秦玉山听见“风口村”三个字,停下了脚步,眼里透出光芒,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回味什么珍馐一样,他就这么站着,过了好久又才继续往前。

两人步子不紧不慢,走进一个小巷子里,这才找到一个普通的人开始问起路来。

问路是周林在问,而秦玉山只是在一旁微笑着看。路人见着是两个气态不俗的公子哥,也不觉得两人有什么恶意,就给两人指明了路。

两个人问完路,又顺着小巷子走了一小段。

“这寺庙里不会有什么高人吧?”周林突然想起这么一句话,开口问道。、

秦玉山只是笑了笑,不说话。只是他眼角有一抹讥讽,一闪而逝。

扶柳镇的外边,女子和戴着斗篷的老人,又开始说话。

“秦玉山和周林这次要做的事,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嘴上说着什么出来历练道心,还不是为了炼人气血,维持他们的境界。”女子仍是咬着牙继续说道:

“宗主这次派你来监管他们,不过我这几天看你这样子,是打算给这两个人形走兽当走狗了。”

只听斗篷下苍老的声音幽幽传来:

“他们二人好歹步入开源了,那你呢?”

老人顿了顿,又道:

“若是他们二人稳下境界,凭借此等天资进了那扶桑城,你觉得你还有资格和他们二人站在一起?”

听到扶桑城三个字的时候,女子脸色变得有些难堪,因为她知道,现在的自己连想都不敢去想扶桑城,更想都不敢想那城中一族。

老人又接着道:

“你比他们修行的时间可要久,这么久的修行,你可曾感知到半点开源的痕迹?”苍老的声音也并不刻意的咄咄逼人,可女子的气势明显弱了下去。

“你觉得你现在是宗主的女儿,所以你很骄傲。可是你没想过,再过几年至多十几年,秦玉山二人成功踏足御气境,你这份骄傲,该怎么维持?”戴着斗篷的老人语气平淡,声音也不大。

可是一旁马背上的女子就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面色潮红,呼吸急促。

“杀几个凡人,炼取鲜血,让自己有更多的生命力去开源,对修士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

“为了提升境界,屠一个族,甚至一座城的人,也大有人在。对于我们修士来说,凡人的性命,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女子默不作声,其实她质问秦玉山和周林的所作所为并不是因为她真的关心那些死去的凡人的死活,仅仅是因为她不喜欢他们二人罢了。

“另外,你真的觉得宗主派我来,是监视他们?”

女子本就苍白的脸,一下子变得更加雪白。

随着太阳西垂,秦玉山和周林的身影出现在了女子和斗篷老人的面前,秦玉山微笑着朝着老人轻轻点头,之后秦玉山和周林就翻身上马,调转马头,向前走去。

而身后的女子,已全无那之前不可一世的气态,她这次出宗门,是自己父亲的命令,并非是出于自己的意愿,所以在老人对她说这一番话之前,她只是想做个样子,而现在,她是真的想得到那样东西。

一行四人,骑马向着西边山上行去,山上有庙,寺庙离此地两百六十里。

秦玉山、周林、斗篷老人王冉、清冷女子王荷,四个人一路从扶柳镇走到山脚下。

“我去,这哪儿是座山啊,这根本就是座大山啊。”周林总是喜欢说着这样毫无意义的废话。

斗篷老人王冉抬起头,发现这山根本就看不到顶,而且地势地形十分复杂。

“下马吧,骑马上山看来是不行了。”老人说完便率先翻身下马。

于是老人和王荷,周林三人就踏上了上山的路,只有秦玉山还在马背上。

秦玉山抬起头,用手遮住眼睛,他虽然嘴角还是带着笑,可是他的眼睛里透露出的凶光,是不管自己怎么用微笑来掩饰都无济于事的,所以他就直接用手挡着。

秦玉山的心情现在很好,甚至可以说得上兴奋,比十年前在风口村还要兴奋。因为他感知得到,有股洁净的佛家气息,这气息源头,应该就是他们要找的猎物。对他来说,有佛道沾染的气血,比之前风口村纯洁无暇的小女孩的气血,还要更有诱惑力。

所以秦玉山坐在马背上一动不动,等到周林三人已经走出去很远,秦玉山才稍微压下内心的蠢蠢欲动。

山势复杂,地形崎岖。周林三人走入山中,老人王冉缓缓开口:

“既然都说清楚了,那么你们三人,就把要拿的东西分配好,我的任务是保你们三人周全,不是看你们三个勾心斗角互相争斗。”

“这有啥好分的啊,我跟秦玉山要人,王荷要那啥印,咱们要的东西又不冲突,哪儿打的起来。”周林嘿嘿一笑,

“除非王荷跟咱们一样,也对这取人气血有点道行,那咱们就打得起来了。”

王荷虽然不再反对这次的同行,可不代表她就认可了二人,所以她当下面露讥讽,朝着周林看了一眼。

“您看,她这不是看不上咱们吗?所以王老你放心,打不起来,打不起来的。”周林笑得很开朗。

老人见此也就不再言语,只是老人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

“我可不是在说她。”

......

......

落在后方的秦玉山已经被三人甩下了一大截,于是秦玉山决定加速赶上。

他提起一口气,膝盖微微弯曲,双脚用力,整个人便腾空跃了起来,只是一跃,整个人便已经到了路旁的大树的树冠。

十余来丈高的大树对于开源境的修士来说,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台阶。

秦玉山右腿一用力,就如麻雀般轻巧灵动的跃到了另外一棵树,他就这样一步一步的小跳跃,朝着周林三人追了上去。

......

第八章 点灯

第八章 点灯

山上的庙里,庙里的屋檐上。

许源溪正靠着手臂躺在寺庙屋顶上,他翘着二郎腿,神色悠闲,只听他他轻轻张嘴:

“一,二,三......” 声音断断续续,可能是在数星星。.

“师弟你今天咋还不睡觉,你平时这个时辰,可是已经睡得跟头猪一样了啊,来,给师兄乐一个。”青年和尚笑眯眯的看着苦难说道。

“我不是你师弟。”小和尚盘着腿,根本就不爱搭理他这个师兄。

“行行行不是我师弟,那要不我是你师弟?要不师弟我给你乐一个?”青年和尚语气欠揍。、

小和尚这次更干脆,一言不发,直接闭上了眼睛。

“师弟你可真是,就咱们这关系,我帅,那不是给你长脸吗?这有啥好嫉妒的啊?”

“你老实说,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是不是觉得你没有师兄我的容貌,所以配不上人家姑娘?”

“......”

......

青年和尚的话是说不完的,每当他跟人说话的时候,其实他并不需要有人回答他的话,因为只要是他想说,就能自己一个人一直说。

小和尚的名字叫苦难,是白袍老僧给取的名字。小和尚是老和尚捡来的。

多年前,老僧出了一次远门。那年,天酷寒,老僧走在山间封冻的河边时看到了苦难,就那么被放在冰面上,小苦难也没在哭,只是嘴里咿咿呀呀的。老和尚听到动静,走过去看着这小家伙。

小家伙也不怕生,眼珠子跟宝石一样,小脸颊肉嘟嘟的,一只手正放在嘴巴里。老和尚看着可爱的小苦难,始终想不通为什么这么一个灵气可爱的小孩会被人扔在这里。他把小家伙抱起来,小苦难也不哭,就是睁着黑漆漆的大眼珠子盯着老和尚,嘴里还是咿咿呀呀,口水从嘴巴流出来。

深冬时分,虽然天未下雪,可是比下雪还冷。

老和尚一边抱着小苦难一边脱下自己单薄的袍子盖在小苦难身上,又帮小苦难把口水擦干。他从行囊里拿出自己那张用了很多年,虽然破旧但是却很整洁的方巾垫在小苦难肉肉的脖子下。小苦难脖子痒痒,就咯咯咯的笑起来。

老和尚这一路都是脚踏于地,从来不用什么代步,走的时候是这样,回来的时候也是这样,本来老和尚怕这一路上风冷雪寒,冻着小苦难,所以都已经打算卖掉身上的佛珠经书,换点厚衣服给小苦难或是换匹驴子赶紧回去。可是这路上,老和尚竟然发现只要给小家伙稍微加点衣服,小家伙就浑身滚烫,本来的打算就这样没了。并且小家伙的生命力顽强的吓人,基本上是给什么吃什么,馒头也好白饭也好,有时候几天都没人家,老和尚自己都饿得浑身无力,怀里的小苦难还神采奕奕,在怀里咋呼个不停。

而老和尚捡到小苦难的地方,叫做苦难崖。

老和尚年初出发,回到庙里时已经大雪纷飞。

走了快两个月,这一老一小才回到了寺庙里。

老和尚带着苦难回庙,进庙里的时候,看见许源溪正在读书,许源溪也看见了老和尚。于是他将手中的书往后一扔,冲到老和尚面前:

“师傅,这谁啊?。”

老和尚则是笑着冲他招了招手:“给你带来个师弟。”

于是,原本一个人照顾的苦难,变成了两个人照顾。带着他一路回来又一路照顾他的是他的师傅,后来到了庙里又多的一个,是他的师兄,许源溪。

就这样,在老和尚带回小苦难时候,苦难刚满月,而师兄许源溪,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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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难和许源溪还坐在屋顶上。一直不说话的苦难却突然开口了:

“你这次,怎么不去跟他们谈一谈?”

许源溪一巴掌拍在小和尚的光头上:

“叫师兄。没大没小的。”然后他摸了摸自己的光头。

“再说这次这群人没法儿谈啊,见人就杀。”

说道见人就杀的时候,一直没个正行的许源溪脸色变了,不是害怕胆怯,更像是是悲伤。

“那可是十几条人命啊。”

苦难只是长长的吐了口气,没有说话,他站起了身,跳下了屋子。

苦难下了屋子,走过亭子的走廊,顺着寺庙的墙走下了几个长长的台阶,他来到寺庙的大殿里,拿了个灯笼,在里边点了盏油灯。

灯火摇曳,只是这白天,看不见油灯的火光。

苦难找了一根枯木枝挑起灯笼,走到了寺庙的门口。

然后苦难就坐了下来。

阳光明媚,有小佛,点灯。

......

他就这么端坐在寺庙门口的台阶上,等人。

......

一个时辰后,秦玉山,周林,王荷从低处的台阶上逐渐一点点的出现,老人王冉却不见了踪影。三个人身影一点点靠近寺庙的门口,寺庙门口的苦难,双手放在盘腿而坐的膝盖上,闭着眼睛,不为所动。

走在前方的周林看着坐在门口的小和尚,表情似笑非笑:“小师傅,我们来拜佛。”

苦难不说话。

秦玉山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苦难,微笑着说:

“小师傅,我们不请自来,望请恕罪。在家乡的时候,就听闻扶柳镇附近有一座不知名的小庙,家父终身信佛,凡只要有与佛家有关的,目光所及,耳力所闻,家父都会亲自拜访,以求通佛之心。奈何家父年事已高,且年轻的时候过多的奔波于佛门之间,近来身体已经愈发不如,在听说小师傅所俸之庙后,家父特意嘱咐我,一定要亲自登门拜佛,希望小师傅,能行个方便。”

周林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笑意,想来这秦玉山的道貌岸然,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了进个门,瞎掰扯了这么一通胡话,他抬头看着坐在门口的小和尚,已经认定小和尚会吃秦玉山这一套了。

果不其然,一直无动于衷的小和尚动了。

苦难用手撑着膝盖,慢慢站起身来,伸出手,提起一直放在身旁的灯笼,抬头看着眼前的三人,缓缓说道:

“我们这里,无佛。”

......

......

第九章 对敌

第九章 对敌

西边,寺庙。

秦玉山、周林、王荷三人已经走到了山上破旧的小庙门口,老人王冉并没有跟来,在半山腰的时候,他就停下了。

炼人气血也好,王荷找那个佛印也好,都是需要时间的,老人要做的,就是确保这段时间内,没有人上山,或者说是没有人能走到山上。

所以他在三人身上留下了一道感知气,就让三人继续上山了,而他自己就在半山腰停了下来。

可是走到了寺庙门口的三人也没有能进寺庙,因为他们的路被人拦住了。.

被一个小和尚拦住了。

小和尚说了那句话之后就不说话了,只是看着他们,眼神仿佛在看路边的野狗,周林笑嘻嘻的看着小和尚,同样不说话。

场中有风吹过,寒彻透骨,苦难轻轻把灯笼放下。

然后周林就抬起了手。

只是一瞬间。

周林抬起的右手突然由掌变为了爪,然后极速向前探去。

他要杀人。

可杀的人不是面前的苦难,而是一直站在他身旁的王荷。

苦难只看到王荷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极为痛苦,然后她瞪大了眼睛,接着就眼神就失去了光芒。

而周林的手中,握着王荷血淋淋的心脏。

他脸上还是笑嘻嘻的,接着他像扔垃圾一般的将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随手一扔,然后看向苦难。

“小和尚,怕不怕?”

“不怕。”

“不打算让开?”

“不让”

时间仿佛停止了。

可是突然, 秦玉山动了。

秦玉山猛然弯曲双腿,只是一个眨眼,整个人就像离了弦的箭出现在了苦难的面前!

太快了。根本就没有办法看清秦玉山的身影。

只看到影子一闪而逝,下一刻秦玉山的右拳就已经砸向了苦难的脑袋,秦玉山依旧是面带微笑。

可是这微笑在这个时候却有些残忍,他出现在苦难面前时看向苦难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可是苦难这个时候也动了。

他极快的将双腿一弯摆出马步,然后极速将左手由五指散开变为握拳沉在腰间,速度竟然是不比秦玉山慢分毫,紧接着右手五指弯曲,竟然是正面迎上了秦玉山的拳!

......

而一旁的周林眯着眼睛,却没有出手,仿佛一头饿狼。、

苦难的掌和秦玉山的拳已经撞在了一起。

秦玉山想象中眼前的和尚会被连手臂带脑袋一起打穿的情景却没有出现。

反而,秦玉山却被苦难攥住右手,重重的抡起,然后狠狠地砸到石台阶上!

石台阶被砸出了一个大洞。

可是在碎石扬起的灰尘还未散去的时候,一个黑影从里边飞快窜出,黑影左右两个闪动,竟然又到了苦难面前,而且速度比之前更快!

秦玉山再次出手,这次,他由拳变掌,竟是将掌像匕首一样,狠狠地刺向苦难。

苦难这次没有再用手接,而是一个侧身,将秦玉山的直刺避了过去。在避开秦玉山如刀一样的手掌的同时,苦难也出手了,他右手半握,气势陡然增长,

竟是如电般按住了秦玉山的脑袋!

紧接着又是一次发力,直接将秦玉山的头猛的按到了台阶上。

秦玉山蒙了。他在被苦难砸昏之前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一个开源境的修士,为什么没有一拳击杀一个凡人。

而苦难在将秦玉山的头重重的砸在台阶上之后,并没有停下动作,右腿抬起,如巨石般落下!

周林终于动了。

在看到秦玉山的脑袋马上就会被砸成肉泥的时候,他才动了。

可是别忘了苦难的左拳。

在与秦玉山的过招之内,苦难沉在腰间的左拳就没动过,就是为了这一刻。

只见周林蓄势冲了上来,可就在周林刚提起一口气准备出手的时候,苦难竟然是先动了,他一跃而起,一个呼吸之间就到了周林的面前,然后在腰间的左拳,仿佛陨石坠落、狠狠地砸在了周林的胸膛,只听到了一声很沉闷的响声,周林的身躯就像死狗一般,滑到了地上。

左拳蓄势出手,出手即是瞬杀。

然后苦难纵身一跃,跳回秦玉山的身旁,抬起腿,重重地踏了下去。

太快!整场战斗没有超过三十息,却已经死了三个人。

可是苦难在踩死秦玉山之后,气势依然没有减下来,反而还在上升,他就这么站着,继续面对着石阶梯下方,因为他知道,真正的过招,现在才是开始。

在那个女人死的时候,他就感知到了一股恐怖的气息由半山腰发疯般的冲来,所以他用最简单的手段击杀了两人。

然后,他开始等。

终于,人来了。

只见一道青光疾驰而来。

来人速度极快,比之前的秦玉山、周林二人更快。

来的人,正是老人王冉。

他默默地看着地上三具尸体,眼睛里发出怨毒的光的光,老人一言不发,身上转出一股青色的骇人气息,气息可见,如鬼火一般。

苦难以拳起手,蓄势待发。

青色气瞬间将老人包裹,不见他有任何动作。

下一瞬间,苦难已经被一腿狠狠地砸在了头上。

苦难心中大震,忍着剧痛开始提气准备还击,

可是。

在苦难飞出去的时候,老人竟然也跟着追了上去,他的速度,竟是比被踢飞的苦难更快,他跃到苦难横飞出的躯体背后,一拳又砸在了苦难的腰上。

如此反复,苦难的身体就像沙包一样被打得飞来飞去,竟然是毫无还手之力!局势完全就是一边倒,这是苦难根本没想到的。

苦难就掉到了地上,身躯在地上翻滚,等他稳住身形的时候,已经满脸是血,鲜血把苦难浇成了一个血人。

实力悬殊太大。

可是苦难还是摇摇晃晃站起来,他知道,自己不能等死,他怒吼一声,双腿陡然发力,竟然是笔直的向老人冲去。

老人怒极反笑,手掌一挥,一巴掌拍开了苦难正面而来的双拳,而另一只手,对着苦难的胸膛斜砍而去。

苦难就吃了这么轻描淡写的一掌,整个人又飞了出去。可是苦难还是站了起来,他抬起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扭了扭脖子,身形暴冲而出。

他竟是又冲向了老人。

苦难就这样不断地被老人打飞,浑身不断地流出血,然后不断地站起来!

......

苦难身影又是一次暴起!

终于,老人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极为不耐烦的神色,于是他气机一转,手上青色的气由青转黑,旋即对着苦难冲来的身影就是重重一击。

......

第十章 激战

第十章 激战

老人对着苦难重重的一掌拍去。

苦难双手快速交叉挡在胸前,接下了这一掌,可是两只手臂传出的骨裂声,却让苦难牙齿咬得更紧。

但是老人却是头一回严肃了起来。

“这小子不对!”

“我之前只用了五成的力量,就将这小子打了个半死,可为何我现在用处了八分的力量,这小子居然还能站起来?”

老人眯起了眼睛,像是要把这个仿佛在送死的小和尚看穿、看透。、

可是苦难并没有在关注这些,他只有一个念头:

他不能输!

所以哪怕他伤势极重而且会更重,他也又强行提了一口气。.

双膝微曲,陡然发力,又是一个猛冲。

已经身受重伤的苦难速度没有丝毫减弱,眨眼又冲到了老人前,重重一拳击出,而老人王冉一个侧身躲开这一拳,同时左脚抬起,又是将苦难踢飞了出去。

不出所料,苦难又站了起来。

老人面色阴沉,于是他气息再度暴涨,右脚一踏,直接来到苦难的身侧,一个侧踢将苦难踢翻,然后一脚狠狠地踩在苦难的胸膛上,苦难的头和腿被地面反弹然后又狠狠地砸回地面,老人缓缓的抬起了右手,身上所有的青色气息都在朝着右手凝聚,片刻之后,老人的右手仿佛被实质的火焰所包围。

然后他的手,就慢慢对着苦难的面门拍去...

被踩在脚下的苦难已经没有办法动弹了,他只有目光还能动...

可是苦难只要目光还能动,苦难的脑子就还能动,而苦难只要脑子还能动,苦难就不不可能放弃!

因为他是苦难。

想到这里的时候,他身体里仿佛传出一丝丝暖流,然后苦难就借着这股暖流,在老人即将拍中自己的时候,率先击中了老人踩在自己胸膛上的那条腿。

老人一声惨叫,重心不稳,向后一个踉跄。

苦难见机翻身,一个踏步来到老人为站稳的身形前。

“砰!” “砰!”“砰!”

瞬间连出三拳,竟然是将老人击飞了出去!

苦难趁此机会,一呼一吸,身形急剧变换,又是近到了老人身前。

对着老人的胸膛就是一整乱砸,拳头如暴雨般砸在老人的胸膛上。

每砸出一拳,苦难的体力就下降一分,可是苦难心中的嘶喊就大一分。

而苦难身上莫名的暖流,也就浓一分,所以苦难的每一拳,反而更重一分。

苦难连出数十拳,最后一拳将老人的身体擂飞了出去,然后重重的落在已经被打出一大片平地的台阶上...

......

出完最后一拳,苦难身体瘫软,直直的跪在了地上。

......

他在心中默念着:“结束了...终于...”

这世界上让人想不到的事情很多,意想不到的人更多,苦难毫无疑问就是一个让人感到意外的人。

可却不是唯一一个让人感到意外的人。

因为倒在尘土里的老人也站起来了,而且变了。

虽然他面容狼狈,可是苦难看着他,仿佛换了个人。

之前缠绕在老人身上的狂暴如烈火般的气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

没有任何气机的死寂。

然后老人的眼神发出了淡淡的红光。

老人王冉,终于出全力了。

苦难笑了,狂笑不止!

他发出一声从仿佛从灵魂深处传出的怒吼,站起身来。

拳碰拳!

以两人为中心,周围的台阶寸寸崩碎。

片刻之后,两人碰撞的身影倒下了。

倒下的人,是苦难。

终究,苦难他还是败了。

苦难,开源境;老人,是造化境。

御气之上,乃造化。

......

老人缓缓收起了拳,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倒下的和尚,然后他抬头看了看台阶上方的三具尸体,脸色阴沉。

这次宗门让他来这么一个小镇,是让他作为三人的看护之人,现在三个人都死了,那么这宗门,他也不敢回了。

一想到马上就会过着居无定所的散修生活,老人脸色更加阴沉了,因为成为散修意味着的不单单是失去了定所,而是失去了大量的人脉、资源,以及地位。

更是失去了在那扶桑一城“李”字这个只手遮天的保命符。

老人想到这里,杀意弥漫,可是却无人可杀。

因为造成这个局面的人,已经死了。

老人一瘸一拐,转身离去。

......

————————————————

与此同时,远方的楚家,却不是西边寺庙这般的惨烈,相反,静谧而安宁。

“茜茜,天上的星辰有多少呢?”楚不为正抬着头,面对着天空,因为楚不为喜欢天空。

站在楚不为身旁的丫鬟李茜听见这句话,可急坏了。

因为她不知道怎么回答自家少爷这个问题。

如果告诉公子,天上星星很多,她怕公子会觉得她说话敷衍。

如果告诉公子,天上的星星数不清,他怕公子会想到他自己连数星星也不能数,所以会伤心。

可要是告诉公子天上究竟有多少星星,她哪儿能知道呀。

所以丫鬟李茜特别着急,可她又实在想不到一个又能回答公子,同时又能让公子开心的答案。

沉默了很久很久,丫鬟终于红着脸喊出了她的答案:

“一颗!”

楚不为摸着下巴,脸上满是怀疑,可是在这张脸上,不管出现什么表情,最终都是温柔的。所以楚不为脸上的怀疑,也是温柔的。

丫鬟清秀的面容通红,像熟透的桃子。

“反正我的天空,星星就只有一颗!”

她大声喊完了这局话,用手臂捂着通红的脸冲出了楚不为的院子。

院子里,坐在木椅上的楚不为更疑惑了。他的声音也是温柔的,不管对谁:

“茜茜可真是越来越奇怪了。”他一边说一边摇着头,仿佛上了年纪的长辈在说着淘气的晚辈。

说完这句话以后楚不为就继续面对着星空,他虽然是个瞎子,可是却比谁都喜欢星空。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这天上有没有星星的,反正每当繁星满天的时候,楚不为就一定会坐在星空下望着星空。

哪怕他看不见。

第十一章 白云欢

第十一章 白云欢

楚家所在的镇子下了一场大雪,下了一晚上,第二天的时候雪还未停,反而有些越下越大的样子。

所以家家户户都躲在家里,躲这大雪,躲这寒天。可是楚家,楚不为的娘亲还是又出去给楚不为找药去了。

其实楚夫人不是从楚不为出生就开始给儿子找药治眼睛的,他出去找药,是在遇到一个人之后。

多年前,有个算命的告诉楚她,楚不为的眼睛可以治好,只要找到药。算命的也不说是什么药,只是告诉她,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这要是搁别人那里,可能就当个笑话过了,可做母亲的毕竟是做母亲的,所有的人都觉得算命的是个江湖骗子,就是想随便说几句无伤大雅的话,骗个几两银子混口饭吃,可是楚夫人却是真的拿这句话当回事儿,然后就有了楚夫人每个月都出去找药的事。

楚不为当然不愿意自己娘亲为了自己劳累奔波吃苦受累,可是楚不为劝不住自己的娘,每次虽然楚夫人都答应得好好的, 可是每次,她都会悄悄的躲着自己儿子,从侧门偷偷溜出去。

楚不为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娘亲的每次出去,所以每次自己娘亲出去的时候,就是楚不为心情最不好的时候。

更是他最孤单的时候。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坐在院子里,闭着眼,望着天空。本来每次他都会这么一个人坐着,可这次,丫鬟茜茜突然变了想法,就来陪着自家公子一起坐着。

所以今天,楚不为和丫鬟茜茜,就一起坐在院子里。.

“茜茜,雪是什么样子的啊?”楚不为抬着头,闭着眼面对着天空问道。

虽然丫鬟茜茜知道,公子现在很难过,可是听到公子这话的时候,她头又大了。

倒不是在怪公子问题多,而是因为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呀。

公子经常问的这种问题,她从来都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回答自家公子。所以她就抱着头鼓着腮帮子,一边想问题一边生自己的气。

以前都是丫鬟都是把头都想破了,才能勉强找到一个不好不坏的答案。

可是这次,不一样了,因为有人出现了,替他回答了楚不为的问题。、

只听到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

“你自己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院子里的丫鬟虽然还没看见人,可是一听到这句话的内容后,她就很不开心,因为自己家的公子是个瞎子,而瞎子,是看不到的。所以茜茜吸了一口气:

“谁啊!” 她突然大声喊道,声音中能听得出来,她有些生气。

虽然她只是一个小丫鬟,一个楚家普普通通的小丫鬟。可是她不允许有任何人伤害她的公子,不管有意无意,谁都不行。

楚不为在一旁很无奈,却不是无奈别人不知道他是瞎子,对于别人不知道他是瞎子而冒犯他,他早都习惯了,所以从来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生气,或者说,楚不为从来都不生气。

他无奈的是他没来得及阻止茜茜。他觉得不管别人是不是冒犯了自己,也不应该是自己冒犯别人的理由。

而院子里。

丫鬟茜茜喊出那句话之后,院子里就静悄悄的,不像是除了他们还有别人的样子,茜茜这下更生气了:

“躲躲藏藏的,为什么不敢出来!”

丫鬟东张西望,可就是没看到人。

“我不是一直在这里的吗?”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

可是茜茜左看看又看看,还是没看到人。

所以她又吸了一口气,又准备大喊。

坐在一旁的楚不为听到旁边的动静,赶紧拉住丫鬟的手臂:

“别喊了别喊了。”楚不为手指着院子的高墙上,轻轻说道:

“他在那里,一直在那里,并没有躲躲藏藏。”

丫鬟又鼓起了腮帮子,她这下也有点生公子的气了,因为公子刚刚这句话听起来,不像是在帮自己。

可是她的眼睛却还是顺着公子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然后就看到了这样一个人:

一个少年,一个模样俊美的少年,也是一个奇怪的少年。

少年有一张好看的脸,却是一张不同于自家公子那样的脸。如果说自家公子的脸让人想到的是山间的桃花,那么这个少年的脸让人想到的就是清澈的溪河。

少年的眼睛是一双奇怪的眼睛,一双让人看见了,就会忍不住想去相信他、依靠他 的眼睛。眼睛的瞳孔是蔚蓝色的,不是如宝石那般艳丽耀眼的蓝色,而是一种更浅的、如同天空一样的蓝色。

而他的头发,是雪白的头发。

而他的腰后,别着一柄没有剑的剑鞘。

白发少年在今天,终于遇见了瞎子少年。

可是丫鬟茜茜还在一旁呢。

“你是谁啊!为什么爬人家的墙!”丫鬟李茜怒气冲冲。

“我可没爬你家的墙,我就这么跳上来的。”

“大白天鬼鬼祟祟的,肯定不是好人!”

“你自己没看见我,怎么能算我鬼鬼祟祟。”

“背把剑鞘装神弄鬼的,肯定是个骗子!”

“那你说我骗你什么了。”

“你就是骗子!”

“我不是。”

“就是!”

“不是”

“......”

“......”

楚不为这下更无奈了。他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所以站起身来,面对着白发少年站着的方向:

“请问,有什么事吗?”

白衣少年这才止住了跟丫鬟茜茜的斗嘴。

他面带笑意回答道:

“有事,我是来找你的。”

“上次我出来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她说她是楚家人,所以我就叫她楚姨。”

“楚姨说她有个儿子,一个很懂事的儿子。”

“又说他儿子眼睛有问题,所以在给她找药。”

说到这里的时候,楚不为皱起了眉头。

“所以我决定来找你,一来我要做件很重要的事,需要帮手,二来是楚姨是个好人,我不希望这样的好人活得这么累、这么苦。”

丫鬟茜茜正要说话,楚不为抬起手,示意她停下。

“请问你是怎么认识我娘亲的?”

“楚姨救过我,上次我让一群小混混给打了,是楚姨出来帮我赶走的他们。”白发少年面不改色。

小丫鬟听到这里,表情有些幸灾乐祸。

“楚姨当时明明有事情在心里,但是还是帮了我。所以我觉得这样的楚姨是个好人,你作为她的儿子,也应该是的好人。”

“可是她太累了,我觉得好人不该这么累。”

楚不为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你跟我走吧。”

“我带着你去找所谓的药,这样一来,楚姨就不会这么累了。”

少年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丫鬟茜茜白了白发少年一眼,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说,你这种话,傻子才会信。

可是真的有人信,并且信的人也不是傻子。

楚不为听到这句话,随即愣住了,愣了很久,然后他的表情由原来的痛苦,渐渐的变为了解脱。

楚不为接着就笑了,笑得很开心很开心,就像阳光照在积雪上,冰雪消融一般。

因为他知道,他的娘亲十年寻药,终究,还是找到了。

也没等二人回话,白发少年接着说:

“我现在要去找个和尚。”

“本来我想叫你立刻跟我一起出发的,可是我看你还有事情没处理完。”

“所以你把事情处理好了,再来找我吧。”

“我在扶柳镇等你。”

他一股脑的说完这些话,转过身,慢慢的,慢慢的,爬下了墙。

之后院子里的二人,又听见了他的声音:

“哦对了,我叫白云欢,白色的白,云朵的云,欢快的欢。”

然后白云欢理了理衣服,开始向扶柳镇的寺庙走去。

第十二章 启程

第十二章 启程

距离上次寺庙门口的激斗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一切都风平浪静,只是这庙里,从那天之后,就有一点不一样了。

小和尚不见了,而庙里,来了一个少年。

一个白发少年。

寺庙里的一处房间,白胡子白眉的老僧的眼睛睁开了。

在之前苦难与王冉敌对的时候都没有睁开的眼睛,现在睁开了。

他面色充满了疑惑,像是遇见了什么想不通的东西。

可是还没等他接着疑惑下去。

“砰!”“砰!”“砰!”的敲门声就传了过来,与其说在敲门,还不如说在砸门。

“老匹夫开门!你给我说清楚!”

