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之三生传奇 - xp1024.com
《抗战之三生传奇》


第二章 感悟

人死以后还会有什么东西存在吗?

假如人死后什么都不存在了,那么整个世界对于人个体来说就没有任何意义。

至于人死后还存在什么,以什么形式存在,进入什么样的世界,是在另一个空间存在,还是会转世轮回,都是活着的人不可能知道的。

从这点来看,人死就象一次单向旅程,既然无法回来,自然不能把所见所闻和最终的归宿告诉活人。

而从另一个方面来看,人死后若有灵魂,这个灵魂自然知道该去哪里;若是没有灵魂,那自然也没有探讨的意义。

总之,是否有灵魂,是否有阴间,是否有天堂和地狱,对于活着的人来说,可能永远是一个谜。

即便真有“通灵者”,或是在进入了死后这个应该完全隔绝的世界中,又因为某种奇迹般的原因而回归于生的人,他们的讲述也会由于无法证实和重现,而不会为大多数人相信。

甚至于某些当事者本人,也难以置信自己的离奇经历,而把它当成一场匪夷所思的梦。

已是半夜时分,夜风吹动庭院中的花木,枝叶刷啦啦地响着,月光将影子映在窗帘上。

在这静谧的夜里,沈宸躺在床上,两眼大瞪,丝毫没有睡意。

前世对他来说,并不是十分美好的回忆。二十一世纪前后,一个神秘的跨国犯罪组织曾经闻名遐迩。

在世界各地,美国、日本、东南亚、欧洲……只要委托人出得起价钱,不管是暗杀政客、、巨富的生命,还是偷盗深藏于银行或私宅的保险箱中的商业机密或绝秘文件,这个组织总能完成任务。

而沈宸正是组织中外勤部香港分部的一员干将,绰号“鬼手”。论身手武艺,他半路出家,不是最出色的,可若论综合技能,他却是最全面的。不仅受过高等教育,而且有一双灵巧的手,一个聪明的头脑。

既是特工、间谍,又是冷酷杀手。沈宸在孤儿院长大,最终能够大学毕业,可谓是一个励志的典范。只是后来幸运似乎离他远去了,因为一次意外的冲突导致误杀了黑帮人物而入狱。

在狱中,他遭到了黑帮的报复,差一点丧命。也正因为他在狱中不屈服、不放弃的反抗,而被组织看中,通过各种门路将他提前弄了出来。之后,在磨难中变得冷酷暴戾的他,在组织里经过地狱般的训练变成了得力的干将,也是一个机械执行任务的工具。

这样的时光使他由刺激而麻木,由激情而枯躁厌恶。直到有一天,沈宸的枪口在一个少女纯真善良的目光中垂了下去。梦洁那时只有六岁,也正是这无暇的天真善良,以及对所有事物一视同仁的信心感化了他。对沈宸来说,她是照亮他新的人生道路的永恒的光。

良心未泯的沈宸被重新唤起了人性,他愈发厌倦了行尸走肉般的生活,愈发厌倦了成为杀人和偷骗工具的可悲。他脱离了组织,想要开始自己新的生活。

但组织却绝对不能容忍沈宸的脱离,为了杀一儆百,他们对沈宸进行了绝不放弃的追杀。东奔西跑,亡命天涯,沈宸终于没有逃脱组织的毒手,但也终于以匪夷所思的方式重获了自由和新生。

不管他的外表和躯体变成了什么样子,他的内心还是沈宸,这就够了。

现在,沈宸也明白了为什么第一次重生附体时,会是一个作恶多端的东北土匪,而在国仇家恨面前却举枪抗日,并英勇牺牲;也明白了在灵魂飘荡在黑暗阴森的迷宫时,那回响的声音,那象诸神吟咒的声音,其中所包含的一些意思。

那不仅仅是宽恕,而是在他身上付予或寄托了某些责任,抑或是自我救赎的开始。

可虽然已是第二次穿越重生,已经有了重生的经验,沈宸应该很淡定。但这次的附体重生很吊诡,一个大男人突然变成了一个小姑娘,着实令人难以接受,也确实需要点时间才能冷静下来。

穿越,死亡,附身,重生……不管怎样匪夷所思,沈宸已经不会再用什么科学的思维来想问题。但对赋予他的使命和责任,他却已经清楚明白。

人可以没有信仰,但应该相信世上的正义和公理。是的,当沈宸意识到自己所曾犯过的卑劣、残忍、欺骗、杀戮和背叛的罪行,并真诚地去忏悔,去行动,以期得到一个光明来世的承诺。

而且,他已经感到重生后的身体的成长和恢复能力的奇异。这就是为了完成某种使命而给予自己的金手指吧?沈宸这样猜想着,慢慢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苍茫的夜色。

那就再一次开始吧!沈宸不是没想过结束生命,再换取一次重生。但她不确定是否能如愿,万一被永远桎梏于黑暗之中呢?万一重生在重病卧床的老人,或者手无缚鸡之力的奶娃娃身上呢?

“如果时逢战争或动乱,请在我壮年之时,不要让我空有垂垂老矣、全无反抗之力的悲哀……”

也不知道是谁说过的这句话,此时被沈宸重新记起。尽管一个十七岁的富家小姐有些差强人意,但虽是富家小姐,却不是弱女子。得益于富足的家庭和近现代教育,楚娇会骑马,会跳舞,营养又充足,身体不敢说强壮,却很健康。

远方,传来了枪炮之声,那是——淞沪会战开始了。楚娇走到窗前,拉开窗帘,遥望着远方。

是痛改前非,或是惩恶扬善,还是扶危济困,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事情,这就是上天给自己安排的宿命和任务,也是自己的救赎,沈宸心中愈发地肯定这点。

因为他有过这种感受,似乎是某种因为正确而得到的奖励,就象是不断有喜悦在冲击,心情会象孩子一样地快乐,荡涤着他的烦恼和忧愁。

最终的结果是什么?是一个光明来世的承诺,还是对他的一种期望,期许他在今世的有生之年去努力地实践。

是啊,救赎,不仅仅是为自己曾经犯下的罪行而空自忏悔,而是要付诸行动,伸张和显示世上的正义和公理,抑或是他现在还不是十分清楚的什么方式。

第三章 血火战场

黎明的灰蒙蒙的天色笼罩着残酷厮杀后的战场,硝烟味、血腥味、腐臭味弥漫空中。

沈宸用力将一名士兵拖到掩体后。这名士兵那双年轻的露出惊慌神色的眼睛里显示出一种模糊的恳求,上衣污秽不堪,血迹斑斑。

天色又亮了一些,沈宸才发现血是哪里流出来的。她解开士兵的上衣,看到鲜血象泉水一样顺着他的袖管流了下来。

虽然参加救护队已经数天了,但沈宸还没有处理过这样重的伤势,但她依着头脑中的知识,意识到他中了开花弹,裂口从手臂快到肩膀了,这是动脉血管破了。伤兵的眼睛里流露着无声的恳求,沈宸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扯掉血污的衣袖,撕出布条,沈宸在伤口上侧用力绑勒起来,看着血流得少了很多,她从急救包里取出药、纱布,把伤口敷药包扎。

伤兵轻轻地哼了一声,声音低沉混浊,目光有些呆滞,但已经能看清眼前这个年轻的女人。他干裂的嘴唇翕动了两下,微弱的说了声谢谢。

沈宸笑了,轻轻点了点头,摘下伤兵身上的水壶,喂他喝了两口水。担架队上来了,她招呼着把伤兵送上担架,看着那交织着恳切、感激、痛苦等情感的眼神随着担架和救护队渐渐远去。

当悬挂太阳旗的日本兵船在黄埔江里横冲直撞,撞翻中国渔船,开炮轰击中国城市和乡村,任意屠杀中国老百姓的时候,中国人的爱国主义冲动是不需要语言来动员的。

淞沪抗战开始,战地救护正式拉开帷幕。中国驻军在北四川路等处与日本侵略军展开激战,刚筹组不久的上海救护队当晚就出动十几辆救护卡车,每车五人编成一个救护分队,上前线进行服务。

随着战事的持久进行和战争规模的不断扩大,救护队的足迹遍及大场、罗店、宝山、嘉定、南翔、昆山一带,数百名热血青年携带着担架、急救包、慰劳品以及几十辆救护车,往返于伤兵医院、难民收容所和前沿阵地之间。

战地救护工作繁重,而且往往冒着生命危险,但是,在前线与后方的频繁奔波中,救护队员毫无怨言,甚至把伤兵送到医院后,往往连吃饭喝水都顾不上,又奔赴前线了。

当沈宸终于能躲在已经是残垣断壁的街旁商铺里休息片刻时,她的眼睛却定住了。砖石下是一个鬼子血肉模糊的尸体,而在旁边,一枝步枪露了出来。

她似乎一下子忘记了疲倦,上前连扒带拽,把步枪拿到了手中。这是一枝三八大盖。拉动枪栓,检视枪枝,除了枪托有些焦痕外,其他零件运作正常。

摩挲着冰冷的枪枝,沈宸觉得血液在升温,那种久违的熟悉的感觉在全身充盈。是的,她的血管里流淌的是秦皇汉武的血液,秦皇汉武的子孙可以忍受几千年的贫困和落后,但是决不能容忍任何外族侵略和肆意的杀戮。

再次扒开碎砖烂石,沈宸把鬼子的尸体拉了出来,解下鬼子身上的皮带和弹盒,武装在自己身上。沈宸或许没有意识到,她的眼神在变得凌厉,整个人都在发生着变化……

“轰!”一声炮响,不远处炸起了一团烟尘,一间房屋垮塌下去,灰尘弥漫。

战斗又开始了。

地面先是传来轻微的震颤,让人觉得仿佛很遥远的地方正在通过一列载重火车。但是很快这种响动就好象水波涟漪一样渐渐扩大,断壁残垣开始晃动,房顶支架发出格格的呻吟。

田团长仿佛惊醒一般猛然打个哆嗦,然后从掩体里探出身体观察。凭着经验判断,日本人的坦克出动了!

果然,几分钟后,远处的街头出现一个隆隆作响的庞然大物,它的剪影好象一座神话传说里会移动的小山丘。紧接着出现第二座、第三座。

随着敌人坦克金属履带轧轧地逼近,许多小妖怪一样的日本兵正阴险地躲在坦克阴影的后面,或匍伏或跳跃地紧随前进。

“准备集束手榴弹!”田团长高声命令着,他把身体紧贴在沙包工事上,用望远镜观察着,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心脏结实有力地跳动。

“啪勾!”枪声响了起来,只是孤零零的一声。

田团长依旧举着望远镜,这种日本枪枝特有的声音并没有让他感到特别。

“啪勾!”又是一声枪响,田团长皱了皱眉头。他相信没有看错,在望远镜中,坦克后面的小鬼似的日本兵摔倒了一个,而且是个挥舞指挥刀的军官。

半晌,“啪勾!”枪声响处,又有一个日本兵栽倒,连带着抱着的机关枪。

田团长不禁转头寻找,枪声在侧面,但入目是坍塌的房屋,以及残垣断壁,却看不到射手的影子。

“轰,轰!”鬼子的坦克发炮了,机枪也哒哒地响了起来。进攻开始了,田团长也没有时间寻找冷枪袭击者了。

在沈宸眼中是一幅稍显陌生的战地场景:到处都是碎砖烂石、残垣断壁,散落着弹壳、空罐头盒、武器零件、血污的烂衣碎布,还间或能看到敌我双方的尸体。

尽管她的第一次重生是在东北,在白山黑水与鬼子搏杀,还有个令鬼子胆寒的绰号“胡打”,但这种街巷战斗还是没经历过的。

虽然如此,楼房的残垣断壁和无数废墟还是给她提供了无数的掩蔽地点,她明智地没有选择国*军的主阵地,而是象幽灵般藏匿在主阵地侧面的某个角落里。

射界并不宽敞,但却安全可靠。三百多米的距离,凭着前世苦练而来的技能,继承而来的超凡眼力,试射了两发之后,沈宸不断调整,很快适应了手中这杆后座力不大、却很精准的三八步枪。

主阵地上枪炮声齐鸣,已经打成了一锅粥,尽管日本坦克皮薄个小,但缺乏破甲武器的国*军,在淞沪会战中对付日本坦克的主要手段便是炸药包和集束手榴弹,而这种办法无疑会造成很大的伤亡。

第四章 神枪手?女滴?

一个,两个,三个……在勇士前仆后继的努力下,终于有一辆日本坦克被炸毁。履带哗啦啦垮下去,甚至油箱也燃起火来。

坦克顶盖一开,日本坦克手冒了出来,半个身子还在坦克内,一颗子弹突然飞来,这个家伙象被电击了一下,颓然又落了回去。

沈宸此时又换了狙击阵位,正躲在一处废墟后,身下是碎石烂砖,前面是一堵塌了一大半的矮墙,墙上的一个小砖洞便是她的射击孔。

虽然象个小偷似的行动,但沈宸已经狙杀了六名鬼子,且没被发现。这得益于她的谨慎,从不在一个狙击阵位连续射击,最多三枪便离开。

穿着一件土黄色的破衣服,反戴着帽子,在残垣断壁中小心地移动,沈宸还注意到了伪装。

又一个敢死队员上去了,沈宸为他祈祷,并瞄准日本兵中的机枪手射出一枪。哎,受伤了,看着敢死队员中弹倒地,沈宸咬紧了嘴唇。

不,他还在移动,沈宸的眼睛蓦然睁大,盯着在地上缓慢匍匐着前进的敢死队员。

近了,近了,沈宸似乎看到敢死队员费力地支撑住已经负伤快要失去知觉的身体,在坦克逼近的那一瞬间猛地滚了过去,拉燃了集束手榴弹的导火索。

一个生命在嗤嗤作响的引信开出的蓝色火花中迅速燃烧,然后轰然化成祖国上空的烟尘……

日本人的反攻被打退了,三辆坦克都被摧毁,残兵败将沿着街道仓惶而去。

“啪勾!”田团长抹了把脸上溅的鲜血,拿起望远镜,寻找枪声的位置。

“啪勾!”一个鬼子后背中弹,扑倒在地。

“啪勾!”回头救助同伴的鬼子被击中,倒了下去。

“啪勾!”又是一个鬼子没有逃脱子弹的追击。

两百米,三百米,三百五十米,只有短暂的换弹夹的空隙,狙击的枪声一直有节奏地响着,子弹象长了眼睛似的追杀着,将一个个鬼子送往地狱。

激战得胜的士兵们都停止了射击,距离远了,他们没那个准头。但看着撤退的鬼子被一个个打倒,起初是小声的喝彩,接着声音越来越大。然后,每响一枪,每倒下一个鬼子,都是齐声的轰然叫好。

“哒哒哒……”鬼子的机枪吼叫起来,胡乱地射击着,与其说是掩护,倒不如说是发泄愤怒。

有节奏的枪声停息了,人们渐渐沉寂下来,离得近的人互相对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团长——”一个参谋拉了下田团长,伸手指了一下,“人好象在那边。”

田团长赶忙转移望远镜,是的,他看到了沈宸,只是一个侧脸。

此时沈宸已经是站姿射击,隐蔽在一个半地下室,枪伸出小窗口,聚精会神地瞄准着,然后轻快地扣动了板机。

机枪的射击戛然而止,象鸭子被掐住了脖子。田团长看到沈宸轻快地拉动枪栓,再次是那种雕塑般的姿势,身形一动不动。

机枪又响了起来,但只是一秒钟,沈宸又扣动了板机,一声枪响,机枪再次哑巴了。

“好啊!”

“神枪!”

“打得好!”

第一次机枪哑火,士兵们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第二次却有人明白过来,大声叫好。人们的情绪又热烈起来,连伤员都一边痛得哆嗦,一边握拳拍手。

“好枪法!”田团长由衷赞叹。

当时,在国*军中能被称为神枪手的极为稀少,往往百余人的连队中只有一两名或者数名不等。

最主要的原因很令人惊讶,竟是财政支出困难导致的军费开支短缺。现代人很难想象,当时军队中,一名新兵从穿上军装到上战场,他所能接受的全部训练就是打完十五发子弹。而普通国*军士兵在战场上配发的也只有二十发子弹而已。

区区十五发子弹显然不能造就神射手,而射击技术却是用子弹喂出来的。这就好比优秀汽车司机都是用成吨汽油浇灌的结果,而奥运会射击冠军也绝不可能每天只用弹弓练习瞄准一样。

那在中国*军队中能成为神枪手的都是哪些人呢?这也不难得出结论,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在战场上多次死里逃生的幸存老兵。他们不仅枪法精准,战场经验更加丰富,是百战存生的经历造就了他们的枪法如神。

神枪手,或者在军队中被称之为特等射手,在国*军中是如此稀少。田团长和官兵们当然要惊讶和赞叹,特别是田团长,他在望远镜中分明看到那个神枪手背后的长发,简简单单地系了个马尾状。难道——是个女滴?

鬼子完全撤走了,不见了影子。沈宸慢慢地收回枪,将身体掩在墙后,缓缓长出了一口气。

杀戮的痛快淋漓,这并不是全部。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当然没有游戏中叮当的升级的提示音,但沈宸却能感到充盈于体内的力量,以及精神上的愉悦。如果苦练是别人进步的方式,而杀戮兽兵升级则是她飞速提升的捷径。

没错,她升级了。如果说射向鬼子机枪手的第一枪还是试探的话,那第二枪则证明了她的判断。

四百米,这是她重新达到的水平。在没有瞄准镜的情况下,这差不多已经是步枪精确射击的极限了。当然这还要感谢前世的苦练和积累,以及她无法解释的奇妙原因。

两个国*军猫着腰小跑过来,那是田团长派来叫沈宸的。两个士兵来到近前,才发现这个神枪手竟然是个女的。愣怔了半晌,才传达了田团长的命令。

脸上又是灰土,又是烟熏,还有抢救伤员时溅的血渍,尽管知道是个女的,但却没人能辨出沈宸的真面目。

“好枪法!”田团长心中讶异,但一见面还是伸出大拇指夸赞起来,“这位——怎么称呼啊?”

既然是女的,那肯定不是国*军士兵;而称呼壮士肯定不妥,小姐、大姐、大嫂等等,田团长也不知道该叫什么。

“我,我叫胡打。”沈宸犹豫了一下,报了个假名,还咧嘴笑了笑。

第五章 打坦克的办法

眼睛又黑又亮,笑起来弯如月牙,长长的睫毛,挺直的鼻梁,脸蛋上还有微微的酒窝,说起话来声音清脆悦耳,竟还是个年轻姑娘。

田团长脸上惊咦之色一闪而过,也听出这名字有点扯淡,估计人家是不想报真名。他倒也不以为意,伸手一指旁边的沙包,笑道:“胡小姐,请坐。”

沈宸也不客气,反正她也不是田团长的兵,大大方方地一坐,先开口说道:“田团长是吧,让我跟你们一起打小日本吧!面对面拼杀,我的力气不够;打冷枪狙击,我的枪法还行。”

“何止是还行,我看比部队中的特等射手还要厉害呢!”田团长再次伸出了大拇指,停顿了一下,说道:“可打仗是军人的责任,你是平民,家中的亲人还等着你回去呢!”

沈宸的脑子急剧转动着,瞬间想好了说辞,长叹了口气,苦着脸说道:“我没有亲人了。从东北逃亡过来,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恨小日本,在东北就和他们打,仇深似海啊!要是田团长不答应,那我就扛着枪自己去打。”

“这样啊——”田团长也不好判断眼前这姑娘说得是真是假,可见沈宸站起身作势要走,又赶忙伸手拦阻道:“你枪法再好,一个人怎么打成群的日本兵?要不你先留下,如果家里人来找你,你可就得回去。”

“好,我答应。”沈宸笑了,用力点了点头。

田团长站起身四下看了看,说道:“日本人的坦克、大炮厉害,你还是象刚才那样,不要呆在主阵地上,就用冷枪射杀。我呢,派个人保护你。”

“不用了吧?”沈宸早就意识到周围不断有好奇、惊讶的目光射过来,不禁苦笑了一下,女人啊,真是招风!

“我是这里的指挥官,你得听我的。”田团长不准备通融,招手叫过一个警卫员,介绍道:“赵有才,是我的警卫,枪法不错,还精通国术;这位是胡小姐,你负责贴身保护她。”

“是!”赵有才身高体壮,也干脆利落,立正敬礼,服从命令没有二话。

沈宸无奈地点了点头,冲着赵有才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给胡小姐拿套军装,以免敌我混杂,分不清楚。”田团长重新打量了一下沈宸,吩咐赵有才,“再派人到阵地前收缴三八枪的子弹给胡小姐用。”

想得真周到!沈宸感激地一笑,转身离开指挥部的掩蔽所。猫着腰走在沙包掩体的后面,沈宸引来了无数关注、好奇的目光。只不过,她被一个正绑扎集束手榴弹的士兵吸引了,忽略了一群男人的注视。

田团长刚刚给几个军官布置完,一抬头,却发现沈宸又钻进了掩蔽部。

“团长,我想起了一个,不,是几个打坦克的办法。”沈宸急切地说道:“在东北我见过别人这么打鬼子,还是有点效果的。”

田团长审视着沈宸,猜测着她的出身,以及枪法如神的原因。半晌,他抛开些胡思乱想,伸手相让,“来,坐下慢慢说。”

尽管有着种种猜测,但大敌当前,又有沈宸惊人的表现,田团长已经顾不得许多了。

………………

“八一三”淞沪会战开始时,中国*军队在兵力上占据优势,但劣势日军依靠坚固工事顽强抵抗,致使缺乏攻坚重武器的中国*军队一直无法完成重大突破。

八月十五日,日本正式宣布组建上海派遣军,以松井石根大将为司令官,率领两个师团的兵力开往上海增援。中方闻讯,也继续增兵,双方鏖战更趋激烈。

九月九日,日军沿军工路、淞沪公路和月浦、罗店之线向中国*军队发动强大攻势,两军展开殊死搏杀。

尽管国*军在会战时也使用了坦克、战车,但官兵没有步、坦配合的经验,且日军的反装甲武器不少,国*军损失很大,效果却不明显。

反过来,对于日军的坦克、战车攻势,国*军却没有太多的克制手段。除了极少量的战防炮外,多数只能靠士兵的血肉之躯携带集束手榴弹或炸药包抵近摧毁。

沈宸那来自于后世的头脑虽然不可能马上造出火箭筒,但一些简单的办法却还是能够想出来的。

在西班牙内战中,西班牙人拿不出对付德国坦克的对策,在绝望中他们只好跟坦克打交手战。人们躺在壕沟或堑壕内,等坦克快要开到他们身体上方时,便突然跳了起来,爬到坦克顶部,对着观察孔向车内射击,或者用撬杠撬开乘员舱口盖板或火炮发射孔板,然后向里射击。有的战士则向发动机内倾注汽油,把它点燃。

在这种交手战中,西班牙人发明了一种极其简易的反坦克武器,叫酒瓶炸弹。几乎人人能做,家家可以制造,这种武器多少给德国的坦克带来了威胁。

一旦见到敌人坦克来了,就使劲摇动酒瓶,然后向坦克投击。瓶子撞碎在坦克上之后,流出的黄磷在空气中立即燃烧,火焰很猛烈。这种武器本身不能把坦克击毁,但往往给坦克造成极大的破坏。

燃烧的浓烟很快会进入坦克乘员舱内,首先引起驾驶人员的惊慌,怕发生爆炸,总是赶快停止操作,从舱口向外爬出来。这个时候就很容易被反坦克手用枪打死;如果坦克使用的是汽油发动机,而且油箱在外部,酒瓶炸弹一燃烧,往往能把坦克油箱点燃,然后引起坦克燃烧,失去油料而停止运动。

而直到一九三九年的苏芬战争,这种酒瓶炸弹又被芬兰人发扬光大,并有了正式的名称“莫洛托夫鸡尾酒”。芬兰军方在持续的战事中大量生产莫洛托夫鸡尾酒,以手或掷石器投掷,用来招待苏联坦克。

但“莫洛托夫鸡尾酒”真正一战成名的时间,应该是在苏德战争中。面对着如潮水般的德国坦克时,苏联人又想到了这种简单又可怕的武器。

第六章 激战

在二战的东线战役中,“莫诺托夫鸡尾酒”的使用达到顶峰,它是最便宜有效的反坦克武器﹐对坦克的效能超过集束手榴弹,只要将它投入坦克脆弱的发动机排气口里,这些不可一世的钢铁巨兽就会起火趴窝了。

最重要的是,由于莫洛托夫鸡尾酒制作容易,使它几乎已成为二战时苏联反坦克兵、游击队及街头暴动的“标准装备”。实在是居家旅行……嗯,啊!

当然,莫洛托夫鸡尾酒在运用上是危险的,跟坦克距离很近,具有冒险性。但比人肉炸弹,还是具有其先进性和有效性的。毕竟东西轻,可以投掷,不是非得靠近坦克,生存的机会也要大很多。

特别是在街巷战中,残垣断壁、破房、窗口等掩蔽处非常多,坦克则不象在野地里那般视野开阔、驶向灵活,投掷酒瓶炸弹的机会肯定要比人背着炸弹靠近坦克大得多。

而很多时候,并不是科学技术的局限,反倒是思维的制约,使某种或某些新事物不能被发明,不能被发现。

田团长对燃烧瓶的作用持怀疑态度,但还是派出一个班去附近搜集煤油、汽油和空酒瓶,反正也不是很费事,姑且试之吧!毕竟,按照现在的办法打坦克,牺牲太大,有时候需要几个人,甚至十几个人前仆后继。

不过,对沈宸所建议的另两种方法,田团长倒是颇感兴趣,赶忙命令士兵们去准备。一个办法是预埋集束手榴弹,用长绳拉弦控制,当作反坦克地雷使用;另一个办法是制造烟雾,扰乱日军视线,尽量分隔日军步兵与坦克的联系,方便反坦克手袭击。

没有平射炮,没有枪榴弹,没有反坦克地雷,没有烟幕弹……就是这样的装备,国*军在淞沪会战时不可谓不英勇,官兵不可谓不拼命。但血肉之躯和英勇精神在与科技和钢铁的较量中,英勇同时又相当绝望的战争场面层出不穷,但最后的结局似乎已经注定。

海、陆、空立体进攻,步、坦、炮协同配合,这对国*军官兵,甚至是大多数高级将领来说,都是新鲜而震撼的。他们在战争中学到了经验,得到了教训,而这学费便是成千上万官兵的生命。如果说“一将功成万骨枯”讲的就是这个道理的话,那学费也太昂贵了。

繁密的枪声夹杂着剧烈的爆炸,翻卷的火舌交织着升腾的烟柱,满目是烈火、浓烟、尘土,四处是枪声、炮声、杀声,漫漫烟尘纠结成了一面大网,覆压在战场上空,阴沉沉的一片混沌。

刚刚经历了飞机和火炮轰炸,日本鬼子又开始进攻了。这次进攻比前几次更凶猛,光坦克就出动了六辆,摆成两个品字形,掩护着后面的步兵,气势汹汹地向国*军阵地压过来。

装甲钢板!机枪小炮!使地面震颤的轧轧作响的履带!怪兽吼叫着,带着身后一群小妖,在烟雾中更显狰狞。

“啪勾!”沈宸开始射击,距离还很远,但也只有她能击中坦克后跳跃嚎叫的小妖怪。

她的位置处于主阵地的侧后方,有身强力壮的赵有才的帮助,在这段空隙时间内,沈宸已经布置了数个狙击阵位,并且能够在阵位之间猫着腰转移。

三八大盖的特点是枪管长,火药燃烧充分,白天几乎看不到烟雾,黑天则几乎没有火光。要说缺点,那就是子弹口径小,弹道平直,穿透力强、杀伤力较弱。但有一点,子弹就是子弹,击中要害同样要人命。至于胳膊、腿儿,那自然另当别论了。

而沈宸的枪法是只打胸部和头部,四百米胸靶,三百米头靶,升级之后的神枪技能使她不仅在中国*军队中首屈一指,即便与鬼子上等兵中的优秀者相比,应该也不逊色。

沈宸还有一个优势便是深谙狙击手的精髓,而其他神枪手也只能称之为神枪手或特等射手。

因为,枪法精准只是狙击手要具备的基本条件,没有伪装和侦察等综合技能,不具有足够丰富的知识与经验,甚至缺乏超乎常人的心理素质,也只能称之为神枪手而已。

从这方面来看,鬼子的优秀上等兵也不算狙击手,与沈宸对阵的话,优势很可能还是属于她的。

枪声响了起来,阵地上的国*军开火了,两侧的火力更多更强,为的是避开坦克,尽量杀死杀伤坦克后的步兵,或者割裂坦克与步兵的联系。

效果是不明显的,因为坦克火力的压制,因为坦克的掩护,鬼子倒下了一些,但国*军的伤亡更大。

在这乱纷纷的枪炮声中,沈宸射击的声音完全被掩盖了。这使她可以在一个阵位多射几枪再转移,多杀死几个鬼子。

首要的目标是军官,拿着指挥刀的,举着手枪的,在冷枪中,鬼子军官在不断被狙杀。

咦?沈宸突然发现远处屋顶反射出了亮光,只是很短的一个瞬间,但她却提高了警惕。可惜,没有望远镜进行仔细观察,但她还是加强了小心。

各种轻重武器射击得更加猛烈,房屋、楼房、地下室、沙袋工事的枪眼里到处向外喷着火光。鬼子倒下的更多,但坦克依旧在缓缓前进,短粗的火炮喷出浓重的烟雾和火光,连带着机枪射击的火舌,扑向国*军的阵地。

“轰”,坦克发出的炮弹带着与空气摩擦的令人心悸的尖啸,击中了一处已经残破的二层房屋,猛烈的气浪掀翻屋顶,烟尘笼罩了房屋。烟尘稍散,房屋已经不复存在,代之以一堆冒着黑烟的断壁残垣和坟场般静寂的瓦砾废墟。而在瓦砾废墟下,还有着一个班的国*军士兵。

沈宸没有时间默哀、悲伤,只是愈加干脆利落地拉动枪栓、退壳上弹、瞄准射击。已经换了两次弹夹,至少击死击伤了十个以上的鬼子,但她却感到个人力量在战场上的渺小和不足。

第七章 对狙

“轰隆!”随着一声巨响,打头的日本坦克底下一团火焰腾起,坦克猛地向前一歪,仿佛陷进大坑里一样,履带哗啦垮下来,油箱也燃起了火苗。

后面两辆日本坦克并不停留,轧轧地碾压着地面,喷吐着火舌,推开挡路的坦克,钻出了烟雾。

街道两旁的废墟和弹坑中,突然闪现出几个人影,将手中的燃烧瓶投掷出去。啪啪啪,连续的碎裂声在战场上并不起眼,有的燃烧瓶在坦克上摔碎,有的则扔到了地上,玻璃碎片迸溅,汽油和煤油的混合物四下流淌。

没错,燃烧瓶并不是自动燃烧,也没有装上引燃的布条。但在战场上,子弹撞击的火花,手榴弹爆炸的火焰,都足以点燃。这也是为了安全起见,防止伤敌不成反伤己。

仓促之中搜集制作了三十多个燃烧瓶,而那些躲在废墟、弹坑中的勇士因为与敌人的攻击线差不多处于平行位置,立刻遭到了敌人火力的猛烈射击,能幸存的寥寥无几。

终于,几颗手榴弹的投掷引燃了大火,不仅两辆坦克车迅速腾起了火焰,连周围的地面也成了一片火海。

燃烧的日军坦克慌乱起来,一个继续向前,一个却掉头向后,胡乱射击着,但视线明显受到阻碍。主阵地的沙包工事后突然冒出十几个人影,奋力将手中的燃烧瓶投掷出去。就这短短的时间,便有好几个士兵被对面射来的子弹击中。

在啪啪的碎裂声中,火势腾地一下更猛烈起来。顿时阻住了日军进攻的道路,火势更烈的坦克更加慌乱,因为步调不一,猛地撞在了一起,发出惊人的碰撞声。

轰,一辆坦克的油箱发生了爆炸,在剧烈的爆炸声中,坦克迅速变成了烧红的烙铁,一个满脸漆黑的日军坦克手才打开舱盖爬出半个身子,便被射来的子弹击中,象根腐木倒挂在坦克上。

另一辆坦克带着大火连连后退,铁板被烧得“嘎巴嘎巴”直响。“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整个坦克在内部弹药的爆炸中四分五裂,连带着周围的日本兵都倒了大霉。

国*军阵地上的火力骤然猛烈,飞蝗般的子弹把死亡的阴影罩向失去掩护的鬼子队伍。子弹在肆虐的呼啸,中弹者发出惨叫,受伤者痛苦地哀嚎,身上着火的鬼子发出非人的嘶嚎,乱跑乱跳,侥幸未受伤的鬼子赶紧趴在地下或者滚向街道两侧,噼噼啪啪地开火还击。

攻守双方的主要通路被大火给阻隔开来,第二波次的三辆日本坦克慌忙停下,望着前面火焰腾空、烟雾蔽天,开始后退。

“啪勾!”没人知道这夹杂在战场交响乐中的枪声意味着什么,只有沈宸看见那个从坦克里探出身子观察的军官栽了下去。

“轰、轰、轰……”连续剧烈的爆炸声传来,被摧毁的坦克不断迸发出余爆。

“嗒嗒嗒……”猛烈的枪声响起,几个后撤的日本兵就像抽筋一样倒下去。

沈宸又开始点杀被击退的鬼子,这应该是很轻松的,不需要太担心鬼子面对面射来的子弹。但事情并不象她想的那么简单,因为追射逃敌而在工事内探身露头的国*军士兵不断被击中,特别是机枪射手。

日军狙击手?不,应该是鬼子神枪手。沈宸联想到那屋顶的闪光,立刻得出了判断。不太可能是枪上的瞄准镜,而应该是望远镜,是鬼子在屋顶上隐蔽观察。

显然,上一次撤退途中沈宸的狙击引起了鬼子的注意,他们也抽调并派出了神枪手,潜伏并隐蔽在屋顶、破楼等处。

看来,鬼子还没发现自己。但沈宸变得愈发小心,开始转移视线,将注意力集中在敌人可能隐藏在地方。威胁,对国*军的,还有对她的,必须解除。

屋顶上的闪光再没有出现,沈宸觉得应该是换了位置,她开始找寻其他利于隐蔽射击的地方。

凭着超人的眼力,沈宸终于发现了在半堵被炸塌的矮墙后,有一个东西冒了出来。那是望远镜,虽然没有闪光,但沈宸还是很快确定。不过,这个鬼子很狡猾,只看了两下便缩了回去。

把枪慢慢伸出,沈宸把枪瞄向了那堵矮墙,她相信那鬼子还会出现。耐心,耐心,沉着,沉着。

果然,鬼子再次探出头来,不是原来的地方,而是相隔了两三米。沈宸微微移动枪口,扣动了板机。

子弹击碎了望远镜,顺便把鬼子的头盖骨毫不客气地掀掉了。望远镜跟着自己的使用者,一起摔在了那半堵矮墙的后面。

沈宸射完一枪,马上收枪隐蔽,准备更换阵位,她不相信鬼子会只安排一个神枪手。相对于中国*军队,鬼子在军队中的神枪手是很多的。

和赵有才交代了几句,沈宸匍匐着向旁边的阵位爬去,那是一个弹坑,坑边是碎石泥土,一根焦黑的房梁斜倒着,下面有一条不大的缝隙,这真是一个天然的好阵位。

翻身滚进弹坑,沈宸把枪从缝隙间伸出,瞄了瞄,冲着不远处的赵有才作了个手势。

赵有才点了点头,用一根木棍挑起军帽,轻轻探出,慢慢晃着。然后又缩回,爬行了几米,再次伸出军帽。

沈宸微眯着眼睛,紧张地注视着,一幢破烂的民房逐渐引起了她的注意。两层楼的结构,“人”字型屋脊,屋顶已经被炮弹掀掉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被弹片穿出了很多窟窿。

战场上的枪声已经渐渐停息,这将更有利于她判断出鬼子射击的位置,只要鬼子开枪射击。

“啪勾!”枪声响了,赵有才晃着的军帽被击落。

小小的红光,几乎微不可闻。但沈宸还是看到了,就是那幢民房,鬼子就躲在屋脊下面,通过那几个窟窿射击,既可以保证射界宽阔,又很难被发现。

目光有了焦点,沈宸把腮贴在枪上,眯着眼睛用力盯着,看得更加仔细认真,不放过任何一点细节。

动了一下,一个窟窿里探出了枪管,只有一点,沈宸赶紧调整枪口。虽然看不见敌人,但她可以估计敌人大概的位置。

“啪勾!”探出窟窿的枪管轻快地后坐了一下,然后缩回。

“啪勾!”沈宸的枪响了,追着缩回的枪管钻进了窟窿。

……………

第八章 潜入

枪炮声停息了,空气中可怕的震颤也消失了。

在己经西斜的中国南方盛夏阳光的照耀下,这条在黄埔江衅曾经以繁华著称的马路早己不复存在,代之以一堆冒着黑烟的断壁残垣和坟场般的瓦砾废墟。

倚着沙包,沈宸正在狼吞虎咽地吃着食物,罐头、饼干,这是田团长特意给她的优待。

这丫头,吃得又快又多。田团长和周围人都有这种想法,不时用怪异的眼神偷瞄。

脸稍微擦了一把,虽然洗得不彻底,可也看出皮肤的白皙和娇嫩,这个样子,这个年龄,无论如何不象是在东北与日本人打仗,又千里迢迢漂泊到上海的难民。

田团长虽然好奇,可也没继续追问,他估计再问也得不到真实的回答。这丫头,眼珠转得灵活,鬼心眼肯定不少。不过,长得也好看,一走一过,多少士兵的眼睛都瞅直了。

吃得多,不是长肉,而是长力气。沈宸能感受到身体的变化,反正不是本尊,不必担心长成肌肉女。这显然有点不负责,但却是真实的心理。

“阿娇,阿娇——”呼唤声突然响起,吓了沈宸一大跳,赶忙象小偷似的从掩蔽部向外窥视。

喊她名字的是同学何晓燕,一起参加的救护队。而何晓燕身旁站着的竟然是忠仆阿四,这是家里派人找她来了。家里本来就不同意她参加什么救护队,要是看到她,肯定就要抓回去了。

仗还没打过瘾呢!沈宸把自己的口罩赶紧戴上,帽子一扣,蔫悄儿地从另一边溜走。喊她不答应,何晓燕和阿四就该向旁人打听了,这一片阵地可就她一个女的。趁着他们还没发现自己,赶紧开溜。

找了个隐蔽处猫好,沈宸不断地向外窥视。过了好一阵子,夜幕降临下来,才看到何晓燕和阿四失望离去。

呼——沈宸长出了一口气,又待了一会儿,才回到掩蔽部,那里还有她的枪和子弹呢!

田团长一眼看见那个丫头又偷偷回来了,联想到刚才找人的,心中了然。只不过,他正和几个士兵在说着话,只对沈宸匆匆点了点头。

“长官,我们这个伏击小组奉命潜入虹口区,对敌人进行游动狙击。”中央军上士班长对田团长传达着命令,“希望长官能予以协助。”

狙击?竟然已经有了这个名词吗?沈宸的耳朵立刻支愣起来。

田团长看过手令,点了点头,打量着这个由特等射手组成的伏击小组。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看着不起眼,却都是枪法精准,战场经验丰富。

“如何协助呢?是要我们发动佯攻,给你们制造机会吗?”田团长不太确定地询问道。

“那倒不用。”张成富说道:“长官所部是打进过虹口的,地形、街道应该比较熟悉,希望长官能提供向导人员。”

田团长暗自松了口气,脸上也有了笑意,说道:“这个容易,我马上就安排。”

“我来当向导,虹口我熟啊!”沈宸赶忙伸手,吸引田团长的注意。

别人的注意力也集中过来,说话的声音一听就是个女的,能不感到奇怪嘛!

“不行,太危险了。”田团长摇头拒绝,说道:“你的枪法是没问题,但——总之,你还是呆在这里比较安全。”

“枪法很好嘛?”张成富笑了,并没有在意,反正枪法再好也不会超过他和这几个弟兄。

沈宸翻了翻眼睛,瞧不起人,那语气她听得出,那表情她看得懂。她也不多说,收拾了下东西,转身出了隐蔽所。

游动狙击,这才应该是自己擅长的吧!而且是在夜里!别人不明白,沈宸却知道自己的技能,除了狙击外,还有夜眼。虽然没有红外线厉害,但在生死一瞬的狙击中,却占了极大的优势。

不带我,我自己去。老呆在阵地上,飞机、大炮的才更危险呢!这不是一时的冲动,而是再次重生后生出的漠视生死的意识,也或者是有了最危险的经历后,变得胆大包天了。

沈宸这样想着,偷偷做着准备。干粮、水壶、子弹,伪装用的破麻袋……沈宸收拾齐整,转身开溜,转过沙袋工事,蓦地吓了一跳,身高体壮的赵有才正倚在一堵矮墙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嗨,赵哥。”沈宸不自然地咧嘴笑笑,伸手随便指了指,“我去那边——找个地儿睡觉。”

赵有才抿了抿嘴角,没说话,也没阻止沈宸。

这个借口好,女生要睡觉,你还好意思跟着?沈宸自以为得计,绕开工事,进入了旁边店铺的残垣断壁之中,转了两下,觉得赵有才看不见了,才猫着腰加快了速度。

可没过一会儿,沈宸便停下了脚步,躲藏起来。后面有人跟着,她皱起了眉头。

是赵有才!别看个头不小,可脚步却很轻。来到近前,看没了沈宸的踪影,他轻咳一声,说道:“出来吧,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也不会阻拦。团长既然叫我保护你,那我就得跟着你,尽到责任。”

沈宸想了想,走了出来,凄冷的月光正照在赵有才的脸上,她仔细打量了一下,抿嘴一笑,“赵哥,别的就不多说了,谢谢你啊!”

赵有才好象叹了口气,苦笑起来,让他那平素死板的脸上有了些生气。

两人一前一后,在残垣断壁间穿行,时隐时现,时走时停,时而卧倒时而猫腰,几次躲避开了鬼子,绕过鬼子的阵地,进入虹口区,来到了虹口公园附近。

“你是夜眼?”赵有才很奇怪地问道,可却让沈宸心里一颤。

转念一想,赵有才所说的夜眼和自己的技能不是一码事,沈宸才暗自松了口气,嘿嘿一笑,说道:“营养好,夜猫子眼睛,厉害吧?”

在当时的中国,因为穷困和营养缺乏,患夜盲症的人口相当多。即便是中国*军队中,也有不少军人患有此病。

赵有才虽然不是夜盲症,但要和沈宸比,还是自叹不如。在潜行过程中,反倒是沈宸时常率先发现敌情,并向他示警。

这丫头,真是奇怪又奇怪。赵有才看了一眼沈宸,怎么也琢磨不透。

第九章 暗夜狙杀

半塌的楼房,瓦砾碎石,残垣断壁,沈宸四下张望,寻找着合适的狙击阵位。视野开阔、居高临下的楼房固然是好,但鬼子的炮多,还有飞机,如果狙击手这样做,就等于给对方发出信号——“向我开炮!”站在对手的角度考虑,只有瓦砾成堆的废墟才是最佳的狙击位置。

沈宸看到了一个破烂的半地下室,残存的墙壁约有一米高,斜对着马路,上面有着几个窟窿。而与地面平行的窗户早已不知去向,只有一些墙纸似的东西垂头丧气地耷拉在原来窗户的位置。

这位置不错,沈宸走进去又仔细观察了片刻,确定撤退也比较容易,最后作了决定。两个人把这个狙击阵地又进行了一番伪装和布置,才坐下来休息。

赵有才没背长枪,手上拿着一挺花机关,身上还有一架匣子枪,手榴弹也有四颗,弹药看起来也不少。

“赵哥,你是有准备的?”沈宸这才意识到赵有才可能并不是临时起意跟着自己,否则不能准备得如此充分。

“嘿嘿!”赵有才笑了两声,说道:“你叫楚娇是吧?楚楚动人的楚,千娇百媚的娇。”

什么呀,这么一形容让人直起鸡皮疙瘩。沈宸连连撇嘴,纠正道:“不是,不是。是清楚的楚,骄傲的骄。”

“你,真象我妹子。”赵有才看着沈宸的神态,不由得慨叹,“她应该和你差不多年纪,脾气也一样,认准了的事情谁也拦不住。你在掩蔽部里被团长拒绝,我看你那不服气的样子,就知道你肯定不会那么听话。”

“那你怎么不拦着我。”沈宸挑了挑眉毛,被人看穿有点不爽。

“拦得了一时,拦不了长久。”赵有才苦笑了一下,说道:“我妹子也是这样,家里开始还板着她,可也不能天天捆着呀,甭提有多头痛了。后来呀……”

空气中弥漫着混合的气味,虽不十分浓重,却使人感到异常的郁闷。远处,又爆发了一场激战。炮弹尖锐的啸叫声,巨大的爆炸声,以及机枪、步枪的射击声混成了一片。

“赵哥——”听着赵有才的讲述,沈宸一直没停下来四处观察,她突然意识到两个人呆在一起不是个好主意,“咱俩应该分开埋伏,可以互相支援、配合。”

赵有才愣了一下,说道:“怎么做呢?”

“比如那里。”沈宸伸手指了一下,说道:“如果日本兵发现了我,向这里逼近包抄,你就可以从侧后方把他们扫倒。要是日本兵回头对付你,我又可以从后面夹击他们。”

赵有才点了点头,承认沈宸说得有道理。他起身向沈宸指的隐蔽处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将身上的匣子枪摘下来递给沈宸,“给你留下防身。会用吗,我教教你呀?”

“小意思。”沈宸呵呵笑着接进来,把枪从木盒里取出来,熟练地推弹上膛,扳开机头,向着空地瞄了两下,嘴里还发出“啪啪”的声音。

“你这丫头——”赵有才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摇着头,“知道你不是从东北飘泊来的,可却不明白你个大家小姐,怎么玩枪玩儿得这么好?”

“大家小姐?你怎么知道——”沈宸闭上了嘴巴,嘿嘿一笑,“咱们约定个暗号,省得误伤。”肯定是何晓燕和阿四到处打听自己,漏了些自己的底细。

赵有才转身走了,很快消失在夜色笼罩的残垣断壁之中。

沈宸认真地测量距离,估测风向和风速,调整好标尺,把枪往腮上一贴,肩上一顶,重量和长度已经非常适应,就有一种枪生了根的感觉。

在附身于东北胡子时,中后期便是使用的一枝缴获的三八大盖。现在,她持枪、瞄准、轻扣板机,一次次地感觉枪正愈发紧密地与她重新建立起联系。象是有一股血脉贯通了枪身,枪如同有了温度、有了神经似的,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

远处传来了“突突突”的声音,沈宸推弹上膛,将破麻袋披好,慢慢伸出了枪口。

马达声由远而近,由小到大,两辆三轮摩托慢慢出现在沈宸的视野之中。她选的狙击阵地位置很好,是在马路的拐弯处,可以很好地把目标都罩在射击视野里。

月光下,沈宸看到每辆挎斗摩托车上插着小膏药旗,第一辆上还架着机关枪,加起来一共是五个鬼子。因为地上碎砖烂石很多,摩托车开得并不是很快,大灯照着,小心地躲避着地上的障碍物。

沈宸的枪口一动不动,瞄着路边的一根小树。那是她选定好的参照物,只要估算好摩托车行驶的速度,掌握好提前量,鬼子就会自己撞上飞出的子弹。

“啪勾!”枪声突然响了起来,子弹带着积攒已久的能量和仇恨,离膛激射,钻进了鬼子驾驶员的身体。这个鬼子身体象挨了一拳似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摩托车失去控制,歪斜着向窜去,倾覆翻倒在一堆瓦砾上。

嘎吱,后面的摩托来了个急刹车,发出刺耳的响声。

沈宸快速拉动枪栓,推弹上膛,轻移枪口,再次冷静地瞄准。她的气息已经变得悠长许多,屏住呼吸可以连开三枪。

“啪勾!”子弹再次激射而出,急停下来的摩托车上的鬼子驾驶员刚跳下车,子弹已经击中了他的胸口。

另外一个鬼子象是个军官,挎着公文包坐在挎斗里。他的动作则迅速很多,连滚带爬地躲在车后,用摩托车作掩护,叫嚷着,用手枪射击,但他并没有寻找到袭击者的准确位置。

“啪勾!”枪声再响,目标又变,第一辆翻倒的摩托车旁,一个鬼子正挣扎着把压住的腿抽出来,一颗子弹斜着穿透了他的前胸,他的力气随着淌出的血液飞快流逝。勉强抬头看了一眼,他只觉得陷入了比夜色更深沉的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沈宸深深地呼吸,拉动枪栓,退壳上弹,却并没有移动位置。还击的鬼子只有那个躲在摩托车后拿手枪的家伙,对她构不成威胁。虽然狙击手有宗旨,但也要根据实际情况灵活运用。

第十章 暗夜狙杀(二)

借着夜眼和翻倒的摩托车的灯光,沈宸寻找着第一辆摩托车里的鬼子机枪手。要说到威胁,恐怕也只有这个家伙了。

看到了!鬼子机枪手连人带枪摔出摩托,现在才缓醒过来。但这个家伙显然经验丰富,并没有急着起身,而是拉着机枪在地上匍匐,想隐入黑暗并找到有利的还击阵地。

射击的角度不理想,沈宸微眯着眼睛耐心地等待。躲在摩托车后的鬼子军官和那个机枪手用日语联系着,沈宸听了个半懂,似乎是机枪手告诉军官别着急,他要掩护这个军官逃跑去传达什么命令。

一瞬间,沈宸改变了主意,把枪口转移,盯上了鬼子军官。如果有掩护,鬼子军官会怎么逃跑呢?

开摩托,显然不可能;离摩托车十几米有一个弹坑,那似乎是个绝佳的隐蔽处。进入弹坑,再在瓦砾、土堆等障碍物间潜行,逃跑的概率就很大了。

预判,这也是狙击手应该具有的技能之一。虽然不是百分之百的准确,但总比仓促作出的反应要强很多。沈宸再次转移枪口,瞄准了鬼子军官逃跑的路线,那个绝佳的弹坑。

鬼子机枪手终于选择一个土堆作为射击阵地,机枪一架,先是喊了一声,提醒军官注意,然后便哒哒哒,哒哒哒,连续地向可疑的地方发出点射。

虽然还不是很确定袭击者的位置,但三枪过后,鬼子还是确定了大概的方向和区域。

鬼子军官行动了,猛地从摩托车后窜出,在地翻滚了一下,便左胳膊肘儿柱地,左腿一绻一缩,右脚一蹬一蹬,匍匐着爬行,动作很是麻利。

这个时候追着打,也就是打活动目标,难度会很大。幸好沈宸的预判是对的,鬼子军官确实在向那个弹坑前进。等,等,沈宸估测着鬼子行动的轨迹,把枪口微微调整了一下,手指轻轻向后拉动板机,就在鬼子军官由低姿转为高姿,要以最后一个跃进翻进弹坑的时候,沈宸的枪响了。

子弹象长了眼睛似的,又似乎是鬼子军官故意撞上了子弹,漂亮的跃进姿势只完成了一半,鬼子军官一下子趴在弹坑边缘的积土上,身子抽动了几下便不动了。

沈宸射完一枪,看也不看结果,身体向下出溜,把自己隐蔽起来。不到一秒钟,机枪子弹便打了过来,扑扑扑的闷响,激起了一朵朵的灰尘。

缓缓地移动着,沈宸脑海里想着鬼子机枪手的位置,寻找着更合适的狙击阵位。

她在动,鬼子机枪手也停止了射击,开始了移动,是向被击毙的军官那里靠近。

沈宸在两堆瓦砾之间停了下来,慢慢伸出枪口,寻找着敌人的位置。

哒哒哒,一个点射从黑暗中射出,是赵有才在帮忙。虽然没有击中敌人,但吸引了鬼子的注意,这个家伙终于找到了准确的目标,把机枪一伸,便开始还击。

瞄准机枪射击的火光,沈宸轻扣板机,子弹激射而出,随即被两百多米外的脑袋挡住了去路。

但尖尖的弹头并不在乎那点脆弱的障碍,直接钻了进去。几厘米的穿行之后,弹头猛地破骨而出,一些红白相间的液体也随之喷溅出来……

沈宸掀开伪装,曲曲折折地穿过残垣断壁、跳过瓦砾弹坑,跑得轻快自在,直奔向前。

厉害,真是厉害!赵有才也从掩蔽处奔出,斜着奔向杀戮场,心中赞叹着。同沈宸一样,他也觉得鬼子军官身上,就是那个挎着的文件包里应该有些什么好东西。

时间不大,两个人便拿着缴获逃跑了,身后则听见了马达声由远而近。

沈宸挎着文件包,拿着鬼子军官的手枪,还有两皮盒子弹;赵有才则拎着机关枪,还有摩托车上的一铁皮盒子弹,以及几颗日制手雷。

跑得很远了,两人才钻进了个破屋子,在角落里借着火柴的光亮,沈宸和赵有才拿着文件,面面相觑。虽然沈宸能听懂些日语,也能对付几句口语,但日文却不认识几个。

“什么鬼字,不认识啊!要不,咱们先回去?”赵有才熄了火,试探地问道:“这个东西好象很重要,把它交给上面,兴许——”

沈宸是很不愿意的,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要不你先回去,我在这里继续守着。”

“你一个人太危险。”赵有才皱紧了眉头,说道:“我一个人回去也不保险,万一出事,这么重要的东西可就又落到日本人手里了。”

沈宸呲牙咧嘴,犹豫了半天,也只能承认赵有才说得有理。个人英雄主义和集体利益,她还是能分出轻重的。

远处的枪声响了起来,两人开始还以为是鬼子在搜索、泄愤,但过了一会儿,都觉察出异样。

“好象打起来了?”赵有才竖着耳朵分辨着,说道:“你听,这是中正式。好象,好象还不是一两个人。”

沈宸也听出来了,想了想,猜测道:“是不是那个什么伏击小组和鬼子碰上了?听枪声很有节奏,不是乱打,比较符合好枪手的特点。”

赵有才看了一眼沈宸,大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跃跃欲试的样子不用看清也能知道。

这丫头怎么杀心这么大?赵有才有些无奈地暗自叹了口气,提出了条件,“远远地看看,鬼子多的话,可不许再靠前打仗了。”

“好啊,行啊!”沈宸立刻收拾,文件包、手枪、子弹盒都利利整整地带在身上,披着麻袋片和赵有才缓缓摸了上去。

……………

听到枪声赶来的不仅有两辆摩托、一卡车的鬼子,还有上士班长张成富率领的伏击小组。一先一后,张成富等人正在靠近,却被鬼子展开的搜索发现了,战斗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七个国*军的特等射手,二十七八个鬼子;鬼子的战斗素质优良,七个国*军射手也都经验丰富;双方就在这残垣断壁、瓦砾废墟间展开了激烈的搏杀。

第九章 夜战

一个国*军射手趴在瓦砾间,刚打了一枪,随着就有几枪打过来,激起无数碎石土屑,他立刻冒了一头汗,赶紧匍匐着转移。

张成富刚打死一个机枪射手,几枝步枪的子弹便射了过来,机枪只哑了三五秒钟,又哒哒哒地吼叫起来。

鬼子的训练水平高、枪法准是一方面,张成富等人使用的枪枝也是个问题。中正式,使用7.92×57毫米毛瑟枪弹,比日本三八式步枪使用的6.5×50毫米步枪弹威力明显增大。但枪身较短,格斗抗衡时比较吃亏。而且,在射击时火药燃烧不充分,有较大的火光,容易暴露。

所以,七个国*军射手打一枪就要换地方,否则就会被鬼子的机枪、步枪压制。虽然打死打伤了几个鬼子,可鬼子凭着人数和火力优势,还是压得国*军射手步步后退。更危险的是有几个鬼子正从侧面迂回,要把他们包围起来。

沈宸和赵有才悄悄地靠近,正在鬼子的侧后,也发现了正在迂回过去的几个敌人。

“是咱们的人。”赵有才皱紧了眉头,“被鬼子粘住了,跑不快。要是——”

沈宸也发现形势不妙,迅速地做出了决定,“赵哥,你抄那几个鬼子的后路,抽冷子用机枪猛扫,看能不能把他们接应出来。”

“你呢?”赵有才不放心地盯着沈宸。

“我在这里放冷枪。”沈宸理所当然地说道:“离得远远的,鬼子找不到我,找到了也抓不住。那个,咱们脱身后,在虹口公园会合。”说着,她把公文包摘下,塞给赵有才,催促道:“快去吧,不用担心我。”

赵有才停顿了一下,用力点了点头,接过公文包背在身上,猫着腰跑远了。

藏得好好的,离得远远的。沈宸迅速观察周围,粗略地选定了狙击阵地和撤退的路线,便匍匐加跃进,躲在了半堵残墙后,把枪口从墙上的一个破洞里伸了出去。

卡车后,隐蔽着一个鬼子军官、一个驾驶员,还有一个贴身护兵,军官观察着战况,不时大声嚎叫着指挥。

“啪勾!”沈宸射出了第一枪,贴身护兵正扒着卡车的侧栏杆,从缝隙间观察,子弹穿背而透,他连声音也没发出,身体象面条似的软瘫下去。

拉栓、退壳、上弹,沈宸迅速移动枪口,瞄准了半蹲在车头,不时探头了望观察的鬼子军官。枪响,人倒。

鬼子驾驶员发现了异样,从车底倒爬出来,大声询问着。而回答他的是冷冷一枪,扑通一声,还没有完全站起的身体象根木头似的栽倒下去。

沈宸迅速横向转移阵位,并向前靠近了十几米距离,避开卡车对视线的遮掩。凭着夜眼,她能看到鬼子象小妖怪似的在残垣断壁中时隐时现,时而卧倒,时而跳跃,时而猫腰。鬼子的机枪在嘶吼着,还有国*军射手开枪时闪现的火焰。

从背后偷袭,这是最轻松自在的事情。因为枪声是一样的,只要从最后面的敌人杀起,便暂时不必担心被敌人发现。

沈宸没有射杀机枪手,而是按照自己的算计开始行动。这与在正面阵地上的做法比较相似,有人吸引着鬼子的注意,她的狙杀便极具隐蔽性。为了使这个好时机得到最大的利用,她迅速换了个满发弹夹。

“啪勾!”枪声响处,一个正趴着射击的鬼子身子一颤,头无力地耷拉下去。

“啪勾!”一个鬼子正猫着腰前进,子弹射进了他的身体,连人带枪扑倒在地。

“啪勾!”一个鬼子在矮墙后刚把枪架好,子弹飞来,他向前扑了一下,头就软绵绵地搭在墙上,慢慢地出溜到墙下。

沈宸转移枪口,深吸一口气,冷静地扣动板机。

鬼子的机枪手因为在后面掩护、压制,主射手可能发现了异常,射击出现了短暂的间断。

但子弹已从身后疾飞而至,钻进了主射手的后脑,红的血、白的脑浆子,迸了出来,溅了副射手一脸。

副射手专注于供弹,观察得显然没有主射手那么细致。主射手阵亡,他并没有意识到是身后的袭击。抹了把脸,他推开主射手的尸体,接过机枪。没等他扣动板机,一颗子弹阴险地飞来,打穿了他的脑袋。

沈宸发完最后一枪,看都不看结果,一个翻滚,隐身于瓦砾堆后面,迅速地更换弹夹,推弹上膛。

这下子鬼子应该知道来自背后的袭击了?沈宸绝不把敌人想成傻瓜,也绝不寄希望于侥幸,她匍匐着离开这个阵位,向后面爬去,再拉远些距离才更安全。

从第一枪开始到现在,虽然不过是两三分钟的时间,但鬼子确实反应过来了。没有了军官的嚎叫指挥,两挺机枪也哑了一挺,他们立刻意识到出事了。一个伍长高叫着,领着几个士兵转身返回查看情况。

但他们不能直接跑过来,与国*军射手的战斗还在继续,轻易把后背暴露出去,岂不是和找死一样?