“这是怎么回事!” 门口传来震天的喊声,隔着门都能感受到砸门的人的怒火。

白胡子老僧有些心虚,犹豫了一下,依旧还是去开了门。

然后就看见了一张脸色铁青的大黑脸,可是这张大黑脸由于太生气,竟然是有些发红。大黑脸怒气冲冲,吹胡子瞪眼的看着白胡子老僧:

“这是怎么回事!”他重重地拍着桌子,又重复了一遍。

白胡子老僧神色尴尬,一边陪笑脸,一边拉着师弟,表示先坐下再谈。.

“少来这套!”大黑脸抬手一甩,就把白胡子和尚拉自己坐下的手给拍飞了。

“你要是今天不说清楚,我就把你这庙给你拆了!你信不信!”黑胡子和尚说着又是重重的一掌拍在桌子上。

白胡子老僧面子有点挂不住,咳嗽了一声,故作镇定的抚了抚胡子。

“咳...咳...”

“这个事情,皆在我的掌控之中......”

还没等白胡子和尚把话说完。

“你掌控个屁!那小王八蛋我刚刚去确认过了,就是个感知境的小屁孩儿!”

黑胡子和尚打断了师兄的说话,嗓子眼儿都快喊出来了。

“感知境!还没我们苦难能打!让苦难跟着那小屁孩儿出去送死不成!!”黑胡子老僧越喊越气,越气就越排桌子,整张木桌子被他拍得吱吱作响。

而一旁的白胡子老僧一边安慰着自己的暴脾气师弟,一边,则是陷入了深深地思考之中,他抚摸着花白的胡子,眉头紧锁。

接着他自言自语道:

“不应该啊,我之前算到的,苦难的引路人,在今天会来到这里找苦难。”

“可是今天就来了五个人,死了四个,剩下的少年应该就是苦难的引路人才是。”白胡子老僧越想越入神。

“那如果少年是苦难的引路人,又怎么会实力这么不堪...”

说着说着就摸着自己的胡子,闭上了眼睛。

黑胡子老僧在一旁看着自己师兄陷入沉思,虽然还是怒气冲冲,但是没有出声打搅,而是冷哼了一声,在一旁面色不善的坐了下来。

二人无言。

就这么过了很久,白胡子老僧回过神来,他幽幽的睁开了眼睛,叹了一口气:

“还是没错,这个少年应该就是苦难的引路人...”

黑胡子老僧身子一抬,一拍桌子就要发作。

白胡子老和尚赶忙抬起手,对着师弟轻轻按了按,示意师弟先别急,然后他的面色逐渐变得严肃。

黑胡子老僧看见师兄凝重的神色,心头一紧,于是脸色也认真起来。

然后这一黑一白两个和尚就开始对话。

“苦难的引路人就是此少年无疑了...可是这个少年实力如此孱弱,是我们都没想到的。”

“区区一个感知境,是我们的唯一选择。”

“而有人已经盯上了我们这里。”

黑胡子老僧说到这里,神色复杂:

“让苦难继续留在这里,那么下一次来的人可能就不是造化境了...”

“可是让苦难跟着那个少年走,又实在太冒险...”

两个老和尚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你看我我看你,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为难。

他们二人犹豫不决。

二人由黄昏共同谈话到傍晚,依旧是没有结果。

一直到夜深,黑胡子老僧的声音才缓缓传出。

有些疲惫,有些无奈。

“那就试他一试吧......”

......

—————————————————————

黄昏快晚的时候,白云欢和许源溪坐在屋顶上喝茶。

白云欢很好奇小和尚住的地方,于是坐在屋顶上一直都是东张西望。

坐在前边的许源溪瞄了一眼白云欢,笑道:“看啥呢,不会是在找小姑娘吧?”

白云欢一愣。

“那你可省省吧”

“咱们这儿除了我,都是些秃驴,可没啥小姑娘。”

白云欢听见后,直乐呵,开口道:“那你不也是秃驴嘛”

许源溪一只手背着苦难,腾出一只手在空中横着一滑:

“否。”

“像我这样长得帅的,叫出家人,苦难那样的,叫和尚,排在最后边的,叫秃驴。”

白云欢又是直乐呵:

“师兄你可真不要脸。”

......

两个人就这样说笑着聊着天,聊着聊着就谈到了苦难。

然后许源溪就给白云欢讲起了苦难的种种往事,提到苦难的时候,许源溪的脸上笑意总是会浓上几分。

白云欢也是个喜欢听故事的主,这一大一小,一个说,一个听,时间很快就过去。

再晚些吃完饭的时候,许源溪又叫来白云欢一起喝茶,说是本来要请他喝酒的,可是出家人不能沾酒,所以就以茶代酒,就当是他这个做师兄的给自己师弟的朋友接风洗尘了。

白云欢也乐意,两个人聊了一个黄昏,然后傍晚又开始在黑瓦屋顶上喝茶。

但是白云欢能看出来,许源溪是有事想跟自己说。不过他没开口,只是陪着许源溪慢慢的喝着茶。

喝着喝着,许源溪脸色就有些沉重了。

等到茶已四泡的时候。

终于许源溪开口了:

“你真的要带我师弟走?”

话痨的许源溪这时的语气,有些苦涩。

白云欢轻轻的喝了一口茶,缓缓开口:

“这可不是我要带他走。”

然后又缓缓喝了一口茶:

“而应该是我刚好要来,他刚好要走,所以正好我就跟他一起走。”

白云欢接着解释。

“我要找的人,是一个不认输也不服输的人。”

“苦难今天吃了败仗,如果他醒来后没有继续待在这里,而是要去更远的地方,变得更强,那么他就是我要找的人,我就会说服他跟我一起走。”

“而如果他醒来后选择继续留在这里,那么说明他不是一个渴望变强的人,那么他就不是我要找的人,到时候,我就会自己下山。”

“所以,并不是我要带他走。”

许源溪笑着摇了摇头:

“我当然知道苦难醒来之后,他就肯定会走。”

说这句话的时候,许源溪的脸上充满了无奈,他接着说道:

“我问的是,我能把苦难放心的交给你吗?”

许源溪的表情虽然是在笑,可是眼睛里却是有光。

白云欢看着许源溪,没有说话,他抬起头来看着天空,半晌之后,他才对许源溪说了一句话。

许源溪听完这句话后笑了笑,然后他觉得,师弟苦难应该是可以跟着他走的。

白云欢说:

“苦难有你这样的师兄,挺好。”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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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又是白云欢

第十三章 又是白云欢

许源溪喝了茶,问了自己要问的话,就跳下了屋顶,问白云欢是否需要去休息,白云欢则是说他再看会儿,于是他就这么双手枕在脑后,看着星空。

夜空无风,星辰闪烁。

白云欢看着许源溪的身影,知道今天的夜,会很长。

白云欢从山上下来的时候,他的师傅只告诉他西边小和尚和楚家楚不为,然后他就这么直接过来了。

他也没多问,对于白云欢来说,只要知道名字和地点就够了。

“黑师傅,找我有什么事吗?”

白云欢看着天,冷不丁的说出这么一句话,就像是在自言自语。

可是片刻之后,身后的阴影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一个身穿黑衣的黑胡子老僧自二楼的阁楼里缓缓走出。

老僧没有像平时一样穿着宽松的黑袍,这次穿的,是一身黑布衣。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黑师傅你什么时候来的,我就什么时候发现的。”白云欢轻描淡写。.

黑胡子老僧眉毛一抬,心里暗道了一声好小子,面不改色,沉声道:

“跟我来。”

白云欢也不是傻子,大概也能猜到黑胡子老僧找自己有什么事。

两个人一路走来,穿过了不少阶梯楼阁,最后来到了寺庙的主殿里。

主殿里很空旷,普通的寺庙里都应该有的佛像,在这里却没有。

大理石铺成的地面由于岁月更迭,已经变得有些发黄,甚至有的石板纹路也不再清晰,但是整个殿内却是很整洁。

平日里大殿中放着的用来诵经的蒲团今天已经被收了起来,使得本来就空旷的大殿显得更加开阔。

已是夜晚,殿内已经点上了烛灯,灯灯相照,光光相融。

白云欢雪白的头发在烛灯的照射下显得有些枯黄,他看着停下来的老僧,挺了挺身子。

“知道我叫你来是做什么吗?”

黑胡子老僧眼神如炬。

“知道。”

白云欢神色认真,眼神干净。

黑胡子老僧接着问道:

“那你,可有准备?”

“挨揍还需要什么准备。”

白云欢咧嘴一笑,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虽然是在笑,可是眼里笑意全无。

“那好。”

黑胡子老僧说完,身形一沉,马步架势。

而白云欢则是抬头挺胸,眼神清直

“那便接我百拳。”

—————————————————————

今晚的天空很晴,星辰如画,天气凉而不寒。

苦难在昏睡,楚不为在看星星,而白云欢,在挨揍。

寺庙店内。

黑胡子老僧话音刚落,身形一闪,已经一拳砸在了白云欢的胸口之上。

白云欢胸口仿佛被巨石击中,口中传出一声闷哼,双腿未动,可是这一拳,让他双脚向后滑了十数步。

黑胡子老僧面无表情,一个闪动又到了白云欢面前,同样的马步架子,又是同样的出拳。

白云欢承受又是承受了一拳,这次,退了二十余步。

姿势已起,又是一拳。

白云欢这次,整个人被砸在了大殿的墙壁之上,然后又被墙壁狠狠地弹回。

老僧抬头,见此,缓缓转身,回到出第一拳的地方。

白云欢起身,抬起右手擦了擦嘴角渗出的血迹,也走回了挨第一拳的地方。

两人就这样不断重复,大殿内,拳声似鼓。

......

......

第十拳,黑胡子老僧一拳递出,白云欢整个人就直接飞了出去,头狠狠地撞在墙壁上,然后被弹到地面。

一口鲜血咳出,白云欢继续站起身,走向黑胡子老僧。

......

......

第二十拳,白云欢已经懒得去擦拭嘴里流出的血迹,连呼吸都开始吃力起来,他弯着背,走向黑胡子老僧。

不知何时,许源溪跟白胡子老僧已经来到了大殿门口,二人皆是不说话。

第三十拳。

白云欢的左手已经断了,就这么吊着,走向黑胡子老僧。

许源溪的目光里有着不忍,外人不知道,但是他和白胡子老僧却很清楚,黑胡子老僧的百拳,力道只增不减。

第四十拳。

白云欢掉在地上后,已经半天爬不起来,他就这么拄着自己的头,一声一声的重重呼吸。

他两只手已经断了,要爬起来,就只能这样,然后他站起来,继续走向黑胡子老僧。

第五十拳。

白云欢的肋骨几乎已经全部被打断,体内已经破烂不堪,断掉的肋骨已经将体内筋脉、器官,划了个遍。

当他这次走到黑胡子老僧面前的时候,黑胡子老僧只是架着马步,双拳平放于腰间,没有出拳。

“苦难能承受到六十拳。”

“而你,再接我十拳,会死。”

白云欢一直低着的头,抬起来了,浅蓝的眼眸就这么看着黑胡子老僧。

黑胡子老僧,又出拳了。

第六十拳打出,随着白云欢的身体又一次落地,场中寂静无声。

只有烛灯,灯火摇曳。

随着一阵重重的呼吸传来,白云欢如烂泥一样的身子又动了,浑身上下,血流不止,随着他的挣扎,血迹将地面染了个遍。

然后他又站起来了,拖着浑身是血的身躯,走向黑胡子和尚。

黑胡子和尚接下来的出拳,明显有些慢了。

第七十拳,黑胡子老僧脸色有些犹豫,当他看到白发少年的眼睛时,他的内心,涌出一股莫名的情感。

少年从第一拳开始,就是这个眼神

第八十拳递出。

许源溪看着又是倒飞出去的白云欢,背过身去。

“大师傅,这样下去,那个少年,会死。”他声音有些颤抖。

白胡子老僧紧紧的皱着眉头,默默无言。

......

第九十拳打完的时候。

白云欢的一只眼睛里已经流进了鲜血,他的两只手都已经断了,肋骨几乎也碎了个遍,整个人就这样摊在大理石地面上。

大殿里的灯火也似乎停止了。

然后在三人剧烈震惊的目光里,白云欢又动了。

他先是挣扎着翻过身,简单无比的动作现在已经变得比登天还难,然后他将头重重的抵在地上,两只已经断掉的手就这么垂在地面上。

白云欢开始抬起头,白发挡住了他的眼睛,他就这么极慢极慢地一点一点地抬起腰,然后他整个人跪在地上,看不清表情。

接着他开始站起来,他左腿已经断了,就这么拖在地上,用右腿撑起身子。

白云欢就这么一步、一步、一步的挪到了黑胡子老僧的面前。

有风起,风入殿。

吹起了少年额头上带血的白发,黑胡子老僧看着少年那睁着的一只眼睛。

眼睛干净,眼神未变。

黑胡子老僧不说话,也不出拳,而是停住了。

“怎么了......黑师傅......”

“......你的手......怎么在抖......”

脸上全是血的少年,就这么看着黑胡子老僧。

他的嘴角有些弯,应该是在笑。

可,他竟然是在笑。

黑胡子老僧愣住了,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一个只是挨打,就让自己双手发抖的人。

“你......你......再不出拳......那我就当......就当你......同意了......”

白发少年吊着两只手,弯着背,鲜血不住的流到地面上。

黑胡子老僧吐气,收拳。

然后走到白发少年已经吱吱作响的身躯面前,背起了白发少年。

黑胡子老僧这一生只背过一个人。

现在,白云欢是第二个。

白云欢像泥一样趴在黑胡子老僧身上,声音断断续续:

“其实......其实......黑师傅你......你可以打完......那......那百拳。”

黑胡子老僧权当这是白云欢的昏死过去神志不清的胡话。

他就这么小心翼翼地背着白云欢,一步一步的走出大殿。

许源溪看着黑衣老僧背着白云欢离去的背影,喃喃道:

“师弟啊师弟,你这不死佛陀,就算能杀了王冉,可今后......”

“怕是是遇到对手了......”

......

(本章完)

第十四章 有少年,要远行

第十四章 有少年,要远行

几天前。

在楚家长辈知道楚不为要跟一个来历不明的少年走的时候,整个楚家都乱了,上上下下每个人都认为,楚不为是遇上骗子了。

然后所有都来排着队苦口婆心的劝自家这个好好人公子,别被那江湖骗子骗了去,说些可能那江湖骗子是看公子人太好,觉得好骗,要将公子卖了去,这一类的话。

只有一个人没有表态,那个人正是楚不为的娘亲。

她那天回来的时候,听见儿子说要走,流着眼泪一把就把儿子抱在怀里大哭起来,以为是自己这可怜的儿子,厌倦了当个瞎子,厌倦了这辈子。

所以她打死不同意,哭着说着些什么儿子要是离开她,她就不活了这样的话。

后来等自己娘亲冷静下来了,楚不为这才把白云欢来找自己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清清楚楚的说了一遍。

楚夫人听见了白发少年白云欢要带走自己的儿子,虽然是没哭了,但是也没就这么同意。

哪儿有天下父母这么轻易就同意自己儿女跟着别人远走他乡的。.

楚夫人只是跟自己儿子说,给她三天时间考虑。

时间就这么过去,而今天,刚好是第三天。

楚家院子中。

楚不为今天也是在院子里赏花。

对于别人来说,赏花是看花,看花瓣的娇艳欲滴,看花朵的争奇斗艳。

可楚不为是个瞎子。

所以对于楚不为来说,赏花是闻花,于暗香疏影处,闻花的芬芳馥郁。

楚不为就这么闭着眼,坐在院子里,竟是比院子里的花还要温柔。

今天丫鬟茜茜不在他的身边,丫鬟茜茜已经好几天不再他的身边了,就算是楚不为有事情要她做,她也是找别人顶替。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概是从白云欢出现的时候。

楚家最西边儿的一排屋子,是下人们住的屋子,而屋子最里边的一间,是李茜住的屋子。

丫鬟茜茜就这么待在屋子里,已经好几天了。她是楚家公子的丫鬟,所以除了楚家长辈,没人能拿她怎么样。

屋子里,她正把自己用棉被包成一个大粽子,然后坐在床上,眼泪从眼眶流到脸颊,然后滴到被子上。

她也不哭出声,就这么眼泪一直吧嗒吧嗒的掉。

丫鬟茜茜从来没有这么伤心过。

她不明白呀,为什么好端端的公子,为什么真的打算要跟着那个骗子少年走呢。

她现在就只能指望自家夫人了,想着要是夫人不同意,那公子肯定就不会走了。

可惜这个世界上不如意的事情,总是多过顺心的事情的。

傍晚时分。

楚夫人来到了自己儿子的院子。

她都不用看就能知道,自己的儿子,应该又在对着天空发呆了。

“不为,在想什么呢?”夫人的声音轻而温柔。

楚不为面带着笑意回答道:

“我在想,白云欢是个什么样的人。”

楚夫人听到白云欢这三个字,神色复杂。

她想起来了第一次碰到那个孩子的时候:

那天她在邻镇找了几个郎中,手里提着给楚不为的偏方儿,出了巷子,在巷子口的大槐树下看到了白云欢,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白发少年叫白云欢。

楚夫人只看到几个小混混正在对着白发少年拳打脚踢,嘴里骂骂咧咧说着什么偷东西的废物,少年也不还手,就这么任由他们拳打脚踢。

楚夫人看不惯,就大喊了一声官兵来啦,小混混们这才连走带跑的离开,等到他们都走开了,楚夫人才又看清这个被毒打的少年。

满头雪白的头发下,脸庞已经鼻青脸肿,只是那双眼眸,好看而干净。

奇怪的是,少年干净的眼睛中并没有透露出一丝愤怒,甚至连一丝不满都没有,仿佛他这一顿毒打是理所应当。

楚夫人心中一股莫名火,转身就准备要走,权当这是个没用的懦弱少年。

然后看见白发少年缓缓松开了怀抱,白发少年怀里抱着一个乞丐小姑娘。

楚夫人本就是心善之人,看见这一大一小两个可怜人,心中不禁一阵苦涩。

可怜人可怜可怜人。

楚夫人走到了二人面前,从怀里摸出一小袋银子,交到了二人手中,白发少年犹豫了一下,接过银子,轻轻的塞到了小乞丐手里,然后对着妇人微微一笑,道了声谢谢。

楚夫人看见这个情况,很疑惑,这白发少年和这个乞丐小姑娘不应该是一起的吗?

白发少年笑了笑,解释道:

“我只是路过的,这小丫头偷了人家吃的,让人家发现了,所以要教训她,我觉着这么一个小丫头哪儿受得住这么打,所以就代替他被打了。”

楚夫人皱了皱眉,又接着问:

“那你怎么不还手?”

白发少年神色尴尬,揉了揉脸。

“我打不过啊......”

楚夫人眼睛一瞪,道:

“那你凶一下都不敢?”

白发少年犹豫了一下,然后直直的看着妇人,说道:

“我觉得,这不是我的做法。”

他接着说:“丫头偷了别人的东西,所以别人揍她是有道理的。”

“就算我能打赢他们,我觉得,也不对。”

“他们东西被人偷了,还被偷东西的人带来的人打了,这样的话,我觉得我们才是小混混。”

少年说这些话的时候脸色认真,说完这些话突然就觉得有些难为情,所以他又揉了揉脸。

楚夫人毕竟是妇人,她才不管这些,再说她本就心直口快,就一巴掌拍在了白发少年的脑袋上,插着腰说道:

“自己让人欺负了你还有理了!大男人不许这么没出息!”

就像在教训自家儿子。

白发少年一边心中嘀咕,有原则哪儿能叫没出息啊,一边揉着被妇人拍了一巴掌的脑袋。

接着楚夫人就拽着白发少年和小乞丐的手往前走,帮两个人买了药,又卖了些吃食,后来又给了二人一些银子。

她也不能一直这么照顾着二人,分别以后,又接着找药去了。

楚夫人在院子里想着那天的种种,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只说出了一句话:

“唉......”

“那孩子啊......应该也是个好孩子。”

楚不为听着自己娘亲莫名其妙的来了这么一句话,嘴角轻轻上扬,轻轻说道:

“娘,那你想好了吗?”

楚夫人叹了一口气,看着自己的儿子,她是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

如果让自己儿子继续待在楚家,可哪有男儿一辈子不离家的。

如果让儿子出去,可哪有父母放心自己儿子就这么远离家乡的,何况自己的儿子,还看不见。

楚夫人思绪万千,愁绪也万千。

一旁的楚不为抬着头,闻着星空的味道。

他面对星辰,对自己娘亲轻轻说道:

“娘,这世间万物,请让我去看一看。”

......

(本章完)

第十五章 开始

第十五章 开始

山上的庙里,小和尚苦难早已醒过来了, 清晨时分,小和尚借着朝阳,开始了练拳。

不过还是跟平时一样,小和尚练拳,只收拳,从不出拳。

太阳的光照在小和尚有些圣洁的脸上,使得小和尚看起来洁净无暇,他一呼一吸平稳而悠长,收于腰间的双拳仿佛稳如山岳。

而他的师兄许源溪,就这么盘腿坐在他身旁。

朝阳刚起,朝露未干,可是许源溪也不介意,就这么坐在湿润的石板上。

小和尚眼睛瞥了一眼今天一反常态的师兄,他知道,为何自己这师兄今天是一言不发。

所以小和尚收腿,起身,散拳,吐气。接着也跟许源溪一样,盘着腿坐了下来。

清晨的微风带着一丝丝泥土的味道,吹遍了山上上下。

树叶,花草,河流,无一不是景色。可是石板上盘腿坐着的师兄弟二人,却没那个心情赏景。

“什么时候走?”

“等他来。”

“去哪里?”

“他决定。”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许源溪只问了这三个问题,苦难只回答了这三个问题。然后两个人就没有再说话,而是就这么坐着。

自苦难被老僧带回庙里,许源溪就一直像哥哥一样陪在苦难身边,帮他洗衣喂饭,带他下水捉鱼,教他读书识字。许源溪知道自己这个师弟打架厉害,可是做事情一根筋,苦难知道自己这个师兄话多乐观,可是比谁都心细。

寺庙的大殿之中,有一少年,双手在胸前合十,弯腰致谢后,放下双手,转身走出大殿。

少年一头雪白的头发,一双浅蓝的眼睛,腰后负无剑剑鞘,步履如飞,他一路穿过寺庙,身形笔直。

他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注视着前方,没有一点改变,当他路过苦难和许源溪所坐着的石板旁时,身形也没有一丝停顿,目光也依然没有分毫转移。

只是在经过苦难的时候,简短的声音传出:

“走了。”

然后许源溪看着那个没有一点停顿的白发少年的背影,缓缓站起了身,面对着白发少年离开处,他伸出手,握起拳头,放在面前的虚空处。

接着,苦难起身,碰拳,转身。

在晨光之中,少年白云欢,小和尚苦难,结伴同行。

—————————————————————

九五神洲本来不叫九五神洲,而是叫九五王朝。因为千年前,这整个大洲都是属于九五王朝的。

有一天,九五王朝的王宫中来了一个人,从九五王朝王宫的南门进入,一路走到了王宫的明光殿,然后他向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要了整个九五王朝版图近三分之一的土地,然后就这么走出了皇宫。

这个猛人,姓蒋。

在那之后,由于有这个猛人的存在,他的家族就跟打了鸡血一样,疯狂扩张,很快的速度,他要来的三分之一九五王朝的版图,就被治理得井井有条,已经隐隐有了一种要超越九五王朝的气象。

所有的人都在等这个家族吞并九五王朝成为这一洲之主,可是本来应该称霸这一方大洲的这个家族,却是像吃了定心丸一样,收敛了原本霸道无匹的作风,反而开始过起了安稳日子。

然后在某一天,向整片天地昭告,这三分之一的土地,为蒋家。

且,蒋家为修行家族。

从蒋家正式昭告以来,已经过了千年。

千年后的现在,这片大洲已经被称为九五神洲,可九五王朝已经不复存在,只有蒋家,虽然家主换了无数个,可是蒋家依然是蒋家。

没有人知道现在的蒋家实力究竟如何,但是没有人蠢到去试探如今蒋家的实力如何。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在这个大洲,蒋家说了算。

如今的蒋家一共有家主两位,元老八十一位,长老一百六十二位,客卿、门人上千。

可今天。

却有半数以上的元老、长老,聚在议事阁。每个在议事阁的人物,都是在蒋家拥有话语权的人,而现在这百来位大人物,全部都坐立不安。

因为她们蒋家家主十岁的女儿,跑了。

议事阁没有座位,而是以阶梯围成圆形,阶梯自最外围的最高,到最中心为最低,虽然台阶越向中心越低,可是在家族的地位,却是越高。

台阶的中心,有两张椅子,很普通的木质椅子。

但是对于蒋家人来说,这两张椅子意味着什么,他们心里很清楚。

这两张椅子常年以来都是空着的,可是今天,却是有一张椅子上坐了人。

坐在椅子上的人并不说话。

第一阶梯上,有一个年轻的元老缓缓开口,声音苦涩。

“家主......这次真的不能怪我们......”

“谁能想到小姐她......她背着我们偷偷破境了......”

他接着又说。

“原本那层禁制,小姐就算是到了御气境也能拦住小姐的......”

“但是谁想得到小姐她为了逃出去,一次破两境......”

坐在椅子上的人听完后,还是没说话,过了半晌,他才抬起手揉了揉眉心,开口道:

“行了行了。”

“本来是要问你们罪的,看来是我想简单了。”

“既然不是你们的过失,那就赶紧把她带回来。”

......

第一阶梯上刚刚说话的那个人,听到这句话,脸都白了,他神色扭捏,不敢开口。

坐在椅子上的人一看见这个年轻的元老这个样子,就知道事情没完,他叹了口气,开口道:

“有什么你就事情直接说,我不会怪你。”

年轻的元老这才断断续续的开口:“我们......我们找不到小姐她......她在哪里......”

“小姐她......把家里的太平令给......拿走了......”

年轻元老说这几句话的时候,都快哭出来了。

坐在椅子上的人黑着脸,半天不说话,要是以往,他早就治罪此人办事不利了。可是这次,他自己扪心自问,就算是自己来,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所以他面容无奈,缓缓开口道:

“那就派人亲自去找。”

“把这丫头找回来之后,禁足一年。”

......

等椅子上那个人起身离去以后,在场的所有人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离蒋家几百里外的一处小山上,一个拿着鸡腿的小姑娘,背着一个大行囊,正在拼命的向前跑。

小姑娘身后也没人追她,可是她就是这么一直跑,跑着跑着,就拿起油腻腻的鸡腿大大的啃上一口。这次她从家里跑出来,什么都没带,就带了鸡腿,背上背的一大袋子,全是烤鸡腿。

她一边跑一边啃鸡腿一边念念有词:

“居然还想拦住我,哼,天真!”

......

“嗯...这鸡腿可真香。”

......

“哈哈哈东洲的鸡腿我来啦!”

......

小姑娘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跑得更快了。

第十六章 人来人往

第十六章 人来人往

造化古洲,白家。

白家是造化古洲唯一的一个家族。而白家十四个人,也是造化古洲仅有的十四个人。

这十四个人,有六个是白家人,其他的八个就都是丫鬟。

白家小公子小名儿叫小白,所以不管是丫鬟也好,长辈也好,通通都叫他小白。

小白从小就很聪明,不管是学走路也好,学说话也好,他都能学得很快。

后来小公子长大一些了,就开始读书念字,他最开始自己要求要学的字,就是八个丫鬟的名字。对于小白来说,他很感谢这八个姐姐,因为这八个姐姐在一直照顾他们白家。

然后他就把自己第一次学会写的八个名字,一一送给了八个丫鬟。

春雨,夏蝉,秋水,冬雪。

清明,小满,白露,小寒。

虽然说小白不喜欢让人照顾,但是不代表他爷爷就同意他不让人照顾。所以小白的身边总是有丫鬟的,只是小白从来不让丫鬟做什么罢了。

而今天照顾小公子的丫鬟,是小满。

天明,小白还未醒,丫鬟小满就下巴抵着膝盖坐在小白的床边,她满脸笑意,对于她来说,自家的小公子,就像是自己的弟弟。

她就这么一直坐在小公子身旁,一直到辰时,小公子自然醒的时候。

小白皱了皱眉,缓缓睁开了眼睛,然后就看见了笑眯眯的小满姐。小白坐起身子,揉了揉眼睛,慢吞吞的说道:

“小满姐,我不是说了吗,你们真的不用每天来照顾我起床,你们去照顾欢欢就行了。”

小白虽然是这么说,不过也不会真的怪自己的小满姐。

丫鬟小满一边拿起衣服放在小白手边,一边笑眯眯的回答:“欢欢那丫头就是只小懒猪,一时半会儿还不会醒呢。”

小白面色无奈的摇了摇头,既是无奈小满给他送衣服,也是无奈自己这个懒猪妹妹。

丫鬟小满看着自家小公子这小大人的模样,就笑得更开心了。

—————————————————————

扶柳镇。

今天的扶柳镇很热闹,因为今日正好是赶集,平日里再无人问津的小店饭铺,只要是到了赶集这天,都会开张。

一家平时不开门,专门挑在今天开门的小面摊子上,坐着两个人,两个奇怪的人。

一个雪白头发,一个没头发。

没头发的人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开口:“你说的人,啥时候来啊。”

白头发的吃相比他也好不了多少,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的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我只跟他说了在这儿等他。”

“其实我当时应该说我们去找他的,他又看不见,万一过不来怎么办。”

掌柜的看着这两个饿死鬼一样的人,一脸嫌弃。这两个衣服破破烂烂的不说,头发也乱成一团,脸上都是些灰,他是打死都不相信这两人不是要饭的。

苦难一边大口吃面又一边说道:

“你说你这事儿干的,多丢人。咱们放着好端端的路不走,偏要追你说的那只什么九味鸡,结果追了两天,差点儿没走出来。”

“这鸡也是厉害,就咱们这身手,硬是连鸡毛都没碰到过。”

白云欢脸上一点儿都不羞愧,也是一边吃一边开口:

“没追上确实有点儿遗憾,但是也不算白耽误功夫,至少知道东洲这儿有,就也不算亏。”

旁边的掌柜本来就一直在听着这二人说话,听见谈话的内容直接就气笑了。他面带讥讽开口说道:

“哟二位大爷,连只鸡都抓不到,就别搁这儿叨叨了,赶紧吃完走人行不行。”

“你们这样儿的,要是碰到咱们这儿的小流氓,下场怕是比那个被砍了一只手的小姑娘还惨。”

“所以啊,你们俩赶紧吃完走人,跟要饭的一样,在这儿吃也影响我生意。”

苦难跟白云欢头都没抬,也不生气。

苦难一边又大大的吸进一口面条,一边又开口,继续说道:“这还不亏呢,咱们俩跟傻子一样在林子里逛了两天,就为了抓只鸡。”

白云欢则是已经吃完了,他抬起碗,灌了一口汤,满足的回答道:“你别管,反正,这玩意儿,用得着。”

两个人吃完了面,走出摊子,苦难是没什么反应,而白云欢离开之前,抬起手在脑袋上逛了逛,开口道:

“掌柜的,谢了。”

翘着二郎腿掏耳朵的掌柜的听见这话,嘴角一抬。

走出了巷子,苦难才开口。

“你谢他干啥。”

白云欢头也不抬:

“你真以为就咱俩这饭量,一碗面够咱们吃?”

“那掌柜的用的是大碗,给的面也是三人份,但是收的是小碗的钱。”

白云欢一边朝前走,一边继续说道:

“你摸来摸去找出来的那点儿钱,都不够人家汤钱。”

听到白云欢说到这里,苦难转身就往回走。而白云欢就这么慢悠悠的,神色悠闲,缓缓的向前走。

扶柳镇不远处的道路上,有一个少年背着不大不小的行囊,正慢慢朝着扶柳镇走去,他看起来很疲惫,但是走路的步伐却不曾慢下来过。

少年这一路行来,虽然路途景色秀美,他却从来没有一次东张西望,对于常人来说,只当他是内向过了头,可是心里有底的人,却知道这个少年,为何从来不左顾右盼。

因为他是个瞎子。

可是在旁人看来,这未免有些荒唐,一个瞎子,不借助任何外力,就这么一个人一步一步走了这么远的路。可是对于了解这个瞎子的人来说,其实也没这么荒唐。

因为他是楚不为。

楚不为虽然看不见,但是其实对于楚不为来说,凭借他的的嗅觉,听觉,以及直觉来赶路,其实已经很大材小用了。

他看不见世间,不代表他就无法去了解世间。

青草摇曳,绿水微漾,清风与着少年。

楚不为就这么不急不缓的朝着扶柳镇,慢慢走去。

前往扶柳镇的另一条路上,有一个穿着破烂的小乞丐,她低着头,垂着双手,慢慢向前走,她的目的地,也是扶柳镇。

小乞丐身材瘦小,头发散乱,小脸蛋儿脏兮兮的,看不清面容。

唯一能看清楚的,就是她的眼睛。

一双充满杀意的眼睛,猩红而诡异的瞳孔就这么盯着前方。

她已经杀了之前的那几个人,现在,还剩一个人。

—————————————————————

楚家。

自从楚不为离开了之后,丫鬟茜茜就更不出来了,今天的她依然是把自己包成了一个粽子,不过这次更过分,她把自己的头也捂起来了。

楚夫人是看着丫鬟茜茜长大的,所以她从来没把她当成过丫鬟,对楚夫人来说,茜茜照顾了楚不为这么多年,她对茜茜,充满了愧疚和感激。

所以楚夫人这天来到了丫鬟茜茜的屋子门口,可是哪怕她是楚夫人,不管她怎么说,怎么敲门,茜茜也没反应。

楚夫人叹了口气,人到伤心处,有泪还需弹,想来想去也是觉得让这丫头一个人好好静一静,所以在门口转了转,也是离开了。只是之后她还会时不时的来到门口,送上些吃食。

夜里,到了晚上夜深的时候,除了有看门的家丁,其他的人都睡了。

茜茜的房门轻轻的打开了,她也不穿鞋,光着脚,低着头慢慢的走到了楚不为经常坐的院子里,然后她就那么坐在自家公子最喜欢的黑藤蔓亭子下,也不出声,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然后抬头看两个人平时一起看的星空。

世间万般苦,别离最痛人。

第十七章 飞奔的小姑娘

第十七章 飞奔的小姑娘

造化神洲,白家。

“小白,你爷爷不是叫你去跟他练拳吗,你怎么还在这里。”

一个脸上有些胡渣的束发男子一边在刻木头,一边头也不抬的问道,不过他语气也不是很认真,主要就是想跟儿子扯些有的没的。

说话的男子束着头发,脸上有些胡渣,但是眼眸深邃,虽然已是中年,但是模样却是有些潇洒,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沧桑的气质。

他身体高大,不过与他高大身材不般配的,是他的手里正握着一把小刻刀,正在小心翼翼的雕刻着一个小木人儿,他正一边雕刻木头一边跟一旁的小白说话。

小白听到男子的话后,并没有急着答话,而是把手中的书往后翻了一页,慢吞吞的开口,声音稚嫩:

“不去,我要看书。”

束发男子也不在意他到底跟不跟他爷爷练拳,就是哈哈一笑,手上的刻刀还是没停下,说道:

“你可真有意思,你知道这整片天地,有几个人有资格能被你爷爷教拳?”

小白头眉毛都不抬,眼睛在书本文字上一列列的仔细看着,过了一会儿,才漫不经心的开口道:

“你还是剑神呢,现在还不是一样拿着小刀刻木头。”

男子又是一个大笑,并不在意小白说的话,他收起手中的刻刀,拿着雕好的小木人儿,站起身来,小跑到小白面前,晃了晃木人儿,得意洋洋得说道:“怎么样,爹这技术,是不是绝了。”

他顿了顿,又得意的开口:“怎么样,想不想爹也给你做一个。”

小白还是跟之前一样,眼皮子都没抬,眼睛继续盯着书,伸出手像挥苍蝇一样挥了挥,开口道:“爹,你说你烦不烦,我这都七岁了。”

他翻了一页书,接着开口:“哪儿有七岁的人还玩小木人儿的。”

男子看着自己老气横秋的儿子,就直乐,他笑着开口:“是是是,小白你说得对。”

他一边说一边笑,模样有些欠揍。

小白一叹气,他当然知道自己这个爹为什么在笑,他也不恼火,又往后翻了一页书。

然后这一大一小,就这么在院子里,一个继续刻木人儿,一个继续看书。

一刻钟之后,就听得一声震天的喊声从远处传来,还在院子里拿着刻刀完善小木人儿的男子听见这个声音,吓得撒腿就跑,只是一瞬间,院子里就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小白白了那个跑得比兔子快的身影一眼,面露鄙夷,开口道:

“还剑神呢。”

......

然后小白就发现自己被人提着后背的衣服给拽起来了,然后把他拽起来的人手一转,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

......

小白一脸生无可恋,他看着自己面前这张通红的老脸,轻轻开口:“爷爷,你能不能跟我说话的时候不把我拽起来。”

满脸气得通红的老头儿根本就没回答他,开口大吼:“为什么不来练拳!老夫等了你一刻钟!”

小白根本就不怕眼前这个老人,他耷拉着双手,有些语重心长的说道:“爷爷啊,你就让我好好看书不行吗。整天打打杀杀的,有什么意思啊。”

老人一听脖子都气直了:“读个屁的书!练拳!”

说完就提着一脸不情不愿的小白走出了院子。

......

等老人提着小白走远了,一个美妇人才从屋子里走出来,身后刚刚脚底抹油的男子拽着她的袖子,就像小孩儿怕跟丢父母一样。

男子小心翼翼的朝着老人离开的方向伸了伸脖子,悄悄的开口:“媳妇儿,咱爹是不是走远了,你感知比我强,赶紧瞧一瞧。”

妇人一脸幽怨,把男子的手一巴掌拍开,开口道:“爹也真是,咱们儿子要读书就让他读,这有啥不好的。”

“一定要弄得一家十几个人,每个都是打打杀杀的才开心。”

然后她越说仿佛越不满意,就伸出纤手狠狠的拧在自己丈夫的腰上。

“都怪你!不然咱们家儿子能书都念不成吗,还不是你太窝囊不敢对老爷子提意见!”

男子脸都痛得绿了,一边摆手一边求饶:“夫人夫人夫人,有话好好说。”

“就老爷子那脾气,我去劝他他不揍死我。”

妇人一直拧到男子鼻子眉毛快攒成一团了,这才甩开手,但是面色还是不善。

然后她就这么神色复杂的看人二人离去的方向。

等自己夫人松开手后,男子一边揉着还在隐隐作痛的腰,一边看着自家老头子和儿子离去的方向,冷不丁说了一句话:

“谁让他生在我们白家呢。”

美妇人一听见这句话,眼神中闪出一丝痛苦,转头走向屋内。

——————————————————

东洲边界。

洲与洲的边界地区会设置分界,称为洲分界。或是城墙也好,或是驿站也好,用来保障本洲的安全,又或是保障本洲商品不受其他地域的影响,再或是保障洲所在的势力不受其他洲势力的侵犯。

由于周分界一般是由朝廷或是较大的宗门势力出资出力修建,洲分界一般是由相应的宗门或是朝廷派人驻守。

东洲与九五神洲之间,除去原本山岭地势自然形成的分界,剩下的则是以城墙为界。城墙之间每数十里设置了城门,驻守的宗门势力、朝廷势力,会盘查过往的行人以保障本洲的安全,若是商人或是要前往经商的人,还需缴纳一部分费用才能通行。

在洲分界几里外的大路上,一个下巴圆圆的小姑娘正一路朝着东洲飞奔,她身上衣物华美,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手笔。

不过再华美的衣服,被用来擦了嘴之后,就都是一样的了。

小姑娘衣服的两只袖口上都是油渍,她也不管,就这么连蹦带跑的往前冲。

几天前还在小姑娘背上背着的圆滚滚的鸡腿大行囊,现在连布都不剩了,她一双水灵的大眼睛一边跑一边咕噜噜直转,然后她就又开始自言自语:

“哼哼,本小姐多聪明,出门的时候就已经计划好了。”

......

“第一步,先逃出来,这一点我已经做到了,我可真厉害。”

......

“第二步,从咱们家跑到东洲。”

......

“第三步,来东洲吃大鸡腿。”

......

“哈哈哈我实在是太聪明了,计划天衣无缝。”

......

“鸡腿我来啦!”

......

小姑娘一边喊一边又用袖子擦快要流出来的口水,跑得又更快了

第十八章 见者有份

第十八章 见者有份

扶柳镇上,已近黄昏。

三个扶柳镇上的青年,极为挑衅的撞上了一个走得很慢的少年,少年本想躲开,奈何对方突然撞来,猝不及防,躲闪不及,被为首的人撞了个正着,少年的身形被撞得往后退了几步。

这个世间是永远不缺少恶人的。

撞到少年后,三个青年之中立刻就有一个尖锐的声音大声叫了起来,声音有些刻意的凄厉:

“撞人啦撞人啦!”

“出人命了啊......”

他一边叫一边拍着手掌,吸引来来往路人的注意力。

很明显,这三个青年已经是轻车熟路了。

尖锐的声音叫着叫着,突然停住了。

“嗯?”

然后走到少年面前,低下头左看右看,使劲瞧着少年。

然后他回头,不怀好意的向着为首的青年开口:

“嘿,大哥,这他娘的还是个瞎子。”

站在后面的披发青年一听,来了兴致,他嘴角一扬,两只手交叉抱在胸前,走上前,开口道:

“喂,瞎子。”

“你这撞了咱们仨一句话也不说,是不是......有点儿...没意思?”

披头散发的青年一脸冷笑的看着眼前的瞎子,他的旁边跟着一个粗壮的青年和一个尖嘴猴腮的小眼睛。这小眼睛正是之前大叫出人命了的青年。

小眼睛听着自己大哥开了口,尖笑了一声,跟着说道:

“是啊,你撞到咱们,不道歉也就算了,居然连句话也不说,不会又是瞎子,又是哑巴吧。”

闭着眼的俊秀少年并不开口,就这么直直的站着。

旁边看热闹的人群里,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传出来。

“谁家孩子这么可怜,碰到了这三个无赖。”

“就是就是,也没人管管,听说这三个畜生上个月还把赵家小姑娘的手给砍下来了,就因为人家姑娘不从他们。”

“老赵头也真的可怜,一把年纪了就这么一个未出嫁的女儿,这下女儿也嫁不出去了,还落了个残疾。”

“哪儿有人敢管这三个小王八蛋啊,虽然他们是前年搬来的咱们这儿,但是听人说,他们爹娘厉害着呢。”

“我也听说了,说是什么宗的修士。”

“唉,这孩子落到这三个畜生手里,不死也得废条腿,可怜,可怜啊。”

人群里议论纷纷,可是说归说,但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那个瞎子少年说一句话。

三个青年的父母是宗门的人不假,但是只是一个小宗门的杂役,在场的人众人心里也都清楚。

只是每个人都求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被砍去腿脚手臂的人,不是自己。

围观的看客,有时候并不比行凶事的恶徒善良多少。

为首的青年找了个一旁的石墩子坐了下来,开始掏起了耳朵,漫不经心的说道:

“这样吧,你呢,先跪下给咱们仨道个歉,然后把咱们的伤药费交一下,接着再自己砍只手。”

“咱们仨呢,就发发善心,把你放了,你看怎么样?”说完后吹了吹掏耳朵的手指。

小眼睛的青年一边听着为首的青年说话说,一边赶忙配合,抬起手捂着胸口,仿佛他自己真的是受了重伤。

接着披头散发的青年又嘿嘿干笑了两声,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地上,说道:

“记住了......磕头一定要磕得响。”

“这样才能显示你道歉的诚意。”

然后披头散发的青年就继续掏耳朵,粗壮的青年和小眼睛青年,则是像猫看老鼠一样死死地盯住眼前的瞎子少年。

场中寂静无声,在场的所有路人,都只是看,没有一个人想过要去帮这个可怜的瞎子一把。

......

然后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中,一个小乞丐从瞎子少年的身后,缓缓走出。

小乞丐身材瘦小。

但是这个时刻这个地点,哪怕有只鸟从天上飞过都会显得不合时宜,于是在众人的目光中,小乞丐的出现,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只见她慢慢从瞎子少年的背后走出,然后越过瞎子少年,接着就挡在了少年面前。

场中的人群都愣住了,都在想这小姑娘脑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三个青年一看到这个场景,捂着肚子狂笑不止。为首的的青年一边笑,一边指着少年的鼻子说道:

“你这......你这也太厉害了......”

“还有......还有救兵呢......”

他的肆意大笑让他的话断断续续的,接着他就边捂着肚子笑一边走向小乞丐。

然后他抬起手,打算去抓小乞丐的头发。

......

只是他发现,自己的在即将要碰到小乞丐那脏乱的头发之前,手掌就似乎不受控制了。

接着,他就看着他的手就这么直直的落到了地上。

再接着,众人只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从披着头发的青年嗓子中传出。

......

所有看热闹的人都蒙了,他们只看见那个为非作歹的青年伸手,然后他的手就从手臂上落了下去。等他们听到惨叫时,才反应过来,他的手断了。

......

现场就只能听到撕心裂肺的惨叫,而所有人都呆若木鸡。

接着,让现场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情,又发生了。

一个白发少年和一个和尚,从小乞丐刚刚走出的那条小巷走了出来。

白发少年也不说话,只是背对着小和尚的轻轻手一抬。

一瞬间,小和尚的身形就出现在了战战兢兢的剩下两名青年身后,封死了他们的退路。

断了手的披发青年正趴在地上死死的攥住流血的胳膊,撕心裂肺的痛苦狂嚎。

只见白发少年轻轻走到他的身旁,蹲下身子,嘴唇动了动。

“闭嘴。”

白发少年只说了两个字。

趴在地上的青年狂嚎的声音就停了。

因为他看到了白发少年的眼睛,然后他觉得,如果自己现在不闭嘴,可能就一辈子闭嘴了。

白发少年接着转过头来,面对着众人,眼神冰冷。

“本来,这三个人都会被我废了。”

“但是,我有些看不惯你们。”

“你们明明看见了这三个人的所做作为。”

......

“可是你们,就只是看。”

“既然你们这么喜欢看,那我就让你们看个够。”

“这三个人的狗命,我就给你们留着。”

“见者有份。”

白发少年一字一句的说完了这些话,然后转过身对着身旁的人,轻轻开口,声音温柔,不再是之前冰冷的声音。

“我们走。”

......

竟然就真的留下了那三个青年。

场中的众人就这么看着白发少年为首的那几个人就那么离去,神色阴晴不定。

然后看着趴在地上那个青年,缓缓抬起头,他转头死死的盯住众人,仿佛是要把在场所有人的样子全部印在脑子里。

原本因为恐惧吓得没有光的瞳孔,现在重新染上了光。

一种怨毒至极的光。

......

—————————————————————

等到远离了众人,苦难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对着白云欢问道:

“这么放了他们三个没事吗,卖面的掌柜的还在镇上。”

白云欢一摇头,“没事,放心,我感知比你强,那掌柜的,没你想的那么弱。”

苦难一听,点了点头,这才转头开始打量着旁边的瞎子少年。

......

天空,夜色与月色,

路上,少年与少年。

第十九章 补天阁

第十九章 补天阁

造化神洲,白家。

“娘,你这是在做什么。”

小白一边拿着根糖葫芦一边问好奇的看着一旁的美妇,然后问道。

“给你和欢欢做衣服,快入冬了。”妇人看着儿子吃糖葫芦的可爱模样,一脸宠溺,将手头的线头打了个结,轻轻地回答道。

小白咬了一口糖葫芦上的山楂果,嘴都酸歪了,但是还是忍着没有吐出来,满脸痛苦的咽了下去。

美妇缝衣服,抬起头看见了儿子这副模样,又好气又好笑,笑骂道: “傻儿子,你可是真的傻,既然这么酸,你就别吃了行不行。”

小白没急着回答,而是又作死的咬下一颗山楂,直接连眼睛都酸的闭上了一只,他龇牙咧嘴的开口: “爷爷出门去那么大老远的地方,回来还不忘记给我带来个糖葫芦,我怕扔了,他会伤心。”

妇人又是欣慰又是心疼,抿着嘴,一边忍住笑一边看自己儿子这副模样。

小白眉毛一抬,想起来刚刚的事,又接着说: “娘,就我跟欢欢这年纪,一年蹦一个个头儿,那你每年不都得做衣服,那多麻烦。”

妇人伸出手在小白头上轻磕了一下,笑着道:“哪有当娘的会嫌儿女麻烦。”

......

有清风入屋。

小白就这么蹲在旁边的地上,看着自己娘就这么一针一线的给自己和妹妹做衣服。

风吹起自己娘两鬓的头发时。

小白觉得,自己的娘亲,是全天下最好的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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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天阁是整个东洲最大的修士宗门势力之一。位于整个东洲的最南边,也位于扶柳镇的南边,离扶柳镇大概七百来里。

区区百年的历史对于修士势力来说,本应是微不足道,但是百年的补天阁对于东洲的修士来说,却是震耳欲聋。

如今的补天阁在东洲,地位举足轻重,可是百年前,整个东洲甚至都还没听过补天阁。

百年前,东洲南部只是一片不毛之地,恶兽横行,猛虫四起。后来一位修士来到此地,聚集了四个同道中人,创立了补天阁,不过那时候还不叫补天阁,而是叫做补天楼,至于那个时候为什么叫补天楼,原因无从知道。

五人及其派别下的手下众人,用了数十年,将恶兽猛虫驱赶镇压到天睛谷,然后四处聚拢门人,扩张势力,一步一个脚印,慢慢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又由于随着未成形的补天阁的壮大,势力范围不断扩大,将东洲南部最高的一座山,开凿打通,修筑成了高不见顶的巨型石楼,那时候来来往往的人看着这耸入云霄的楼,就其称为补天楼。

至此,补天楼才算是名副其实。

再后来的人就将补天楼所在势力,叫做补天阁,

久而久之,补天楼也将自己宗门由原本的补天楼,改为补天阁。

最初创立宗派的五人为了便于管理派遣手下的人,将补天楼内部分为了五个派别,后来成为补天阁以后,又重新进行了划分,一共分为五脉:

赤、白、黄、碧、青。

由于青脉是以最初的创立之人为首,因此后来整个补天阁就以青这一脉为主脉,其他四脉皆为主脉的附属。

如今的补天楼,就如同一条盘龙,盘踞在整个东洲的最南方,这条盘踞在此的龙,它的一举一动,甚至一呼一吸,都关系着整个东洲的走向。

可是如此庞然大物,没有人知道,他走到如今这一步到底依靠的是什么。

说什么自强不息步步为营,那都是小孩子听的,真正造就如今的补天阁的,几乎没人知道。

有人说补天阁是依靠天才众多,靠着这些耀眼的天才,才有了今天。可是比补天阁天才多的多的势力比比皆是。

有人说是补天阁是依靠东洲南部富裕的修行资源,但是真正的明白人知道,比东洲南部富足的地方多的去了,可是没有一个势力能成为补天阁。

只有极少数一部分的人知道,补天阁是依靠什么成为今天的补天阁。

例如白云欢,就是这极少数人中的一个。

而白云欢带着苦难二人要前往的,正是补天阁。

不过话又说回来,其实说白云欢带着“二人”,并不准确,准确的说法应该是,白云欢带着“二人和半个人”,前往补天阁。

几天前,扶柳镇外。

借着月色出了扶柳镇的三个人,就这么一路走在大路上。

按照白云欢的说法,他很不喜欢这个小镇,不喜欢到连多呆一刻他都不愿意。

因此三人就借着月光出了扶柳镇。

不过也不意味着白云欢打算要在夜间赶路,一是白云欢根本就不是会着急的人,二是三人都已经太疲倦了,就算是想继续走,身体也吃不消。所以三个人顺着河流走,找了个地势平坦的靠河区域,打算对付凑合一晚。

三个人坐在河边,除了楚不为,剩下两个都不安分。

......

“不为,不是我说你,你这也太弱了。”

“......”

“实在是太弱,太弱,太弱了。”

“......”

苦难重重的摇着头,觉得说一个太弱不够,所以就强调了三遍。

他也不觉不好开口,在庙里的时候,许源溪跟人说话也从来不会不好开口。

楚不为笑着回答他:

“苦难兄,我本来也不曾修行过,弱是很正常的。”

“......”

“停停停!”

苦难打了个冷颤,伸出一只手。“打住打住,叫我苦难就行了,什么兄不兄的。”

楚不为还是笑:“那好,以后我就叫你苦难。”

......

苦难一声叹气,觉得这个文质彬彬的公子跟自己路子不太一样。不过他也不是讨厌这个斯斯文文的公子。

......

坐在最边上的白云欢则是左看看右看看,仿佛在找什么东西,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这才开始说话。

话是对着苦难说的:

“你看你在庙里也不多念点书,说些话都丢人。”

白云欢一脸鄙夷的看着苦难。

“嗯......”

“看来得让不为给你露一手。”

说着就偏着头看着楚不为,笑容有些奸诈。

苦难也不管白云欢的挖苦,一听到说楚不为要露两手,就脖子发直,也是偏着头,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楚不为,满脸的期待。

楚不为一脸苦笑:“白兄,我哪儿有什么可以露一手的啊。”

白云欢神秘兮兮的说道:“有,不为你仔细想一想。”

“你想想你今天在扶柳镇的时候,是什么场景......”

楚不为一头雾水,虽然不明所以,但是还是缓缓开口:

“场景么......”

......

“今天我在扶柳镇被拦住时,除开那三个青年和我们四个人,在场的有二十人”

“......”

“男人有十一个,女人有九个。”

“其中十一个男人中,有三个老人。”

“九个女人中,有两个老人。”

......

“扶柳镇当时在镇上的一共......四千三百六十又七人......”

“其中......”

白云欢赶紧拉住楚不为的胳膊,示意他不用接着说了,然后笑容玩味的看着下巴已经掉到地上的苦难。

......

第二十章 小乞丐

第二十章 小乞丐

只见苦难张大嘴巴楞在了当场,白云欢则是得意一笑。

这,就是他白云欢找的人。

不过白云欢还没来得及接着得意下去,楚不为就又说话了:

“后边的小姑娘跟了我们好一段路了,这么下去真的没事吗。”

“这天气也凉,万一有个什么风寒染上......”

楚不为神色有些担忧。

白云欢耸了耸肩,摇着头说道:

“我刚刚在看的就是她。”

“本来想试着能不能看出点她的身份来,结果这一路下来,除了她那滔天的杀意,我的确是什么都没感受到。”

三人说的小乞丐,正是黄昏时将青年断手的小乞丐,自白云欢一行人离开扶柳镇以后,她就一直跟在三人身后三十丈的附近。

只要白云欢一停下想去问问她,刚停下朝着她走几步,她就转身就跑,等白云欢回头了继续赶路,她就继续跟着白云欢。

这一路过来可把白云欢折腾得够呛,就像被一只跟屁虫死死的跟着,关键是,这只跟屁虫,脾气还很大。

楚不为超常的感知就不说了,就算是苦难这样感知力一般的人,都能感受到小姑娘身上散发出的恐怖杀意。

当时苦难的提议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砸晕了再谈,不过立即就被楚不为否认了,楚不为认为要和小姑娘先谈一谈。

苦难头都大了,越发的坚信楚不为这个公子哥跟他命里犯冲,天生相克。

白云欢倒是悠哉游哉,不急不忙的在河边找了半天,虽说路上确实在东瞧瞧西看看的观察小姑娘,但其实并没有观察出什么东西。一直到找到了合适的过夜地方后,楚不为说起,这才开始不急不忙的开始考虑这件事。

对于白云欢来说,没有想清楚的事情,他就不会去做。

白云欢抬着头,突然一愣,像想起来了什么,然后他回过头,远远的望向小乞丐。

......

只片刻。

白云欢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及其痛苦自责的表情,站起身来疯了似的朝着小乞丐狂奔而去。

楚不为和苦难都是一惊,不知道白云欢在想什么。

苦难神色微微一凛,开始绷起了神经,一旁的楚不为当然能察觉到苦难的气势变了,但是并未阻止。

白云欢不管感知再强,始终只是个感知境,这么毫无防备的冲向一个滔天杀意的小姑娘,苦难不得不防。

楚不为虽然不知道气势为何而起,但是从镇子到这里的数里路,足以让他相信苦难。

白云欢冲出后,小乞丐被头发盖住的大半的脸,根本就看不清表情,但是动作跟之前如出一辙,也是转身就要跑。

这一大一小两人,一个跑,一个追。

在这一大一小之后,苦难紧紧的跟着二人,远处楚不为正神色凝重的“看”着发生的一切。

......

虽然瘦弱而矮小,可是小乞丐跑起来的速度丝毫不必已为少年郎的白云欢慢,甚至有一丝要甩开白云欢的样子。

可白云欢毕竟是白云欢,承受了苦难师傅九十拳的白云欢,韧性不输任何人的白云欢。

他眼神中的痛苦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一种绝对的坚定。

他就这么朝着已经累得动不了的小乞丐狂奔而去。

小乞丐喘着气,浑身上下又脏又臭,但是如果是在离她极近的身旁,能看到她瘦小的身躯。

在颤抖。

白云欢还在狂奔,一直到小乞丐的面前,直直地朝着地上跪去。

然后白云欢将小乞丐死死的抱入怀里。

苦难停住了脚步,站在了原地。

夜空无风,白云欢雪白的头发遮住了眼睛,看不清表情,雪白头发下,晶莹的泪水顺着脸颊滑下。

被白云欢死死抱在怀里的小乞丐,开始痛哭。

哭声,撕心裂肺。

星空繁星不数,抱在一起的这一大一小两人,

各有痛哭流泪处。

第二十一章 她

第二十一章 她

那一年秋天,她的娘亲生下了她,出生不过半个时辰,她的爹娘就将她扔到了落叶枯枝堆中,只因她的红瞳。

民间有言,生人而异人,必为祸一方,乃是妖物。

于是她从出生的一刻起,便无父无母。

只当秋风善良,被弃于枯堆中的她,被一老妇拾起,好心收养,将她小心翼翼偷偷藏于家中。

长至三年,她未曾踏出过老妇土屋半步,只当夜空遇晴,才敢屏着呼吸,透过木门,看残余半点星辰。

遇清明,有人告发老妇家中藏妖,焚香上坟的老妇人被同村乱刀砍死,无人为其筑坟。

世人本应活活焚了她,但畏惧因果,弃她于豺狼野林。

只当春风念她,狼群不害,只三年的她,至此便与虎豹为邻。

年末,有修士入山,顺手屠了整片森林,当是除民害,未曾知道,杀尽的,也是她的亲人。

山林兽语殆尽,天涯又多无路人。

才三年,已三年。

又是一岁,她自山川河流处走出,世入繁华。

四年的她,只看城中万家灯火,行走于火光不染处。

自此,拾荒窃取,绞尽生存。

世间一年眨眼,于她,苟活数百天。不见朝阳,不看落日,独自一人。

五年入冬,她衣衫单薄,困于畜棚牛羊之间,只求得一丝人间温暖。

六年,遇人为商,花言巧语,被卖入死人楼台,自此与尸体作伴。

与死人邻,再不信人。

城中病死、老死、横尸而无人收尸者,皆于死人楼台。

红瞳所及,入死气,自此,她的赤瞳,成为了真正的妖眼。

七年,有鬼叹其天资,收入恶鬼楼,教她隐匿技与杀人法。

是年,城中人心惶惶,有言:

“人中有鬼,无面无颜,无声无息,唯赤瞳。”

“见鬼红瞳,必死。”

自此,少年命,老人魂,只要有令,她皆照收不误。

行走于尸骸白骨中,隐匿在世人不知处。

恶鬼楼,以钱买命,终于也有人,要买她的命。

这年秋,恶鬼楼出六鬼,在此之前,恶鬼楼杀人,最多同时用过三鬼。

六鬼死时,只见赤红。

同样的秋天,竟是连鬼,也不容她。

此后三年,落叶浮萍,落雨飘雪,皆是她。

人间父慈母爱,姊妹情深,她都不曾有过。

今年,她十岁。

整十年,茕茕孑立,踽踽独行。

除了最开始收养她的那个老妇人,她不曾体验过一丝世间温暖。奈何这她命里唯一的好人,也因她而死。

现在的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盼想,也没有希望。

直到那个雪白头发的少年来了。

在镇上的时候,从不昼行的她,迫不得已去店家偷了吃食,后来要抓住她的那几个伙计,要杀也就顺手杀了。

当少年死死的将她护在怀里,她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了。

原来,人也是有温度的。

但是她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眼前的少年要为了她挨打,也不明白为什么后来那个好看的楚姨眼中的光,会那样的温柔。

白发少年要走的时候,她不说话,也不敢说话,只听到了他说,他要去扶柳镇。

胆怯,欢喜,悲伤,不舍,忧虑。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里萦绕不去的,是哪一种。

扶柳镇上,那个眉眼像极了楚姨的少年,就是她出手的原因。

怎知瞎子少年,相识白发少年。

也是从这一刻起,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终究还是被上天眷顾了一次。

白发少年的眼神,有些疏远。

心中想的千百种可能,独独没有想过,他记性不好。

可是还是跟着他走了,小心翼翼,不安且怯。

看见白发少年狂奔过来的时候,她很慌,很害怕,却从没有想过要杀了他。

“如果他要杀我,那我就死在这里吧。”

白发少年狂奔过来,死死抱住了她,从来没有哭过的她,那一天哭得撕心裂肺。

夜行十年,终得以看人间。

—————————————————————

从他的怀里抬头,也见他满脸泪痕,却不知道为何他哭得这般伤心。

“你叫......什么名字......”他散去脸上的阴霾,笑着问她。

她不说话,因为她不知道。

她本就无名无姓。

白发少年用手拨开挡住她红瞳的头发,本想甩开他的手不让他看见自己这双连自己都厌恶的眼睛。

只是在没来得及之前,她就看见了他目光温柔,如月光流淌。

从他身后走来两个人,她下意识就往白发少年身后躲,眼中充满敌意。

两个人却只是笑,一个龇着牙大笑,一个抬起嘴角微笑。

“你的亲人?”