这样就又给了沈宸施展的机会,她更换了狙击阵地,再次悄悄伸出了枪口。

顾后顾不了前,鬼子知道遭到了袭击,但并不知道沈宸的位置。在夜色中,他们又没有沈宸那超群的眼力,迎头便撞上了飞来的子弹。

第一个被打倒的便是鬼子的伍长,他也看到了那一闪即逝的微弱火光,伸手指着,血涌上了喉头,呛住了气管,终于还是没有发出声音便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子弹立刻招呼过来,只是大概的方向和区域,其他鬼子或隐蔽、或卧倒,开枪还击。

沈宸缩回身体,在障碍物的掩护下,继续向后撤退,继续拉开着与敌人的距离。

战场的变化也引起了迂回的那群鬼子的注意,但鬼子执行命令是很坚决的,他们没有接到后撤的命令,只是迟疑了一会儿,便又按照计划继续进行。而边打边退的张成富等人也发现了这伙鬼子,双方在瓦砾废墟间展开了交火。

赵有才一直悄悄缀在这群鬼子侧后,趁着鬼子的注意力集中在前面的对手,加速前进,靠近到了五六十米的距离,扑到一堆瓦砾上,他架起机枪,突然向鬼子猛烈射击。

第十章 夜战(二)

“哒哒哒哒…”枪口喷出了长长的火舌,子弹象下雨般泼向敌人,钻入鬼子的身体,借着惨淡的月光,能看见中弹的鬼子身上溅起了一朵朵血花。

来自侧后方的打击是突然而猛烈的,等鬼子反应过来,已经倒下了四个。而且形势一下子逆转,剩下的五个鬼子被前后夹击,在人数上也不占优势。慌乱躲避时,又被国*军的神射手击毙了两个。残存的鬼子急忙撤退,避开两面夹击,却也给国*军的伏击小组闪开了道路。

赵有才掩护着,国*军士兵边走边打,终于会合一处,向虹口公园撤去。

这边的沈宸一边向后退,一边瞅准机会射出冷枪,又击毙了两个鬼子,才脱身急撤。

算上向导,三死一伤,张成富的伏击小组虽然打死打伤了十几个鬼子,但从张成富等人看来,却是损失惨重。

敌人哪来那么多神枪手?困惑和疑问一直盘旋在伏击小组成员的脑海中,挥之不散。

张成富的头发被子弹燎了一道沟,不时有血渗出来,可他却大瞪着眼睛,想不明白自己和这些军中抽调的精锐,怎么就打不过普通的日本兵。两个弟兄的尸体也留在了战场上,伤员倒是救出来了,可也失去了战斗力。

“班长,咱们先撤回去吧?”伤员用微弱的声音说道,他的肩膀和胳膊已经被紧紧包扎,血似乎还在向外渗,而他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是失血过多的症状。

张成富犹豫着,看了看其他人,都在默默地整理东西,失去战友的痛苦、首战受到的挫折使他们都懒于出声。而心理上的打击是更沉重的,他们可是特等射手,军队中精挑细选出来的。鬼子在人数上是占优势,但战斗的过程和结果,与他们的预期相差太大了。

“等赵有才回来,咱们就撤回去。”张成富有些无奈,也有些郁闷地说道:“把身上都收拾齐整,回去也不是那么容易啊!”

不远处响起了巴掌声,众人知道那是赵有才与人在联络,心头蓦然又升起疑惑。他们尚且如此,那个丫头倒是——不说她能打死几个敌人吧,光这份胆量,就够令人钦佩的了。

时间不大,赵有才和沈宸一前一后猫着腰跑了过来,在虹口公园的一片小树林里众人终于会合在了一起。

“这个,胡小姐,你们见过的。”赵有才停顿了一下,机灵地没有叫出真名。

张成富点了点头,挤出难看的笑容,“胡小姐艺高胆大,兄弟佩服。”

沈宸抿了抿嘴,礼貌地点头回应。她四下看了看,只剩下四个人,还有一个伤员,这个伏击小组可谓是伤亡过半了。

“你们要回去,还是继续伏击?”看着几个士兵偷眼瞄自己,但却在收拾整理,沈宸随口问道。

“我们准备先撤回去。”张成富看了一眼伤员,沉声说道:“他的伤看起来挺重,需要治疗。”

沈宸点了点头,说道:“正好,你们把这公文包带回去,找认识日文的看看,兴许里面有些重要文件呢!”

张成富愣了一下,疑惑地问道:“你呢,不回去?”

沈宸摇了摇头,说道:“这里我熟,转悠着多杀几个再说。”

“那太危险了。”张成富赶忙劝阻,斟酌了下字眼,委婉地说道:“胡小姐的枪法很好,但毕竟寡不敌众。而且,鬼子的神枪手看起来很多啊!”

“是啊,张班长说得对,大家还是一起行动,也有个照应。”赵有才帮腔说道。

“不用担心,鬼子还不是我的对手。”沈宸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看了看别人投过来的不同意思的目光,她又想了想,说道:“不是说你们枪法不行啊,是你们的枪不行。一开枪火光很大,太容易被发现了。象我用的三八大盖,几乎看不到亮光,最适合在夜间打冷枪。鬼子很难发现,自然也就威胁不大。”

“你——”赵有才苦笑了一下,说道:“那我留下来,长官要我好好保护你的。”

张成富和赵有才差不多的疑问,这丫头杀心太大,打仗象吃饭似的,闲着就难受啊!

“是这样的。”张成富叹了口气,说道:“有才兄弟不能留下,因为,我们的向导阵亡了。要想安全撤回,就要拜托你了。至于胡小姐这边,我留下,一定尽到保护的责任。”

现在的形势,也只好这样了。赵有才心中不愿意,可也没有别的办法。他把缴获的日本军官的手枪摘下来,递给张成富,意思很明显,这里更加危险,多个防身的家伙便多一分安全。

“班长——”一个国*军士兵把一枝三八大盖递给张成富,“这是撤退的时候,俺顺手捡的,你用这个?”

张成富犹豫了一下,神枪手是神枪手,可换了武器总要适应一下吧?手里的中正式是用惯了的,就象耍惯了大刀,冷不丁换把宝剑,恐怕不行吧?

“这枪后坐力小,弹道平直,很容易掌握。”沈宸在旁建议道:“在夜里还是用这个比较安全,你一会儿可以试几枪。”

张成富笑了笑,伸手接过,把自己的枪交给别人,又对这几个弟兄叮嘱了几句,才看着他们在赵有才的引领下,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

虹口公园是在靶场基础上扩展而成的,面积略小于兆丰公园,但比其他公园都大。一九零六年局部对外国人开放,一九零九年全面对外国人开放,一九二八年对中国人开放,是苏州河以北地区最重要的休闲娱乐场所。

“今晚没什么风,三八枪的子弹虽轻,但三四百米也影响不大。”沈宸和张成富在虹口公园中小心潜行,在一块操场边停下脚步,说道:“你就在这儿试几枪,然后咱们快速离开,走靶子小路到千爱里路埋伏。”

张成富点了点头,虽然听从沈宸的建议换了枪,但不试几下心里还真没底。

沈宸留下两个弹盒约一百发子弹,剩下的都给了张成富,并在旁指点着三八枪操作和射击的技巧。

第十一章 夜战(三)

“可以一颗一颗地压子弹,也可以用桥压……”

“子弹穿透力强,正面可击穿钢盔……”

“弹道平直,纠偏可以小一些……”

“后座力小,易于精准射击……”

张成富连连点头,他也是玩枪的老行家,拿在手里摆弄两下就会使用;抵在肩上,瞄准,轻扣板机,空发两枪,加深感觉;然后他才压上子弹,调整标尺,选定目标,屏息静气地瞄准,扣动板机……

月亮时隐时现在穿行在云朵中,千爱里路(抗战胜利后改称甜爱路)两旁的住宅成了一片废墟,几乎看不到完整的房屋。

中日军队在这里曾经反复激战过,中国*军队打到了这里,甚至能看到日本海军特别陆战队的司令部,但最终还是没有攻陷那里。

远处的枪炮声还在响着,甚至在不是太远的地方也传来步枪开火时鞭抽般的清脆的嘘嘘声。

约定了战术和联络的暗号,以及分散后会合的地点,沈宸和张成富便分头埋伏在街道的两侧,静静地等着鬼子经过。

冗长的寂静中,沈宸喝了点水,吃了两块饼干。接着,她听到拍嗒拍嗒的声音,是一只狗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爪子打着水泥地,不时地对着瓦砾和废墟嗅闻着。

远处不知什么地方又传来了步枪和机关枪的声音,以及强烈的手榴弹的爆炸声。狗似乎受到了惊吓,低低地嚎叫一声,迅速跑开了。

终于,寂静被被打破了。那是汽车的马达声,由南而来,很可能是从日本海军特别陆战队令部开出来的。

一辆摩托车开路,上面架着机枪;中间是一辆黑色的轿车,后面是一辆卡车,里面是十几名日本陆战队士兵。

只是瞬间的迟疑和思索,沈宸便把枪口伸出,枪托顶在了肩上。要想等落单或者数量很少的敌人,现在正在打仗,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敌人虽然多,但也不是不可战胜的。何况,打不过就跑,后撤的路线已经选好,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在街道另一边的张成富也握紧了枪,心里却在祈祷对面的丫头不要轻举妄动。这么多敌人,恐怕不是他们两个人能够对付的。但他显然要失望了,一声清脆的枪声过后,战斗不可避免地开始了。

虽然看不清轿车内的情况,但沈宸觉得里面应该是重要人物,便凭着感觉向驾驶员的位置发出一枪。轿车车头猛地一拐,冲上了路旁的一个瓦砾堆,侧翻了。

急刹车的声音很刺耳,摩托车、卡车都同时作出了反应,车上的鬼子叫着、嚷着,纷纷跳下来,一边寻找袭击者,一边前去救助轿车内的人。

沈宸不动,只是一枪,敌人单凭枪声无法判断她的准确位置。而她想狙杀轿车内的大人物,只看那个家伙是不是会给她机会。

机枪、步枪胡乱地射击着,在废墟、瓦砾中激起碎石、尘雾。几个日本兵跑到侧翻的轿车旁,焦急地叫着,扳开车门,从里面拉出两个人。

“啪勾!”沈宸的枪响了,从她这个方向拉出来的是个穿军装的军官,矮粗的身材,军帽都掉了,秃头在月光下闪亮,但转眼便冒出了一朵血花,身体象堆狗屎般瘫了下去。

射出这一枪,沈宸立刻便收枪翻滚,匍匐着在瓦砾中穿行,向下一个阵位转移。

负责护卫的日本军官看着参谋长满头血污,已经丧命,胸中腾地燃起了火焰,烧烤得他浑身热胀。愤怒难抑地狼嚎一声,他抽出指挥刀向着大概的方向用力一指,发出了高亢尖厉的命令,日本兵立刻高叫着冲入瓦砾废墟中,射击着、寻找着袭击者。

“啪勾!”突如其来的一枪,这个日本军官象是触电般猛颤了一下,举着指挥刀直挺挺地摔了下去。

是张成富。为了分散敌人的注意,使沈宸安全撤退,他从一百多米外发出了一枪。

鬼子陷入了短暂的混乱,冲向沈宸这个方向的鬼子脚步迟疑,有的还回头张望。

“啪勾!”张成富又是一枪,击毙了卡车上正架着机枪扫射的鬼子。然后,他也开始撤退。

“那边的,跟我上。”一个日军军曹冲出来顶替长官指挥,带着几个鬼子反身向枪响的地方搜索而去。

“啪勾!”沈宸滚下土堆,迅速出枪瞄准,击毙了一个鬼子,也使得两百多米外的追兵四下隐蔽,放慢了速度。

子弹啾啾地从头顶飞过。沈宸横向爬出十几米,躲在一堵断墙后,再次悄悄地从墙洞里出枪、瞄准、射击,一个跳出隐蔽处、向前跃进的鬼子倒在了一片垃圾之中。

保持着两百多米的距离,沈宸边打边撤,身影在各种障碍物间忽隐忽现。鬼子离得既远,月亮又躲进了云朵后,视线大受影响。而不时射来的精准的子弹,又使鬼子难以加快速度,追与逃的游戏就这样持续着。

后退,转向,沈宸不再射击,而是尽可能借着夜色,隐蔽潜行,向北而去。穿过残垣断壁,钻过半塌的房屋,她逐渐甩开了鬼子。

也许不用到会合地点等张成富了!沈宸循着枪声斜插过去,穿过千爱里路,靠近了另一边追杀的战场。

张成富又杀了两个鬼子,但距离却被拉近,一颗子弹射穿了他的胳膊,行动也受到了影响。

果然是穿透力强,杀伤力小啊!张成富从衬衣上撕下布条,把伤口一勒,满是灰尘的脸上却还露出笑意。那丫头,真是胆子大得没了边。今晚自己恐怕要死在这里了,可这心里怎么一点也不埋怨她呢?

翻滚、爬行,张成富从两个瓦砾堆中间的凹处伸出枪,瞄准,向着追来的小妖怪射击。

又有了背后偷袭的机会啦!沈宸已经能看到前面时隐时现的鬼子,听到他们的吆喝联络。靠近,再靠近一些,她有些担心张成富。但鬼子还在前进,还在射击,说明张成富还没死,还在抵抗。

第十二章 夜战(四)

“轰!”的一声,张成富扔出了一颗手榴弹,在爆炸的烟尘掩护下,他猛地跃进,翻滚,匍匐,躲到了一座塌了半边的房子内,从破烂的窗户伸出枪,瞄准射击。

“啪勾,啪勾!”枪声响得急促,谁也没听出在这混杂的枪声中,竟然有沈宸在后面施放的冷枪。

从最后一个杀起,沈宸在阵位里瞄准射击,暂时不用换地方了,现在就是一个速度问题。

三秒左右一枪,两百多米的距离对于沈宸来说,无论是头靶,还是胸靶,都是百发百中,弹无虚发的。

三枪之后,沈宸才抽枪蹲身,往枪里压子弹。虽然是背后偷袭,但她还保持着谨慎小心,尽量不打空枪里的所有子弹。

几个鬼子成半环形分散开来,象一张大网罩向张成富。这固然严密,但在夜色昏暗之中,同伴的倒下也就有了被发现的迟延。特别是处在后面的鬼子,前面的不会老回头看,即便回头看不到,也会以为是天色和障碍物的关系。

张成富被压制住了,子弹不断地射来,甚至不给他出枪瞄准的时间。他又抽出了两颗手榴弹,估摸着方向,猛地从墙后接连甩了出去。

“轰!”“轰!”接连的爆炸的火光,以及腾起的烟尘土屑确实影响了鬼子的视线,张成富猛地翻滚出去,右手拖枪,左胳膊肘儿柱地,侧着身子在瓦砾中匍匐前进。左腿一绻一缩,右脚一蹬一蹬,象一条虫子,出溜出溜地,很是利索。

借着爆炸的扰乱,沈宸再次瞄准,快速射击,一个、两个、三个,鬼子终于发现了来自背后的偷袭者。因为,人少得太多了。除去张成富打死的三个,鬼子现在只剩下了三个,再怎么也没有了原来的声势。

大声叫着,联络着,提醒着,三个鬼子迅速转换阵地,转向了沈宸。

这样的形势是最不利的,前后两个都是枪法准确的对手,稍微暴露就可能被射杀。

果然,鬼子把枪口转向射击,立刻引起了张成富的注意。他放缓了撤退的速度,又悄悄地架起了枪。

沈宸藏得很好,偷偷地观察着。她相信张成富的经验,压力骤减会很快觉察;她也相信张成富的仗义,否则也不会开枪射杀鬼子军官,替她吸引部分鬼子的注意。

果然,一个鬼子要顾前顾后,终是不能两全。他也不知道对手的位置,不可能把所有角度都防护周到。

“啪勾!”枪声响了,张成富把子弹射进了鬼子的后背。

惊惶立刻笼罩了剩下的两个鬼子,两个家伙不敢胡乱移动,因为在黑暗中,对手不知道藏在哪里。两个人只能叫着、提醒着,尽量离得近一些,一人对付一面,用不断的射击来壮胆。

不管你枪法多好,看不见对手也是枉然。但沈宸得承认,鬼子的战斗素质确实很高。两个鬼子的姿势相当标准,伏在瓦砾、残土的凹陷处,“啪勾!”、“啪勾!”地射击,只得看得见半截钢盔和枪口,却看不见他们的身子。

这对于普通士兵来说,不仅打不到鬼子,还很有可能被鬼子击中。可惜两个鬼子面对的是沈宸和张成富,对于他们来说,半截钢盔就足以致人死命。

钢盔的主要作用是在战场用来防止炮弹碎片和流弹的杀伤,还可以对头部进行有效的保护,防止磕碰。但钢盔是不能防御步枪在有效射程内正面射击的,何况当时日本鬼子使用的钢盔前面正中有一个很大的红色星星,非常醒目。

这就简单了,瞄着红星星开火吧!沈宸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她悄悄地从残墙后伸出枪口,瞄准,开枪。

子弹疾飞,在空气中发出尖啸,在鬼子听到枪声前已经射穿了钢盔,失衡后的弹头翻滚着砸进鬼子的小脑袋,红的、白的迸溅而出,把鬼子的脑袋打成了烂西瓜。

张成富也瞅准时机向敌人射出一枪,只不过子弹的射入角度有偏差,并没有正面击穿钢盔,但子弹在钢盔上的弹飞显然也吓了鬼子一大跳。而且同伴突然没了声息,也让他意识到情况不妙。

这个鬼子迅速转移,在瓦砾废墟间匍匐爬行,跃进翻滚,想借着地形地势逃跑。可他只能先做横行转移,否则往前往后都会撞上对手。

战场上立刻沉寂下来,张成富追瞄着,却无法跟上这个鬼子在夜色中若隐若现的影子。沈宸也在瞄着,但却加上了预判,把枪口提前停在某处,就等着鬼子来撞。

久久的安静,张成富发出了联络暗号,他以为沈宸也放弃了杀掉这最后一个鬼子。

“啪勾!”突然的一声枪响,逃跑的鬼子一个漂亮的跃进动作只展现了一半,便和射来的子弹亲密接触,尸体借着惯性“扑通”一声落在一堆瓦砾后面,而那堆瓦砾本来是他想跳进去躲藏的地方,

沈宸呼出一口长气,这不仅是预判,还有夜眼,能跟踪到鬼子快速移动、时隐时现的影子。

“啪,啪,啪!”两长一短,沈宸回应了张成富,闪出隐蔽处,快速向前奔去。

………………

动作是利索的,但手却是柔软而轻快的。沈宸还带着她的急救包,重新给张成富上药包扎。

张成富疼得脸上直冒冷汗,但在沈宸面前却要硬充好汉,嘴里抽着冷气儿,却还强笑着说话,只不过象是嘴里有些漏风,“若论枪法,我甘拜下风。打移动目标啊,太难了。再,再说,你是怎么看到鬼子的,一会儿有,一会儿消失,能跟得上,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沈宸淡淡一笑,用力打了个活结,说道:“好了,这下基本不用担心感染了,记得换药就行。”

松紧适中,药的杀劲儿也过去了,张成富感到轻松了许多。

“咦,看你那麻袋片儿!”沈宸一站起来,借着月光,张成富立刻看到麻袋片儿上透出的光亮。

仔细一看,原来是子弹在上面穿了两个眼,如果再偏五六厘米,就要打中沈宸的脖子了。

第十三章 残酷巷战

“鬼子的枪法真不错。”沈宸吃了一惊,但很快便恢复正常,还露出了笑容。

“你——一点也不怕死?”张成富不知道该说什么,反倒比沈宸更担心,他甚至不敢想象沈宸中弹后鲜血淋漓的样子。

“越怕死,死得越快。”沈宸收拾着东西,说道:“打仗就是这么怪,你想活得长远,偏偏就有子弹专冲着你来;你要是豁出去了,反倒没事儿。”

张成富连连苦笑,说道:“别说,打仗还真有这样的怪事儿。有些人,子弹就象躲着他似的,我们都管这种人叫‘枪漏儿’。”

沈宸眨着大眼睛,咧嘴一笑,“莫不是说我也是个‘枪漏儿’?”

张成富笑了两声,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但无疑有默认的意味。

两个人收拾齐整,每个身上都带着缴获的急救包、子弹盒、手雷,才向着国*军的阵地潜行返回。

已经是凌晨了,再过一两个小时,天就亮了。沈宸这回并没有执拗地要求继续留下来战斗,因为她有着比较清醒的认识。

今晚有这么大的收获,除了狙击技能外,最大的优势还是在于继承而来的夜眼。等到天亮,虽然在枪法上,她或许还有优势,但在观察上,却与鬼子处在了同一条水平线上。寡不敌众,她虽然漠视生死,却不会蛮干。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杀鬼子?”路上,张成富实在抑制不住心头的疑惑,低声问了一句。

沈宸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前进,好半晌才幽幽地说了一句张成富并不懂的话,“杀鬼子,比较爽。而且,我想会有个希望中的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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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军的炮火再次发威,国*军阵地被猛烈的炮火所笼罩,大片大片的泥土、木屑、石块飞上半空。

远远的,一个日军军官拔出指挥刀一声狼嚎,趴在地上的士兵立刻爬起来弯着腰冲锋。只是一会儿工夫,那个日军军官突然就象一根木头一样摔倒了下去,其麾下的士兵没了指挥官,队形开始骚乱起来。

瞄着星星开火!沈宸、张成富,以及其他国*军特等射手,隐藏在各自的阵位内,向着进攻的鬼子射出了一颗颗仇恨的子弹。

战斗还在街巷中进行着,残酷而激烈。日军在增兵,国*军也在增兵,双方较上了劲,展开着血腥搏杀。

巷战,一般也被人们称为“城市战”,这是因为巷战是在街巷之间逐街、逐屋进行的争夺战,发生的地点通常都是在城市或大型村庄内。

因为特定的环境使巷战具有两个显著特点:

其一,是敌我短兵相接、贴身肉搏,残酷性大。由于战斗几乎都是以步兵轻火力突击为主,又都在视距内进行,地形复杂莫测,因此在巷战中,重武器没有用武之地。

而且,不同于野战的广阔空间,在巷战中,部队的机动性受到严重制约;视野局限,使得观察、射击、协同非常不便,很多情况下部队战斗队形被割裂,只好分散成各个单元独立作战。

其二,是敌我彼此混杂、犬牙交错,危险性强。由于没有一条清晰的战线,敌我混杂,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互相胶着状态,而进攻一方在明处,抵御一方躲在暗处,则更增加了巷战这种军事行动所具有的难度和风险。

而高大的建筑物和构筑在地下的掩体正是藏匿狙击手的好地方,“在别人向你射击前,你根本不知道敌人是谁,子弹来自何处”。出其不意的伏击与防不胜防的狙击,常常使进攻者胆颤心惊,陷入惊惶不安的恐惧魔影中而不能自拔。

巷战对于国*军来说,并不熟悉,而日军对于巷战也并不擅长。或者可以这么说,巷战对任何一支现代化军队来说都是噩梦,因为两军交织在一起,视野受阻,重火力全部派不上用场。人拼人,轻武器对轻武器,谁的人多,地形熟悉、工事巧妙就占优势。

即便是在后世武器大大进步了,巷战依然残酷而血腥,防守一方依然有利。以格罗兹尼巷战为例,据统计这是越战以后最残酷最血腥的巷战。俄罗斯军队与车臣非法武装从一九九四年开始,先后在车臣首府格罗兹尼爆发两次较大规模的巷战。

因为格罗兹尼当初建城时即是按照作战要塞的要求来设计,故而城内堡垒星罗棋布,密如蛛网。俄军入城恍若进了迷宫,摸不着北,空有优势武器和装备却无从发挥。而车臣武装的狙击手却可以凭借熟悉的地形,藏在暗处像练习射击一样,逐一射杀目标。

一九九五年第一次巷战结束时,据说突入该市的俄军一个千余人的团,仅剩一名军官和十名士兵活着离开。

第二次格罗兹尼巷战发生在一九九九年,俄军更是尸横遍野,一千多名士兵死亡,甚至俄军前线总指挥马洛费耶夫少将也被狙击手射杀。这个弹丸小城,成为俄罗斯军人心中永远的痛。

从上述所叙来看,国*军在巷战中凭借着顽强和人数上的优势,还能与日军激烈战斗,反复争夺。但整个大局的逆转却不在这片战场,而是在外围,在鬼子行将登陆的金山卫。

沈宸拉动枪栓,退壳上弹,瞄准了鬼子,射出必杀的一枪。血在她的身子里变成了流动的火炭,瞄准、击发、拉枪栓……再瞄准、再击发、再拉枪栓……

杀戮的快感也抵不过对战局逆转的担忧,但沈宸知道她现在除了多杀鬼子,并不能改变什么大局。人微言轻,谁会相信她所说的呢?

况且,沈宸对国*军的指挥官越来越感到失望。他们的能力实在是够呛,却还刚愎自用,不懂变通。

在战场上见过中国士兵战斗的人,谁也不会怀疑他们的勇敢。但指挥官却在无益地浪费这种勇敢,使旁观者为之伤心。

淞沪会战的总指挥是张治中,但他是以政治头脑而不是军事才能著称。将部队逐次投入的人海战术可能是来源于中国落后的内战实践,是缺少重武器、运输车辆和现代化装备的中国*军队的传统战术。

第十四章 勇士

但一方面重任在肩,一方面还要把心思花在南京的官场政治和人事关系上,致使广大官兵英勇战斗,许多将士付出生命鲜血的惨重代价,却始终没能消灭盘踞在据点里的一小股顽敌。

与之相反,右翼军张发奎一介武夫,头脑简单,一心一意打仗少有别的心思,因此居然打了不少胜仗。但是由于他常常与蒋介石作对,所以不能被委以重任,只好摆在浦东敲边鼓。

“文白虽庸,然忠心不贰!”这就是蒋公重用张治中的原因所在。蒋公又惯于远远地发号施令、遥控指挥,其军事才能姑且不论,光是不了解实地战况、不能抓住战场上稍瞬即逝的变化,便足以使国*军丧失一些扭转的机会。

而到了最后阶段,蒋公又深陷于列强干涉制止日本侵略的希望中,撤退、坚守命令反复矛盾,终于使几十万国*军由大撤退演变成大溃退,不仅损失惨重,更为南京失守埋下的祸根。

没有办法,但沈宸却在尽自己的全力,与周围忠勇的中国士兵一起,直面中华民族历史危机的挑战,见证中华民族历史上最为悲壮的抵抗。当然,她还有隐在心底的、有待证实的梦。

战场上,厮杀惨烈,血肉横飞。上海八月的灼热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硝烟味,还有难闻的血腥和腐臭。

沈宸足以骄傲,因为她正经历着惊天动地的历史。装备虽然低劣,但她和周围的国*军士兵有着视死如归的英勇作战精神,有着保家卫国的民族意志,以血肉之躯对抗暴雨倾盆的钢铁炸弹,用身体筑成拒敌的巍然长城。

十几门炮发射着炮弹,由东到西,那地平线上,约莫有两三里路长,一阵阵红光闪动,轰隆轰隆的声音,像连续不断的猛雷。弹道在黑暗的长空里,带出了一道火光,向这里成着抛物线射来。

有些是散榴弹,在长空里爆裂出无数条光线,象征了战争的死神,伸出了几丈长的魔爪,向阵地按抓下来。

炮弹落到阵地前后左右。一簇簇焰火上涌,浓厚的硫磺气味,不但袭进了鼻孔,而且笼罩了全身。突然,一声怪叫破空而来,轰隆一下巨响,火焰和尘土、碎石猛地升起,激起了几丈高。

即便离主阵地还有些距离,即便是蹲着,沈宸也觉得象身处波涛汹涌的大海,上下起伏,胸腹中阵阵作呕。

炮击刚停,机枪、步枪的声音又密集地响了起来。战车掩护着一群妖魔鬼怪,冲了上来。

沈宸扯掉了灰扑扑的口罩,即便是这点阻碍,也让她感觉到呼吸的不畅。瞄准、射击,她率先开枪,将仇恨的子弹射向敌人。

轰,轰!鬼子的战车转动着炮塔,喷吐着火焰,掀翻了国*军的机枪工事,零件、破布、血肉飞腾而起。

轰!一个炸药包被拉响,鬼子的战车歪倒,履带哗啦啦地垮下来。爆炸的烟尘未散,工事后、弹坑内几个身影猛然跃起,投掷出燃烧瓶。

火光、爆炸,阵地前烟雾升腾,敌我双方拼死地战斗着。

啪勾,啪勾,啪勾!沈宸机械地射击着,连地方也很少更换,这已经不是狙击手则的要求,完全是一个普通战士的反应。身处在这种狂热而残酷的战斗中,她完全受到了感染。

一波鬼子攻击失败,又是一波,鬼子的这次进攻相当猛烈。终于,鬼子突破了国*军的阵地,双方展开了短兵相接的肉搏。

在厮杀拼打中,双方士兵都失去了理智,兽化了。他们疯狂地叫着,在战火中扑跌腾跃,满是烟尘灰黑的脸上只有发光的凶狠的眼睛。

“呆着别动。”赵有才端起步枪,冲了出去。

沈宸一枪击倒了一个显眼的挥舞指挥刀的鬼子军官,然后停顿了半晌也没发再发枪射击。

敌我混杂,她不敢轻易开枪。因为三八大盖的穿透力强,她虽然也有把握击中鬼子,但子弹穿透后很容易误伤第二个目标。

而且,子弹在穿过第一个目标后,速度就慢了,还会翻滚、变形,万一再打中第二个目标,杀伤力反倒会大大增强。而现在往人堆里开枪,打中的第二个目标有很大概率是自己人。

沈宸犹豫了一下,把步枪单挎上肩,掏出手枪,向着前面奔去。

肉搏战血腥而残酷,刺刀、枪枝的撞击声,喊杀声、惨叫声,响成了一片。

一个大个子国*军端着刺刀豁了牙的中正式,与鬼子周旋着。仗着身高臂长,虽然刺杀技术还不是很熟练,但他显然有国术底子,力量也大,枪抡起来一阵风,把鬼子吓得连退几步。不料,地上障碍物太多,鬼子脚下打了个绊,大个子趁机上前,一刀扎进了鬼子的肋下。

赵有才的拼刺技术也一般,但他精通国术,腕力、臂力、速度都超过常人。猛地荡开鬼子的刺刀,一个突刺捅倒了一个鬼子。旁边一把刺刀眼看刺到他身上,他一个闪腾,胳膊肘一甩,枪托唰地抡过去,“咔”地砸在了对手的钢盔上,对手被砸晕了,他接着一刺刀,挑了对手的肚子。

象赵有才和大个子这样的猛男,在国*军中并不多,在肉搏战中国*军倒下的比鬼子更多。

大个子连砸带捅,干掉了三个鬼子,力气消耗很大,出枪已经不那么有劲了。一个鬼子军曹敦实孔武,一下子把他刺刀拨开,接着一个反刺,刺中了他的右胸,血立时就染透了他的衣裳。他忍痛咬牙,整个身子向前扑,用前扑的惯性,把刺刀扎进了鬼子的小腹。

又有两把刺刀刺中了他的身体,大个子手中的枪掉在了地上,但还是伸手抓住鬼子的枪头,口喷鲜血,大瞪着怒目,骂着:“狗、狗日的——”硬挺着不倒,鬼子竟然一下子没拔出刺刀来。

奔到跟前的沈宸只觉得喉头一热,鼻子发酸,眼泪差点要流出来了。她举起了手枪,啪,啪,两枪结果了拔刺刀的鬼子,大个子的身躯慢慢软倒,双眼大瞪,凝视着祖国的天空。

赵有才被三个鬼子成半圆型围住了,他跳来闪去,几个回合过去后,大口喘着气。头有些发晕,脚步有些踉跄了,有些撑不住了。

第十五章 血火厮杀

啪,啪!两声枪响,两个鬼子应声而倒,沈宸出现在赵有才身后,手枪向最后一个鬼子指去。

王八盒子其实就是“十四年”式手枪,是日本军队配发的制式武器。

当时日本侵华的关东军不适应东北严寒的气候,所以,日本军事生产部门在原来“十四年”式的基础上,作了两次改进:一是扩大扳机护围,使关东军戴上棉手套也可以将手指伸入扳机护围;二是手枪座上增加一个用钢皮做的弹簧卡住,以防止弹夹掉下来。

尽管王八盒子有击针易断(1932年,南部武器公司重新改进设计的击针才全部取代了早期的击针,部分解决了此问题)、弹匣易落、射程近等缺点,但也并不象普通人所认为的那样是什么“最垃圾的手枪”呀,“最丑陋的手枪”,“连自杀都打不死人的手枪”。

特别是在近距离的肉搏战中,王八盒子其实是一款很实用的武器。因为它的重心基本处于掌心的位置,非常的稳定,利于迅速改变枪口的指向。

简单地说,该枪的反应速度很快,指向性好,射击时可以直接用枪口指向敌人概略瞄准后迅速射击。这种设计对于近战中使用的手枪是非常重要的。

另外,该枪近距离的杀伤力很强。这主要是源自于该枪使用的南部式9毫米手枪弹。该手枪弹在近距离内有着相当的杀伤力。子弹射中身体会产生类似达姆弹一样的变形和翻转,造成人体的严重伤害。

啪!最后一个鬼子晃了一下身体,恶狠狠且不甘心地瞪着沈宸,倒了下去。

赵有才大口喘着粗气,拼力挺起刺刀,咬牙走了几步,把沈宸挡在身后。

啪,啪,啪!沈宸用王八盒子向近距离的鬼子接连射击,十几、二十几米的距离,指哪打哪!

八发八中,立刻使这一小范围的战斗发生了逆转,解脱出来的国*军士兵在赵有才的率领下,稍作整顿,又喊杀着向另外的战斗区域冲去。

沈宸按下弹匣扣,弹匣向下脱出,即被弹匣防落簧阻止,不再继续向外脱出。这也是王八盒子的缺点之一,不能单手退出弹匣,必须用另一只手帮忙,将弹匣拔出。

换上备用弹匣,沈宸也冲了上去。不过,她并不混在人群中间,而是在拼杀的人群边上晃来溜去,象个偷鸡的小贼。看准了,抬手就是一枪,枪响必然撂倒一个。

咔的一声,枪机后退并停在后方位置。这是一个假的“空仓挂机”,充其量只起到了一个提示作用,告诉射手“该换弹匣了”。

沈宸已经打光了两个弹匣,十六发子弹,手中的王八盒子成了一块废铁。更倒霉的是一个鬼子发现了她这个可恶的偷袭者,甩开对手,追了上来。

这下可有些麻烦了。沈宸自知技巧虽有,却无法利用现在的身体施展出来,力量更是不如。所以,她连连后退,躲闪着,不料脚下一绊,一屁股坐在后面的瓦砾堆上。

眼瞅着鬼子追近,她把手里的“废铁”猛地砸了过去。鬼子一偏身子,躲开了,吼叫一声,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又冲近了几步。

“嗖”的一声,赵有才瞟见沈宸危险,砸开对面鬼子的刺刀,转身跳腾着追过来,把手中的枪当作标枪飞掷而出。

噗的一声闷响,“标枪”扎穿了鬼子的身体,带着惯性,这个鬼子一头扑倒在地,背后竖起的枪还在摇晃。

赵有才解了沈宸的危急,他却陷入了危险的境地。被甩掉的鬼子追了上来,他两手空空,只能围着瓦砾、土堆打转,眼瞅着便要被追上。

“啪勾!”一声枪响,正追赶赵有才的鬼子身体一震,胸口绽放出血花,他低头瞅了瞅,张了张嘴巴,扑通栽倒。

赵有才歪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沈宸正收枪而起,这么近的距离,又脱离了人群,她终于用上了身上的长枪。

喊杀声骤然响起,比刚才响了数倍,增援的友军上来了。

……………

一场惨烈的厮杀,鬼子的进攻被击退了。而田团长也阵亡了,由陈副团长接替指挥;一批士兵或阵亡或受伤后撤,另一批新面孔又补充上来……

“多少了?”陈副团长象个文弱书生,吊着胳膊巡视着阵地,冲着正在擦枪上油的沈宸露出了笑容。

沈宸和他们已经是老熟人了,虽然时间不算太长,但在战火中结下的情谊是那么深厚。

老团的人剩下的寥寥无几,可都已经把沈宸视为他们的一分子,视为他们的骄傲,甚至有意忽略了她的性别和身份,尽量保护她,照顾她,并有意地替她掩护,避开了阿四等人的再次寻找。

反戴着帽子,口罩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头发上也尽是尘灰,没有了原来的光泽。但沈宸的眼睛还是黑亮的,眨动起来灵光四射。

她摘下口罩,笑着摇头。杀了多少鬼子,她早已经不去计数,她又不想创造什么纪录。

“刚才光用手枪就至少打倒了十几个。”赵有才头上裹着灰扑扑的绷带,依然忠实地执行着命令,充当着护卫的角色,在旁补充道:“不用看倒下的鬼子,就数胡小姐打出去的子弹就行,她是从来不放空枪的。”

陈副团长竖起大拇指,由惊诧到钦佩,由难以置信到信之笃笃,沈宸用实打实的战绩树立起了自己的形象。疑惑是免不了的,枪法好是一方面,竟然还会战术动作,这就让人猜想不透了。但大家都不问,那是一种别样的赞赏和信任。

“刚刚收到的消息,日本陆战队的参谋长被打死了,就在你们潜入虹口地区的那个晚上。”陈副团长笑着说道:“张成富去向旅长报告了,证明那个大官是你射杀的,就在千爱里路。”

“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沈宸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露出如贝的牙齿,“一头胖猪罢了,我倒宁愿杀几个蹦得欢实的日本兵。”

第十六章 关注

“那不一样。”陈副团长摇着头,解释道:“打死一个日本大官,对士气的影响岂能和打死几个小兵相比?还有,你和有才缴获的那个公文包,上面已经翻译完了,说是很有价值。估计对你们的奖赏也很快要到了。”

“都给赵哥吧,我不要。”沈宸停顿了一下,略有些遗憾地说道:“可惜国*军中没有女兵,我是指扛枪打仗的战斗女兵。如果国*军撤出上海,我就不能跟着了。”

“这确实是个问题。”陈副团长不否认这一点,和沈宸同样感到遗憾和不舍,但旋即笑道:“虽然吴淞口、狮子林及川沙口等处相继有数量不明的日军登陆,可我军也在不断增兵。别看那些飞机军舰热闹,其实没有多大能耐,最后解决问题还得靠步兵嘛!我堂堂中华军人当奋勇杀敌,焉能轻言后退呢……”

现在中国*军人面对的正是这样一场前所末有的陆海空全面入侵的现代化战争。对大多数从未出过国门、闭目塞听的中国*军人来说,他们除了满腔爱国热忱和打败敌人的抱负外,对敌人的实际战力、现代化程度、究竟占有多大优势和为什么占有优势并不清楚。

如果这种思想只是陈副团长这个级别的军官所具有,那还不算严重。要是淞沪战场上的国*军的决策层也是如此想——沈宸苦笑了一下,暗自叹了口气。

但这是一场以弱敌强的反侵略战争,带上许多一厢情愿和可歌可泣的色彩,恐怕是不可避免的。

沈宸看着陈副团长略显苍白的脸庞,以及那绑扎得并不专业的手臂,心中蓦地腾起一股酸楚。也许下一次战斗后,就再也看不到这张面孔了,多少刚刚熟悉便牺牲的战士,就这样把一腔热血洒在了祖国的土地上。

“来,我给你重新包扎一下。”沈宸伸手拉住陈副团长的衣服,掏着急救包,手却停下了,里面竟然已经空了。

装备不行,指挥不行;在本土打仗,后勤竟然也不行。沈宸露出难看的一丝苦笑,四下看了看,想从别人那里得到些帮助。

“不用麻烦了,一点皮肉伤,不碍事。”陈副团长看出了沈宸的窘迫,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不露痕迹地挣脱开来。

沈宸竟然发现陈副团长的脸微微有些泛红,不禁笑了起来。

咳,陈副团长确实有些不好意思,干咳着掩饰,转身继续巡视去了。

“你这丫头——”赵有才觉得沈宸越来越象他的妹妹,看着大方、不拘小节的沈宸连连摇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咋啦?是他太害羞,我要给他包扎,不是很正常嘛!”沈宸不以为意,说道:“我知道很多人都偷看我,没关系,我也不躲。”

赵有才翻了翻眼睛,说道:“你可真怪。明明不是关东人,说话却偶尔带着关东腔;明明是个丫头,杀起日本兵来却眼都不眨,男人也比不上;明明……”话突然停住了,因为赵有才看到害羞的陈副团长匆匆而来,直奔沈宸。

…………

沈宸被叫到团部,看到的竟然是一位旅长。“见红就立正”是国*军士兵的做法,可沈宸不是兵,立正敬礼都不合适。

夏旅长也充满了好奇,尽管衣衫脏破,满头满脸的尘灰硝烟,但还是能看出面前是个清秀且年轻的女子。

就是这样一个连当救护员都有些力弱的女子,却在团里的上报中屡屡提及,并言之凿凿地称她枪法如神,至少已经射杀了几十名日本兵。

还有他的警卫班长——神枪手张成富的叙述,信誓旦旦地证明是沈宸狙杀了鬼子的大官,且极有可能便是日本海军陆战队的参谋长。

站在夏旅长身旁的苏浙行动委员会别动队总教官马名宇少校,以及《中报》记者周侨也在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沈宸,疑惑和猜测在脑海中盘旋。

苏浙行动委员会别动队诞生于“八?一三”战火中以黄埔、军统的人员为骨干,吸纳当地抗日热情高涨的工人和帮会的力量,一经建成就出现在淞沪战场,配合正规军对日作战。

借助于上海滩老大杜月笙的帮会势力,又有戴笠的支持和帮助,苏浙别动队自建立之后,便迅速拉起了队伍,别动队下辖五个支队,其中第四支队由戴笠的特工人员组成,第五支队主要是高中以上的学生,前三个支队则以帮会分子为主。

由于淞沪抗战战事紧迫,组建伊始的别动队来不及接受正规且系统的训练,只经过短期的集训。除第五支队布置于南市一带,负责维持治安,肃清敌谍,守护仓库等任务外,其余第一、二、三、四支队,十二个大队均按原定计划配合正规军部署于苏州河沿岸,与正规军一起同日军血战。

也正是由于成立仓促,战斗素质和经验严重欠缺,也造成了在整个淞沪会战中,别动队的伤亡异常惨烈。

“巾帼英雄,不让须眉,令人钦佩啊!”短暂的打量和惊愕过后,夏旅长便露出笑容,自我介绍道:“夏中时,二六一旅旅长……”

“您好,夏旅长。”沈宸大大方方地伸出手。

果然有些与众不同,夏中时和沈宸握了握手,又把马名宇介绍给沈宸,“这位是苏浙行动委员会别动队的教官马名宇少校,这位是《中报》编辑周侨,都是听说胡小姐的英勇事迹,非要来一睹为快的。”

“你好,胡小姐。”周侨先与沈宸握手,“胡小姐的事迹见诸报端,将是极振奋民心士气的。”

“你好,胡小姐。”马名宇与沈宸握手,笑道:“别动队初建,军事人才急缺,也没什么战绩。若是别动队中能有胡小姐这样的巾帼英雄,那可就能打出声名啦!”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沈宸淡淡地笑道:“我只是尽到了一个国民的本分,当不得夏旅长和马少校的谬赞。再说,战场上一个人的力量能有多大,凭一个人就打出整个队伍的声名,根本就不可能嘛!”

第十七章 不争功,亲眼所见的厉害

面对恭维和夸奖不以为意,小嘴说得头头是道,夏中时和马名宇、周侨对视了一眼,不由得都笑了。

“胡小姐谦虚了。”夏中时停顿了一下,委婉地说道:“国*军有奖励条例,击杀敌人的数量,以及官阶,都有相应的规定。人数呢,陈副团长和团里剩下的官兵倒是可以证明;官阶嘛,还得需要从胡小姐这里求证一下。主要是前几天夜里,胡小姐和伏击小组潜入虹口地区击杀的日本军官——”

“是张成富开枪打死的。”沈宸立刻推掉了这个荣誉,说道:“我看得清楚,那个日本军官身形矮胖,肩上是黄色肩牌,一道黑杠,三颗小星星。”

军衔是海军大佐!马名宇看了一眼夏中时,轻轻点了点头,又苦笑着摇了摇头。

夏中时立刻明白了。这个被击杀的日本军官确实是日本驻上海海军陆战队的参谋长内雄之助,但却不是张成富所杀。因为张成富在旅部描述不清,只知道是个坐轿车的日军大官。而沈宸却说得清清楚楚,肯定是她开的枪。但是——

“张大哥厚道,要把功劳让给我。”沈宸知道夏中时和马名宇肯定不相信,她不管他们信不信,泰然自若地说出自己的理由,并把目光转向周侨,“可我哪能腆着脸居功呢?再说,我在上海有家人、亲戚,可不想瞎出什么名,弄得以后牵连他们。”

“这样啊——”周侨犹豫着没有马上回答。

“国*军中也有女兵,如果胡小姐有意?”夏中时试探地问道。

“战斗兵吗?我可不想干医护和通信什么的。”沈宸眨着眼睛反问道。

马名宇若有所思地盯着沈宸,好半晌才转头向夏中时说道:“既然有胡小姐这个人证,那上士张成富的功劳便可确定下来。当然,胡小姐也是功不可没。鉴于她不是军人,我看也不必大加宣扬,酌情给予她物质上的奖励也就是了。”

“好啊,我最喜欢钱了。”沈宸立刻便点头答应,根本没给夏中时考虑的时间。

不显山、不露水,这丫头想得长远,且毫不居功自傲,就凭这些,便是个极不简单的人物。

夏中时也明白了沈宸要低调、马名宇顺水推舟的意思,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既然胡小姐也愿意,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委屈——胡小姐了。”

说到“胡”字的时候,夏中时加重了话气,没别的意思,就是表示他不傻,完全明白沈宸和马名远的想法。

胡打,这名字一听就知道是假的,何况还是个女生,父母得是怎样的脑袋,才能给孩子起这个名儿啊!

沈宸不以为意,笑了笑,又随便聊了两句,便告别而出。

当时的国*军中有女兵,也为抗战付出了血汗,但基本上不是面对面的厮杀,通常被分配在医护或通信岗位。

既然是这样,沈宸便要为日后打算,弄得声名大振,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何况,她杀鬼子除了自身原因,以及爱国热情外,还夹杂着别的期望,对名声、官位、钱财都不太在乎。

“战斗兵——”夏中时看着沈宸的背影,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说道:“听张成富说这丫头的杀心大,我还不相信。现在,嘿嘿。”

“国*军中没有这个先例,别动队倒是可以宽松一些。”马名宇沉吟着说道:“这丫头,我看好她,以后必成大器。这里的战场,象个绞肉机,如果出了意外,我觉得很可惜。”

夏中时叹了口气,低沉地说道:“军人不能保家卫国,不能保护供养自己的老百姓,真是最大的耻辱。这丫头那么年轻,却要扛枪打仗,浴血厮杀,令人钦佩之余也令人感到痛心。你的意思我明白,能带她离开,让她活得好好的,当然也是我希望的。”

马名宇点了点头,伸手解开衣扣,开始脱军装,对着夏中时疑惑的目光,无奈地苦笑道:“给我换身士兵的衣服,我陪着这丫头。你没看出来吗,这丫头的主意可正,能不能跟我走,还得看我能不能劝动她呀!”

“下这么大的工夫?”夏中时有些惊讶,停顿了一下,又说道:“随你吧,你看人的眼光我还是相信的。”

“老同学,你相信我就对了。”马名宇微微一笑,说道:“我是不会看走眼的。”

两人只顾说话,自然是因为关系熟,可却冷落了周侨。周侨却似乎并不在意,也脱下衣服,要求换装拍照。

……………

枪法精准,聪明机智,更重要的是杀心大,也就是充满杀戮的欲望。这难道不是一个做特工的好材料吗?或者是一个外表柔弱、内在狠辣的致命杀手?

马名宇相信自己的判断,相信自己的感觉,相信沈宸稍加训练和磨砺便会成为一个顶级特工。这样一个人才,牺牲在血火纷飞、生死无常的战场上,实在是太可惜了。

果然非常厉害!周侨同样惊讶,这样一个女子,是如何练成这令人惊叹的枪法的?他光顾着琢磨,照片也没拍上几张。

淞沪战场的重心转向了宝山、月浦、罗店、蕰藻浜等地,国*军集中兵力抗击登陆日军,市区的战事稍有减弱。但就在这之后的几次零星战斗中,充任说客兼保镖的马名宇还是见识到了沈宸的精准狙击,以及沈宸的耐心、谨慎、冷静、沉着。

今天的战斗强度与前些日子是大大降低的,但沈宸还是狙杀了将近二十个鬼子。从数百米外的阵地对峙,到鬼子的进攻、后退,沈宸抓住每一次机会,狂热地战斗着。

这样算下来,这些天她岂不是已经杀了上百鬼子?马名宇看着自己小本上的符号,相信自己只可能漏数,不可能多计。因为,有时候战斗激烈,他并不能完全看清沈宸所击毙的敌人。

数字是惊人的,但对于沈宸,已经脱离了杀一个在枪托上刻一道的层次。杀十个,杀一百,对她来说,只有心理上的愉悦,长远的希翼,却不想着创造什么纪录,得到什么荣誉。

第十八章 拉拢,特训

开始的时候,她还以为马名宇紧跟着自己,还拿个小本子写写划划,是想亲眼见证一下自己的枪法。但在战斗间隙,马名宇不厌其烦地劝说她加入别动队,并信誓旦旦地保证别动队会给她在正规军中所得不到的宽松待遇,沈宸才明白了马名宇的真实意图。

淞沪会战的结局是注定的,等日军从华北和国内再度抽调部队,以海空优势和强大火力从杭州湾登陆包抄,国*军便无力回天。而现在的局势也使国*军处于被动地位,虽仍控制上海,但却在步步后撤。

拼钢铁、拼装备、拼机动、拼后勤、拼意志,这种正面攻防的战争,已经不是某个人能够扭转或左右的了。就算日军的战略企图为国*军所获悉,在绝对的海空优势火力下,国*军也没有力量予以阻止或击破,只能是提前布署,使损失尽可能降到最低。

综上所述,沈宸也不得不为国*军撤走后作一些打算。她不怕死,但并不表示她会主动求死,她还想长远杀敌呢!

“特训是什么意思?”沈宸倚在沙包上,小口小口地喝着水,问道:“别动队这名字听起来别扭,不象是正规部队啊!”

“胡小姐说笑了。”马名远耐心地解释道:“凭胡小姐的身手,自然不需要象新兵一样进行常规训练,这个特别训练便是针对胡小姐的实际情况来制定的。而别动队是蒋主席命令成立的‘苏浙行动委员会’所组建,行动委员会中可尽是大头鼎鼎的人物。有这样的靠山,日后的待遇比正规军还要好,还要有保障。”

沈宸想了想,说道:“我不乎什么待遇,只要有杀日本鬼子的机会就行。另外——”她停顿了一下,说道:“我在上海还有家人,希望马长官安排得周密妥当一些,不要因为我而牵连他们。”

“无论是为你的身份保密,还是将你的家人转移出去,都没有问题。”马名远非常干脆地答应下来,说道:“这样,你先和我回去,稍事休息便开始特训。我会安排妥当,你也换个化名。胡打,嘿嘿,不太好听啊!”

沈宸翻了翻眼睛,说道:“那就叫——盖伦。”

“盖——伦——”马名远不明白沈宸的脑袋里装的什么,又蹦出了个怪怪的名字,苦笑了一下,他无奈地点头,“盖伦就盖伦吧!”

他当然不知道,盖伦是后世非常热门的电竞游戏LOL中的一名英雄人物,或许也是人气最高的英雄之一,因为上手简单也成为了大部分新手的首选英雄人物。

楚娇,不,应该是附在其身上的沈宸的灵魂,很自然便想起了他曾用过的这个英雄,并且一点也不脸红地剽窃过来。

“马长官,能不能请你详细说一下这个特别训练的科目?”沈宸突然想起了什么,微皱着眉头问道:“您恐怕对我不是很了解。嗯,也不是自夸,我会的东西很多,学习也很快。比如我会游泳,会骑马,还会开车。打枪呢,长枪、短枪都还可以。”

马名宇瞅着这个自称不是自夸却正在自夸的丫头,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虽然会得不少,可还有很多是你所没接触过的。”

“比如呢?”沈宸微微抿起嘴角,不是很服气地问道:“要特训多长时间呢,我是不是能够自学?我很聪明的,给我本书,自己就能琢磨得八九不离十。还有啊,我擅长行动,可不喜欢做枯躁的工作。”

马名宇不能说得太详细,因为他担心沈宸与当时的大多数青年一样,虽然对抗日异常热情,但却不愿当特务。

特别是听说将来要去干杀人放火、逮捕绑票的勾当,更是非常抵触。再加上沈宸是上海人,在没办好参加特务组织的手续前,若是不如意便会跑回家里,又没有什么罪名来处罚她。

“胡小姐想搞行动也容易啊!”马名宇有些含混地介绍道:“逮捕、暗杀日谍或汉奸,用爆破、纵火等手段破坏日军的军用设施。当然,还能扛枪打仗,与日军厮杀。”

“那就是特务喽,或者叫特工。”沈宸露出了狡黠的笑容,“遮遮掩掩的想骗我?你这人真不厚道。诚以待人知道不,你给了我一个很不好的印象。”

马名宇眨着眼睛,表情有些怪异,这不同于上级对下级,两个人现在根本没有什么关系,沈宸说话的这番语气,戏谑多于指责,让马名宇有种被耍了的感觉。

“倒不是遮掩,而是怕胡小姐一下子接受不了。”马名宇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道:“看来,胡小姐懂得真是不少,好象对特工也没有太大的反感和抵触。”

“反感和抵触倒是谈不上,只是觉得没有现在这样杀鬼子痛快。”沈宸沉吟着说道:“至于特训,我也不想与一大群人在一起,谁知道以后这些人中会不会出叛徒呢?如果你觉得我是当特工的料,不妨多下些工夫,咱们一对一地授课训练,以后也是单线联系。”

“你这丫头——”马名宇看着沈宸似笑非笑的表情,很是无奈地翻着眼睛。

怎么主动权都被她握着,我愿意去就去,不愿意你也没招儿,想要我愿意就答应我的条件,这样一副表情让马名宇真是——

一阵令人心悸的尖啸响起,炮弹与空气摩擦着,劈头盖脑地砸下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此起彼伏,猛烈的气浪掀起碎石瓦砾,巨大的烟尘弥漫在空气中。

鬼子又进攻了。沈宸立刻象上了发条的机器,动作利索地半蹲在掩体后,捂着耳朵,透过射击孔向外张望。

“好,我答应你了。”马名宇翻滚到沈宸身旁,大声叫着:“跟我走吧,这里太危险啦!”

沈宸瞪大眼睛望着马名宇,明显是没听清他的话,脸上满是疑惑和迷茫。

马名宇无奈地再凑近一些,大声重复了一遍。

“现在不行。”沈宸也喊着,“等炮停了,打完这波鬼子再说。”

马名宇无奈地点了点头,等炮停这个理由是对的,可后面这个——这丫头的杀心真大啊!

第十九章 牺牲?重生?

如果凡事都能按照预想的发展,那也就没有什么天意、命运之说了。沈宸想得挺好,但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了她的意料。

一发大口径炮弹好像一只黑糊糊的笨老鸦,厉声尖叫着掠过上空,然后“轰隆”一声落下爆炸。这一下打击是如此可怕,周围的东西立刻被灼热的气浪掀翻,地面留下一个直径达十几米的炮弹坑。

一瞬间,正猫着腰转移阵地的沈宸只觉得仿佛飞了起来,景物在旋转,天地在翻覆,她在晕眩中重重落在地上,身体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静寂,全是静寂,她的听觉开始消失,爆炸的火光、厮杀的场面如同无声电影那样在她眼前闪耀。她张开嘴,但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布满硝烟的中国苦难重重的天空。

马名宇扑了上来,赵有才扑了上来,他们焦急的呼喊着,扶起沈宸软绵绵的身体。

那熟悉的脸庞开始模糊,沈宸脑子里的思想也混乱起来,她似乎能感觉到那鲜活的生命正在渐渐远离她的身体。

他娘*的!死了,要死了吗?沈宸觉得一丝对生命的依恋,正象断线的风筝一样要飘飞而起,然后便是他熟悉的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吧?

真是对不起这副身体,嗯,是叫楚娇的丫头,这么快便——但沈宸突然又感觉到了一股微弱的吸力,想束缚住那飘飞的意识,隐隐约约,他似乎听到了一个声音。

马名宇和赵有才嘶声喊着救护员,楚娇的脸是脏的,嘴里向外涌着血,但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还睁着,却好象没有焦点。然后,她的嘴动了动,竟然微笑起来,眼睛成了月牙、星星,最终消失了光亮。

两个人的心沉了下去,眼睛也模糊起来。

沈宸的意识脱离了躯壳,飘荡在空中,用一种奇怪的视角注视着倒在地上的身体。听着赵有才、马名宇的呼唤,他感觉到了那具身体里正在复活苏醒的生机,明白了刚才微弱的呢喃所蕴含的意味。

原来她真的还没死,自己这是把身体还给原主了吗?也好,算是对得起这个叫楚娇的姑娘了,好好活着吧!

沈宸似乎想通了,对这吊诡的事情感慨了一下,在即将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前——他发下重誓:下次,老子要特么地成为男人!

至于他对那眷恋挽留的声音的下意识的回应,却根本不是他能决定的事情。

........................

第一章 新的人生

一九三七年十一月,上海。

白亮亮的雨点落了下来,砸起了许多尘土,土里微带着雨气,风、土、雨混在一起,联成一片。

坐在茶楼的窗前,沈宸稍微转身,双手围住火柴点燃一支香烟,然后使劲吸了一口。在喷出的浓重烟雾中,他又把目光投向远方。

这边是公共租界,那边是日本人的势力范围,隔着苏州河,能看见膏药旗在建筑物上垂头耷脑。已经被日本占领的上海滩著名的百老汇大厦、礼查饭店孤零零的立在那里,似乎向人们诉说着被抛弃的委屈和屈辱。

这就是淞沪会战的结果,华军撤出战场,向南败退,上海从此成为了一座孤岛。

一场惨烈会战的结束,对沈宸开说,却是新的开始。

这一回,他的灵魂在黑暗中没有被禁锢多久,便看到了头顶耀眼的光芒,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那光芒中升去。光芒中,他看到了梦洁,他们的手在轻轻地触碰,让沈宸体验到无法用笔墨形容的情感。梦洁身上散发着耀眼的圣光,洗尽了他的迷茫、悔恨、恐惧……

“小宸!”一声呼唤打断了沈宸的思索,愕然抬头,却正对上吴老六的目光。

吴老六只有三十多岁,但平板脑门上的皱纹,却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上十岁,他正探询和关切的看着沈宸。

沈宸这才注意到外面的急雨已经停了,他有些讪讪地一笑,说道:“我没事儿。吴哥,咱们要走了?”

吴老六点了点头,又仔细地看了沈宸两眼,方才起身,也不付账,便向外走去。

沈宸跟在吴老六身后,伙计殷勤地送着,走出了茶楼,开始了照例的巡查。

是的,就是巡查。沈宸现在就重生附身在一个同名同姓的公共租界的小巡捕身上,制服、皮鞋、大沿帽,还有佩枪,模样看起来还是人五人六的。

“挣那点洋钿,值不当的去拼命。”吴老六边走边给小同乡沈宸讲述着人生的道理,或者说是当巡捕的经验心得,“知道你想立功,想早日升等,可你算过没有,升一等大约需要三年,这三年还要没犯重大过错。就这样也要等九年之后,你才有机会转为探员。所以呀,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能活得长远。人要死了,就算升上巡官,又有狗屁用?”

沈宸连声称是,态度很好,心中却不以为然。现在的沈宸,可根本就不在乎什么升职。再说,没有那个叫沈晓宸的愣头青拼命而死,沈宸又怎么会有这具健壮的身体?尽管他养了半个月的伤,可现在已经基本恢复。

当然,吴老六说得也没错。在租界巡捕中,华捕是数量最多的,却又是地位和待遇最差的。

从最低级的三等巡警干起,通常三年无重大过错会升一等;升到一等巡捕后,就有机会转探员;探员又有三等,其上是巡官,分两等。在无意外的情况下,一个华人巡捕要用二十四年才能升到巡官,也就是他职业生涯的最高职位,工资待遇自然也是最高的。

虽然三年升等的规矩并非绝对,主要还看升等人的工作表现。比如从巡捕到探员,有可能在他还是三等巡捕的时候就被提升,但沈宸对此可不感兴趣。

吴老六絮叨了一会儿,见沈宸没有往日那副犟驴般的模样,觉得这家伙大难不死,倒是开窍了,便又讲起他捞外快的窍门手段。

捞外快也就是“敲竹杠”,说得不好听,就是敲诈勒索。吴老六不敢做大的,但小来小去的却是轻而易举。比方到菜场去兜一圈,弄点时鲜蔬菜之类;看见黄包车夫违章,便去撬牌照,敲上两钿……

“油水有机会就要捞,有捞勿捞是猪头三!”吴老六得意地传授着自己的人生哲学,“但也要看准了,别瞎撞上硬头,更不能让洋鬼子知道。”

华人巡捕的工资相对于上海的普通工人来说,相对优厚一些。但这份工资拿得并不轻松,除了每天长达十小时的工作时间和半军事化管理外,为了保住饭碗,逢年过节孝敬上级和人情交际也要花费颇多。

而上海的生活费用很高,有良心、不愿压榨灰色收入的巡捕,只能另谋高就,或者是离开生活成本高昂的上海。

因此,沈宸不能说理解吴老六,但他是绝不会靠这种手段来赚钱的。

杀戮既然可分为兽性残忍和伸张正义的正反两面,那劫夺不义之财用于正途,也应该属于正确的做法吧?

尽管前世的职业曾经带给他茫然和痛苦,但正如武器没法去判断是正义还是邪恶一样,关键是看如何使用,是谁在使用,使用后的结果是什么。

惩恶扬善也好,以暴制暴也罢,只要目的相同,手段似乎并不重要。只要被杀的、被抢的罪有应得,沈宸便不会背上什么心理负担,这和前世杀害无辜造成愧疚忏悔是不一样的。

比如杀鬼子,就令他感到振奋,让他感到心理上的愉悦;而身体愈加强壮、敏捷,似乎也是在赋予他更多、更大的责任。

对于孤岛上海,特别是租界来说,战争似乎已经发生久远。

走在街道上,沈宸看到的是:鳞次栉比的商家店铺都一如既往地开门做生意,黄包车上坐着花枝招展的太太小姐招摇过市,浓装艳抹的卖笑女当街拉客,酒馆饭店依然生意兴隆,吆五喝六和杯盏之声不绝于耳。

并不是战争结束才是这般的情景,即便中日双方打得最为激烈的时候,一河之隔也是两般天地。一边是血火地狱,一边是歌舞天堂,怪异绝伦。

沈宸对此倒并不象某些人那样愤慨痛恨,大骂“商女不如亡国恨”之类的。

不管是战争,还是和平时期,人们总要生活,总要为了肚皮而奔波劳作。难道男女老弱,各行各业,都要拿起枪上阵拼杀?你怎么知道那太太小姐,那卖笑女,甚至是黄包车夫或乞丐,没有捐出自己的钱财,去支持抗战?

第二章 杀人劫财(祝端午节快乐)

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哪怕是站脚呐喊,甚至只要不做汉奸,也是一种爱国的表现;当兵的,做工的,务农的,经商的,抗战是全民族的总动员。

此时,吴老六暂时停止了说教,让沈宸稍等,他大步向街对面一个卖卤货的小店走去。

沈宸心中明白,这个老家伙要敲竹杠了。不过是几角猪头肉什么的,却是吴老六晚上的下酒菜。

果然,时间不大,吴老六提着个油纸包回来,冲着沈宸嘿嘿一笑,说道:“走吧,回巡捕房,该交班了。”

沈宸点了点头,跟着吴老六,又听他讲述了巡逻的各种关节、大小事情,直到巡捕房。两人到枪间还了枪,算是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下班了。

虽然巡捕房有宿舍,但沈宸在养伤期间便住在吴老六所租住的一所房子里,比挤宿舍要清静。再说,他是因公受伤,是有养伤和治疗费的。

吃饭、睡觉、巡查、闲逛,沈宸就这样过了几天好象挺有规律的日子。看似平淡,但沈宸却一直在观察,一直在适应,一直在锻炼,直到他觉得身体已经无碍,气力基本恢复。

尽管身体的柔韧和协调性还没有达到前世的巅峰状态,但沈宸觉得以技能和技巧而言,当时并不太可能有人会超过自己。

没错,沈宸已经做好了准备,选好了目标,在暗中悄悄进行自然不太方便,但还是成功地瞒过了吴老六。

并不是要灌醉他,或者是趁着他睡觉时外出,而是沈宸以去医院复诊为名,故意和他错开了班。这样一来,吴老六上班他休息,可以独自购买材料。而且,在那租住的后厢房里,也能偷偷地干很多事情。

…………

已经是夜里九点左右了,房屋、楼房、货栈、电线杆都显得分外沉重的在明处或暗处矗立着,在地上投着黑黑的暗影。

除了灯红酒绿之地,多数地方都埋进昏昏的沉睡里。街道上的路灯象经不起四下无边黑夜的压迫似的,在吃力的吐着昏黄的光芒。

沈宸一路步行,有时躲进里弄的黑暗中。他时间掐算得很精确,观察得也仔细后再穿街过巷,成功躲开了巡捕的巡逻,来到了位于戈登路、麦根路的日本丰田纱厂。

事前他已经反复观察过,现在看看四下无人,轻车熟路地走到一处围墙拐弯处,这里也是个僻静的角落。贴着围墙听了会儿动静,沈宸开始了行动,在暗影中手脚撑住墙壁,慢慢地爬了上去。

丰田纱厂是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建立的,丰田资本家凭借政府扩张势力,来华强行征用土地,廉价雇用劳动力,残酷剥削中国人民。可以说,丰田的发家史,就是剥削中国人民血汗、制造中国人民灾难,并损害过中国人民尊严的罪恶史。

这个时候,工厂早已下班,只有三层办公楼和工厂大门处还亮着几点灯火。办公楼内可能是值班的,大门则是负责安全保卫的。

既然是日资公司,能留下来的自然多是日本人。或是管理人员,或是浪人担任的警卫。

沈宸翻进工厂,又冷静地观察了片刻,才隐蔽着身形,迅速来到办公楼门前。

办公楼前的门灯亮着,透过玻璃窗便能看见两个警卫就在里面,一坐一站正聊着天,身上都佩着枪。

此次潜入丰田纱厂,夺财安家是沈宸的一个目的,另一个则是尽量抢到枪支。虽然身为巡捕,巡逻时佩枪,但下班时便要上交。就算是随时可携带枪枝的便衣巡捕,因为有在巡捕房登记的弹道等资料,也不可能用佩枪杀人。

沈宸没有直接对两个警卫下手,这也是他思虑缜密的地方。撂倒警卫容易,可谁知道厂内会不会有人来到这里?这让他如何能安心在楼上行动?

绕过楼门,沈宸转到后面,踩着窗台一扒一纵,左肘便搭在了二楼窗台上。以此为支撑,他用右手抽出腰间又薄又窄的尖刀,迅速地拔开了插销。撬开窗户,沈宸双手用力,脚下蹬爬,翻身进入了楼内。

反手关好窗户,沈宸借着走廊里昏暗的灯光,轻脚快步,顺着楼梯上了三楼。

按照通常的规律,总经理室应该是最有价值的房间,好在沈宸认识“総”这个日文。所以,按照门上的标牌也并不难找。只不过,他还要解决三楼亮灯房间内的家伙,以免受到突发的影响。

门突然被推开,值班的副经理横山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来,一把尖刀凌空飞来,正中他的脖颈。

横山的喉咙里就象塞了团沙子,伸手捂着,发出“呃呃”沙哑难听的声音。沈宸飞出尖刀便快步而上,手一按、脚一蹬,已经跃过办公桌,干脆利索地结束了横山的痛苦。

搜身、翻找,沈宸得到了一些钱财,并意外地从横山的办公桌抽屉里得到了一把手枪。是日本二六式九毫米左轮手枪,为日本第一种自制制式手枪,精度较高,杀伤力与穿透力也不差,却已经算是古董了。

总比没有强,沈宸也不客气,检查了一遍后,便揣进了自己兜里。然后,他便出门直奔总经理室。

用一段弯曲的钢丝抠抠压压,沈宸轻松地打开房门,进入了总经理室。先将窗帘拉好,再拿出蒙着纱布的手电,开始了寻找搜刮。

果然不出所料,在墙上的一个壁橱里,沈宸找到了保险柜。找到是找到了,但如何打开呢?

通常来说,对付保险柜有两种办法:明的,暗的;或者说是软的,硬的。

所谓硬的就是指无后顾之忧的一次性买卖,不管是用手钻、焊枪,甚至是炸药,只要能把东西弄出来就行。软的就不同了,它要求既把保险柜打开,又不能让保险柜的主人觉察,这就决定不能动用任何破性的工具。

沈宸倒是想图省事,可又怕声音太大,就只好技术开锁了。也就是用自制的小工具,再加上他的耳朵,运用他的开锁技能,打开这个保险柜了。

第三章 杀戮,猜测

保险柜通常分为簧片式和旋钮式,这两种类型的保险柜各有利弊,但当时较多地采用簧片式结构。

沈宸探查清楚结构后,俯下身来,耳朵紧贴在保险柜门上,一手握住门把手,全神贯注地听着,并用自制的工具伸进锁孔里轻轻触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二十分钟过去了,周围一片寂静,依靠着耐心和经验,以及敏锐的听力,沈宸靠着小工具,把卡住横杆的簧片位置逐一弄清。他紧皱的眉头突然扬开了,用力一扳把手,保险柜被打开了。

不出所料,保险柜果然有文件资料、纸币、银元和金条,沈宸毫不客气地全部笑纳,又将办公桌的锁头弄开,将抽屉里的东西翻拣了一通,方才转身走了出去。

到现在为止,沈宸已经达到了全部目的,完全可以避开一楼的警卫,从二楼的窗户逃走。但当他听到楼梯传来脚步声时,又改变了主意。为了尽可能拖延被发现的时间,他决定把楼内的人全部干掉。

走上来的是一个日本警卫,只是惯例的巡视。走完楼梯,他顺着走廊向右拐,根本没看到躲藏在身后的沈宸。

沈宸象只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接近,突然出手,双拳一个“双风贯耳”,从身后击中对方左右太阳穴。随即双手一扳一错,日本警卫的颈椎骨发出一声轻微的断裂声便无声地倒了下去。

从这个警卫身上,沈宸搜到了一把南部十四年式手枪,又叫鸡腿撸子,或是王八盒子。

下到二楼,沈宸便看到一个人影晃了一下,消失在走廊的右侧,原来是日本雇员出门上厕所。

等日本雇员一身轻松地走出来,突然感到脑后起了一股恶风,没等他反应过来,沈宸的枪柄已经重重地击在他的后脑上。在昏迷中,这个日本雇员便被扭断了脖子,倒是没受很多痛苦。

沈宸又来到这个日本雇员的办公室,稍稍搜刮了一下便转身而去,手中却多了一件呢子衣服,裹缠在左轮枪的枪口。这便是左轮枪的好处,不用担心弹壳弹射的问题。

一楼的日本警卫懵然不知,听着楼梯响也不在意,还以为是同伴巡察完毕,依然坐在椅中,懒洋洋地招呼了一声。

嗯!日本警卫听到了回应,不由得放下心来,盯着楼梯口的视线也转开了。

沈宸突然转过楼梯,出现在日本警卫的不远处。一边快步走着,一边用左轮枪向着警卫射出了子弹。

用枕头或衣物堵住枪**击,起到的作用类似于消音器,同样是使声音变小,并且看不到枪口的火焰。

两声闷响过后,日本警卫的脑盖被掀掉,脑浆和鲜血迸射开来。办公楼的楼门关着,距离门房也有几十米,沈宸的经验没出问题,沉闷的枪声不会引来注意。

收拾齐整,沈宸避开楼门前的灯光,从一楼后面的窗户跳了出去,迅速隐没在黑暗之中。

……………

天边渐渐亮了起来,一轮朱红色的太阳从天际慢慢地爬上来,霎时间霞光布满了半天,天空中好象奏着一曲交响乐,一片响亮的曲调送入人们的耳中,沈宸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抢来的钱财和枪枝已经藏到了隐秘处,夜晚的血腥杀戮也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在街上随便吃了早餐,沈宸便去巡捕房上班,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

到了巡捕房,沈宸便觉察到了气氛的不同,几个日捕脸色阴沉,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英捕和华捕也很严肃的样子。

“丰田纱厂发生命案,死了四个日本人,被抢走了不少钱财。”不用特意的打听,今天和沈宸一起巡查的老巡捕丁怀远,便把事情告诉了他,神情倒象有些幸灾乐祸。

“四个?”沈宸故作惊讶,问道:“纱厂的日本人好象有枪吧?谁这么大胆,敢去惹日本人?”

丁怀远撇了撇嘴,说道:“听说杀人的是个高手,会飞檐走壁,潜入纱厂办公楼杀人,外面连声音都没听见。”

沈宸用力咽了口唾沫,笑道:“丁哥,你又在讲故事了。”

丁怀远有这个毛病,爱显摆自己消息灵通,什么都知道,有些并不清楚的事情也敢添油加醋,说得跟真的似的。

“嗨,你个臭小子,敢瞧不起我。”丁怀远歪头瞪着沈宸,说道:“敢打赌不?要是我说得有假,请你喝酒;要是真的,你——”

“我请丁哥喝酒。”沈宸很干脆地接受赌约,正合他血气方刚的年龄。

丁怀远哈哈大笑,觉得这顿酒喝得把握,心中高兴喜悦。

在租界的华籍巡捕中,上海周边的占多数,但有五分之一左右是河北、山东人。中国人的地域观念很强,吴老六、丁怀远和沈宸同是河北老乡,自然是很亲近。连沈宸能当上巡捕,这两人推荐寻保,也是出了大力的。

一天的工作过去了,回去交枪下班,同往常一样。丁怀远拉着沈宸特意晚走了一会儿,就是向别的巡捕打听丰田纱厂的案情,以证实自己所言非假。

虽然也不是什么确实的案情讲述,但大致和丁怀远说得差不多。沈宸也不耍赖,便请丁怀远去一家小酒馆喝酒,又叫上了吴老六。

酒馆虽小,但菜肴很好吃,热酒喝进肚里也很舒服。

“干杯!”沈宸也喝得比较兴奋,帽子已经摘下,头上沁出了汗珠,唯独让他感到有些不舒服的是隔着竹屏风,周围不停响起麻将的滑动声和笑闹声。

“阿宸和俺这老光棍一样,在外面是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一瓶白酒已经干掉,吴老六喝得鼻头泛红,伸手点了点沈宸,笑道:“平常抠得很,可是攒下些钱吧,今天却大方啦!”

丁怀远从烟盒里抽出根纸烟,又把烟扔到酒桌上,把身子靠在椅子上,喷着烟雾和酒气,稍仰着脸看着沈宸,笑得有些傻。

沈宸也笑着,对吴老六说道:“我可不象吴哥,喝点酒哼点小曲,老害思乡病。”

吴老六眨了眨有些充血的眼睛,苦笑着叹了口气,额头上的皱纹挤得更多了。

丁怀远傻笑了两声,对沈宸说道:“小宸,也别笑话老吴,你不是也想着老娘和妹子嘛,前些日子还找人写了家信嘛!”

第四章 暴戾的渲泄

前些日子?沈宸抚着额头用力思索,好象有这么回事,可却是两个月前的事情了。老娘和妹子嘛,沈宸的脑海里浮现出模糊的影像,佝偻的背影、黄瘦的脸庞……

对于沈宸来说,这些本尊的记忆,已经过于深藏和久远。如果不是丁怀远提起,可能依旧尘封着,不知何时才能打开闸门。

“不说这个。”吴老六看出沈宸的情绪突然有些低落,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举杯说道:“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娘*的以后呢!”

前面一句很有诗意和哲理,后面一句便太通俗了。沈宸不由得咧嘴一笑,举杯喝了一大口。

丁怀远笑了两声,突然竖起耳朵,歪着脑袋仔细倾听,半晌试探地问道:“老吴,你听这唱的,是不是梆子?”

吴老六愣怔了一下,迷愣着眼睛听了一会儿,点头道:“少见,少见。在河北都很少见了,却在上海听到。”

河北梆子由流入河北的山陕梆子蜕变而成,形成于清道光年间,于清同、光之交开始呈现繁荣昌盛景象。河北梆子的蓬勃兴起,同彼时在北京称雄的皮簧(即京剧)形成争妍斗盛、分庭抗礼的局面。特别是班社的大量产生,使河北梆子在农村成为无可抗衡的剧种。

进入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河北梆子走向衰落,首先始于北平、天津、上海等大都市,而后波及到中、小城市。

在农村,河北梆子的衰落速度较城市缓慢些。但到了二十世纪四十年代,除了庙会或春节偶有业余的河北梆子演出外,平时则极少有演出活动,专业班社已不复存在。农村的河北梆子艺人,也像城市艺人一样,有的改唱其他剧种,有的落地为农,更有的以沿村卖唱乞讨为生。

在上海,竟然能听到乡音俚曲,令人顿生思乡之情。吴老六和丁怀远唏嘘感叹,呷着老酒,心里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乐声象一弯小溪在流淌,又象某人用深沉的语调在讲述久远的记忆,让人滋生出一丝隐隐的难过。沈宸的思绪越走越远,乐声起伏,仿佛在展露他坎坷不平的人生道路。他徘徊,迷茫,纠结,而又不甘心向命运屈服。

噼哩啪啦……突然的摔砸声打断了乐曲,也打断了三人沉默的静听和感慨。

“烂污三鲜汤(乱七八糟),侬是戆大(傻瓜)……”一连串的骂人话进了耳朵。

沈宸也能听懂几句,可突然被打断思绪,他感到十分不悦,起身便绕过屏风,皱眉瞪眼,察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者倒在地上,身穿着灰布大褂,脚穿青布鞋,手里还拿着板胡,眼睛有些浑浊,连声赔着不是。

蹲在老者旁边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一手捂着脸,一手拉着老者的胳膊,正在啜泣啼哭。

酒桌上坐着四五个汉子,看装束和样子象是帮派人物,大声斥骂着,原因是嫌卖唱的曲调有些悲伤,扰了他们喝酒的兴致。一个稍嫌瘦小的家伙站在小姑娘旁边,还要伸手再打。

沈宸虽然下了班,可还穿着巡捕的制服,突然走过来,几个家伙也闭上了嘴。

看到小姑娘是个盲人,嘴角还流着血,沈宸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就冲了过去,或许是这些日子以来心中的压抑急待找到一个渲泄的渠道。

他感到怒不可遏,变得异常狂暴。从后面用力挟住瘦子的头颈,力气之大,使得瘦子双脚都离了地,由于窒息,手脚不停地踢腾。沈宸用力一甩,将瘦子摔倒在地,又狠狠地一脚踢在瘦子的身上。

“巡捕先生——”酒桌上站起了一个胖子,小眼睛象不透明的念珠一样瞪着沈宸,并没有畏惧的神色,用呆板而沙哑的声音慢慢说道:“这个老头儿和女人,想偷我们的东西。”

“放屁!”沈宸狠狠地大声骂道:“我在里面听得清楚,是你们寻衅滋事,我要带你们去巡捕房。”

胖子皱了皱眉,用一种冷酷傲慢的态度凝视着沈宸,硕大的脑袋轻微地摇着。

沈宸握紧了拳头,他的身材,他的体格,他恢复的体能,以及他的身份,让他感到胆气充盈,有一种痛扁人的冲动。

吴老六和丁怀远绕过屏风,看到胖子的时候,脸色有些不好看。而胖子显然也认识他俩,没说话,但却用探询的目光看着。

“小宸,算了。”吴老六摆了摆手,态度有些奇怪,“下班了,何必自己找累?”

丁怀远用力摇了摇头,酒是有点多,可还没喝到丧失正常思维的程度。他走到老者和小姑娘旁边,敷衍地询问了几句。

老者连声说着没事儿,是他的错,不敢麻烦巡捕先生。说着话,他强撑着站起来,领着小姑娘,蹒跚着向外走去。

踢跶踢跶,盲女用马竿点着地,一下一下,似乎敲在沈宸的心上。他快走几步,追出了酒馆,向老者手里塞了两块钱,在老者愕然的注视下,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经此一番变故,沈宸三人很快便结束了吃喝,出了酒馆。沈宸知道吴老六和丁怀远有话要说,说胖子等人的来头,以及放过这几个流氓的原因。

果然,离开酒馆不远,吴老六便先开了口。

“只有流氓怕巡捕,没有巡捕怕流氓的。可话也要讲回米,对于有些事情你最好还是眼开眼闭,免得自找麻烦。”吴老六拍了拍沈宸的肩膀,谨慎、呆板的步履表示他已经有了喝醉酒的迹象,但言语还是比较清晰的,“你不知道那个胖子是什么人,这次的事情估计也就这么过去了。”

“胖子姓金,是王巡官的拜把兄弟。”丁怀远打了个呵欠,插嘴介绍道:“他们都是青帮的。要知道,在上海,帮派人物可是惹不起的。老弟呀,以后可别毛躁冲动了。”

沈宸听着,默不作声。

走过一个暗弄堂时,他看到两个游魂般的身影。借着暗淡的路灯光亮,他看清是两个“野鸡”在兜生意,冻得发紫的嘴唇上涂着廉价口红,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害怕,瘦削单薄的身体在瑟瑟发抖。

不远处,一点光亮忽明忽暗,是抽着烟的男人在一个门洞里监视,肯定又他娘*的是帮派人物。

第五章 牺牲——时代的责任

在上海滩,帮派势力是如此强大,不,不应该说是强大,而应该说是无孔不入。在哪里,干什么,都好象脱离不了牵扯。

这就是一群苍蝇、臭虫,杀了有些过份,也杀不过来;不杀就围着你嗡嗡乱叫,烦也烦死了。沈宸有些烦躁地扔下烟蒂,用脚狠狠地碾灭。

……………

上海的冬天,又湿又冷,很少见下雪。一路看树上的黄叶,好象凋落的特别快。前些天还是绿黄绿黄的,突然间寒风来袭,经过几场小雨,和寒风的凛冽,然后就只看到光脱的枝桠直指着天空。

在萧瑟的寒风中,头戴钢盔全副武装的鬼子兵正昂然走在上海滩的大街上。

日本首相近卫文磨在日军占领上海后,立即声称,要将公共租界置于日军管辖之下。时任英国首相的张伯伦立刻做出反应,在英国国会回答质问时,明确宣称上海租界的行政不容租界的一份子的日本加以破坏。

显然,日本人还不打算现在与英美彻底翻脸,但却以移防接管虹口为借口,武装通过租界。其实,日本人称之为凯旋游行,为的还是炫耀武力,对公共租界当局施加压力。

上午十一时,包括步兵、骑兵、炮兵、工兵和辎重等在内的六千余日军,从沪西中山路出发,经由极司非尔路、愚园路、海格路、福煦路、爱多亚路、虞洽卿路、南京路、外滩,最终将过白渡桥抵达虹口。

日本鬼子得意万分,一个个挺胸瞪眼,荷枪实弹,趾高气扬,摆出一副胜利的姿态,好象世界已经是他们的了。大队日侨,手持太阳旗,跟在队伍后面狂叫着,呼喊着。空中还有五架日本飞机低空飞行,以壮日军的嚣张气焰。

工部局为了应对这种情况,调集了大批巡捕,在日军预定经过路段,派人予以充分警戒,禁止车辆通行,阻止闲杂人等在道路以及附近里弄逗留。

此时,沈宸身着制服,和丁怀远、吴老六等巡捕一起,在南京路和浙江路一带巡查,维持着秩序。

日本人都该死,凶恶丑陋的士兵,狂热叫嚣的侨民,这应该是整个民族犯下的罪恶。

沈宸看到了,想到了,悟到了,神情和行动却并没有什么异常,看似在尽职尽责地工作。在历史上记载的这次武装游行中,这被叫做租界巡捕卑恭屈膝,为日军提供掩护。

什么时候行动,用什么方式,沈宸自然有自己专业的考虑。虽然他觉得自己可能不会有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但也不会有无谓而莽撞的举动,轻易地去付出牺牲。

但沈宸能够冷静,并不意味着其他人也能够谋而后动,并正确估量自己的能力。

当然,这无可厚非。看着鬼子践踏着家园,屠戮着同胞,并且耀武扬威,任何有良心的人也不会屈服去做奴隶。用鲜血和生命去奋起反抗,或许是唯一的选择。

街边的人群拥挤着,被巡捕阻挡,而不能靠近大路中间趾高气扬的鬼子兵。但这毕竟不是铜墙铁壁,总会有可趁之机。

一个年轻人没有随人流后退,或是躲入旁边的胡同里弄,而是奋力向前挤着。

近了,近了!隔着行人和巡捕,年轻人已经能够看清大道上的鬼子兵,也走向了自己生命的终点。一个日籍巡捕发现了这个行为异常的年轻人,大声喝斥着,并掏出了手枪。年轻人没有退缩,猛地一挥手臂,向着侵略者用力投出了手榴弹。

“轰!”的一声爆炸,在火光和硝烟中,鬼子兵们乱了。惊恐的市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喊叫着,拥挤着,奔跑着。

年轻人刚投完手榴弹,那个日捕已经开枪向他射击。身中两弹的他,并没有留下什么豪言壮语,便倒在了祖国的土地上。

鬼子气极败坏,炫耀武力的游行却遇到了英勇的反击,这无论如何是丢人的事情。日军大队人马立刻停止前进,所有步兵立刻上刺刀,做战斗准备,殿后的骑兵也往前赶,会同约三十名日军步兵,在出事地点四周搜索布防。

租界警务局也出动大量巡捕,在出事地点的东西两端布防,连商店购物的顾客,都暂时禁止出入。

随后,日军抬走了两名重伤兵、一名轻伤员,并留下约七十名官兵驻防出事地点,大队人马仍旧按原计划继续前进。

巡捕房也如临大敌,抽调警力,加强戒备,并将受伤的英捕和华捕送去医院。

为什么?如此草率和冲动,并没有造成沉重的打击,付出了如此年轻的生命?

沈宸眯起眼睛,向着出事地点望着。

孙景浩,一个普通的中国青年,此时被白布蒙着,静静地躺在街边。他没有作英雄的想法,只是本着对日本鬼子的恨,认为哪怕牺牲了自己,也不过是先走了一步而已,也才不负这时代给予的责任。

草率和冲动嘛?当沈宸看到几个华捕的眼神时,终于明白了他所做的判断是多么偏颇,也理解了那个他并不知道姓名的年轻人,英勇牺牲的想法和意义。

成功与失败都没关系,牺牲也不必要有相称的代价,只是那颗心,那种反抗的行动,却一定彰显出反抗侵略的不屈精神。

不管是强壮,还是孱弱,当所有的不屈者熔成一起,就必将成为一个不可战胜的整体。而要取得胜利,就要使身上每一根纤维、每一个细胞都充满对鬼子的刻骨仇恨,不惜一切的去战斗。

走好,英雄!

沈宸转开了目光,心中却为他祈祷。同时,他感觉到了,曾经让他认为要忘却的前世给他带来不幸、让他感到厌倦的技艺和经历,现在又被赋予了新的含义。

露出锋利的牙齿,让鬼子读懂强者的语言。傲慢的日本人并不是不会尊重别人,它只是不会尊重弱者。就象老虎,只有踩在竹签上才会止步。

而杀戮,也无所谓对错,关键是目的和行为的原则。换句话说,就是一个工具,你用它作恶,便是罪恶的凶器;你用它来从事高尚的事业,自然便会被称为正义的力量。

……………

第六章 暗夜杀戮

夜色笼罩着洋楼花园,显得十分冷清。

沈宸小心翼翼的隐在街角,冷风吹着他的脸,这让他能更冷静的思考和判断。

设在外滩的日本正金银行,是执行日本帝国主义扩张和侵略政策的对外贸易银行。

在日本侵华战争期间,正金银行配合日本侵略军控制沦陷区的金融,摧残中国民族工业和金融业,扶植日军控制的工矿企业和伪组织银行,可谓是罪恶累累。

而这座小洋楼里,便住着正金银行的副总经理斋藤。之所以住在租界里,正是为了能就近处置正金银行的紧急事务。

观察已毕,沈宸溜到后院,轻巧地翻过了院墙。他先躲在一片高高的树丛后朝甬路的两头望望,然后弓着背,象一名在敌占区的士兵一样迅速跑过甬路,跳过一个排水沟,隐没在黑暗之中。

枪、刀在手,再加上自制的简单消音器,让沈宸信心十足。虽然这座宅院里有保镖和警卫,但他却并不畏惧。专业和业余,有时候就是天差地别的距离。

窗外的风,不时发出些凄惨呜咽。书房内,斋藤坐在桌前,翻看着一本本的账簿。而在角落里坐着的一个中年人,却稳如泰山,只是偶尔眼皮一抬,眼神中带着几分残忍凶悍。

这是斋藤的贴身保镖小林,也是保镖们的头儿,祖上是武士出身,功夫很是了得,更是心狠手辣。

房门被轻轻敲响,小林走到近前,把门打开。

一个保镖以奇怪的姿态出现在门口,他的头歪向一边,口对准了他的肩头,额上的青筋绽得老高,口角有涎沫流出来,眼睁得老大,手在胡乱比划着,口唇在抖动着,但是除了“哦哦”的声音之外,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小林张嘴要发出警告,因为他看出来了,那是被人用重手法将颈骨弄错了臼才会出现的痛苦样子,一瞬间,他快退一步,右手伸向腰间……

保镖的身子猛地向前一冲,撞向小林,就象后面被一个撞钟的大木杵狠狠来了一下,去势甚急。同时,沈宸从他的身后扑了出来。

小林身子一侧,避开保镖的撞击,腿飞快扬起,以一招凌厉的空手道招式向沈宸踢去。出招的同时,他的手已经摸到了腰间的手枪。

沈宸并没有躲闪,因为不能给敌人抽身拔枪的机会,他左臂一挡,借势身子一转,几乎是滚进了小林的怀里,近在咫尺的扣击,子弹击中小林的胸口。

沉闷的枪声中,小林扑通倒地,鲜血喷溅而出。什么狗屁武士,什么狗屁的功夫了得,架不住一颗子弹。

“你——”斋藤惊骇莫名,大瞪着眼睛,然后他就看到蒙着脸、只露出一双冷森眼睛的沈宸将黑洞洞的枪口指向自己,象打靶似的,瞄准、击发,子弹在斋藤的额头开了第三只眼。

沈宸是用胶皮做的消音器,看似简陋,效果还不错。但接连三层胶皮的阻碍,却极大地牺牲了子弹的射程,也只能在十米以内的距离保持精准。但对沈宸来说,隐蔽无声的暗杀是首要的,其他的可以退而求其次。

沈宸向倒在地上的保镖补了一枪,然后锁好房门,四下搜寻起来。

二十多分钟后,沈宸打开房门,快步出了书房,沿着门廊向前走去。快到楼梯时,他听到了脚步声,急忙躲藏起来。

两个保镖说着话,从楼梯来到了三楼,放眼一望,空荡荡的门廊里并没有人。两人并没有觉察到异常,沿着门廊向前走去。

沈宸呈大字形悬在空中,后背几乎贴着天花板,全靠手脚支撑在墙壁上的力量保持不动,冷漠的看着两个保镖走过来。他们不会想到头顶上有人,即便是白天,这里也是大多数人视线的盲点。

呼,沈宸突然凌空落下,立足于两个保镖的身后。一枪爆头,同时身子前撞,贴紧了另一个刚转过头的保镖,带着消音器的枪口几乎顶在这个保镖的脸上开火。

在倒下来的两具尸体上稍一翻拣,沈宸便直起身子,直奔走廊的一个窗户,这就是他潜入的路径。借助于几样小工具,他能把攀登发挥到令人惊诧的程度。

顺着原路下到地面,这比向上攀登更有难度,但沈宸完成了,且没有惊动其他人。然后,他时而缩身隐藏,时而疾步蹿跃,很快便隐没于夜色之中。

…………

杀戮是如此凶狠无情,又无声隐蔽地让人难以置信。身手不错的保镖,配戴的枪枝,都不能保住斋藤的性命。

而就在这场血腥残酷的杀戮后的第三天早上,沈宸这个凶手,却正悠然地坐在巡捕房,一脸无辜好奇的样子,听着其他巡捕云里雾里、不明究竟的胡乱猜测。

“肯定是职业杀手,杀人干净利索,现场也没留下什么痕迹。”

“关键是当时怎么会没人发觉呢,难道都是聋子、瞎子?”

“我看象是江湖高手作案,要不怎么会洗劫钱财呢?要是只为杀日本人,犯得着在现场多停留吗,那可是很危险的。”

………

“都闲得没事儿干哪?”一声喝斥结束了胡猜乱想,王巡官阴沉着脸走了进来。

众人赶忙散去,没事儿的也得找点,显示自己不是闲着。

沈宸也站起,准备开溜。

“小沈——”王巡官伸手指了指,叫住了沈宸。

沈宸停下脚步,转身看着王巡官,脸上疑惑,心中却警惕地问道:“巡长,您叫我什么事情?”

王巡官打量了一下沈宸,似乎不太认识似的。停顿了半晌,他的脸上挤出象是笑容的东西,说道:“有家小报社被地痞流氓骚扰,要求提供保护,我觉得你很合适。”

当时的巡捕,不仅负责维护公共租界内的社会治安,而且还为私人提供保安服务。工部局对此发出布告,对巡捕有偿服务明码标价。雇佣一个西捕,一天(按八小时计算)为二十元,日捕十元,印捕八元,而华捕只有四元。

第七章 私人保安

当然,这是一九三零年的价格,现在华捕的雇佣价格已经是七至八元。而随着物价上涨,工资还可能增加。

沈宸愣了一下,觉得事情未必如此简单。但王巡官是上司,他的安排也只能服从。

“这是地址,你现在就去,找约翰巡捕,明天就开始吧!”王巡官不待沈宸表态,便把事情定了下来,这显示出他身为上司的专断,随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嗯,今天的班就不用上了,多出的时间可以休息休息。”

“谢谢巡长。那我可以随身带着枪吗?”沈宸对少上一个班表示了感谢,得到王巡官肯定的答复后,便转身走了。

王巡官看着沈宸离去的背影,嘴角动了动,竟有一丝阴狠的味道。

为私人当保安,与正常地上班巡查,哪个更好,更轻松,这不是能够揣测度量的事情。

对王巡官的安排,沈宸是有疑虑的警惕的,只是地痞流氓的骚扰吗?那个小报社会不会有别的严重问题,王巡官是挖坑让自己跳呢?

阴雨连绵月余。整个世界都是湿湿的,这种阴冷好象是上海的冬天特有的,阳光如同“作秀”般,让人觉得形同虚设,寒流渗入骨髓,让许多东北人都难以招架。

走出巡捕房,沈宸紧了紧衣领,决定马上就去那个被地痞流氓骚扰的报馆去看看。他要知道情况有多严重,也要确定王巡官是不是在坑他、害他。

凭着两次劫掠,沈宸完全可以另谋职业,但他还有些舍不得,舍不得这个很好的职业掩护。

没错,身穿警服的杀手,侦缉凶手的巡捕,谁会怀疑到他呢?就是穿着这身制服,哪怕身上藏着枪,又有谁来搜查他?

叫了辆黄包夫,沈宸又脱下大檐帽子,让头脑能更清醒一些。一路上就这样细细地思索着,规划着。

路不算远,黄包车拐进一个小弄堂便停了下来。报馆到了,停在门口的警车说明这里发生了事情,一小群人围在那里张望着。

报馆的窗户被砸烂了,两名华捕站在警车旁,目光呆滞地看着这堆碎片。

沈宸走了过去,询问了一下,便走进了报馆。

一男一女在报馆的办公室内正接受着欧籍巡官的询问,巡士约翰则站在印刷机旁,抽着烟,不时地用脚划拉一下地上的玻璃碎片。

“你好。”沈宸上前做着自我介绍,“我是老闸捕房的巡捕,名叫沈宸,王巡官派我来……”

“知道了,我知道了。”约翰扔下烟头,虽然打断了沈宸的说话,但态度却还算友好,只是蹩脚的华语却不敢恭维,“这可不是好差使,派你来只能说明你很称职,也,那个,很勇敢。”

称职,勇敢?沈宸不解其意,但看现场却已猜出发生了什么,为了确实,他还是开口说道:“请问,这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一颗炸弹在室内爆炸。”约翰皱着眉头,说道:“还好,没有损坏别的东西。前些日子便有人威胁恐吓,巡捕房为此加强了警戒巡逻,但现在——升级了。所以,他们要求巡捕房提供专门的保安服务。”

说到这里,约翰有些同情地看着沈宸,继续说道:“应该不会再出事,周围的巡查加强了。不过——我想,你在这里的话,还是带把猎枪更好。”

我靠!沈宸心中骂了一句,王巡官果然是坑他,把他派到这里挨炸弹啊!

这时,那对男女已经同欧洲籍巡官已经谈话完毕,巡官走出来,听约翰介绍了沈宸,简单交代了两句,便带着人出门上车离去。

“你明天就可以开始来值班。”谢月华打量了一下沈宸,微不可闻地皱了下眉,心中对哥哥的安排有些不满,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道:“只不过是几个歹徒想把我们吓退罢了。如果我们在这里,谅他们也不敢怎么样。你要特别注意的是我们离开的时候,比如去吃饭,去采访……”

沈宸对此不置可否,轻轻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事情显然不是那么简单,如果只是普通的帮派流氓,恐怕还用不到炸弹。亲日的,亲国民政府的,或是骂了某个惹不得的人物,沈宸胡乱作着猜想。

沈宸出去并没走远,他在报馆周围转了转,熟悉下街道和地形,心中有了初步的想法和安排。

重新走到报馆的时候,沈宸没有进去,而是走进斜对面的一个杂货铺。

“巡捕先生,您好。”店主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心里却有些忐忑,担心这个巡捕又要白拿什么东西。

沈宸打量了一下杂货铺,又转头望了望外面,距离、视角都可以。他又问了店主,确定杂货铺还有个后门,便决定选这里当监视点。傻瓜才会呆在报馆挨炸弹呢,非但抓不住凶手,还可能连命都丢了。

但沈宸并没有马上开口,而是掏钱买了包烟,便要转身出去。而就在这时,他看到一辆汽车停在报馆前,一男一女下了车,有些匆忙地走了进去。

沈宸停下了脚步,皱起眉头想了想,才出了杂货铺,直奔报馆而去。刚才那个进去的女人,沈宸好象是认识的,他要进去确认一下。

没错,进到报馆的女人确实是沈宸认识的。不仅认识,还有着一种特殊的关系,一段特殊的经历。她就是楚娇,那个沈宸曾附身并控制的少女。

但现在的楚娇已经不是当初的楚娇,准确的说,是思想、意识,直到身体,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让我们把时光回溯,来了解自从楚娇在战场上重伤,沈宸的灵魂脱离,她的意识复原,一直到现在,这段时间所发生的种种事情吧!

……………

第八章 一月前,不一样的楚娇

时间回到月前,淞沪会战刚刚结束不久,楚娇的哥哥楚天,从美国回到了久别的上海。

站在甲板上举首仰望,救生艇吊架之间的那片天空显得白热耀眼。阖上眼帘,一阵阵湿润而咸湿的微风给楚天带来舒适的凉意。

随着引擎的震动,甲板也搏动着,浪花嘶嘶地擦过船舷。楚天站起身,极目远眺。

干枯空旷的田野和扯着褐黄色风帆的船默默地向后退去,激起了他的思绪。吴淞的残破炮台,江湾公园,是父亲领着他和妹妹楚娇去过的地方。

突然有种不可名状的悲哀涌上他的心头,他想着看到父亲、妹妹和其他人,他们一定有很大变化,一定变老了。然而,别的东西,楼房、码头、农村却还是依旧。

当楚天看到父亲和老钱站在海关大楼门厅时,感到他们没有很大的变化,他的忧虑是不必要的。虽然父亲的头发又白了不少,脸上的皱纹比想象中深得多,但事实上,楚天觉得变化不大。意外的是,和他感情最好的妹妹楚娇却不在。

“哈罗,诸位。”楚天收起疑惑,笑着挥手,“今天天气不错呀!”

楚雄飞犹豫了一下,对完全西化的儿子有些不适,但楚天已经走到跟前,和他拥抱,“父亲,我回来了。”

礼节或许陌生,但这一句话解除了父子间长时间不见所形成的隔膜。楚雄飞笑着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道:“回来就好,已经是大人了啊!”

楚天和管家老钱握了握手,叫了声钱叔。

老钱腼腆地咧着嘴笑笑,便去拎他的提包。

“大衣箱就要到了。”楚天用上海话说着,笑了起来,“五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说家乡话呢!”

“大少爷,您说得很好。“老钱鼓励般地点点头,又嘻嘻地笑了。

“阿娇呢?又玩儿得忘了时间吧?”楚天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随口问着。

楚雄飞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旋即笑道:“她在家养病呢,不是很要紧。她可是很想你,非吵闹着要来呢!”

老钱暗自咧了咧嘴,附和着说道:“是呀,小姐天天念叨着大少爷,还想去美国念书呢!”

“一转眼,阿娇已经十八了,成了大姑娘了。”楚天感慨着,急着想见到妹妹,“中日开战后,我在船上便听到消息,很担心家里,害怕会遭到日本人的轰炸。”

“整个闸北到处都是无家可归的人。”老钱说道:“不过,少爷你从水路来,看到的还不多。”

“不管怎样,上海的租界暂时平静了。”楚雄飞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咱们回家再详谈吧!你的脚夫来了,这都是你的行李吗?”

………………

光影在地上缓缓移动着,楚娇穿着睡衣,无精打采地半躺在靠椅内,听着收音机里传出来的报道。

是的,事情就是这样出人意料。沈宸的意识脱离,楚娇身体里不再是沈宸的灵魂,而是本尊的复原。在被救护队救护的过程中,同在救护队的同学认出了她,立刻将她送到了租界医院,并通知了她的家人。

咳,咳,楚娇捂着嘴,干咳了两声。虽然大难不死,但她被炮弹震成了内伤,苏醒以后浑身无力,半个多月了还没有痊愈。

一个丫环立刻紧张地从屏风后探头出来,很快又端来了药茶。

“扶我出去走走。”楚娇虽然不想喝药茶,可也不想和这个小丫环为难,强忍着喝完,便又开口吩咐道。

这是位于公共租界的一处花园洋房,不算特别大,在租界的富人当中,也不是一流的。但这至少彰显了楚家的地位和实力,是一个衣食无忧的富足家庭。

而楚娇的父亲楚雄飞算不上是上海商界中的翘楚,可在乡下有上百亩田地,在上海经营着数家商铺,有洋房、汽车,中等富豪还是能数得上的。

关键还在于楚娇那因病亡故的母亲的娘家,有着青帮的背景,楚娇的姥爷在青帮中的辈份不低。在这龙蛇混杂的上海滩,楚雄飞从一个乡下土财主成为上海滩稍有名气的闻人,得到的助力可是不少。

走过弯曲的、花树于侧的甬道,楚娇就在小花园中间的秋千上一坐,微风拂面,绿树花草,不一样的环境让她能够放松些心情,思路也更清晰。

救治伤员、神枪毙敌、血火厮杀、勇士壮烈、炸弹巨响、残垣断壁……这许许多多的影像一直在楚娇的脑海里浮现,让她分不清哪些是做梦,哪些是真实的经历。

是的,就在沈宸主导着这具身体的时候,她的意识虽然微弱,没有身体的控制权,却并不是沉睡。而是如同一个透明的旁观者,看到了,听到了,经历了。

如果说是做梦,那这些场景也未免太过真实。血雨腥风,惨烈厮杀,喜怒哀乐也时时伴随,勇士的牺牲令楚娇悲痛难抑,鬼子的毙命又令她畅快淋漓。况且,自己在战场上受伤,又被送进医院也是事实。

从迷茫,难以置信,到逐渐接受事实,并捋清头绪,楚娇花费了很长的时间。反正她因伤休养,不是躺着,就是坐着,有大把的时间思考。

尽管觉得很是匪夷所思,但楚娇现在也不得不承认,她的身体曾经被一个叫沈宸的家伙支配过。

楚娇想明白之后,对此并不怨恨,甚至是莫名的感激。正因如此,她才能在那血火纷飞的战场,体验到杀敌报国的悲壮和振奋。一个个鬼子被击毙,是何等的酣畅痛快,那可是她所希望的,却又是做梦也不会想到的。

是的,当沈宸的灵魂飘飞脱离的时候,楚娇下意识地眷恋和挽留,并似乎得到了回应。

不管那个回应是不是承诺,不管还会不会找到那个高手,楚娇却还是要杀鬼子,还要为祖国而战斗的。以前是做不到,当似乎能够拥有这种能力时,她当然觉得是自己的责任,不想再变成只会愤慨、呐喊的爱国者。

第九章 变化,兄妹相聚

再有个把月,身体便差不多能恢复如初了吧?楚娇在秋千上轻轻晃着,思索着以后该何去何从。

淞沪会战失利了,国*军撤出了上海。那些熟悉的人恐怕再也看不到了,或许他们已经倒在了保家卫国的战场上。

马名宇呢,接触时间虽短却对自己,或者说是对沈宸青眼有加的别动队教练,他是牺牲在闸北的阻击战中,还是潜伏在上海,或是和别动队转进苏北?如果能得到他的指点,自己再努力苦练,应该会变得和沈宸一样厉害吧?

可惜,再联系上的机会怕是微乎其微,也不知何时何地,自己还得重新再设想、规划将来的人生啦!

思来想去,楚娇并没有什么头绪,一阵低低的说话声却打断了她的思索。

弯曲的甬路上转出两个人,一个是三十多岁的妇女,穿着一件蓝色的旗袍,脸面挺好看,但眼角已经有了淡淡的鱼尾纹;牵着她手的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圆圆的脸蛋,带着可爱的婴儿肥,额前的刘海象个小门帘。

两人一边走着,一边说着话,等看到楚娇时,立刻停下了脚下,显得有些意外。

“大,大小姐,你今天气色很好,身体恢复得快,我和玲儿都高兴呢!”玉琴挤出笑容,恭谨地说道。

叫玲儿的丫头有些怯怯地往母亲身后缩了缩,一根手指含在嘴里,眨着眼睛望着楚娇。

续弦、妾、戏子出身,以往这些令楚娇轻视、不屑的理由此时却并不存在。因为,沈宸觉得把身体又还给了楚娇,并希望她能好好生活,却没想到,他的意识在楚娇身体内短暂的停留,已经极大地影响到了楚娇。

人的大脑象电脑里的硬盘,进行存储记忆。这些记忆信息并不象成形的固体或液体,说脱离就是整体移走,不留下什么痕迹。就象人忘记了一些事情,可并不意味着这段记忆被完全抹去了,它们只是在脑海深处,很难被提取出来。

所以,楚娇不仅知道曾经支配自己身体的家伙叫沈宸,还知道有关沈宸生活、经历、记忆中的一些片断。沈宸的思考方式和思维理念,以及一些知识,也渗透进了楚娇的思想,使她有了很多与以往不同的判断和行为方式。

所以,对于玉琴在楚家的地位和待遇,楚娇现在倒是觉得有些同情,对自己以往的无礼、傲慢和任性也有些懊悔。

但要楚娇开口叫娘,还是不行。她点了点头,说道:“琴姨,这些日子蒙您照顾,十分感谢。”说着,她下了秋千,冲着玲儿又笑了笑,“玲儿,来玩儿秋千吧,我要回屋休息了。”

对楚娇的和颜悦色,玉琴显然有些吃惊,但很快反应过来,拉了一下玲儿,“还不快谢谢姐姐。”

“谢,谢谢姐姐。”玲儿到底是小孩子,给她个笑脸,便开心起来。

楚娇抿嘴微笑,走过玉琴身旁时,还伸手摸了摸玲儿的小脸蛋。

“把我屋里的洋娃娃收拾一下,都送给玲儿。”走出了很远,楚娇又想起件事情,吩咐着丫环。

“是,大小姐。”丫环很乖巧,不多话,只听话。

楚娇在门廊里停下了脚步,转头注视着大门,她听见了外面的汽车喇叭声。

……………

虚伪和做作!楚娇对自己的表演很不满意,尽管她知道父亲和离别五年的哥哥是惦记着自己,关心着自己,想念着自己的。但她觉得自己真的长大了,成熟了,亲情的感动没有那么外露和明显。

“真没想到,我的小妹竟然上了战场,虽然是救护队,但一个女孩子,需要多大的勇气啊?”楚天终于知道了楚娇所谓的病其实是在战场上受了伤,他毫不掩饰内心的惊讶和赞叹,还有后怕,“阿娇,以后可别这么任性了。战争是男人的事情,是军人的事情,你——”

“在美国还学会了絮叨?”楚娇微微撇嘴,取笑道:“快把给我带的礼物拿来,空口白话的,哄小孩哪?”

“哈哈。”楚天似乎又看到了五年前那个幼稚的小妹妹,宠溺地摸了摸楚娇的头,让下人把大大小小的盒子都送到楚娇房中,“回屋拆开慢慢看。还以为妹妹长大了,原来还是小孩子性情。”

“你还有个妹妹呢!”楚娇微笑着提醒道:“没给她带礼物吗?”

楚天愣了一下,向楚娇投去好奇的一瞥,反问道:“要给她吗?”

“不管怎样,她也是咱楚家的人。”楚娇沉吟了一下,叫过下人,说道:“哥,你挑两个,礼数不缺,也别让咱爹的脸上不好看。”

楚天轻轻吐出一口长气,拍了拍楚娇的手臂,说道:“阿娇真的长大了。”

“本来就不是小孩啦!”楚娇对下人吩咐道:“晚餐的时候多摆把椅子,就在我爹左边,你再告诉琴姨和玲儿一声,让她们有个准备。哦,还有我爹,也告诉他。”

虽然大奶奶没了,但妾不上桌。且碍于楚娇的刁蛮,以及娘家的帮派势力,楚雄飞一直也没敢给玉琴扶正。有楚娇在的时候也不让玉琴上桌,省得吵闹。

听着楚娇的吩咐,大奶奶从娘家带来的、资格最老的仆佣阿莲愣了一下,但看到楚天含笑不语,也只好点头应是。

“小妹,听爹说,你想去美国留学?”没有外人了,楚天和妹妹开始谈心。

“那是以前的想法,现在嘛,不想去了。”楚娇摇了摇头,说道:“年纪大了,再象哥哥你似的学上那么多年,我感觉没那个必要。”

“说得自己象多大似的。”楚天失笑道:“你今年才十八,再读四五年书也不错啊。怎么,着急嫁人啦?对了,还没问你有没有男朋友呢!”

“男朋友?”楚娇翻了翻眼睛,说道:“没有,也不稀罕。”

“瞧不上他们?”楚天依着自己的猜想,笑道:“是啊,我妹妹多优秀,要才有才,要貌有貌,一般人可是配不上。”

楚娇嘿嘿笑着,脑子里却是别的想法。

第十章 兄妹同心

“那哥哥你呢,没在美国找个女洋鬼子?”楚娇转而调侃起楚天来,“还是怕父亲不同意,不敢带回来?你跟妹妹还不说实话,你妹妹的嘴可严得象石头呢!”

“你这丫头。”楚天好笑地摇了摇头,突然压低声音说道:“还真有一个美国的女孩子喜欢老哥,怕父亲接受不了,我没敢带她回来。”

“那你也喜欢她喽!”楚娇觉得也没什么,便撇嘴道:“还是个男人呢,胆子这么小。你怕什么,父亲不同意,你还养活不了个女洋鬼子?”

“小瞧你老哥。”楚天伸手点了点楚娇,翘起二郎腿,得意地说道:“老哥在美国可是得了双博士学位,留在美国的薪水——”他用手指作了个点钞的动作,“也是多多滴,还是美金呢!”

“那你喜欢她吗?要是喜欢她,干嘛回来呢?”楚娇叹了口气,说道:“中国正在打仗,你学到的知识恐怕没有用武之地。躲在租界里?那又有什么发展?”

“想父亲,还有我的小妹。”楚天把身子向沙发上一靠,笑道:“还有件事情,先别告诉父亲啊!我加入美国国籍了,现在持美国护照。”

楚娇对此并不以为意,神情很平静,倒让楚天有些意外。

寻找那一方活命之所寻找那一片自由之地!楚天不知道之后中国大地上八年的血雨腥风,不知道全世界也没有几块安静的所在。楚娇却从沈宸留存的记忆中模糊地知道一些。

所以,她不希望楚天和自己的亲人遭到不测。况且,他们不是战士,也成不了战士。而自己呢,楚娇觉得勤加苦练,再加上脑海中搜索的沈宸的一些技能,一定会成为高手。嗯,一定能杀倭除奸,纵横无敌。自信心增强,这可能是沈宸对楚娇的又一个影响。

“兰表妹怎么样了?父亲说明天她和舅舅会来家里做客,不会是还有那个意思吧?”楚天有些担心地问道。

“你的表妹,我的表姐。”楚娇抿嘴一笑,说道:“二十岁了吧,还没嫁人,说不定真的在等你呢!”

楚天的表情有些发苦,在外面这么长时间,他确实有了心上人,对兰表妹都有些淡忘了。

“看你那样儿?害怕兰表姐粘着你,让你娶不到女洋鬼子。”楚娇有些好笑,说道:“不过,我看兰表姐倒未必是在等你,她在金陵大学毕业后,回到上海便在《大美晚报》工作,还是上海职业妇女俱乐部的成员呢!”

“《大美晚报》?是美国人办的报纸?”楚天疑惑地问道。

“名义上是,这样比较安全吧!”楚娇沉吟了一下,说道:“兰表姐很忙的,和我的来往也不是很多。见面你可以问她,肯定更详细、准确。”

“阿娇,你——”楚天犹豫了一下,问道:“我想你在战场上肯定看见了伤员,还有——”

“死人。”楚娇垂下眼睑,沉声说道:“战争很可怕,但想躲也躲不过。”

“也许能。”楚天停顿了一下,说道:“父亲的乡土观念很浓,我想,如果咱俩都劝他,是不是能到外面躲避些时间。等战争结束,或形势平稳后再回来。”

“外面?美国吗?”楚娇想了想,说道:“我觉得不错,可这恐怕不是一时半会能劝得动的事情。”

“兄妹同心,其利断金。”楚天伸出手掌,笑着示意。

楚娇咯咯一笑,伸手与哥哥响亮地击掌,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小姐,该吃药了。”丫环端着药碗出现了,后面还跟着楚雄飞。

楚娇立刻是难看的表情,紧眉咧嘴,光是那一股药味儿,就令她很是难受。

“乖啊!”楚天接过药碗递到妹妹面前,哄着,“早点把伤养好,就能带着哥哥去外面玩儿了。几年时间,哥连上海的路都不认识了呢!”

楚娇苦着脸接过药碗,憋住口气,一仰脖喝了进去,赶忙伸手,一碗清水又递了过来,漱了漱口,她才长出了一口气。

楚雄飞脸色稍霁,心里是痛惜和疼爱,可表情还是比较严肃。

“按时吃药,休息将养。大夫说了,这内伤最是难治。”楚雄飞关怀的话也说得很生硬,眉头也是皱着的,“弄得不好,还要留下病根呢!”

“爹,您别担心,我的身体底子好,用不了一两个月就又活蹦乱跳了。”楚娇咧嘴笑着,浑不在意。

楚雄飞苦笑了一下,语气缓和了不少,“经一事长一智。女孩子就该做女孩子的事,以后可别再让爹爹,还有家里人担惊受怕了。”

“小妹长大了,可是懂事很多呢!”楚天看出妹妹不以为意的样子,知道她并没听进去,忙岔开话题,“什么时候吃饭啊,我都饿了。”

……………

一家五口,围坐在餐桌旁。

这样的变化是很大的,特别是玉琴能同桌吃饭,令仆佣都感到惊奇。楚雄飞则很欣慰,欣慰刁蛮任性的女儿终于懂事儿了,这才象个家的样子。

楚天又吃到了家乡菜,胃口很好,边吃边抱怨着美国洋餐的单调。

玉琴在饭桌上显得局促,话不多,多数时候都是带着恭谨的微笑在倾听。

楚娇吃得不少,说得也不少,还不时给挨着她坐的玲儿挟菜,显得很温馨。

玲儿插不上什么话,可到底是小孩子,没人怪她,捧着饭碗吃得香甜。或许是因为得到了楚娇所给的洋娃娃,对楚娇的态度也变得亲近起来。

“明天在纳海尔饭店,你舅父已经订了桌。”楚雄飞放下酒杯,宣布道:“他们一家,咱们一家,在一起聚聚。”

楚天手中的筷子停顿了一下,眨着眼睛,试探地说道:“怎么不在家里了?阿娇的伤还没全好,是不是不太方便?”

“坐车去吃顿饭而已,我没问题的。”楚娇满不在乎地答应着,其实是这段时间在家憋闷得紧,想出去松快松快。

“只是——”楚天犹豫着,似乎想把自己交了女洋鬼子朋友,也并不喜欢兰表妹的事情先向父亲说一声。

第十一章 两家聚会

“兰表姐是上过大学的,有文化,有知识,还不知道近亲结婚是不对的?”楚娇细嚼着一块白斩鸡,似笑非笑地说道:“表兄妹还不是近亲,连生出的孩子都是傻的。”

楚雄飞差点被嘴里的酒呛到,把酒杯往桌上一墩,斥道:“胡说八道。什么近亲,那叫亲上加亲。”

楚天想笑又强憋住,缓缓说道:“爹,我在美国确实看到过相关的报道,近亲结婚生出的孩子有缺陷的几率是很大的。这个,好象叫——”

“叫遗传学。”楚娇接口道:“科学杂志上应该有这方面的文章,你让美国的朋友给找找,寄来让大家看看。关系到下一代呢,可马虎不得。”

“这是个好办法,我晚上就写信。”楚天连连点头,向楚娇暗中伸出大拇指,嘴上赞道:“阿娇的学识很广博啊!”

楚雄飞将信将疑,摸着颌下的胡须看看楚天,又看看楚娇,有些怀疑这兄妹俩串通好了在蒙他。

玉琴低下头,嘴角抽动了两下,也在忍着笑。她觉得这兄妹俩在一唱一和,楚天肯定在外面有了相好的女朋友,才不愿再提起儿时的口头约定。

“给我也倒杯酒喝呗!”楚娇觉得这么好的菜,竟然不给她酒喝,实在是有些没劲。

“养伤期间,禁酒、禁气、禁辛辣。”楚雄飞一点也不通融,对下人吩咐道:“给小姐盛汤。”

楚天同情地看了小妹一眼,耸了耸肩膀,表示爱莫难助。

“不让我喝酒,就让我生气。”楚娇翻了翻眼睛,看老爹无动于衷,无奈地撇了撇嘴,垮着脸端起汤碗,大声道:“干杯!”