他摇头,问的人就转着眼珠直摸脑袋。

白发少年抬起头,站起身来,牵起了她的小手:

“我们走。”

月光相伴星辰,河边火光处,由三人多一人。

她看着摇曳的火光,伸手就要去摸。

白发少年只是笑,挡住她的手,然后轻轻牵住她的手,继续跟身旁的两人说着话。

她看着火光,只是哭。

哭累了,在白发少年的怀中沉沉睡去。

—————————————————————

“你刚刚说这不是你妹妹,那是谁啊。”

白云欢看着熟睡的小乞丐,脏兮兮的小脸上,似乎在笑。他往星空望去,似乎在月亮里映出了人,他声音轻轻从嘴里传出:

“我也不知。”

苦难知道白云欢还有话,只是他不说,那他就不问。

楚不为则是一开始就没打算问,只是心里想着,明天要去给她好好的收拾一下,想着自己从家中带出来的银子,够不够卖辆马车。

然后三个人,就这么坐在河边,听水。

入夜再深一些,楚不为和苦难都已经靠在石头上睡去,苦难睡觉打把势,睡着睡着头都栽到了地里。

白云欢看着怀里的小女孩儿,眼神温柔,目光流转,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

他缓缓抬起头,痛苦的表情一点点的凝聚在他脸上,孤独而可怜。

水声单调。

从白云欢嘴里轻轻吐出的几个字,很快就消散在了单调的水声中:

“我想欢欢了。”

......

第二十二章 裴小佩和蒋小尚

第二十二章 裴小佩和蒋小尚

补天阁作为东洲南部最大的势力,其地理势力范围极广,除去补天楼,还有补天楼附近的几座大山,以及方圆几十里的土地,皆归补天阁所有。

如此辽阔的地势范围,没有高墙阻隔,却并不意味着补天阁对外毫无防备,相反,补天阁防备极为森严,如果补天阁有那个想法,补天阁所在的势力范围,不论天空还是土地,连只苍蝇都不可能飞进去。

这种手笔的防备手段,依靠的当然是阵法。补天阁的立足根本之一,补天法阵。因此要进入补天阁,只能得到允许,从相对应的入口进入,否则别的办法都是痴人说梦。

补天阁的入口明面上有四个。

北边的白玉门,南边的碧玉门,西边的黄玉门,以及东边的赤玉门。分别由白脉,碧脉,黄脉和赤脉管理,作为主脉的青脉则负责统筹调配,以及管理宗门不对外开放的秘密出入口。

补天阁,赤玉门。

“让我进去!”

.....

“没有准许,不行。”

.....

“为什么没有准许!让我进去!”

......

一个大眼睛的圆下巴小姑娘正气鼓鼓的瞪着一个青年女子。

女子正一脑子黑线,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

半个时辰前。

这个小脸圆圆的小姑娘就从东边儿飞奔过来,到了赤玉门门口也不停,也不拿出许可,就这么直愣愣的往门里冲。

青年女子都还没来得及阻止,小姑娘就已经被补天法阵给弹飞了出去,于是青年女子就站在一旁,心想着你碰了壁应该要长个心眼儿了。

哪儿知道小姑娘跟没事儿人一样,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屁股,又可劲儿往门里冲,来来回回好几次。

小姑娘最后一次被弹飞,站起来说的第一句话是:

“嗯......好像有东西拦我......”

......

青年女子嘴巴张得老大,敢情你撞了好几次,没发现有东西拦你?

接着圆下巴小姑娘就气鼓鼓的开始瞪着站在一旁嘴巴长得老大的青年女子。

“是不是你拦我!”

“......”

“让我进去!”

“......”

青年女子愣是没回过神来,她有点儿蒙,这里是东洲补天阁啊,自己是补天阁的弟子啊,这傻丫头怎么就敢这么往补天阁直愣愣的冲,还敢对补天阁的弟子大嚷大叫呢。

不过女子倒不是仗势欺人的势力之辈,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渐渐的平复了心情,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和蔼可亲:

“小朋友,这里是补天阁,刚刚拦你的呢,是补天阁的阵法,不是我。”

......

“至于你要进入补天阁呢,必须要有许可,这么撞,是撞不进去的。”

......

—————————————————————

女子听到小姑娘那句“为什么没有准许”的时候,她有点想狠狠地揉一揉这个傻姑娘的圆脸,这难道不是应该我问你吗?

就在女子欲哭无泪,无可奈何的时候,有一道身影从身后的赤玉门内缓缓浮现。

“在吵什么。”

声音平淡而冰冷,未见人先闻声。

女子听见这道声音,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慌,急忙回头,躬身行礼。

因为来的这个人,她实在是不敢有分毫的无礼。她低着头,不敢看来的人,声音中有些拘谨:

“禀师兄,这个小姑娘迷路了。”

女子撒了个谎,以这个师兄的性格,怕要是如实说小姑娘擅闯补天阁,小姑娘可能就走不回去了。

哪怕她是个孩子。

只见来人的身形从赤玉门走出,自门中泛起一阵涟漪,走出一个一个身材修长,气质风雅,但是眼神很冷漠的男子。

他走出赤玉门,皱着眉,眼神冰冷的看着二人。

躬着身子的女子低着头,瞥见男子冰冷的眼神,心中慌乱不已,慌忙道:

“她...她...她只是迷路了,是我...是我办事不力。”

“我...我这就把她送走。”

话罢就急急忙忙的去拉住小姑娘。

“我让你走了吗?”

被称为师兄的男子话语冰冷,才碰到小姑娘胳膊的女子瞬间脸色惨白。

“连个小孩儿都管不住,补天阁要你这种废物有什么用。”

男子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心里则是暗自低语:

“阳静,那我就先从你的跟班儿开刀......”

此时的场中,青年女子面色有些发红,却连反驳都不敢,只是抓着小姑娘胳膊的手,一直在颤抖。

“把这个聒噪的东西送走,你也滚吧,别回来了。”

话罢,青年男子转身,嘴角浮出一丝讥笑。

就这么径直离去,只留下楞在原地已经面无人色的女子,和一个气得鼻孔直冒气的小姑娘。

......

补天阁五脉,赤、白、黄、碧、青。

每一脉皆有一个脉主,而赤玉门刚刚出现的冷漠男子,则是赤脉脉主的大弟子,阳长风。

被阳长风逐出补天阁的女子,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赤脉末席长老的挂名弟子。

二人的地位天差地别。

一个月前,阳长风开始追求同为赤脉的师妹阳静,本以为以自己的身份,阳静肯定不会说不,可居然还是被拒绝。

阳长风天性高傲,不甘心被一个身份地位实力远不如自己的师妹拒绝,下定决心要让阳静就范,于是就先从阳静身边的人动手。

与阳静为交心好友的青年女子,既无背景,也无实力,当然是下手的第一目标。

因此这次无论圆下巴小姑娘出现与否,青年女子都肯定会遭到阳长风的算计,这一点青年女子心知肚明。

可是圆脸小姑娘,可就不这么认为了。

补天阁赤玉门数百丈外,一棵粗壮的青树下,刚刚被阳长风随手逐出的女子和圆脸小姑娘坐在草地上。

女子一只手着膝盖,下巴放在膝盖上,眼中水雾流转,而另一只原本拉着的小姑娘的手,现在反而被小姑娘紧紧的握住。

小姑娘肉肉的脸上有些自责和愧疚,低着头,似乎想说话,可是扭扭捏捏,好像不知道怎么开口。

女子觉察到小姑娘神色古怪,抬起抱住膝盖的手擦了擦眼角,很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小声的开口:

“是不是觉得是你害我被赶出来了。”

圆下巴的小姑娘头埋得更低了,也不说话,红着脸点了点头。

女子手掌轻轻在小姑娘头发上摸了摸,轻声开口:“这不怪你。”

小姑娘低着的头突然就抬起来了,她眼里有泪花,带着哭腔说道:

“如果不是我,他就不会怪你了。”

“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被赶出来了。”

“如果......”

女子摇着头轻轻的捏了捏小姑娘肉肉的小脸,打断了小姑娘自责的的话。

她笑容苦涩,想解释,但是却没有办法跟年纪这么小的小孩子解释清楚大人世界的复杂阴暗。

所以女子只是轻轻的,一遍又一遍的摸着小姑娘的头,安慰自己,也安慰她。

“不用这么自责的。”

小姑娘弯着嘴角,像是要哭,却没有哭,她只是擦了擦眼睛,然后直直的看着青年女子,语气变得坚定起来: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虽然有些莫名奇妙,但是青年女子还是回答道:

“裴小佩”

“我叫蒋小尚!”

“裴姐姐,我要让你重新进入补天阁!”

......

第二十三章 反客为主

第二十三章 反客为主

造化神洲。

一个老人与一个中年人在断崖之上。

老人头发黑白相间,年老体不衰。中年人眼神深邃,一脸的胡茬,随性却有些潇洒。二人一个盘坐,一个则是站着。

中年男子有话要说,老人却无话可答。

“爹,差不多,我也该带他去走走了。”中年男人亲亲开口,声音有些沉重。

老人不说话,只是苍老的眸子里,浮现出一种难以言表的复杂。

“他如果拿不住,则罢了。”

“若是拿住了......”

中年男子说到一半的话没有说下去,而是看着远方,轻轻的叹气。

二人皆是不语。

黄昏里,中年男子缓缓转身离去,临走前,老人终究还是开口了,平日里如钟的嗓音这次有些苍老无力。

“好好保护好云儿。”

中年男子背过身,不再看自己父亲那孤独的背影,抬步走向自家的屋子。

却不曾想,自己的背影,也是孤独的。

屋门口,一个妇人正蹲着身子,紧紧的抱住一个小男孩儿,他们身边,还站着一个神色不解的小女孩儿。

妇人眼中泪光流转,看见中年男子走来的时候,抱着儿子小白的手,抱得更紧了。

“娘,不就是去拿把剑吗,别哭了。”

小白抬起手擦掉妇人脸上的泪水,然后偏过头看着自己的妹妹。

“笨丫头,好好照顾娘,不许让娘再哭了。”

一旁的小女孩儿攥着小拳头,重重的点头。

小白轻轻的推开娘亲,然后伸手理了理美妇人的头发,转过身,走向已经站在不远处的中年男子。

两个人走的时候,夕阳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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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欢,你这个大骗子。”

“说好了出扶柳镇,走不了多远就有别的镇子。”

“咱们几个走了快三天了,别说镇子,连只鸡都没看到。”

......

“白云欢,你这个大骗子。”

苦难已经脱下了一件衣衫盖在自己的光头上,剩下的一件内衫已经被汗水湿透了,他一边往前走,一边对着白云欢嘟囔。

白云欢背上背着小乞丐,脸上有些心虚,他讪讪一笑:

“别急别急,快了快了。”

苦难撇着嘴,翻了个大白眼,这次说话的语气拖得老长:

“大......骗......子......”

楚不为在一旁一直是默默地跟着白云欢往前走,很少说话,只是时不时转头看一看白云欢背上的小姑娘,怕她中暑。

三人自三天前从扶柳镇外的河边出发,按照白云欢的打算,从扶柳镇前往下一个小镇,最多不超过一天,可是不知道哪个地方出了问题,三个人这已经第三天了,仍然是没遇到过有人家的地方。

虽然白云欢背上的小乞丐可能知道是哪个地方出了问题,可她不说话。

白云欢要背她,她就让他背着,不管多热,就这么紧紧的贴着他的背。

烈日悬空。

三个人里,白云欢和楚不为身子,突然就停了下来。苦难没有感知到发什么了什么,但是能感知到白云欢和楚不为的异样,随即脸色一紧。

不过白云欢顿了那一下之后就接着往前走,只是背上的小乞丐轻轻的用手敲了敲白云欢的背,示意白云欢把她放下来。

停下来的楚不为听到白云欢接着往前走,面露不解,但是还是跟了上去,轻轻开口:

“不避开么?”

白云欢咧嘴一笑,指了指苦难。

“怕啥,你觉得这大光头连十几个盗匪都打不过?”

楚不为摇了摇头淡淡一笑。

苦难在这之前都是一头雾水,知道听到二人说到这里,才大概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人,要劫道。

苦难摸了摸光头,然后停下身子,白云欢牵着小乞丐,和楚不为则是继续往前走。

等白云欢三人走出十数步,苦难这才有了动作。

躬身曲腿,一个弹射,地面扬起一片尘土,一道黑影从尘土中窜出,只瞬间就超过了白云欢三人,然后黑影笔直的射向山谷。

白云欢三个人跟没事儿人一样,头都没抬一下,就这么不紧不慢的往前走。

一直过了半刻钟,三个人才慢悠悠的到了山谷。

山谷的正中央,十几个趴在地上抱着头惨叫不已,旁边站着一个正在挖耳朵的和尚。

“可真慢。”苦难弹了弹挖耳朵的手指,看着慢悠悠走进山谷的三个人。

白云欢没好气的开口:

“你以为人都跟你一样。”

“把脑子里都长满肌肉。”

苦难翻了个白眼。

白云欢让小乞丐跟楚不为在一旁等着,自己则是走向了被苦难揍得爬不起来的十几个盗匪。

来到盗匪中一个穿得最为鲜艳的人面前,白云欢缓缓蹲下身子,笑眯眯的看着把脸埋在地里的强盗头儿。

地上的人一动不动。

“别装了别装了。”

“......”

地上的人仍是没动静。

“你再装死我就把你一把火点了啊”

......

趴在地上的强盗头儿唰就把头抬了起来,他身子还是趴在地上,抬起的一张脸上挤满了笑容。

“大爷大爷。”

“咱们这不是混口饭吃嘛。”

他越笑越谄媚。

“大爷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把咱们哥儿十几个,当个屁给放了。”

“大爷你看成吗。”

这一声声大爷叫得别提多亲切,白云欢一咧嘴,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你们寨子里有马车吗?”

“有有有,大爷你还要点儿什么”

“银子呢。”

“也有也有,都给大爷您。”

白云欢满意的一笑,回过头对着苦难三人做了个一切搞定的手势。

接下来原本的四人一下子变成了近二十来人,然后走出几公里,来到一个不大不小的山寨,苦难连踢带踹的赶着强盗头儿去寨子里带出了一辆马车和两匹好马。

原本强盗头子手里拿的几十两银子都打算交给白云欢,白云欢笑了笑,只拿了十五两,说了句你们的命,一人一两。

然后骑着马和苦难等人扬长而去。

等四个人走远了,这十来个人这才敢聚拢来。

“大哥,咱们要不联络别的寨子,再......”

话还没说完,强盗头儿一巴掌就把说话的手下拍在了地上,吼道:

“联络个屁!”

“他娘的劫道不成反被劫!你不嫌丢人老子还嫌丢人!”

被拍在地上的手下连忙称是。

然后强盗头儿敛了敛怒容,凝重的说道:

“那和尚那种身手,把你们都剁碎了再让我领着来寨子,不更方便?”

“人家既然无心造杀孽,咱们就别往刀子口上撞。”

“再说......”

“我有直觉,下次咱们再去找人家麻烦。”

“出手的,可能就是那个白发公子哥儿...”

......

第二十四章 目标

第二十四章 目标

水井镇,位于东洲中部偏南地区,有数条江河在此交汇,且多条官道也在此汇集,因此水井镇虽然只是一个镇子,但是人口规模比只有一条官道的扶柳镇要大得多。镇上的人数商铺,也要多出扶柳镇好几成。

一般比较小的镇子是禁止车马进入的。如果是经过镇子,需要走专门的车马过道。如果是进入小镇置办物品,则需将车马安置在专门的马场,之后再取车马从专门的过道上出镇子。

不过规模较大的镇子城池,道路宽敞。无需考虑车马拥挤的情况,因此一般来说大型城镇,除非有特殊说明,否则都是允许马匹马车进入的。

水井镇的主干道上,一个面容清秀的和尚骑着一匹马,又牵了一匹马,脸上看起来很是愤懑不平。

他的身后一匹壮马马车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后。两马一马车,一直走到了水井镇的一家衣服铺子,这才不再继续往前走。

“哟,苦师傅,辛苦了辛苦了。”

“到了是吧,苦师傅没看错吧。”

“就是门口摆着很多五颜六色的布那种铺子。”

苦难听着身后传来的调侃,气得鼻子都直冒气。

这一行人,正是白云欢一行人。

从盗匪的寨子出来后,按白云欢的安排是自己和苦难带路,楚不为和小姑娘坐马车。

但是白云欢上马的时候。

楚不为也想带小姑娘上马车,发现小姑娘一动不动。

小姑娘就站在马下直直的看着白云欢,也不说话,反正两只晶莹的红瞳就这么盯着白云欢。

硬生生把白云欢看得陪着她一起坐了马车。

苦难都快委屈死了。

一个是可怜的小姑娘,一个是眼睛看不见的楚不为,这两人都不可能去单独乘马,并且苦难也不可能让他们二人去骑马。

而小姑娘除了白云欢,谁都不沾。

看着白云欢贱兮兮的往马车里钻他就恨得牙痒痒,奈何还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这一路过来,虽然按照从强盗那里拿来的周围地图,路没有再走错,可白云欢一路上又是叫他苦师傅,又是让他牵马带路,他只差没气出病来。

由于三个人带的吃食不多,并且小姑娘虽然小脸儿被白云欢洗干净了,可是一身衣服又破又旧,怎么说也得重新归置几件衣服。

所以白云欢特地坐在马车上吩咐了,让苦师傅注意,门口摆着五颜六色布匹的,就是衣服铺子,叫乡下来的苦师傅留心点儿,别不小心走过了。

苦难现在骑在马上,有点儿像回到了庙里有许源溪的时候。

马车刚刚在衣服铺子门口停下,铺子里就已经有伙计往外赶了,准备迎接客人。

可伙计还没来得及走近马车,马车上就率先跳出一个小公子哥儿,伙计抬眼睛一看,不禁吸了口气,可真是个俊俏的公子哥儿。

公子哥转身抱一个浑身破破烂烂的小女孩下马车,接着又搀着一位闭着眼的文静公子下了马车。

伙计挠了挠脑袋,有些没摸清楚情况,一个公子带着一个乞丐和一个瞎子,这算是哪门子奇怪的搭配。

好在对于商家来说,只要有银子,奇不奇怪都是小事儿。

伙计看着三人吆喝了一声,伸出手朝着坐在马车上的苦难挥了挥手,指着铺子后头的小巷:

“哥们儿,马车放在铺子后头,那儿能喂马。”

“好生等候着,等你家公子小姐办完事儿。”

......

苦难看着白云欢笑到捂着肚子,更郁闷了。

伙计误以为苦难是车夫的闹剧过了,四个人才一路在伙计的带领下走入了铺子。

铺子不大,可是却有两层,第一层都是些布料或是半成的手工品,第二层才是成品衣服,水井镇也不是什么大的集市镇子,衣服价格普通,最贵的也才几两银子。

白云欢负责给小姑娘选衣服,楚不为在一旁负责银子的分配,且楚不为不需要衣服,他出门的时候,楚夫人就只差把整个楚家给他背走了。

苦难则是一个人去挑衣服,想着总不能以后就穿着一件衣服走南闯北。

选衣服这件事,到了白云欢和小姑娘这一大一小这里,好像有些不容易。

因为小姑娘从不说话。

白云欢拿衣服给小姑娘看的时候,小姑娘不说话,就只看着白云欢。

白云欢叹了口气,一琢磨,估计是没看上,就这么一件一件的挨着试下去。

差不多快试完的时候,白云欢以为已经挑不到合适的小姑娘喜欢的衣服了,小姑娘却小手轻轻拉了拉白云欢的手指,然后指着窗户边上的一件红袍。

艳红如血,正如她的红瞳。

白云欢打了个响指,大功告成。

可是小姑娘身上可不单单是衣服破旧,头发散乱,虽然小脸蛋儿被白云欢之前用河水洗干净了,可浑身上下还脏兮兮的。

白云欢吩咐伙计备好了热水,又备好了刀剪,自己一点一点将小姑娘整理干净。

仿佛这些事是他从小到大就经常做一般。

苦难在挑选完自己的衣服后,就出了铺子,银子当然是白云欢付,毕竟从强盗那儿抢来的银子,买这些普普通通的衣服,足够了。

站在铺子门口的苦难,一袭黑衣,与普通的佛家弟子穿着的宽松袍子有很大不同的是,苦难的黑衣,紧致而不紧凑,说他是出家人,不如说更像是演武场的兵卒将士。

两只手上分别缠着白布条,左臂肩膀处,则是系着一根红带。

缠在手上的白布条情有可原,骑马或是用拳,都用的上。可系着的红带,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苦难就站在门口静静地等,过了半晌,身后,脚步传来。

回头,只见红衣。

如墨漆黑的秀发及肩,肌肤雪白,皮肤干净而剔透,似玉石般的脸上,有着一丝局促不安,眉毛细长,如纱幕的睫毛下,红瞳晶莹如朝露。

十岁的她,离倾国倾城,只差岁月数年。

一袭红袍,随风晃动,如风黎明中绽放的花。

苦难愣了愣,然后龇着牙对着公子小姑娘笑道:“现在我可不敢再叫你小乞丐了。”

红衣小姑娘一边牵着白云欢的手,一边往白云欢身后躲了躲。

苦难无奈的一笑,抬起头看着白云欢。

白云欢摸了摸红衣小姑娘的头,然后看着水井镇的街道,轻轻开口。

“目标......”

“补天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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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井镇上,有清风,有阳光。

有一神色拘谨的红瞳女孩。

有一面容清秀的黑衣小佛。

有一闭眼轻笑的白衣少年。

有一笑意盈盈的白发少年。

......

第二十五章 少年意气

第二十五章 少年意气

补天阁,赤脉。

阳长风坐在赤莲台上,面容凝重,这是他今年第三次尝试破境。

他不是好人,可却不意味着,不是好人的人,都是很弱的人。

要知道,阳长风所在的补天阁,是修行宗族,而非修行家族。

世间修行势力,主要有三类,修行家族,修行宗门,修行宗族。

修行家族是第一类,起源也正如其名,以某一个家族为起源,一代一代的积累壮大,成为世间的修行势力。其依靠的是一代一代的血脉,整个家族的资源都用来培养新的嫡系一代,而对于无血脉的外人或者是血脉稀薄的旁系,修行家族只会拿出很少一部分甚至根本就不会拿出资源,这样做的好处是保证修行宗族的传承稳定,并且一代一代凝聚底蕴,步步为营。

同时局限也很明显,如果后代是不知进取之辈或者天资很差,那就会明显拖慢家族发展的速度,在这一代,都会被其他家族一定程度上的打压,直到下一代能让家族振兴的人重新出现。虽说有底蕴在,一个人无法拖垮一个家族,但是修行家族太依赖嫡系后代天资这一点,是如何也摆脱不了的。

毕竟修行家族,永远是为了一姓之家而存在的。

修行宗门则有所不同。

修行宗门,是修行宗族的前身。

修行宗族创立最初皆是修行宗门,修行宗门的起源,大多是由实力强横但是并无底蕴的修士创立,由于并无底蕴存在,除了自身实力强横,还需要招揽大量同样实际强横的门人客卿。

这样的一群人组成的修行宗门,修行的传承依靠的,就不再是血缘,而是花费资源在培养新一代天赋出众者上,因此在修行宗门中,竞争更加残酷无情。

修行宗门的局限也很明显,那就是修行势力如果在漫长的岁月中有某一支实力长期都远远超出其他支,修行宗门就会不再纯粹。

而是会逐渐转变成修行宗族。在此期间,修行宗门竞争惨烈远超修行家族,杀鸡取卵,莫过于此。

一语概之,修行势力三类,修行家族更多依赖的是血缘,修行宗门注重实力,修行宗族则更多依赖的是残酷的竞争,三者说不上谁好谁坏。

但是单论残酷竞争的程度,处于中间的修行宗族,远超修行家族和修行宗门。

阳长风所在的补天阁,正是修行宗族。

补天阁在创立之初,五脉实力除开青脉一枝独秀,其他四脉实力基本相当。

百年后现在的补天阁,青脉虽然掌管着话语权,可是其他四脉议论声不断,因为赤、白、黄、碧、青、五脉经过百年的沉淀,实力差距不断缩小。

可以说补天阁正处于由修行势力转为修行家族的关键时期,五脉各种手段心机层出不穷,且这种转变一般都无法人为控制,毕竟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都想高出别人一头。

而阳长风出生的补天阁,由于正处于竞争最残酷的修行势力阶段,这样的出生就直接决定了他在地位超凡的同时,天资、实力、都是出类拔萃,万中无一。

阳长风一周岁时,补天阁众发现阳长风已启感知,无一不大为震惊,却不知阳长风出生既启感知,只是初生襁褓的婴儿不会说话,无人能发现罢了。

六岁,阳长风开始开源,同龄人甚至还不明感知为何物。

十三岁,成功开源。

十五岁,以开源境击败了青脉御气境。

十六岁,造气御气,成功进御气境。

如今,阳长风二十三岁。

半步造化。

这样天资的阳长风,实力强到发指。

也正是因为如此,阳长风心性极差。

可心性差,不意味着他的半步造化,也差。

现在的阳长风,端坐赤莲台。

准备再入造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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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洲的天气总是如女子心思,让人琢磨不透,既复杂又变换多样。西边的庙里暮冬寒意未去,水井镇的清风却夹杂着些许暖意。

白云欢四人由水井镇出,沿着地图上最后给出的方向,往南边行去。

离了水井镇数十里,天色已由晨间微光转入午后微阳。

太阳高悬偏西,阳光不暖,却也不寒。

绿川微漾,有四人行于山高青水路中央。

但不管赶路再急,人和马儿,都是需要休息的,人要总归要吃饭,马儿终归要吃草。

河边,浅水浅草上。

一匹马车停在最后方,拉马车的马已经被牵走,三匹马分别被拴在嫩草丰足的灌木边。

马车前方的河边,一个白发少年双手枕在脑后,躺在柔软的青草地中,嘴里叼着一根白绿的茅针,神色悠闲。

白发少年的身旁,坐着一个红衣小姑娘,黑发如墨,白肌胜雪。

青草地红衣裳,画中人不知自己是画中人。

二人身前几步的浅水中,站着一个闭着眼睛的俊美少年,光着脚,踩着河流底光滑的鹅卵石和松软淤泥,闭着的眼睛眯成了两道月牙儿。

他在笑。

三人的左侧几步,有树。

树下立着一个小僧,黑衣红带,双拳存于腰间,不出拳。

拳架生根,拳势逼人。

白发少年看云卷云舒,

红衣女孩看白发少年,

白衣少年听水声潺潺,

黑衣少年,拳势如山。

马儿吃了草,人也休整过,路,还得继续走。

这一次,是白云欢骑马在前。

一刻钟之前,楚不为跟白云欢说起,想要坐在马车外牵马。白云欢一想马车原本就没有车夫,只是苦难在前边儿领马,所以就算多个楚不为牵着拉马车马匹的缰绳也不会出什么岔子,也就答应了楚不为。

只是作为保障,原本领路的苦难得白云欢亲自去,白云欢的感知比苦难敏锐,楚不为有什么事也好有个来得及。

红衣小姑娘听见白云欢不跟她一块儿的时候,差点没哭出来。白云欢摸了摸她的头,就叫她陪着楚不为一起坐在车外,车外也能看到自己。

小姑娘虽然不情愿,但是也不胡闹,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

于是一行人,白云欢领路,楚不为和小姑娘坐在原本马车车夫的位置,苦难则是舒舒服服的坐在马车内。

向南行去。

......

第二十六章 剑崖

第二十六章 剑崖

四人一路依山傍水,悠闲倒是悠闲,可轻松却不轻松,从扶柳镇到补天阁,路途遥远不说,地形复杂,道路复杂,如果没有地图,要摸黑走到补天阁,比登天还难。

而四人在走出水井镇附近盗匪给出的那份地图版图之外后,就遇到了这样比登天还难的难题。

四人不识路。

白云欢在出发前根本就没考虑过这些,对他来说,他要的只是找人,地图这类的都是小事。

可是,白云欢觉得的小事,不一定都是小事。

四个人现在正站在三条岔路中央,苦难摸着头,白云欢则是哈哈大笑,楚不为皱着眉头,小姑娘倒是没什么表情。

“地图呢。”

......

“哈哈哈,没带。”

......

“那现在咱们怎么走。”

......

“哈哈哈,不知道。”

......

“我现在回庙里来得及吗。”

......

白云欢一边没心没肺的笑,一边拍着楚不为的肩膀。

一旁的苦难那叫一个愁啊,这白云欢有时候不靠谱起来,简直没边儿。

楚不为的眉头还是皱着,不过楚不为皱眉的时候,只是单纯的在思考,这一点白云欢和苦难一路上也发现了,楚不为每次思考问题的时候,就会习惯性的皱眉。

“离此地十里外,应该有个修行势力。”楚不为突然说道。

“只是......修行势力不比普通小镇......”

话还未完,白云欢笑了一下,翻身上马。

“如果有危险,就让苦难顶着。”

四人,向十里外的不知名修行势力行去。几人不急着赶路,速度不赶,用了个把时辰才悠悠的到了楚不为口说所说修行势力,四人下了马,抬头见:

一山,不高不低,自山脚,石台阶直通山门。山门有匾,书二字。

剑崖

白云欢念出了这两个字给楚不为听,楚不为眉头还是在皱着。

“不知所谓的剑崖,是否......”

又是话还未完,又有人已经冲到了台阶上。

这次,是苦难。

“我去,白云欢你过来看。”

......

“这石阶也太干净了。”

......

“又新,哎,还有点香啊。”

......

白云欢牵着小姑娘的手,慢慢走向台阶,看了一眼趴在台阶上使劲儿嗅的苦难,神色鄙夷。

“土包子。”

站在最后方的楚不为一脸无可奈何,旋即笑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几乎所有势力都是有范围的,而只要有范围,就会有边界,只要有边界,就会有进出的地方。那么就会有看守的人。

台阶最上方的正门外,两个青年笑容玩味,看着趴在地上闻台阶的小和尚一行人,脸上的讥讽不加丝毫掩饰。

“又来几个土包子。”

“每个月都有,习惯了就好。”

二人说的却也是实话,对于凡人来说,修士遥不可及,这么一个近在眼前的修行势力,胆子稍微大点儿的,都想上山瞧一瞧。

他们二人的职责,就是拦下这些人,至于怎么拦,剑崖可没规定,他们可以自由选择。

苍蝇要是有几只那忍忍也就罢了,可这苍蝇要是多了,可就得拍苍蝇了。至于把苍蝇拍死还是拍断个一手两腿的,他们俩可就管不着。

白云欢走在最前方,牵着小姑娘,苦难和楚不为分别落后一个台阶走在两旁。

距离越来越近,对于看门二人来说,苍蝇越来越近。

离山门二人还有十个台阶,二人杀意起。

......

七个台阶,二人背在身后的手已握拳。

......

五个台阶,二人的膝盖已经下压。

......