楚雄飞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给小姐倒杯香槟。嗯,小杯的。”

“来,大哥给你倒。”楚天起身献殷勤。

香槟啊,将就吧!楚娇勉强挤出一点点笑容。

………………

汽车行驶在法租界的马路上,一点也看到不战争的痕迹。

电车叮铃铃地响着,上下班的工人、职员忙忙碌碌,男女都有。外面鳞次栉比的商家店铺都一如既往地开门做生意,黄包车上坐着花枝招展的太太小姐招摇过市,浓装艳抹的卖笑女当街拉客,酒馆饭店依然生意兴隆,吆五喝六杯盏之声不绝于耳。

一边是天堂,一边是地狱,即便是战争打得最激烈的时候,黄浦江两岸也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楚娇默默地从车外收回目光,心里百味杂陈,各种念头在脑海里翻腾。

如果说以前,她对此应该是痛恨的,但思维方式有所变化,现在又不那么激愤了。

都说“商女不知亡国恨”,但政府无法救民于水火,军队不能保家卫国,战争又与生计维艰的弱女子有什么关系呢?

虽然抗日不是哪一个人的事,可是老百姓不指望他们供养的军队又指望谁呢?难道无论男女老幼,都要送上前线去体现爱国主义精神?

咫尺之隔,那边是枪林弹雨、血流成河,这边是灯红酒绿、醉生梦死。两相对照,谁该去打仗而谁又该理所当然地享受幸福生活呢?

“我已经五年没有遇到台风了。”楚天从副驾驶座回头,说道:“刚刚看到气象局挂出的标志,很快就能感受到了。”

“我爱暴风雨。”楚娇淡淡地笑着,轻轻裹了下外套。

尽管对穿着旗袍的美女赞叹艳羡,可楚娇以前就不愿意穿。现在,更觉得自己是将来的高手,也没那闲心思去化妆打扮。

白色的衬衣,带着象蕾丝边的装饰,下面是阔腿裤,外面是一件淡粉色的U形领束腰长外套。素面朝天,头发前面分着缝,就那么随便甩在后面,简单地用发绳系了一下。

还是老爹实在看不过眼,叫玉琴给楚娇打扮了一下,可也是淡妆轻抹了一番,楚娇便不耐烦了。

“听阿莲说,你昨晚睡得挺好,咳嗽少多了。”楚雄飞轻轻拍了拍楚娇的手臂,关切地说道:“看来张大夫的药还是见效的,过几天再请他来,一副药吃了快一个月了,估计该换了。”

“爹,不用吃药,我也能好。”楚娇很自信地一笑,随口说道:“我是打不死小强。”

“小强是谁?”楚天好奇地又转过头。

“小强——就是小强。”楚娇哽了一下,急忙搜寻记忆,勉强找到答案,开口说道:“生命力最顽强,精神意志最坚强。”

“呵呵。”楚天笑着转过头,说道:“净说别人听不懂的词儿,是不是在战场上听那些天南海北的大兵说的方言俚语呀?”

楚娇突然有些黯然,声音也低沉下去,“是啊,来自天南海北,一声令下便奔赴战场,甚至要埋骨他乡。这,就是军人的本份吧!”

车行进了小巷,阳光被大楼挡住了,失去了暖意,楚娇似乎感到寒冷,这回是真的裹紧了衣服。

“阿满,到了饭店你回家里一趟,给小姐取两件衣服过来。”楚雄飞一直注意着女儿的举动,非常体贴地吩咐司机。

“阿娇,你先披上我的衣服。”楚天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脱下长风衣,递给妹妹。

“没有阳光了,一会儿就好。”楚娇笑了笑,还是伸手接过。

到了饭店,舅父一家已经在桌旁就坐了。寒喧已毕,众人才重新坐好。

兰表姐穿着旗袍,叉口一直开到大腿,估计是父母的意思,对楚天看似也挺热情,却象例行公事似的;对楚娇却表现得更加真诚。

“最近报社里忙得很,没有老去看你。阿娇,你不会生气吧?”兰搂着楚娇,先是表示抱歉,随后又品评着她的服装,“这外套是阿天从美国买给你的吧,很漂亮啊!”

“我的伤又不要紧,兰姐可别因为我耽误正事。这衣服嘛,兰姐要喜欢,我就送给你。我哥也给你带了礼物,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楚娇自己也觉得行为和喜好不知不觉在变化,贴得这么近,她不由自主地吸着鼻子,闻着表姐身上女子的馨香。

嗯,真好闻哪!

第十二章 热血的兰表姐

“还用你送,找个裁缝照做就行。”兰仔细端详着楚娇的脸,还伸手摸了摸,“好象瘦了,不过,要是变成瓜子脸就更好看了。”

“瓜子脸?是西瓜子吧!”楚娇调侃着,两个女孩笑着搂抱成一团。

“现在办正事的风险大呀!”舅父谢六新看着这情景,似乎很欣慰,但转而又叹了口气,说道:“在上海反对日本人,就是一个错误。现在日本人得势,几个摇笔杆子的不是自取其祸嘛!我要这丫头赶紧离开报社,可她——”

“日本人占我国土,杀我百姓,难道我们就视若无睹,连抗议也不敢说吗?”兰姐很直率地说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连阿娇都上了战场,还受了伤。我们揭露日本人的暴行,只是为抗日尽微薄之力。”

“杜先生都避日本人的锋芒,远走香港,你们——哼!”谢六新既是轻视,又是无奈地连连摇头。

“杜先生就是杜月笙嘛?”楚娇好奇地问道。

“可不敢直呼杜先生的名讳。”谢六新赶忙阻止,看了一下,雅间内并无旁人,苦笑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道:“现在是张啸林和季云卿得势,他们与日本人越走越近,想借日本人独霸上海滩呢!”

“舅舅,那您是听杜先生的,还是跟张、季二人走呢?”楚娇似笑非笑地问道。

“这乱世,站得那么分明可没好处。”谢六新摸着额头上的一道伤疤,谨慎地说道:“不管是杜先生,还是张、季两位大佬,都是白相人出身,对帮派弟兄总有些香火情分。我不去惹他们,他们也不会逼迫我。何况,杜先生临走时还放出话,要兄弟们好好做着自家生意,千万不要参与政事。”

这是杜月笙在提醒青帮中人,别做日本人的走狗,别作汉奸,别惹祸上身。从这一点来看,杜月笙还算是爱国的,是明智的。楚娇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心中了然。

谢月兰撇了撇嘴,似乎对父亲的帮派出身很是不屑,继续与楚娇说话,岔开了话题,“阿娇,在战场上怕不怕?国*军打得很英勇,死伤也很惨重,那么多人牺牲,那么多人受伤,你成天看着,是不是——”她的手晃了两下,一下子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一开始有点怕,看得多了就麻木了。”楚娇想了想,说道:“再说,怕有什么用?既然上去了,就别考虑生死。越怕死,那子弹还就冲着你来,反倒死得更快——”

咳,楚雄飞干咳了一声,出言提醒道:“在外面不要说这些事情,现在形势不同,日本人占了上海,口无遮拦是要惹麻烦的。”

“是啊,女孩家家的,别老说打打杀杀的事情。阿天刚从美国回来,阿娇、阿兰,你们怎么把今天席上的主角冷落了?”舅母的脸上一直流露出象是烦恼的神色,此时插嘴道:“阿天哪,说说你在美国的事情,这几年孤身一人,挺不容易吧?”

楚天正和表哥谢月帆闲聊着,听到舅母的话,赶忙回应,不过他说得象是敷衍,并不生动。

出于礼貌,或是别的原因,舅父和舅母倒是听得认真,不时插嘴发问,笑着附和。

“兰姐,听说你有男朋友了,哪天让我见见啊?”楚娇和表姐还亲热地搂着,她凑近谢月兰的耳朵低声说道:“那你可成不了我嫂子了。”

“臭丫头,耳朵倒长。”谢月兰低声笑骂,“那你哥呢,是不是也有女朋友了?你不想见见啊?”

楚娇的试探收到了效果,果然是各有朋友,谁都不用担心父母硬给捏合了。

饭菜端了上来,宴会的气氛也松缓随便起来,谈笑风生。

尽管楚雄飞和舅父、舅母几次扯起话头,想让楚天和谢月兰多说几句,可两人却有意回避。楚天净和表哥聊天,谢月兰则老和楚娇闲谈。

“知道日本人在虹口和闸北干什么勾当吗?”谢月兰很气愤地对楚娇说道:“他们要把那里变成大型的鸦×片馆和赌场,张啸林和季云卿当然也参与其事。我们正在搜集相关的材料,准备把这罪行公之于众。”

“你不要去干这事。”谢六新尖锐地说道:“赶紧从报社出来。你难道没想过,如果张、季这样的帮派大佬受到你们报纸的攻击,他们会干出什么来?”

唉,争论又要开始了。楚娇暗叹一声,想吃顿消停饭也不行啊!

“天哥,你怎么看?”谢月兰突然转向楚天问道。

楚天愣了一下,想了想,谨慎地说道:“报社是在租界里,我想他们不会太过胆大妄为吧?就算是日本人,也应该不想制造外交事端。但是,还是小心为好。”

对这个回答,谢月兰显然是不满意的,微微撇起的嘴角便说明了。

“阿天,你不了解上海租界的情况。”谢六新缓和了语气,说道:“也不清楚帮派行事的手段,他们是不会有这么多顾忌的。”

楚娇没说话,但心里是赞同谢六新的。在上海滩,警察、巡捕是摆在台面的,青红帮则象一只无形的手,控制着大多事情。

无论是租界当局,还是日本人,都想要利用帮派势力,利用帮派人物土生土长和人多势众的特点,来控制上海。

谢六新也是帮派人物,算是二、三流的白相人,只是年纪大了,失去了打打杀杀的勇气。有家有业的差不多都是这个特点,而帮派大佬成名后更是极力地漂白自己,连后代也尽量不让他们沾手江湖。

“是啊,兰儿就是太倔了,父母还不是为你好。”舅母苦口婆心地劝道:“找个文静、安稳的活儿,就算呆着,家里也供养得起。只要你平平安安,以后嫁个好人家,父母也就放心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谁不希望儿女平安幸福。可惜——楚娇鼻子有些发酸,她想到了那些牺牲在战场上的烈士,他们的父母该是怎样的伤心?

一切都是上天注定,都是命运的安排。

第十三章 剧院冲突

楚娇很快收拾了情绪,伸出手象白旗似的摇了摇,强笑道:“今天是团聚的日子,讨论留在以后吧!舅舅、舅母,我敬您们一杯,祝您们身体健康。”

“看阿娇,可是懂事多了。”舅母举起酒杯,还不忘数落自己的姑娘。

“是啊,阿娇可比以前文静、稳重多了。”谢六新也有些感慨,举杯向楚娇示意,“要说呢,吃一堑长一智,这个——”他似乎觉得有些不妥,眨了眨眼睛,收住了话。

楚娇没那么小气,淡淡一笑,不以为意。什么文静、稳重的,还不是拜沈宸那个家伙所赐,让自己想得多了,变得成熟、冷静了不少,甚至有些深沉了。

宴席接近尾声,侍者端上了咖啡。谢六新得意地向众人宣布,“有件使你们惊喜的事情,我们一会儿到大舞台看京戏去。梅先生的演出,我已经买到了最好的座位。”

楚娇说不上喜欢,但那可是京剧泰斗,大名人的演出啊,怎么也得去捧场不是。

“过几天我带你去看话剧,比靡靡之音强多了。”谢月兰凑近楚娇耳旁,低声说道。

……………

剧场里的观众依然座无虚席,似乎刚刚发生月余的战争是很久远的事情。

楚娇等一行人到场时,刚刚换上梅兰芳的富丽堂皇的幕布。观众也开始调换,占座位的仆人看到领票引着他们的主人和太太进来,便让开位子。音乐伴奏继续不断,但几乎没有人在听。

“以前女人是不允许坐在这里的。”谢六新从侍者手中接过热腾腾的毛巾,擦完脸,伸手指了指,“我是说池座,她们只能坐在上面的包厢里。”

“现在提倡女权和自由——”楚雄飞苦笑了一下,说道:“女人不穿裙子穿裤子,这在以前更是不可想象。阿天他们这一代呀,咱们老的怕是管不得他们啦!”

“阿天是个好孩子,阿娇呢,从小就是这么个性子,你送她去念洋学堂,学钢琴,学洋文,难道是想她还是老一代的样子?”谢六新无奈地说道:“我们对阿兰也是一样的期望,可这学得多了,心思也阔了,管不住啦!”

“我看阿娇可是沉稳多了。”舅母叹了口气,“阿兰比她还大一岁多呢,最近可是越来越胆大了。”

琴师舞台上调着音,谈话声和喧闹声逐渐低沉下去,变成了一种默默的等待。

楚娇挨着父亲,和兰表姐坐在一起,楚天和谢月帆则坐在边上,和票价便宜的座位相隔一个过道。磕着瓜子,大家都有一种紧张的期待的表情,表明他们都很有兴致欣赏这位中国最伟大的京剧大师的表演。

一个领票员沿着通道走过来,看过谢月帆手上的票,摇了摇头,说道:“楼上包厢,不是这里。”

谢月帆愣了一下,起身核对靠背椅上的号码,然后说道:“不对,我们就是这几个位子。”

“在包厢。”引票员摇摇头,生硬地说道:“这些位子是预订的。”说着,他象下命令似的拍着椅背。

“滚蛋!”谢六新转头大声骂道:“我不管预订不预订,我买的票就是这些座位的。你他妈×的眼瞎呀!”

剧场经理满头是汗地跑过来,慌张而低声地说道:“抱歉,非常抱歉,搞错了。我给你们楼上最好的位子,比这里好得多。”

“我喜欢这里,不换座。”谢六新把手臂交叉抱在胸前,转向了舞台。

舅母用手在谢六新的腿上给了他一个暗示,然后向右边努着下巴。

六七个人在右边的过道上站着。开始,在暗淡的灯光下,谢六新并没有看清是什么人。等这些人散开了一些,他才看到一个粗壮的身躯,旁边还站着一个五短身材、戴眼镜、蓄仁丹胡的日本人。

虽然这日本人站着不动,但有一种日本人特有的耀武扬威、骄横跋扈的样子。这种样子在矮小的人身上未免显得滑稽,就象一只鸡在一群牛中炫耀自己。

楚娇也在歪头看着,这些人都穿着阔翻领、双排扣的上衣,象当时美国电影里的强盗似的。脸皮绷得紧紧的,那个粗壮的家伙流露出不耐烦的神情,然后大步走了过来。

“谢爷。”张鲁走到谢六新面前,笑着说道:“对不起,是剧院卖错了票,你们坐了佐藤先生和我的位子。”

谢六新哼了一声,没想到季云卿的打手也骑到自己头上了,还拿日本人压自己。

张鲁见谢六新固执地不回答,又用一种阴阳怪气的声调开口说道:“楼上有很多位子,剧场经理会退钱给你的。”说着,他的眼睛迅速转向楚娇和谢月兰,最后停在谢月兰脸上,“您的千金好吗?她对政治感兴趣?那可是很危险的,我希望你关心她。”

威胁!谁都听出了张鲁话中的隐含意味,但如此退步,混道上的谢六新的脸面往哪搁?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双方的目光在交锋和较量。

楚娇突然站了起来,身后的椅子发出了噼啪的声响,对于笼罩在紧张气氛中的人们就象枪声一样。她大声用上海话说得又快又急,“走吧,咱们到楼上去看戏。吃生鱼不刷牙,闻着这臭味,看戏的胃口都倒了。”

周围发出了低沉的笑声,显然也有人知道楚娇所说的吃生鱼是指的日本人。

谢六新踌躇片刻,在楚雄飞和妻子的暗示下也站起来向外走。但他僵硬的脸上感到火辣辣的,感到象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的后背。

日本人以一种粗野的好奇盯着这一行面色不善的人,然后生硬地点了下头,下颏直到胸膛。那是日本式的常礼,似乎在感谢他们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佐藤先生,你们在闸北屠杀了多少中国的妇女和儿童?”谢月兰突然松开楚娇,带着愠怒和怨恨的表情对着佐藤用英语问道。

矮小的日本人停了几秒没有理睬她,却伸手掴向她的脸。

楚娇伸手拦了一下,日本人的手掌打在了她的手腕上,挺疼。

第十四章 抗金兵,英雄落魄

楚天和谢月帆都表现出强硬的态度,眼中闪烁着震怒的光芒,冲上前,却被张鲁带的保镖威胁地挡住了。

“走吧,不值得跟他们争。”楚娇一手拉着哥哥的袖子,一手拽着表哥,“狗咬人一口,难道人也要去咬狗吗?”

又是一阵哄笑,周围的一些人向谢月兰等人投来目光,他们的眼中有赞赏,也有羞耻。

张鲁皱着眉头看了楚娇一眼,这个丫头牙尖嘴利,幸好佐藤不怎么懂上海话。

……………

“真丢脸,真丢脸!”被殷勤的剧场经理让到了楼上,谢六新刚坐下便气愤地咬牙切齿,“他娘×的,靠上日本人,连个打手也敢威胁我,也敢骑到我的脖子上。”

楚雄飞摇了摇头,说道:“忍一时风平浪静,舅兄不必如此气恼。现在日本人势大,便是叫来巡捕,也无济于事。”

“雄飞说得对。”舅母的手还有些发抖,“他威胁咱们,你没有听到吗?难道你要让阿兰被绑票?”

“我才不怕呢!”谢月兰气呼呼地说道:“日本人是什么东西,你们明白了吧?他们是瘟疫,是杀人恶魔。”

“还不是你上前惹事?”谢六新又把气恼撒到女儿头上,“要不是阿娇挡了一下,一个大耳光就扇到你脸上了。”

“阿娇呢,还有阿天?”舅母这才发现楚娇和楚天并不和他们在一起。

“去卫生间了。”谢月帆说道。

时间不大,楚娇和楚天便出现了,两人脸上还带着笑,看起来有些坏坏的。

“阿娇,你的手没事儿吧?”楚雄飞不好意思问,谢六新就不能不表示关心了,毕竟是为他女儿拦了一巴掌。

“没事儿。”楚娇活动了下手腕子,笑道:“小日本没什么劲儿,要不是我伤没好,一拳打得他满地找牙。”

楚雄飞苦笑着摇头,把女儿招到身边坐下,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臂。

要不是楚娇率先站起来要走,他们这些人还真拉不下这个脸。僵持下去的话,还不知道事情会怎么发展呢?

“阿娇,你为什么站起来?我们应该坐着不走。”谢月兰的想法却是不同,虽然比楚娇要年长,但当时的爱国青年可是很热血和冲动的。

“争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楚娇淡淡地笑着,“逞一时口舌之利更不明智。要知道,咬人的狗是不叫的。”

“什么呀?”谢月兰偏转了脸,很是不悦。

“怎么还不开场啊?”楚天好象有些急躁,但脸上的表情倒不象。

楚娇似笑非笑,悠闲地喝着绿茶,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台上人来人往,似乎在忙碌着什么。好半天,在观众不耐烦的喧闹声中,伴奏的锣鼓才响了起来。

哄,台下观众里起了阵骚动。戏迷们都听出来了,这不是原来预告的曲目,梅先生突然改戏了。

“恨胡儿乱中华强兵压境,我全家同报国甘愿牺牲……”随着剧情的发展,戏院中渐渐安静下来,一些人都明白过来,这是给日本人好看啊!

《抗金兵》是一九三二年梅兰芳南迁上海后,为宣传抗战思想而集体创作改编的,其中《许婚从军》的唱段和《擂鼓助阵》的擂鼓表演尤为精妙。

“这是梅先生的《抗金兵》?”楚雄飞很是诧异,又赞叹道:“想当年,梅先生连演三场,观众把票房的玻璃都挤碎了。除了《抗金兵》,还有《生死恨》,都是九一八之后,梅先生愤慨时局而编演的。”

楚娇也听懂了一些,偷偷望向哥哥,两人相视,不由得会心一笑。

“看吧,与那些家伙的冲突也不是白费,梅先生定是知道了,才临时改的戏。”谢月兰拍着手,自作聪明地说道。

楚天张了张嘴,把话咽了回去。只是他心里很佩服妹妹,与谢月兰相比,不仅识得进退,还机智聪明,懂得策略。

楚娇不动声色,微笑着,瓜子磕得欢实,听得兴高采烈时还翘起了二郎腿。不过,她很快在父亲严厉的目光下讪讪地收回,重新坐正。

戏演到一半,佐藤已经愤然离去,张鲁也是灰头土脸,全不知道是楚娇在暗中搞鬼,跑到后台用言语相激,使得梅先生临时改戏,以明心志。

………………

上海虽素有“不夜城”之称,但那闪闪烁烁的霓虹灯只不过是黑色天幕下飞舞的几串荧火虫,并无力驱散那重重的黑暗。

赵有才拖着瘸腿,忍着疼,蹒跚着走在上海的街道旁。一切的繁华,抑或是黑暗,对他的感觉来说都是一样的。

伤并没好利索,但随着中国*军队的战败撤离,住在租界医院里的赵有才却受不了洋鬼子的变脸冷遇,愤然而悄然地离开了。倔强的个性使然,他宁肯冻饿而死,也不愿看洋鬼子的脸色。

冷风、细雨打在身上、脸上,赵有才紧了紧单薄的衣服,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向何方。或者就这样走下去,直到倒在街头?

一阵急促而细碎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一个拎着伞的姑娘追了上来,挡住了赵有才的路,气喘吁吁地瞪着眼睛。

“谁让你偷跑出来的?”何晓燕生气地斥道:“伤还没好,你能到哪去?”

赵有才很感激这个救护队的女生,战争结束了,她还经常到租界医院来看伤兵。

瞪着这个沉默不言的伤兵,何晓燕的语气缓和了一些,说道:“我知道洋鬼子态度变得不好,可也别一走了之啊!上海各界人士都在想办法,进入租界的国*军正在得到安置。你要是不愿意留在租界医院,那就去别的地方,比如临时收容所,等伤全好了,再想办法送你去想去的地方。”

赵有才轻轻点了点头,这是个不错的选择,和袍泽呆在一起,这心总是会安定许多。

何晓燕笑了,伸手扶着赵有才,并不在意他身上的肮脏、湿漉漉。

“谢谢你。”赵有才低声而腼腆地说道。

“你们都是英雄,这是我们这些人应该做的。”何晓燕笑着说道:“我叫辆黄包车,先送你去一家中国人的医院治伤,伤好后再去卢家湾收容所,由国际红十字会安置。”

第十五章 最勇敢的女人

国*军大撤退时,曾留下一部军队和别动队进行掩护。这些部队一起坚守南市三天,终因敌我力量对比悬殊而失利。

国*军、别动队和一些地方保安军警共五千余人,被日军拦击在华法边界的老西门、斜桥一带。他们后奉指示,并经上海各界人士营救,缴械后进入法租界避难。

因战败而溃散的华兵聚集斜桥铁门,声称奉令要求退入法租界避难……经公董局同意,由租界当局派出一营法军收缴武器,共收容缴械华兵四千九百人。

随后成立了缴械华兵收容所,由租界卢家湾地区十所学校临时收容大部缴械华兵,后由红十字会组织,返回原籍垦殖。

当时的法国政府和上海法租界头头(公董局)还是比较同情中国抗战的,采取了比较宽松政策:如允许部分难民到租界避难,甚至允许国*军伤兵到租界医院医治等等。对收容的中国士兵的监控也比较宽松,不象谢晋元所部缴械后被完全软禁在英租界的胶州公园。

而当时英国政府和上海英租界当局,对中国抗战表面中立,实际上怕得罪日本,处处卡中国。例如在抗战最困难的一九四零年,英国居然一度封闭我国大后方的唯一生命线滇缅公路。

为此,上海租界的媒体和群众团体还组织集会或发表声明表示抗议。实际上,英美二国在太平洋战争爆发之前,对日本一直实行的绥靖政策。直到太平洋战争爆发,战火烧到他们自家门口,英美政府才彻底改变了态度。

赵有才在伞下,与何晓燕慢慢地走着,突然又想起了一个人。

“阿娇和你是朋友吧?我见你来阵地上找过她两回。”赵有才终于还是忍不住,试探着打听道:“你知道她现在怎样了吗?”

“阿娇——”何晓燕奇怪地看了赵有才一眼,点了点头,说道:“她受伤了,不过没事,前些日子就出院在家静养呢!”

赵有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那丫头还真是让人记忆深刻啊!

“你认识她?用我告诉她一声吗?”何晓燕疑惑地问道。

赵有才用力摇了摇头,说道:“只是在战场上见过,算不上熟,不用麻烦了。”停顿了一下,他微抿嘴角,似乎是一丝笑意,“她很勇敢,也很厉害,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女人。”

“是嘛?”何晓燕眨了眨眼睛,笑道:“我也很勇敢哦,救护队里数我背下来的伤员多。阿娇呢,后来就老找不到她,好象有点不务正业。嗯,可不是说受了伤才勇敢啊!”

赵有才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引来了这么多,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当然,阿娇当时能积极参加救护队,我们都很惊讶和佩服呢!”何晓燕停顿了一下,又转圜着语气说道:“你说阿娇最勇敢,那你讲讲她都干了哪些事情,让我们好好学习学习。”

“这个,也是救护伤员,和你们差不多。”赵有才想到楚娇的藏头露尾,忙敷衍着。

何晓燕还想再问,一辆黄包车过来了,打断了她的追根究底。

……………

一架打开盖子的钢琴,琴身一尘不染,光亮如镜。

“很久没弹了吧?”楚天伸手抚摸着琴键,发出单调的声音。

“好象也没多久。”楚娇从报纸上抬起头,笑着说道:“起码还会弹《闪光的小星星》。”

楚天笑得开心,手指叮叮咚咚地弹着小星星,说道:“要是连这个都不会弹,爹会气得胡子都翘起来的。”

“美国每个人都会弹钢琴,你去美国之前是这样以为的吧?”楚娇用手指了指报纸,“现在呢,你对美国是个什么印象?”

“你呢,似乎不太满意。”楚天走过来,坐在妹妹身旁,拿过报纸,看着她指点的地方,那是美国政府对中日战争不痛不痒的声明。

“倒也不能这么说。”楚娇沉吟了一下,说道:“谁也不该你、欠你的,帮是人情,不帮是本份。何况,涉及到国家利益,便是那么无情和冷酷。什么世界公理,什么人类正义,都是冠冕堂皇的言辞罢了。要怪,就怪自己不争气。”

楚天点了点头,十分赞赏,说道:“从民国建立,再到九一八,乃至七七事变,中国内战频仍,失去了多么宝贵的发展时间。从二十一条以后,中国便应该全力提防日本,为此而做充分准备。可是呢,从军队素质,到装备水平,再到整体的国家实力,差距是越来越大,竟然被一葺尔岛国打得惨败。真是——”

看着楚天连连摇头,楚娇也苦笑连连,原因太过复杂,若要逐一分析,恐怕要写成大部头的书不可。

阳光在钢琴盖上投下白色的光圈,楚娇注视着,缓缓起身,坐在了钢琴前,伸出手指叮叮叮地随便按着。

楚天含笑看着妹妹的身影,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不仅长得漂亮,心智和头脑也胜于常人,言谈更是成熟。当然,他可不知道其中的原因。

单调的琴音逐渐变得连贯,生疏的手指也在慢慢找回昔日的感觉,思绪在脑海的记忆里搜寻翻腾,感情自然地流露在弹出的音符之中。

一遍、二遍还有滞涩和错误,三遍还称不上流畅,第四、五遍已经差可听得,再来一遍已经听出了悠扬悦耳。

楚天轻轻点着头,半闭着眼睛,翘起的二郎腿打着拍子,沉浸在这陌生却好听的乐曲中。

“不知道在那天边可会有尽头,只知道逝去光阴不会再回头;每一串泪水,伴每一个梦想,不知不觉全溜走……几多艰苦当天,我默默接受,几多辛酸也未放手,只跟心中意愿去走,不相信未作牺牲竟先可拥有,只相信是靠双手找到我欲求……”

切合遭遇和心境的恐怕也只有这首经典歌曲了,唱过两遍之后,不用刻意去搜寻沈宸留下的记忆,楚娇已经能顺着曲调哼唱出歌词。

第十六章 孤军营

是啊,前途漫漫,只能跟着心中意愿向前走。相信作出牺牲,依靠拼搏,终能找到……

啪啪啪啪,掌声突然响起,打断了楚娇的情感流露,也打断了楚天的怡然欣赏。

“好曲,好歌。”谢月帆和谢月兰不知何时已经走进来,站在门旁鼓掌叫好。

琴声和歌声戛然而止,楚娇收拾起情绪,含笑起来,上前打着招呼;楚天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勉强挤出笑容,起身相迎。

“阿娇,这是从哪里学来的歌曲?”谢月帆刚坐下,便迫不及待地打听,“好听,真是好听。”

“头一回听呢,竟不知道出处。”谢月兰也好奇,挽着楚娇的胳膊问道:“这曲子悠扬,词儿也好。早听说你在学校就得过歌唱的第一,今天算是见识了。”

楚娇眼珠转了转,笑道:“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名,是听一个广东兵唱的,粤语哦,也听不大懂,便胡乱给改了。”

楚天看妹妹的眼珠乱转,就知道她没说实话。撒谎时转眼珠,这个习惯还没改掉啊!他心里暗笑,却不戳穿。

“要是在舞厅里让歌女唱,说不定生意更好,还能捧红几个舞女呢!”谢月帆也转起了眼睛,但想得却是自家舞厅的生意。

“那种地方,没的糟蹋了这好歌。”谢月兰鄙夷地撇了小嘴,不理哥哥,继续和楚娇说道:“别理他,咱俩出去逛逛,我带你去孤军营看国*军出操训练,正好拍几张照片,说不定能登在报纸上呢。”

楚娇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空着手操练有啥看的,不如去看电影。”谢月帆摇着头否决妹妹的提议,“新到的美国片子,卓别林演的。”

“国难当头,就没点爱国热情。”谢月兰白了哥哥一眼,对这种享乐嗤之以鼻,也不待楚娇答应,便拉她走,“走吧,阿娇。车子就在外面,我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你不陪我呀?”

“好,好,我陪你。兰姐,你让我换身衣服啊!”楚娇无奈地苦笑着。

……………

四行守卫战已经是淞沪会战最后的声音,但却真正是一场空前绝后战场奇景,一场有成千上万人亲眼观战的敌我厮杀。

每当日军要进攻四行仓库时,苏州河对岸的“观众”,就举起大黑板,告诉中国守军敌人的主攻方向,并集合起来高唱《八百壮士之歌》,予以声援。

其间更有十四岁的女童子军杨惠敏冒着生命危险送去一面中国国旗,令四行仓库内的勇士为之动容流泪。

当在晨光照耀下,四行仓库平台上升起了一面中国国旗,在四周日军的太阳旗包围中猎猎飘扬,显得是如此光彩夺目。

在苏州河南岸的大楼顶上、堤岸边、街道上,数不清的人群激动万分、热泪盈眶,脱帽、挥手致意,高喊“中华民族万岁!万岁!万万岁!”

然厮景已去,孤军奉令退入租界,原拟穿越租界至沪西归队。但因公共租界当局唯恐日军以追击孤军为名进入租界,临时变卦,将孤军除械后予以软禁。

下了汽车,楚娇四下张望,便看到了“孤军营”。

那是位于星加坡路胶州路口与胶州公园(今静安区工人体育场)一墙之隔的堆积垃圾的空地,临时搭起大小帐蓬,四周是铁丝网,营门及营地四周都有万国商团的白俄兵戒备巡行。

天难得地晴朗,前来观看和慰问被剥夺了自由的抗日英雄的上海市民和社会团体也不少。

而且,上海各种报刊都有赠送。比如《正言报》,每天送达五十份。《正言报》不但经常报道壮士们的生活动态,宣传他们对敌斗争的光荣事迹,同时还不时地转达上海各界对他们的热爱和敬意。

“哎呀,来晚了,‘精神升旗’仪式过去了。”谢月兰看了看孤军营地,又看了看手表,急得直跺脚。

谢团虽入孤军营,但仍坚持每天早操前的升国旗仪式。租界当局又横加干涉,不准他们进行这个仪式。

于是,谢团就将此改为“精神升旗”仪式。即早操前由谢晋元带领全体官兵昂首肃立,向天空(青天白日)行军礼,以示大家热爱祖国,抗战到底的决心。

“兰姐到我家就晚,可不要又怪我耽搁了时间啊!”楚娇赶忙撇清。

谢月兰看着楚娇,又一跺脚,“都怪我哥,磨磨蹭蹭的。一个大男人,非要油头粉面地出来见人。”

楚娇抿嘴笑了笑,说道:“那咱们绕着孤军营转一转,看有没有什么值得拍照登报的素材。”

虽然万国商团的白俄兵在戒备巡行,但孤军营初建,只有铁丝网,还没有垒起围墙,还是能看到里面情况的。

“也只好这样了。”谢月兰把相机藏在大衣下,孤军营不准靠近拍照,若是被发现,白俄兵就该上来阻止了。

两个人先是在街道这边慢慢走,看到没有白俄兵,便快步走过街道,顺着铁丝网向前走,向孤军营内张望。

“挡着我点!”谢月兰象做贼似的掏出相机,楚娇连忙侧身提供掩护。咔咔,谢月兰连照了两张,又藏起相机,装作无事的样子向前走。

楚娇向街道对面看了看,忠仆兼保镖阿四和她们保持着平行位置,尽职尽责地跟着。

上哪搞枪呢?楚娇有些心不在焉,脑子里转着昨天晚上的新想法。

在租界里持枪是需要申请执照的,如果走正规渠道,恐怕家里人就不通过。而且,以后杀了人好象也容易被发现痕迹。

“一会儿你陪我去裁缝店,顺便也做两条裤子。”谢月兰没注意楚娇的神情,边走边说道:“凭什么女的就得穿旗袍和裙子?”

“啊——是呀,凭什么呀?”楚娇愣了一下,附和道:“妇女解放了,就要从服饰开始。”

“应该从改变思想,走出家门,自食其力开始。”谢月兰摇了摇头,纠正道。

“哦!”楚娇敷衍地嗯了一声。

“这个好,国*军正操练呢!”谢月兰的注意力又转到了孤军营内,拿出相机咔咔咔地连拍,一脸的兴奋。

第十七章 故人的消息

楚娇又给提供遮挡,还提醒道:“来了个白俄,快点,别被发现了。”

谢月兰也不知道听没听见,似乎是嗯了一声,继续拍着。

一个白俄兵扛着枪走了过来,谢月兰赶忙藏起相机,招呼着楚娇,“走啊,发什么呆呢!”

楚娇确实在发呆,她微眯起眼睛,仔细辨认着国*军队伍中一个似乎很熟悉的人。那是记忆中的熟悉,好象是叫张成富吧,但她还不能百分之百地确定。

“走啦,走啦!”谢月兰拉着楚娇穿过街道,白俄兵一直盯着她们,但也没上来追赶。

“拍完了?”楚娇这才清醒过来,疑惑地问道。

“可以了,我觉得拍得很好。”谢月兰笑得畅快,连连点头,已经忘了刚才楚娇的发呆。

“那咱们就去裁缝店吧!”楚娇虽然很想确认下来,但她并不急于一时,也不想用太过急躁的办法。只要张成富真在孤军营,她总会打听到的。

两人说着话,走向停在不远处的汽车。离着汽车不远的街道边,刚刚摆上了捐款箱,几个学生模样的青年拿着旗帜和条幅,似乎在做宣传的准备。

“阿娇——”突然有人喊着楚娇的名字,不用找,人已经小跑着奔了过来。

何晓燕!楚娇一眼便认了出来,笑着招手。

“没想到这么巧,我还想着去你家看你呢!”何晓燕小跑到近前,把着楚娇的手,笑着上下打量,“伤好得差不多了?”

“差不多了。”楚娇笑着,“还得多谢你送我到医院呢,要不是及时,说不定——”

“你在医院醒过来时就谢过了,再说,咱俩是什么关系呀?”何晓燕拉着楚娇的手,把脸转向谢月兰,有些探询的意味。

“我表姐,谢月兰。”楚娇忙给介绍,“这是我的同学,何晓燕,救命恩人呢!”

“那可真得好好谢谢人家。”谢月兰上前和何晓燕握了握手,笑着说道:“你们聊,我在车里等你啊!”

何晓燕看着谢月兰走远,钻进了汽车,转头对楚娇笑道:“有事嘛,要不要一起宣传募款?”

“你们,这个,是什么名目啊?”楚娇很是疑惑地伸手指了一下。

“为孤军募捐呀!洋鬼子太坏了……”谢晓燕很是激愤地解释起来。

孤军进入租界被缴械后,尽管谢晋元团长一再向工部局重申,四行孤军殊不同于战俘,亦不同于因弹尽粮绝而逃至中立地区的避难者。四行守军是本着人道立场,为保证上海租界的安全而撤退的,租界当局应以中立的态度予孤军自由。

但孤军的境遇并未改善。孤军营中被禁止悬挂国旗、拍照,士兵的伙食十分粗劣。

更恶劣的是,租界当局以孤军非战俘,拒不供应伙食,孤军在入营后最初几个月内全靠爱国团体和热心的上海市民接济。

“太坏了,应该抗争。”楚娇很生气,抗日的英雄竟然会三餐不继、生活艰难,“应该通过报纸媒体广为宣传,让上海民众都起来声援。”

“我们正在多方联络串联,国府也在与工部局谈判。”何晓燕拉着楚娇的手一直没放,此时又仔细打量起来。

“怎么了,我的脸——”楚娇不明所以,被盯得很不自在。

“呵呵,我就想好好看看,怎么也和最勇敢的女人不太象呢!”何晓燕笑着说道。

“最勇敢的女人?谁呀,我嘛?”楚娇好奇地问道。

“是啊,有人这么评价你呢!”何晓燕停顿了一下,故意卖了个关子,说道:“赵有才,国*军中士,你认识吧?就是他这么夸你的。”

楚娇歪着脑袋想了想,终于是想起来了,这和记忆中一一验证,愈发证明她经历过的真实。

想到这里,楚娇有些释然,旋即又关心地问道:“赵哥呀,他在哪呢,还好吧?”

“赵哥,叫得怪熟呢!”何晓燕取笑道:“你问他好不好,他问你有没有事儿,关系不一般哪!”

楚娇有些不好意思,赧然笑了笑,说道:“好歹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过的,互相关心一下很正常啊!”

何晓燕撇了撇嘴,说道:“我把他送到一家熟人的小诊所治伤了,等伤好了再送他到卢家湾华兵收容所,由国际红十字会来安置。”

楚娇点了点头,瞟见表姐从车里探出头,指着手表,示意她快点。

“我还有事儿要办。”楚娇停顿了一下,估计下时间,说道:“下午三点,你这儿能完事吧?我们约个地方详谈,好不好?”

何晓燕想了想,说道:“要不四点吧,我怕还要走街串巷地宣传募捐,时间宽松些,就不着急了。”

“好,四点。”楚娇点了点头,从兜里掏出几张钞票,笑道:“晚上你想吃什么,直接说店名,我请客。喏,这些钱是我的捐款,别嫌少啊!”

“开张喽!”何晓燕笑得欢快,又翻着眼睛想了想,笑道:“那就,那就贝当路的大陆饭店吧,我馋他家的炸排骨啦!”

“就是这家了。”楚娇和何晓燕拥抱了一下,笑道:“四点,饭店门前见啦!”

“不见不散哦!”何晓燕笑着招手,目送楚娇进了汽车,疾驰而去。

……………

汽车里,谢月兰和楚娇闲谈了几句,便若有所思地向窗外凝视,几次张嘴欲言,又迟疑着合上了嘴唇。

楚娇垂着眼睑,在思索着什么。张成富,赵有才,两人似乎都能够成为她的好帮手,如果她想在孤岛上海继续杀鬼子的话。

当然,现在的楚娇还没有最后拿定主意。计划和想法还很粗疏,尽管她觉得自己应该很厉害,但那却是心理层面的。说得准确一些的话,她是自以为的高手。

到了裁缝店,两人进去量身定型,订做了几套衣裤。因为是熟客,受到的招待也很热情。

“喝杯咖啡,吃点东西?”两人出了店门,谢月兰主动邀请道:“转过一条街,那家环境不错。”

楚娇无可无不可,反正她现在还想不好如何行动,尽管她老觉得自己会成为高手,顶厉害的高手。

第十八章 办报

或许出于店铺租金个昂贵,当然还有消费者的需要,一般老上海咖啡馆常常与西餐合二为一,集门市外卖,包括糖果、饼干、曲奇糕点、午茶、冰淇淋于一身的多元经营。

为了竞争,除了咖啡外,还形成了每家咖啡馆各自的拳头产品。如老大昌的拿破仑蛋糕、凯司令的栗子蛋糕、沙利文的牛茶鸡茶、天鹅阁的奶油鸡丝焗面、东海的柠檬派、吉美的草莓冰淇淋、飞达的鸡卷、起士林颗粒饱满又浓又香的浓味咖啡糖……

这家咖啡馆的店面不算很大,咖啡杯是一种白底蓝边的粗瓷,同时还供应三明治、热狗之类的简餐,似乎是为了方便周边工作的白领午餐。

“白俄开的,不过这咖啡挺香的。”谢月兰用小勺轻轻搅拌着咖啡,解释着。

“嗯,味道挺正。”楚娇抿了一小口,没加糖,她就想尝尝那苦涩的味道,能让脑子更清醒。

谢月兰笑了笑,又是那副欲言又止的神情,这回楚娇留意到了。

“表姐,有事儿要和我说?”楚娇放下咖啡杯。

谢月兰犹豫了一下,苦笑道:“确实想请你帮忙,那个,我想借点钱。”

如果是零花钱,凭舅舅家的财力,谢月兰肯定不会这么为难。估计是家里不会允许的,或者是强烈反对的。

“多少?”楚娇停顿了一下,又问道:“表姐,你想做什么事情,这得告诉我吧?”

“我们——我和一些痛恨日本侵略的爱国者办了一份报纸,一份揭露日本在中国犯下的罪行,鼓舞民众抗日决心和信心的报纸。”谢月兰看着楚娇,既有些愤慨,又有些骄傲地说道。

“你说的这些,有很多报纸正在做呀,包括你现在供职的报社,不也在宣传抗日吗?”楚娇有些不解地问道。

“那远远不够。”谢月兰摇了摇头,说道:“若与现在上海滩的报纸相比,它就是雷霆、闪电。而且,我早就辞去了《大美晚报》的工作,这可不能告诉别人啊!”

“我,我觉得过于激进的话,会很危险。”楚娇迟疑着说道:“再说,家里对我的花销也有限制——”

“不是要你拿出很多,也不是我一个人在筹款。”谢月兰微笑着说道:“至于危险,你在战场上冒着炮火救护伤员,办报总不会比这还厉害吧?”

“也不能这样比较,兴许——”楚娇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好吧,力所能及,我赞助二百吧!”

“就知道你有钱。”谢月兰表示满意,又轻叹了一口气,“自从爹娘要我离开报社,对我的限制就严了,零花钱少了,还卡得死死的。”

我也不是很有钱哪!楚娇暗自叹息,说道:“表姐,明天给你钱哈。今天出门带的不多,晚上还要请人吃饭呢!”

“那这个消费,你也请了吧!”谢月兰手指在咖啡和小点心上转了转,笑得狡黠。

“好吧!”楚娇很无奈,盯着谢月兰揶揄道:“你是我表姐不?还算计人家的那点零花钱。”

“我的钱都办正事儿了。”谢月兰抿嘴一笑,调侃道:“你呢,净买洋娃娃啦!”

“早就不买了。”楚娇辩解着,又担心地提醒道:“日本人的特务很多,汉奸也为虎作伥,你可得多加小心。以后身边带个保镖吧,就象阿四那样。”

“带个保镖?那我的一举一动不全让家里知道了?”谢月兰连连摇头。

楚娇想了想,突然有了个主意,微微一笑,说道:“自己雇不就行了。这样,我给你找,看人家同意不。”

“你找人,你也拿钱。”谢月兰又宰了楚娇一把。

楚娇翻了翻眼睛,无奈地点了点头。

哼,做衣裤是不是只掏了预订钱,其余的也要自己结清?

……………

由迷茫到模糊,楚娇好歹算是有了个还不成形的计划,走一步算一步吧,不能老等着机缘巧合。自己能做就去做,日后能否用得上,就不用考虑太多了。

回到家里,正赶上午饭。楚天和谢月帆出去玩耍了,只有四口人围着餐桌。

“你想要做点事情——”楚雄飞对女儿突然提出的要求感到很意外,停顿了一下,他又纠正了字眼,“这个工作嘛,我想不用着急,等你的伤痊愈了再说。”

“成天在家里很闷的。”楚娇争辩道:“又不用出大力,只是坐在办公室里,也能让爹爹轻快一些嘛!”

楚雄飞用大拇指蹭了蹭胡子,有些欣慰,又有些疑惑,但还是用征询的口气问道:“你以前说过想在电台找个职业,那个电台播音之类的。我觉得要坐很长时间,要说很多话,你的身体暂时还不可以吧?”

“我不想做电台播音了。”楚娇摇着头,给旁边的玲儿夹了块肉,说道:“咱家的生意,我想试着管理一下。”

商铺、茶馆、汽车修理行,楚雄飞看着楚娇,若有所思,他不知道哪个生意适合女儿去干。

“商铺、茶馆人来人往的,杂乱吵闹,我不想去。”楚娇已经开口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汽车修理行吧,我喜欢汽车。”

“一个女孩子,好象也不太适合……”楚雄飞犹豫着。

“又不用动手干活,指使别人有啥适合不适合的。”楚娇笑道:“爹,您就让我去试试吧!”

楚雄飞呵呵一笑,点头道:“那就去试试,让阿四跟着,那里的人他都熟悉。嗯,让人把办公室好好收拾一下,再隔个小屋出来,放张床。你累了可以去躺会儿。”

在楚雄飞想来,女儿不过是闲得无聊,一时好奇罢了。在那脏乱的修理行呆不了几天,她自己就烦了,哪能有长性。

计谋得逞,楚娇很开心。

修车行啊,她去过,感兴趣的可不仅仅是汽车。当她看到那里的车床设备,沈宸留存的记忆和知识告诉她,这东西的用途可大得很哪!

“爹,我想去看戏。”玲儿有些怯生生地抬起小脑袋,嘴角还沾着个米粒,期盼地看着楚雄飞。

第十九章 都在变化

对这个续弦生的小女儿,楚雄飞不是不喜欢。但以前有楚娇这个任性的丫头,他总是要压着,以免楚娇无理取闹。但现在的楚娇似乎懂事儿多了,对这个小妹妹的态度很好,对琴也不象以前那样横眉冷对。

“可惜梅先生去香港了。”楚雄飞看了一眼楚娇,又瞟了一下琴,知道这是她的主意,只不过玲儿没领会,在饭桌上便提出来。

“梅先生走了,不是还有别的戏班和角儿嘛!”楚娇扒着碗里的饭粒,一颗也不浪费,随口说道:“爹,晚上你就带琴姨和玲儿出去吃饭,再去看戏,我约了同学去吃大陆饭店的炸排骨。”

“大陆饭店啊,嗯,听说是东伙不合,从老富兴出去的几个好手开的。”楚雄飞为女儿的懂事而高兴,又有些不放心地问道:“同学啊,男的女的?”

“女的,何晓燕,您认识的,在医院。”楚娇好笑地放下饭碗。

“是该好好谢谢人家。”楚雄飞释然地点了点头,“让阿四跟着,阿满开车,吃完饭早点回家啊!”

“知道啦。”楚娇有些不耐烦,起身道:“爹,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楚雄飞无奈地摇摇头,摆手道:“好,好。阿娇是大姑娘啦!去吧,睡个午觉,好好休息。”

……………

华灯初上,霓虹闪烁,上海这个不夜城似乎没有消减白天的热闹,特别是几条繁华街道,并不见人少。

大陆饭店的靠窗小桌旁,楚娇、何晓燕一边说笑着,一边吃着红烧排骨和大蒜清炒去皮鳝背,都是这家饭店的招牌菜。特别是排骨,肉选得精,火候得当,炸得金黄,绝不见油,且保不塞牙。

“哇,阿娇,我还以为就我能吃,有点不好意思呢!”何晓燕放下一块骨头,取笑道:“可要是和你比,我就坦然多了。”

“我很能吃的。”楚娇倒是一点也不在意,吃得欢快,这是她计划中的一个目标,快快地强壮起来,变成真正的高手,嘴上还强调道:“还不怕长胖。”

“呵呵。”何晓燕笑了两声,若有所思地看了楚娇一会儿,说道:“阿娇,你好象变了好多啊!”

“我们不是都在变嘛!”楚娇不以为意地说道:“长大了,还能老象小孩子呀!”

何晓燕眨着眼睛,似信非信地点了点头,说道:“经历过战争,确实会让人变得成熟。嗯,我其实也变了很多,你注意到了吗?”

“瘦了,更好看了。”楚娇装模作样地仔细端详了一番,给出了令何晓燕哭笑不得的回答。

“唉,我只恨自己是个女人,不能上阵杀敌。”何晓燕对楚娇的赖皮很无奈,脸色正了正,叹息道:“以前看书时,还真以为巾帼能不让须眉,经历过战火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倒也不必妄自菲薄。”楚娇也收起了玩笑,其实是深有同感,缓缓说道:“上阵冲杀当然是男人有优势,但也不是绝对。至于其他工作呢,女人会做得更好。”

何晓燕摇了摇头,依然黯然,自顾自地说道:“就说赵哥吧,拼刺刀能干掉好几个日本兵。换成是咱们,别说拼啦,估计腿都吓软了。”

“他精通国术嘛!”楚娇继续安慰道:“咱们女人在体质上就先天弱势,要能和日本兵拼刺刀,那得长成啥样儿啊?腿象桶、腰如缸,胳膊硬得象石头,倒是有那样的女汉子,可你想变成那形象吗?”

楚娇变化的不仅是思维和行为方式,还有言语。随着沈宸留存的记忆和知识被她渐渐融合吸收,说出一些后世的语言,竟变得自然而然,这实在是一件很怪异的事情。

何晓燕盯着楚娇,被逗笑了,“你呀,真是。等遇到危险的时候,你恐怕就后悔没变成那腿象桶、腿如缸的女,女汉子啦!”

嘿嘿,楚娇给何晓燕挟了块排骨,说道:“多吃,才长得壮实。”

“还有啊——”何晓燕把排骨送进嘴里啃着,含糊地说道:“凭啥赵哥说你最勇敢,我才不服气呢!倒不是要与你比个高下,就是觉得自己被人小瞧了。”

“那是他不知道你的英勇表现,我哪能称得上最勇敢呢!”楚娇不以为意地谦逊道:“你跟他说呀,不说他怎么能明白呢!”

“哪有自己夸自己的。”何晓燕把骨头放在盘子里,试探着问道:“你们好象很熟啊,要不要去看看他?”

“总是战火中结下的友谊,应该去看看他。”楚娇避开了熟不熟这个问题,说得有些含糊,伸手叫过侍者,吩咐道:“再来一盘排骨,两碗大米饭。”

何晓燕张大了嘴巴,等侍者走开才惊讶道:“阿娇,你,还能吃这么多?”

“那我不成饭桶了?”楚娇笑道:“是带给赵哥的,吃完饭就去看他。”

“吓着我啦!”何晓燕夸张地抚着胸口,嗔怪地白了楚娇一眼,“也不说清楚点。”

“再来一盘排骨。”楚娇看了看桌上的盘子,笑着又召唤侍者。

……………

阿满小心翼翼地把车开进狭窄的弄堂,弄堂里有一个挨一个的金工车间。在昏暗的电灯下,一个男人在用钢锯锯一根长长的金属管;另外一个工人则敲打着一块铁皮,好象在做一只圆圆的水桶。

“一直开到底,然后右转。”何晓燕指挥着。

当车子弯进一条更狭的胡同时,只能跨上一边的人行道行驶了。

“靠左最后一间。”

楚娇向外观看,汽车灯光下,沿着污秽的墙壁,零星的几家小商店悬挂着褪色的广告牌,象一面面被遗弃的旗帜。

“到了,就是这里。”随着何晓燕的声音,汽车停了下来。

楚娇下了车,微微皱眉,她嗅到了阴沟里的油腻和小便的臭气。

“环境或许差些,但这个小诊所的大夫是很热心的,也参加了救护队。”何晓燕走过来,解释着,“法租界虽然收容华兵,但也不是毫无限制,而且态度令人难以忍受……”

第二十章 故人相见,一个帮手

楚娇点了点头,何晓燕想得周全,也付出了努力,她能责怪她吗?

“我和同学进去看个病人,一会儿就出来。”楚娇开口阻止了阿四,阿四犹豫着坐回了车内。

前面是诊所,后面是院子和几间屋子。院子造得马虎,地面也不平,阴沟从院子中间通过。

大夫是个中年人,但头发已经花白,话也不多,引着她们到了院子,伸手指了指亮着昏暗灯光的一间屋子,“他住这间,伤愈合得很好,顶多一个月就能行走如初。”

“谢谢您。”楚娇开口致谢,大夫点了点头,转身走回前屋。

何晓燕说话不多,脸上有赧然的神色,似乎把赵有才安排在这个地方,是她没尽到责任和义务。

“晓燕——”楚娇犹豫了一下,拉着何晓燕的手微笑着说道:“让我和赵哥单独说会儿话,你不介意吧?”

何晓燕的眼睛惊奇地眨了一小会儿,然后便恢复了正常,抿嘴一笑,说道:“我为什么要介意?你去吧,我把带来的饭菜拿到厨房热一热。”

“还有这点钱。”楚娇从兜里取出几张钞票,塞到何晓燕手里,“由你给大夫更好一些。用药啊,吃喝啊,别让大夫因为是熟人而为难。”

何晓燕点了点头,并不推却,揣起钱转身走开了。

楚娇轻轻推开房门,迈步走进了屋里。

煤油灯下,赵有才正用一把小刀子刻着木头。听到门响,赶忙转头过来,昏暗的光线下,他一下子并没认出是楚娇。

何况楚娇已经不是那个脸上尘土污垢、头发灰扑扑的野丫头,虽没有刻意妆扮,也与当时判若两人。

楚娇也仔细打量着赵有才,既陌生又熟悉的怪异感觉,好半天她才适应过来。看到赵有才迷茫疑惑的眼神,不禁抿嘴一笑,走到床边大方地一坐,说道:“赵哥,发什么愣呀,不认识我啦?”

声音熟悉,赵有才又侧了侧身,灯光投射到楚娇身上,那双黑亮的眼睛,他认出来了,心头怦怦乱跳。

“胡——”赵有才挤出笑容,嗫嚅道:“胡小姐。”

“呵呵,胡打嘛,多好记。”楚娇笑得开心起来,心中颇有得意和自豪,说道:“你也知道那不是我的真名。虽然你可能已经从晓燕那里知道了,但在这里还是要正式地自我介绍一下,楚骄,清楚的楚,骄傲的骄,可不是娇气的娇啊。赵哥也不是外人,可以叫我阿娇。”

赵有才点头,吭哧了一下,说道:“楚小姐,你没事就好,这,这真让人高兴。”

“命硬嘛,和赵哥一样。”楚娇苦笑了一下,说道:“死伤了那么多人,能活着就赚到了。赵哥,你说是不是?”

“是啊!”赵有才被勾起了感情,低沉地说道:“多少弟兄都殉国了,认识的,不认识的,前一刻还在一起吃饭、聊天,下一刻就……”

楚娇静静地听着,尸山血海般的抗战啊,现在可以说是刚刚开始,伤感和哀痛以后会有更多吧!

好半晌,等赵有才感伤地说完,楚娇才叹息道:“赵哥,过去的惨痛和悲伤咱们得记着,可也不能因此就意气消沉。不知道赵哥对以后有什么打算,我倒是有点想法,希望赵哥能留下来帮我。”

很直接,虽然没说要具体干什么,但赵有才知道肯定不是苟活的那种。

“我也没想好。”赵有才思索着说道:“晓燕说到华兵收容所,国际红十字会能安排返回原籍垦殖。或者——”他压低了些声音,“分批乘外轮去苏北或浙南,重新参加抗日。”

楚娇想了想,摇头道:“恐怕晓燕也知之不详。黄浦江吴淞口已完全由日本人严密控制,分批乘外轮去外地?且不说外轮公司是否愿意承担风险,单说这样大的行动吧,就很难逃过日本军队的耳目。其实,我觉得暂时留在上海,等打探清楚,去上海附近的浦东参加抗日游击队倒是更靠谱。”

赵有才皱着眉头沉思了好一会儿,赞同地点了点头,说道:“我听说在浦东成立了忠义*救国*军,如果能够联系上,倒是很近便。”

“赵哥,暂时留下来吧!”楚娇诚恳地说道:“就算不能去浦东,在上海也一样能抗日杀鬼子。”停顿了一下,楚娇又狡黠地笑道:“再说,你可是奉令保护我的,这命令可没被取消吧?”

这丫头?!你都重伤被抬下去了,还取消什么命令啊!

赵有才有些无奈地苦笑,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好吧,在上海我人生地不熟,只好听你安排了。”

“爽快。”楚娇伸出大拇指点赞一个,起身走到赵有才身旁,搓着手很是激动的样子,突然拍了拍赵有才的肩膀,不由自主地说了一句新潮的话,“好兄弟,够义气。”

什么呀?赵有才翻了翻眼睛,不知道这丫头跟谁学的这江湖行径。虽然说楚娇的说辞有些无赖,可他象是找到了最合情合理的借口,一点也不觉得勉强。

“好好养伤,然后咱们把这上海滩搅个天翻地覆。”楚娇摸了摸下巴,可惜没胡子,她又从兜里掏钱,“这点钱留给赵哥,买几件衣服,多吃些好的。别不要,钱算什么,谈钱多伤感情啊!”

“那个,阿娇。”赵有才被弄得哭笑不得,“先说说你的安排好吧,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嗯,也好。”楚娇点了点头,说道:“赵哥,等你伤好了,我想麻烦你给我表姐暂时当保镖。她开报馆,搞抗日宣传,我觉得很有危险。当然,这只是第一步,等我安排妥当,搞到枪枝弹药,再换别人。咱们就可以——”

院子里传来咳嗽声,楚娇收住话,无奈地一笑,说道:“是晓燕,我招呼她进来吧,咱们的事情别跟她说,保密啊!”

“知道了,保密。”赵有才苦笑着点头。

“对了。“楚娇又想起件事情,压低声音叮嘱道:“赵哥,别在晓燕面前说我勇敢啦,她不服气,老拿这说事儿;也别象太熟的样子,那丫头不舒服。”

还叫人家丫头?你这丫头就够让人头痛的啦!赵有才继续苦笑,暗自叹了口气。

……………

第二十一章 疑惑,炸弹

汽车开出了狭窄的弄堂,嘀嘀一声,上了马路。

何晓燕有些狐疑地看了看楚娇,嘴张了张,到底又憋了回去。

她才不信楚娇和赵有才不太熟的话呢,单独谈一会儿是个什么意思,都谈的什么,随后两人当着自己的面儿好象有什么默契似的。

但车前有司机和保镖,何晓燕知道这事儿不好当着他们的面儿谈说。

“先送你回家,然后我再走。”楚娇似乎有些困倦,伸手轻轻捂着小嘴打了个呵欠,很没有形象地歪倒着。

何晓燕实在忍不住了,侧身倒过来,挽着楚娇的胳膊,在她耳旁低声说道:“你和赵哥都说什么了,感觉他,好象,精神了不少呢!”

楚娇歪头顶了顶何晓燕,微笑道:“谈人生,谈理想,话是开心的钥匙,我能说会道呗!”

“你不说,我早晚也能知道。”何晓燕撇了嘴,不满地说道:“对了,明天我和同学还要去募捐,你去不去啊?”

“明天——”楚娇想了想,找了个借口,说道:“明天要看大夫,该换别的苦药汤了。”

何晓燕有些遗憾,停顿了一下,说道:“好吧,你现在还是以养伤为主,多注意休息啊!”