三个台阶,二人身形已经不见。

直到这时,苦难才准备抬腿。

可就在这时。

“放肆!”一道清冷而严厉的声音从场中响起。

已经掠到半空的二人身形骤停,不得不强行逆转拳势,直直的落到地上。

一个青衣女子,自山门内走出,身姿曼妙,可是神情冷漠如冰,声音清寒:

“剑崖一禁,禁滥杀。”

“若是我不出现,你们俩是要打死他们?”

两个看门的弟子噤若寒蝉,只敢摇头。

“你二人自己去领罚。”青衣女子不说一个多余的字。

两个看门弟子只敢点头称是,颤颤巍巍,头都不敢抬。

女子看着离去的二人,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头也不回对着还未进山门的白云欢四人开口,声音随意而冷漠:

“剑崖四禁,禁擅闯。”

“如果没有准许,踏进来......”

“就死。”

从头到尾都不曾正眼看过门外的四人一眼,说完话,便抬腿离去。

她出现的目的,只是阻止二人随意破坏门规。

不过世上不怕死的人很多,白云欢就算一个。

“姑娘留步。”白云欢一边说,人已经踏进了山门。

青衣女子,左手已经搭在了剑柄上,白云欢的下一句话,会决定她这一剑,出还是不出。

如果白云欢的下一句话是“这剑崖好威风”一类的话语,那么她就会出剑,她知道以她开源境的修为,这一剑,白云欢必死。

场中,青衣女子背对白云欢,手握剑柄,

场中,白云欢面对青衣女子,神色轻松。

仿佛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就会攸关生死。

近乎凝固的空气里,白云欢开口了,他笑着道:

“姑娘。”

“你长得可真好看。”

青衣女子抬剑出剑鞘,白光一闪,剑尖所指,是白云欢的眉心。

剑尖离眉心一寸。

女子注视着白云欢浅蓝的眼眸,缓缓开口,神色轻蔑。

“我还以为,你有多大本事呢。”

白云欢撇了撇嘴,指了指自己的背后,示意女子向后看。

青衣女子回头,有一拳。

离她的眉心半寸。

女子收剑入鞘,苦难这才缓缓放下了手。

清冷的声音响起,没有语气,也没有波动:

“你们的目的。”

“东洲图。”

“抢?”

“挣。”

女子听完,转过身。

“跟我来。”

白云欢看着那道倩影缓缓离去,转过头对着苦难伸出了个大拇指。

......

第二十七章 买卖

第二十七章 买卖

白云欢四人跟着青衣女子进入了剑崖,白云欢走在最前,楚不为走在最后。

剑崖作为东洲万千修行势力,说大,真的谈不不上,可是要说小,毕竟也是个修行势力,青衣女子的实力可是货真价实,这就让走在最后方的楚不为,很是不理解。

既然剑崖作为修行势力,那就说明自有其在这个地方明哲保身的门道,且修行势力根本就谈不上会大发善心,那为何剑崖要同意与自己一伙儿人做这个买卖呢?

自己这一伙儿人能做到的事,剑崖不可能做不到,剑崖能做到的事,自己这里的几个人却不一定能做到。

不过楚不为不觉得白云欢会想不到这些,这一路相处下来,白云欢虽然有时候有些奇怪,有时候有些冒失,不过他不觉得白云欢就是个傻子。

走过走廊,石桥,穿过园子,四人没见到多少剑崖的弟子,好不容易看到的几个弟子见到青衣女子时,都跟耗子见了猫一样。

五人一直走到了一处楼阁,楼阁前有莲池,池中有花。青衣女子丢下一句在这儿等着,就转身进去了楼阁,约摸一刻钟左右,女子才从楼阁上下来,走出阁楼的时候,抬手朝着白云欢扔出了一卷羊皮图。白云欢也不看,随手就把卷着的图递给了站在身边的小姑娘,羊皮图太大,哪怕是卷起来也有半个小姑娘高,小姑娘就直接抱着羊皮图。

白云欢看着眼前脸上有些灰的青衣女子,也不先说话,还是神色悠闲的看着她。

“我开门见山。”青衣女子终究还是率先开了口。

“剑崖里有一处禁地。”

“我给你们东洲图的原因,是想他跟我去一趟禁地。”说着纤细好看的手指就指向苦难。

“不答应你们现在就可以走。”

“别急着答应,给你们一晚上的时间考虑。考虑清楚了,明天在这里等你。”

话罢就看着白云欢,眼神还是没有波澜,只是透着一股坚定。

白云欢浅蓝的眸子一直在盯着她,片刻之后,白云欢摇了摇头。

青衣女子转身就走。

“两点。”

“第一,我跟你去。”

“第二,现在就走。”

女子已经走出的身子又停了下来,转身看着白云欢,白云欢浅浅一笑。

“你去,会死。”

白云欢浅蓝的眸子还是盯着她,片刻之后,青衣女子点了点头。

白云欢这才满意的笑了笑,转过身对着苦难,脸色有些认真:“保护他们俩,没问题吧。”

苦难不说话,只是眼神里,回答毋庸置疑。

接着白云欢蹲下身子,轻轻把头碰在小姑娘的额头,把羊皮图拿起来递给了楚不为,拉着她的小手安慰道:

“等我回来,就给你起个名字。”

“好不好。”

红衣小姑娘红瞳里水汽弥漫,弯着嘴角,小手紧紧地抓住白云欢的手,旋即额头在白云欢额头轻轻磕了一下,放开了手。

白云欢起身,转身。

“走。”

—————————————————————

剑崖禁地,外人是不知道的,只有剑崖弟子清楚,宗门里有这么一处地方,偶尔会听几个辈分比较大的长辈说起,剑崖的创立,只是最初创立之人发现了这个地方,但是实力不够拿到其中的东西,所以创立剑崖,奈何到他死也没能实现,因此他的后人将此地设为禁地,每一代都不断地尝试,禁地但不至于有去无回,但是至少,没有人拿到过其中的东西,甚至几乎没有人知道其中到底有什么。不过历代剑崖的宗主,都是知晓的。

而宗主的女儿,也是知晓的。

白云欢跟着青衣女子,已经走了大半个时辰了,女子没说过一句话,白云欢也不自讨没趣,但是心底却是不讨厌这个女子的,不说她在山门是出手阻拦是有意还是无意,只是性格直率这一点,白云欢就不讨厌。且白云欢说出那句“姑娘你真好看”的时候,也是在试探,如果女子出了剑,虽说苦难肯定能拦下她,但是白云欢肯定就不乐意跟她做这笔买卖了。

至于买卖划不划算,白云欢从来不去算这些糊涂账。

看着周围的的景色是换了又换,白云欢也不觉得奇怪,毕竟是宗门禁地,哪儿能随便让人找到。

二人走到一座悬崖处,而悬崖下方,有几根巨大的黑铁锁,连着悬崖的另一头,那一头,似乎延伸到了一处山洞。

女子头也不回,“到了。”

话罢,走到悬崖边,纵身一跃。白云欢看得一愣,忙走上前去趴在崖边向下望去,只见青衣女子,身形如燕落在铁锁之上,然后她抬起双手,小心的保持着平衡,缓缓走向对面的山洞,动作虽然显得谨慎小心,可是身形平稳,青衣女子如蜻蜓一般,一点一点的向前,一刻钟左右,女子走到了对面的山洞,一偏身子,斜跳下铁锁,转过身来,看着还未行动的白云欢。

见到白云欢没有动作,脸色却没有变,仿佛白云欢这般,早已在她意料之中,接着就看见白云欢后退了几步。

她心中一叹,大失所望。

只见白云欢退后,接着立足,再接着,就向前狂奔,瞬间就冲出了悬崖,然后在空中双膝已经弯曲,落在铁锁上的刹那,弯曲的膝盖陡然发力,青衣女子只见白云欢像箭般冲来,根本不考虑会不会掉下去,可是青衣女子并未露出赞赏的表情,因为以这样的速度冲过来,铁锁肯定会剧烈晃动,还未跑到这里,人肯定会掉下悬崖。

果然,白云欢脚下的铁锁剧烈摇动,白云欢身形摇摇欲坠。

只见白云欢速度不减反增,又是一个纵身,直接跃到了另一根巨大的铁锁上,女子眉头皱得更紧了,这种速度敢在这种高度随意跳跃于数丈的间隔铁锁。

要么是高手,要么是疯子。

原本青衣女子用了一刻钟的铁锁,白云欢只用了不到她三成的时间。

她还是不言言语,只是心里对白云欢的看法,悄悄改变了一分。

至少不再是挂着剑鞘故弄玄虚的废物少年。

......

第二十八章 入禁地

第二十八章 入禁地

白云欢理了理衣服,转身看向黑漆漆的山洞,伸手不见五指,最开始在山崖对面时,只觉得山洞气势森森,不觉得有多大,等到近了山洞,才发现竟有六七丈高,白云欢站在面前,就像人面前站着的松鼠。

青衣女子则是停也没停,根本没管在一旁大惊小怪的白云欢,一边走一边从怀里摸出两块晶莹剔透的石头,石头似玉非玉,扔出一块给白云欢,白云欢手忙脚乱的接住,却不知道是几个意思。青衣女子也不理他,笔直的朝着洞内走去,白云欢也只好跟着,毕竟人家的地盘儿,等到进了洞内,才发觉石头大有玄机,在漆黑如夜的山洞里仿佛明月一般散发出柔和的光,虽然没有阳光那么夸张,可是比火光差不了多少。

走在前方的青衣女子步伐很快,眼睛里走着一丝丝的忧虑。

她这次答应愿意带着白云欢而不是苦难,完全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禁地内的那样东西,之前几次开源、御气的弟子,都来试过,全都无功而返,如果手段过激,甚至会被它重伤而死。

所以她猜测禁地里的东西并不是修为高就能拿到,本来打算带小和尚过来,可是小和尚似乎听命于身后修为低下的少年,且既然东西不是修为高就能得到,她心一横,便带着白云欢过来了。

禁地内的凶险没有人能比她更清楚,之前几次与剑崖弟子来此,有一半的弟子没能回去,剑崖里已经众说纷纭,也是为何白云欢进来时弟子看见青衣女子都躲着。

青衣女子一边走着,一边考虑起此行的风险,面色更凝重了,只是她也不是优柔寡断之人,既然决定要做,那就没理由半途而废,她凝重的脸上,坚决就多了一分。

自山洞进入,白云欢拿着发光的石头不知道走了多久,只是前方的青衣女子太过熟门熟路,白云欢也懒得去计算时间。

穿过漆黑的山洞,前方有光,怎知又是山洞。

只是从这里开始,白云欢就发现自己手上的时候用不着了,因为从这里开始的通道岩壁上,有数不清的这样的玉石。

只是前方青衣女子的步子明显放慢了,她轻轻出声,声音凝重:“注意地上,踩到东西别怪我救不了你。”

白云欢低头看去,地上都是五颜六色的藤蔓,藤蔓无叶,相互错综缠绕,只有很小一部分土地没有长上藤蔓,而青衣女子正是踩在这些地上向前走去,白云欢有样学样,紧随其后。

越往后白云欢越是发现了这里的凶险,藤蔓并不像小时候做游戏那般,闯过就没了,而是从藤蔓出现起,接下来越往洞内,藤蔓长势越夸张,要不是白云欢身手非凡,真不见得能顺利走下去。

白云欢修为低确实实打实的,但是修为低不意味着手脚就不能动,这一点就算是青衣女子也很纳闷儿,明明身上的气息是实打实的感知境,可是这身手着实有些道行。

只是她并不乐观罢了,说一千道一万,凡人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个凡人。

二人沿着通道一直朝前走,小心谨慎,直到前方有阵阵冷风传来,终于山洞的通道到头了,却是出了山洞,又入洞天。白云欢看着眼前,有些吃惊。

青衣女子则是缓缓开口,给白云欢大致描述这明明是一方天地却修筑成园子还起名为“殿”的古怪建筑。

这是一个无比巨大的园子,石桥,青石板,紫色的竹林,还有黄色的一条河,河水森森,透出阵阵冷意。园子之中早已经破败不堪,杂乱无章。当中的墙壁也早就已经垮塌了大半。

白云欢愣了,想不通为何山洞里会有如此一方天地,眼前的景象很明显不是在山洞里,就算把悬崖所在的整座山掏空,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地方。

最诡异的是,此方天地之中,有数不清的黄绿色虚影,似人非人,似鬼非鬼,有手无脚,飘在离地面一尺左右的半空。虚影无面无嘴,可是这方天地是不是传出的凄惨呜咽声,白云欢很肯定是它们发出的。

青衣女子转过身子看着白云欢,这是她第一次认认真真的看着白云欢,缓缓开口道:

“从这里往后,就是我说的你可能会死的地方。”

女子脸色无比凝重,秀美的眉毛紧蹙,一字一句道:“这里,叫英灵殿,是死人亡灵聚集的地方,此方天地条件特殊,死去的亡魂不会散去,凡是进入此地的人,只要被发现,就会被亡魂群起而攻。我这次要的东西,就是在些亡魂守护着的更深处。”

女子顿了顿,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接下来的话,只是看着白云欢丝毫没有动摇的眼神,她还是开口了。

“英灵殿所有的亡魂,修为最低,是开源境。”

“英灵殿亡魂,共九千。”

白云欢有些明白青衣女子为何会说自己会死了,一个感知境,深入九千开源境,确实,如果正面硬碰硬的话,肯定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青衣女子一直在观察白云欢,只要是他露出一丝一毫的惧怕或是胆怯,那么自己立刻就会让他滚回去,这种地方,不允许有点滴闪失,不过从自己说完话后,白云欢虽然皱了皱眉,但是那双浅蓝的眸子,从在剑崖书阁答应要来起,就未曾变过。

青衣女子站起身来,转身踏入一方天地,白云欢紧随其后。

只是这次青衣女子的动作完全就不同了,飞奔、腾空、所有的动作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就连身上的气息也被她尽可能的压制,几息之内,她的身形就已经拉开了白云欢十数丈,然后纵身藏入一块巨石阴影处。对于白云欢来说,隐藏气息声音都不难,就算是要做到青衣女子那般敏捷迅速也不难,只是难的是,只要自己被发现,可就是必死的局。说虽然是如此说,白云欢会不会真的去考虑这些问题就没人知道了,青衣女子躲入巨石后片刻,白云欢就已经冲出去了,身形几个闪动就藏入了青衣女子所在的巨石后。

青衣女子见状这才微微松了口气,既然白云欢这里不会掉链子,那么只要她挑选的路径不出问题,二人机会就很大。

她小心翼翼的探出半个头,认真的挑选着下一个藏身地,而白云欢则是负责观察周围的动向。

两人配合稳重而默契,一段一段的朝着紫竹林掠去。

......

第二十九章 祸起萧墙

第二十九章 祸起萧墙

英灵殿中,白云欢的和青衣女子的身影,敏捷且迅速,不得不说二人完全是刀口舔血,无论是巨石还是园子中的灌木,这方天地中随处可见亡魂,可是就是在如此密集的亡魂之中,二人居然能够准确无比的挑选出不被发现的路径还能不被发现。

二人已经在英灵殿内好几个时辰,可是却只朝着紫竹林靠近了十数里,其中惊险难度,可想而知。

青衣女子自己也就罢了,毕竟无论是修为还是在这片禁地之中的经验,她都超出白云欢不止一筹,可只有感知境的白云欢自始至终都能做到如影随形,且极为冷静,让青衣女子有些惊讶。

其中最近最险的一次,亡魂背对着白云欢,而白云欢与其擦身而过,从始至终面不改色。

又是几个闪动,两道身影自一片灌木极速掠到一面墙壁,二人紧贴着墙壁,身体弯曲,沿着墙壁奔向紫竹林。按照青衣女子的说法,穿过紫竹林,再过了石桥,亡魂数量就会锐减。

这巨大的园子,早已经说不清楚是什么年代修筑而成,一次又一次外人的进入,不断地和其中的亡魂争斗,使得园子一次又一次的被破坏,白云欢在到这面墙的当时就已经判断出墙面破损太过严重,因此虽然贴墙而行,并未真正的触碰此墙。白云欢抬起头看向青衣女子,她也并未触碰到壁墙,但是是有意规避还是无意为之,白云欢并无法判断,相隔数步,白云欢出言提醒,那周围的亡魂必然会发现二人,白云欢只能祈祷事情往好的方向发展。

可惜,怕处有鬼。

青衣女子沿着墙,侧着身子将身子探出墙壁,观察着紫竹林中的风吹草动,而那双好看的手,正按在身后的墙壁上,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不妥之处。

离她数步左右的白云欢,面色变得有些苍白。

本以为青衣女子也觉察到了墙壁不能碰这一点,可是现在青衣女子这一按,白云欢知道自己错了。

白云欢抬起头,看着松动即将掉下的墙檐。

在这种时候的白云欢反而笑了。

也不再弯着身子,他抬起头来,朝着青衣女子大声喊道:

“喂,你听过祸起萧墙吗?”

白云欢这用力的一喊,声音清澈而洪亮,回荡在这英灵殿这一片天地里。

可是落在并未搞清楚状况的青衣女子耳中,她如遭雷击。

本来正仔细观察着前往紫竹林剩下十几里路线的她,是做梦也没想到白云欢会这样大喊,她无法理解白云欢为何如此,只是责怪自己之前怎么会没发现白云欢竟然是如此不可救药的傻蛋。

正如她所料,四周所有的亡魂朝着二人直直望来,她整个人如坠冰窟。

她转过身,看着白云欢的眼神,楚楚可怜,怨恨而悲凉。

白云欢知道青衣女子误会了他,可是命和区区一时半会儿的误会,孰重孰轻,他很清楚。

只见到白云欢极速朝着她冲来,眨眼之间,已经冲到了她的面前,接着白云欢猛得低下身,青衣女子就发现自己被白云欢抱了起来。

又羞又气,又惊又怕,又恨又悔。

她抬起手对着白云欢的脸就是重重的一巴掌。

白云欢脸上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可是动作没有半点停滞,双腿重重的踏在地上,他知道如果自己没有估计错误,墙檐现在已经落到了半空,他死死的咬着牙齿,将全身的力气全部用在了双腿上,瞬间,白云欢就抱着青衣女子急掠出了那壁高墙。

在白云欢掠出之后,高墙上巨大的墙檐就轰然砸到了地面,尘土飞扬。场中所有的亡魂皆是一愣,接着就如同发狂般朝着倒塌的高墙冲去。

与此同时愣住的,还有白云欢抱着的青衣女子,她脑子里都是墙檐倒塌的声音和自己给白云欢那一巴掌的声音。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抱着她的白云欢就已经又开始了狂奔。

以倒塌的壁墙为中心,四周的亡魂如同闻到了血的狼,疯狂涌来,即使白云欢在第一时间就已经拼命的远离了中心,但是从外部涌来的亡魂,已经有不少于百只,死死的跟住了白云欢。

前有亡魂不下百只,后有亡魂近千。

九死一生。

被白云欢抱住的青衣女子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白云欢现在根本就顾不上亡魂的数量,咬着牙不要命的狂奔。

整个英灵殿内,皆是亡魂的嚎叫。虽然一大部分集中在了一个点,可是有数百只,朝着同一个方向追去。

英灵殿外,才过了半天。

英灵殿内,白云欢仿佛过了十年。

时间过去,白云欢离紫竹林的距离没有丝毫靠近,挡住白云欢的亡魂实在太多,根本就不是白云欢想去哪儿去哪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园子内,白云欢的呼吸已经开始变得紊乱。

背后已经被亡魂抓出几道血迹。亡魂凄厉的惨叫声不断的在白云欢的四周响起,哪怕白云欢的速度已经是极快了,可是依然没有甩开亡灵的一点迹象,白云欢知道这样下去,迟早是死。

且白云欢还是抱着青衣女子,不是他不想放,是因为白云欢不能放。这种情况下,如果要把青衣女子放下,两个人速度必然要放慢,结果很简单,都会死在这里。

可是

可是越是随着时间的流逝,白云欢越是看不到一点点希望。

曾经他差点被百拳打死的时候,他至少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

英灵殿外,月牙悬空,坐在剑崖书阁里的三个人,一言不发,他们不知道,这时候的白云欢,命悬一线。

是绝境中的绝境。

白云欢抱着青衣女子还在朝前跑,意识已经渐渐的模糊起来。只是白云欢模糊的记忆中。

不知什么时候起,

白云欢依稀听见了有人在哭泣。

他低头看了一眼,看不清青衣女子的表情,只是能看到青衣女子好看的手上,有泪珠落下。

从晶莹散开的泪水中,白云欢想起来一个人。

那个人那个时候,也是这样哭着在说话。

......

英灵殿里,有嘶吼声。

从白云欢嗓子里传出了一声声嘶力竭的嘶吼,他再次开始狂奔,这一次,速度比之前快了整整一倍不止,白云欢只知道,哪怕是今天把腿跑废,自己也一定要活着走出这里。

所以白云欢只顾着跑,不计代价的跑,不去考虑时间,不去考虑体力,不去考虑身后百鬼追行。

英灵殿,有鬼在追人,

英灵殿,有人声,惨过鬼声。

不知过了多久,白云欢还在跑,只是嘴角有血迹溢出。

不知过了多久,白云欢冲过了紫竹林,鼻子中有鲜血流出。

不知过了多久,白云欢冲过了石桥,左眼有有血已经凝固。

青衣女子自始至终都抬头看着白云欢的脸,她不是没有想过挣开白云欢让白云欢跑,只是她知道如果白云欢这样拼命一旦被打断,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白云欢抱着她的手一直没有松开过,她抱着白云欢的手,越来越紧。

终于,亡魂凄厉的嚎叫,渐渐越来越远。

白云欢最后一步踏出石桥的时候,数白亡魂隔着黄色的河水,静静地看着白云欢的停下的背影。

青衣女子轻轻的松开手,从白云欢的双手中站起来,在白云欢身体倒下的前一瞬间,伸出手扶住了他,走到白云欢的身前,背起了他,然后默默朝着最后的地点走去。

第一次,白云欢在铁锁上不与自己同行,是怕将自己震下悬崖。

第二次,白云欢在墙檐落下时救了自己,还被自己打了一巴掌。

第三次,白云欢抱着她于百鬼从中跑了数十里。

青衣女子神色很温柔,走得很慢,似乎怕打扰了尽管已经失去了意识的白云欢。

她一路走过没有一丝光亮的漆黑通道,来到了一座石坛面前,却没有走向石坛,反而走向一旁,轻轻的将背上的白云欢放了下来。

她看着白云欢闭着眼睛的面庞,似乎依稀能听见他的呼吸,尽管微弱,却很平稳。她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盒子,从盒子里拿出最后一片叶子,用手指轻轻拨开白云欢的嘴唇,将叶子放入了白云欢嘴中。

接着青衣女子抬起袖子,一点一点的擦干净白云欢脸上的血迹。最后青衣女子伸出细长的双腿,坐在地上,静静地将抬起白云欢的头,缓缓的放在自己的双腿上。

做完了这些,青衣女子抬头看着石坛,曾经她梦寐以求的东西就近在迟尺的时候,她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白发少年轻微的呼吸声中,她笑着想起了一些事。

......

第三十章 所为何物

第三十章 所为何物

月牙悬空,剑崖禁地外,剑崖书阁。

书阁的顶层,站着三个人,楚不为和苦难面色凝重的挡在红衣小姑娘身前。

红瞳红袍,杀意滔天。

苦难从来都没想过,一直在白云欢身边如同小猫一样乖巧的小姑娘,会有如此一面。

在扶柳镇外时,苦难就已经知道这个小丫头煞气极重,可是他并不知道,那个时候,只是小丫头未起杀心只是的煞气。

而现在,红衣小姑娘,起了杀心。

杀谁?

除了苦难和楚不为外的所有人。

离剑崖书阁方圆数十丈,造化境以下,早就溜得没影了。

“你要去哪儿。”

“......”

“我答应了白云欢,所以......不会让你过去。”

“......”

苦难双膝微弯,拳架已起,

红衣小姑娘则是抬起了右手。

一触即发。

一道轻而温柔的声音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的响起:

“白云欢如果回来了,你不听话,他会生气。”

......

说话的楚不为呼吸已经有些不稳,但是却一字一字的说完了这句话。

红衣小姑娘晶莹的红瞳里,眼泪打着转,她收起了手,煞气荡然无存。撇着嘴角,走到阳台上,然后坐在阳台上,呆呆的看着白云欢离去的方向。

苦难心有余悸的吐出一口气,收起了拳架,慢慢走到阳台,坐在了小姑娘的左边。

楚不为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稳了稳身影,轻轻走到阳台,坐在了小姑娘的右边。

二人仿佛事先说好一样,一人一边,轻轻握住了小姑娘的小手。

这一次,她没有躲开。

—————————————————————

剑崖禁地内,石坛旁。

白云欢模糊的意识里,感觉到有一双温暖而且软软的手,按在自己的额头。

白云欢眼皮动了动,吃力的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的头睡在青衣女子的腿上,不过白云欢根本就没多余的力气做别的动作,只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活了下来。

脑子里根本就没有怎么到的这里的记忆,只是依稀的记得,欢欢叫他代替自己活下去的话语。

白云欢浅蓝的眸子又闭上了,禁地里寂静得让人想死。

—————————————————————

第二天清晨,剑崖禁地中。

白云欢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浅蓝的眸子中浮现的,是一对黑色的眸子,离他的脸只有几寸。

“你在做什么。”

青衣女子听见声音,慌忙的直起身子,扭开脸去,不让白云欢看清她的表情。白云欢侧身,只看到青衣女子白皙的脖子和小耳朵都已经通红。

白云欢想不明白青衣女子在做什么,她又没回答,白云欢也就不去想。

“你倒是,先把我扶起来啊。”白云欢有气无力的朝着青衣女子开口。

扭过头去的青衣女子听见白云欢的声音,仿佛整个人像掉进了棉花里,又像被人踩了尾巴的小猫,浑身颤了一下,可是还是没有把脸转过来,只是双手轻轻的放在白云欢的肩上,一点点的用力,把白云欢推了起来。

白云欢这才发现,知道刚刚,自己居然还睡在青衣女子的腿上,当即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笑着开口:

“不好意思,让你给我当了一晚上枕头。”白云欢只是傻傻的笑着说话,丝毫没有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不妥。

但是青衣女子听到后,白云欢好像觉得青衣女子的脖子更红了。

白云欢并没有在意青衣女子的异样。

毕竟少年才仅仅是少年。

白云欢自顾自的看着四周,之前仿佛要吃人的藤蔓不见了,阴冷渗人的亡魂也不见了,四周只有石块堆砌的墙壁,墙壁上镶着荧光石,能清楚的看到墙壁上有画纹,只不过被岁月腐蚀得太过严重,画的内容无法辨识。

白云欢对此倒是不在意,他的目光更多的是凝聚在场中那座高高的石坛之上。

青衣女子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摸了摸还在有些发烫的耳朵,觉得自己有点点没出息。

“你刚刚开始就在那边做什么呢?”

“又不说话。”

“又不嘲讽我。”

“我都有点不习惯了。”

青衣女子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脸庞,又变得通红,然后她慢慢想起来之前她对白云欢说过的话,又慢慢想起来之前自己对白云欢的态度。

她的心一下子就冷下来了。

白云欢伸着脖子,看着眼前青衣女子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完全摸不着头脑。

“谢谢你背我过来。”

白云欢突然毫无缘由的来了这么一句,青衣女子想起来白云欢那天凄惨的模样,心里不由得一阵心疼,理了理情绪,不再扭扭捏捏,轻轻开口,声音空灵。

“我才是该谢谢你。”

“如果不是你,我们俩都会死在英灵殿。”

她一字一句的开口。

“这次,谢谢你了。”

青衣女子转过头,这次没有躲避白云欢的视线,漆黑的眼睛直直的看着白云欢浅蓝的眸子。

声音之中再无之前的冰冷。

白云欢一听见英灵殿三个字,都顾不上跟青衣女子客气,脸色就是一白,有点儿心虚,试探着开口:

“我们......我们回去......不会还要再.....再走一次英灵殿吧......”

青衣女子看着白云欢慌张的样子,觉得很好笑,也很好看,自己也笑了起来。

却不知道自己也很好看。

青衣女子伸出一根手指,指着石坛。

“别担心,祭坛后有法阵,虽然能传出的距离不是很远,但是足够把我们送到铁锁崖。”

“祭坛上就是我们这次来的目的,只是祭坛顶端留下了一个印,正是这个印让剑崖从创立到现在,没有人拿到过里边的东西。”

她转过身看着石祭坛,眼神中有些失落。

“我在之前来的时候已经试过了,我并没有资格得到里边的东西,这也是为什么我会不断地带人来到此地。”

然后青衣女子转身面对着白云欢,偏着头,看着白云欢的眼睛,眼神俏皮。

白云欢这才发现,眼前的女子,似乎只比自己大一两岁,只是之前她总是冷着脸,看上去没有少女该有的活泼。

“你要试一试吗?”她嘴角噙着浅浅的笑,看着白云欢。

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的白云欢,没有说话,只是青衣女子看着白云欢坚定的眼神,已经知道了他的回答。

......