“你们多辛苦,也要多注意安全。”楚娇提醒道:“日本人正在收买帮派败类,方便在租界里干坏事。”

“这个消息可靠吗?”何晓燕疑惑地想得到确认。

“可靠。”楚娇点了点头,说道:“现在才刚刚开始,以后啊,为虎作伥的会更多。”

“汉奸!”何晓燕恨恨地骂了一句,一抬头,又赶忙指路,“右拐,右拐,差点错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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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洒在楚家的小花园,又是一天的开始。

楚娇穿着一套宽松的衣服,正在一板一眼地练功。出拳、劈掌、踢腿,动作还有些生疏,但却很认真,招式也打出了力道。

国术,也就是武术,是保镖赵有才教的,她最近一直在练。

虽然楚娇觉得很多动作是好看多于实战,和记忆中的高手不一样,但她还是练得认真。

强身健体是一部分,锻炼自己的灵活、敏捷,提高自己的反应速度是另一方面。如果真的遇到近身格斗,楚娇决定用自己独创的“防狼术”来对付。

好吧,不是她的独创,而是广大妇女的防身技能。就是抠眼、戳喉、踢裆、拗手指、扭关节、打下巴、踩脚丫等招式,急了还能加上牙咬这大杀招。

虽然这些招式难登大雅之堂,但楚娇觉得更具实战性,只要自己的力量和速度够了。

当然,楚娇不是全部倚仗这些,她还在琢磨着记忆中那些超前的招术,向着梦想中的高手前进。

嘿,嘿,嗬!楚娇嘴里发出声音,连续出拳,打得怪有劲儿。在她的想象中,日本小矮子正被她暴揍,她还要来个大招——哈,一下打十个……

一个小身影出现了,脚下有一个更小的。

是玲儿,抱着她的洋娃娃;脚下则是一条走得蹒跚的小狗,才两个月大的小狗狗。

“姐姐。”玲儿脆生生地叫着,停下了脚步。

楚娇刚发完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招,意犹未尽,呼地吐出一口长气,才收势迈步。

“怎么起得这么早啊?”楚娇摸了摸玲儿的小脸蛋,小心地看了看脚下,小狗在闻着、绕着,她怕踩着这小家伙。

“早起练琴,娘说的,长大了要象姐姐一样。”玲儿笑了笑,很可爱,但表情好象有点委屈。

我也想睡懒觉啊!楚娇苦笑了一下,牵着玲儿走上甬道,细声细语地哄着。

回到屋里,楚娇教了会儿钢琴,最简单的小星星亮晶晶。这也就是图个乐呵,她又不是专业的钢琴老师。

天下父母都是一样的,盼着子女成才。琴姨出身不正,可也希望女儿长大后能成为名媛淑女。看着楚娇有时弹琴解闷儿,她也对玲儿用起了心。

而楚娇的性情变得温和、懂事,并不因为琴姨的出身而鄙视,对玲儿也表现出了亲近,这让琴姨也看到了希望。当然,她也希望因为玲儿而拉近与楚娇的距离。

这个世道啊,人们去干低贱的工作,即便是乞丐、舞女、**,也不过是为了口饭吃,楚娇现在有些想退了,也并不如何地厌恶和鄙视他们。

正是这种态度,使楚娇变得平易近人,颐指气使是几乎没有的。也因为这样,家中的仆佣和厂里的工人,对楚娇的印象和态度是越来越好。

吃饭的时候,一家人围坐,气氛很融洽。除了楚雄飞让女儿快点找个司机,不要自己开车,似乎这顿早餐便会平和地结束。

只有楚娇知道哥哥多少有些心不在焉,因为他的美国女友要来上海了,他还不知道怎么向老爹交代呢!

电话铃响了,老钱去接,很快便招呼楚娇,是谢月兰打来的。

楚娇接过电话,只听了几句,脸上便现出焦急的神色,说道:“我马上就去,马上就到。”

“怎么了?这么着急。”楚雄飞伸手指了指,楚娇的碗里还有饭菜没吃完。

“啊——没事儿,表姐说商场促销,急着让我陪她。”楚娇哽了一下,没说实话,冲哥哥使了个眼色,转身就往外走。

楚天咽下嘴里的饭,起身说道:“阿娇,你正好开车捎我一段,我去商行里看看账目。”

“带上保镖啊!”楚雄飞看着兄妹俩一前一后出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吩咐老钱,可也只好等他们回来再细问了。

“怎么啦?”楚天追出来,才敢问个究竟。

“表姐的那个报馆出事了,被扔了炸弹。”楚娇简短地说道:“好在她没什么大碍。”

“炸弹?”楚天吃了一惊,赶紧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新招的保镖赵有才也被老钱叫来,上了车。

汽车在街道上行驶,楚娇一直绷着脸,也不说话。

“在大报社干得挺好,非要自己弄个报馆。”楚天有些指责地抱怨道:“月兰到底还是年轻,定是受了那个大胡子的撺掇和蛊惑。”

第二十二章 冲突,平淡的重逢

大胡子是个美籍华人,中文名叫尹志洪,曾在圣约翰教书,现在是谢月兰的男友。说实话,楚娇只和大胡子见过一面,印象也不是很好,但她又说不出哪里不好。

“阿娇,你应该劝劝月兰,别跟那个家伙在一起。”楚天继续说道:“他是个危险分子。”

楚娇摇了摇头,说道:“我是劝过表姐,可她听不进去。只要是有关抗日的,她就去干,顺带着对尹志洪的印象也就好起来。”停顿了一下,她苦笑道:“哥,你没听过那句话吗,恋爱中的女人的智商是零。”

楚天眨着眼睛想了想,无奈地一笑,说道:“希望我妹妹有一天不会变成那样,谁的话也听不进。”

“那是——肯定不会的。”楚娇对此相当的自信。

拐进弄堂,汽车缓缓停了下来。报馆到了,楚天和楚娇看了看被砸烂的窗户,这才走进报馆,谢月兰看到他们,赶紧迎了上来。

“这是怎么回事?”楚娇想知道事情的详细经过。

谢月兰耸耸肩,说道:“我们到这里时就这样了。”

“幸好你不在场,要是发生什么意外的话——”楚天皱着眉头说道。

“如果我们在这里,他们谅必也不敢怎么样?”谢月兰倔强地说道:“只不过是几个歹徒想把我们吓退罢了,我们以后会更加小心戒备。”停顿了一下,她又皱皱眉说道:“我哥找的保镖不靠谱,阿娇,你不是说过要帮我安排的吗?”

“表哥不是找了巡捕房的兄弟嘛,我以为你已经不需要了。”楚娇耸了耸肩膀,说道:“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吗?有没有具体的名字什么的?”

“一些帮会党徒。”尹志洪走过来,说道:“被日本人收买利用的汉奸败类。”

“也可能是国府不满你们的言论。”楚天非要唱反调,说道:“我看过你们的报纸,不仅把日本人骂成是野蛮残酷的矮子,还对国府恶语相向。”

“是善意的批评。”尹志洪严厉地纠正道:“而且,两党如今是联合抗日,结成了统一战线。所以,这场破坏不是国民党干的。”

楚娇偷偷扯了一下楚天的衣服,制止了楚天要进行的反驳。

骂日本人多狠也不过分,但却有现实的危险,特别是自己的表姐,楚娇陷入了矛盾之中。她看了看谢月兰,表姐的神情已经对楚天流露出了不满。

“表姐——”楚娇用不大的动作招呼着,和谢月兰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很小,只放了一张简陋的铁质写字台和两把折叠椅子。

楚娇先拉开一张椅子请表姐坐下,然后她坐在表姐对面,沉吟了半晌,才开口说道:“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增加保镖恐怕也解决不了根本。那个——”

“我们不会退缩。”谢月兰很坚决地说道:“我们正在搜集并揭露日本人的罪行,还有那些为虎作伥的帮派头目。那些帮派头目和国民党的联系很紧密,如果他们当了汉奸,国民党便会抛弃他们。”

“这恐怕就是投掷炸弹的原因吧?”楚娇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道:“这可能是帮派人物的报复和恐吓,却未必是日本人指使。毕竟,在租界内宣传抗日的并不是你们一家。只不过,帮派行事恐怕没有太大的顾忌。表姐,我真的很担心你的安全。”

“尹志洪有美国护照,还有朋友为我们侦察动静,这很有些帮助。”谢月兰微笑着说道:“刚才巡捕房已答应增派警卫,杜绝此类事件的发生。至于我的安全,和志洪在一起,应该没有问题。”

楚娇有些狐疑地盯着谢月兰,试探着问道:“在一起?是什么意思?不会是——呵呵,肯定不是的,对吧?”

“我已经从家里搬出来,和志洪住在一起了。”谢月兰并没有什么羞愧的表情,很坦然地说道:“为统一战线而斗争,为抗日而斗争,再没有什么能够牵绊我了。”

楚娇的嘴巴张成了O型,半天没有合拢。虽然这个同居在当时也不算是什么骇人听闻,但她还是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屋外又传来了争吵的声音,谢月兰皱了皱眉,起身离开。楚娇无奈地叹了口气,慢慢跟了出去。

楚天和尹志洪又吵了起来,奇怪的是门口站着一个穿制服的巡捕,面无表情地看着、听着。

“你说你是中国人,热爱祖国才干预中国的政治,却不拿中国的护照,这可真是聪明的两面下注的手段啊!”楚天讥诮地冷笑。

“我的护照仅仅是战略上的便利。”尹志洪严厉地反驳道:“只不过是一张有用的文件,如此而已。”

“还象一张结婚证书吗?你这个谎话连篇的渣男。”楚娇只是看了一眼门旁的巡捕,便冲着尹志洪发泄着不满,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很厌恶这个留着乱篷篷古式胡子的家伙,她的脑海里闪过胡子脸贴在表姐胸脯上的情景,觉得心里更堵。这个大坏蛋,大骗子!

“世俗的偏见。”反唇相讥的竟然是谢月兰,她恐怕也没有想到楚娇会突然变得冰冷而严厉,是爱,还是本能,反正她没有动摇,“阿娇,没想到你的思想还处在封建时代。”

四目愤怒地对视。

楚娇没再说什么,收回目光,转身就走。经过门口时,她甚至没有正眼看一眼那个巡捕。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一个骗子在干正确的事情,一个女人不仅在为理想而战,还身陷爱河,这真是难以捋清的复杂。一边走,楚娇还在忿忿而无奈地想着。

没错,是楚娇,是自己曾经支配控制的那个少女。沈宸在楚娇气呼呼地经过时,很知机地让了让,两人就这么擦身而过。

但随后,沈宸就走出了报馆。

和楚娇的意外相遇,在他心里当然会激起一阵波动,但也仅此而已。他可不知道楚娇所发生的变化,以及这些变化竟是受到他的影响。

明天才开始值班,今天的清闲是要享受的。何况,沈宸还有重要的事情去办。租个房子,自己单独住,那才安全且方便。

第二十三章 杀个人开门红,持枪执照

“舅舅家并没有说过这件事情。”楚天坐在车上,脸上是震惊和不可思议,“没结婚这怎么能行?”

“这么丢脸的事情谁会宣扬?”楚娇闷闷不乐地开着车,“或者他们还不知道,只是以为表姐是一气离家,很快就会回去呢!”

楚天重重地叹了口气,半晌没有吭声。

“回家不要告诉爹。”楚娇低沉又争奈地说道:“也别告诉舅父舅母,给月帆表哥透个信儿,让他多找几个人留意保护吧!”

“也只好这样了。”楚天抚着额头,说道:“当面直接说吧。送我到乐乐舞厅,这个时候月帆应该在吧?”

“我也有事找他。”楚娇扭着方向盘,拐了弯,“给赵哥办的持枪执照,还有买的枪,应该办好了吧?”

楚天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排坐着的赵有才,没再说话。

汽车驶到福州路,这里的兴盛屈居于南京路之下,但也是相当高档的地段。

福州路东段,高楼大厦拔地而起,租界行政机构、巡捕房、洋行、银行、大饭店、大药房等集中于此。两端有大鸿运、大西洋、老聚兴、老正兴、会宾楼、王宝和等一批中西菜馆闻名于市。天蟾舞台(初名大新舞台)在福州路701号建成开幕,其规模是沪上四大京剧舞台之最。

福州路西段则是妓院云集,成为藏污纳垢之地。集报馆书局、文具仪器、茶楼戏院、中西菜馆、旅馆百货及舞厅于一路,两侧还有古玩、化工颜料、衣庄、绣花鞋等特色市场,是一条与其他商业街不同的奇特大街。

“在车里等我一下。”汽车在乐乐舞厅前停下,楚天不希望妹妹贸然进去这样的场所,便嘱咐道:“我先去看看月帆在不在。”

楚娇应了一声,把身体靠在坐椅上,把帽子向下压了压,遮住了半个脸。但等楚天刚进了舞厅,楚娇就把帽子掀掉,转头对赵有才说道:“赵哥,咱们先杀汉奸如何,来个开门红。”

“鬼子、汉奸都该杀。”赵有才先是笃定地回答,停顿了一下又问道:“你想杀谁?”

“张鲁,季云卿的徒弟。”楚娇眼睛一眯,射出寒光,“这家伙投靠日本人,他还威胁过我表姐,说不定报馆的炸弹就是他派人干的。”

“季云卿很出名吗?”赵有才对上海的情况并不是很了解,在他印象中,黄、杜、张应该是最出名的流氓大亨。

季云卿在青帮中,论资格不逊于黄金荣,论地位可以与张啸林平起平坐。此时,黄金荣闭门不出拒绝为日本人做事,杜月笙逃亡香港。季云卿实际上已成上海滩第一帮派大佬。

“虽然名气没有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大,但黄金荣闭门谢客,杜月笙赴港避难,上海滩就剩下张啸林和季云卿这两大流氓了。”楚娇耐心地解释道:“这两个家伙现在还没明目张胆地投靠日本人,但估计也快了。张鲁嘛,就算是杀一儆百,吓吓季云卿也好。”

“那杀张鲁容易吗?”赵有才试探着问道。

“不能说容易,可暗杀起来也不算难。”楚娇淡淡一笑,说道:“张鲁只是个小喽罗,只要探听清楚他的行踪,在他没有防备的时候动手,应该是问题不大。”

赵有才呵呵一笑,说道:“暗杀嘛,趁其不备,一枪毙命。对了,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不动声色地打听呗!”楚娇伸手指了指舞厅,“别看我表哥油头粉面的,也算是半个江湖人物,上海滩大亨他还是知道一些的。特别是在戏院和张鲁有了点冲突,他心里很怨恨,我也装出气恼的样子,打听起来也不惹人怀疑。”

“那就拿他开刀。”赵有才点了点头。

“我给你地址,这几天你化下装,去侦察一下。”楚娇沉吟了一下,说道:“可惜咱们人手太少,还要想办法先搞到枪——”

舞厅内的侍者小跑出来,到车前请楚娇进去,暂时打断了两人的商议。

通常来说,舞厅是白天闲,晚上才是人头攒动。谢月帆此时就在舞厅,倒让楚娇感到些意外。只不过,当她听到几个舞女在唱歌后,她又释然了。

“不知道在那天边可会有尽头,只知道逝去光阴不会再回头;每一串泪水,伴每一个梦想,不知不觉全溜走……”

似乎有一点点跑调哦,不过,这首歌还真挺适合舞女或歌女,比较符合所处的环境和心境。

这就是办事的代价啊!楚娇淡淡笑着,在侍者的引领下,上了二楼,进了谢月帆的办公室。

看来,谢月帆也不知道妹妹的事情,听完楚天的讲述,此时正阴沉着脸坐在办公桌后面,看见楚娇进来,也只是勉强地苦笑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

“事情已经这样了,还是看怎么补救吧!”楚娇老实不客气地在沙发上一坐,叹着气说道:“找几个弟兄轮流保护,再找找巡捕房的关系,总不能让表姐出什么意外呀!”

“我已经招呼帮中兄弟了。”谢月帆斜倚在椅子里,无奈地说道:“这事儿真丢人,还不能让家里知道。我,我他妈*的真想找人把那个大胡子做了。”

“那你们兄妹可结下死仇啦!”楚天烦恼地摆了摆手,说道:“打听打听,看是什么人扔的炸弹。要是帮派的话,私下里能不能谈一谈,让他们别向月兰下手。”

“对,要做掉大胡子也不能由我来下手。”谢月帆想歪了,一拍大腿,恍然大悟的样子。

“我不是那个意思。”楚天哭笑不得,连连摆手,“杀人越货的事情,你说起来怎么这么轻松?”

“表哥,你们家的事还是你们解决,我和表姐今天可是吵翻了。”楚娇不想掺合这事,她只想着自己托谢月帆办的事情成没成,“那个,歌儿呢,我也教了;我托你办的事情呢?”

“你说的话,那就是圣旨。”楚月帆伸手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拿出两张持枪执照,说道:“咱巡捕房有人,这点小事还不是手拿把掐。至于枪嘛,最晚明天就能拿到。”

第二十四章 租房,私人保安

巡捕房有人是真的,青红帮与巡捕和警察本来就有联系,很多巡捕和警察也是入了帮派的,其中尤以法租界最多。

但钱肯定也得花,谢月帆不过是仗着老爹在帮派中的辈份、资历和人脉,自己并没有太大的能力。至于枪,青红帮中私藏枪枝是相当普遍,再说还可以从黑市购买。

“花了多少钱?你别充大方,私底下心痛得掉眼泪。”楚娇调侃着,伸手掏钱包。

“别谈钱,咱们是什么关系呀!”谢月帆伸手制止,脸上现出认真的神情,转而又讪笑道:“现在舞厅生意不好做呀,太多了,都在挖空心思搞花样儿。所以呢,还请表妹能帮我一把。”

还是教唱歌吗?楚娇想了想,点头道:“唱歌是不行了,要是搞花样儿啊,我帮你想想办法。”

唉,谢月帆长长地叹了口气,摇头道:“要是我妹妹象阿娇这样多好,为了她,家里操心、担心、揪心,还得生着气,真是——唉!”

楚天看了一眼妹妹,苦笑了一下,并没有说什么。

持枪执照和买枪的事情他是知道的,虽然对妹妹一个女孩子带枪比较反对,但楚娇花言巧语、软磨硬泡。楚天出于对妹妹的宠溺,也就屈从了楚娇的要求。

事情都谈完了,也办好了,又随便地说了会儿话,楚娇便出了舞厅。楚天闲着无事,便应谢月帆之请,帮他管理舞厅。

什么管理舞厅,还不是和舞女们搅在一起。男人啊,真是——楚娇腹诽着,开车离去。

…………

此时的沈宸,正走进静安寺路一家招租的宅子里。

在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围合仍是上海住宅的主要特征,但不再讲究雕刻,而是追求简约,多进改为单进,中西合璧的石库门住宅应运而生。

这种建筑大量吸收了江南民居的式样,以石头做门框,以乌漆实心厚木做门扇,这种建筑因此得名“石库门”。

房子一进门是一个横长的天井,两侧是左右厢房,正对面是长窗落地的客堂间。客堂宽约四米,深约六米,为会客、宴请之处。

客堂两侧为次间,后面有通往二层楼的木扶梯,再往后是后天井,其进深仅及前天井的一半,有水井一口。

后天井后面为单层斜坡的附屋,一般作厨房、杂屋和储藏室。整座住宅前后各有出入口,前立面由天井、围墙、厢房、山墙组成,正中即为“石库门”;后围墙与前围墙大致同高,形成一圈近乎封闭的外立面。

沈宸对这个房子是很满意的,高墙深院、闹中取静,且前后有门,不容易被堵死退路。

只不过,沈宸现在还是个小巡捕,租下这一幢宅子,想不惹有心人的怀疑有些难。

但沈宸自有办法,也是经过观察和思考,才想出来的。所以,他与房主进行了一番讨价还价后,便把租房的事情定了下来。

接着,沈宸出去了一趟,又很快回来,与房主签定了《租房协议》,也交上了租金,终于算是有了自己独住的房子。

宅子里的房间都空了出来,真正的房主因为时局动乱,已前往香港,与沈宸签协议的是房主的一个上海亲戚,却并不在这里居住。

所以,沈宸去取了铺盖,从吴老六那里搬了出来,当晚便住在了这大宅子里。

之所以着急住进来,实在是因为沈宸有很多私密的东西要藏。

钱财、枪弹等,东埋西藏的可不保险,用时也不方便没准哪天会被人无意发现。损失是小,暴露了身份,可就麻烦了。

到了夜里,沈宸在宅子里仔细检查了一番,甚至连那口水井都顺着绳子下去看了看。

他终于相中了几个隐秘的所在,稍加改造掩饰,才把东西藏好。这下子,他可以安心睡觉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沈宸洗漱完毕,去街上随便吃了早餐,便去报馆值班。在路上,他把昨晚写的几张招租小广告随手贴在了电杆、墙壁上。

到了报馆,便开始值班。工作时间一样,薪水也相同。刨除挨炸弹的危险,他倒是觉得比上街巡查轻松不少。

只不过,报馆里的空间实在太小,谢月兰只能在办公室的角落里放了张椅子,还有一张小桌。

一上午的时间,沈宸多数时间都坐在椅子里,翻看着几张报纸,还有一本小说,并不时从小桌上端起茶杯喝上一口。

谢月兰和尹志洪很忙碌。被威胁,被扔炸弹,显然也使他们感到了紧张,尽管嘴上不示弱,行动也没有什么大的改变。

“巡捕先生。”谢月兰似乎觉得沈宸过于清闲放松了,脸上有些不悦,用讥诮的口吻说道:“提供私人保安,这实在是件轻松的工作啊!巡捕房是不是有很多人争着要来?”

沈宸放下小说,皱着眉头打量着谢月兰,觉得她真是个头脑简单的女人。

“难道不是吗?”谢月兰的眼神显出了辛辣的意味。

沈宸冷笑了一声,缓缓说道:“让我告诉你,为什么这么清闲。你们不是周报吗?在下一期出版前,或者说编辑方针不变,继续发表激怒某些人的文章前,这里是安全的。明白吗?”

“为什么?”谢月兰想都没想便开口问道。

尹志洪从办公桌后抬起了头,看了沈宸一眼,说道:“这位巡捕先生说得对。扔炸弹是想吓住咱们,在不确定是否奏效前,他们应该是不会再有行动的。”

谢月兰想了想,这才明白过来。嘴唇翕张了两下,却没说什么,默默地转身走开了。

“巡捕先生。”尹志洪有些好奇地开口问道:“我知道,在巡捕房,华捕的文化水平都不高。而你看报纸,看小说,说明文化程度不低。可为什么你只是个低级巡捕,是当巡捕的时间短,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沈宸把小说往小桌上一放,淡淡地说道:“时间短,没成绩,这就是原因。”说着,他站起身,象是要活动一下的样子,晃着胳膊,走出了办公室。

第二十五章 故人房客,夜雨潇潇

如果沈宸现在想往上爬,办法还是有不少的。至少,他要是显露出流利的英语,就肯定会受到英籍巡官的关注。

但前后的反差太大,很可能遭到怀疑。就象刚才尹志洪的奇怪,那还只是翻阅下中文报纸而已。

还有三天,这份名为《上海星期》的报纸就要出版了啊!

沈宸知道尹志洪和谢月兰的编辑方针不会改,也就肯定会引起某些人的震怒,危险也就难以避免了。

出了报馆,沈宸走进杂货铺,买了包烟,又从后门走到了另一条街上。这证实了他的判断,也让他下了决定。

在外面转了一圈,沈宸回到报馆,走进办公室,对谢月兰说道:“你们的报纸登广告吧?价钱是多少?”

谢月兰看了沈宸一眼,回答道:“那要看多少字,多大版面。你想登什么广告?”

“房屋招租。”沈宸说完,又补充道:“一个朋友到外地去了,要我帮着把房子租出去。”

“那就用不了多少钱。”谢月兰点了点头,说道:“你把地址、房屋大小、联系时间和方式,还有其他的一些信息告诉我,我来算一下需要多少钱。”

沈宸点了点头,把招租信息说了一遍。

谢月兰一一记下,算好价钱,抬头说道:“正好这期还有多余版面,你着急吗?”

沈宸想了想,说道:“那就这期吧,钱,我明天给你。”

谢月兰点头答应,又去忙自己的工作了。

沈宸又回到角落的椅子上,或坐或走,一天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尹志洪和谢月兰关门上锁,沈宸也算下了班。

天上阴沉沉的,倒比平时更黑。几点小雨落在沈宸头上,他唯恐雨下大了,便叫了辆黄包车,拉开车篷,坐着车直奔家里。

在路上,沈宸又让车停了一下,在路边小摊随便买了点吃食当作晚饭,才回到家中。

雨下得又大了些,沈宸已到了门口,却发现有人在这里等着。

周侨撑着伞,和黄秀兰一起站在门旁,一边等着,还一边低声说着话。看到一个巡捕在门前下车,要去开锁进门时,两人不由得互视一眼,有些犹豫迟疑。

沈宸转头看了看这一男一女,竟然发现还认识其中的一个。但吊诡的是,周侨可不认识他,做梦也不会想到沈宸和楚娇在某一时间竟是一个人。

“二位,有事吗?”沈宸半推开门,客气地问道。

周侨再次与黄秀兰交换了目光,可并没有得出什么相同的意见,他只看到了迟疑和担心。

既然来了,便先看看房子,回去后再商量不迟。

周侨作了决定,对着沈宸礼貌性地笑了笑,说道:“我们是看到了招租广告,想来看看房子的。”

沈宸点了点头,没想到自己随手贴的,竟这么快便有人来看房。他推开大门,作了个手势,说道:“那就进来吧,正好还能躲躲雨。”

周侨不易觉察地用胳膊碰了下黄秀兰,两人迈步进了宅子。

…………

夜雨潇潇,袭人的风把细雨打在人脸上好象许多冰凉的小虫子在慢慢蠕动。

上海区第三行动大队队长马名宇少校背过身去,用湿淋淋的风衣挡住风雨,双手围住火柴点燃一支香烟,借机观察了下身后情况。

没有发现异常后,马名宇走出里弄,向对面几十米处的那座在风雨的夜里变得若隐若现、恍恍惚惚的房子走去。

淞沪会战打响后,戴老板原打算在上海或南京举办大规模的特工训练班,但没有预料到上海和南京这么快便沦于敌手。

这样一来,在上海的潜伏工作便显得很仓促。

很多特工原来是公开活动的,身份已经暴露,需要撤离或更换身份;一些新人则需要熟悉情况,接受训练;联络站、联络点也需要重新选址;诸多繁杂工作使得留下潜伏的特工也暂时无法采取行动。

而且,由于抗战前,蓝衣社(后改为军统)对日本的谍报工作缺乏足够准备。等到七七事变之后,才手忙脚乱地布置对日工作,匆忙建立虹口、闸北、吴淞、江湾等潜伏组。

而淞沪开战后,虹口组建立还不到一个月,便全部被日本人赶了出来,差点连电台都损失了。

马名宇也是临时抽调、潜伏在上海的特工头目之一。因为他并不是上海特工组织的成员,虽然要熟悉上海的情况,但却少了暴露的危险。同时转入上海地下工作的还有别动队三支队的部分人员。

回到住处,马名宇关好房门,拉上窗帘,仰面倒在床上,奔波一天的疲累涌了上来,可脑子里还在想着事情。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一张单人床,一个写字台和两把靠背椅,家具摆设简单得无法藏人。

但这只是外表,天花板上有一个半米见方的活动板,拉开便能蹿进天窗,爬上楼顶。

行动队?马名宇想到手下,不由得苦笑起来。一些爱国青年和帮派分子,熟练的老手太少,想行动谈何容易?

但现在又不同往日,想要训练不仅要秘密,而且还有诸多的困难。

看来,只有从后方补充些特训班的成手,或者是耐下心来训练现在的手下,才能够具有行动的能力啦!

马名宇想到这里,叹了口气,翻身坐起,打开台灯,又站在桌子上把天花板上的活动板推开,取出一些文件资料,坐下来细细看站,不时提笔写着自己的规划。

格斗、射击、盯梢、反盯梢、下毒……

马名宇停下笔,苦笑着摇了摇头。如果是在后方,自然可以按部就搬、光明正大地学习教授,现在这样的环境,困难不小啊!

而且,行动队中人员的性别太单一,还需要发展两三个女人。

按照马名宇的经验,别看女人力气小,但干谍报工作,有时比男人还顶用。特别是一些特殊的场合,更能发挥女人的特长。

女人!马名宇的脑海中蓦地浮现出一个身影,脸面儿也逐渐清晰,由笑语随意,到口鼻里向外涌着血,但嘴角上抿,眼神迷离,竟露出凄艳的笑容。

第二十六章 夜雨潇潇,讨回点公道

胡打!她还活着吗?一个怪怪的丫头,既对杀戮日本人充满狂热,又漠视自己的生死,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

好半晌,马名宇才从回忆和沉思中醒过来,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记得如此清晰。她的言语,她的笑容,她的举动,以及最后那凄艳的笑容,竟然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之中。

长长地叹了口气,马名宇用力摇头,暂时甩开这些突然冒出来的思绪,努力把精神集中在自己编写的计划书上。

…………

夜雨潇潇,雨点打在伞上啪啪地响着,顺着伞沿流下来,象一串串珠子。

“老周,你觉得这房子——”黄秀兰微微皱着眉头,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房子是没问题,可这二房东是个巡捕,怕是不安全吧?”

周侨的脚步慢了下来,似乎在思索,半晌才缓缓说道:“巡捕或许是个问题,但也不好说得太绝对。我看这个巡捕还年轻,倒没沾染太多的毛病。你看他坐车给车钱,连车夫找回的零头都不要了。另外,和他谈话聊天,也看不出跋扈凶横的地方。”

“兴许是装的。”黄秀兰不服气地说道:“要知道,他到底是替英美主子干活儿的。”

周侨笑了笑,说道:“可有着中国人良心的巡捕也不少啊,一棍子把人打死可不好啊!”

“当然,如果能找到更合适的房子,那更好。”周侨笑着继续说话,也打断了黄秀兰的继续争辩,“不说这个了,咱们明天继续找房子。”

黄秀兰轻轻叹了口气,走了一会儿,才幽幽说道:“房子是越来越贵了,找个独立门户的真不容易。这个巡捕很精明啊,看起来是要叠屋架床,当二房东啦!”

淞沪战争结束后,日本继续进攻,占领了更多土地。战火纷乱,周边的难民在乡间生活困窘,纷纷涌入上海。导致人口大增,屋少人多。于是,房价、租价不断攀升。

而这种情况随着战争的进行,还会愈演愈烈。已经有精明人看到了这个趋势,就象沈宸,黄秀兰的猜想也并没错。

“如果他也要住在那里,应该不至于招租太多房客,弄得太乱。听他的那些条件,也差不多是这样。”周侨笑了笑,说道:“你觉不觉得,有个巡捕作房东,反倒不引人注意。而且,也许还能起到掩护的作用呢!”

黄秀兰没立刻回答,过了半晌才说道:“等等再说吧,兴许能找到更合适的房子呢!”

周侨点了点头,不再谈论此事。两人就这样,撑着伞慢慢走远。

……………

夜雨潇潇,上海冬天特有的阴冷仿佛能渗入骨髓。

日籍巡捕河野咒骂了一句,紧了紧胶皮雨衣的领口,和同伴继续在街上巡查。

接连两起针对日本人的杀戮,虽然还没有什么组织或个人宣布对此负责,但大多数人都认为这是抗日分子实施的行动。

而且,从手法上看,相当冷酷专业,极大的可能是受过训练的特工人员。

因此,巡捕房对租界内的日侨住宅及工厂、公司、办公室等目标,加强了巡查和警备。日捕股最是积极,而为数不少的日捕当然更加尽职尽责。

而河野和同伴却没有想到,他们正倒霉地成为目标。就在前面不远处,阴暗的小巷子里,一双冷森的眼睛正注视着他们。

这段街道两旁,并没有需要重点关注的目标,起码在河野和同伴所记住的资料中,是这样认为的。在没有预料到自身也会遭到威胁的情况下,两人自然而然地放松了警惕,说话轻松起来,甚至还说笑了起来。

嗖的一声,匕首从黑暗中激射而出,破开雨夜,狠狠地扎进了日捕的后心。

与此同时,沈宸已从胡同的拐角迅速跳出,手里的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直扔向转过头来的河野的面门。

河野的反应也不算慢,转身的同时,右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但扑面而来的东西还是使他躲闪了一下。

只是这一点点时间,沈宸已经扑到近前,左手疾抓,按住了河野抓枪的手。右手寒光一闪,锋利无比的刀子瞬间便割开了河野的喉管,同时也切断了他的声带。

捂着喷血的脖子,河野的眼珠快瞪出了眶外,嘴里发出咝咝的声音。但他只看到一双冷森森的眼睛,带着厌恶而篾视的神情,身形一晃,已经转到了一边,避开了喷溅的鲜血。

身上的力气随着鲜血的涌出而迅速消逝,河野慢慢软倒,死鱼般的眼睛还瞪着,但眼前已经是一片黑暗,思维也化为了乌有。

渣滓,连颗子弹都不值。

沈宸有种畅快的感觉,杀人本不应该是这样的。

但他确实觉得已经为那个在日军游行时投掷手榴弹,却被日捕击中、浴血倒在大街上的青年,讨回了一些公道。

……………

第二天,雨已经停了,但天空还是阴沉发暗的。

早上,沈宸身着制服,象没事儿人一样走出家门。先去吃早餐,然后步行去报馆值班。

不到中午,尹志洪和谢月兰便从不知什么渠道,获悉了两名日捕被杀的消息。由于消息也有些模糊,是否要把此次事件与前两次日人被袭案联系起来,是否要急着加到最近一期的报纸上,两人还进行了一下小争论。

争论暂时没有结果,尹志洪注意到了沈宸,想从他这里得到些信息,便开口询问道:“巡捕先生,关于这件案子,或者前两件,你有什么内部消息吗?”

沈宸抬头看着尹志洪,表情似乎有些迷惑,也可以看成是茫然。

“如果能透露内部消息,而且有价值的话,报馆会给予一些报酬。”谢月兰抛出了一个诱*惑,又补充道:“当然,报馆也会替你保密。”

沈宸的眼珠一轮,似乎清醒过来,然后便是摇头,“我是个小巡捕,现在又不到巡捕房报到上班,哪会有什么内部消息?就是杀日捕的事情,我也是刚刚听你们说才知道的。”

尹志洪苦笑了一下,谢月兰则冲他无奈地撇了撇嘴。

第二十七章 声名,楚娇的猜想

因为消息有待确切,他们又是周报,无论如何不能抢到第一个报导的独家新闻。

但上海的报纸很多,大报纸还比较谨慎,要打听清楚后再登载。可小报纸抢的就是“快”、“鲜”、“奇”,管它真实性如何呢!

沈宸按时下班,却不知道几家小报纸已经发行出来,按照各自获得的消息和揣测想象,给他安上了至少三个以上的名号,并替他编排了好几个版本的人生经历。

“江湖杀手”版:自幼学艺,武艺高强,飞檐走壁如走平地,杀人如宰鸡鸭……

“组织特训精英”版则有好几个,蓝衣社、CC系、铁血团、灭倭帮……这其中竟然还有杜撰出来的,让人不得不佩服那些编辑的想象力。

但对沈宸来说,这些都没有什么意义。所以,他下班就老老实实地回家,这次连车都不坐了。

在外行人的印象中,特工或杀手往往是面孔冷峻、身手高明、酷得掉渣的一类人。其实,这只是影视和文艺的夸张和塑造。

真正的特工或杀手基本都有份固定工作。身份的隐秘性很关键,不要以为自己的职业很有面子。要知道,成功了或许是应该的,可失败了输的就是命!而且,不管是特工,还是杀手,也都要上下班的。

上班就是上班,不要考虑什么时候结束,也不要中途退出。普通员工逃班最多是扣工资、开除,你逃班就等于逃命!

而下班就是下班,下班了你就是普通人了,对自己周围的一切都要以正常心来面对。也就是要尽量减少别人对自己的注意,维持自己一个透明人的形象。

走在路上,沈宸今天不打算买饭回去吃,他想在外面吃晚饭,省得还要刷碗收拾。

拐了个弯,沈宸向一家熟悉的饭铺走去。走了没多远,便听见有人大喊“强盗”。

下班了,还管强盗吗?沈宸犹豫了一下,可看自己身上还穿着制服、佩着枪,只得稍微加快了脚步,向喊声处赶去。

来到出事地点时,沈宸发现好象不用自己“加班”了,约翰巡士先他到了那里。

一个老人正拉着约翰,用中文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虽然外国巡捕都有学习上海话的培训,但约翰显然被这语速和方言弄得不知所措,一脸懵逼的样子就表示他根本没听懂。

如果这么评价约翰的话,显然有些过分。起码他听懂了“强盗”这个词,因为这是他在培训课上学会的第一个中文单词。

看到沈宸,约翰懵逼的脸上现出了光彩,伸手叫着,却一时不知道沈宸的名字。

沈宸翻了翻眼睛,快步走过去,仔细听着老人的讲述,然后指着不远处的一所公寓的地下室,故意用不流利的英语说道:“那里,强盗在那里。”

约翰立刻拔出手枪,推弹上膛,奔向地下室的木质栅栏。他的反应如此神速,令沈宸感到挺惊讶。

这家伙和本尊那个二愣子倒很象啊!沈宸犹豫了一下,也抽枪在手,跟了过去。

约翰推开木栅栏,打开手电筒,走进黑暗的地下室。这在沈宸看来是很找死的动作,他喊了一声,也不知道约翰听没听见,但却没有转身或者回头。

沈宸走得不快,眯着眼睛,适应着黑暗。他听到了地下室里约翰的喝斥,和畏缩的回答。

眼睛适应了黑暗,沈宸也走进了地下室。他看到约翰用枪指着一个角落,正在用蹩脚本的中文命令强盗出来。而在手电筒的光柱下,他看到一个瘦弱的家伙瑟瑟发抖,缓缓走了出来。

这就是强盗?沈宸心中怀疑,贴墙而立,并不敢放松警惕。

约翰的手电筒一闪,看见了沈宸,开口说道:“嗨,伙计,帮我看住这个家伙,只是一会儿。”

沈宸答应了一声,抓住那个瘦男人,迅速地搜了身,没有发现武器。

约翰打着电筒,在地下室搜了一下。除了发现了一个篮子,里面有一些衣服和奇怪的小饰物外,再没有别的什么赃物了。

带着些许的疑惑,两人押着罪犯出了地下室。那个老人立刻迎了过来,指着瘦男人骂着,又去拿约翰手中的篮子,嘴里还说着话。

沈宸有些好笑,对迷惑的约翰说道:“就是这个人抢了他的篮子,篮子里有些衣服,还有几件饰物。”

约翰看来也有些出乎意料,任由老人把篮子拿走,又打量瘦男人,似乎不太相信他就是“穷凶极恶”的劫匪。

发了会儿呆,在沈宸的提醒下,约翰才有些失望或者无奈地掏出手铐,将这个“强盗”铐上,无精打采地和沈宸说了几句话,便押着“强盗”走了。

小题大做?虚惊一场?沈宸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佩好枪,转身走了。

…………

静谧的夜色中,只能隐约听见窗外风吹草木的沙沙之声。

几张报纸放在桌子上,楚娇正在仔细地读着,偶尔停下来,微蹙眉头,思考片刻。

江湖杀手版,组织特工版,独行大侠版,楚娇都认真地读了。虽然报道不算真实,可夸大却是统一的特点。起码,杀日人的是个高手,这是无疑的事实。

但楚娇从中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并不是她以前听过、见过,而是在她的脑海中,隐隐约约有那么一种感觉。

不留痕迹,不闻枪声,不见人影……难道——楚娇不禁开始猜测,是不是那个叫沈宸的家伙呢?

没有激烈的枪战,没有屠宰场似的血肉横飞,这与当时的杀人方式和方法完全不同。沈宸的杀戮技能确实与众不同,也有着自己的些许特点,这也就难怪楚娇会有所怀疑了。

只不过,怀疑和猜测都没有什么用,找不到人哪!可研究分析过一番之后,楚娇却也得到了些启发。

是啊,开枪无声,这虽然令很多人费解,但对楚娇来说,冥思苦想之下,办法还是有的,记忆中就有好几个呢!

枕头或厚布?哎,太扯了,谁去杀人还得抱着个枕头?装水的瓶子,一开枪全是玻璃碴子;拎上块肉,紧贴着肉向敌人开枪?或者,楚娇伸出手,比照着,肯定很疼啊!

放下手,拿过纸笔,楚娇边琢磨,边在纸上画着。

画画改改,改改画画,折腾了快两个小时,楚娇也没把消音器的图纸画好。再加上那不是很专业的画技,气得她把笔都摔了。

丫环在外面敲门,提醒楚娇该休息了。

楚娇答应了一声,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好,脱衣上床,却一时胡思乱想,不能入睡。

……………

第二十八章 学生?女佣

连着三天,沈宸都在规律地作息。

在报馆值班、回家吃饭睡觉,下班后再接待下来看房的租客。嗯,他还照例去巡捕房报告了一下,申领了一枝双管猎枪。

每个巡捕房都有猎枪,不是为了抓捕盗贼,而是为了驱散街上的疯狗。而且,很多人可能都不知道,当时的巡捕房还有防弹背心呢!

据说,这种防弹背心就是在金属丝网外面附上牢固的布料,能防住手枪子弹的射击。

样式嘛,是从头上套下来,架在肩膀上,遮盖一个人的前胸后背,长度是刚刚超过臀部。

还据说,有位西籍巡捕曾穿着防弹背心与武装劫匪交火过,事后发现自己的防弹背心上嵌进了两颗小口径手枪的子弹。

这名警官回忆了当时的情景,说被子弹打中防弹背心时的感觉就像被电击一样。

沈宸在巡捕房汇报时,根本没有提配备防弹背心的事情,他觉得这玩艺听起来不太靠谱,而且笨重,穿上后很不灵便。

猎枪的申请被顺利批准,西籍巡官詹姆斯听了沈宸陈述的理由,觉得很有道理。一方面新一期报纸马上就要发行,恐怖袭击很可能重演;另一方面,他觉得沈宸虽然佩着手枪,但枪法肯定不敢恭维,猎枪倒是挺合适。

除了批准沈宸携带猎枪外,詹姆斯还对沈宸进行了口头表扬,就是帮助约翰巡士抓“强盗”的事情。按他的话,沈宸对工作的热情是值得称赞的。

对此,沈宸倒是无所谓。可当他带着猎枪离开时,看到了王巡官。王巡官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令他很不舒服,就象是被毒蛇盯着的感觉。

对王巡官,沈宸并不是那么如临大敌般的重视。虽然算是坑了自己一把,但人家玩的是明的,这工作总得有人干吧?

要说危险,在大街上巡勤的就没有吗?沈宸可是记得,就在他当上巡捕的这几个月,已经参加了两次殉职巡捕的葬礼。

所以,沈宸知道王巡官不待见自己,可能是自己那次与金胖子的冲突,也可能是自己送的礼少了,但也就仅此而已。

可如果王巡官跟他玩阴的,他也就不客气。弄死他,算是最简单的反击手段吧!

带上猎枪,沈宸在报馆值了一天班,精神状态和行动方式比以前明显不同。这一点,连尹志洪和谢月兰都看出来了,连带着也有些紧张。

下班回家,沈宸在路上碰巧又遇上了约翰。这回,约翰叫出了他的名字,显然在巡捕房打听过了,对沈宸的态度也很热情。

“跟我学中文?”沈宸听到约翰的请求,有些意外,但也不算特别惊讶。

在巡捕房,西捕待遇高,也有着某些特权。

比如负责监督警力中的华捕、印捕、俄捕,当然是在一些华捕督察和巡长的协助之下。这就意味着,他们必须懂一点中文。

而且,在警队里,要升职、甚至是要保住饭碗都要靠这一点。

但中文向来以复杂著称,要想学好,实在是让很多洋鬼子力不从心。而这却是他们不得不去克服的困难。

甚至,他们不但要学习中文,还被要求要尽可能地了解中国人的风俗习惯。

“是的。”约翰挠了挠脸,又强调道:“不是洋泾浜,是标准华语。”

沈宸笑了,三根手指笔指竖起,说道:“你学会中文的三千字,也只是刚够看报。所以,要学华语,必须非常刻苦。”

“是,我一定刻苦。”约翰保证着,“因为,我喜欢上海。”

沈宸眨着眼睛重新审视了一下约翰,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我也许没有那么多时间,但可以给你找个好老师,如果你愿意的话。”

…………

沈宸回到了家里时,又有人在等着他,但却不是租房的,而是来应聘女佣的。

“你叫……”沈宸适时地收住了话,虽然认识这个女孩子,但却不应该是他,而是楚娇。

“侬叫大梅。”女佣低下了头,恭谨地说道:“侬做女佣已经有三年多了,什么都会做的。”

沈宸下意识地又把目光移到她的手上。

十个指关节还是肿胀的,那应该是在小纱厂做童工时留下的残疾吧?

水蒸汽可以防止蚕丝断裂,而这些可怜的女孩子被卖或是被拐骗到这种地方,被迫地从滚烫的开水锅里抽茧丝。

似乎觉察到了沈宸的目光,又担心不被雇佣,瘦骨嶙峋的大梅把手颤抖地缩了缩,眼睛胆怯地眨着,焦急地等待着。

“好吧,先留下试用几天。”沈宸想到世界上还存在这么丑恶的现象,不禁暗自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收拾一下后面的那个杂屋,以后就睡在那里。”

“谢谢先生。”大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喜色,犹豫了一下,怯怯地问道:“那饭钱怎么算?”

“我给你伙食费,由你到市场上买,做两个人的饭菜,你的和我的。”沈宸停顿了一下,说道:“工钿吗,试用合格的话,是四元钱。”

大梅用力点头,表示听懂了,也表示能够接受。又询问了一句,知道沈宸没有别的吩咐后,她提起随身带的东西,有些瘸拐地走向后面。

那是飞机扔炸弹所造成的,沈宸垂下了眼睑,又开口说道:“晚饭不用做了,我在外面吃过了。客堂间的桌上还有些昨天吃剩的饭食,你要是饿的话,就拿到厨房热热吃。对了,一会儿烧壶开水送到楼上。”

大梅停下了脚步,似乎迟疑了一下,慢慢转身,向着沈宸鞠躬道谢。

沈宸起身上楼,倚躺在床上,半闭着眼睛,胡乱想着事情。

这座石库门宅子,现在已经租出去了左厢房。房客是沪江大学的罗教授,妻子、孩子,一家三口。

沈宸当二房东,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却不会象某些只图赚钱的二房东,叠床架屋,把房子当小客栈一样租借给人。

所以,他对房客有一定的要求。比如中产阶级,人口较少,素质较高等等。

第二十九章 守株待兔等暴徒

而整个二层楼,沈宸是留给自己住的。舒服是一方面,他还藏了些东西不能为外人所知。

再者,二层楼上还有个小阁楼,开着上海人俗话所说的老虎窗,那又是他以防万一的后路。

胡乱想了一会儿,沈宸又把思路转到了报馆上。虽然有了个小计划,但能否成功还不好说。

可也没有别的办法,谁能掐会算,知道坏人什么时候来扔炸弹呢?

但有一点,沈宸觉得大概可以确实。那就是尹志洪的外国护照还是有用处的,坏人很可能选择他不在报馆的时候来破坏。

大概,可能。沈宸也只能如此猜想判断,采取成功概率最大的办法。

明天啊,不能那么清闲喽!沈宸想着想着,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大梅端着开水上来,才赶走了他的睡意。

………………

一九三七年年末,上海战事结束之后,国*军虽然撤退了,却留下了一笔可怕的“遗产”——恐怖活动和蓝衣社,并迅速恢复着实力,伸展着网络,行将露出锋利的爪牙。

“蓝衣社”一名之所以被长久使用,是因为其强烈的象征意义,特别是当褐衫党和黑衫党风行欧洲之际,更是如此。

另一方面,在“孤岛上海”明目张胆地实施恐怖活动,绝不是一两个有组织的指挥部所能完成的。

政治暗杀衍生自三十年代初的民族救亡运动,它导致上海的“小市民”中产生了部分人为、部分自发的组织和机构。

他们既为爱国,也为自身的利益而行动。有时候,他们会与国府的特工组织联合起来,有时候则单独行动。

而按照某位外国观察家的说法:“公共租界与法租界的警察本来可以轻易地铲除这一怪物,但却任其发展,乃至养虎贻患,使得这一怪物嗣后不时地要找些牺牲品来满足其食欲。”

事实上,那位外国观察家的观察显然还停留在表面,不知道租界巡捕房的很多人已经被军统或中统收买。

当时日军要在租界内公开抓人,还必须由日本宪兵队出面,事先通知租界巡捕房当局,由巡捕房派员会同前去。

而上海的军统、中统组织,对两租界的巡捕房大员,大都按月给以津贴,彼此声息相通。

因此,经常出现这样的情况,日军要到租界抓人,往往是日本宪兵队刚刚与巡捕房打招呼,那些被军统、中统收买的巡捕房人员便预先“放笼”(暗中通知),让被捕对象逃跑。

而凡属军统、中统的一些重要人员,即使来不及“放笼”而被捕获,巡捕房也是多方留难,甚至拒绝“引渡”。

正是在这种有利的情形下,军统、中统在上海的潜伏由仓促到有绪,再加上从后方调来的精兵强将,很快便恢复了实力。

随后,针对亲日分子的暗杀等恐怖活动,开始呈现增多之势。

而这倒把沈宸的几次杀戮贴上了标签,有几家报纸便猜测,这是汉口国民政府所派来的职业特工的行动。

……………

种种猜测,乃至夸大,对于沈宸来说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顶多也就是转移了视线,对他起到了一些掩护而已。

而今天,已经是他在报馆严阵以待的第三天。

这几天,他不再坐在里面喝茶看报,唯恐外面突然飞进来炸弹。

他通常都在外面巡查,仔细辨别着行人,希望发现什么可疑分子。

当尹志洪和谢月兰在白天有事离开报馆时,沈宸便让他们把报馆的门锁上。然后,他在外面晃一会儿,便象偷懒似的离开。

可实际上,沈宸是走过了一条街,转到那间杂货铺后门,偷偷地来到杂货铺,从斜对面监视着报馆门前的情形。

这种守株待兔的方式,虽然被动且无奈,但却是沈宸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

现在已经是接近黄昏,尹志洪和谢月兰关门离去,沈宸也装作下班回家的样子离开。

但他走过一条街后,又拐回来,悄悄地进入了杂货铺。

不知道为什么,沈宸觉得今天可能会发生些事情。

从时间上看,也差不多了。其实,如果深究的话,倒应该说是他的耐心快耗尽了。在这个小报馆,他真的有些呆腻了。

因为经常到杂货铺,沈宸又不象有些巡捕似的吃拿卡要,不时买些东西也都是照价付钱,店主倒是与他熟了起来。

“巡捕先生,天都黑下来了。”店主好心地提醒着,“您该下班了。如果报馆出什么事,跟您也是没有关系的。”

沈宸笑了笑,说道:“虽然说没有关系,可早抓到坏人,我也就不用再呆在报馆里担惊受怕了。”

店主恍然,连连点头,说道:“对,对。那炸弹可不认人,扔进去就危险啊!”

沈宸抿了抿嘴角,更加注意地瞅着外面。

这个时间快到街上巡查的巡捕交接班了,接班的没来,值班的懈怠。如果要搞破坏的话,倒真是个空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沈宸的耐心就要消磨殆尽的时候,一辆汽车突然沿着街道缓缓驶过。

沈宸立刻警惕起来,操起了立在旁边的猎枪。虽然汽车并没有在报馆门前停留,但尾灯闪得很可疑,象是打着什么暗号似的。

两个人影晃了过来,沈宸也站起身,走到了杂货铺门口。但他却不出去,掩藏在门旁,冷冷地盯着这两个抄着手行走的家伙。

哗啦、哗啦!两个家伙走到报馆门前,突然停下脚下,向着窗户猛地扔出了手里的东西,玻璃被砸碎,发出很大的响声。

沈宸一个箭步冲出去,几步过街,紧贴着墙壁,嘴里吹响了警笛。

这两个家伙扔完东西,刚刚向着前面等候的汽车跑起来,便听到警笛声,脚步更加匆忙。

沈宸追了两步却停下来,贴着墙半蹲,端起猎枪,冷静地瞄准。

这种双管猎枪有霰*弹和大号铅弹两种弹药,沈宸都申领了几颗,但枪里装填的却是大号铅弹。凭他的感觉和枪法,百八十米的距离应该是没问题的。

第三十章 英勇擒杀,调动工作

至于为什么不急着追,那自然是沈宸的聪明之处。而且,很快就证明他的行动是多么的正确。

“轰”的一声爆炸,就在报馆内,烟尘、碎木、瓦砾、玻璃碎片猛扑出来,从门窗直飞到街上,最远的甚至射到街对面。

沈宸的身体只是晃了晃,大张的嘴巴,也使耳膜受到的震动减弱到了最小。

如果他贸然追上去,没准就在这爆炸中受伤。而现在,他也可以放心开枪,不必担心打中的只是砸玻璃的地痞流氓了。

呯!猎枪顶着沈宸的肩膀向后一坐,铅弹飞了出去,正中一个家伙的后背。

沉没重的一击打得他向前踉跄了一下,随即扑倒在地。

另一个家伙脚步顿了一下,转身回来。在想着抢救同伴的同时,竟然还抽出了手枪,举枪便要开火。

呯!沈宸迅速移动枪口,再次击发。这个家伙象被人狠狠打了一拳,退了一步,身体晃着,慢慢跪倒,又向前扑下。

沈宸快步前追,在跑动中便撅开猎枪,利索地甩出弹壳,又从兜里掏出子弹,装填进去。

咔的一声,猎枪被合上,沈宸扳开击锤,重新恢复到击发状态。

汽车明显有些犹豫,不知道是一溜烟开跑,还是等同伴。最后,里面的人还是做了决定,发动机轰鸣,他要开车逃跑了。

沈宸加快速度,跑到了大街对面,与出租车呈斜线方向,向着二十多米外的汽车后轮便是接连两枪。

大号铅弹、霰*弹接连射出,在车尾部爆出一片碎屑,不仅打碎了一个车灯,还打爆了车胎。

汽车正在加速,却突然一倾斜,司机反应不及,竟一头撞到了路灯杆上。

沈宸枪打得准,腿跑得快,恐怖分子又是业余,做梦也不会想到有专业高手在等着他们。

“举手,从车里出来。”沈宸吐出了口中的警笛,左手拿着猎枪,右手抽出了佩枪,指着汽车,高声喝叫。

这时,街上出现了奔跑过来的身影。原来是其他巡捕听到警笛、爆炸和枪声,赶来支援。

车里的人不肯出来,还想倒车发动。沈宸便又警告地开枪射击,却始终不靠得太近。

汽车的发动机停了,但里面的人还不出来。只不过,几个巡捕已经围了上来,如临大敌似的举着枪,喝叫着,他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

夜深了,巡捕房内还是灯火通明。沈宸坐在那里,正等着审讯的结果。

一共是三个歹徒,其中一个当场就死了,另一个重伤送去了医院,只有开车的这个被抓了活口。

由于他们又扔炸弹,又有枪枝,属于重大案件。所以,活口立刻被押到巡捕房,由总巡官和两个巡官马上进行审讯。

沈宸作为当事人,自然也要过来,讲述当时的经过,作下笔录。

时间过去了很久,沈宸肚子都饿了,审讯才有了结果。而他也被叫去了办公室,见到了总巡官等人。

总巡官迈克少有地露出了笑容,等沈宸敬礼已毕,还伸手示意他坐下。

“你很称职,很英勇。”迈克夸赞道:“破获重大案件,将会受到嘉奖。”停顿了一下,他的面容严肃了一些,说道:“歹徒已经招供,他们是东亚黄道会的人,我想,你可能不清楚这个组织的情况。就让詹姆斯巡官给你介绍一下吧!”

为了对抗租界内的抗日活动,日本特务机关就利用上海的汉奸帮会中的流氓地痞土匪,组织起暗杀恐怖团体,黄道会便是其中之一。

黄道会由日本特务许斐和日本浪人高桥、井上等人,勾结上海流氓常玉清等人组织,全称为“东亚黄道和平会”。

黄道会总部设在北四川路的新亚酒楼,该会受上海日本特务黑龙会上海分会会长楠本隆实领导,专事暗杀和其他恐怖活动。

黄道会的会长常玉清,是上海的一名臭名昭著的青帮头目。淞沪会战后,在日本人指使下,常玉清再次回到上海,为日军效力,拉拢青帮帮会人物,招募徒众。

而这个家伙再次回到上海时,已经变成了一个体重三百多磅,状如柏油桶的怪物,绰号“两吨常”。

黄道会成立后,在日本特务指使下,进行了一系列恐怖活动。

其中主要行动是:恐吓租界内爱国的大中小学校师生;对付新闻出版和电台,阻止抗日爱国宣传;对不与日本人合作的商界人士进行恐吓等等。

工部局警务处早就怀疑,租界内多起恐吓案件与黄道会有关。

包括《文汇报》位于福州路的发行所被炸,《社会晚报》编辑部遭袭击,《大美晚报》在九江路的印刷所被破坏,编辑家中被投掷手榴弹等。

因为一直没有得到确切证据,工部局警务处既无法向黄道会的幕后主子日本人抗议,也无法通缉常玉清等首脑。

现在好了,暴徒不仅被当场打死打伤,还抓获活口并取得口供,可以说是重大突破。

虽然不能说就此制止住黄道会在租界内的恐吓破坏活动,但与日本人交涉起来,工部局有理有据,却可以占了上风。

而且,从总巡官看来,租界内恐怖活动有逐渐升级的迹象,象沈宸这么尽职英勇的巡捕,无疑是一个好榜样。

听着关于黄道会的介绍,又瞟见王巡官脸上闪过的幸灾乐祸的神情,沈宸明白了总巡官郑重其事的原因。

黄道会是一群地痞流氓、土匪恶棍组成的,此次失手,且损失不小,很可能是要报复的。目标是谁,用脚也能想到,是自己这个英勇的巡捕啊!

而巡捕房对安置身有危险的巡捕也是有先例的。

就在几个月前,一名苏格兰巡捕便被调到了另外的巡捕房,为了他的人身安全,连警号都换了。西捕尚且如此,就更不用说沈宸这个小小的华捕了。

“明天,你就不用去报馆值班了。”詹姆斯讲完黄道会的情况,觉得沈宸应该知道了其中利害,便按着刚才的商议,向沈宸交代着安排,“休息一天,准备准备,后天去武装后备队接受训练。”

第三十一章 防暴队,安排家事

武装后备队,也就是防暴队,专门处理租界内的暴乱、袭击、火灾、武装抢劫,进行大规模的突击检查或应对其他大型骚乱和突发事件。

总巡官迈克露出一丝笑意,对沈宸说道:“你的身体很健壮,枪法嘛,从今天的情形来看,也不错。”

沈宸赶忙说道:“谢谢长官夸奖,我在家乡的时候随父打猎,翻山越岭锻炼过腿脚,枪法也还算可以。”

即便是当巡捕,沈宸觉得也不可避免地要显露出些技能,比如今天。

所以,编个猎户出身,再到防暴队特训一下,也就能为自己以后的身手,找到说得过去的理由了。

“很好。”迈克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武装后备队里可都是警队的精英,如果你训练却不能通过测试,那就又要回到街上巡查,可是很丢脸的事情啊!”