第三十一章 无剑剑客

第三十一章 无剑剑客

白云欢看了看石坛,这不高的祭坛似乎存在的年代比周围的石壁还要久远,他面对着祭坛,缓缓走去。

祭坛十阶,站在后方的青衣女子看着白云欢的背影,心里有些担心,倒不是在担心能不能拿到祭坛上的东西,只是担心白云欢之前受的伤。

现在对她来说,祭坛上的东西虽然依旧重要,可是白云欢,也很重要。

白云欢的一只脚,已经踏上了第一块台阶,而第一块台阶上,有古字亮起。

白云欢回头看了看庆幸女子,发现她竟然也是满脸惊奇。的确,之前每一次,哪怕到了这里,也从来没有人上祭坛的时候有过异样。但是白云欢的心里很安心,直觉告诉他,这并不是坏事。

白云欢每上一个台阶,台阶上的古字都会亮起。

一阶十字,十阶百字。

当百字全部亮起时,台阶在亮起的文字照耀下,显得古老而圣洁。而白云欢已经走到了十阶石坛的第十阶。

白云欢面前,有一道如同水面般荡漾的竖立镜面。在此之前来这里的人,都只是见到一道乳白的禁制,从来没有出现过白云欢现在所见的水波镜面。

白云欢抬起手,伸出食指,试探性的触碰了一下,只见波纹荡漾,并无祸事。旋即胆子大了一点,将整只手都伸进了镜面,还是觉得没感觉,干脆整个人都踏入了镜面。

祭坛下的青衣女子看着白云欢整个人消失不见,心中大急,忙朝着祭坛向上飞奔,只是这次跟之前一样,乳白的禁制直接将她挡在第九阶。

她不断地拍着如雾般的禁制,神色焦急万分,她当即就想喊白云欢的名字,只是话到了嘴边,却发现自己还没问过白云欢的名字。

青衣女子是又急又气。

白云欢已经进入了镜面内,里边却并不是如他想象的一样,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大世界,甚至相反,里边的空间很小很小,长宽不过两三丈。

最中央,立着一面石碑,石碑前,放着一卷竹简。而石碑旁,靠着一把剑。

剑无鞘,剑长三尺六寸,剑身银白,剑柄漆黑。

剑格古朴,形状纵横。

白云欢似乎有意不去看这把剑,甚至连石碑都不去看,只是默默拿起了竹简,再默默收起了剑。

祭坛外青衣女子只见到镜面流转,然后就看见了白发少年。他冲着她浅浅一笑,缓缓走来。

青衣女子悬了半天的心这才放下。

看着白云欢左手反手握住的剑,和右手拿着的竹简,青衣女子笑了起来,只是不知为何,笑眼中有泪。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这个做女儿的,总算还是为自己爹爹做了件事。

白云欢走下第十阶,青衣女子急忙伸手却挡自己的眼睛,她不想让白云欢觉得自己是个莫名其妙的人。

白云欢低着头走了过来,青衣女子本以为他看见自己这个样子,肯定会拿自己打趣。

没想到白云欢低着头,没有言语。

走出镜面,雪白的头发遮住了少年的眼睛,白云欢轻轻的将剑柄和竹简交到了青衣女子手里,然后一个人走下石坛。

青衣女子愣在了原地,却没有吃惊,她知道,他现在应该很难过。

因为白云欢的背影,如此孤独。

从白云欢踏上第一个台阶到白云欢现在走下台阶,才不过短短半刻,青衣女子知道这么点时间不可能让一个人变得如此难过的。

白云欢突然这么难过,那应该是他,一直就很难过。

青衣女子不再言语,只是默默的跟在白云欢身后,二人下了祭坛,白云欢朝着祭坛后方走去,青衣女子也只是默默跟着。

—————————————————————

剑崖,书阁。

这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了,在黄昏里,站在楼顶的红衣小姑娘突然像被吓到一样,转过身朝着楼下飞奔下去,一蹦好几个台阶,也不怕摔着。

架着拳架的苦难看着小姑娘冲下去的身形,脸上有些愤愤不平。

楚不为则是站在阳台,微笑着看着已经冲到底楼的小姑娘,朝着远处跑去。

远处有两个人。

红衣小姑娘一路飞奔,最后一跃而起,跳进了白发少年的怀里。

直到这时,白云欢那难过的样子才一点点消失不见,他紧紧抱着小女孩儿,脸上的阴霾,一点一点散去。

青衣女子看见白云欢一点点的不难过了,自己也不难过了,她这才想起来,从禁地里拿的东西还没分给白云欢。

可是她还是不知道白云欢的名字,原本已经被她从背上取下来的剑被她紧紧的攥在手里,不知道怎么向白云欢开口。

“白云欢,你可真慢。”一道充满埋怨语气的声音传来,苦难和白云欢这才赶到,毕竟他们可不是穿着红衣的小姑娘。

白云欢轻轻摸了摸紧紧抱着自己的小姑娘的头,这才将她放了下来。

白云欢眼中满是笑意,开口道:

“差点儿没回来,多亏了......”

白云欢突然愣住了,转过头神色尴尬的看着青衣女子,青衣女子一脸幽怨。

苦难摸着大光头,看着白云欢的眼神,十分暧昧。怎么两天不见,这青衣女子怎么跟变了个人一样,不仅如此,这女子这个眼神儿......

白云欢还是自顾自的讪笑,只是他可不像青衣女子,直接开口道:

“你叫......什么来着......”

尽管青衣女子很不想回答他,可是又很想回答他。

“我叫秦楚楚。”她气呼呼的回答。

“我叫白云欢。”白云欢笑着回答。

青衣女子这才好接着之前想的,缓缓的将抱着的剑递了出去。

“本来两样东西都应该给你的,东西是你拿的,我的命也是你救的。”

“但是我要用竹简里的东西救我爹爹。”

“就只能给你这把剑了。”

青衣女子将剑递到白云欢手边,白云欢却没有伸手。

白云欢没有去看包着白布的剑,只是看着面色愧疚的女子说到:

“我不喜欢剑。”

白云欢沉默了一下,眼中一闪而逝的痛苦被他掩饰得很好,几个人都没有发现。接着道:

“我们只是要东洲图。”

“虽然花费的时间多了点儿,不过我从来不算这些糊涂账。”

白云欢说着说着,声音也轻松了起来。“你的剑很稳,也很快,这把剑你留着吧,我相信你将来肯定能成为这份儿的。”

白云欢抬起右手,伸出了个大拇指。

青衣女子还想说话,白云欢就抱着红衣小姑娘一溜烟儿跑了,她看着白云欢腰后的无剑剑鞘,神色不解。

她不明白.

为什么白云欢是个剑客,却说自己不喜欢剑。

一旁的苦难嘿嘿一笑,贼兮兮的看着青衣女子。

只有楚不为回答了她:

“楚姑娘,是不是觉得我们掌柜的,很奇怪?”楚不为微笑着面对着秦楚楚,而秦楚楚则是点了点头。

“我们也觉得。”

本来秦楚楚以为后边还有话,没想到说完后楚不为就不说话了,秦楚楚看着这几个人,觉得这几个人都很奇怪。

夕阳里,骑在白云欢肩上的红衣小姑娘眼睛眯成了月牙儿。

白云欢回头看了看楚不为,苦难,和秦楚楚,开心的笑了起来。

想起来了那时在英灵殿浮现在心里的那句话。

“哥哥,从今以后,你就代替欢欢活下去。”

“好不好?”

......

第三十二章 与夜风说往事

第三十二章 与夜风说往事

夜晚的时候,秦楚楚来到白云欢住的地方,要把白云欢叫出去,小姑娘抱着白云欢的手,就是不让白云欢走,白云欢无奈,只好带上了她,反正她也不吵,从来都是一只安静的小猫。

只不过楚不为和苦难不这么认为罢了。

秦楚楚换了一身衣服,不再是之前那件朴素的青衣,而是换上了一身白衣,使得原本有些英气的她,现在是小家碧玉,秀而不媚,清而不寒。

白云欢走出门,看着仿佛变了一个人的秦楚楚,心里不得不赞叹一声,果然女子都是水做的,男人都是泥做的。

白云欢一边在心里赞叹,一边开口:

“挺好看的。”

秦楚楚只是很小声的说了一句“谢谢”。然后就低着头跟在白云欢身后,两只纤细好看的手绞着一小撮漆黑的长发。

白云欢看见秦楚楚好像有些脸红,只当秦楚楚是女子婉约,脸皮子薄,没太在意。

却不知女子欢喜,也是这般模样。

白云欢牵着小姑娘,秦楚楚跟着白云欢,一路走到剑崖之外,到了旁边的山顶,寒意些许,只是无风,便不凉。

二人坐在一处巨石上,视野很好,能看清楚整个剑崖,还能看清楚山下河流隐隐约约的轮廓。

秦楚楚看了夜空朦胧的月儿,这才开口说话,声音很轻,很温柔。

“我们剑崖里的禁地,对于别人来说,只是宝藏,可以用命去拼的宝藏,从我出生的时候开始,就不断地有人进入禁地,不断地有人死在禁地,而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真正得到了禁地的东西的人,你却一样东西都没要。”

“你知道你所拿到的东西,是什么吗?”

白云欢微微摇头,神色轻松,道:

“你没有必要跟我说那具体是什么,我要是真的有兴趣,也不会都给你了,别人觉得重要,那是别人的想法,我拿在手里的时候,觉得也就是那么回事儿。”

白云欢东看看西瞧瞧,只是接下来说话的声音,严肃认真了许多。

“你的事情我听不为说了,他在剑崖书阁整理书籍的老爷爷那儿听说的。”

白云欢想了想,认真的开口:“我觉得,你爹爹要是能醒过来,肯定会很骄傲。我还觉得,你做的很好。”

秦楚楚双腿弯曲,两只手抱着玉腿,尖尖的下巴放在膝盖上,她一直偏着头,在看着白云欢,听到白云欢说她做得很好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真的做得很好。

原本她想说的那把剑和那卷竹简的事情,也被她收回了肚子里。

白云欢脱下外衣,盖在靠着他手臂的小姑娘身上,小姑娘眼皮子都已经在打架了,只是强撑着不睡过去,紧紧的抱着白云欢的手臂。

秦楚楚一直很在意这个对白云欢形影不离的小姑娘,而这个时候,小姑娘恰好睡着。

“她是你妹妹?”秦楚楚突然好奇的问了一句,只是接下来白云欢的样子,让这局话成为了他认识白云欢以来,说出的最后悔的一句话。

只见白云欢摇了摇头,又露出了从禁地镜面里走出来时的那种表情,悲伤,痛苦,

还有可怜。

只是白云欢脸上难过而痛苦的神色,在他一遍又一遍的摸着红衣小姑娘的发梢时,一点一点平静了下去,可他就不再说话了。

秦楚楚很后悔很后悔,可是话既然说了出去,就只能说了出去,她不敢大声开口,只敢很小声很小声的重复着对不起。

白云欢低着头坐着,秦楚楚埋着头坐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低着头的白云欢,忽然抬起了头,尽管眼里还是悲伤,却是已经多了一丝坚定。

夜风洒脱,拂袖而过。

白云欢开始给秦楚楚讲起了苦难,讲了苦难的两个师傅,讲了苦难的话痨师兄,说起了楚不为,说起了楚不为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是喜欢花。白云欢提到他们的时候,悲伤就彻底看不见了。

他还秦楚楚说起了苦难身手比他还好,也说了楚不为的感知可以“冠绝天下。”秦楚楚听着,笑得很开心。

后来秦楚楚也跟白云欢说起了过去,说起了自己爹爹的病,说起了自己练剑只是为了去禁地给爹爹治病。

月色明亮,月光柔和。白发少年和比她大的少女,两个人在山尖。

与夜风说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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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不为和苦难坐在院子里,这边的二人,也在说话。

“不为,你说,白云欢是不是跟那个姑娘已经......”

“不会。”

“为啥不会啊,你看不久前她还巴不得吃了我们,今天看着白云欢的时候,像白云欢媳妇儿。”

“你说话越来越像你师兄了。”

“我去,白云欢连这都跟你说啊。”

“掌柜的”这个称呼,是楚不为令的,白云欢也不喜欢他称呼“白兄”这一类的,只是他有着实想不出有什么适合的称呼,这一路下来,直到昨天跟苦难在剑崖书阁里,楚不为才解决了这个问题。

苦难当时说他觉得白云欢不会算账,而楚不为却很欣赏白云欢算的账,借着这个由头,楚不为就定了下来,以后称呼白云欢,就称呼“掌柜的”。

......

院子里的两人停了一会儿,又开始说话。

“苦难,你觉得掌柜的是什么人。”

“不知道,我估计,十有八九是个高手。”

“何以见得?”

“不知道,虽然现在我一只手能打十个他,可是我还是觉得他是高手。”

“有多高?”

“大概只比我差一点儿。”

......

“不为,你觉得,白云欢是什么身份。”

“不知道。”

“不知道还不会猜吗,我刚刚都猜了。”

“猜不了,我只知道,他很孤独。”

“孤独?你咋看出来的?”

“不孤独的人,那天不会哭得那么伤心。”

“你是说见到丫头那天?”

“嗯。”

“这就能看出孤独?我可看不出来。”

“那你觉得,掌柜的是什么身份。”

“不知道。”

“你不猜?”

“我连他孤独都没看出来,怎么猜?”

......

第三十三章 剑名

第三十三章 剑名

白云欢很晚才背着红衣小姑娘回到住处,回来的时候,楚不为和苦难还是坐在院子里,楚不为坐在院子石头上,苦难随意的坐在地上,看见白云欢回来,朝着白云欢点了点头,就继续跟楚不为说话去了。

小姑娘不一个人睡觉,睡觉一直都是抱着白云欢睡的,这两天白云欢不在,就一直没有好好的睡过,这才在秦楚楚找白云欢的时候,就已经睡得香甜无比了,白云欢抱着她进了屋子,用热水大概擦了擦小姑娘的小脸,掖好了被子被子,这才从屋子里出来走到院子里。

白云欢一边用布巾擦手,一边朝着院子里的二人走去:“怎么不睡觉,明天还要赶路,两个大老爷们儿,还在说知心话不成?”

苦难神色不屑:“大老爷们儿怎么就不能说知心话了,只允许你跟人小女子促膝长谈,就不允许咱们大老爷们儿说说知心话?”

白云欢面无表情,擦干了手,顺手把布巾扔到了一旁的石桌子上,一屁股坐上石桌周围的凳子,道:“那你们在说什么知心话,说来我也听听。”

“不说,我们不跟有小媳妇儿的人说知心话。”

......

白云欢翻了个白眼,楚不为则是笑了笑,解释道:“我们在说,我们掌柜的,到底是谁。”

“谁是掌柜的?”

苦难看着白云欢,没好气的回答:

“除了你还能是谁?”

白云欢摸着下巴琢磨这个称谓,好像是在衡量这个称谓到底是骂人的还是夸人的。而楚不为则继续微笑着开口,声音温柔:

“他是谁,从何而来,要去哪里,这就是我们在说的。”

“说出结果来了吗?”

“没有。”

白云欢把身子往后一靠,整个人就半躺在石凳子和石桌子上。

他看起来,很累。

“我是谁,从何而来。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们,并且也没必要告诉你们,不过要去哪儿,这个可以好好的跟你们说一说。”

白云欢姿势悠闲,眼神却迷离,他悠悠的看着天空:

“我要去做一件事,一件很大很大的事,这件事,我一个人完不成,我也不想一个人完成。”

“只是要完成这件事,凭借目前的你们,是不可能的,你们甚至连听这件事的资格都没有。你们实力太弱了,不为就不说了,开源都还没开,苦难倒是开源了,只是这不死佛陀,光开源可没什么用处。”

白云欢已经做好了二人会有些不开心的心理准备,没想到苦难和楚不为面色如常,特别是苦难,本以为苦难听见自己说他太弱会不免闹腾一番,没想到苦难却出奇的安静。

“东洲这边的这些人,只知道感知、开源、造化。似乎以为,造化就是修行的顶端了,却不知道,造化其实连这世间都不曾见过。”

“真正的修士,超脱生死,可断山河。”

“所以这次,我要带你们先去东洲南边,至少,要先有和我去做那件事的资格,我可以很直接的告诉你们,现在的你们二人,还远远不够,等你们二人到了补天阁,我就会跟你们分开,在实力没到之前,我是不会去找你们的。”

在一旁一直没有插话,默默听着的苦难听到白云欢要和他们分开,这才开始有些诧异,他皱着眉看着白云欢问道:

“你不进补天阁?”

白云欢抬着头,没有回答苦难的话,他声音幽幽:

“你们知道,造化境以后,是什么吗?”

“造化之后,入人间。”

“等你们入了人间,我会去找你们。”白云欢说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起身了,他一边朝着自己住处走去,一边开口:

“很晚了,休息吧。”

苦难看着白云欢离开的背影,轻声道:

“不为,我现在好像看出来了。”

“看出什么?”

“他的孤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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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才破晓,剑崖藏书的老人刚走进剑崖前庭的时候,就看见了在练拳的苦难,他想了想剑崖内的弟子与眼前的少年,不禁感叹起剑崖弟子的没出息。

老人打开剑崖书阁的大门,看见一个白衣少年端坐着身子,坐在窗口的书案前,少年正闭着眼睛,用细长的手指,摸着竹简上的文字。老人想起来,这个少年好像眼睛看不见,上次自己还和他有过一次长谈。

老人没有出声打扰,只是轻轻的用木垫垫好了大门,让清晨的风吹进书阁。

剑崖内庭,秦楚楚已经按照竹简上的说法,将药喂给了躺在病床上的中年人,看着自己爹爹的脸色由之前的枯黄,一点点的焕发光彩,秦楚楚觉得自己终于当了次不让爹爹担心的女儿。

她将床榻上的被子整理好,转过身,拿起案上的银白剑鞘的长剑,轻轻走出了屋子。

她想起来今天白云欢就要走了,本来开心的脸上,闪过一丝黯然。

相识不过几天,离别就已在眼前。

不过旋即秦楚楚的目光就坚定了起来。

她已经想好了,自己爹爹身体恢复好了,她就要去找白云欢。

一直到辰时,在屋子里睡大觉的白云欢,才被小姑娘摇醒,小姑娘每天都是这个时候醒,醒了就会叫白云欢。

练完拳的苦难和念完书的楚不为来到院子里的时候,白云欢还在洗牙齿,含着一口盐水朝着楚不为和苦难打招呼,苦难都懒得搭理这个掌柜的。

之前白云欢跟楚不为二人解释过,说自己是个废人,没办法修行,所以不用起这么早。只是苦难往下问的时候,白云欢就不说话了。

四个人整理完毕,秦楚楚就带着四人吃了些面食早点,苦难一顿早点,能吃十来个馒头。

巳时,白云欢牵着红衣小姑娘走出了剑崖山门,白云欢走在最前面,楚不为和苦难并肩走在白云欢身后。

秦楚楚只送他们到山门,没有送到山门石阶下。

送别越远,离相见,就越远。

站在剑崖的山门口,看着四人的身影,却没有多少消颓的神色,她早已下定决心,自己要成为他们中的一人。

至于白云欢四人,到哪儿都不会不开心。

白云欢已经走出了很远。转过身看着站在山门口的秦楚楚,就像在英灵殿那天一样,开口大喊。

“秦楚楚,你的那把剑。”

“名为十方。”

秦楚楚没有说话,只是握了握手中银白色的长剑,看着已经转身接着走下台阶的白云欢,笑得很开心。

......

第三十四章 名字

第三十四章 名字

东洲作为面积最小的几个洲,但是这天气可是不含糊。自楚家镇子的落雪寒天,走到扶柳镇的暮冬冷天,再到水井镇的清秋清风天,从剑崖再出来的时候,又好像到了明媚的暖天,洲小天不小。

自离了剑崖以来,已经过了快小半个月,清秋天已变成了暖阳天,太阳柔和,能驱走冰寒却不带来热意。前往东洲南边的广阔马道上,一辆宽敞大气的马车,被两匹紫虬鬃毛的好马拉着,不疾不徐的向前走。

紫虬鬃马是东洲数一数二的良驹,多为为富一方的豪阀或是官老爷所用。此等马最大的特点就是紫色的鬃毛,也是因此而得名。紫虬鬃马之中,也分贵贱,共分为三等。

第三等紫虬鬃马,只有脖子后方的鬃毛为紫色,马匹体型相对最小,耐力最差,速度一流;第二等的紫虬鬃马,马蹄、马鼻皆为暗紫色,近乎于黑色的暗紫色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这等马体型最大,耐力也不好,速度比三等紫虬鬃马要差不少,可是却胜在马匹腿力极大,用于军队重骑,最是合适。而第一等的紫虬鬃马,通体墨紫色,马鬃卷曲不乱,该马速度、耐力,皆是上佳,且最重要的是,该马通灵程度极高。听闻一等紫虬鬃马在世间民间是见不到的,只有仙家修士,人杰地灵之地,才会有这样的好马。

而眼前的宽敞马车,用的正是这样的一等紫虬鬃马,且是两匹。按照民间的说法,这马车里的人,怎么说也值得被道一声身份尊贵。可惜世间之事千奇百怪,凡事也无绝对。

这马车里的人,不仅身份不尊贵,还有些小小的落魄,毕竟马车里说了算的人,几乎用所有的家当才弄来这么一辆马车。车里的人,正是白云欢四人;自半个月前离开剑崖,秦楚楚就把剑崖原主人,也就是自己亲爹的两匹一等紫虬鬃马送给了白云欢,按照她的说法,他爹就算病好了也一时半会儿用不上,正好白云欢要赶路,就把这两匹上等好马给了白云欢。白云欢在剑崖时也没见到这两匹马,只当是好一点的良马,等到下了剑崖,发现两匹马气态非凡,比人还要威武。

只是这两匹潇洒无比的紫虬鬃良驹,身后拉的却是之前来时的破车舆,下人的也给了解释,剑崖常年都无外出,且附近实在是没有上乘的车马铺子,无法在走之前准备好像样的车舆。白云欢就从那时开始,就打定主意要置办件配得上好马的车舆。

前几日在路过一个商贾小镇时,白云欢从楚不为那里东拼西凑,花了几十辆银子置办了这么个车舆;不过贵有贵的道理,车辆里锅盆碗盏一应俱全,夜间的时候将过道一抬,再多几个白云欢也能随便睡下,就是这车舆外在普通了点儿。

按照楚不为的性子是不会让白云欢这么想一出是一出的,不过一想到每每夜间行路,颠簸吵人不说,红衣小姑娘还经常被白云欢给挤醒。且离补天阁着实路途遥远,普通的马车至少也要换上几次,也就由着白云欢闹腾。

在白云欢纯粹是为了过瘾和楚不为再三权衡下,这才有了这辆马车。

就像今天,又是楚不为在拉着马车。虽然一个瞎子拉马车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奈何这实在是好马、好马车。

这紫虬鬃马通灵,如若是单一条路,则马儿自会直走,且速度稳定,只需要拉缰绳的人控制力度驭马,中途就算是松手也不会出岔子;紫虬鬃马遇到岔路道口,如果没有指示方向,就会慢慢停下。楚不为只要是单道,就一定会让白云欢通知他,他就会开始牵马。

这天赶路正巧几乎都是单道,楚不为牵着两匹马坐在马车车舆上,开心得像个孩子。

马车内,苦难盘腿坐在车室最后方,自从换了新的马车后,车内颠簸很小,于是苦难只要一有空,就会在马车内打坐。

坐在苦难正前方的一大一小,正聚精会神的看着木桌上的两堆黄泥土,两个人神色肃穆,表情十分认真。白云欢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眼前的黄泥土,开始数数,坐在旁边的小姑娘也是眼睛都不眨的看着自己眼前的黄泥土,听着白云欢数数。

“三......”

“二......”

“一!”

白云欢重重的喊完最后的一之后,两个人动作迅速的伸手抓起眼前的黄泥土,白云欢手指如飞,小姑娘小手灵巧,两个人你追我赶的开始捏起了泥人儿。

......

片刻后,小姑娘率捏好了自己的泥人儿,小泥人儿五官东拼西凑,虽然很是勉强才能捏完,但是泥人儿的一颗大光头,锃亮,称得上是传神。

白云欢看着小姑娘做好的泥人儿,再看了看自己手里乱七八糟的一团黄泥,神色郁闷。

“不公平,丫头你捏的是苦难,苦难大光头一个,随便一捏就是,这次换我来捏苦难,你去捏不为。”

......

苦难坐在马车车室最后方,嘴都气歪了,拉着缰绳的楚不为则是满脸笑意,摇了摇头,对于这个掌柜的,他可没什么办法。楚不为知道白云欢对这些跟小孩子玩的游戏熟门熟路,可是想不通白云欢为何对这些游戏熟门熟路。

......

马车绕过了好几座山,已经是下午快黄昏,小姑娘玩累了,就靠着白云欢睡着了。白云欢将她抱到苦难的身边,给她垫了被子,盖了被子,跟苦难说了声注意点儿丫头,就走到最前方,陪着楚不为一起坐下。

楚不为握着缰绳,闻着河水的味道,看起来心情很好,他侧过脸对白云欢说道:“叫青川,如何?”

白云欢摇头:“像个大老爷们儿的名字。”

楚不为沉思了一下,又轻声开口:“叫红薾,如何?”

白云欢摇了摇脑袋:“多亏我读过几年书,不然都不知道你说的是啥,适合倒是挺适合,就是字太难写。”

这已经是两个人这几天不知道多少次商量小姑娘的名字了,白云欢当初答应了要给小丫头起名字,但是起名字这事儿说着容易做起来难,这都这么长时间了,白云欢跟楚不为,连个大概的名字都没想好,至于苦难,白云欢问了一次就没再问过他,当时苦难给小姑娘起的名:

天雷。

白云欢回过头,苦难正在给小丫头盖被子,想起来自己和小丫头第一次相识,是小丫头偷人家吃的东西,白云欢笑了笑。

“她就叫伊尹吧。”

“以后,我们叫她尹儿。”

......

第三十三章 尹儿

第三十三章 尹儿

楚不为想了想这个名字,皱着眉头,片刻后就笑了起来,大约也是同意了。两个人都没问过苦难的意见,这种事情,苦难实在是不适合。

白云欢在名字定下来后,就走到了马车里,从马车座位下的箱子里拿出了楚不为买的纸和笔,楚不为看不见,但是一手漂亮的字确实让白云欢甚至是苦难感到惊讶,也大概猜得出来,楚不为能把字写成这个样子要花多少的努力和心思。

白云欢拿出淡黄色宣纸,叫来楚不为,让他研墨。研墨是个不急不慢的过程,还有些耗时耗力,白云欢是不喜欢的,但是楚不为倒是很享受这个过程;楚不为研墨的时候,左右手都能磨,他曾经说过家里的丫鬟茜茜就是因为只会一只手研墨,经常手酸臂痛抱怨磨墨太麻烦。因此楚不为就一点点学了两只手研墨;白云欢看着楚不为用墨锭一圈一圈不疾不徐的在砚台上画着圈儿,有些走神。

小的时候,他的娘亲教他写字的时候,也会亲自给他研墨,也是这样慢悠悠的;想起来要是小满姐在的话,应该会很喜欢楚不为这样的人吧;自己爷爷估计最喜欢的,则八成是苦难;至于对自己最严厉的小寒姐,最喜欢的肯定还是自己。

白云欢思绪已经一点点的飘向远方,不过好在身边有小丫头尹儿,小和尚苦难,和楚不为。

白云欢觉得,多亏有他们。

楚不为左手轻轻地捏住墨锭的顶端,墨条在砚台砚台上有规律的摩擦出声音,声音如同年轮一圈一圈的圈住车舆里的静谧。马车轮胎用的是东洲特产的软木,木头重但是韧性极佳,只要是不走山路,都不会发出太大声音;

楚不为光是研墨就用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加上置墨的时间,正好半个时辰;白云欢则是在一旁静静的等着,出奇的安静。

楚不为研好了墨,将墨锭放在墨床上,小心翼翼地露出了磨口;白云欢缓缓的拿起笔,认认真真的在淡黄的宣纸上写下了“伊尹”二字,字迹普通,但是整洁、规矩。以前他娘亲告诉他,哪怕字写不好,只要能写得干干净净、规规矩矩,那也足够了。

一旁静静等着白云欢写完名字的楚不为,听见掌柜的已经停笔,但是却迟迟没有放下手中的笔,楚不为看不见白云欢的表情,但是却知道白云欢的表情。所以他端坐在白云欢旁,不言也不语。

白云欢白发遮住了眼睛,跪坐良久,又缓缓提笔;他在有些旧的纸上,写下了一个个名字,每个名字,都单独用了一张纸。

清明,小满,白露,小寒。

然后白云欢就放下了笔,一字一句的念出了这四个名字,声音有些沙哑。

楚不为笔直的跪坐者,认认真真的记下了这些名字。然后很轻很轻的说了句“好名字。”

马车本应该一直朝着南边行去,未至天黑,也未至吃晚饭的时辰,马车却听了下来,停在了一条小溪边上。

白云欢扶着楚不为下了马车,拿着砚台毛笔,走向小溪。笔墨这类用品,最忌讳的就是不及时清洗,砚台还好说,定期即可,但是毛笔则是每次都需要清洗。这也是为何在这里停下马车的原因。

苦难则是主动留在马车里,说了句她醒了看不见人要哭鼻子,就继续盘坐着等着小姑娘尹儿醒来,在她的枕头边,一颗石头压着泛黄的旧宣纸,纸上写着她的名字;石头是白云欢从剑崖带出来的,正是那天和秦楚楚去禁地的时候,秦楚楚交给白云欢的那颗。

小溪边,小溪清澈干净,水流轻柔。小溪底的水藻顺着水流摇动,溪流底被水磨得平滑无比的鹅卵石静静的躺在淤泥里;水草特有的清香在阳光里流淌,鸟虫轻语,嫩草满地。

楚不为和白云欢蹲在小溪旁的鹅卵石上,楚不为负责较为简单的清洗笔,白云欢负责稍微复杂一些的清洗砚台。将毛笔轻轻地浸在水中,趁着浸毛笔的时间,楚不为轻轻开口,脸上满是笑意:

“苦难平时看起来不够细致,想不到是我一叶障目了。”

白云欢用湿布轻轻地擦着砚台,也是笑了笑:

“什么不够细致,你就是太抬举他,要我说啊他就是脑子缺根儿筋。不过你说这个倒确实,想不到这么粗糙的他,还是能细心起来的。”

楚不为用细长的手指捻了捻已经洗好的笔尖,拿出随身携带的方巾,一边将笔尖的水分吸干,一边道:

“小丫头过得太可怜了,估计一时半会儿对我跟苦难都是这个样子,反倒是你,就像给人家灌了迷魂汤一样。”

白云欢淡淡一笑,没有说话,只是从楚不为手里接过方巾,擦干了砚台。

“明天就能到扶桑城了,今天就先在这儿住下吧。”白云欢过了片刻才又缓缓开口,楚不为只是点了点头。

白云欢在河边找了棵比较大的树,在一旁生起了火,火种火石都是在上一个镇子上买的,生火方便了许多。楚不为则是负责帮白云欢打下手,拿着火绒等等。生好了火,白云欢就去河边找了些更大的河石堆在火堆旁,将火堆砌成了一个小灶,又搬来好几块大石头,放在了火堆的周围,用来当做凳子。、

平时是用不到这些工序的,一般都是能将就就将就,不能将就就凑合。只是今天小丫头有了名字,白云欢和楚不为都觉得应该为小姑娘准备点什么,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名堂,最后一致认为给她做顿好吃的。也多亏白云欢折腾出这么一个豪华的马车,香料炊具样样俱全,在河里抓几条鱼,或者捕几只野兔山鸡,也能烤出一顿像样的晚饭来。

楚不为坐在树下,听着白云欢七上八下的忙碌的声音,心中有些愧疚,开口道:

“掌柜的,要是能帮上你就好了。”

白云欢刚放下手中的石头,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没好气的开口:

“我光是搬石头就够麻烦了,还要安慰你,你这不是给我添麻烦嘛。再说你做的够多了,这一路上要不是你精打细算,我们仨估计都得要饭要到补天阁,你就安安心心的坐好,苦力活儿就交给我们来做。”白云欢就像突然想起什么来一样,一拍脑袋,转过身对着楚不为:

“还真有事儿要你做。”

楚不为笑了出声。道:

“在所不辞。”

“你去等着丫头醒来,把苦难换过来,刚才我琢磨了一下,抓鱼逮兔子这种事,你和我估计十个也比不上苦难一个。丫头醒来肯定不识字,正好,你来告诉她她的名字。”

楚不为想也没想,就朝着马车走去。

......