沈宸保证道:“长官放心,我一定勤奋又努力,成为警队精英。”

停顿了一下,他又有些赧然地说道:“只是——家里给我安排了亲事,在武装后备队值班的话,可能有些不便。”

武装后备队是轮流值班,随时有一队处于待命状态,管理也比较严格。

但结了婚的巡捕就有比较宽松的照顾,下班可以回家,而不必呆在宿舍里。

沈宸信口胡编,就是为以后能多些宽松的时间。

“武装后备队对此有相应的规定,并不会太影响你结婚,以及结婚后的生活。”詹姆斯笑着解释道:“只要不违反纪律,不耽误工作,个人方面的一些事情,你当然可以随意处理。”

“谢谢长官,我明白了。”沈宸见没有别的事情了,便站起来敬礼告退。

“手枪你可以随身佩带。”詹姆斯又给了沈宸一个照顾,“等武装后备队那边有了结果,你再把枪交回来。”

“谢谢长官。”沈宸道了谢,转身走了出去。

在巡捕房里,沈宸看到了尹志洪和谢月兰。作为受害者,或是恐怖袭击的目标,他们是被巡捕叫来询问情况的。

“报馆又被炸了。”谢月兰看到沈宸,竟然面露不悦地发出了指责,“听他们说,你在场的,怎么不制止暴徒?”

傻逼女人!沈宸觉得谢月兰真是配得上这个称呼,并因为不用再去报馆而感到解脱。

当然,他也不客气,反唇相讥道:“你出门不带脑袋吗?我在场怎么了,那是下班时间好不好?你要我蹲在报馆里挨炸弹嘛,还是象傻子似的站在外面,让暴徒无从下手,再寻找别的机会投炸弹?”

“你——”谢月兰被噎得没话。

沈宸哼了一声,狠狠瞪了谢月兰一眼,转身走了。

回到家里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大梅却还没吃饭,在等着他回来,这就是做仆佣的本分吧!

见到沈宸,大梅赶紧去厨房热饭。沈宸看到租出去的厢房还亮着灯,便趁着这个空当去拜访了罗教授。

所谓的拜访,当然是客气的说法。

沈宸觉得自己要去武装后备队,肯定不能象现在这样上下班,说不定要封闭式的训练些日子。

那租房子的事情,还有大梅,他就准备托付给罗教授。

罗教授对沈宸的上门感到些意外,孩子已经睡了,他便随沈宸来到客堂间,坐下叙谈。

沈宸也没隐瞒,把今天的事情讲了一遍,又说了要托付的事情,便静待着罗教授的决定。

“原来是这样。”罗教授听到了黄道会,听到了沈宸打死擒获暴徒,立刻对这个小巡捕生出了好感。

他用食指推了推眼镜,沉吟着说道:“对黄道会我也有所耳闻,一伙投靠日本人的流氓土匪。你打死了他们的人,确实要小心他们的报复。”

沈宸点了点头,脸上却没有害怕后悔的表情,很是镇静从容,这让罗教授又有些刮目相看。

“好吧,我就勉为其难,你不在的时候,我当一回二房东。”罗教授用力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下来,但还是开口询问沈宸对房客的要求。

“多谢刘先生。”沈宸先是道谢,然后便把条件大概说了一遍。

罗教授听得认真,心里也十分赞成,胡乱收房客,弄得脏乱不堪,显然也不是他所愿意的。

这时,大梅端着热好的饭菜走了进来。

沈宸便又对她交代了一番,“这些日子我要出去,不能经常回来。你呢,就听刘先生的话。我给你留些钱,你每天买粮买菜,把刘先生家的饭菜也一起做出来。”

哈哈,罗教授笑着摆手,说道:“那可不必,又当二房东,又有佣人,可是承受不起。”

“这不是很平常的事情嘛!”沈宸坚持着,“做多做少还不都一样,她也不费事。您要是过意不去,就拿点伙食费。或者,由您家做饭,把她的也带出来,伙食费均摊。”

罗教授咧嘴苦笑,觉得这三个办法也就沈宸的安排比较合理,只好无奈地点头说道:“那就让大梅买菜做饭,我们摊些伙食费好了。”

见到罗教授答应,沈宸觉得可以放心了,便邀请罗教授一起吃点饭菜,权当夜宵了。罗教授婉言谢绝,推说要回去休息,起身回屋。

沈宸吃完饭,把事情又向大梅交代了一番,并再次郑重地告诉她,他不在的时候,不要上楼。当然,他的房间是一直上锁的。

东西虽藏得隐秘,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沈宸留下大梅作女佣,也是看中她老实胆小,绝对不敢违逆自己的吩咐。

其实,沈宸还想着再找一处,甚至两处房子。狡兔三窟吗,算是安全屋也可以。但情况暂时不允许,也就只能以后再说了。

吃完饭沈宸便上了楼,大梅收拾碗筷饭菜,回到自己的屋里用餐。

在沈宸这个新主家,大梅觉得是从来没有过的好待遇。

在小厂做苦工自不必说,就是在洋人家当女佣,睡的也是厨房,主人更没有沈宸这样的态度。

所以,她是更尽职,更小心,希望能呆得长久。

第三十二章 疑惑,潜入查探

此时,回到楼上的沈宸,已经半躺在床上,却没有入睡,大睁着眼睛在思索事情。

对于黄道会可能的报复,沈宸有警惕,但却不害怕。甚至,他还为找到了新的目标而感到些振奋。

一群乌合之众,沈宸对黄道会就是这样的评价。

如果不是因为黄道会的总部——新亚酒店在虹口,和租界隔着苏州河,沈宸都有连夜去杀戮一番的打算。

事实上也确是如此。

因为常玉清本人是青帮流氓头目,手下也尽是流氓土匪,采用的便多是民初以来上海流氓惯用的恐怖土法。

比如写恐吓信、投掷手榴弹、绑架、割下人头挂在电线杆上、送上人手断指进行恐吓等等。

这些手段固然残忍,但实际上收效并不大,反倒激起了上海居民的极大愤慨,遭到了租界当局的严厉打击。

等到七十六号成立,黄道会在日本人眼中便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思索着,筹谋着,沈宸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报馆,接着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少女的形象。

突然,他发现心底竟有一丝不易觉察的疑惑。

渣男?这是这个时代应该有的词汇吗?

因为自己熟悉这个词语,而在当时忽略了说出这话的人。

现在想想,还真是有些掉诡。难道是巧合,偶尔自造的词语与后世的碰巧一样了?

沈宸百思不得其解,不禁翻身坐起,又来到桌旁,用笔在纸上或有意识,或无意识地划着、写着。

……………

灰暗的云块,缓缓地移行,阳光暗淡,天气阴冷,给人一种悲凉寥落的感觉。

车子停在了狭窄的巷子口,虽然能开进去,但楚娇不想在这种贫穷的地方显示她的富有,特别是在已经有了敌意的谢月兰面前。

“我去看一眼就回来。”楚娇下了车,扬了扬装着手枪的包,让赵有才放心。

赵有才点了点头,摇下车窗,叮嘱道:“有事就大声喊。”

楚娇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转身走进了巷子。

报馆似乎还是老样子,旁边的商店的金色、红色广告牌依旧悬在人行道上方。

已经是第二次挨炸了,修复得倒是很快。楚娇远远地站着,并没有看到巡捕房派来的警卫。

报馆的门开了,谢月帆兄妹走了出来,边走边还在争吵。

在门前,谢月帆停下了脚步,态度好象很激烈,挥舞手臂的幅度很大。

但谢月兰并没有示弱,与哥哥在争执。

谢月帆忿忿地走了,但他还是留下了两个保镖,并对保镖叮嘱了一番。

兄妹的亲情,即便吵得再凶,也还是无法抹去。

楚娇从电线杆后走出来,苦笑着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只是关心,其实面对固执的谢月兰,她也做不了什么。

何况,报纸确实是宣传抗日的,她不喜欢尹志洪。可他却是在干正确的事情,这真是让人说不清楚。

当然,暴徒被杀被抓,这在今天的报纸上已经登了,也把暴徒的来历揭露出来。这恐怕是工部局的授意,是对黄道会的一种警告。

那个小巡捕挺厉害呀!楚娇边走回汽车,边想着。

只是匆匆一瞥,要想清晰回忆起那张大众脸,还真是有点困难。

但楚娇转眼便把英勇的小巡捕放到了一边,而是思考起今晚的行动来。

没错,她有了个计划,就要付诸实施了。

尽管这计划要是让沈宸来评价的话,实在是不敢恭维,但楚娇却觉得很是周密,谁让她是思想上的高手呢!

…………

华灯初上,一个人影已经在楚家周围转了两圈。不是别人,正是有所怀疑的沈宸。

洋楼、花园,连宅院的结构,沈宸都是熟悉的,尽管当时住在这里,在这里生活过几天的并不是他现在的身体。

仔细观察了下里面亮起灯光的房间,沈宸贴着围墙绕到小花园,飞身一跳,扒住墙头,利索地翻身而入。

避开仆佣和护院,这对沈宸来说不是难事,他潜入洋楼,轻车熟路地来到楚娇的房间。

门锁当然挡不住他,他的开锁工具这段日子又进行了增加和改进。不过几秒钟的时间,沈宸已经身处屋内。

熟悉的气味,摆设却有了改变,众多的洋娃娃不见了。

沈宸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又掏出蒙着布的手电,在屋内仔细搜寻起来。

一撂被剪出天窗的报纸,沈宸的记忆力惊人,立刻在自己看过的两张上知道了剪下的报道。

这家伙,怎么关心起杀人的事情来了?

沈宸微微皱起眉头,心中觉得怪异,继续细细地搜寻。随后,他在废纸篓里找到了几团纸。

在手电微弱的光照下,沈宸把纸团打开,一看之下,眉头皱成了疙瘩。

画得比较乱,也不对,但沈宸还是认出了这是消音器。

如果画得正确的话,还应该是很专业的那种。

这不知道是楚娇的第几版设计制造了,虽然有沈宸留下的知识和记忆,但到底是模糊不全的。

改改画画,团了又扔,沈宸甚至能想象出那个女孩点灯熬油地冥思苦想,然后又气极败坏的样子。

难道——沈宸关掉了手电,将自己处于黑暗之中,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开始了长长的思索。

……………

华灯初上,楚娇将车停在一处阴暗僻静的角落,和赵有才下了车,从后座下面抽出两根缠着布的短铁棍。

这里是“越界筑路”区,是不法歹徒横行之地,社会秩序特别混乱。

所谓越界筑路,是租界当局在租界外强行修建的马路。马路治安由工部局巡捕房管理,马路两侧治安则由中国警察管理,实际上造成两不管的状态。

罪犯在马路上作案,只要逃入路旁弄堂,巡捕就无权逮捕了;反之,在马路两侧犯罪,只要窜上马路,中国警察也只好干瞪眼。

“拿着这个,一会儿戴在脸上。”

赵有才接过来看了一下,好象是小孩子的玩具,他的这个是二师兄,楚娇的那个似乎是孙悟空。

“你就不用动手了,我来干。”赵有才伤势已好,凭着身板和国术精通,他觉得挺有把握。

第三十三章 打闷棍,他来了?

楚娇嘛,打闷棍显然不是她的专业。

“一起干,揍他丫的。”楚娇脱掉外套,里面是修车行小工的工作服,戴上顶不知哪弄来的破帽子。

丫头的眼睛里闪着光,把短铁棍往怀里一揣,一摆头,说道:“走。”

赵有才无奈,也学着楚娇的样子,帽子压低,操着手跟紧。

要杀日本鬼子和汉奸,就需要有枪。从正规渠道可不好弄,还得在租界当局申请执照。

楚娇本来想通过舅舅或表哥,利用帮派的关系,从黑道搞枪。

但这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她便萌发了抢枪的念头。而这似乎是最快捷的办法,帮手自然是好兄弟、讲义气的赵有才。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小弄堂,在弄堂口埋伏下来。盯着马路,等着某个或某两个倒霉的巡捕。

“一会儿还是我来动手。”赵有才又提出了这个问题,“我的国术算不上精通,但偷袭一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

“让他们连拔枪的机会都没有?”楚娇不太确定地询问道。

“应该没问题。”赵有才伸出手,“把你的铁棍给我吧!”

左右开弓吗?楚娇犹豫着,把凶器慢慢递了过去。

“你在这等着,我坐在马路边,这样更容易贴身。”赵有才估摸了下距离,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楚娇眨着眼睛想了想,说道:“好吧,我在这接应你。等目标来了,你就上去打他娘×的!”

赵有才咧了咧嘴,假装没听见楚娇的粗口,起身走开。当然,他也没问:你是让我打他呀,还是打他*娘啊?

是不是应该更加刻苦地练习武艺呢?楚娇戴上面具,把头发又拢了拢,塞进衣服里,使人完全看不清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昏黄的路灯下终于走来了两个巡捕。一个是外籍,一个是华籍,走得不快,边走边说着话。

赵有才象个流浪汉或是乞丐,在两个路灯之间比较暗的地方,倚着墙、低着头坐着,似乎睡着了。

楚娇有些着急,可手里没家伙,摸着黑在地上划拉了一下,捡起了半块砖头,就它啦!

楚大小姐拿着街头神器——板砖,真是不知道是如何怪异的情景。

两个巡捕经过赵有才身旁,只是厌恶或鄙视地瞥了一眼,便习以为常地走了过去。

赵有才慢慢起身,猛扑过去,一棍子敲在高个巡捕的后脑上,当场就打倒昏迷。

另一个巡捕还没反应过来,只是猛地回头,一个黑影从下至上斜着打在他的下巴上,他仰面重重摔倒。

下砸上撩,又准又狠,一气呵成啊!楚娇佩服极了,飞快跑出,步履轻盈。

两个人迅速解下巡捕身上的佩枪和子弹,转身小跑着钻进了弄堂。半晌,远处传来了汽车发动的声音。

开出很远,楚娇才把车停下,换上衣服。赵有才也换装,把抢来的枪弹藏在汽车座位下。

楚娇开的这款车是一九二七年推出的福特A型车。

本来是送到修车行修理,可修理期间,车主又换了新车,看不上这辆车了。楚娇便讨价还价,买下了这辆二手车。

这辆车其实还是很经典的,车龄也不过五年,保养维修后并没有什么大毛病,楚娇开得挺顺手,也成为了有车一族。

而且,女人开车,这在上海滩也不多见。收拾利索,楚娇再次发动汽车,载着赵有才回到了家里。

行动成功,大成功啊!楚娇的心情是激动喜悦的,虽然努力压抑着,但行动言语上不免流露出来。

以在修车行忙工作为借口,楚娇应付了老爹的询问。然后,坐下来痛快酣畅地吃完饭,便偷偷地到外面的车上取了枪弹,装在包里拿回了自己的房间。

关好房门,拉上窗帘,楚娇坐在桌前美滋滋地摆弄着手枪。这是第一次成功行动的缴获,好象很有纪念意义哦!

只不过,楚娇很快就发现桌上的东西被人动过了。一张画着猪头的信封斜立着,猪头还是憨憨的笑着的模样。

这——楚娇第一感觉是哥哥进来了,跟她开的小玩笑。

可又不象,哥哥和她虽然亲近,但还是很尊重她的隐私。没有她的允许,怎么可能随便进她的房间?

疑惑地拿过信封,抽出里面的纸张,楚娇仔细一看,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傻瓜!把剪报和纸团都毁掉,什么痕迹也不要留,一个微小的细节也会决定成败和生死。”

白纸上赫然写着的话让楚娇目瞪口呆,往下看,画着的图却正是她冥思苦想却又屡经失败的东西。

楚娇的脑袋里乱纷纷的,被这突然的意外给搞的。好半晌,她才稍微清醒过来。

先是咬紧了嘴唇,皱眉凝思,然后恍然的样子,楚娇猛地一拍桌子,嗔恼地斥骂道:“你才是傻瓜,是大傻瓜。你……”

一定是他,一定是,因为他承诺会回来的。

楚娇骂了几句,声音低了下去,脸上也浮起了笑容。看着那纸上的文字和图,她咯咯地笑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他现在是谁,长得什么模样,但知道他回来了,就在自己周围,这就够了。早晚有一天,他会出现在自己面前,这是确定无疑的。

而此时,沈宸就在外面,眯着眼睛凝望那亮着灯光的房间。

尽管还不确切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沈宸约略猜到楚娇已经发生了变化,且与自己有关。

他矛盾、纠结过,可最终还是决定帮她一把。否则,他担心楚娇会拿着劣质的消音器去干蠢事。

当然,沈宸也想到了楚家的修车行,以及里面的车床。有这条件,制造消音器并不算是困难的事情。而他,其实也需要更专业的装备。

帮你一次,是不是因此而彻底改变你的人生?怕你现在干蠢事,是不是却把你引到了日后更危险的境地?

世事难料,天意无常,自己过于刻意,或者过于纠结,又有什么用呢?

沈宸转过头,吐出一口长气,似乎想通了,转身大步离去。

……………

第三十四章 测试,比赛

清晨,充满冷意。

在一阵沙哑的号声响了起来,召唤着武装后备队的队员们到操场上集合。

几分钟后,上百名队员列队完毕,随着军官的命令,新来报到的十一个巡捕从人群中走到了操场中央。

即将开始的是一次摸底测试,在沈宸看来却更象是“杀威棒”,对新来者的考验和娱乐。

因为那些老队员站成了两排,形成了一个夹道,开始吆喝旁观。估计这可能是少得可怜的一次娱乐,人们在喧闹声中争论着竞赛者的优劣。

防暴队是由著名的W.E.费尔贝恩组建的。此人曾经是皇家海军,他创立的不少战术和训练方法,后来都成了上海巡捕房的基本规范。

沈宸不为喧嚣声所扰,认真听着教官的讲解,还不时注目观察着前方各种各样的障碍物,琢磨着如何能迅速而安全地通过。

谋而后动,永远是他的原则。

而参加测试的选手中,巡捕罗登却有些紧张。

但他觉得自从离开学校划船队以来,身体还从未象现在这样结实,虽然旁边的选手看起来也很健壮。

左右看了看,罗登觉得完全可以和这些人拼一拼。

“公欲干其事,当竭力而图之”。罗登忽然想起了《圣经》上的一句话,也是父亲喜欢不厌其烦挂在嘴边的。

不过,罗登很快就顾不上想其他事情了,因为口令已下,测试开始了。

十一个人犹如离弦之箭,从两旁呐喊助威的人丛中射了出去。罗登身高腿长,跑到了第一。

如果说测试只是比谁跑得快,或者说是更有耐力、体力,那就失去了意义。

毕竟是针对在现实中遇到的情况,因此是综合性的。

跑了大概四五百米后,在教官旗子的引导下,选手们到了第一个障碍。

他们要跨越过栏杆,然后在一根窄木上迅速跑过,而窄木下面则是一个注满水的巨大水泥槽。

这应该是模拟追击罪犯时可能遇到的情况,比如两个房顶之间搭放一条窄木板。

尽管选手们的身体都比较健壮,但以前并没有这样练过。所以,还是有人掉进了水槽里,惹来一阵哄笑。

沈宸不是第一,也不是最后一个,顺利地通过了第一道障碍。

在他面前出现了一个球门似的东西,要抓住垂下的绳子先往上爬,再从上面翻过去。

一把抓住绳子,罗登奋力向上爬,他仰脸看着上面的长度正在缩小,六米,五米……他又是第一个落在地面的,而他没注意到的是,沈宸只晚了他三五秒钟。

接下来是钻过吊在离地面两英尺高位置的大木桶,因为人一钻进去它就会摆来摆去,难度比固定不动的要大不少。

从木桶中间穿过之后,还要跑上一个窄木板搭成的很陡的斜坡,斜坡顶部又要钻一个木桶,然后沿一个斜梯爬下。

罗登还是一马当先,其他选手之间也拉开了距离。当他钻过斜坡顶部的木桶,准备沿斜梯爬下时,突然发现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因为从桶里钻出时,头是向前向下的。他试了两次,都没有抓住梯子的第一根横栏。

罗登不得不在桶里先翻身掉转180°,然后再去抓梯子。

这么一番折腾后,罗登虽然顺利地从梯子上爬了下来,但他发现,已经有人超过了他。

没错,沈宸合理分配着体力,聪明地采取办法,后来居上了。

面前是一堵六英尺高的墙,对沈宸来说,这根本算不了什么。

但他还是有所保留,用很普通,也算不上多利落的动作翻越过去。

接下来是一百米的短跑,翻墙而过的罗登发力加速,距离前面的那个汉子还不到十米了。

然而,他发现那家伙并未减速,但也不是在冲刺。

在两旁呐喊助威的人们的注视下,罗登又追上了几米,但前面那两条结实的腿并没有停下,还在向前匀速奔跑着,罗登顿时有点泄气。

如果说一百米冲刺便是结束,那就错了,而这也是沈宸没有狂奔的原因所在。

沈宸边跑边调整着呼吸,虽然腿有些酸,但他认为不会影响到最后一项的发挥。

尽管在这项,他还是要有意藏拙。他也知道后面有人在追赶,甚至希望能超过他才好。

一百米跑完,罗登离沈宸已经差不了一步半步,两人几乎同时抵达了射击点。

在这里,选手要拿起桌上的枪,向二十米外的人形靶子连射六枪。

罗登此时才发现他的体力已经有些透支,喘气象头牛,拿枪的手是抖的,腿也发软。

这个时候,平常看起来很简单的射中靶子,就变得不那么容易了。

而沈宸与其说是体力比罗登好,倒不如说他算计得精,体力调整分配得好,穿越各种障碍的方式也聪明。

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他双手举枪,瞄准靶子,一枪一枪地射出了子弹。

罗登也开枪了。

或许到现在他才发现,教官都躲得很远,以防被偏得离谱的子弹误伤。看来,象他这种情形的,以前也很常见。

六发六中,沈宸并不刻意追求过高的精准。把空枪放下,他举起手,示意自己完成了测试。

“**分**秒!”教官报出了成绩,面露赞许。

“**分**秒!”罗登也结束了测试,但他知道输了。

在历次新丁的摸底测试中,沈宸不是完成时间最短的,也不是唯一的六发全中的。

但综合成绩却应该是名列前茅的,教官从记忆中的数据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而且,从沈宸完成各项目的情况来看,他还有不小的潜力可挖。

虽然输了,罗登在短暂的失落过后,又不愿意去想那件事情了。他抬起头,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胜过他的这个中国人。

沈宸恰好也在打量这个洋鬼子,两人谨慎的目光碰在一起,对视了片刻,然后是表示无敌意的微笑。

…………

第三十五章 训练,升等

训练、演习,吃饭、睡觉,沈宸就这样在防暴队过起了规律的生活。

防暴队有不同的分队,职责和工作时间也有不同,主要分待命分队、特殊服务队、夜班卫队、碉堡分队。

待命分队有两队,一队是由两名西捕巡长带领二十四名华捕;另一队是由两名西捕巡长带领十二名印捕。

这两支队伍是二十四小时留守在武装后备队总部,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事件。

夜班卫队也是二十四小时执勤的,也和待命分队进行一样的训练。

但是待命分队晚间可以睡觉,而夜班卫队夜晚还要轮流执勤,然后在第二天休息二十四小时。

特殊服务队也是留守武装后备队总部的,队员每天下午五点下班。有需要的时候,可以作为大额货币运输的护卫队。

比如,某个大公司在每月向员工支付酬劳时,可以要求巡捕在场保护资金的安全。除了护送资金,特殊服务队还提供看守金库、保障赛马会等多种特殊的任务。

碉堡分队则负责公共租界边界碉堡的补给和维护。这些小型的砖砌方塔就建在公共租界的边界上,朝向华区,每个碉堡里配有机关枪、水和食物,就是个小型的堡垒。

遇有紧急情况,碉堡分队会为每个碉堡安排人手。若是情况严重到巡捕已经无法控制,则会由万国商团和正规军队接手。

每天早上八点和下午四点,都会响起集合的警铃。防暴队员要立刻冲到操场上集合,每个人会领到自己的手枪,这个过程大约是三分钟。

与此同时,防暴车也应当准备就绪。防暴队员按照命令上车出发,开始进行特殊的防暴训练。

而这些训练对于沈宸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所以,他的成绩不断提高,不仅在防暴队的华捕股中独占鳌头,就是算上西捕股、印捕股,他也是名列前茅的。

至于以后是会分到哪个分队,沈宸也有自己的考虑。

都有上班下班的时间,除了待命分队以外。而待命分队显然是给单身汉准备的,他自然有借口不去。

说实话,如果沈宸只是一个混日子的单身光棍的话,防暴队的生活还是很不错的。

良好的伙食,舒适的宿舍,有助于摆脱单调乏味的业余生活,比如篮球、羽毛球、排球、微高尔夫和台球等。

结束训练后,你还可以到食堂安静地喝上两杯,打打牌、玩玩飞镖或乒乓球。

起码罗登就在这第一周的生活中感觉不错,队员们都很平常,他却感到自己与他们越来越亲近。他所寻求的,似乎正是这种消逝已久的战友间的真诚友情。

而罗登和沈宸虽然一个属于西捕股,一个属于华捕股,但两人的关系却在竞争和接触中亲近起来。

因为沈宸与当时的中国人有所不同。多数中国人出于其本能的小心谨慎,在看待和评论外国人时一般都适可而止。

但沈宸却毫不掩饰地称赞罗登的成绩,赞扬他的进步,这恐怕是罗登愿意和他结交的重要原因。

而作为一个退伍军人,连罗登也对沈宸在枪械上学习和掌握的速度和悟性感到惊讶。

不仅仅是佩备的手枪,沈宸的枪法越来越准;就连印捕携带的恩菲尔德步枪,他也很快掌握,一周以后便敢与罗登打赌较量,并能多次获胜。

除了体能和技能训练外,防暴队还有理论培训。主要是警察法、初等数学、常识和一些常用战术。

在第一次体能摸底测验后,防暴队还组织了一次文化知识方面的考试。

沈宸在初等数学和常识这两科顺利通过,便只需要学习警察法和常用战术。而常用战术多是掺杂在实战演习中学习,只有警察法需要花些时间。

当时在工部局巡捕房,想要升迁也不是非得有靠山,或者是送礼会来事儿。成绩、能力和知识,也是一个法门。

比如民国时期上海租界里三个最有名的华人警察之一,在十一年的时间内便升至督察员的陆姓前辈。

靠的是他流利的英语能与外国人无碍地交往沟通,参与或指导破获数件著名绑票案,出色的警务专业能力,以及忠于职守、认真负责的优良素质。

沈宸之前能当上巡捕,当然不是由于本尊的文化水平,或者是二愣子精神。

因为,招募低级巡捕(译员除外),本也没有什么文化考试,只要身体健壮,有人作保或介绍,就基本会被录用。

当然,不管是巡捕,还是译员,都会有一年的实习期。实习期满,表现良好,符合标准,才算正式任职。

而现在,沈宸决定适当地展露一下牛逼的才华,早日成为探员,从而拥有更宽松、方便的作案时间和条件。

之前,因为本尊那二愣子般的英勇,以生命的代价提早为沈宸结束了实习期,成为了“一道杠”。

今天,因为破获报馆恐吓案,迟来的嘉奖又使沈宸变成了“两道杠”,也就是二级巡捕。

所以,沈宸想成为探员,中间只隔着个“三道杠”的一等巡捕。梦想看来并不遥远,尽管这样的升等速度有些惊人。

而今天,真的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除了嘉奖升等,沈宸还通过了警察法的考核。再加上他在训练演习中的优异表现,提前结束培训,便有了可能。

快半个月了,沈宸只休了一个星期天,回家看了看。

现在,马上就到第二个休息日了,他正想着再去给楚娇打电话,指点一下,却被叫到了总部的办公室。

被一起叫到办公室的还有十余人,沈宸和罗登,还有一个叫鲁华仲的华捕,他们三人是最近一批进入防暴队培训的,其余的都是老队员。

防暴队的总巡官先是讲述了一遍召他们来的目的,然后便把话语权交给了教官埃弗雷特,他曾在英国海军服役,还是个军官。

“诸位,你们现在已经清楚将要承担的工作。如果有什么困难和不便,现在就提出来,我们会予以考虑。”

第三十六章 特别巡逻队

埃弗雷特停顿了一下,脸上的神情严厉起来,继续说道:“但在进入特别巡逻队以后,绝不允许有畏缩胆怯的行为。”

特别巡逻队,挺好啊!正可以名正言顺地与黄道会较量,狠狠地打击这群汉奸恶棍呢!

沈宸垂下眼睑,不动声色。

黄道会在报馆遭到挫折后,并没有收敛,反倒是更加猖狂嚣张。

一来是再有两三个月,伪维新政府便要成立,常玉清这个流氓还想着谋取一席之地;另外一个原因便是得到了日本特务部门的支持,得到了一批枪械。

在黄道会成立之初,因为手枪不容易到手,枪杀倒还不是主要方法。

后来,日本特务木村通过日本军部,向工部局警务处购得手枪二十七支,随即将手枪枪号打磨掉,又向工部局申报手枪已经失窃。

而这批申报失窃的手枪,现在则被分配给了黄道会一部分。

于是,在巡捕房就日方纵容黄道会的活动向日方提出抗议,并加强了在新亚酒店对面苏州河南岸的巡逻时,黄道会却顶风犯案。

到目前为止,光是挂在电线杆上的人头,就有五颗。其中又以《社会晚报》经理蔡钓徒被杀案最为出名。

要说常玉清也是头脑简单的傻瓜,他不仅让手下杀人,还把人头送进租界挂起来。

蔡钓徒的人头更是挂在了法租界巡捕房的门前,负责侦缉此案的三名高级警员也收到了附有新砍下的断指的恐吓信。

这种示威性的举动,法捕房就不得不理会了。

通过和公共租界捕房沟通商议,决定联合行动,加大对黄道会的打击力度。

具体办法便是各自成立特别巡逻队,互通声息,也就是联合专项打击。

而特别巡逻队的队员将发放特别通行证,拥有在法租界、公共租界行动的权力。

沈宸对此自然没有意见,反倒心中窃喜。但其他人却不一定想接受,毕竟风险比在防暴队要大得多。

沉默了半天后,终于还是有三个人陈述了困难。埃弗雷特也不勉强,打发这三人离开。

防暴队中还有很多人,他选的自然都是最厉害的角色。现在缺三个名额,再降低些条件补上就是。

接下来,埃弗雷特的神情轻松下来,对留下来的这些人温言慰勉,并宣布了特别巡逻队的工作时间、地点,以及方式等等。

特别巡逻队分成三个行动小队,每小队六人,又可分成三个两人小组,各有巡逻的区域。

两个小队只上白班,另一个小队夜间值班,一周后再由白班的一个小队进行轮换。

长官由埃弗雷特和巡捕房抽调的一位西籍巡官担任,负责指挥;还有两名文职译员接听电话、整理情报、轮流值班……

其实,工部局警务处这样安排并没有投入多少,防暴队是应对示威、游行等突发事件的,虽然不可少,但却有阶段性。

从目前的形势来看,再发生一九二五年“五卅惨案”那样规模的动乱,可能性很小。

所以,从防暴队中抽调人员,并不太影响原来的工作,且比增补警员的花费要少得多。

规章制度、行动方式等等都介绍完毕,埃弗雷特在得到总巡的允许后,宣布队员可以各自回去准备。

沈宸等人有了一天的时间休息准备,后天便都要去新的办公地点报到,开始新的工作。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今晚将是狂欢买醉的一夜。

但沈宸婉言谢绝了罗登等人的邀请,收拾东西走出了防暴队总部。可以回家了,虽然缺少家人,但那里毕竟是比较放松的。

走在路上,沈宸去了公用电话亭,往楚家挂了个电话。

在前一个休息日,他便用变调的声音与楚娇通过话,交谈的时间不长,只是告诉那个奇怪的女人不要轻举妄动。

既给了消音器的图纸,却又不让楚娇乱搞事,沈宸的行为有些矛盾。

其实,连沈宸也没想清楚,是该让楚娇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还是充当一下指导更好。

只不过,无论他做什么,似乎都已经偏离了他的设想,楚娇不会再走回原来的人生轨迹了。

电话打通了,但楚娇却不在家,沈宸也没多说,挂了电话。不知道这家伙干什么去了,还是先回家吧!

……………

夜色渐深,楚娇却还在修车行没有走。

这个时间,修车行已经关门了,工人都下了班,只有看门的老冯头儿在当班。

看到大小姐还没走,殷勤地来到办公室,提醒着楚娇,“大小姐,老爷刚刚打来电话,问您什么时候回家呢?”

“好,我这就给家里回电话。”楚娇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冯叔,把大门先关上吧,我等一会儿走,还得麻烦您。”

“大小姐,您太客气了,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老冯头笑得皱纹堆积,“我烧壶水,给您端过来?”

“不用麻烦,暖瓶里还有呢!”楚娇笑着拒绝,等老冯头走了,她和赵有才进了车床间。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修车行已经变了不少。楚娇虽然不是专业修理工,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依着楚天所描述的美国修车行的样子,以及管理模式,兄妹俩给修车行制定了更科学的作息和奖惩制度;又把修车行重新规划改建。

比如挖了三个修车的地槽,添置了机械起重装置等等。

现在的修车行不仅能修理中小型轿车,还能修理大型、重型车,人员的分工明确,也提高了修车的效率。

除此以外,修车行还买了辆卡车,改装后进行拖车业务。这在上海滩,恐怕也是很有创见的拓展。

这些变化,连楚雄飞都感到惊讶。本来只是想哄着女儿玩儿的,没想到楚娇竟干得有声有色,修车行的效益稳步提升,名气也越来越响。

楚雄飞这下子真认为女儿长大了,懂事了,稳重了。

看楚娇的伤也好得七七八八,又听话乖巧,不再任性胡闹,楚雄飞老怀大慰,也就放宽了对楚娇的监护。

第三十七章 消音器

现在,家里允许楚娇自己开车,允许她招自己满意的保镖,允许她稍晚点回家等等。

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编个借口晚回去一会儿,楚娇便和赵有才把应用物品都搬进了车床间。

抢巡捕的两枝手枪,都是转轮,一支是0.38英寸的柯尔特手枪,一支是0.32英寸的韦伯莱斯考脱手枪。

对此,楚娇并不是很满意,但有总比没有强,现在还不是挑挑拣拣的时候。

从看到学,再到亲手操作,楚娇在修车行除了规划改建以外,就对车床最感兴趣了。

工人们以为大小姐纯属好奇,谁也不知道楚娇学这干什么用,更不知道她不时做的一些小零件有什么用处。

赵有才也是一样,看着楚娇抱来一个大盒子,从里面拿出铁管、垫片、橡胶,还有一些他说不上来的小零件,他也是一头雾水。

楚娇仔细测量着枪的口径,然后更换转头,在几个小零件上钻眼,把手枪的准星磨掉,套上螺纹……

这丫头,干起事来专心致志的样子和自己的妹妹一样,真好看。

赵有才不明所以,看着楚娇一通忙活,似乎又看到了自己的妹妹,微翘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

零件大多都是加工好的,只是钻眼稍费些工夫。楚娇得感谢沈宸的图纸,以及电话中的寥寥几句指点。

现在,由她亲手操作制造,一个山寨版的消音器逐渐成形,最后被组装起来。

呼!楚娇长出了一口气,摆弄着手里的玩艺儿,露出了笑容。

虽然达不到精细加工的程度,但也差强人意。

为了保证效果,楚娇听了沈宸的建议,还在消音器前面加装了一个打小孔的厚橡胶。

这个小玩艺儿可以更换,比子弹口径略小的孔也增强了消音的效果。

“看,把这个拧在枪口。”楚娇得意地冲赵有才挑了挑眉毛,把消音器装在手枪上,四下看了看,门窗紧闭,厂里无人,应该可以试一下吧?

“呯!”楚娇向着墙角射出一枪,声音象放了个鞭炮,但这效果并不算太令人满意。

赵有才张大了嘴巴,他没想到楚娇是个傻大胆儿,竟敢在这里试枪,更没料到枪声并没有他想象的那般震耳。

枪声的主要来源是火药的爆燃气体在喷出枪口时产生的剧烈震动,以及压缩枪口空气产生的爆音。底火声音呢,不是很大,跟炮子差不多。

同时,因为转轮弹巢和枪管之间会漏气,消音器的效果要比闭气性能好的自动手枪差。

当然,即便有完美的消音器,也不是完全静音,而在于降低噪声、改变音色,从而提高隐蔽性。

“这个,这个东西是你琢磨出来的?”赵有才惊讶又钦佩。

楚娇再次举枪试了试,前头比较沉,需要较大的腕力,如果是两只手握枪,就更稳定了。

“听我哥哥讲的,在美国有人制造小玩艺儿偷猎,我就想着仿造。”楚娇把枪递给赵有才,笑道:“这样暗杀就方便多了。如果是别的手枪,可能效果会更好些。”

赵有才接过枪,举起又放下,感觉着手感的不同。

楚娇又开动了车床,为另一支枪做着消音器,嘴里还说道:“开两枪试试,我觉得外面是听不到的。”

赵有才举起枪,犹豫了一下,又收起走到楚娇旁边,说道:“我来做,你在旁边指点。”

这支消音器花费的时间要长一些,楚娇一边教一边解释,赵有才听得不是很懂,但各种零件的形状,以及怎么制造、安装,照葫芦画瓢应该是学会了。

“这支枪的声音可能要小些。”楚娇根据手枪的口径判断着,双手持枪,冲着墙脚开了一枪。

呯,象打开香槟酒的瓶塞,可能还要大一些。不过,确实比刚才的声音小了。

“确实小了。”赵有才也来了兴趣,拿过枪,先是单手,然后是双手,稳稳地开了一枪。

看着弹着点,赵有才想了想,点着头说道:“虽然枪口有些沉,可也能适应,倒还使枪口上跳得不厉害了。”

枪口上跳?楚娇若有所思,猜测着说道:“要说枪口上跳,似乎我在靶场打枪时也有这样的感觉。等咱们有了别的枪,再试试就好了。”

“慢慢来嘛,有这两支枪,也能干很多事了。”赵有才把枪和消音器分离,说道:“先藏好,这好东西可不能被人发现。对了,时间不早了,你也该回家啦!”

楚娇点了点头,一口吃不成胖子,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

就现在这两支装上消音器的手枪,虽然不能发出象沈宸所说的biu、biu的声音,也已经是很超前的存在了。

藏好东西,楚娇开车,拉着赵有才回家。阿四固然忠诚,但却不是自己人,办起事来诸多不便。

所以,楚娇才改变主意,把赵有才变成了自己的保镖。至于谢月兰,她和谢月帆说过,由谢月帆派了帮派中的兄弟负责保护。

主人开车,保镖坐车,这看起来相当怪异。而且,楚娇还是个女的,就更惹人注意。所以,她开车出去的时候都戴着帽子,从车外面也不容易分辨。

“我们应该找个能放心试枪的地方。”楚娇边开车边沉吟着说道:“修车行人多眼杂,不是那么保险。”

“这恐怕不好找吧!”赵有才想了想,有些为难地说道:“出了租界,就是日本人的地盘,人身安全都难保障,更别说带着枪,还要试枪了。”

“我说的就是租界。”楚娇说道:“有地下室的房子,应该是可以的吧?”

“那怕是价钱很高。”赵有才也知道淞沪战争爆发后,大批难民涌入租界,其中也不乏富豪,租界内房价因此暴涨。

楚娇点了点头。按理说,她不缺钱花,但要花费大钱干大事,还得通过老爹,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回到家里,楚娇知道有个男的打电话找她,却没留下姓名。她有些喜悦,但更多的是气恼,对那个家伙藏头露尾很生气。

第三十八章 二房东,安电话

好吧,你不是不让我轻举妄动嘛,明摆着是瞧不起我呀!看我干件大事,非让你刮目相看不可。

楚娇下着决心,却还告诉佣人。再来电话找她时,如果她不在,可以告诉修车行的电话号码。

……………

沈宸买了些吃食回到家里,发现几天工夫,家里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另一间厢房被周侨和黄秀兰租下了,客堂两侧的次间也都有了房客。

按照他的设想,招租也就到此为止了。

但罗教授还是很无奈,很赧然地给他介绍,说是学校的一个女教员无房居住。现在就借住在储物间,希望沈宸能把客堂或是后天井的储物间出租给他。

沈宸不好直接拒绝,正在犹豫时,大梅已经主动提出把自己现在住的杂屋让出来,她睡厨房就好。

对此,沈宸苦笑了一下,便接受下来。索性,他告诉罗教授,储物间也租出去,客堂间则大家共用。

但他希望几个房客能摊些钱,在宅子里装个电话。

罗教授虽然表示赞成,但也不好做大家的主。

于是,他便把房客召到客堂间,与沈宸这个二房东见见面,认识一下,也商量商量安电话的事情。

学校教授、报社编辑、银行职员、商场小经理、教员,沈宸这回算是见全了自己的房客。

都算是有正经职业的,小市民嘛,沈宸倒是能够接受。

简单介绍寒喧了一番,当家的男人都留下来,沈宸便说到了安装电话的事情。

“这也是为了大家方便,总比出去打公用电话省钱省事。”罗教授首先表示赞成。

周侨也点头表示同意,说道:“是啊,我原来租房子还有过犹豫,就是因为没有电话。现在,沈先生把客堂间共用,也算是仁义了。我看,大家摊些钱也不会为难吧?”

银行职员和商场经理虽然还有些迟疑犹豫,但也没反对,估计是沈宸的二道杠制服挺有威严的。

教员是个年轻的女人,显是涉事不深,且手头窘迫,有些嗫嚅地低声说道:“那租房的期限和房租能不能定下来,要是老涨……”

沈宸听明白了,笑了笑,说道:“好吧,也让诸位心里有底。租期延长为半年,半年内租金不变。要是半年内房客自行搬走,摊的电话钱如数退还。”

虽然大房东受《房租协议》的约束,不能随意涨价,二房东对三房客却可以“漫天要价就地还钱”。

一些二房东完全靠租赁为生,经常是看钱不够花了,就会借故加价,“开销不来,三房客不加,二房东就活不了喽!”

有些二房东更是别出心裁,叠床架屋,当小客栈一样租借给人。

有了二层阁、三层阁的房客不算,阁楼上还要借铺场给人,早出晚归。

甚至,露台上盖几张马口铁,搭一个棚,也可招租。

而象沈宸这样只租整屋,又承诺半年租金不变的二房东,不能说没有,但却很少很少。

所以,沈宸这么一表态,几位房客立刻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了笑,纷纷表示愿意摊钱安电话。

原来还担心摊了钱,不过一两个月便要被迫搬走,这钱不是白花了。现在,这种担心自然没有了。

其实,电话沈宸安得起,只不过象做二房东一样,他力求低调一些,尽量不让人怀疑他的收入与支出不成比例。

现在好了,房客差不多满了,不仅他的租金赚回来了,还多了些收入。

电话也是摊钱安的,也不让人怀疑他这个二房东过于慷慨大方了。

这家伙很精明,也不算吝啬,既把事情办了,还不招埋怨。

周侨在心里做着评价,对沈宸又高看了一眼。

通过罗教授,周侨知道沈宸便是报纸上没有登载名字的那个巡捕。击毙两名、擒获一名黄道会暴徒,很是厉害。

但周侨不清楚沈宸是忠于职守、急于立功,还是同情抗日,对破坏抗日宣传的行径深恶痛绝。

所以,当沈宸客气地邀请几个房客在客堂间小酌聊天时,周侨略一谦让,便留了下来。

宅子附近便有小酒馆,沈宸拿大头,罗教授和周侨又添上两块钱。小经理和银行职员去跑腿儿,很快便买来了两瓶酒,还有花生米、烧鸡、卤下水等下酒菜。

男人嘛,聚在一起,喝酒打屁,舒缓下情绪,熟络下感情,倒象是天性一般。

“沈先生这是获得嘉奖了,升迁之喜,得干一杯。”罗教授和周侨都注意到了沈宸制服上的两道杠,借着这个引子,酒便开始喝了起来。

沈宸喝得不多,很有节制,说话也有分寸。既让别人知道自己加入了特别巡逻队,主要是加强打击租界内的恐怖活动,可也没透露出太多的信息。

“恐怖活动啊,确实很猖獗,人头都挂了好几个呢!”银行职员喝了口酒,似乎在给自己压惊,停顿了一下,又说不出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用这种卑劣残忍的流氓手段想阻止住抗日爱国宣传,真是痴心妄想。”罗教授虽是文人,流露出的却不是恐惧,而是愤慨。

小经理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苦笑着叹了口气。

周侨暗中观察着沈宸,故意开口问道:“沈先生,工部局成立特别巡逻队,想必对打击恐怖活动,已经有了计划吧?”

沈宸想了想,说道:“计划吗,我看用处不大。明知道背后有日本人纵容指使,可隔着苏州河,也没办法去捕人侦缉。”

耸耸肩膀,沈宸有些无奈,“而且,有关黄道会的资料太少,暴徒可以堂而皇之地进入租界,却没人认识。要等到他们作案,可就有些晚了。”

其实,也不全是沈宸嘴上说的那样。困难当然是有,可他还是有些想法的,但却不能告诉这些人。

罗教授深以为然,连连点头,说道:“租界内人口太多,想从中辨别出暴徒,确实很困难。”

周侨也觉得沈宸分析得很有道理,可见其心思比较细密,但他从中还是听出了些东西。

第三十九章 第一次刺杀

黄道会,没错,工部局已经认定了这个恐怖组织,打击的也肯定是黄道会。如果——

说说谈谈,从恐怖案件又到其他琐事,直到酒干菜空,几个男人才带着几分酒意,各回各家。

沈宸回到楼上,微醺地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

暗杀,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

如果从各个阶段来分析,反倒是事前的准备更耗时、费力。比如侦察、踩点,跟踪、计时等等。

这就需要付出很多人力,耗费很长时间,才能够整理出目标的作息规律和准确时间,身边的保安情况,才能够选择合适的地点和时间展开行动。

而且,情报的搜集也不是一两个人能够完成的,这是一个综合而复杂的过程,应该是由一个或几个组织才能拥有的实力。

这不是楚娇要求过高,而确实是力不所及。即便是随机作案,也不能满街乱晃瞎撞,见到日本人或汉奸拔枪就杀吧?

好在张鲁的行踪终于被打听清楚了,关键是他这段时间给季云卿当司机。

而季云卿的活动很有规律,一个成名的大佬,自然不必东奔西跑地劳累,自有徒子徒孙做事。

季云卿虽然当了汉奸,但并不亲历亲为,都是介绍徒弟为日本人做事。

他的徒弟李士群,后来做了76号汪伪特工总部的头子。他的徒弟张鲁,先是给日本人跑腿儿,后来则是76号汪伪特工行动队的一员。

季云卿还有个保镖兼司机,是他的干女婿,绰号“马立司小四宝”的家伙,便是日后凶名满上海、76号第一杀手、警卫总队队长吴四宝。

只不过,这些日子吴四宝有些事情要处理,所以,又换成了张鲁当司机。

等赵有才终于侦察清楚,楚娇决定行动。

经过商议后,两人准备在玉津池附近狙击张鲁,而同坐车上的季云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把张鲁和季云卿本末倒置,估计也只有楚娇会这样做。

要说不能得罪女人呢!楚娇要杀奸抗日的同时,可还记着张鲁在剧院抢座位的事情。

旧上海流行一句老话: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

指的是本地一些闲人早上登茶楼吃茶,茶水灌满肚子,成了皮包水;下午或晚上孵混堂,泡在浴池里逍遥自在,人间烦恼全洗尽,又成了水包皮。

季云卿呢,也有这种爱好。而他钟意的浴池是位于法租界公馆马路(今金陵东路)的玉津池汽水盆汤浴室。

这里的设备用具都从欧美进口,有定造的汽水机炉和装有冷热自来水龙头的瓷浴盆和淋浴器,是租界内一家非常高档的浴室。

浴池门口人多眼杂,且又是下午,楚娇和赵有才决定在路上拦车暗杀。

…………

战争似乎发生在天边,上海依旧是繁华的,尽管人们把它称之为“畸形”的繁华。

铺就的电轨,直立的电线杆,巨型的明星海报,小汽车、人力车、自行车,叮当作响的电车,交汇在街面上。

张鲁驾驶着汽车,沿着街道向前行驶。季云卿坐在后面,眼睛似睁似闭,仿佛睡着了。

汽车刚拐上公馆马路没走多远,便从一条里弄斜着窜出了一辆自行车,骑车人似乎想躲避,却手忙脚乱,晃着倒在了车前。

“妈*的,哪来的赤佬?”张鲁骂着,踩着刹车。

摔倒的人在地上哼哼唧唧地似乎爬不起来,张鲁的头歪出车窗,大声骂着。

季云卿睁开了眼睛,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头。这两人的注意力被吸引,没注意到路旁的楚娇正快步靠近。

张鲁骂骂咧咧,伸手打开车门,想出去用拳脚来解决挡道的家伙。

楚娇三步两步到了车前,她戴着有薄纱遮脸的女式帽,身穿一件半大衣,手上是薄纱手套。

伸手猛地拉开前车门,她的右手已从大衣兜里掏出了带着消音器的点三二左轮手枪,向着转头看过来的张鲁扣动了板机。

一个女人走来,打开车门,张鲁用眼睛的余光看到了,他以为是某个等车的女人看错了车。

但转头却看到一支乌洞洞的枪口指向他,两声闷响过后,他便再没有了思想,带着满头污血趴在了方向盘上。

楚娇向车里一钻,从前座伸出枪,指向后面的季云卿。

季云卿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眼睛还是直的,嘴唇动了动,只迸出“你,你”不成句的话。

看着季云卿鬓发斑白的老人模样,楚娇犹豫了,迟疑了,但终于还是咬紧牙,扣动了板机。

季云卿惊恐的嘟囔声,立刻被沉闷的枪声堵进了喉咙。

楚娇缩身退出汽车,手枪揣进大衣兜,再拿出来时,已经掏出了一张白纸,随手一团,扔进了汽车,转身便向旁边的胡同里走去。

赵有才见楚娇得手撤离,他的动作也利索起来,飞快站起,扶起自行车,飞身而上,载着阿娇就走。

马上要出了昏暗的胡同了,也看到了那辆停在旁边的自行车。楚娇跳下车,摘掉帽子,把额前的头上拉了拉,脱掉大衣,和帽子一起裹包,放进了自行车筐里。

跳上自行车,她紧蹬了几下,象一个时髦的年轻女学生一样,穿出胡同,沿着马路飞快骑远。

刺杀,准确来说应该叫暗杀。本就不必弄得枪弹横飞,惊天动地。攻其不备,疾速奇袭,这才是暗杀的精髓。

尽管由沈宸来品评的话,这次暗杀的布置还有一些不足之处,但在楚娇看来,却是一次相当完美的暗杀。

而行动的成功,得益于带有消音器的手枪,得益于此时上海的恐怖暗杀还没有开始,得益于季云卿和张鲁的毫无防备……

不管你贫穷还是富贵,不管你是大佬还是小瘪三,生命都是一样,在真正的杀手面前只值几颗冰冷的子弹。

并不是说因为季云卿是青帮大亨,张鲁的身手也不错,便肯定会多费手脚,多费周折。

“下回让我动手吧!”当赵有才和楚娇在约定地方会合后,自行车已经存放在赵有才新租的住处,两人正坐着汽车向修车行而去。

第四十章 无题

楚娇对赵有才的提议只是嘿嘿一笑,说道:“根据实际情况,谁方便就谁动手,这没什么好争的。”

赵有才无奈地点了点头。

本来的计划是两人分工,他对付下车的张鲁,楚娇则负责干掉季云卿。

可张鲁懒得很,又骂又吓,坐在车里迟迟不出来,楚娇也只能随机应变,连杀两人了。

“下一个是谁?”赵有才很有些期待地问道。

“还没想好。”楚娇笑了笑,说道:“走吧,找个宽敞点的地方,先把驾驶技术练熟。”

“是啊,小姐当司机,保镖倒是在后面坐着,也真是不太象话啊!”赵有才也笑了,语气中带着调侃。

“你觉得我在乎这个吗?”楚娇笑道:“对了,租的那个房子住得还习惯吗?缺啥少啥的,你自己增补,钱不够就说话。”

“有水、有电,三间房子,我一个人住都觉得浪费了。”赵有才似乎有些感慨,“没当兵打仗前,我在北平的家也没这么好。”

“自己做饭吃比较麻烦,要不就雇个女佣?”楚娇放慢了车速,这里比较僻静人稀,比较适合练车。

“还是不要麻烦了。”赵有才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外人终是不放心,咱们干的事情可是半点疏忽也不能有的。”

“想找自己放心的帮手,很难啊!”楚娇叹了口气,伸手拉开车门。

赵有才也下车,两人调换位置,分别坐在驾驶和副驾驶位置上,开始练车。

………………

沈宸是第二天黄昏才知道暗杀的事情的,在电话中,楚娇炫耀并得意地只说了两三句,就被沈宸打断了。

“最近消停点,很快有大行动,我会找你帮忙的。”撂下这句话,沈宸便挂了电话。

立在电话亭前,他皱着眉头左思右想,直到一根烟吸完,他才转身离去。

楚娇暗杀张鲁和季云卿,实在是出乎沈宸的意料。他没想到这家伙竟这么大胆,不就是有了消音器嘛,倒好象成了绝世高手一样。

后悔给了楚娇图纸吗?那倒不是。沈宸相信楚娇已经变了,即便没有消音器,也不会放弃行动。现在,第一次暗杀没露马脚,还不多亏他的帮助。

况且,沈宸也想要楚娇的帮助,造出专业级的消音器,方便以后的行动。也就是说,在沈宸知道楚娇已经改变后,两人早晚会有交集和接触。

而沈宸所说的大行动,也不是虚词。计划已经有了,但沈宸发现要独自一人完成,确实有困难。帮手,没错,就是需要帮手,需要可靠的帮手。

当然,要使计划顺利实行,沈宸还需要做很多的准备工作。今天晚上,他便要开始进行其中的一项——搞枪。

虽然沈宸抢了几支枪,但都不合意,或者说与专业级的消音器不能最好地配合使用。

现在,借着夜色,沈宸来到了兴隆洋行的附近。这是一家德国洋行,主要经营染料。但沈宸知道,这家洋行里便有他需要的手枪。

奇怪吗?一点也不奇怪。近代以来,德国便是中国枪械的主要来源自,经上海、天津等地的洋行舶来,通过洋行或买办销售。如礼和、禅臣、世昌、增茂、兴隆等,都曾经把机械和军火作为主要生意。

选择兴隆洋行下手,自然是沈宸从巡捕房听来的消息。经过观察,他也认定能够达到目的。因为,洋行的警卫便佩戴着他想要的那种手枪——鲁格P08。

鲁格P08手枪在一九零八被德军选作制式武器,是当时最具魅力的半自动手枪。

它造型优雅,生产工艺要求高,零部件较多,成本也较高。从类型上分,有短、中、长枪管三种,其中长枪管的P08还可以装配木制枪托,进行抵肩射击。

在外形上,鲁格P08与日本简化仿制的“王八盒子”非常相似,但性能却远远地超乎其上。

在中国,因为鲁格P08开锁时前肘节通过铰链轴带动向上拱起,突出在机槽上方,就象是枪身上方长了一个“罗锅”(驼背),又被称为“罗锅撸子”。

沈宸为什么选择鲁格P08,自然有他的考虑。

首先,鲁格P08的闭锁比左轮好,枪声也就要小;其次,枪管与左轮类似,不象其他手枪,套筒对安装消音器是个大难题;最后一点,工作可靠,精度高,射速也能接受。

尽管鲁格P08因为使用了过多容易遗失的细小零件,战场上的泥泞,砂土杂物什么的,更是这把”精密瑞士钟表枪”的头号敌人,以致风评不佳。

但沈宸所要使用的环境,却没有这么恶劣,也就不需要太多的担心。

夜深了,沈宸悄悄地靠近了洋行的后围墙,来到墙角,向里面扔了块石头,没有动静。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手掌慢慢撑到墙壁上,手脚并用顺着墙角慢慢地爬了上去。

几个保镖而已,沈宸对此有信心。当然,他还带着手枪,如果迫不得已,他也不殚杀人。

…………

早晨,上海的天空有些灰暗,并不是阴天,而是雾气未散。

叮叮咚,叮叮咚,钢琴的声音在客厅里奏响,楚娇正笑得开心,坐在沙发上看着玲儿在弹小星星。

倒不是欣慰玲儿弹得好,而是心情畅快,看啥、听啥都觉得顺眼。

沙发前的大茶几上,扔着几份报纸,其中一份露在上面的醒目的标题说明了楚娇高兴的原因。

“上海滩惊现血案,振民心抗日除奸”,标题的左边是季云卿、张鲁被杀死在车内的现场照片。

因为这次事件,在上海的地下抗日组织都还没有做出任何回应,报道中便有颇多猜测成分。

甚至有人怀疑扔在车内的纸条是掩人耳目,抗日除奸也是误导,这场血案很可能是江湖仇杀。

楚娇并不因此而感到郁闷,觉得扔在现场的“抗日除奸”字条没有起到作用。

在她看来,这样胡乱猜测反倒证明她和赵有才干得利索,没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和痕迹。

只是一次,两次,三次吗?楚娇当然不是只打算干一回,早晚会让人们明白,“抗日除奸”才是真正的目的。

第四十一章 再访孤军营

哼,这下那个家伙该刮目相看了吧?

对了,他说有大行动,却是一定要见识下的。不让参加都不行,楚娇暗暗下着决心。

电话铃响了,楚娇心情好,上前便接了起来。还真是找她的,是何晓燕打来的电话。

原来,孤军营的问题经过国府与租界当局的交涉,已经得到了初步的解决。

以后由中国政府按国*军待遇,拨给每人每月九元伙食费,汇至租界工部局,由工部局派人安排伙食等生活。

另外,由于孤军营的斗争,以及上海各界的声援,工部局还作出了让步,允许外界人士入内参观慰问,只要谢团官兵能安心待在营里,他们甚至可以升旗。

何晓燕告诉楚娇,她们那个团体组织大家去参观“孤军营”,已经从工部局申领了通行证,询问楚娇去不去。

楚娇只犹豫了一下,便痛快地答应,问清了会合的地点,她便挂了电话。

参观孤军营对楚娇来说可有可无,因为在她的意识中,自己是高手哦,什么纪念会、撒传单、贴标语这样的层次,哪是自己该干的?

何况,那样无谓的抛头露面,反倒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但有一件事情一直梗在楚娇心里,那就是在孤军营外看到的似乎是张成富的疑问。她要得到确认,这次参观慰问难道不是一次机会?

……………

晨雾渐渐散去,阳光重新撒下来,挺风和日丽的。

松江女中的初中学生们排着队,唱着歌,打着条幅,沿着爱文义路(今北京西路)走了过来。

到胶州路口向北转,再沿着胶州路走到胶州公园北面,就看到两排高高的围墙,一排延伸到海防路口向西转弯,另一排就是胶州公园的后墙。

看到了孤军营,学生们都兴奋起来,说话声也大了起来。

已经在女中当实习老师的何晓燕脸上笑容灿烂,她看到的是来参观慰问的不只是她们这一个团体,欣慰的是人们没有忘记这些抗日的英雄。

“人心不死,抗日必胜!”

何晓燕身旁是她的大学同学,同样义务到迁移到租界的松江女中去教学的梁仲春,很感慨地望着前面,“今天真是一堂很好的爱国抗日教育课。”

何晓燕点了点头,四下张望,想找到楚娇。

“虽然我对楚娇很有些意见,但你叫她来,让她感受一下,也是很好的办法。”梁仲春看了何晓燕一眼,委婉地说道。

何晓燕微微一笑,明白这是梁仲春主动为刚刚的争吵表示了退让和妥协。

沉吟了一下,她缓缓说道:“阿娇变了好多,但我觉得她并不是因为受伤而害怕畏缩了。她的家庭,她所处的环境,使她不能象咱们那样自由自在,可不能说她没有爱国热情,不关心抗日。只有多接触,多引导,才能使她的思想有所转变,而不是将她拒之千里。”

梁仲春轻轻点头,说道:“我是有些求全责备了,你说得很有道理,咱们看日后吧!”

“在那儿呢!”何晓燕伸手一指,楚娇正从不远处的汽车里钻出来,向她招手。

两个女孩见面,拉手挽臂,说不出的亲热。

“你眼睛怎么了?”何晓燕很是诧异地指了指楚娇戴的平光眼镜。

“是不是显得很成熟稳重?”楚娇笑道:“特意去买的。怎么样,象老师吗?”