第三十六章 炊烟

第三十六章

楚不为到了马车,怕打扰到还在熟睡的小姑娘伊尹,只是很小声跟苦难说了句掌柜的找你,苦难用脚都能想得到白云欢找自己做什么,闷闷不乐的下了马车,他觉得自己现在,都快成给白云欢打杂的了。不过转念一想,白云欢也从来不是要求他,只是在让自己帮他;这心里的郁闷顿时减少了许多。

从马车上下来,走到河边那颗有些矮但是却粗壮的苦楝树旁,看见白云欢正涨红着脸搬动着一块小半人高的石头。苦难提了提袖子,跑了几步,帮忙抬着石头的另一端,给白云欢搭了把手;白云欢也不客气,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看那边的林子,我刚刚已经观察过了,里边有些矮木草丛,小浆果不少,给人吃不够,但是要喂饱些野兔,绰绰有余,咱们这顿晚饭,山珍海味谈不上,但是至少得做出个力所能及。你修为比我高,我估计你追都能追死几只野兔,所以那边就交给你了。”白云欢一边说一边指着朝着南边的林子,苦难摸了摸光头,表情好像有些犹豫。

白云欢愣了愣,似笑非笑的看着苦难。

“你该不会是不杀生吧。”

苦难没搭理白云欢的调侃,想起来上次在山上和白云欢花了好几天追的那只九味鸡,有些担心会不会这次也一无所获,到时候没能给小丫头准备好像样的吃的。而白云欢已经挽好裤腿,拿着削尖的手工鱼叉,开始走向小溪;一边走一边开口:

“得了得了,九味鸡那玩意儿就跟成了精一样,这些野鸡野兔哪儿能比,你放心去就是。”苦难听得白云欢这话,不再犹豫,抬腿朝着白云欢刚刚指的林子走去。

二人一个在河边捕鱼,一个在林子中追兔子。日光由微暖转凉,很快天色就一点点的暗了下来。

自换了马车,原本在路上几乎没有好好睡过完整觉的小姑娘,变得尤其嗜睡,就像今日,小姑娘睡了快整整一个下午。小姑娘睡眼惺忪,醒来的时候发现白云欢不在身边,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她慌忙坐起身字,一抬头发现楚不为坐在一旁。

小姑娘的表情不再那么慌了,但还是皱着眉头,像是在找人。

楚不为听到身边火急火燎的起床声音,知道是小丫头起来了,也知道她应该在找白云欢,楚不为面色柔和,轻轻拍了拍小丫头的肩膀;小姑娘回过头看着楚不为,脸上充满疑惑。然后她看见楚不为的手指指了指被自己压在手下的地方。小姑娘低头,看见一颗散发着微弱荧光的小石头压着一张宣纸,纸上写着两个字。

小姑娘轻轻地捡起石头,将写着字的纸拿在手里,抬着头看着楚不为。

楚不为笑得很温柔,低声轻语,道:

“这是你的名字,白云欢给你起的。”

“你叫,伊尹。”

小姑娘拿着自己的名字,愣在了原地。

小溪边上,白云欢和楚不为正在烤着喷香的鱼和野兔,油脂滴在炭火里发出滋滋的声音;他们只听见马车里传来重重的“蹬”一声,像是有人摔倒在了地上,二人急忙回头,刚刚跑的太快摔倒的小姑娘已经站了起来冲出了马车外。

小姑娘伊尹朝着白云欢飞奔,冲到了白云欢面前,扑进了白云欢怀里。

白云欢那时候,也是这样将小姑娘抱在怀里。

白云欢小时候,也经常像这样将自己的妹妹欢欢,抱在怀里。

一旁的楚不为清晰的感觉到,小姑娘身上出现了一股与之前完全相反的气息,温暖而平和。

火光摇曳。

小姑娘抱够了,转过身,看着已经跟过来的楚不为,晶莹的红瞳里,充满着认真,接着她小手轻轻伸出,拉起了楚不为的手,火光摇曳中,小姑娘在楚不为里谢了两个字,这两个字是白云欢之前教过她的,白云欢告诉她,如果有人对你很好,你就可以说这句话。

小姑娘在楚不为手心写下的字:谢谢。

楚不为感觉到小姑娘小手在自己手掌写下的字,开心的笑了起来。

之后小姑娘转过身,同样认真的看着苦难。苦难神色有些不自然,想来是不太习惯有人这么认真严肃的感谢自己。他看见小姑娘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然后有些生涩的给自己鞠了一躬。

苦难就觉得,被别人感谢,其实也挺好。

河边有炊烟,河边有人间。

今夜无月色,只是小姑娘却觉得,火光最动人。四个人围在火堆旁吃着这来之不易的一餐;白云欢自己吃的时候,还不忘撕下烤的香酥软烂的兔子肉给小姑娘。楚不为吃的最文静,也不发出声音。只有苦难和白云欢,每次吃东西的时候,都像是从小要饭长大的一般。

白云欢撕下一口色泽金黄的肉,一边大口嚼着一边开口说话。

“按照我们这个速度,明天下午估计就能到扶桑城。这可是我们出来这么久遇到的头一个城,不比之前的小镇。”

苦难跟白云欢一个样儿,这两个人的用餐礼仪,就像一个师傅教的。他咬下一大口涂满酱汁的兔腿,鼓着腮帮子道:

“别说是个城,就是个皇宫又有啥用,咱们不都是路过一下,还管什么城不城镇不镇的。”

白云欢塞了一块鱼肉到小姑娘嘴里,自己不再狼吞虎咽,又接着开口:

“从剑崖出来的时候,秦楚楚告诉我,要特别小心扶桑城。扶桑城处于南边修行势力和北边凡人势力的交界,鱼龙混杂,光是每个月的命案数量,扶桑城就远远超过周围的数个地区,听她说扶桑城明面上是个凡间城池,但是暗地里和修行势力有不少接触,我们这次要谨慎一些了。”

楚不为在一旁只是听,他知道其实还有一个选择,就是绕路而行,不过他也知道,如果选择绕路,自己这一行人可能猴年马月才到得了补天阁

“到了扶桑城,你负责不为,我负责尹儿,别出岔子。”

苦难听到白云欢这句话,还是没停嘴,只是眉毛抬了一下,开口道:

“你没问题?”

白云欢倒是满不在意。

“没问题。”

苦难没有再问,埋头继续解决手里的半只烤兔。

三个人一边吃肉,一边聊天,时间很快就过去,大半个时辰,才差不多吃了个心满意足,楚不为则是有些意想不到,没想到白云欢对吃食,还有些在行。

填饱了肚子,三个人坐在草地上,白云欢最是悠闲,靠着手臂躺在青草里。 \

苦难看着天空,突然问了一句:

“白云欢,你怎么知道那把剑的名字的?”

白云欢想了想,知道苦难说的应该是剑崖那柄银色的长剑,脸色淡然,只是随口说了一句:

“它自己告诉我的。”

......

第三十七章 入城

第三十六章 入城

入夜微凉,四人里三人都沉沉睡去,以往一直是苦难守上半夜,但是今夜白云欢却主动要求要跟苦难换,苦难虽觉得有些奇怪,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也就应了下来。

白云欢已经把车舆解开,将两匹好马牵到了苦楝树后拴好,车舆离火堆也不远;听着火堆中木炭时不时的爆开,也听着马儿沉重的呼吸。天气虽然暖,可是毕竟时节未到,山中无虫鸣。偶尔能看到一两只山间小兽,多为果子狸或是几只傻狍子,眼睛在漆黑的夜里发着光。

明月淡,露渐浓。

白云欢起身,从怀里掏出白天在马车里写有四个名字的四张纸。

接着他在火堆旁开始将四张纸折起,折成了纸船,小心翼翼的折好纸船后,白云欢慢慢走到小溪边,将四只小纸船轻轻地放到了小溪之中。

溪水潺潺,四只小纸船顺着水流,不知流向何处,正如白云欢不知将自己的思念,放在何处。

白云欢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看着顺流而下的纸船,对着空荡荡的夜色开口:

“小满姐,你要是还在,就好了。”

没有人知道白云欢在想什么,也没有人看见白云欢在做什么,他做完了这件事,就转过身回到那颗矮苦楝树下,将腰后的漆黑剑鞘徐徐取下,然后坐在地上,抱着那柄只有两尺出头的漆黑剑鞘,怔怔出神。

长路漫漫,长夜漫漫。

第二天黎明时分,有马车自山间小溪,向南行去。

——————————————

扶桑城,在朝阳淡黄的光芒中,显得平和而安详;高耸的城墙、鳞次栉比的瓦片屋檐、古朴的墨石大道,无一不在诉说着扶桑之城,似乎正是一个清幽静谧的地方。

扶桑城南门,一队车马正在缓缓出城。队伍并非是马车,而是用来装送货品的木板车,木板车车架两边护栏高一尺有余,车架底部左右纵木方而粗,显然能看出,木板车之中的货物,并不轻。

木板车前延稍圆的车把手被捆在了木架上,以草绳将木架和把手相结,木板车被马匹拉住,缓缓向前走。

木板车共十余,可这十余辆车马队伍旁,只有三四个人跟着。

破旧的木板车上,不知运送的是什么。只能看出都是五七尺的长条状,都用白布包裹,再用草绳捆住白布;每辆木板车上有八九之数的白布包裹,有的白布上,有猩红或是漆黑的血迹渗出。

队伍旁的三四个人,如同行尸走肉般僵直的朝前走着,眼神涣散,表情麻木;

扶桑城中的人,管这些运货之人叫做,搬尸人。

扶桑城明面上的四个城门,在每天黎明时分,都会有搬尸人,搬尸人的职责,就是负责搬送每夜扶桑城中数以百计的无名尸体,有的尸体没了四肢,有的尸体没了头颅,少有完整的尸体。

搬尸人运送着这几百具尸体,缓缓从城门走出。

在朝阳淡黄的光芒中,扶桑城依旧是显得如此祥和安宁。

......

旭日东升,扶桑城最后一点阴影都被日光覆盖,扶桑城于卯时开城门,却没有城池应该有的朝气与生机。

辰时,扶桑城北门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道马车身影。一个白发少年腰负剑鞘,坐在马车上,一手牵着缰绳,背靠马车木门,轻喝着马匹,走向城门,少年靠在马车木门上,无喜无悲。

守城城卫头儿见少年驱马车而来,走到车门口,自己还未开口,那公子哥儿已经朝自己扔出一袋子银钱,当下也就不言语,挥手赶开手下,为其让开路来。

等到那公子哥儿远去,他才转过身看了看那辆马车,自言自语:

“又是个自以为是的小公子,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扶桑城,进去容易,可出来......就不那么容易喽。”

已经离扶桑城北门越来越远的白云欢自然是听不到这句话了。

可是却已经自己体会到这句话了。

马车之中,楚不为紧紧的皱着眉头,苦难也是一脸凝重。

因为自进城的开始,二人就感受到了不下十股气息死死的盯住了他们,如同林中虎,盯着迷途的羔羊。

楚不为还发现,自己平时超凡的感知,在这座城中,如同陷入了泥沼。

随着马车十分突然的向前一顿,马车停了下来,楚不为知道,麻烦已经来了,这两匹通灵的马是不可能如此突兀粗暴的停下来的,如此停下,只有一个可能。

有人拦路。

马车的正前方,站了五个人,为首的是一个笑眯眯包着头巾的中年男人,身后则是四个赤膊的魁梧汉子,而两匹紫虬鬃马的缰绳,已经被另外两个汉子紧紧的攥在手里。

包着头巾的中年男人笑得很亲切,他搓着手看着靠在马车木门上的白发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

“这位公子,恕鄙人冒昧,可否打扰公子片刻?”

白云欢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也不说话。

中年男人还是面带笑意自顾自的开口:“鄙人姓陈,实在是有要事相求,不然也不会挡住公子的去路。”

白云欢挑了挑眉毛,心想秦楚楚确实没骗他,这才进城不过俯仰之间,就有人带着人光明正大的拦住了他们的路,上来就牵起了自己的马,居然还美其名曰冒昧打扰;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白云欢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自称姓陈的男人,开口道:

“有何贵干?”

中年男人指了指自己前方的两匹紫虬鬃马,爽朗的笑道:

“鄙人从小就好马,公子这两匹马,可是货真价实的一等紫虬鬃马,方才见公子驱马入城,两匹良驹的风采实在是让鄙人心动不已,这才下了决心大胆挡住公子道路,只是希望公子能将这两匹紫鬃,卖于鄙人。”

白云欢乐了,心想你来买马,身后带着四个赤膊大汉,还有俩已经死死攥住自己的马了,这哪儿是要买啊。

白云欢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问道:

“敢问阁下,如若是我不卖这马,阁下会如何呢?”

空气有些安静,空荡荡的城门口,无人过问。

站在路中央的陈姓中年人听到白云欢这话,也不着急,还是笑吟吟的开口,只是声音有些冷:

“不卖,就死。”

第三十八章 买命钱

第三十八章 买命钱

白云欢低头叹了口气,本以为姓陈的只是会说点吓唬人的话语,如不卖就不客气一类的,怎知他开口就要人性命。感受着头巾男子身上森森的寒意,白云欢知道他并不是在玩笑。

可是白云欢非但没生气反而笑了,朝着头巾男子开口道:

“那阁下打算用多少银子买我这两匹一等紫虬鬃马呢?”

陈姓男子眯着眼睛,嘴角一抬,回答道:

“公子把马卖给我,我帮公子养马,这不是已经扯平了吗?莫不是公子还打算要收取额外的银子不成?”

他摸了摸下巴,接着道:“公子若是要银子,也不是不行,只怕届时......公子和这马车里的人,都已经死干净了。”

男子话音落下,身后的四个汉子已经朝前不动声色的踏出一步。

白云欢眼中还是带着淡淡的笑意,只是不打算再跟他说道理,因为白云欢知道,现在不管给不给这马车,那男子已经下定决心,必杀自己。

他话锋一转,朝着中年男子,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白云欢问道:

“不知阁下,可否给我一两银子?”

......

包着头巾的中年男子已经很不耐烦,假笑也变得很勉强,他强压着心中的火气,回答道:

“公子要我给这一两银子,何事?”

......

白云欢直直的盯着姓陈男子的眼睛,说了四个字:

“买你的命。”

......

“那公子为何只要一两?”

......

“因为你的命,不值钱。”

......

“在我看来,只值一两。”

......

中年男子的嘴角渐渐放了下来,不再维持那虚假到了极点的笑,眼神像刀子一样看着白云欢,他抬起手,往下一按,声音冰寒:

“杀。”

马车内,苦难听到这里,已经起身往外走。

白云欢还是静静的坐着,苦难则是站在白云欢身旁。

七对一。

苦难从马车上跃下的一瞬间,自左右两侧各冲过来一人,二人速度极快,抬手就是各出一拳,皆是指向苦难的面门,却并不见苦难有丝毫动作,拳将近身,苦难才不紧不慢两个侧身,躲开二人的拳。

二人一击不得,赶忙抽身回头,原本的苦难已消失在原地。再一抬头,苦难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头巾男子头顶上方一丈处。

二人面色大变,可是无论如何也来不及。

只见苦难高高抬起右腿,朝着陈姓男子的头狠狠砸下,头巾男子连手都来不及抬起,刹那间苦难如岩石的鞭腿就踏在了男子的头顶。

苦难借力跃回空中,身形一个闪动,又重新出现在了白云欢身旁。

而姓陈的男子,头巾中渗出猩红的鲜血,像烂泥般倒了下去。

......

被陈姓男子带来的剩下六人,霎时面无人色,连站都站不住,空气里能清晰的听见这六人吞口水的声音。六个人脑子都是一片空白,只知道这次,打劫劫到阎王爷头上了。

六人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动作,马车上的白发公子哥儿,却是先动了。

白发公子哥儿抬起手,从怀里缓缓掏出一小粒碎银子,他将银子握在两根手指中,屈指一弹。

这一两碎银飞出、落地,最后滚到了头颅被砸烂的尸体旁。

一两银子,买命。

白云欢扔出银子后,就不再看其余的六人,他轻喝一声,左手一拉缰绳,绕开路中剩下的活人和死人,就这么离去。

表情无喜无悲。

街道还是静悄悄的,街道旁的客栈、阁楼里,原本袖手旁观看着好戏的人,又恢复了原样,扶桑城门口,人影又开始攒动起来。

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躲在暗处观察的看客也好,场中的苦难也好,哪怕是感知一流的楚不为,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现,城楼之上,有一男一女,默默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

已经走出很远的紫虬鬃马马车上,白云欢面色很难看。

扶桑城是众所周知的无法之地,可这无法似乎并没有限度。白云欢刚刚之所以雷厉风行直接让苦难出手,未尝没有震慑城中试探之人的想法;可是在苦难出手后,城中锁死四人的众多杀机,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多了。

白云欢感受着不下十数股让人心悸的气息,额头上一点一点的冒出冷汗。

这十多个骇人气息的源头,最低境界,是开源。

与之前在剑崖里边儿那千数亡魂不一样。

毕竟这可是有血有肉的杀意。

......

苦难刚刚能轻轻松松瞬杀陈姓的凡人武者,可是要打赢十几个同为开源的修士,是万般不可能;如果这十几个修士,同时出手,那么自己这里的四个人,必死无疑。

白云欢想到此处,当下心中有些恼,却听到楚不为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响起:

“掌柜的,你的呼吸有些乱了。”

白云欢面色一凛,轻轻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然后开始一点点的调整呼吸。

凡事只要牵扯到身边之人的事,白云欢就很容易急。

楚不为听着白云欢一点点稳下来的呼吸,隔着马车木门轻轻开口,声音严肃,却不急迫。

“掌柜的毋需自责,若是你刚刚把马交了出去,这些人只见我们如此没骨气,那恐怕我们在城门口就会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

楚不为顿了顿,理了理思绪,又缓缓开口:

“扶桑城无法是不假,可越是无法的地方,相反就就越不可能无理,因为所有人只为利益,而这利益,就是他们唯一的理。

哪怕是刚刚的陈姓男子,在他看来,他们强,我们弱,他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抢走我们的马,而这就是他之所以会出手的‘理’。”

“自我们入城,就已经有人盯上了我们,有凡人,也有修士,初入城时我还并不敢确定,只当这些人就只是看上了这两匹良驹。

可是在苦难以开源境实力击杀了那个男人之后,盯上我们的人反而更多了,这才让我感觉到真正的不合‘理’。

因为不可能有修士,会冒着与已经显露修为的同道中人敌对的风险,只为去抢两匹马。”

楚不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皱着眉头开口:

“而这种无理,只有一个解释。”

马车外的白云欢听完楚不为的话,也是长长的吸进一口气,他已经想到了楚不为要说的话。

“我们这里,有他们要的东西。”

......

——————

(致敬一下阿飞这段,我个人实在是太喜欢阿飞那句话了。)

第三十九章 争

第三十六章 争

马车内,楚不为看着一直在熟睡的小姑娘伊尹,眼里充满担忧,他已经大概猜出那些人所要的“东西”是何物。

楚不为闭着眼,侧脸对着隔着木门的白云欢,接着道:

“掌柜的,可还记得给尹儿起名字那天?”

“自扶柳镇外尹儿见到见到你后,她身上滔天的煞气息就渐渐消失不见,那天你给她起名字的时候,我清晰的感知到尹儿身上出现了另一种气息,这气息我不仅从未在她身上感受过,而且也从未在别人身上感受过,不过当时我只觉得这道气息温暖平和,也并未在意。”

楚不为脸上闪过一丝自责之意,又接着道:

“自我们入城后,掌柜的与我,你我二人不但没有动过手,甚至连感知都受到了限制,而苦难只是以开源境的实力击杀了一人......”

“并且...我们这才刚入城...”

马车外,白云欢已经明了楚不为的想法,他并未说话,只是冷冷的看向前方。

苦难把楚不为的话从头听到尾,最后也是一言不发,只是轻轻的把盖在小姑娘伊尹身上的被子朝上提了提。

二人都清楚,楚不为那句未完的话的寒意。

马车还是继续不紧不慢的朝前行,外人看来,马车还是如进城时一样,在这扶桑城里游刃有余;可是楚不为却清楚的知道,自己四人,已经骑虎难下;

马车的软木车轮碾过一块一块的石板街道,街道平静,连马车轮碾过的声音也能听到,声音一点一点传向前方,只是这次,又停下了。

不过这次,马车停得却不急。

马车上白云欢静静的看着站在路中央的佝偻老人,老人满头华发,却容光焕发。

“小友,我这儿也有笔买卖,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老人没有笑意,言语之间不暖也不不冰冷。

“没兴趣。”白云欢只是盯着老人,面无表情。

老人揉了揉腰,不急不缓的重新开口道:

“你先听我说完,再拒绝不迟。”

老人一边说话,一边径直朝着白云欢走了过去,也不管白云欢面色难看,就直接跳上了马车,一屁股坐在了白云欢旁边。

他仿佛认定了白云欢会跟他做这笔买卖。

华发老人往马车上一靠,伸出一双苍老干瘪的手,揉着自己的膝盖,他也不看白云欢,自顾自的开口:“你先看看你周围这十几条恶犬,我在这扶桑城住了几十年,很清楚这些人可都不是善茬,最多走到前边儿一个路口,他们就会龇牙咧嘴冲上来咬人,你信是不信?”

白云欢不说话。

老人抬了抬嘴角,又接着开口:

“敢进这扶桑城还没点儿准备的,要么就是没脑子赶着投胎的莽夫,要么就是不可一世的高人,你倒是不属于这两者,那就应该属于都占了那么一点儿的。”

老人说到这里笑了一声,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嘴角一抬,又道:“哦对,应该说是‘你们’,你是那个莽夫,那个马车里的人负责当高人。”

“不过这座扶桑城,只有这点儿东西,是走不出的。”

老人一边说一边摇头,接着就抬起头看着静悄悄的街道,轻轻开口:

“特别是......马车里还有那么一个小丫头。”

白云欢这才动了,他转过头冷冷的盯着老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

老人察觉着白云欢身上泛起的杀意,讥笑了一声,道:“你省省吧,你一个感知境,我劝你还是不要对我有杀心。”

老人指了指身后的马车,看向白云欢的眼神依然还是充满不屑,道:

“想要他们活下来,就别想不开。”

白云欢的眼神还是很冷,但是确实没有任何动作。

老人脸上的讥笑又浓了几分,转过头不再看着白云欢,他就这么倚靠在马车木门上,自信满满的声音重新在白云欢耳边响起:

“你们可曾听过扶桑城有四大家族?”

白云欢不说话,马车里却传出一个柔和的声音:

“扶桑城四大家族,比扶桑城本身还要出名,李家,孙家,张家,赵家。四个家族盘踞于此,却不止步于此,如今四个家族祖堂早已搬离此地,但是原本留下的势力依旧足以在这扶桑城呼风唤雨,这四大家族剩下的残支在此相互斗争抢夺,想必这也是扶桑城会如此无法的原因。”

老人有些惊讶,转过头深深看了马车一眼,又对着白云欢道:“想不到这儿还有个明白人,比跟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说话实在多了。”

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又接着道:“四大家族留下的势力在这里争,争人脉,争权利,争资源,争了这么多年,什么结果都没争出来,只是争出了个扶桑城,争出了个无法无天之地,这城中之人,早就厌倦了这种纷争,一直在想要如何结束这个混乱无法的局面。”

“而我,就是要找你们结束这个局面。”

寂静无声,这次连楚不为也不说话了。

老人也不觉得意外,又轻轻开口,只是这次,语气中的严肃多了一分。

“别觉得我老人家我是在拿你们打趣,这扶桑城这么大,我也没必要大费周章来跟你们开这个玩笑。”

马车里柔和的声音又传了出来:“洗耳恭听。”

老人抬了抬脖子,看着前方静静的街道,开口道:“我知道我要是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你们是不会相信我老人家的,可否让我先带你们去处安静的地方,再来谈一谈这笔买卖?”

“不用担心,找个茶楼而已,再不行,就你们来挑地方。”

马车里的楚不为皱着眉头,明白自己这四人已无路可退,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当下也只好无奈的开口,道:

“那就麻烦前辈了。”

老人看了一眼白云欢,白发少年早已经恢复了平静,白发少年右手一甩,将手中的缰绳甩到了老人手中,老人接过马车缰绳,一声轻喝。

街道上,马车又开始缓缓前行。

马车绕过大街,转了几个小巷,这才到了一座小茶楼,茶楼有些旧,人也不多,只是茶香自巷子的入口,就能隐隐闻到。

老人率先下了马车,头也不回的就朝着茶楼门口走去,边走边开口,道:“马车就停在这里,会有人照看,这座城里边儿,还没有人不长眼到敢在这里动手。”

白云欢转身进了马车,扶着楚不为走下马车,然后跟着老人走向茶楼,苦难背着熟睡的小姑娘伊尹,默默地跟在二人身后。

......

第四十章 买卖

第四十章 买卖

茶楼里不嘈杂,并无普通茶馆的喧哗,就连四人走入茶馆都无专门的伙计来招待,只是站在高高的柜台后的茶馆老板,朝着老人微笑着点了点头。

茶楼的二楼,正好能看到楼外的街道,街上只是时不时又一两人或者裹着头巾,或是低着头匆匆行去。茶楼二楼空荡荡的,桌椅也只有几套,老人在最靠窗户的一张木桌旁做了下来,白云欢与老人面对而坐,只是却不看向老人,一只手撑着下巴静静地看着窗外的街道,苦难并未坐下,背着熟睡的小姑娘沉默着笔直的站在白云欢的身后。

和老人谈这比买卖的人,是楚不为。

茶楼里的伙计上了一壶茶,给就坐的三人分别到了一杯清茶,只道了声客官慢用,就转身下楼了。

楚不为将茶杯握在手中,却不喝茶,只是感受着手中陶瓷茶杯的温度,轻轻开口,道:“前辈现在应该可以告诉我们,前辈所指的买卖,是什么了。”

老人却是不急不缓的拿起茶杯,吹了吹漂浮在淡绿茶水上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茶叶,小小的品了一口,感受着茶水给人的温暖,老人这才缓缓开口:“急什么,且听我讲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你看如何?”

楚不为闭着眼,面色平静,点了点头。

老人又是不急不慢的将清茶喝了一口,闭着眼品了品茶香,这才开口,道:“扶桑城四大家族,盘踞于此已经数十年,不说为所欲为,但是只手遮天可是轻而易举。自四大家族掌控扶桑城以来,城中酒馆茶楼,赌场马场,黑市花柳市,几乎没有一处不是属于这四大家族,如此一来,这城中的生杀夺于,自然而然就归这四大家族说了算。可这扶桑城无官府王朝管辖可是众所周知,要在这儿找门道赚钱,可比那些规规矩矩的地方赚钱容易得多,这直接导致了想赚黑心钱的人们对此地趋之若鹜,扶桑城暗地里人口的流动,是其他同等规格城池的数倍之多。不过可别忘记老头子我刚刚所说的四大家族,外来之人来了这扶桑城,根本就没有说话的权利,不管赚了良心银还是黑心钱,无一例外有九成是要被收到这四大家族的口袋中。”

“四大家族如此打压外来的,这一朝一夕也就罢了,可这足足几十年。就算是路边的野狗急了还会跳墙呢,何况来这扶桑城的,可都是些饿狼。”

老人继续喝了一口茶,又接着道:“狼这种畜生吧,一只两只或许不足为惧,可是要是几十年累积下来,可就不见得还会是人人都能去打两耙子的畜生了。如今的扶桑城,表面上还是四大家族在掌权,可实际上已经隐约出现了第五股势力,由这些亡命之徒组成的第五股势力,在这扶桑中自称“枭门”,这枭门做事情可不比四大家族,四大家族怎么说至少都不会把见不得光的是拿到明面儿上来,可这枭门的人,杀人越货的事情从来就不会掩饰,光天化日下抢也好窃也罢,从来都是明目张胆,你们入城之时碰到的那个抢马的,就是枭门的人。”

白云欢转着手中的茶杯,同楚不为一样,也不喝茶,而楚不为在一旁只是低着头听,听到这时,他才抬起头来,面对着老人,因为他知道,老人接下来要说的,才是老人会找上自己这几人的关键所在。

果然,老人说完四大家族和枭门后,就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脸上悠闲的神色少了许多,多了两分严肃。他直了直身子,转头看向窗外,道:“你们可知道,为何这四大家族这几十年来,各种明争暗斗没有间断,但是却从未爆发过真正大规模的死斗?”

楚不为笑了一下,道:“这扶桑城看似最不讲理,其实最讲理,因为所有人的理都是看谁的拳头硬。这一点,我相信也应该同样适用于四大家族。”

老人一咧嘴,道:“不错,这四大家族没有真正打起来,就是因为这四家的拳头,都一样硬,所以四大家族谁都不敢动手。他们可不是傻子,要是真正打起来,渔翁得利的,就不止枭门了。”

楚不为微笑着,接着道:“可是现在多了一个枭门,枭门的人应该不甘心只吃四大家族剩下来的残羹冷。”

老人点了点头,道:“不错,跟明白人说话就是容易。”

“枭门虽说是后来赶上,可是枭门的实力并不见得比四大家族差多少,这样又有实力,又不缺野心的枭门,肯定想进入这扶桑城的权力中心,可是枭门的人,同样也不是傻子,并没有选择直接正面和四大家族交战。”

老人说到这里,脸上头回出现了肃穆无比的神色,他声音低沉,开口道:

“一个月前,枭门直接派出枭门三害,屠杀了扶桑城里所有酒色场中四大家族的人。”

“那次屠杀,四大家族被杀了五十余人,其中御气修士,十四人。”

“在第二天,黑云压城。所有人都以为四大家族要开战,没想到四大家族只是派人送了一封信给枭门,信的内容只有一个字:‘谈’。”

饶是楚不为这样冷静的人听到这里,也不得不吸了一口冷气:好一个枭门。

老人看着眼前的瞎子少年如此吃惊,倒是不觉得意外,他偏过头看了看对面面无表情的白发少年,心中不禁觉得可笑:“这蠢货,论实力比不过身后的小和尚论脑子比不过这个小瞎子,不过这装高人的本事,确实一流。”

不过老人正事还未办完,又接着刚刚的话,道:“在四大家族送出消息后,第二天,枭门就直接来人面见四大家族的头儿,最后谈出的结果,很是耐人寻味。”

“四大家族决定在一个月后与枭门死斗。不过不是举族之力,而是造化之下,择人参战;这场死斗,被称放在了一个月后的扶桑祭之上;若是枭门赢了,扶桑城自此多一方之主,若是枭门败了,所有枭门门人,终身不得踏入扶桑城半步。”

老人说完这一切,深深的吸了口气,他抬头瞧了一眼站在白云欢身后的苦难,指了指自己,又开口道:“老头子我,就是四大家族的人,我之所以找你们,是因为我要他......去参加一个月后与枭门的死斗。”他抬起手指了指苦难,接着道:“作为条件,四大家族会保证你们在城中的绝对安全,在扶桑祭之后,我会亲自送你们四人出城,至于报酬,肯定也不会亏待你们。”

......

“这买卖,你们是肯还是不肯?”

老人望着一言不发的楚不为,开始等,因为老人觉得这几个人里,眼前的瞎子少年应该是最有话语权的少年。

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人却是开口了,出乎老人的预料,说话之人,是一直站着的黑衣小和尚。

“这场死斗,我答应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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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听风

第四十一章 听风

茶楼下,马车又缓缓动了,原本一起坐在马车车头的白云欢和华发老人,现在只剩下白云欢一个人,只是马车前多了一个牵马的伙计。

自这个伙计现身后,周围原本蠢蠢欲动的十几股气息消失的一干二净,倒不是因为伙计修为有多高,而是伙计腰间悬着一块淡金色的令牌,令牌上只刻着一个字:“李”。

悬着令牌的伙计就这样不紧不慢的牵着马车,一步一步朝前走。

......