“老是搞怪。”何晓燕笑不可抑,“你就和学生们混在一起又有什么,你比她们能大几岁?”

“大一岁也是大呀!”楚娇冲着梁仲春礼貌地点了点头,说道:“是吧,学长。”

“对,大一个月,大一天,那也得叫哥哥或姐姐。”梁仲春笑着打趣,转而问道:“阿娇,最近在忙什么,同学们几次组织活动,你都没参加。晓燕可是很惦记你的。”

“瞎忙呗!”楚娇随口敷衍着,东张西望了一下,说道:“人很多嘛,是不是该进去了?”

梁仲春看着何晓燕苦笑了一下,何晓燕轻轻摇头,和几个老师组织着学生们排队。

楚娇装模作样地混在老师当中,和学生们走到海防路口,转弯往西不远,就看到四个白俄兵背着步枪,守在一个不大的门口站岗。

梁仲春上前拿出了工部局开的通行证,白俄兵只是随便地看了一眼,便清点人数,然后摆了摆手,让他们排队进门了。

两个多月没来了,孤军营的变化很大,楚娇左看右看,很是惊讶。

对着营门的是一条土路,路的右边是一排排用芦席盖顶、粗毛竹支撑、泥土砌墙的营房。

营房没有窗子,墙上等距离分布着一个个正方形的洞,由竹竿将一片芦席向外支撑着,由此透进亮光和空气。这就是“窗子”了。

天黑或下雨即将竹竿撤下,芦席就把洞口遮上了。

墙的下部,从地面到离地一丈左右高的部位,刷上了雪白的石灰,看上去很整洁。

走近些,便看见墙上贴满了各种颜色的纸,用毛笔写着醒目的抗日标语:“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全国人民团结起来共同抗日!”“同仇敌忾,誓雪国耻!”

石子路的左边,有一个大操场,有简单的单杠、双杠、沙坑等。

最引人注目的是操场近海防路的一侧,有一座升旗台,高高的旗杆上,中华民国的国旗在随风飘扬。

进来便能看到一座最高大的营房,那是孤军将士们自建的大礼堂,同样是用芦席、竹竿、泥土、石灰修建的。

礼堂里是一排排可以并坐十个人左右的长条凳,中间有一条走道,两边靠墙也各有一条稍窄些的走道,都通向前台。

前台底座是用砖头砌成的,上面铺着厚厚的木板。台上,面对观众有一个讲台,讲台后壁上挂着孙ZS先生的遗像,遗像左右分别是国旗和党旗。

大礼堂没有窗子,也是用竹竿支着芦席片以通风透光。礼堂四周墙上,布满着抗日的标语和漫画。

整个礼堂的设备虽然简陋,但给人的感觉却是庄严肃穆的。

第四十二章 再遇战友

礼堂里人坐满后,谢团长和几个军官上台简单致辞,对前来慰问的团体和个人表示感谢,并表示了抗日的决心和意志。

何晓燕带领学生们热烈鼓掌,心情十分激动。

看到久违的国旗飘扬,听到慷慨的抗日誓言,她感觉血管里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只不过——何晓燕突然发现楚娇并不在身边,四下看了看,也没找到。

不知什么时候,楚娇已经离开了队伍,擅自行动了。

这家伙,跑哪去了?何晓燕心中疑惑,可也没惊慌失措,她以为楚娇看到了什么别的新鲜东西,自己就跑去看了。

人不少啊!此时的楚娇正在孤军营里晃悠,前来参观的大多是各学校、工厂组织来参观的年轻人,谁也没注意到她。

而她只是往有士兵的地方走,仔细看各人的相貌,希望找到那个熟悉的张成富。

凑近了好几处,楚娇一无所获,不禁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真笨啊,鼻子下有嘴,怎么不打听呢?

“嗨,这位大哥。”楚娇这下学聪明了,见到一个士兵便笑着上前,“我想打听一下,你们这里有没有叫张成富的弟兄呢?”

“张成富啊,有,他——”漂亮女孩子总是受欢迎的,嘴还这么甜,这个士兵回答得痛快,然后四下张望,伸手指了指操场,“在那儿呢,单杠那儿。”

“谢谢,谢谢啊!”楚娇道完谢,便小跑着奔向操场。

张成富右臂伸展,向着头上的单杠蹦跳,抓住了,可惜没使上劲儿,因为体重的关系,他又落下来。

咬着牙,他坚持着,终于抓牢了杠子,就这么把身体悬吊着,轻轻悠荡。

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张成富也没在意。他要使这条受伤的手臂恢复如常,他将来还要端枪打鬼子。

脚步声在身后停下,只停顿了一下,便又转到了前面。一个女人出现在张成富的视野里,眼睛睁得挺大,正盯着他的脸看。

张成富练不下去了,被一个女人这么盯着,他还没那个心理素质。

松手落地,他敷衍地笑了笑,对来慰问的人要有礼貌不是。

“嘿嘿,真是你呀!”楚娇这回看清楚了。

虽然眼眶有些深陷,脸色发灰,两颊边的骨头显得很突出,但确实是张成富。

张成富愣了一下,这才正视女人的目光。

脸色白里透红,鼻梁挺直,眼睛又大又亮,皮肤细嫩,头发乌黑,他有些印象模糊,但那双笑得微眯的眼睛却显得很熟悉。

“张哥,记性这么差,不认识我啦?”楚娇抿嘴笑着,“亏了咱俩还并肩作战,在千爱里路打鬼子,真的不记得了?”

张成富眼睛一亮,伸出一根手指点着,“你,你,胡,胡小姐。”

“哈,想起来了。”楚娇用力一拍张成富的手臂,笑得畅快。

张成富咧嘴傻笑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好半晌才嗫嚅着说道:“好,好啊,都活着,这,这就好。”

“是啊,活着挺好。”楚娇感慨地叹了口气,说道:“看你这样子,也是受了伤吧?怎么样,恢复得还好吧?”

“好多了。”张成富抬了抬右臂,说道:“这不正练着吗,估计再过些日子,端枪打仗没问题。”

“还想打小日本?”楚娇似笑非笑地问道。

“当然要打。”张成富先是肯定地回答,然后才上下打量了一下楚娇,讪讪地笑道:“你是富家小姐吧?这么一打扮,跟以前两个样子,真,真好看。”

“什么富家、穷家的,还不都是中国人。”楚娇说道:“张哥,很长时间前吧,我在营外看到你了,只是看得不清楚,不敢确定。今天呢,是特意来确认的。”

张成富点了点头,说道:“想进来可不容易,这才刚开放没几天。”

楚娇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确认是一方面,我还有点想法,不知道张哥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想法,你尽管说。”张成富收起了笑容,神态也变得认真。

“张哥,你想过逃出去吗?”楚娇盯着张成富的脸,沉声说道:“在这巴掌大的地方,形同囚犯。你就算再有雄心壮志,又怎么施展呢?”

张成富同样盯着楚娇,目光相对,他缓缓眨着眼睛,试探着问道:“逃出去不会再被抓回来?会不会连累营里的兄弟?”

“顾虑先放下,我只问你想不想出去?”楚娇正色说道:“出去后你是打算安生过日子,还是继续跟小日本对着干?”

“当然想出去啦!”张成富微皱起眉头,说道:“要是能出去,就自然不能去当个平头百姓,还得找机会扛枪打日本。你知道我原来所属的部队吗,几乎全都战死殉国了,我有一口气,就得替死去的兄弟报仇。”

“我就知道张哥不是那样的人。”楚娇绷紧的脸松驰下来,又露出了笑容,说道:“怎么出去呢,我来想办法,你先耐心等一等。”

张成富点了点头,说道:“你可别独自冒险啊!要是想不出别的办法,等我身体恢复了,夜里就翻墙逃跑。”

“那不是更危险。”楚娇四下看了看,指了指孤军营墙根边很高的瞭望台,说道:“你放心吧,我肯定能想到办法。对了,你现在需要什么,药品、营养品……”

张成富摇了摇头,刚张嘴要说话,却看到一个女人正向这边小跑过来,忙提醒道:“有人来了,是不是找你的?”

楚娇转头一看,是何晓燕。

她脑子急速转着,说道:“后天我会再来,还是这个时间,就在这里碰头,咱们好好商量一下。”

“好,后天,在这里,我记住了。”张成富简短地回答,看楚娇已经转身离去,他便向另外的方向走开。

“阿娇,你怎么乱跑啊?”何晓燕迎上楚娇,嗔怪地说道:“害得我到处找你。”

“走着走着就迷路了,找不到你们了。”楚娇连忙抱歉地说道:“怎么,参观慰问完了,要走了吗?”

第四十三章 勇敢的中国人

“还没呢!”何晓燕转头看着张成富离去的背影,疑惑地问道:“那个国*军兄弟,你认识啊?刚才你们在谈什么,好象挺近乎的样子?”

“我以为认识呢,原来是认错啦!”楚娇笑道:“什么近乎不近乎的,人家是英雄,我很仰慕,便多聊了几句。别看他们暂时被困在这里,可抗日杀敌的心可没消散,苦练身体,时刻准备着呢!”

“那是当然啦!”何晓燕理所应当地说道:“你是没听到谢团长的抗日演讲,慷慨激昂,虽然暂时失去了自由,可他们并没有丧失斗志。”

“真可惜,我怎么就和你们走散了呢?”楚娇连连摇头,一副惋惜的样子。

何晓燕眨了眨眼睛,她突然发现话题被楚娇成功地岔开了,刚才那个国*军的事情被她轻描淡写地翻过去了。

她不太相信如楚娇说得那么简单,可又不好追根究底,只好偷偷地多看了楚娇几眼,希望能发现些端倪。

楚娇才不管何晓燕怀疑与否呢,她的目的达到了,心情也放松下来,开始颇为兴致盎然地参观起来。

“中国不会亡!中国不会亡!八百壮士奋战东战场,四方都是炮火,四方都是豺狼。宁愿死,不退让;宁愿死,不投降,我们的国旗在重围中飘荡,飘荡!八百壮士一条心,十万强敌不敢挡。同胞们起来,快快赶上战场,拿八百壮士做榜样。中国不会亡,中国不会亡,不会亡!”

几十名国*军士兵昂声歌唱,慷慨激昂、振奋人心,那是由夏之秋作曲,桂涛声填词的《歌八百壮士》。

楚娇热烈鼓掌,说起来,这歌并不是那么朗朗上口,但男声合唱却是慷慨激昂,雄浑悲壮。

更重要是那抗战的经典歌词,唱响在这个时代,使人们以“中国不会亡”为信念,支持鼓舞着亿万中华儿女,高声怒吼着“中国不会亡”而与日寇进行着英勇不屈、前赴后继的殊死抗争。

宁死不做亡国奴,“中国不会亡”也正是抗日志士的精神支柱和无穷力量的源泉。

而对孤军营,上海社会各界可谓是不遗余力予以帮助。

不但很多报纸经常报道壮士们的生活动态,宣传他们对敌斗争的光荣事迹,同时还不时地转达上海各界对他们的热爱和敬意。

一些经营体育器械、用品、服装的公司也纷纷为战士们作捐赠,积极帮助官兵们开展文体活动,让他们强体健身和丰富生活内容。

一些文化团体如益友社等还向爱国官兵赠送慰问品,进行文体活动演出,并同孤军合影,鼓舞孤军官兵坚持抗战立场,发扬民族气节。

孤军营的官兵则利用这块阵地,一方面强健身体,一方面则经常同孤岛同胞一起联欢,进行抗日爱国主义教育。使孤军营坚持抗战到底、不失民族气节的事迹,斐然岛上,名扬中外。

各团体都依次派出代表上台表演节目,有唱“九一八小调”的,有唱“黄河大合唱”的,唯独松江女中第一次来,不知道情况,没有特意准备。

何晓燕心里有些焦急,仓促上台怕是要丢脸吧?

一转眼看到楚娇兴致很高,不禁眼珠一转,和身旁的两个老师低声说了几句。

一个老师上前和梁仲春耳语了几句,梁仲春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何晓燕和另一个老师则在楚娇身后,就等着轮到松江女中了。

这倒不是胡闹或恶作剧,楚娇在学校的时候弹琴、唱歌便很厉害,上台随便表演个节目在何晓燕看来根本不算什么。

楚娇戴着个眼镜装成熟,看得也挺专注,没想到何晓燕会想出这样的主意。

“下面请我们松江女中的楚老师上台,为大家献演一个节目。”梁仲春见轮到了他们,起身大声说道。

楚老师,松江女中还有和我同姓的呢?楚娇傻乎乎地鼓掌,完全没想到她就是所谓的楚老师。

何晓燕和另一个女老师使了个眼色,上前一左一右挽起楚娇,便向台上走。

“干嘛?”楚娇愕然,左右看着,不明所以。

“上台唱个歌嘛,别让松江女中丢脸。”何晓燕在楚娇耳旁低声说道:“求你了,阿娇,随便来一首吧!包,我先给你拿着。”

“我,我——”楚娇想要推却,人已经被推到了台上,手里的包也被何晓燕抢走。

面对着台下的人头和目光,楚娇勉强笑了笑,自己都觉得挺难看。

可惜没有灯光、音乐和麦克风。楚娇的脑子急速转着,伸手推了推眼镜。

“这个,来得仓促,也没什么准备。”楚娇边说边想,很缓慢,“那我,就给大家唱一首我刚学会的歌,是美籍华人佚名先生填词谱曲,歌的名字叫‘勇敢的中国人’。”

何晓燕和梁仲春率先鼓掌,表示鼓励和期待,带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

楚娇清了清嗓子,把歌词已经想得七七八八,便开口唱了起来。

“令我锦绣故乡色变,令我娇美翠湖含恨;望向中国国土,此际浩气在腾;誓要将我苦难化为悲愤,做个勇敢中国人。热血决抛抵抗敌人,我们万众一心,哪惧怕艰辛,冲开黑暗,做个勇敢中国人……”

上海租界虽然成为了“孤岛”,表面上也似乎和内地切断了联系。

但在租界里,每逢纪念日,都可以看到马路边刷着醒目的抗日标语,南京路各大公司楼上或电影院大厅里,不时有人撒下抗日传单。

在剧场里,爱国的艺人们正在演出以古讽今的戏剧,如《明末遗恨》《文天祥》《桃花扇》等。这些都说明一个真理:“人心不死。”

正因如此,楚娇所唱的“勇敢的中国人”便很切当时的环境和氛围。

虽然由女声没唱出男人的那种霸气,但楚娇却也不是柔情版,唱出了嘹亮,也颇有些大气的感觉。

“好,好啊!”何晓燕先是惊讶,但随即被歌曲所感染,用力鼓掌。

受到感染的不仅是何晓燕等人,最有感触的应该是礼堂内的孤军将士。

第四十四章 略显平淡的见面

“万众一心,何惧怕牺牲,热血决抛抵抗敌人……”不正是他们曾经经历过,且在将来还梦想着再去经历的事情吗?

楚娇躬身行了个礼,在热烈的掌声中迅速下台,暗地里吐出一口长气,冲着迎上来的何晓燕嗔怪地翻着眼睛。

“唱得太棒了。”何晓燕不以为意,笑得畅快,挽着楚娇,低声道:“这下把别人可都比下去啦!”

“拜托,你以后不要搞这种突然袭击好不好?”楚娇无奈地苦笑,接过包,低着头,避开周围投来的目光。

“好,以后跟你提前说。”何晓燕笑着贴着楚娇,低声道:“不过,你得教我唱这个‘勇敢的中国人’。”

楚娇咧了咧嘴,轻轻点了点头。

……………

虽然有些出了风头,但在当时抗日气氛浓厚的背景下,倒算不上什么。不过是唱首歌而已,楚娇对比较显眼的抗日团体可是敬谢不敏。

所谓树大招风,这些抗日团体只是鼓与呼,这与楚娇不在一个层次。况且,等日伪把注意力集中过来,抗日团体就将成为重点监视和打击的对象。

而在孤军营中找到张成富,楚娇觉得是一个非常大的收获。

神枪手啊,可是不好找。再说,她和赵有才两个人,早就感到人手不足了。

可如何把张成富救出来,并使他能在租界里不受缉捕呢?楚娇嘴上说得很有信心,但要想作得完美,却不是那么容易。

“进孤军营不用搜身,那带进去手枪也容易。”赵有才想到的是最直接的办法,“咱们在外面接应,张成富从里面冲出来,坐上车就跑。”

“如果只是把张成富救出来,那当然容易。”楚娇委婉地说道:“可咱们是想让他作帮手,是要在租界里长期住着。所以,就要花些心思,尽量消除日后的麻烦。”

“那恐怕不容易。人跑了,巡捕能不通缉捕抓?”赵有才摇了摇头,

“主要还是咱们人手太单薄,人脉太窄啊!”楚娇叹了口气。

营救张成富的事情说起来很复杂,因为不能让孤军营内的其他官兵知道。否则,可能会引起连锁反应。

一旦无法控制,日本人恐怕会以此为借口,要求进入租界,使这一块重要的活动空间进而丧失。

其实,孤军营里有四百多人,看守他们的白俄士兵只有三四十个,要用暴力手段冲出来是有很大希望的。

国府和谢团长也是顾虑到会影响租界的形势,给日本人插手的借口,而苦忍待机的。

幸好,沈宸打来了电话,告诉楚娇晚上方便的话,他会去修车行。

这下子,楚娇可是既兴奋又喜悦,顺带着把搭救张成富的事情也寄托在了沈宸身上。

提前做了准备,早早让车行的工人下班,只留下看门的,还有赵有才陪着。楚娇是既紧张,又期待地等着。

快到晚六点的时候,沈宸才下了班,回家带上东西,直奔修车行。

在修车行外面,他瞅瞅四下无人,往脸上涂抹了些颜料,使皮肤变黑一些,又粘上了假胡子,戴上了眼镜,才上前到门房。

其实,沈宸现在倒不是很担心被楚娇认识,而是为了防备别人。

楚娇听到老冯头儿的通知,赶忙跑出去,在门房见到了沈宸。期待着见面儿,可真见到了,却又一下猛住了,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楚小姐,你好。”沈宸也有瞬间的失神,面对面瞅着,象照了下镜子似的,但很快便恢复过来,伸出手问好。

“你,你好。”楚娇和沈宸握了下手,有点清醒过来,皱着眉直通通地问道:“怎么证明?不许眨眼想,快说。”

要是别人,肯定不明白这话的意思。但沈宸只是顿了一下,便笑道:“想当年,老子一把西瓜刀,从庙街砍到旺角,眼都没眨过。想要证明,拿西瓜刀来呀!”

楚娇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斜着眼睛看着沈宸。

好半晌,她的脸上的神情一下子松驰下来,笑着说道:“好吧,算你过关了。不过,你怎么一点也不酷,不帅呀!”

“又酷又帅死得快。”沈宸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赵有才,正警惕地看着这里,便挑了挑眉毛,说道:“赵有才啊,你把他拉来当帮手,挺好。”

“进去说吧!”楚娇做了个手势,说道:“这可真怪异啊,你认得他,还有很多人,可他们却不认识你,只认识我。”

“是挺怪的。”沈宸苦笑了一下,随着楚娇走进车行,还冲赵有才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赵有才不知道这个陌生人是谁,但看楚娇的举止神情,知道两人关系非浅,便没有过于靠近。

在办公室里说了几句话,楚娇便领沈宸来到了车间,并让赵有才在门边看着外面,别让外人闯进来。

“材料都备齐了。”楚娇指了指墙角,说道:“车床我也熟,帮你造吧!”

沈宸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从身上取出三支手枪,都是鲁格P08,说道:“有一支是给你的,各项性能都不错。”

楚娇拿过一支摆弄了几下,说道:“今天我去孤军营参观,看到了一个熟人,张成富,你还记得吧?”

沈宸略想了想,一边试着开动车床加工零件,一边和楚娇说着话,“记得,是神枪手。怎么,你想救他出来?”

“是啊!”楚娇戴上手套帮忙,说道:“我觉得会是个好帮手,但搭救起来却不容易,你能想到办法吗?嗯,我先给你说一下孤军营现在的情况……”

沈宸微皱眉头,半晌没有说话。要说办法,他不是没想到,甚至不只一个。

但他也清楚,这些计划绝不是一两个人能够完成的,需要严密且能量很大的组织才能胜任。

等楚娇介绍完情况,沈宸想了一会儿,才抬起头,若有所思地说道:“孤军营能够从租界里请教课老师,还准备请工人教士兵们做工生产、改善生活?”

停顿了一下,沈宸继续说道:“如果有医生愿意到孤军营义务诊病,估计也不会被拒绝。如果张成富得了什么传染病需要隔离,或是需要到大医院医治重病,给他来个诈死埋名或许行吧?”

第四十五章 指点

楚娇想了想,苦笑道:“逃出孤军营不是太困难,关键是要租界巡捕不再追究。诈死埋名是个办法,可也不简单哪,医生、医院,甚至巡捕房都得有人疏通掩护,才能瞒天过海。”

“是啊,这不是轻轻松松便能搞定的!要布置好,不仅需要人脉,还需要时间。恐怕,我也是能力不够。”沈宸苦笑着摇了摇头。

“要是能找到马名宇帮忙,估计能成。”楚娇试探着说道:“军统的实力,应该没问题吧?”

沈宸看着楚娇,半晌才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军统组织庞大,但也容易暴露出事。我劝你不要加入这个组织,至少不要涉入过深。”

停顿了一下,沈宸继续说道:“马名宇要是还在上海,不用你去找他,他早晚也会想到你的。到时候,如果要他帮忙的话,你可要事先讲好条件,别一下子陷进去。”

“你信不过他?”楚娇看着沈宸,耸了耸肩膀,“好吧,我听你的,先想好怎么应付。对了,你说的大行动是什么?不管是什么,我也要参加啊!别小瞧人,我也是高手哦!”

“你,还高手?”沈宸有些好笑,调侃道:“有多高,三四层楼那么高?”

哼,楚娇用鼻子表示不满,说道:“你得教我呀,怎么说,咱俩的关系——那个,也有点特殊吧?”

沈宸再次抬头,认真地审视着楚娇,半晌才点了点头,说道:“可以。但有一个条件,你以后不能擅自行动,要提前跟我打个招呼。”

楚娇心中暗喜,却装出勉强的样子,无奈地点了点头。

材料齐备,也用不了多少,沈宸和楚娇很快便加工制造了三个消音器,并把枪也作了处理,算是鞍马齐备。

“试两枪,外面听不到的。墙角的沙袋,就是我特意放那的。”楚娇已经有了经验,鼓励着沈宸。

沈宸把枪在手上摆弄了两下,熟悉下重量和手感,然后双手托枪,利索地瞄准墙角的沙袋,射击。

接着,他观察弹着点,调整力量和姿势,又射了两枪,才觉得可以了。

“完事了?”楚娇看沈宸开始收拾,要走的样子,心中有些发急,她很想与沈宸多呆些时间,也有足够的理由,“不是要教我吗?”

沈宸想了想,说道:“速度、力量、准确,这都不是靠教的,而是自身的锻炼和加强。可既然你非要我教,那就教一些简单实用的技能吧!另外,我希望你能静下心来好好练上一段时间,这对你,对我,甚至对你的亲戚朋友都是好的。”

楚娇有些明白,可心里还有点不服,说道:“差距嘛,我倒觉得没那么明显吧?”

沈宸笑了笑,说道:“那你看好了,这是近体格斗术。”

他把手枪的保险关上,一手持枪,一手抽出小腿上的匕首反握,并扶着枪,开始迅速演练起来。

在近身距离中使用枪械和匕首的格斗术,包括控制对手的射击轨道还有拆卸对手枪械,已经属于高阶技能。

这种格斗术主要流行于特工界,核心目的就是用最有效率的动作结束对手的攻击能力。

楚娇看得眼花缭乱,虽然只是沈宸一个人演练,但她也约略看出每一次射击(沈宸嘴里发声)、每一次出刀,角度和速度都令人难防。

还有脚步的移动,身体姿势的扭转,完全是配合着格斗术,更加厉害。

沈宸收势,冲着楚娇挑了挑眉毛,说道:“如果是实战,我的速度还能再快一点,对付五六个人没有问题。你不要觉得只是一套动作,其中可是有学问、很复杂的。如果想达到最大的杀伤力,你还要了解一些人体生物学,要搞清楚什么部位致晕,什么部位致死。”

楚娇的脸立刻垮了下来,嘟囔道:“那得多长时间才能熟练运用啊?”

“你也不必奢望达到我这种程度,如果耐下性子学个一年半载,除了我以外,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对手了。”沈宸打击完楚娇的自信,又给了她一个希望,“来吧,现在我就教你。”

虽然近体格斗术相当高级,但也是由简单的动作连接起来的。

况且,熟能生巧,沈宸觉得楚娇能学会,只不过花费的时间要多一些。

至于身体的力量、柔韧、反应速度等,除了锻炼,也没有其他的捷径可走。

接下来,沈宸就教给楚娇三招。

一个是韦佛射击姿势(近距离射击最精准,非常适合速射,侧身向敌还可以减少身体暴露面积),一招是正面受敌的攻击和摔投,最后一招是背后受敌的解脱和反制。

在练习了几遍后,沈宸建议把门关好,让赵有才也进来。毕竟有国术底子,掌握起来能更快,以后也能和楚娇反复对练,并更称职地作楚娇的保镖。

赵有才确实比楚娇学得要快一些,因为,力量、速度、准确很大程度上是身体素质决定的。

格斗若没有力量,那一切都是空谈;速度太慢,对方便能够判断你的攻击方位而加以防御;准确的攻击敌人弱点,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有效的防御也是如此。

看到赵有才理解掌握的速度,沈宸又多教了四招,两种正面夺枪术,两种对付背后手枪的方法。

如果刚才的演练让赵有才吃惊不小,知道了沈宸是个高手;那这四种空手应对的招式,则让赵有才感到震惊和难以置信。

太快了!赵有才手里拿着关上保险的手枪作假想敌,也只有他才知道,沈宸的动作是如何迅速果断,他扣板机都来不及。

或者是扣动了板机,但枪口已经被沈宸拔转了方向。

直到电话铃响了两回,家里催楚娇回去,这场教与学才算结束,尽管楚娇还意犹未尽。

把车间收拾了一下,沈宸甚至连沙袋里的弹头都没遗漏。三人出了修车行,楚娇送了沈宸一段路,沈宸便提前下了车,挥手告别,消失在里弄胡同之中。

第四十六章 来路不明的情报

汽车慢慢地行驶着,两人半天都没有说话,直到楚娇先开了口。

“赵哥,他的名字来历什么的,我就不告诉你了,这是承诺,我得遵守,希望你不要多心。至于以后,他要愿意跟你说,那是他的事情。”

赵有才轻轻点了点头,说道:“高手,绝对的高手。我一直奇怪你怎么会有那么好的枪法,想必是他教的吧?”

楚娇笑了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这也是我的造化,能学到这么厉害的招式。”赵有才以为楚娇是默认了,感慨地说道:“咱俩都好好练,这机会,太难得,没有几个人会这么幸运的。”

“嗯,真得好好练。”楚娇似乎受到了些打击,情绪有点不高,但心里却憋着一股劲儿,也下了苦练的决心。

……………

潜入新亚酒店,将黄道会杀个血流成河。

沈宸虽然有了合意的枪枝弹药,以及消音器,但准备工作依然差着不少。比如黄道会首要人物在新亚酒店的房间信息;行动万一暴露,如何逃回租界等问题。

进入已被日本人控制的虹口区,甚至潜入新亚酒店,在很多人看来是异常危险的事情。

沈宸对此也不否认,但他还看到了有利的一面,那便是敌人的警惕性和守卫的严密性必然有所欠缺。

进入特别巡逻队已经三天了,有关黄道会的情报逐渐增多,有以前的,有新探听到的,也有从法租界巡捕房转来的。

沈宸都用心记下,希望获得有价值的信息,并从而打开突破口。

而沈宸认为很有价值的,是被巡捕房抓获的几个黄道会会员的口供。

虽然是小喽罗,但他们提供了一些黄道会特务的体貌特征,以及有关新亚酒店的一些情报。

尽管还不是很清晰,但沈宸决定从这里入手,并向埃弗雷特提出建议,由他化装在外白渡桥一带侦察。

因为,那里是租界与虹口区的主要通道,黄道会的特务很可能从那里进入。

埃弗雷特接受了沈宸的建议,给他配了几名队员,并指示特别巡逻队不要着装在这一带活动,以麻痹黄道会特务。

其实,沈宸的建议虽有道理,但成功的可能性依然很小。毕竟每天从外白渡桥通过的人很多,只凭着口供上描述的体貌特征,便能抓到真人,困难是很大的。

尽管困难,也应该比现在身着制服巡逻更有收获吧?埃弗雷特是这样想的,才接受了沈宸的建议。

沈宸有着耐心和恒心,再上班时便开始真的化装,就在外白渡桥附近转悠。连着两天,没有收获,他也不气馁。守株待兔嘛,哪有那么容易?

只不过,转机来得很快,也很突然,更让沈宸有些犯猜疑。

这天晚上,沈宸下班回到家,大梅便交给他一个厚信封,说是一个青年人送来的,却没留下姓名。

沈宸起初并不在意,坐在客堂间的椅子上,随手打开,但神情立刻严肃起来。

信封里是一沓照片,头一张便是新亚酒店的正门,意思很明显,就不用多加文字说明了。

后面的照片也多是新亚酒店正门的,但多了一些人物。有单人的,有多人的;有正面的,有背面的,还有侧面的。

还有两张照片,是一群人簇拥着一个胖子从酒店出来。

除了照片,还有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和一个人名:静安寺路永乐坊,沪江大学刘校长。

沈宸收好信封,上楼关好门,坐在桌前仔细研究起来。

这就是黄道会的那群家伙?沈宸看完照片之后,摸着下巴思索起来。

从拍照的角度来看,拍摄者应该是躲在新亚酒店对面的什么地方,好象是隔了一条街的样子。

而且,照片上的人像也不是全部清晰,但也有七八个人是能辨认清楚的。

沈宸不知道是何方神圣提供的线索,也不明白为什么给了他。思来想去,不管是什么目的吧,却符合他要打击黄道会的意图。

重新拿起照片,沈宸认真地看着,挑选着,最后只有六七张被认为是有价值的。这回,沈宸可以仔细地端详照片上人物的特征,并记在心里了。

认人和记忆,也是特工的训练技能之一,沈宸称不上过目不忘,但却有一定的技巧。

就这样,沈宸翻来看去,直到大梅在下面叫他吃饭,他才把照片都收好,放进了抽屉,准备吃完饭回来再继续。

吃过晚饭,沈宸便上了楼,继续研究照片和纸条。

关于沪江大学的刘校长,沈宸是知道的。因为巡捕房接到了刘校长的报警,并把案子统归到黄道会的名下,相关资料也送到了特别巡逻队。

刘校长是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博士,曾任基督教上海青年会副会长,大夏大学教授等职,此后担任沪江大学校长。

抗战开始后,他担任了上海各界救亡会主席和上海各大学抗日联合会负责人。后来又组织了国际问题研究会,实际上是个抗日的地下秘密组织。

伪维新政府即将成立,温宗尧、梁鸿志前来引诱刘校长出任“维新政府”教育部长,被刘严词拒绝,而且当面劝梁、温不要再做汉奸,令梁、温二人恼羞成怒,将刘的言行报告给了日本人。

刘校长所居住的静安寺永乐坊,从此便不断接到恐吓电话,并收到一枚土制炸弹。有一次,刘家还收到了一篮子来历不明的水果,经巡捕房化验,里面用针管注射了毒汁。

难道黄道会会对刘校长下杀手,而这里将是突破口?沈宸划着火柴,把纸条化为灰烬,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

情报的来缘,沈宸有过猜想,但也没时间深究。只要能打击黄道会,只要是对自己有帮助的,又何必疑神疑鬼呢?

当然,沈宸也没把这事告诉埃弗雷特,而是继续化装巡逻。但地点却悄然改变,他去了静安寺永乐坊,开始注意这里。

永乐坊刘家,大华路路口的车站,沪江大学……沈宸跟踪刘校长,走了一遍他最经常走的路线,观察了周围的情况,判断着最危险的地方。

第四十七章 擒抓暴徒

凭黄道会那帮人的身手,入室杀人是不大可能的,就连自己也轻易不会选择这种方式。那么,刘家和沪江大学便应该是安全的。

要行动的话,暴徒便要选择在路上。而刘校长到车站,再下车到学校,都是步行的,这比坐汽车更容易下手。

沈宸从专业的角度进行分析,得出了判断,并掌握了刘校长的作息时间。比较规律,这就更容易被暴徒所利用了。

接下来,沈宸便把这里作为了重点。过了休息日之后,他所在的巡逻小队轮换成了夜班,而他白天就按时来到永乐坊,暗中跟着刘校长,竟然成了一个义务的保镖。

一天,两天,三天,你得佩服沈宸的毅力和耐心。工夫不负有心人,到了第四天,他终于有了大收获。

这天早上,刘校长按时出了家门,准备徒步走到静安寺大华路路口等车,却根本不知道沈宸换了装束,已经暗中跟了他好几天。

刘校长四十多岁的年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模样。如果不是知道他的事情,沈宸不会想到这么个文弱书生竟有着铮铮铁骨,不惧暴徒的屡番恐吓。

位置、距离恰到好处,沈宸穿着一身便服,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行人。如果有疏漏,那也将是在车站,特别是汽车到站停下,乘客上上下下,拥挤混乱。

蓦地,沈宸的眼睛微微一眯,姿态虽没有变,但脸上的表情和眼中的神采,却陡然变得精警起来,有如要扑食的豹子。

因为,沈宸突然在车站发现了一个家伙,动作举止十分可疑。仔细观察,竟和照片中的一个男人很是相象。

没错,先是发现行迹异常,然后才是对比照片。在人很多的车站,这样才是最快的。

如果每张脸地打量,很容易漏人,也比较费时。而这,就是经验老到的表现。

沈宸行动了,象急着赶车似的向前快步小跑,手伸进兜里握住了手检了,眼睛则继续盯着这个可疑的家伙。

然后,他又发现这个家伙旁边还有同伙,虽然没有说话,但两人却似乎有眼神的交流,肢体的语言,并向走过来的刘校长多看了几眼。

跑到近前,沈宸装出收不住脚的样子。停顿了一下,便猛地撞在鸭舌帽身上。撞击的同时,手在鸭舌帽身上迅速按摸了两下,触到的坚硬使他基本确定。

“混蛋!”鸭舌帽被撞得一个趔趄,等站稳身体,张嘴便骂,“侬瞎了眼啦!”

沈宸咧嘴一笑,象是抱歉,可突然一拳狠狠打在他的腹部。

胃部遭到重击,会呼吸困难,甚至会痉挛昏迷,属于常规的击倒战术,与击中下巴的效果差不多。

鸭舌帽立刻软倒,胃液都从嘴里溢出。

旁边的人一阵惊呼,纷纷躲避,只有那个同伙,不明所以,叫骂着冲了上来。

等的就是你!

沈宸闪身招架,一拳快得对手难以闪避,腮帮上便中了一记。这家伙被打得发晕,直愣着眼睛乱晃,腹部又中了一拳,他立刻和鸭舌帽是一样的丑陋表现。

沈宸蹲下身子,从鸭舌帽和同伙身上搜出手枪和证件,又用手铐将两人铐在一起。

“巡捕,缉拿逃犯。”沈宸起身,向周围的人亮明身份。

投来的目光意味复杂,有害怕,有钦佩,也有不屑……

沈宸看到了刘校长,他正微皱着眉头在人群中观看,似乎意识到沈宸的目光,他也望向了沈宸。

目光交汇,沈宸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掏出警笛,用力吹了起来。

……………

这家伙,工作热情真是令人钦佩,也令人惊讶啊!

当埃弗雷特看到沈宸和巡捕带来的两个暴徒时,不由得连看了沈宸好几眼。

不用审讯,从手枪和证件上已经知道是黄道会会员。尽管还需要录口供,但沈宸已经取得了特别巡逻队成立以来的第一次成绩。

等审讯起来,埃弗雷特更有了惊喜。

鸭舌帽还嘴硬,小喽罗却先招了。不仅自己的说个底儿掉,还把鸭舌帽的底细也兜了出来,竟是黄道会专门从事恐怖活动的行动大队的大队长,叫赵松涛。

黄道会共有会员一千余人,除了入伙的常玉清的青帮徒众之外,还有一些失业军人、土匪等。

总会采取委员制,下设总务部、组织部等,部长均为总会委员。

而从事恐怖活动的单位为行动大队,大队长为赵松涛,下属的行动员分为三级:一级行动员月薪五十元,二级行动员月薪一百元,三级行动员月薪一百五十元。每杀一人,行动员便可升高一级。

而此次赵松涛亲自出马,是日本人出了一千元的赏格,暗杀抗日领袖刘校长。参与行动的共有三人,还有一个在戈登路口望风的小特务,成了漏网之鱼。

这下子可抓住日本人的把柄了,埃弗雷特拿了口供,慰勉了沈宸几句,便匆匆而去,向上面报告,以便向日本人施加压力。

沈宸却没有走,坐了一会儿,便来到暂时关押赵松涛的囚室,对看守说口供有些疑问,他需要进去单独再审一下。

看守并不起疑,也都是特别巡逻队的,相互之间认识,便打开了囚室的门。

“可能会有点小动静,你不如离得稍远点,免得刺耳。”沈宸迈进囚室,转身对看守说道。

看守明白沈宸的意思,犹豫了一下,提醒道:“可别太过火,让长官知道的话,可免不了处罚。”

“放心吧,我有分寸,更不会让你吃挂落。”沈宸点着头,表示明白。

看守走开,沈宸关上了囚门,转身用阴冷和嘲弄的目光盯着赵松涛。

“你他妈*的想干什么?”赵松涛是土匪出身,倒还有些硬气,冲着沈宸叫骂。

沈宸二话不说,抬脚就是一下,赵松涛被反铐在椅子上,连人带椅子摔倒在地。

“闭嘴,蠢货。我要问你几个问题,几个非常不错的问题,你最好想出能让我满意的回答。”沈宸抬脚踩着赵松涛的下身,慢慢加力。

第四十八章 逼供,庙中相约

一阵痛苦的巨浪像液态铅一般沉重地卷入了赵松涛的腹部,他试图尖叫,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只听到粗重的喘气声。

“感觉不太好?”沈宸用手里的警棍捣着赵松涛的脸,“还想杀人,你这个日本人的走狗。”

赵松涛发出一声嘶哑的呻吟,面孔上布满了汗珠,“放,放开,求求,你。”

“你应该说实话,否则我就踩碎你的蛋蛋,听懂我的话了吗?”沈宸直起身子,脚上再施加了些压力。

“听懂了!”赵松涛在将要被黑暗无情地吞没之前,终于喊出了声音,“我说,我全告诉你……”

……………

新亚酒店共有九层,常玉清等一群恶棍盘踞在六楼、五楼那里。

除了黄道会以外,酒店里还有一个汉奸帮会——复兴会。

虽然复兴会更多地致力于宣传,尤其是在报界的宣传。但和黄道会一样,在同一个日本特务机关的控制之下,是一丘之貉。

沈宸从囚室出来,便找了个没人的办公桌,把刚才的审讯结果一一笔录下来。

现在,新亚酒店内的情况已经大致了解,赵松涛的证件也被沈宸私自扣留下来,且根本没向埃弗雷特提起。或许赵松涛没带,或许在打斗中丢失了。反正,谁也不会在意这件小事。

准备工作正在一件件地完成,大开杀戒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沈宸收好纸张,等着埃弗雷特回来。

直到快中午,埃弗雷特才回来,还带着两个法租界的巡官。显然,对罪犯的审讯还要加强,以便使很多案子能够得到确认和了结。

看到沈宸还在,埃弗雷特脸上是带着笑的,当着法租界巡官的面夸赞了几句,又给沈宸放了两天假,以示对他休息时间加班的补偿。但如有紧急情况,沈宸要随叫随到。

走出办公地点,沈宸想去找楚娇,可又担心这个时候不太方便,便先打了个电话。

楚娇没在家里,也没有修车行,沈宸很无奈地挂上电话,只好等黄昏时再联系了。

大行动准备到现在,还差了点条件,而楚娇和赵有才能帮忙,就能基本解决。所以,沈宸必须要找楚娇好好商议一下。可既然找不到,只好等等再说了。

此时,楚娇和赵有才正坐着汽车,前往静安寺路上的一座庙宇。

在车上,赵有才提醒楚娇,“杀了季云卿,他的徒子徒孙好象并不罢休,叫嚣着要找到凶手,报仇雪恨呢!”

“老头子死了,当然不能装聋作哑,总要讲些江湖义气的嘛!”楚娇讥嘲地淡淡一笑,说道:“咱们要震慑的是那些当汉奸的,其他人不用去管。”

汽车慢慢行驶着,楚娇转头注视着马路。

电车叮叮当当地驶过,在电线上摩擦发出嘶嘶的响声,摇摇晃晃地驶过车站。小贩推着他们的小车沿街叫卖,黄包车在手推车中间穿来穿去,车夫汗流浃背;狭窄的人行道上人头攒动,有顾客、乞丐、卖唱人、店员,还有邮差。

“人们都在为生计忙活。”楚娇似乎是轻轻叹了口气,“一口饭而已,我们能这样说,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可家中如果有嗷嗷待哺的孩子,有衰病的老人呢?”

赵有才没说话,慢慢而专心地开着车,直到交通变得通畅起来,才苦笑道:“饥饿的滋味儿,能让人发狂、发疯。你,这个——”

楚娇苦笑了一下,她确实不知道那种滋味,尽管赵有才并不会因此而瞧不起她。

沉默了半晌,赵有才有些担心地问道:“那个约你见面的纸条来路不明,咱们可得加倍小心。其实,你应该叫师父来的。”

“白天,又是人多的地方,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楚娇看了下手表,默认了沈宸是自己的师父,说道:“再说,要是想对咱们不利,也不会选在那个地方吧?”

“凡事还是要多加小心。”赵有才还是有所顾虑。

楚娇随口答应着,皱着眉却在冥思苦想。赵有才将汽车驶到静安寺路的古庙附近,和楚娇一起下了车。锁好车门,两人一前一后,装作互不认识的样子进了古庙。

今天突然有神秘的字条送到修车行,楚娇猜想不出是什么人。但她也不觉得会在哪里暴露,心中猜疑,却也不是很害怕。

古庙的正门锁着,楚娇只能穿过污秽不堪的边门。蹲在石阶上的乞丐立刻围过来,加上车马声、小贩的叫卖声,人声嘈杂。

好不容易才进入庙里,立刻便置身于昏暗陈腐的寂静中。

周围是浓重而暖烘烘的空气,眼前是三尊花花绿绿的菩萨塑像,楚娇在庙中慢步走着。

经过一口布满灰尘的古钟,又穿过铺砖院子,看到一尊真人大小的装束成清朝官吏的菩萨。菩萨坐在挂着绣幔的小神坛上,绣幔的边缘被香火熏成了灰色。

一个年轻的妇女在菩萨面前点了一柱香,叩了三个头,双手合什在额前,拜了几拜。

楚娇抬头看着,这尊菩萨让她感到怪异,穿着色彩华丽的法衣,红光满面,蓄着长长的黑胡子,这是菩萨吗?

一缕浓重的香烟袅袅升腾,飘过菩萨温和的笑脸。冲谁都笑,还是只是我看到了?楚娇乱想着。

一个失去双腿的乞丐用手撑着身体,带着满脸的污垢,拖着那用旧皮革包着的残腿,爬了过来,轻轻地、不停地拉楚娇的裤脚,象一个小孩子似的哭诉。

“战争造成的残废。无兄弟姐妹,无父母双亲。战争造成的残废,不能工作,无兄弟……”

楚娇无声地叹了口气,从包里掏出一块钱,没有扔进乞丐的洋铁罐,而是弯下身子,放进了他的手里。

在乞丐的连声道谢中,楚娇转身想离开,但一群不出声却眼巴巴望着的乞丐围了过来,有女的,有老的,还有小孩。他们尾随着,却不敢伸手触碰楚娇,仿佛是围着一件圣物似的。

楚娇在她的提包里摸索,然后求救似的望向不远处的赵有才。

第四十九章 军统故人

赵有才无奈地走过来,一把铜板递给了楚娇。楚娇苦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把铜板一个一个放进等待者的手中。

“这烟呛得我流眼泪。”楚娇在赵有才的保护下,终于出了包围,她轻轻抹了下眼角,笑得很难看。

“是啊,香烟很大。”赵有才附和着,苦笑了一下,说道:“这下不用装了,咱们两个人,怕是要把约你的人吓跑了吧?”

“见面又不是打架。”楚娇笑了笑,说道:“随便走一走,要是没人,咱们也不等。”

他们没等多久,便有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留着浓厚胡须的男人走了过来,冲着楚娇打着招呼,“楚小姐,你好。”

楚娇心中猛跳了几下,仔细地上下打量着。似曾相识,但她一下子没想起来在哪见过?

赵有才戒备地向前迈了一下,并没有直接挡着楚娇,却处在两人中间的侧面。

马名宇淡淡地笑着,他认出了赵有才,略有些惊讶,但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

“啊,啊——”楚娇伸出手指,轻轻点着,脸上也浮起笑容。

马名宇虽然化装得不错,但到底不是易容术,还是被楚娇辨认了出来,“马,马先生。”

马名宇暗自赞赏,这丫头眼睛真厉害,他笑得更畅快,点头道:“楚小姐好眼力,好记性。”

“是你约我来的?”楚娇直截了当地问道。

“正是。”马名宇伸手一让,说道:“咱们找个僻静地方谈话,如何?”

“坐我的车,就在外面。”楚娇也不客气,笑着看着马名宇。

“那就有劳楚小姐了。”马名宇一点也没犹豫,利索地答应下来。

没有什么久别的寒喧,应该说是没有多余的话。在这人多眼杂的地方,也不适合谈什么,更不适合互相试探底细,以及说出心中疑惑。

虽然两人分别的时间不是很长,但环境和形势的变化却是很大,谁又能完全了解各人的思想、行为的改变呢?

说起来,马名宇倒是更相信楚娇,知道她不会对自己不利,坦然地跟着楚娇和赵有才,出了庙,走不远便坐进了汽车。

相对而言,楚娇被沈宸屡次提醒,也是受到他的影响,却是戒心很重。

她不知道马名宇是怎么找到她的?她也不知道马名宇现在算是个什么身份,有什么任务?

汽车缓缓起动,楚娇和马名宇坐在车后排,谁也没先说话。

“我现在的公开身份是某个小报的记者,那天到孤军营采访,本来就是对付差事,可没想到就是那么巧,竟看到了楚小姐。”

马名宇的猜想很准确,这确实是楚娇最想先知道的事情,“虽然楚小姐戴了眼镜,也比战场上明艳动人,更是一曲动四座。但马某还是认出来了,就象刚才,楚小姐也认出我的化装一样。”

“这么说,咱俩应该算是很熟喽?”楚娇淡淡地笑道:“公开身份说了,那隐藏的身份呢?”

“军统上海区行动大队第三行动组组长。”马名宇竟然没有隐瞒,这让楚娇感到些许的意外,“对抗日杀敌的巾帼英雄楚小姐,还有国*军猛士赵兄弟,我是绝对相信,绝不隐瞒的。”

车子震了一下,赵有才从镜子里向后看了一眼。他知道了,也想起来了,楚娇所说的马先生,便是在战场上短暂相识的马少校,那个缠着楚娇的军官。

楚娇审视地看着马名宇,她有些明白马名宇为何会如此坦诚了。她杀了多少日本兵,赵有才在战场上是怎样的表现,若说他俩会变成汉奸,谁也不会相信。

相反,她和赵有才倒是要对马名宇有所警惕,担心他当了汉奸,把他们的事情向日本人告密。

马名宇这个家伙不简单啊,竟然能猜测到别人的心理。楚娇沉默不语,脑子却在急速转动着。

“楚小姐,看到你没事儿,我是欣喜若狂啊!”马名宇笑着与楚娇对视,眼神里只能让人看到真诚,“不知道我们以前的约定还算不算数啊?”

“时过境迁,马先生这突然一问,倒让我不好回答。”楚娇笑了笑,说道:“上海租界成了孤岛,周围全是日本人的天下,他们还在向租界里伸手。我得考虑到家人的安危,还有一些其他的顾虑。”

“楚小姐的谨慎,我是很理解的。”马名宇并不强逼,而是娓娓地说着,“打探楚小姐的情况,联系楚小姐,都是我亲历亲为,并没有假手于人。另外,楚小姐的家人,可以安排他们离开上海这个是非之地。是到大后方,还是到香港、澳门,或者海外,马某都能提供帮助。”

楚娇沉思良久,点了点头,说道:“多谢马先生如此看重。家人如何安排,以后再作计较不迟。但现在——”

停顿了一下,楚娇还是下了决心,说道:“我倒是有一个难题,想请马先生帮助解决。如果这件事情能办成,那我就没有二话,继续兑现之前的承诺。如果马先生不相信我的能力,那自然不必为我出这么大的力气。”

“什么困难,说来听听。”马名宇并不敢轻易答应,谁知道这丫头又有什么古灵精怪呢!

但也正因为楚娇不卑不亢,应对自如,更让他觉得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特工人才。他却不知道,有沈宸的提醒,楚娇已经是想了好几天,有了准备。

“是这样的……”楚娇斟酌着字眼,把要营救张成富的事情说了一遍,其中自然有不实之词。

马名宇听完之后,微皱起眉头,一时没想出什么好办法。

沉吟了半晌,他试探着问道:“让孤军营将士暂时隐忍待机,这是国府的命令。所以,硬来是肯定不行的。楚小姐思虑周详,刚才也说到了其中的一些要点。不知道,楚小姐可有什么计划,或者是想法?”

“倒是有个不成熟的想法,就是要动用象医院、巡捕房等方面的力量。”楚娇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又不失恭维地说道:“军统实力强大,人脉广布,相信可以把计划付诸实施吧?”

第五十章 准备

马名宇想了想,冲着楚娇伸出大拇指。楚娇的这个办法虽然还有疏漏,但可以完善,也避开了诸多敏感问题,完全有实施的可能。

“我召集手下,再商议策划一番。”马名宇还是有所保留,并没有说得太过笃定,“至于和楚小姐的联络,我还是亲自处置。”说着,他给楚娇留下了联络办法。

“单线联系,正合我的心意。马先生若能办成此事,以后会得到意想不到的好处。”楚娇隐晦地提醒道:“在军统中官运亨通也会很轻松,甚至是名远四海也说不定呢!”

马名宇笑着点了点头,示意汽车靠边停下,不无深意地对楚娇说道:“看来,楚小姐还是很有保留啊!放心,这件事情马某定尽力去办,以后好托楚小姐的福,官运亨通,名扬四海。”

汽车停了下来,马名宇下车离去。

“阿娇,你准备参加军统?”赵有才没有开车,略微偏转头,问道。

“参加不参加的,现在还不好说。”楚娇沉吟着说道:“但咱们人手单薄、情报匮乏,是显而易见的困难。沈,那个师父也和我说起过,如果能借助军统的情报网,咱们只负责行动,或许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了。”

“编外人员?”赵有才猜测着说道。

“差不多是这个概念。”楚娇点了点头,说道:“咱们如果能够建立一个小组,还是尽量少些人知道才安全。以后的形势会越来越复杂,人心难测啊!”

赵有才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转头发动了汽车。

这确实是个矛盾,既要扩充人手、增长实力、获取情报和武器弹药,又要担心出现叛徒和内奸,使团体从内部被瓦解、破坏。

倒不是楚娇过于谨慎小心,过于胆小,而是在这种敌中有我,我中有敌的残酷暗战中,沈宸的担心,她的顾虑,也不无道理。

……………

每隔几天,沈宸都会先打电话,然后或者去车行,或者去赵有才租住的房子,传授一些技艺。

所以,马名宇来找楚娇的事情,沈宸很快就知道了。对此,他除了提醒楚娇不要牵扯太深,也没有别的办法。

但能跟军统搭上线,从情报来源上,沈宸觉得是相当有用的。

而他要楚娇帮忙的事情,便是弄一条充气的汽车内胎,放在汽车后备厢里,能够随时使用。

没错,就是能当救生圈用的汽车内胎。而这,也是他准备工作的最后一环,偷越苏州河的工具。

当然,这还需要楚娇和赵有才的协助,开车把工具运到沈宸所指定的地点。这也就不可避免地被楚娇知道些什么,并且不停地打听。

“这一次你们就不用去了,帮下忙就好。”沈宸没有隐瞒,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我一个人的话,万一被发现,也好逃脱。”

“明摆着瞧不起人。”楚娇撇了撇嘴,抱怨道:“嫌我们是累赘呗?”

沈宸也不多说,只是笑了笑,说道:“好好练吧,以后的机会多的是。”

楚娇翻了翻眼睛,可也得承认,沈宸只是微露身手,她和赵有才已经自愧不如,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才能练成了。

“大后天晚上,由赵哥开车,拉着我去河边。兴许得后半夜,才能完事。”沈宸吩咐道:“阿娇不必等了,回家睡觉,就说车在车行里修理呢!”

楚娇无奈地点了点头,虽然家里的监管松了些,但大半夜不回家,肯定不行。

“如果马名宇帮你救出了张成富,你可以作编外人员,或是雇佣人员。”

沈宸知道这可能无法避免,边思索边嘱咐道:“必要时,消音器可以给他,算是补偿,或是让他答应条件的筹码。还有,他可能对你进行一些训练,拣喜欢的好好学,说不定就会用上。”

“至于以后的联络方式,还是尽量要保持单线,最好是不见面儿的。”沈宸继续面授机宜,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没有手机、电脑、网络,速度肯定要慢,但这就是时代的特征,“嗯,报纸可以,张贴栏也行……”

楚娇认真地听着,等沈宸说完,才用一种揶揄的口气说道:“没想到你这么胆小谨慎,是怕死吗?”

沈宸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楚娇,似乎在思考,然后苦笑了一声,说道:“你觉得我会死吗?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死。”

楚娇被问得愣怔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不禁笑了起来,调侃道:“那你一定会变成没牙瘪嘴的老太太,要不怎么会这么絮叨?”

“那你呢?”沈宸这回没有笑,神情变得冷肃,“想没想过被抓住的结果?想没想过身受酷刑,生不如死的感觉?”

“我——”楚娇语塞了,但很快便倔强地一瞪眼睛,“我只会牺牲,绝不会被抓住的。”

沈宸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起身离去。

…………

真正意义的死亡不会有吗?这个问题就象你问一个活着的人,死后会不会上天堂一样无解。

沈宸其实也不知道,但他却已经不太在乎了。

做今生该做的事情,才是最正确的选择。纠结于那些无解的问题,又有什么用呢?

而只有身处那个时代,只要你还有良心,有几分热血,就很难对同胞的苦难视若无睹,很难不对鬼子产生刻骨的仇恨。

在巡逻时,沈宸不只一次看到外白渡桥那边站岗的日本兵。中国人过桥都要毕恭毕敬地向他们鞠躬,稍有不慎就会遭到毒打或罚跪,甚至被狗咬。

如果没有能力,那就只能忍受屈辱,而把仇恨埋在心底。

但沈宸却是最有能力发泄仇恨,并显示强者的锋利爪牙,要日本鬼子懂得尊重和恐惧的。

所以,又有四名日捕在夜间巡逻时遭到袭杀,而这只是沈宸想试枪的结果。

而在当班时,沈宸则兢兢业业,在特别巡逻队办公地点的附近又抓获了两名黄道会成员。

这两个家伙是打探消息的,行动队大队长的失手,显然对黄道会的震动不小。

第五十一章 新亚酒店,血杀

埃弗雷特不知道沈宸有照片作参考,沈宸也向他列举了这两个家伙的可疑之处。他也就只能佩服沈宸有双锐利的眼睛,并且极善于观察细节了。

当然,有这样的手下,埃弗雷特是感到满意的。说是联合打击,法租界巡捕可是没有什么收获。

而他们这边,通过审讯,不仅破获了蔡钓徒被杀案,另十几起恐吓案件也与黄道号划上了等号。

上司的嘉奖,法租界同行的钦佩羡慕,这些都令埃弗雷特对沈宸刮目相看,并在沈宸的评估报告上给予了极高的评价。

这些,沈宸是不知道的,可能也不太在乎。他正全身心地准备着大行动,计划已经在脑海里反复想了数遍,一点细节都没放过,直到确认是不需要调整和完善的。

终于到了行动的这一天,沈宸坐着赵有才开的车,沿着苏州河缓缓行驶,在他看好的地方停了下来。

黑黝黝的天空,象涂了一层墨,静静流淌的苏州河也象睡着了一样。

沈宸从车里取出充气的汽车内胎,放到河里,在夜色掩护下趴在上面,划着水,靠向对岸的虹口地界。

刚刚靠岸,沈宸便跳了上去,把游泳圈拉到隐蔽处。四下观察了一会儿,他迅速地爬上堤岸,越过道路,潜入了虹口地区。

此时是夜里八点左右,河对岸还是不夜城,而虹口区被日本人完全控制后,便笼罩在阴沉压抑的统治当中。

房屋、楼房、电线杆都显得分外沉重的在明处或暗处矗立着,在地上投着黑黑的暗影。

街道上的路灯也象经不起四下无边黑夜的压迫似的,在吃力的吐着昏黄的光芒。

虹口地区曾经是公共租界的一部分,是日本侨民最多的地方,自淞沪战争结束后,警务便由日本宪兵和日籍警察控制。

沈宸坦然地向新亚酒店走着,并不躲躲藏藏,可也不横冲直撞。因为这里住着很多日本人,鬼鬼祟祟反倒容易引起怀疑。

而且,他身上有日本特务机关发给黄道会的证件,黄道会则经常在夜里干着罪恶的勾当。

比如把人头送进租界挂起来进行恐吓,还有从难民营诱骗难民到新亚酒店杀害后肢解,冒充抗日人士的头颅。

路上也确实遇到了日警,沈宸提前看见,在比较远的地方便避了过去,没有出手杀人。他的目标是新亚酒店内的家伙,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不会提早惊动。

如果能精通日语的话,冒充日本人应该更方便吧?沈宸有了这个想法,但很快就甩掉,他已经到了新亚酒店。

在新亚酒店外转了转,沈宸记住了亮灯的窗户,着重是在五楼和六楼。然后,他从侧面贴近酒店,在窗户前开始了潜入行动。

几块医用胶布粘在玻璃上,沈宸再用匕首柄敲碎玻璃。这样声音既小,玻璃又不是哗啦啦地碎一地。

伸手拔开插销,沈宸敏捷地翻窗而入,进到了酒店的内部。

从装扮上看,沈宸是模仿了黄道会的家伙,连鸭舌帽都没漏下。进入酒店后,他躲开了正门处的警卫,从安全楼梯登上了六楼。

新亚酒店的建筑质量也很好,刚刚建成四年多,比较隔音,这对沈宸来说,也是一个有利的条件。

安全门是锁着的,但这种锁对沈宸来说是小菜一碟。

他先是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装备,枪、匕首、弹匣、子弹等,都在能最方便快速使用的位置。

然后,不过十几秒钟,他便打开了安全门,走进了六楼的过道。双手持枪,戴着口罩,沈宸以自己最擅长的侧身射姿,迅速来到一扇房门前,敲了两下。

屋内传来回应,脚步声渐近,到了门旁,刚刚拉开房门,这个家伙便愣住了,黑洞洞的枪口正对他的面门。

没容他惊叫出声,沈宸已经扣动了板机。一声闷响之后,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的脑门上便多了一个血眼,后脑则喷出一大块血肉模糊。

沈宸上前一步,左手抓住尸体的衣领,顺着尸体倒下的劲儿,慢慢放倒。然后,脚向后一拔,门又被关上,他迈过尸体,进入室内。

呯!沈宸向着室内的敌人射出一枪,正中其脑袋。另一个坏蛋张嘴欲喊,呯,呯!身上连中两枪,摔倒在地。

当使用半自动武器面对目标射击时,可以迅速确实的扣两下扳机,以一次射出两发子弹为宜,增加命中率及杀伤力。

沈宸迅速地判断,灵活地运用,准确而快速地射击,把惊叫堵进了敌人的喉咙。

仔细搜了一遍屋内,确认没有其他敌人后,沈宸迅速更换了弹匣,并把换下的弹匣压满子弹,插回到马夹的袋内。

说是马夹并不准确,但要说是战术背心,又太简陋。经过沈宸的改装,一件马夹或坎肩似的衣服多了几个口袋。

右胸前的口袋可插三个弹匣,腰部还有两个快拔弹匣;腰带也是改装过的,能插上备用手枪,以及零散子弹三十颗。

鲁格P08弹匣的容量是八颗,两把枪本身带的,五个备用弹匣,再加三十颗子弹,沈宸身上的弹容量达到了惊人的八十六颗。

按照沈宸的枪法,即使是双发射敌,也会打死四十三个坏蛋。当然,这是理论上的,并不能以此来进行计算和推断。

而现在,沈宸还没有惊动别人。所以,保持枪内弹匣的满数,便是既谨慎又聪明的做法。

什么意料之外的情形都可能发生,沈宸可不想因为计算击弹数出错,而使敌人有可趁之机,甚至陷自己于危险之中。

没错,作为高阶技能,射击时计算弹数也是CQB必学项目之一。而不是打了空枪后,才忙着换弹匣。尽管很少人能够如此冷静,但沈宸却是个中高手。

将房门轻轻拉开一个小缝,沈宸听了听外面的动静,闪身又进了过道。

敲门、开门,开枪、进屋,射击、全杀,沈宸按照这个流程,连续清除了两个房间,干掉了三个家伙。

第五十二章 连杀

如果都是如此顺当,沈宸当然是要从六楼杀到五楼,每个喘气的都不放过。

但事情如果都是按人们想象发展,那也就没有什么天意之说了。

当沈宸再次来到房门旁,打开一条缝,听外面的动静时,叫骂、痛呼等喧嚣之声传进了耳朵。

原来,黄道会是由暴徒组成的组织,手段虽然残忍,但却不是专业的特务机构,能够抓获很多的抗日分子。

但为了恐吓,为了向日本人邀功,黄道会暴徒便用诱骗等手段从难民营绑架难民,在新亚酒店进行杀害后肢解。

所以,挂在租界里恐吓爱国人士的人头,除了蔡钓徒的以外,其他大部分并非什么抗日分子的人头,

沈宸抽出了匕首,左手握着并扶枪,右手持枪。等喧嚣的声音进入了房间,才闪身而出。

过道内灯光昏暗,沈宸正向暴徒们走进去的房间移动。伴着拧动门锁的声音,旁边的房门被打开,一个家伙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

门锁一响,沈宸已经斜步贴墙,避开了这个家伙正面的视线。

等这个家伙刚走出来,还没来得及关房门,沈宸左手匕首便由下而上斜着刺出,没入这个家伙的咽喉。

刺入只是那么一瞬,沈宸便猛地回拉,手上感到稍微的滞碍,锋利的匕首已经将敌人的气管声带全部割断。

这个家伙捂着脖子,大张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汹涌的鲜血呼呼地冒出,迅速带走了他的最后一丝力气。甚至没看清是谁下的手,便软倒下去。

沈宸扶了一下,让这个家伙不致象根木头似的沉重倒地。然后,他推开房门,闪身而入。

房门被关上,半晌,里面响起沉闷的响声。很快,沈宸便打开房门,将过道上的尸体拖了进去。

一点小意外,对沈宸来说算不得什么。他潜入新亚酒店,是要杀个鸡犬不留,但却并不把敌人看成是土鸡瓦狗。

但沈宸也有着强大的自信,这些家伙是业余的,他是专业的。就算能扑腾两下,也绝不会是他的对手。

当然,如果能悄然潜入,悄然杀人,再悄然离去,才是最为完美的。

杀,杀,杀!