马车里,楚不为面色凝重的坐在苦难的对面,缓缓开口:“这扶桑祭,绝对没有刚刚这老人说得这么简单。四大家族在此屹立几十年而不倒,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吃了这么大一个亏,我不相信他们会无动于衷,并且反而还开出这么一个诱人的条件,四大家族敢于这样做,就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四大家族有绝对的自信能在这场死斗上彻彻底底的击垮枭门;而枭门的人一方面敢直接派人清理四大家族的人而不惧怕四大家族的报复,另一方面又接受了四大家族提出的死斗,这就说明枭门的人也有着相当的自信。”

“既然双方都胜券在握,那么至少说明四大家族和枭门,两方都有我们所不知道的手段去赢,而我们,不属于两方中的任何一方。”

楚不为的面色已经由凝重变为了担忧,他抬起头面对着苦难,道:“那老人在说要你代替李家出战的时候,并未直接说你要做到何种地步才算达到要求,只要去参加这扶桑祭就行了......也就是说他根本不在意你能做到何种地步,换句话说,他并不在意你的死活......”

苦难只是静静的听完,然后开口:“我知道。”

太阳西垂,烈阳渐微。

一个时辰后,马车终于才在这无边的扶桑城停下,白云欢三人下了马车,默默地看着眼前这座不大不小的府邸。一旁拉着马车的伙计将人送到后就牵马离去了,离去前只留下了一句话:“马车由我来给你们照看,接下来的日子你们就住在这府里。”

伙计走后,府邸的大门缓缓打开。随着府邸大门的打开,自府邸内走出两个貌美女子,身姿婀娜,年纪更是谈不上大,最多比白云欢大个一两岁。

两个少女走到白云欢三人前,侧过身行了个礼,红唇轻启,声音轻柔,道:

“奴婢二人,见过三位公子。”

白云欢只是点了点头,背着一直在熟睡的小姑娘走进了大门,苦难和楚不为安静地跟在白云欢身后。

两个婢女带着四人到了府邸内的一处院子,走在最前边的婢女转过身,朝着白云欢笑吟吟的开口:“公子,这院子里一共有数间屋子,如果不介意,就请公子在此住下;如果公子有什么不满意的,都可以提出来,奴婢二人都会尽力为公子分忧。”

说完,婢女又轻声又道:

“奴婢兰桂,是李家这座府邸的主事。”

她手一指站在一旁,面容有些娇憨的婢女,道:

“这位是我姐姐,她叫秋梅。”

两位婢女行了礼,又询问了白云欢几人一些需要,留下一句“酉时晚食,公子请不要忘记了。”

便转身离去。

......

苦难看着离去婢女的柳腰花态,就朝着白云欢挤眉弄眼。

白云欢看着苦难这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动作,心里的自责减少了许多。

......

夜里,白云欢楚不为和苦难,三个少年坐在扶桑城四大家族之一的李家院子里。

听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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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扶桑城,赵家。

“少爷,今天您已经喂过这些鱼两次了,再喂就撑死了。”一个丫鬟看着一旁书生模样的少年,担心的说道。

“我知道,可是我要喂,它们就要吃,自己把自己撑死,你不觉得,这样很好玩?。”少年边说边笑,仿佛一个孩子。他又将手中的菜籽饵料抓起一大把洒到了池子里,池子中肚子已经高高鼓起到变形的锦鲤仍然是争先恐后的抢着吃食,少年越看越开心,干脆将手中的半袋子饵料统统倒入池子中。

一刻钟后,少年肆意大笑着走出院子,而院子池子中,赵家公子养了数年的几十尾锦鲤悉数撑死。

书生模样的少年出了院子,抬头看了看时辰,自言自语道:“扶桑祭也快到了,枭门那些疯狗准备齐全了倒是一直虎视眈眈,可我们四大家族这边唯独少了个名额,李家啊李家,说你们烂泥扶不上墙也不是没道理,距离上次约定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不知你们李家做得如何。也罢也罢,那公子我今天就去趟李家瞅瞅。”

少年说到这里就要动身,不过身子刚刚一动又停了下来,他抬头看了看天,又开始自言自语:“倘若这李家没找到合适的人,那对于我们剩下的三家来将是个好事,到时候赶走了那些疯狗,对于多出一个名额家族来说,分的油水肯定就越多,不行不行,看来今天不只是我,估计其他的几个家伙肯定也想到了这点,我得带点人,不然到时候不好跟其他两家抢这个名额。”

话罢,少年打了个响指,也不知在对谁说话:“杨老,那就麻烦陪本少爷走一趟了。”

少年说完就埋头走向大门,四周静悄悄的,当少年经过没有阳光照射的廊道时,屋檐下一阵黑影攒动;少年走出大门,身后却已经出现了一个戴着漆黑斗篷的高大的身影。

街道上,从赵家走出来的少年又开始说话,不过还是在跟自己:“若是本少爷没有猜错,对这事儿最强的心的,应该是那头肥猪张苦宝,他们张家近几年最不得势,估计啊,今天这肥猪十有八九是要动手。”

“倒是不知道你们李家打的什么算盘,扶桑祭这么大个事儿,这可是能直接能决定接下来日子四大家族的分成,你们李家居然这么不放在心上,那可就别怪我们吃肉不吐骨头了。”

......

身后的黑袍老人听着自家少爷自言自语,早已习以为常,他抬起干枯的手掌遮着太阳光,看了看天空,扶桑城的天空万里无云。

老人却知道,这扶桑城如今,已经遍布雷云。

......

第四十二章 云聚

第四十一章 云聚

与此同时,扶桑城中属于李家的一处府邸。

一个体型肥大的少年,正拿起盘子上油腻的猪蹄可劲儿啃,少年的前方的饭桌上,摆着二十余个空盘子,少年两旁的两个婢女面色苍白,颤颤巍巍的站在一旁,低着头不敢言语。

毕竟院子中那具被这少年拍断了脖子的尸体,都还未凉。

肥胖的少年大口咬下两块带皮的猪肉,对付着嚼了两口就咽下了肚子,他拿起桌子上半壶凉茶,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头也不转对着两旁的婢女道:

“给老子再拿两只烤鸡过来,就这点儿东西就想应付大爷?”

肥胖少年眼神阴鸷,看着两个侍女匆忙跑去的身影又加大了声音,声音冰寒的开口又道:

“动作快点,不然老子吃了你们。”

两个才跑到门口的侍女听见这句话,比谁都清楚这个人不是在说笑,当下身体一颤,疯了似的跑向厨房。

看着吓得面无人色的婢女仓皇逃去,肥胖少年脸上掠过一抹残忍的笑容,他右手用力握了握,传出踏踏踏的清脆响骨声,自语道:

“小鬼,接下来就看看你们运气如何了。要是李家的人比你们先回来,那就算你们运气好,毕竟大爷我再怎么狂也不能当着李家管事儿的人杀了你们,可若是你们先回来......”

少年肥胖油腻的脸上,笑容愈发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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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刻钟前,这个肥胖少年来到了所属李家的这处府邸,而这府邸,正是白云欢四人暂住的府邸,少年不知从何处而来,下人发现他的时候他就是站在院中,第一个上去找这少年问话的下人,被少年一掌拍断了脖子,吓得院中剩下的婢女惊叫不已。当秋梅和兰桂两名主事的婢女出面后,看见来的这位肥胖少年,当即就吓得跪了下去。

普通下人不知道这位肥胖少年的身份,他们俩作为管事的婢女,对这位魔王可是一清二楚:

这肥胖少年是扶桑城张家家主的嫡长子,张苦宝。

此人性格乖张,喜怒无常,在他眼里,人的性命与路边野狗的性命,并无区别。在这扶桑城中,张苦宝的做事风格比起枭门的人,更加狂妄霸道。

年仅十八,张苦宝的恶名让人发寒的程度,就已经与枭门好食人心的冷竹不相上下。

要知道那冷竹,可是连扶桑城这些虎狼之辈听了都胆寒的狠人。

......

两位婢女忍着内心无比的恐惧,弄清楚了这位魔王竟是为了昨天几位公子而来,当下心中又惧又急,想到上边儿吩咐的要照顾好四人周全,只能谎称白云欢一行人外出了。

张苦宝听闻后也不离去,干笑了两声,踩着地上的尸体,就大摇大摆进了屋子,留下了一句:“那大爷就等他们回来。”

秋梅兰桂二人虽然吓得双手已经发抖不停,但是怎么说也是主事侍女,不说手眼通天,至少聪明伶俐。

二人忍住内心无比的恐惧,先吩咐好其余下人好生招待这个魔王,不要惹怒了他,接着就兵分两路,秋梅直接去面见白云欢几人,嘱咐几人切记不要露面;兰桂则是快马加鞭去李家主府,通知李家。

这才有了如此一幕。

此刻李家府邸,只有一院之隔的院子中。

白云欢几人,正静静坐在院子的亭子下,白云欢和楚不为面对而坐,苦难则是马步依然,在二人十步外练拳。

苦难一边练拳,一边朝着白云欢二人开口:“不要我过去看看?”

白云欢头也不抬,认真的盯着手中一本有些泛黄的书,说道:“既然不为说过,李家的人找咱们是不安好心,那咱们也没必要这么仁义,被人绑了还给人算账,这糊涂事儿你可别去做。”

“再说你也不知道他为何来这里,你去了能干什么,没听见刚刚秋梅才说过吗,这叫张苦宝的,至少是御气大成,你这才开源大成,要是现在动起手来,对我们不利。”

苦难在这种事情上向来都是听白云欢和楚不为二人的,既然现在两人意见一致,那他也不会说什么,他只是吐出一口气,继续练拳。

如此,一座府邸,两处天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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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侍女兰桂已经出了李家这座府邸大门,快马加鞭,冲向城中李家主府。

兰桂心思玲珑,对于张家恶名远扬的张苦宝为何要找李府昨天才到这几位客人,当下也就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扶桑城四大家族在扶桑城中所有利益的分成,一向都是依靠每一次的扶桑祭来决定,在枭门未崛起之前,扶桑祭向来都是四大家族的内部之争来决定分成的多少。可如今枭门横空出世,使得四大家族不得不新增了一条规律。

“凡胜枭门者,利先。”

无巧不成书,在这个规律定立后不久,李家家主李台楼布告扶桑城,李家继承人李君玉无故失踪,无法出战扶桑祭。

城中风雨满天,外界传言,李家除了李君玉,根本就找不到合适的人出战扶桑祭。

如此一来,扶桑祭四大家族对阵枭门的名额就直接缺少了李家这一个,倘若李家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这名额自然而然就会落到其他三个家族头上。

可如今横空跳出了白云欢四人。

......

......

马蹄急促,兰桂策马飞驰在扶桑城中,马蹄声急,侍女兰桂的心,更急。

她知道白云欢四人是李家在扶桑祭找来的援手,他也知道如果李家失去了这个援手,那么李家在接下来的三十年地位会一落千丈。

她还知道,如果张苦宝不耐烦,改变主意搜查整个府邸,那么李家刚找来的援手,必死无疑。

侍女兰桂神色凝重,策马奔行几十条街,最终在两刻钟后,抵达李家主府。

......

......

李家主府,气态森严。十数丈高的墨石正门下,只站着四个人,身着黑甲。

扶桑城,李家十四卫,此刻立于兰桂面前的就有四卫。

侍女兰桂翻身下马,根本就顾不上礼节,朝着李家主府正门飞奔而去,在李家守门的黑甲卫拦截之前,兰桂纤手一挥,示出刻有李字的玉牌。

其中之一的黑甲卫只见李字玉牌,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道:

“家主在西院,跟我来。”

......

第四十三章 云起

第四十三章 云起

......

李家府邸中,侍女秋梅实在是担心其余下人心思太过不缜密,一个不慎惹怒了张苦宝这尊魔神,到时候给这府邸众人带来灭顶之灾。

在给白云欢四人通风后,秋梅就自白云欢四人所在的院子走出,径直来到了张苦宝所在的府邸正堂。

正堂之中,肥硕如球的少年正一手抓住一只烤鸡大快朵颐,如此粗鲁的吃相显在张苦宝身上,不狼狈,但阴狠。

当张苦宝看见侍女秋梅从院中走进正堂的时候,他放下了手中的吃食。

当张苦宝看见侍女由原来的二人变为一人的时候,他的眼神没来由的变得残酷凶狠。

侍女秋梅做梦也没想到,张苦宝远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蠢,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惹恼了这个魔神。

她只看到张苦宝抬头,然后下一瞬间,她已经出现在了院子之中,不过却不是自己来到的院,而是被张苦宝掐住脖子瞬间带到了院子中。

接着她发现自己无法呼吸了,她的脖子已经被张苦宝死死的钳住。

张苦宝如同捏住一只小猫一般,掐住侍女秋梅的脖子,就这么直直的将她提在半空中。

张苦宝看着秋梅濒死无力的敲打着他粗壮如岩的手臂,脸上浮出狞恶的笑容,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些沙哑,道:

“拿老子当傻子?”

被掐住脖子侍女发不出任何声音,原本白皙的脸庞由于窒息已经有些发紫。

“你们两个贱人,是不会平白无故只留下一个的,那为何现在只剩下你一个?”

张苦宝脸上的笑容越发狰狞,接着道:

“要么是那个贱人去李家通风报信儿了......要么是那个贱人去知会我要找的那几位了。”

“你们这样耍我......你说......你该不该死?”

张苦宝的手臂一分一分的加大力度,秋梅纤细的脖子在张苦宝的钳指中吱吱作响,他要的,只是让这个侍女最痛苦的死去。

秋梅的脑子已经因为窒息而一片空白,眼睛也有血丝浮出。

......

......

可就在侍女已经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时,她的眼中,模糊的看到一道白影出现在了张苦宝身后。

白影速度极快,可是根本不发出声音。

白影一闪,只听得“轰”一声巨响,如同小山一般的肉球,竟然被白影一腿甩飞了出去

那肉球张苦宝只觉自己左脸被人无比凶横的鞭了一腿,当下吃痛,右手松开了被死死掐住脖子的侍女。

侍女秋梅坠地之前,她蓦然觉得后背一软,整个人就被白云欢接住了。

场中,白发少年静静地接住了侍女秋梅,被接住的侍女和接住侍女的少年,四目对视。

......

英雄救美?

英雄送死。

......

被白云欢抱住的秋梅还没来得及有任何言语,她就已经被白发少年轻轻放在了地上。

白发少年转头的时候,侍女秋梅看到了少年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场中。

御气大成,对肉体凡躯。

......

白云欢刚踏出五步,院子中自肉球滚落的地方,一道身影暴射而起,一个刹那就出现在了白云欢的身前,至时右拳已高高抬起。

白云欢脸色凝重至极,双臂猛然抬起,左臂在上右臂在下,竟是要正面接下这一拳。

不是他逞能,只是他不得不正面接这一拳,这一拳若要是不接,死的就是身后的侍女秋梅。

拳至,张苦宝霸道刚烈的一拳已经狠狠的砸上了白云欢的双臂。

“咔咔”碎骨声传出,白云欢左臂顷刻间就被这一拳砸断。

剧痛。

可是白云欢不撤,也不能撤。

两人陷入僵持,却只是极短的僵持。

一个极短的僵持中,白云欢右手陡然加力,勉强的压开了张苦宝沉重如铁的左拳,二人各退数步。

张苦宝望着场中那个面容好看但是出手利落的少年,似笑非笑的说道:

“如果刚刚换个人,就已经被你踢死了。”

白云欢并不回答。

骤然间白发少年向前踏出数步,一个近身,右腿猛的抬起,刹那间对着张苦宝踢出两个漂亮的侧踢,每一踢都携带着极快的风势。

张苦宝静静地看着白云欢的出腿,并不急着动作,当劲风已经吹起衣襟时,张苦宝才轻描淡写的沉下左臂拍出两掌,看似缓慢实则每一次挥臂都比白云欢的出腿快上一丝。

“啪啪”两声沉闷的声音响起,张苦宝直接拍散了白云欢前两个侧踢聚在腿上的气力。

张苦宝脸上浮出一丝玩味的笑容,道:“你小子,还算有点气力。”

当白云欢第三踢踢出,张苦宝嘴角一扬,依旧是以左臂做防。

......

可当第三踢踢中张苦宝左臂,张苦宝的瞳孔陡然收缩!

因为这第三踢,力道之大,简直匪夷所思,根本就是鬼神怪力!

张苦宝只听得自己左臂也传出“咔咔”清脆的断骨声,接着自己整个人就被白云欢这一踢甩飞了出去。

白云欢前两踢示敌以弱,只为此时。

才几个照面,二人皆断一臂。

张苦宝已然有些发蒙,刚欲开口。

可白云欢攻势丝毫不减,根本就不给机会让张苦宝言语。

他知道,若是自己不拼死抓住先机,张苦宝很有可能会利用身后的秋梅,进而牵制住自己。

白云欢面色一凛,借第三踢之势,接力一跃,随即就是一个抽身鞭腿,看似无力,可是场中对面这一记鞭腿的张苦宝却心悸不已。

张苦宝极快跃开,方才立足的青石板已经被白发少年以鞭腿砸中,瞬时石板寸寸破断,坚硬的青石破碎如蛛网。

张苦宝已然明白,单论攻伐暴戾程度,眼前的白发少年至少不逊色于自己。

可还没等张苦宝回神,白云欢眨眼间又是一个近身,凌空跃起,双膝做盾,无比凶残的以膝顶,狠狠地撞向了张苦宝的额头。

竟是欲一击杀敌!

张苦宝脑子一片空白,因为此刻白发少年的速度,比之前快上不止十分!

这白发少年,竟然连之前的速度也只为骗自己。

不论速度、杀伐力、这少年都远超自己。

可若只是如此,这肥胖少年就绝不会是张苦宝。

......

这扶桑城人尽皆知:张家少家主张苦宝,与人对敌,好杀敌。

与其敌对之人,十六载,未曾活下来过一人。

......

在白云欢强横无比的膝顶砸中自己额头的霎时,张苦宝脑子瞬间变得无比清晰。

眉心处一道红色如烈火般的气疯狂的窜出,一转瞬间,红色的气就缠绕住了张苦宝的全身。

御气大成,化气成形。

白云欢膝顶还未收回,面门就被刹那间狞笑着出现在身前的张苦宝当头一击。

白云欢根本连看都没看清,张苦宝这一刻是如何凌空而至自己的面前,然后打出的这一拳。

接着就整个人倒飞出去,可不等坠地,白云欢就已经被红气覆盖的张苦宝高高抡起。

再看时,白云欢已经被张苦宝抓住脚踝狠狠地砸进青石板中。

......

御气修士,凝气,可碎万器。

这才是张苦宝真正使用修为后的实力,只一击,白云欢已经就已快绝了气息。

院中的石板支离破碎,石板破碎处,有血迹渗出。

张苦宝脸上的笑意残酷而冰冷,右手一抬,竟然......又是一道青色的气从左手缓慢浮出。

双色本命气,百年不遇一人。

......

张苦宝左手红气,右手青气,缓缓走向已经趴在坑里动弹不得的白云欢。

狮子搏兔的道理对杀人无数张苦宝来说,比谁都懂,何况这白发少年,只凭凡人之体,就断了自己一臂,所以这一击,也是张苦宝不留余地的最后一击。

红气呈拳,青气呈掌。

张苦宝就这么朝着只吊着一口气的白云欢一步一步缓缓走去。

立掌,蓄拳。

下一刻,白云欢必死无疑。

......

......

“你们张家,似乎不把我们李家放在眼里,如此行径,未免太过放肆!”

一道重而浊的呵斥声却在此时,缓缓响起。

场中走向白云欢且正准备下杀手的张苦宝听到这个声音,脸上就充满了不耐烦与厌恶;

不过他也知道,要在来的这个人面前击杀白发少年,已是绝无可能。

张苦宝啐了口带血的口水在地上,稳了稳被白云欢踢断的手臂,转过头,对着站在高楼的来人,挺直胸膛,道:

“李前辈哪里话,前些日子听闻君玉失踪,这次我只是来看看好友君玉是否归来,怎知与这里的下人不小心起了点儿小冲突。”

“还望前辈不要介意,如果前辈铁了心要罚,那就请前辈赐罚。”

一句话,进退有度。

言辞如此,可是神色却没有半点言语中认罚的意思。

......

立于楼上的李家家主皱着眉头,脸色很不好看,他暂时没有理会张苦宝,感知一散,顷刻就覆盖了整座府邸,府邸内,小和尚苦难无恙,这才舒展了眉头。

看着摊死的白云欢,李家家主却只对着张苦宝道了一句:

“速速离开李府。”

......

张苦宝听闻此话,咧嘴一笑,笑容自信而霸道。

“那就先谢过李家主了。”

也不行晚辈之礼,张苦宝扬长而去。

......

路过受了重伤的白云欢旁边时,张苦宝身形并未停下,可阴冷的声音却传出:

“希望你下次也能有这么好的运气。”

......

第四十四章 与世高楼

第四十四章 与世高楼

离李家几十丈开外的阁楼上,一个书生模样的少年立身在扶栏内,双手搭在扶栏上,目不转睛的盯着李家府邸,在他声旁,同样立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袍身影。

看见张苦宝面色阴沉的走出大门的时候,少年失望的叹了口气,道:

“没意思没意思,指望着张苦宝给咱们当刀子,杀了李家找来的援手,咱们再出面抢这个名额,现在看来是没戏了。”

黑袍身形并不接话。

少年摇着头,走回楼内,一屁股坐在木椅上,自言自语。

“都怪那个白头发的,要是没他出来送死,张苦宝这傻子一准儿能杀了小和尚。”

跟在少年身后一直没说话的高大黑影这才开口,道:

“少爷,那白发少年,并没有死。”

斜躺在椅子上的公子眉头一抬,很是诧异。他坐起身子,饶有兴致的摸着下巴,朝着身后的黑影,道:

“杨老,这白头发的,有说法儿?”

黑袍身影沉思片刻,回道:

“以凡人之躯对上御气还能伤其一臂,不管张苦宝有没有认真,都能说明这少年有些门道。”

黑袍身影停顿了一下,接着道:

“不过有说法谈不上,顶多就是一个有些力量的武人。”

坐在椅子上的少年一听此话,大为失望,道:

“扫兴扫兴,不是我说你,杨老啊,以后这些臭鱼烂虾的小角色,就不要用来提起本少爷的兴致了,记住啊。”

黑袍身影只道了一声是,就不再言语。

......

......

李家府邸中,场中就剩了主事侍女秋梅兰桂二人,下人若干。

以及一个瞎子,和一个少年和尚。

至于李家家主李台楼,在看到张苦宝离去后,就没了踪迹。

少年和尚看着被砸进地里受了重伤的白云欢,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默默背起白云欢,和楚不为一起转身回到了隔壁院子。

秋梅低声朝着兰桂言语了几句,也跟了上去。

侍女秋梅给白云欢擦拭血迹包扎伤口的时候,这两个少年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没有人听见瞎子少年牙齿咬得发颤,也没有人看见少年和尚的拳攥得发白。

院子中竹叶窸窣,是风吹。

......

夜至,晚食。

楚不为来到白云欢的屋外,却发现苦难已经坐在了屋外的台阶上。

楚不为无声无息的坐在了苦难的身侧,轻轻道:

“去吃点东西吧。”

苦难没有动作,依然是直直的看着前方,也不看楚不为,道:

“你不也一样。”

......

二人就这么默默地坐在白云欢屋外。

过了半晌,苦难才开口,声音中,有些苦涩,道:

“他应该让我去的。”

楚不为只是摇头,并没有回答苦难的话,他抬头朝着夜空。

夜空清明,无风,也无云。

夜空下,楚不为开始说话,他声音温柔,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在诉说心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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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在楚家,一个很宁静的楚家。”

......

“我有一个很好的、很好的娘亲,还有个大大咧咧大我两岁的丫鬟茜茜。”

“我还养了很多花。”

......

苦难不知道楚不为的话语从何而起,他不言不语,只静静地听楚不为说下去。

“我确实喜欢花,但是不意味着我只喜欢花。”

“我其实一直想着,要是哪天,我能出楚家,走一走,看一看,就太好了。”

“在楚家的时候,我曾以为,我一生都只会在那数丈方圆的院子中度过。我曾以为,我一生都只能看那些花。”

......

“我能过完我的一辈子,但也仅仅只是一辈子。因为我是个瞎子,一个瞎子的一辈子,又能如何。”

......

说到此处,楚不为苦笑一声,脸上浮出一抹无奈的神色,他顿了顿,脸色却渐渐变得柔和,他接着道:

“可我怎么也没想过,我一个瞎子,也能有走遍千百里山河的一天。”

......

“我去了扶柳镇,去了剑崖,认识了白云欢,认识了你,也认识了尹儿。”

......

“我和山聊过天,也和水说过话。”

楚不为说着说着,笑了。他又道:

“哪怕现在身处此处,我也不曾后悔。”

......

“因为我已看过了那原本我一辈子也不会见过的风景。”

......

“若是不曾走过这世间,也就罢了。只当我闭着眼睛来了一趟,又闭着眼睛走了一趟。”

......

“可是我看过了这原本不该属于我的风景,就有些舍不得了。”

......

楚不为咧嘴笑着,又接着道:

“这一路走来,每次一有事,就是你和掌柜的站在我身前,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如此,而我也曾觉得,这似乎天经地义。”

......

“可是今天,我才知道我错了。”

“错得彻彻底底!”

......

楚不为没有再说话,他闭着眼,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的消失。

他双手撑着双膝,从台阶上慢慢站起。

一股淡紫色的气,由楚不为的双手手心蔓延而起。紫气如丝,缠绕在楚不为的四周。

苦难认识楚不为这么久以来,从来没有见过楚不为这样一面。

站着的楚不为,脸色从未有过的坚毅。

他走到院子的正中央,转过身,对着已经站起身子的苦难。

声音依旧轻柔,可是语气,坚如磐石。

“明月为证”

“我楚不为,誓报今日之耻!”

原本安静缠绕在楚不为四周如丝如缕的紫气,在这一瞬间变得狂暴无匹。

丝丝紫气外放,霸道的朝着四周疯狂窜出,最终在楚不为的身后,凝聚出一尊紫色无名身。

无名身高两丈有余,通体紫色,剔透如玉。

无面无耳,无手无脚。

无名身的头上,唯双眼紧闭。

楚不为转过身,咬破食指,猛然抬手在无名身划出一道平直无比的血迹。

血迹浸入剔透如玉的躯体,无名身紧闭的双眼,蓦然睁开!

再转身,苦难看到的是。

楚不为从来都是紧闭的双眼,睁开了。

一双能吃人灵魂的紫色双眸,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双眸无光无神,因为,这本就不是楚不为的眼睛。

......

是夜,楚不为由入世明镜境,再添与世高楼境。

......

第四十五章 人间,剑

第四十四章 人间

人间有四季,季季相依,季季相异。

也正因如此,人间以西,才不同于东洲南部的秋高气爽、凉风习习。

此时的西方无名之地,是与东洲隔着好几个版图的偌大大洲,奇怪得很,因为此洲无名。

这西方无名之地距离东洲隔着不知道几千几万里,太远太远。远到这无名之地的人从未听闻过东洲,东洲的人也从未听闻过这无名之地。

此时的无名之地,非夏非冬,是春。

春雨已经连连绵绵下了将近小半个月,老话都言最苦不过秋霜,最肥不过秋春雨,可要是这肥地的春雨没完没了的下上小半个月,那谁都受不了。

不说务农的庄稼人要种地,单论这刚撒下去的谷种菜苗儿,可都要老天爷赏赐些阳光,才能发了芽长成粮食,春雨再这么没完没了的浇下去,这石家村儿的几十亩农地农田,都要给这春雨淋坏。

这日春雨依旧,未时,才吃了晌午饭的佝偻老人老贵儿坐在瓦片房的屋檐下,脸色难看,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老脸上早已沟壑纵横。

“娘个卵,落雨落雨,落个龟儿子的雨!”

老头子一边抽旱烟一边重重的拍着凳子腿,他脸色很不好看,既像是心疼,也像是心急。

老贵儿今年五十出头,是石家村土生土长的人。原名叫石贵,年轻的时候性子很差,经常板着个脸,不爱笑,还容易跟人急,老了以后村里的人就称呼他老贵儿。老贵儿生在这里,也一直就长在这里,十几岁就在村里媒婆的撮合下成了婚。

要说这老贵儿年轻的时候,是真有福气。成了婚才没过几年,老贵儿二十来岁,就已经有个其他人盼都盼不来的三个儿子,看着三个小胖小子整天健健康康打打闹闹,这老贵儿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总是美的跟人没法儿提。那时候的老贵儿是最好说话的老贵儿,也是笑的时候最多的老贵儿。

不管多不会说话,可至少这笑脸,是没少给村里的其他人。

那时候老贵儿每天的日子,就是种地,回来的时候,给自己家的三个小子带些小野果子,每次三个小子争着吵着抢完自己带回来的山林野果儿时,老贵儿从来都是面无表情,等着三个孩子吵吵嚷嚷的跑开,老贵儿就背过身子偷偷地笑,嘴巴能咧到耳根子。

三个孩子一个比一个能折腾,每次在村里踩了人家的地或者是扒了人家田里的苞米,老贵儿向来都是提着棍子狠劲儿揍自己这三个熊孩子,晚上的时候,老贵儿就躲在被窝里哭,担心是不是打坏了儿子。

老贵儿的媳妇儿这时候就只是偷着乐呵,她总觉得自家男人就是个大一点的小孩,没看上去的那么坏。

孩子们十几岁的时候,老贵儿还是那个火急火燎的性子。

有一天,老贵儿这三个孩子就像被鬼迷了心窍一样,跑来支支吾吾的和老贵儿说什么,要去当修士,从来就不信这个世界上有仙人的老贵儿抡着棍子就把自家说胡话的几个小子揍了个皮开肉绽。可是这几个小子就跟吃了定心丸一样,不管怎么揍怎么打,就是一直吵嚷着要去当修士。

后来的某天,老贵儿喝了两蛊酒,在三个孩子来说要去当修士的时候,一个不小心,下手太重,打断了小儿子的左腿。

也就是那一天晚上,两个大儿子带着最小的弟弟,一怒之下,离开了家。

那天晚上,老贵儿跑出好几十里,足足找了一个晚上,哭了一晚上。

老贵儿的媳妇儿疼儿子,也疼自己男人,她知道从今以后,自己男人心里,恐怕这辈子也不会再原谅他自己。

她只是一边擦眼泪一边安慰自己的男人:“孩子们闹脾气,很快就回来了。”

一天,一月,一年。

有时候,老贵儿两口子都坐在村口的石磨上,等自己家的孩子。有时候,老贵儿两口子都一起出去,找自己家的孩子。

老贵儿快三十岁的时候,他媳妇儿死了。村里的老人都说,她太苦、太累,所以走了。

自那以后,热热闹闹的家,只剩下老贵儿一个人。老贵媳妇儿临死的时候,叫老贵儿一定要等到三个孩子回来。

所以老贵儿就等。

等一年,等十年,等二十年。

每次给先走了的媳妇儿上坟的时候,老贵儿就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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