沈宸似乎陷入了一种机械式的行动当中,但却不是厌倦和麻木,而是一种痛快、渲泄的感觉。

这些禽兽,怎么能让他们活在世上?这些恶棍、暴徒,在这世上多活一天,都是对正义和公理的亵渎。

噗,噗,噗!匕首连续快速地捅刺,都在一具身体;呯,呯,呯!枪口迅速移动着,爆头一个,另一个胸口先中一枪,头部又补一枪。

沈宸不管敌人倒下发出的声音,两个箭步便到了浴室门口。左手用匕首柄一顶一推,浴室门应声而开。

两个暴徒正在浴室里,手里是斧子和砍刀。一具残缺的尸体躺在瓷砖地上,血水象一条小河般流着。

呯!一枪打中拿斧子的家伙的脑门,他的后脑挤出一团模糊的血肉,喷射在墙壁上,又点点滴滴地往下流动。

呯,呯!拿砍刀的家伙前扑后仰,胸口、脑袋已经各中一枪,手中拿着一颗刚冲洗干净血迹的人头栽进了浴缸,溅起一片血水。

沈宸转身便走,生怕面对那颗无辜者的头颅。如果他尽全力,是可能挽救这个人的生命的。

但沈宸无法带他离开,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或许冷酷,或许愧疚,沈宸并没有纠结于此。他只能是杀更多的暴徒,为无辜者报仇雪恨。

应该是在六楼的最后一名敌人倒了下去。他瞪着死鱼般的眼睛,脑门上开着血洞,后脑喷出的污血、头皮、碎骨,在墙上形成了怪异的图案。

沈宸现在来不及处理尸体了,走廊的另一头正有脚步声传来。

沈宸也不想躲藏,而是持枪迎着那边的脚步声快速接近,好象一条逆风而上的小船。

此刻他变得尤其冷静,脚尖着地,姿势放低,步伐不大,身体因此而稳定,并保持着能快速移动的弹性空间。

日本顾问木村是从五楼上来的。他刚和常玉清谈完,有关大队长赵松涛被巡捕房抓获的事情。

可以说,赵松涛的被抓,令日本人有些被动。特别是那批磨掉枪号的手枪,更是无法狡辩抵赖。

以前日本人还能够对纵容、指使黄道会所犯下的罪恶,对工部局采取敷衍抵赖的态度。

现在当然也是如此,可被抓住把柄,就有挑衅巡捕房的意味。巡捕房加大了打击力度,并要通缉常玉清等人,也给日本人带来了不少麻烦。

而且,因为在公共租界内的武装游行遭到袭击,日本驻沪总领事对工部局方面施加压力,要求染指租界内的治安管理。

工部局方面在压力下被迫退让,已经同意由原担任日本驻华参事的赤木亲之调入工部局警务处,作为上海公共租界警务方面的“工部局警视副总监”。

虽然名义上还维持着英国人在这里的领导权,但赤木亲之将担任的特别副处长一职,在警务处内代表日本占领军,地位很高。

因此,日本人认为赤木亲之的到任,将有力地督促警务处镇压租界内的抗日力量,以确保日方利益,并代表日方势力向公共租界内部渗透。

应该说,英美与德日在当时的世界上属于天敌,工部局的大佬们比大洋彼岸的国会议员,更加切身体会到日本军事机器的威胁。

所以,工部局一面不得不做出作出些让步,另一面则千方百计阻止日本人控制租界的脚步。

而日本方面在租界的最主要代表,便将是马上到任的赤木亲之。对工部局的这次让步,日本人弹冠相庆,也是非常重视。

但黄道会的恐怖行动,并且被抓了现行。人犯、口供都被工部局捅到了报社,日本人的幕后指使和纵容,给赤木亲之的上任造成了不利的影响。

木村便是因此而找到常玉清,让他把会中事务先交给副会长周柳五,暂时到南京去躲一躲,避避这个风头。

第五十三章 十步杀一人,事了拂衣去

同时,木村还命令黄道会短期内不要活动。特别是挂人头、扔炸弹,甚至是向巡捕房人员寄送恐吓信之类的,有明显挑衅意味的行动。

常玉清不过是条狗,日本主子说什么,他就听什么。但楼上还有人呢,今晚还有行动呢!

所以,木村又上了楼,打算让这些暴徒把绑架来的难民处理掉,不要再向租界内送人头了。

顺便,他想去七楼,那里有一套舒适的房间,专供他休息的。

沈宸在拐角处已经做好了准备,双手举着枪,只等着人露头。

木村突然停下了脚步,他闻到一股血腥味,不由得暗骂这帮家伙手脚太不利索。

侧身靠在墙壁边,他掏出一支烟,用打火机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口,觉得驱散了不少异味,才重新迈步。

转过拐角,木村发现有人,可这里会有危险吗?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只是把眼睛上抬,头都不动,目光轻瞟过去。

呯!沈宸的枪响了。木村的脑袋猛地一震,身体向后仰倒,嘴里的一口烟往上窜了出来,青灰色的,缓缓消散。

沈宸一枪毙敌,身体已经绕过木村窜了出去。枪口指向,木村身后并没有目标。

简单快速地处理了下尸体,沈宸也准备了一下,才戒备着从楼梯走下,来到了五楼。

走廊上很安静,安静得似乎可以让沈宸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当然,这是他的错觉。

但对常玉清来说,却是死神的脚步,在步步逼近。他罪恶的生命,离结束只能以分种、秒来计算了。

没有去管其它的房间,沈宸直奔前方,目标——常玉清,标靶——两吨半。

按照赵松涛的口供,常玉清就在前面拐弯处的豪华套房内,平时有两个保镖在房内贴身保护。房门外,还有两个小喽罗站岗值班。

拐弯,再到房门,距离不过十米。沈宸没有什么掩藏,突然闪身而出,以射击姿态出现在过道里。

豪华套房门外的过道很宽敞,过道的正面有一扇大窗户,可以望见外面的景色。

如果有闲情逸致,在这里欣赏城市,观看日出,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

两个小喽罗根本想不到会有人潜入这里,更没有军人的素质,站得松松垮垮,完全没有戒备的样子。

沈宸突然出现在过道,这两个家伙也没意识到危险。一个漫不经心地转头瞅过来,另一个则正无聊而困倦地打着呵欠。

呯,呯!沈宸打胸、射头,干掉了转头的家伙。

呯,呯!沈宸迈近了一步,两颗子弹结束了另一个家伙的狗命,打呵欠挤出的半滴眼泪都没来得及擦掉。

在豪华套房门戒备地停顿了几秒钟,确定没有惊动屋内的人。沈宸迅速地更换弹匣,敲响了房门。

很快,门锁哗啦响了一声,然后慢慢打开。门的木质很好,且做工精良,开动的时候也没有一点声响。

一张带着不耐和疑惑的脸露了出来,没等他开口询问,沈宸突然从门后闪出,冲着这张脸扣动了板机。

拉开房门,沈宸跳过刚刚沉重倒地的尸体,冲进了屋里。

“怎么啦?”询问声给沈宸指示了方位,他急步窜进了客厅。

一个保镖已经从客厅的沙发上站了起来,但还没意识到危险。因为他没有掏枪,只是张嘴问着,并迈动脚步。

沈宸窜入客厅,不到一秒钟的时间,他的枪已经指向了对手。在对手尚未来得及反应,并发出声音前,连续地扣动板机,还是习惯性的双发毙敌。

尸体沉重地倒了下去,后脑壳撞到墙壁上,发出“咚”地一声响。

声音不小,但沈宸已经听见了浴室里传来的哗哗水声,那是他的最后一个目标吧?

常玉清正在浴室里,也听到了那一声响动。他有点生气,摇动了几下肥脑袋,冲掉脸上的泡沫,才关掉水龙头。

迈着沉重的脚步,常玉清这个肥硕的家伙,有些摇晃地走到门前,一拧把手,把门拉开。

视线中并没有人,常玉清疑惑地转动脑袋,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蓦地,常玉清的眼睛直了,直盯着地面。他看到一些红色的液体从地板上缓缓流过来。

显然,那些液体不是红墨水,也不是红油漆。它很鲜活,并有一定的浓度,如一条红亮小蛇的躯体在地上移动。

后脑被顶上了硬硬冰冷的东西,在一声闷响过后,常玉清大张着嘴巴,罪恶的生命和他那未发出的惊叫一同消失。

对一个罪大恶极的人,在这世上多活一秒,都是对正义的亵渎。

没有宣判,一句话都没有,甚至没有让常玉清看到是谁杀的他。

对倒在地上的丑陋尸体,沈宸只是看了一眼,便迈步走开,开始最后的清理工作。

杀人就是这么简单,新亚酒店也不是龙潭虎穴,最多是一个老鼠窝。

当然,在历史上,一个余姓汉奸被人用斧头砍死在新亚酒店浴缸内的事情,现在还没有发生。

也就是说,沈宸是第一个潜入酒店杀人的,还不是杀了一个两个。

将过道内的尸体拖进屋子,血迹不用擦,也来不及擦,只要敌人晚发现一会儿,应该就够了。

沈宸知道自己得尽快离开了,杀光楼内的人?他还没那么狂妄。

走过五楼的走廊,周围是静谧的,象一座坟墓。但沈宸并没有放松警惕,脚步轻盈,保持着行进射击的姿态。

身上少了几十发子弹,却多了一支驳壳枪、一支勃朗宁手枪,一张特务证,以及两千多块钱。

枪是搜获挑选的,特务证件是木村的,并不是黄道会所发,钱则是木村留给常玉清出去避风头的。

得来很容易,又只剩下了撤退,沈宸才愿意带在身上。衣服也有所变化,一件比较崭新合身的风衣,一顶礼帽,他顺手拿来。

从安全楼梯走下来,沈宸再次从潜入的一楼的那扇窗户跳出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远远的,他还回头望了一眼,新亚酒店门前人影晃动,两个警卫尽职地守卫着那座坟墓。

……………

第五十四章 有组织的高手?

四个多小时了!

赵有才看了眼手表,心中有些焦急。

他现在停车等待的地方,已经离沈宸过河的地点有了段距离。

所以,他觉得有可能看不清对面的具体状况,也看不到沈宸什么时候再过河。

赵有才把视线再度转向河对岸,看不清楚也得看,并没有什么乱晃的灯光,以及刺耳的枪声。

虽然赵有才佩服并相信沈宸的身手,但这么长时间,又是只身行动,难保他不担着心,胡思乱想。

后视镜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脚步不慌不忙,向着汽车走来。

风衣、礼帽?赵有才皱了皱眉,移开了视线。

沈宸走到车旁,敲了敲窗玻璃,拉开门坐了进去。

赵有才这才看清摘下礼帽的沈宸,愣了一下,便发动汽车,却不多问。

充气内胎用完,便被沈宸用匕首割破,扔进河里任其浮沉。连杀人用的手枪,沈宸也在过河后抛下河中。

从始自终,并没有发生需要两把枪都使用的时候,这让沈宸能够省下其中的一支鲁格手枪。

毁灭证据,这可能不是绝对的必要,但却是沈宸的习惯。之前的凶器也是如此处置,反正他并不太愁枪枝的来源。

现在,如果要看出沈宸的异常,恐怕也只有湿了的裤脚,和很快要扔掉的鞋子了。

车向前行驶着,好半晌,沈宸和赵有才都没有说话,直到沈宸把驳壳枪掏出来。

“佩上消音器,藏好,以后会有用处。”沈宸停顿了一下,说道:“还要制造一把折叠枪托,我很快会去指导。”

“好,就藏在我的住处。”赵有才沉声答应着。

沈宸又掏出了一沓钱,数出一千元递过去,“在法租界租个房子,算是安全屋;如果张成富能救出来,可以让他去住。”

“明白。”赵有才也不客气,接过来揣好。

车里又陷入了沉默,只有沈宸不时地指示路径。

“前面右拐,停车吧!”

赵有才依言驾驶,汽车停了下来。沈宸拉开车门,下车便进了个小弄堂,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

早晨,上海的天空有些灰暗。

新亚酒店大门外,已经是日本宪兵在警戒。两辆轿车行驶过来,缓缓停下。

头一辆轿车门开,走出来的是身着军服的日本军官。他快步走向后面那辆轿车,毕恭毕敬地拉开车门。

车内走出一个军衔更高的日本军官,宪兵司令井清一郎脸色阴沉,抬头看了一眼,便向酒店大门快步走去。

井清一郎来到五楼,正在查看现场折宪兵队的特高课课长川口平赶忙迎了上来。

“到底什么情况?”井清一郎对川口平的敬礼只是略微摆了摆手,便沉声问道。

川口平沉声汇报道:“共死亡十七人,包括木村君和常玉清。”

井清一郎紧皱眉头,迈步向前走着,在豪华套房内,他看到了正在摆放的五具尸体。

有两名宪兵正搬动着常玉清的尸体,死沉死沉的,很是费劲。

常玉清是后脑中枪,向前栽倒的。一张胖脸压着地面,半浸在血泊之中。一翻过来,便看到血肉模糊的一个大洞,已经看不清原来长的样子。

井清一郎转头看向川口平,虽然没开口,但探询的意味很明显。

川口平赶忙上前一步,伸手指了指,沉声说道:“凶手非常专业,显然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卑职粗略看过现场,被杀者几乎都没有反抗的迹象。或是一枪,或是两枪,都是直射要害,非常地干净利索。”

“那就是有组织的了?”井清一郎微微垂下眼睑,受过严格训练,自然不是江湖杀手之流了。

“是的,长官的判断很准确。”川口平聪明地把长官的疑问句变成了肯定句。

井清一郎摸了摸唇上的仁丹胡,继续问道:“还有什么线索?”

川口平迟疑了一下,说道:“弹壳已经搜集,还有门窗,也正在采集痕迹,可能会很快得到指纹一类的线索。”

可能?井清一郎对这个回答显然有些不满意,看了川口平一眼,说道:“路线呢?凶手是从哪里来的,有几人,能够确定大概的范围吗?”

川口平暗自叫苦,却也只能如实报告,“潜入酒店的路线基本能够确定,但确定凶手范围,还要等勘查走访的结果。至于凶手的人数,卑职以为不会少于三人。”

“暂时封锁消息。”井口一郎下了命令,转身走出套房,川口平赶忙跟上。

日本宪兵队内部设有总务、经济、司法和特高等四课,执行特务任务的是特高课,下设宪佐队,密探队和翻译队等。

黄道会属于日本宪兵队的外围组织,主要任务是压制打击上海的抗日势力,配合日军统治上海。

对于黄道会的伤亡,甚至是常玉清的毙命,日本人本来是不太在乎的,不过是养的几条狗而已。

但对于宪兵队来说,这却是在打脸,是挑战,是污辱和轻视。打狗看主人,这句中国话,他们也是懂的。

被川口平引到会议室,井清一郎坐了下来。思索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川口君,你知道这件事情如果被宣扬出去,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吗?”

“卑职明白。”川口平的语气透出了苦涩和郁闷。

如果案子发生在租界,日本人便可以此为借口,施加压力,同工部局争夺警务权。

可现在,凶案发生在虹口,便是宪兵队和日本警察的责任。

更何况,凶手来去自如,杀了十七八个人,连点线索都没留下。

训练有素、身手可怕是对内部讲的,外面如果知道,只能把“无能”的帽子扣在宪兵队头上。

“死了这么多人,竟然没能在当时就发觉,楼里的警卫都是死人吗?”井清一郎的语气更加严厉。

井清一郎觉得不可思议,川口何尝不是如此。可他却找不到合理的解释,只能垂头立正,以沉默相对。

室内沉寂了好一会儿,似乎活着的人也跟外面的死人一样,没有了气息。

第五十五章 “回放”教导

井清一郎极力按压住自己的情绪,站起身,椅子的响动好象显出了一些生气,也使川口平稍稍抬起了头。

“尽快把案件报告送来。”井清一郎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加重语气强调道:“今天,我今天就要看到详细的报告。”

“哈依!”川口平回答着,听到门响和远去的脚步声,身体不由得松驰下来。

……………

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三日,侵华日军侵入南京,实施长达四十多天灭绝人性的大屠杀,三十多万国人惨遭杀戮。

身处其境,便会知道那不是冷冰冰的数字,便会产生那不可名状的悲痛,胸中燃起熊熊的怒火。

南京大屠杀发生后,国民政府即公开进行了强烈谴责,并于三七年十二月至三八年三月间分别派人赴美国纽约、英国伦敦及日本东京,全方位开展了揭露日军南京大屠杀真相的行动。

而《纽约时报》、《中央日报》、《新华日报》等中外媒体,也对南京大屠杀进行了大量的揭露。

“对历史闭上眼睛者看不到未来”,这是永远保鲜的普世格言。

何况,对于沈宸来说,这已经不是历史,而是必须要偿还的血债。

尽管其中只杀了一个日本人,但杀戮日本人的狗,同样让沈宸得到了报仇、渲泄的畅快。

同样畅快激动的还有楚娇和赵有才,只不过赵有才表现得不是那么明显。

此时已是第二天的傍晚,在修车行的车间里,下班以后的沈宸正在向他们讲述昨晚的经过。

同时,这也是一堂实战指导课。沈宸手中握着枪,动作、步法基本重复着昨晚的行动。

“持枪姿势不一定是固定的,但一定要使你感觉自然而舒适,并能够自由的变换射击方向……”

“敌人开门,你要预判什么时候适合射击。门没有完全打开,但缝隙并不影响你开枪毙敌。”

“马上要出现的敌人的身高是个变数,你便要用两次或三次射击法,迅速确实的连扣扳机,保证快速而完全地摧毁敌人。就象这样……”

“握枪至瞄准采用最短路线出枪,动作迅速而有力,枪口指向目标时即扣下扳机。”

“对付多个目标时,首先将以威胁性最高的目标为优先射击对象。”

“若排除上述条件,则以距离近及目标大的为优先射击顺序,这样不需要花太多时间,来完成瞄准与击发的动作。”

“迅速地判断,果断地击发,不要犹豫迟疑……”

“呯,呯!打胸、射头,击倒先转头看到我的敌人。”

“呯,呯!第二个敌人刚反应过来,转向,开枪,击毙。”

……………

沈宸双手持枪,讲解着,移动着,变换姿势,射击着,杀戮着并不存在的敌人。

但对楚娇和赵有才来说,却有如身临其境,深深地感到震撼。

没错,沈宸杀人的时候就如同一台机器,动力十足,冷酷无情。

幸好,幸好他杀的都是坏人,都是罪大恶极。

楚娇暗自庆幸,却并不感到害怕,而是痛快并期待。期待自己也能象沈宸那样,把该死的日本人、汉奸,杀个血流成河。

“……门是向外开的,常玉清过于肥硕,行动缓慢,并没有发现我贴着门。然后就简单了,我顶着他的后脑勺开了最后一枪。”

沈宸重现了当时的情景,动作几乎也一丝不差,结束了实战的“回放”。

“顶着他的头,应该让他跪倒求饶,应该历数他的罪恶,看着他哀求饶命的丑陋样子,再一枪打死他。”

楚娇觉得结尾太过平淡了。常玉清啊,大头目!就这么简单的一枪打死,太便宜他了。

“一时的痛快毫无用处,早晚是死人,周围又没有观众,你做这些给谁看?”沈宸不屑地说道。

“痛快?就是为了痛快呀!”楚娇理所当然地说道。

沈宸摇了摇头,说道:“一个自以为占了绝对优势的人,往往会做出十分愚蠢的事。炫耀、嘲笑、啰嗦,或者玩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一时的得意,很可能使局势逆转,反陷入危险。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你们一定要记住,绝不能犯这种错误。”

赵有才点了点头,在楚娇说话前赞同道:“只要记住目的,以最快的方式达到,就足够了,不要节外生枝。”

楚娇嘟了嘟嘴,觉得这又不是电影,会出现那么戏剧化的场面。

“今天马名宇联系我了,说明天搭救张成富,需要我做点小工作。”楚娇想起件事情,赶忙转开思绪。

沈宸仔细询问了一下,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又叮嘱了一番,才离开车行。

……………

天空是少见的晴朗,但冬天的寒冷却还是依旧。

张成富不知道楚娇给他的药丸会有什么副作用,但他毫不犹豫地按时吞了下去。他相信楚娇不会来害他,他也难以忍受这如同囚徒的生活。

“那个洋鬼子医生是自己人,他会帮助你……”时间不长,张成富觉得药效发作了,左眼在突突在跳,引起阵阵疼痛;胃里七上八下的,让人感到恶心晕眩。

张成富感到有些支持不住了,但那个义务来孤军营诊病治伤的洋鬼子医生呢?

沉重地靠在单杠的立杆上,他头疼得越来越厉害,仿佛被敲击的感觉一阵比一阵凶。

勉强睁开双眼,单杠依然在头上,但他还是觉得周围的阳光变得昏暗,本来就不舒服的胃开始翻腾起来。

一股恶心冲上喉咙,他咽了一口,把它压下去,闭上眼,但它又冒了上来,而且比刚才更厉害,更难以阻挡。

恶心使他一阵目眩,身体不由得俯了下来,双手撑着地面跪着,喘着粗气,并开始呕吐。

张成富知道自己应该把头放在两膝之间,但是目眩头晕,只觉得整个人都在旋转。

他拼命想睁开眼睛,找个可以抓住的东西,但一切都在他肯中变得模糊了,都在他周围旋转翻滚。唯一能看清的,只是有很多脚在奔跑着,然后——眼前只见一片白茫茫。

第五十六章 营救成功

头朝下,张成富跌倒了,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头撞在地上的声音,他却感觉不到疼痛。

周围围上来一群官兵,焦急地喊叫着,看着瘫在地上失去知觉的张成富。

洋鬼子医生来了,乔森看起来很年轻,但举止又使他比实际年龄老成很多。

浓密的头发一直盖到上额,上唇短而粗的胡子挑衅般地长势旺盛。他的声调中含着苏格兰土音,而且呼吸中有很浓烈的威士忌的酒味。

乔森与其说是愿意帮助中国人,倒不如说是在为一沓钞票而服务。

面对着张成富和他身上呕吐的污秽,他感到很恶心,但还强忍着俯身搭着张成富无力的手腕,皱着眉,因为喝酒而泛红的脸上是不耐烦的神情。

“是霍乱,霍乱!”乔森站起身子,挥舞着手臂,怒气冲冲地叫着。

周围的人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霍乱,多可怕的字眼,它能造成一家死绝,一村如同鬼域。

“必须隔离,必须把他送到大医院去。”乔森叫着,粗暴地指挥几个士兵抬起张成富,向门口走去。

一阵一阵抽搐着,张成富额上淌着冷汗,冷得浑身颤抖,发出的唯一声音就是那带着臭味的嘴大口喘息着。

他闭着眼睛,周围那些七嘴八舌的争吵声,以及洋鬼子医生的怒吼声,好象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一般。

楚娇坐在车里,远远地望着孤军营门口一群人在吵闹争执。

白俄兵挥舞着带刺刀的长枪,但却不敢靠近躺在地上的张成富。

几个街上的巡捕也赶了过来,一个白籍巡捕捂着鼻子往外缩。

显然,霍乱把人们都吓住了,都唯恐被传染。

不知道哪些是自己人,哪些是被收买的“自己人”,还有哪些是被无端卷入的?楚娇只关心张成富能否被送往医院,达到这个目的,计划也就成功了一大半。

医院里也安排好了,一个与张成富身材差不多的乞丐的尸体正在停尸间里等着替换。

然后——张成富这个名字便会消失,人也将改头换面,堂而皇之地在上海滩开始新的生活。

这就是人脉,这就是人力、财力。楚娇不得不承认,军统在上海已经稳固了根脚,也确实是她不得不借助的力量。

好半天,在楚娇的焦急等待中,一辆救护车驶了过来,两个护工跳下车,把张成富抬了进去。

那个白人巡捕头儿,带着两个华籍巡捕,另坐着一辆车,跟在救护车后面离开了。

“开车,到大公医院后门。”楚娇吩咐着,赵有才发动汽车,两人不约而同地长出了一口气,互相看了一眼,都笑了起来。

…………..

当张成富醒来时,脑子里还是一片混乱。

似乎是做了个梦,但睡梦中似乎一直感觉自己的身体在熊熊燃烧,就象一片在火中枯萎卷曲的树叶。

在这烈火中,张成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躺在陌生的地方?天花板上的怪模怪样的灯是什么东西?

半睡半醒间,他似乎听见男人那故意压低的嗓门,女人温柔而又轻快的语调。

他的眼睛颤抖着慢慢睁开,看见俯着身子的一个女孩子的脸,和她披散在两颊的头发。

但他的面前似乎蒙上了厚厚的雾气,什么东西在他眼前都显得模模糊糊。

等到张成富终于能看清东西时,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身体不再发烫,只是还出着虚汗,弄湿了床单。

应该是晚上了,因为光线很暗,他还闻到了蚊香的浓重气息。

天花板上,煤气灯丝丝作响,一只小蜥蜴无声地贴在那里,他能看见它那突出的小眼睛和急速颤动的侧腹。

门帘一响,两个人走了进来。

张成富眯了眯眼睛,困难地转了转头。

楚娇,端着个碗,笑眯眯地看着他,旁边是赵有才。

“张哥,你终于醒了。”楚娇笑得开心,说道:“把这碗粥喝了吧!”

“楚,楚小姐。这,这——”张成富刚说出话,便把自己给吓住了,声音嘶哑得恐怖。

楚娇坐在他的对面,笑着说道:“你这会儿看上去好多了。现在可以放心了,你不会再被囚禁在孤军营,你自由了。”

张成富似乎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傻呆呆地望着楚娇。

赵有才走了过来,接过楚娇手里的确定,用调羹在碗里搅拌着,盛着米汤,递到了他的嘴边。

张成富下意识地张嘴,热呼呼的米汤喝进肚里,感觉很舒服,然后又是一口。

他又打量了下屋子,似乎这足以解释陌生的一切。

“这个药还挺厉害,上吐下泻的倒真象霍乱。”楚娇笑着安慰张成富,“不过这到底不是真病,你很快就能恢复。到时候,咱们再谈。”

赵有才的动作停了一下,关切而又有些担心地望着楚娇。

“不用担心我,你留下照顾张哥吧!”楚娇起身,冲着张成富笑着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张成富张了张嘴,赵有才的调羹便塞了过来,话只好憋了回去。

……………

法国公园的茶餐厅里一片宁静、祥和。

楚娇坐在靠湖水的窗旁,阳光绚丽,湖水的颜色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多姿多彩。

终于把张成富搭救出来,楚娇松了一口气,心情也变得愉悦。

轻抿着浓香的热咖啡,品尝着法氏小点心,一副悠闲自在的神情。

直到马名宇出现,他手里拿了份报纸,先冲着楚娇这边笑着扬了扬,便径直走到她对面的位置上坐下。

“你的胡子是真的,还是粘上去的?”楚娇一开口,就让马名宇有些哭笑不得。

“有真的,也有粘上去的。”马名宇下意识地向后坐了坐,好象怕楚娇真的伸手来揪似的。

“呵呵。”楚娇笑着抬手,叫过侍者,“喝点什么,吃点什么,我请客。”

“咖啡,羊角面包。”马名宇随便地点了两样。

等侍者走开,才调侃般地笑道:“不敢多点啊,人情可不是那么容易还上的。”

“我也没准备用一顿饭来还啊!”楚娇用小勺搅着咖啡,抿嘴微笑,“只是略表谢意。然后呢,才是大礼奉上。”

“哦,大礼啊,真让人期待。”马名宇笑着打量楚娇。

第五十六章 值得吗?舞厅

没有那时候女人通常的浓妆艳抹,甚至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楚娇化过妆。

头发乌黑顺滑,但前面就是那么简单梳向两边,额前有散发,脑后则松松地一系;淡粉色带小花边的衬衫,比较宽松的白色裤子……

说另类吧,倒也不是很准确,但就是与当时女性惯穿的裙子、旗袍不大一样。而且,让人一看就很洋气,是富家小姐的模样。

“楚小姐光彩动人,与当初见面时真是判若两人。”马名宇恭维道:“在孤军营里,我都不敢认。”

“那个时候灰头土脸的,当然看不清真容。”

楚娇对别人夸自己好看啦,漂亮啦,已经有了免疫力,也不去管是恭维还是真心,只是挂着淡淡的笑,“要说到光彩动人,那可真是过奖了。”

“自然、清新、美丽,当之无愧。”马名宇没说另外的评价。

敏锐、感性、多疑、谨慎,当然还有狙杀鬼子时的冷酷。

但在古庙里看见楚娇施舍乞丐,马名宇便把冷酷的对象重新定义回日本人身上。

“就这些?”楚娇抿了口咖啡,似笑非笑地问道:“为了这些值得吗?我的条件既多又苛,还要你动员人力、物力帮忙办事。我还不想加入组织,只想作为编外或雇佣人员存在,你觉得付出这么多值得吗?”

“值得!”

马名宇并不是口是心非,而且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他也不想过于逼迫,还想着慢慢改变。

因为,楚娇的脾气禀性,他自认还是了解一些。

“楚小姐是我见过最出色的女人,只此一点,便是值得的。”马名宇继续说道:“何况,楚小姐不是还要给我惊喜吗?”

楚娇基本上相信了马名宇,起码暂时是不会对她不利的。

何况,她和沈宸,还有赵有才、张成富,以后也需要军统的资源和情报。马名宇能做出这许多让步,她也要有来有往。

……………

黄道会算是完蛋了。

就算是能够再组织起来,也不会是短时间内能办到,并开始行动的。

沈宸知道这事,但消息并没有传出来,他也就只能继续在特别巡逻队混着。

因为楚娇正接受马名宇的特训,沈宸也得到了一段宽松的时间。上班、下班、巡逻,很有规律的作息。

这天晚上下班,明天便是休息日。罗登突然找到沈宸,邀请他去舞厅享受一下,同去的还有特别巡逻队的几个人。

沈宸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下来,并与罗登等人约好了时间、地点。

这已经不是罗登第一次邀请,沈宸觉得老是拒绝的话,未免太格格不入。

再者,沈宸以后还要在夜里行动,那么晚回家的话,去舞厅、夜总会也算是个借口。

沈宸先回家吃饭,顺路还买了几本书。

卖书的书商,或者说摊贩,在当时的上海很容易找到。他们都带着一种可以对折的书架,在街道上招揽生意。

这也是沈宸的准备,装出经常看书学习的样子,为以后打下基础,或是找到合理的解释。

吃过晚饭,沈宸告诉大梅可能要很晚回来,不必等他,便回到楼上休息。

为了在以后能够悄然进出,而又能尽量不惊动别人,沈宸把后门的门闩换成了铁链和锁头。

这样一来,门能被推开一道缝隙,人是钻不进来,但从外面也可以伸手开锁。

现在的宅子里住进了六家房客,除了那个住杂间的女教员外,储物间也租给了一个教员,是个男的。

显然,沈宸没有那么多时间接待房客,罗教授则偏爱教书匠。

房客多了,厨房原来的灶眼便不够用了。

沈宸又找泥瓦匠加了两个灶眼,并在客堂间加了张折叠床,让大梅搬到那里睡。平时还可以接接电话,叫叫人。

到现在,沈宸这个二房东算是当得名副其实了。

富余的房租也能顶得上他当巡捕的薪水,即使没了工作,他也不愁吃喝。

当然,沈宸还是挺喜欢目前这个职业的,在租界里能公开和特务、暴徒较量,还是很好的身分掩护呢!

九点,沈宸开始穿衣收拾。除了佩戴上巡捕专用枪枝——马牌撸子外,他还在小腿绑上了匕首和那枝6.35mm勃朗宁手枪。

老子是巡捕啊,被搜身的机会简直是太小了。

穿戴整齐后,沈宸下了楼,也没惊动别人,从后门走了出去,直奔舞厅。

上海成为孤岛后,人口大量涌入,有身家者不在少数,廉价劳动力也遍地都是。

所以,租界很快成为远东一个令人不可思议的经济中心,工厂遍地,呈现出畸形繁荣。

妓院、酒肆、歌榭、舞场,也随之兴旺起来,尤以舞场为甚。灯红酒绿,燕语莺声,吸引着无数男女沉迷于此。

准时是沈宸的习惯之一,可罗登等人显然没有这个好观念。

到了舞厅,沈宸先去买了舞票,然后便在门厅里坐着,抽烟等候。

舞票不是入场券,而是相当于代金券。舞客跳一曲会给舞女一两张舞票,然后,舞女凭票与舞厅拆账。

当时戏院和电影院的票价,不过几角钱,一元的已是高价票。

相比之下,舞票的价格不菲,一流舞厅的舞票,通常一元一本,每本三张,每张可邀女郎跳舞一次。

二流舞厅则是一元五跳,三流的一元七跳,不入流的还廉价一些,有一元十跳甚至十五跳的。

但舞客通常与舞女熟识,不好意思只撕一张票,总会多给几张,甚至一跳一本,想入非非的更要额外加塞。

再加上其他开销,如开香槟,吃茶点,那就要花几十元或上百元,这样每晚所费就可想而知了。

当时一元钱能买七八只大闸蟹,有时舞女自嘲“身价不如蟹”,但已比一般市民高出很多。

当然,如果是红舞女,就不是一两张舞票能打发的。多金的蜂蝶浪子,用大把的钞票来讨其欢心,也是平常。

所以,有些红舞女的生活很豪奢,来往有小汽车接送,到舞厅后也并不坐台,有专门安排好的房间给她休息。有舞客邀请时才出场,作派可以与电影明星相媲美。

第五十七章 第一次的舞女

沈宸所在的这家舞厅虽然也算一流,但与仙乐斯、百乐门等相比却还差了不少,只能算是一流的末等。舞票呢,倒还是一元三跳。

“你是第一次,今天主要是适应一下,不要太紧张。虽然什么样的客人都有,但这里是大舞厅,多数还是不会胡来的。”

一个舞女领班走过来,旁边跟着个穿着较朴素、不太象舞女的年轻姑娘。

沈宸看了一眼,那姑娘简单化了妆,可脸色煞白,还有点哆嗦,显然是很紧张。

不光沈宸看出来了,那个领班也觉察到了,无奈地耸耸肩膀,说道:“这个样子怎么陪客人跳舞啊?你在这里先坐一会儿,缓缓神儿吧!”

领班走了,姑娘长出了一口气,慢慢坐下,低着头使劲捻弄着扣子,手指甲都挤得发白了。

“闭上眼睛,做几次深呼吸,能有效地缓解紧张。”沈宸弹了弹烟灰,善意地提醒道。

姑娘抬头看着沈宸,然后感激地勉强笑了笑,真的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起来。

“吸气,让肚子、喉咙和肩膀鼓起;摒住气,放松的像木偶一样地跳动。憋不住气时,深深地呼气……”

沈宸更细地指导着,姑娘顺从地照做着,直到呼吸正常,才睁开了眼睛。

“谢谢您,先生。”姑娘双手叠放在腹部,行了半个鞠躬礼,神情真的松缓多了。

沈宸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是第一次。”

这句话立刻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姑娘有些赧然地笑了笑,说道:“可您一点也不紧张。”

沈宸抿了抿嘴角,说道:“小姐是做什么的,文文静静的,怎么来当舞女呢?“

姑娘垂下了头,好半晌才幽幽地开始诉说。并不是为讨什么同情,只是想倾诉心中的苦闷罢了。

售货员,收入微薄,家母生病,欠债医治,便想做高收入的舞女来还债。

很俗套,也很常见,老百姓因病致贫,甚至倾家荡产,在当时简直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沈宸不是圣母,也不想当圣母,但遇到了却不能视而不见。

陆双低着头,哀怨地说道:“我,我知道这里不是好地方。可,可我也没办法,真的,真的没办法。”

是啊,没办法,简单却苦涩无奈,却解释了一切。

沈宸轻轻拍了拍陆双的手臂,以示安慰。

不知为什么,沈宸对这个叫陆双的姑娘很有好感。

是她那还有些孩子气的表情,低垂的鹅蛋脸,说话时偶尔歪头的动作,捻衣服的手指,以及耳旁那几缕卷发……他说不清楚。

“今晚就做我的舞伴吧!”沈宸把一本舞票递给陆双,自嘲地笑道:“我不太会跳,如果你不怕被踩痛脚的话。”

“谢谢您,先生。”陆双拿着舞票,抬起头望着沈宸,伸手抹掉了眼角里含着的泪珠。

罗登带着几个家伙,也都是沈宸的同事,其中竟有约翰,终于姗姗来迟。

沈宸没想到约翰和罗登也是朋友,但这也没什么。互相打了招呼后,众人便让侍者安排座位,进了舞厅。

陆双见到这么多洋鬼子,又有些紧张、局促起来,紧跟着沈宸。

坐下之后,罗登先点了瓶香槟,喝了两口,眼睛便四下张望,显得既好奇又兴奋。

沈宸买了十本舞票,这样也不显得他过于吝啬,只知道跟着混吃混喝。此时,他拿出来,一人给了一本。

罗登接过舞票,冲着沈宸笑着点了点头,便起身向舞池边走去。很快,他邀请了一个白俄舞女,进了舞池。

一流舞厅都有很多白俄舞女,甚至很多白俄女人都在做皮肉生意,这在当时的上海,很常见。

俄国革命之后,逃到中国来的白俄越来越多,无以为生的白俄女人,便成了**。而白人顾客不够用,只好对华人开放。

起初,这让租界人感觉到了耻辱,于是拿出钱来救济这些白俄女人。可惜白俄难民越来越多,救不胜救,最后只好随她们去了。

当然,能嫖*白女人,也让中国人很是兴奋。

虽然钱花的比较多一点,但过去一向高高在上的白人,这回终于可以骑在身下了,怎一个爽字了得。

沈宸自然没有这种想法,他只是到了陌生地方,习惯性地先观察一下。

陆双坐在沈宸旁边,只是抿了几口香槟,四下看着,显得小心翼翼,还有些胆怯。

一曲舞罢,沈宸没有下场。

罗登回来了,显得神情愉快,还领来了两个白俄舞女,一起坐到了桌旁。

紧挨着罗登坐下的白俄舞女很漂亮,也很能说,她在给罗登讲各种她与有魅力的英国穷人之间的故事。

她的朋友也很受欢迎,约翰就很快缠了上去。

听说白俄舞女喜欢借酒浇愁,罗登又点了瓶香槟,显得异常慷慨大方。

舞曲再起,沈宸起身,向陆双伸出手来邀请。

舞池里,颓废的爵士音乐狂吹乱奏,男女双双如醉如痴地翩翩起舞。

舞跳到一半的时候,沈宸的步法已经有些模样。而陆双也不那么紧张,身体不象开始时那么僵硬了。

“先生,您的朋友是巡捕?”陆双在旋转中开口问道。

沈宸收回观察的目光,看着陆双,说道:“我也是巡捕,没想到你懂英语?”

陆双苦笑了一下,说道:“我是高中毕业,会一些英语。”

沈宸点了点头,说道:“陆小姐对巡捕有什么特别的看法吗?”

“那倒是没有。”陆双赶忙解释道:“只是觉得先生不象我平日所见的巡捕。”

沈宸淡淡地笑了笑,也不多做说明,转而问道:“舞女除了舞票的收入外,是不是还有别的?”

在上海滩,舞女被称为“龙头”,舞客被称为“拖车”。

有的舞客邀请自己心仪的舞女跳舞,先开香槟,香槟贵至十元一瓶,舞女扣佣一成或两成。

有些“拖车”为了讨好“龙头”,还会塞钱给舞女。他们怕在场内被人看见,预先将小费包在花手帕中,在翩翩起舞的时候悄悄地塞给对方。

陆双虽是第一次来,但领班显然已经交代过,一般的门道还是知道的。

第五十八章 帮助,升职

听完讲述,舞曲也停了,沈宸携着陆双又回到桌旁坐下。

桌上的香槟酒瓶又多了一个,被白俄舞女忽悠得五迷三道的罗登,在酒精的作用下,已经视金钱如粪土。

罗登携着白俄舞女也回座,挨近沈宸,嘴里喷出酒气,有些傻笑地说道:“沈,提前祝贺你,因为工作上的英勇和热情,可能又要升职了。”

“是吗?”沈宸并没有特别的惊讶,笑道:“你呢,也快升职了吧?”

“NO,NO!”罗登连连摇头,开始抱怨起来。

在罗登的评估报告上,写着“不是非常可靠,但是在监督之下算个还可以的巡捕”的评语。

巡捕房高层显然认为招募退伍士兵是种不错的选择,因为这些人似乎应该更遵守纪律。

但事实是,这些人离开军队而选择巡捕的原因,就是想要换个轻松灵活的市民工作。这就导致巡捕房文件中,永远少不了各种对他们的处罚记录。

但罗登显然不太在乎这个,只要工作能保住,他就能去喝酒,能去舞厅搂着白俄女人跳舞。

当然,抱怨是肯定的,而且还不少。

“在武装后备队,我只是因为夜里一点还没有回到宿舍就被批评,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呢?难道还要把一个负责任的成年男子当学校里的学生一样管理吗?”

“结了婚的巡捕为什么就不受这样的限制,下班时间享受一下生活也是违反纪律的话,他们才是违反纪律最严重的人。”

“俄捕确实不会违反纪律,因为他们没有祖国可以依靠,这份工作就是他们生活的保障,所以为了保住工作,他们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结果就是,他们反而被当作忠于职守、认真工作的人,而一个工作能力高得多、受到过奖章、实际工作中没有事故的人,却被指责为没有责任心的人。”

罗登的话开始就收不住,看来,他对所受到的不公正待遇,已经积郁了很久。

沈宸不断点头附和,又调侃地建议道:“我看你应该结婚,这样就会好很多。”

“NO,NO!”罗登使劲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你知道,婚姻、家庭是桎棝,是监狱。我的自由,我还不想失去它。”

哈哈,沈宸笑了起来,叫过侍者,掏钱点了瓶香槟,举杯道:“为你的自由,也为我可能的升职,干一杯。”

又跳了一曲舞,沈宸便托故告辞,并探询地问了陆双。

因为陆双是第一天来舞厅,还属于客串,不象舞厅的职业舞女,要坐台,随客人出去也要收费。

所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随沈宸出了舞厅。

夜色清冷,沈宸看到姑娘微微瑟缩了身子,便脱下风衣给她披上。

“谢谢沈先生。”陆双谢过之后,有些茫然地看看周围。

沈宸伸手叫过一辆出租车,拉开车门,对陆双说道:“走吧,我先送你回家。”

上海早期的出租车收费十分昂贵,如按时间计价,每小时需4.5元。除车费之外,顾客还要付司机小费。

后来,随着出租车的普及,各汽车公司纷纷压价招揽顾客,价格这才逐步降了下来。

随着价格的下跌,出租车也逐渐走进了寻常百姓家。

上海人喜欢洋派,花不了几块钱,便可享受专车的尊贵。

于是,不仅结婚喜庆、迎来送往用车,就连下馆子、看电影这些琐碎事儿,也都能看见出租车的身影。

陆双不知怎么地,就这样乖乖上了车。

两人坐在车后座,路灯、店铺的霓虹灯映得脸上忽明忽暗。

沈宸微微侧头,看着那张还有些孩子气的鹅蛋脸,一头乌黑闪亮的青丝,一对伶俐的黑眼睛。

心中暗叹了一声,沈宸掏出皮夹子,数出几张钞票,塞到姑娘手里,淡淡地说道:“以后最好别去舞厅了。”

“先生——”姑娘瞅着手里的钱,有些愕然地叫了一声。

沈宸抬手制止了陆双,似乎很疲惫地向后一倚,沉声说道:“到了地方招呼我一声,我有点喝多了。”

见沈宸闭上了眼睛,陆双的嘴唇翕张了几下,没有再说话。

出租车到了地方,沈宸让司机稍等一下,便下车步行。送陆双走过一条脏乱的弄堂,直到家门口,他才转身离去。

……………

所谓责任,就是未必做得到,却必须去做的事。

能杀光日本鬼子吗?能灭掉全部汉奸吗?能铲除所有罪恶吗?

沈宸知道肯定不行。

甚至是二百块钱能帮助陆双吗?他也不敢确定。

但这些事情,他还是要去做。

就象人生的奋斗,未必会有成功的结果,却不是你躺倒放弃的理由。

特别巡逻队还存在着,作为联合办案、互通声息的尝试,几名黄道会暴徒的落网,使两个租界串、并案件被大部侦破。

无疑,这证明了联合模式的成功。显然,工部局高层是这样认为的。

这种判断当然有道理。不光是黄道会,还有穷凶极恶的绑匪、恶棍,也是需要双方联手,才能给予有效快速打击的。

而作为打击黄道会的功臣,沈宸被越级升职,成为三级探员。

虽然从巡捕到探员的转变,并不是一定要升到一级巡捕。有可能三级巡捕,一下子就被提拔为探员。

但探员却是巡捕晋升的主要途径,因为工资待遇和工作环境都要好上很多。

或许,从工部局的高层看来,一个敢于拼命的巡捕,甚至不畏惧黄道会的后台是日本人这个事实。确实是非常有用,并值得提拔,以便更好地为租界服务的人选。

对于沈宸,他才不管上层是什么意思。

就象上次有人送给他黄道会的情报,明显是拿他当枪使。可他愿意,与自己要达到的目的相符,他才不介意是不是被利用了。

而且,被利用听起来不顺耳。但反过来想,如果你连利用的价值都没有,岂不是更可悲?

当然,提升意味着重用,意味着要承担更多、更重要的任务。

刚刚升任探员没几天,沈宸便被叫到了埃弗雷特的办公室。

第五十九章 绑匪,请缨

办公室内还有三个人,一个是法租界特别巡逻队的法籍副巡官勒内,一个是法捕房的华籍探长钟才生,另一个身着便装,沈宸却不认识。

“沈探员,这三位是法捕房的高级警员……”埃弗雷特先给沈宸做了介绍,然后才说明任务,“你的小队负责配合这次解救人质的行动,具体的情况,由钟探长作一下说明……”

勒内,钟才生,穿便装的是法捕房的包探头目曹炳生,沈宸这回算是认全了。

钟才生开始讲述案件经过:原来是法租界的华商富豪张文保的公子被绑架,法捕房抓到了谈判的绑匪,获悉绑匪已经把人质藏到公共租界蒲石路的一幢洋房里,约有六人看守。

因为是在法租界做案,“起票”则涉及到公共租界,案子才转到特别巡逻队,要两家联合行动。

“据口供,六名匪徒有四人曾当过兵,枪法很好。所持武器约为四支驳壳枪、两把左轮,起票有很大的危险性……”钟才生说话虽客气,但神情中却有些瞧不起沈宸。

“大摇大摆去起票当然危险。”沈宸不卑不亢,尽管警衔比钟才生低,“你们准备如何行动,强攻?还是以人质的安全为要,智取?”

钟才生被顶得一愣,还没等说话,沈宸又接着说道:“当然,我们是配合行动,自然是以你们为主。”

钟才生吐出一口长气,说道:“我们已经侦察了洋楼附近的情况,准备天黑后行动,先包围这所洋楼,然后从一楼窗户潜入客堂……”

听起来象是那么回事,房屋的情况也确实侦察了,可就凭你们的身手和素质,能不惊动绑匪?而只是包围,洋楼可是有三层,周围的制高点不设狙击手?

当然,狙击手有些超前了,可枪法好的总得有几个吧?装备步枪,一旦被匪徒发觉,也能起到掩护作用不是?

但这些沈宸都没说,只是点着头,并领受了自己的任务。

“都明确了任务,那就下去准备吧!希望在这个鬼天气,却能够取得一场胜利。”埃弗雷特客气地请法捕房的同行去旁边的会客室,回身却发现沈宸并没有走。

“长官。”沈宸轻轻关上房门,沉声说道:“有关此次行动,我有几个建议,希望您能采纳。”

埃弗雷特对沈宸是赞赏的,敢打敢拼,很象他年轻时的样子。

所以,他把沈宸叫到办公桌前,示意沈宸坐下,听着他的建议。

“很有道理,也很有想法。”埃弗雷特想了一会儿,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你需要的人员和武器,我会为你准备,希望在这次行动中,你能有突出的表现。”

“是,谢谢长官的支持。”沈宸立正敬礼,转身离去。

当夜幕降临后,沈宸已经带着自己的小队赶到了洋楼附近。而埃弗雷特从防暴队调来了四名枪法不错的家伙,也随队而来。

按照事前的布署,沈宸把自己的小队分别布置在洋楼的左侧面和后面,而四名枪手则装备着步枪,分别占据了这两面的制高点。

除了要求四名好枪手外,埃弗雷特还应沈宸的要求,为小队要来了五支猎枪,以及每人一件防弹衣。

天空阴沉,竟然下着雨夹雪,不怪埃弗雷特说这是鬼天气。

晚八时,法捕房的人开始行动了。

钟才生指挥着,几个巡捕潜近洋楼,把糯米汤团粘在玻璃窗上,几乎无声地敲碎玻璃窗,拔去销钉,潜入客堂。

但意外很快发生了,或许是巡捕的身手不够好,动作不够快;也或许是客堂内的绑匪过于警觉,枪声响了起来。

其他绑匪听到动静,也持枪加入战斗,枪声更加密集起来。

法捕房的标准佩枪是比利时生产的勃朗宁系手枪,俗称枪牌手枪。从质量和使用评价上看,也是当时相当优秀的一款手枪。

而绑匪所使用的主要武器是驳壳枪,俗称盒子炮,在威力和射程上都是手枪中相当大的一种。

勃朗宁对战盒子炮,说不上谁优谁劣,战斗的胜负则取决于人的素质。

同样一把枪,只受过一般军事训练的人,能够把握的射击距离大概只在二十米左右。

而经过严格训练后,很多人便可以把手枪有意义的射击范围增加到五十米。

到了特种部队中优秀的手枪射手,则能够做到一百五十米范围。

说白了,所谓手枪的有效射程,只是个理论的数据,因人而异,并不是绝对的。

激战还在持续,这场巡捕对悍匪的战斗,看来还是当过兵的悍匪更厉害一些,压得巡捕冲不上三楼。

射击的闪光不断照亮窗户,喊叫声、惨呼声不断响起,即便是离洋楼还有几十米,沈宸也听得见。

手电筒照到了洋楼,是法捕房的人。立刻便有几发子弹射了过去,惊叫声中手电筒灭了。

“不准打手电,快趴下!”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沈宸听着象是钟才生。

雨混着雪不停飘落,粘在人的身上、头上;而飞在空中的,更致命的,还是子弹。

警车、救护车的凄厉叫声响了起来,工部局开来了增援人马。

法捕房的人终于攻上了三楼,但绑匪又从晒台爬上屋顶,继续顽抗。法捕房的人想上房追捕,却被压了回去。

穿着雨衣的埃弗雷特面色严峻地跑了过来,对沈宸说道:“法捕房的人想停止交火,避免伤亡;先把绑匪困在屋顶,等天亮后再一网打尽。”

沈宸想了想,说道:“长官,我想带人冲一下,尽快解决战斗。时间持续太长,影响是不是不太好啊?”

埃弗雷特想了想,用审视的目光望着沈宸,问道:“有把握吗?法捕房可是伤亡不小。”

沈宸用自信而坚定的目光回视,立正敬礼道:“长官放心,我有很大的把握。”

“好!”埃弗雷特微笑点头,“你先准备,我去和勒内说一下。”

不管是影响好坏,还是功劳大小,埃弗雷特都想争取一下。

当然,他听过沈宸的布置,觉得现在绑匪被逼上了屋顶,确实是个解决他们的好机会。

第六十章 解决绑匪,楚娇受训

时间不大,埃弗雷特回来了,脸上带着胜利的微笑。显然,他作为地主,勒内也不得不尊重他的意见。

“沈,看你们的了。”埃弗雷特拍了拍沈宸的肩膀,又把鼓励的目光投向他身后的几个巡捕。

沈宸用力点了点头,一挥手,带着自己的小队弯着腰,曲折地向小洋楼跑去。

小洋楼里还弥漫着硝烟味,地上随处可见灰土和弹壳,墙上则是丑陋的弹痕。

受伤的人哼哼呀呀地被抬出去,其他人则面色复杂地看着沈宸等人进楼、上楼,包括钟才生和曹炳生。

来到三楼,沈宸带领手下接防了晒台,却并不急于攀爬屋顶。

绑匪在屋顶,虽是绝地,但也算占着居高临下的优势。从晒台向屋顶爬,可是相当危险。

所以,沈宸已经让侧面的两名枪手移动到正面的楼房内,以掩护他从晒台登楼,并把绑匪压到屋脊的另一面。

而另两名枪手则留在原地,准备打击移动到射击视线中的绑匪。

沈宸带着手下做好了准备,用手电筒向对面亮了几下。

可惜没有移动电话,他也不知道枪手是否移动到位,只好通过这种原始的方式进行联络。

还好,两名枪手已经就位,隔着七八十米的距离向屋顶开枪射击。

只不过,他们所处的位置并不是绝对有利,高度上还差了一些,不能做到居高临下,占尽优势。

但这对于沈宸来说,已经足够了。

两个巡捕慢慢起立,缓缓托起踩着他们肩膀的沈宸。另两个巡捕则踩在凳子上,各举起手中的猎枪,猎枪上披着雨衣。

步枪的远射给屋顶上的绑匪造成了一些麻烦,尽管他们也在还击,但手枪和步枪的对射,哪能占着便宜?

两个黑乎乎的人影突然从晒台处冒了出来,引得两个绑匪连连开枪。

沈宸半蹲着,蜷着身子,迅速地观察了弹着点。

然后,他猛地直起身子,几乎是同时,手中的猎枪向着估摸的方向轰轰便是两枪。

惨叫声中,被霰*弹击中的土匪滚下屋顶,重重地摔在地上。

开完枪,沈宸迅速地下蹲、弯身、低头,隐在了屋檐下。大概一秒种后,有子弹从上面飞过,打了个空。

沈宸做着手势,下面的支撑移动着,另两个手持假目标的巡捕也下来挪动凳子,换了位置。

换过一枝猎枪,沈宸用手势告诉旁边的两个巡捕伸出假目标的顺序,他又做好了准备。

假目标出现,挨枪;另一个假目标再伸,沈宸只比它晚了约一秒,手中猎枪发出轰鸣。

绑匪的子弹击中了第二个假目标,还没来得及移动枪口,一大团霰*弹便扑了过来。

沈宸打掉了两个绑匪,枪手击落了一个,楼内的交火中有三个绑匪两死一伤。

现在,只剩下了最后一个绑匪,也就是楼内受伤的那个,惊慌失措地翻到了屋脊的另一侧。

很快,另外两名枪手开始射击。等沈宸爬上屋顶时,他听到了一声惨叫,然后是瓦片乱响,地面传来了一声沉闷的撞击。

………….

埃弗雷特的心情是舒畅的,但还故作矜持地和勒内握手告别。战斗结束得干净利落,沈宸给他挣得了脸面。

勒内虽然有些失落和无奈,但沈宸和手下的行动到底是减少了法捕房的伤亡。

况且,人质被成功解救出来,是法捕房的人在一个反锁的小房间发现的。这才是最主要的目的,最大的功劳。

尽管人质被吓得不轻,见到有人闯入,已分不清敌我,马上举起双手高喊“我是财神,我是财神。”

钟才生脸色复杂,只是多看了沈宸几眼,并没有多说什么,便带着手下走了。

曹炳生却意外地带着笑,冲着沈宸连连点头,似乎有亲近之意。但有勒内和钟才生在,他也没多作表示,跟着离去。

埃弗雷特终于露出了真实的笑容,向着沈宸和他的小队大声说道:“很好,你们的表现都很优秀,我会向工部局呈报,给予你们嘉奖。”

停顿了一下,埃弗雷特又补充道:“另外,明天你们可以放假一天,好好休息放松。现在,行动结束,解散!”

“长官。”沈宸赶忙立正,用并不太标准的英语请示道:“我们将去饭店聚餐,庆祝行动的成功,庆祝没有伤亡。还请长官赏脸参加。”

埃弗雷特哈哈一笑,摆了摆手,说道:“沈,你的英语又进步了。嗯,你们去庆祝吧,我还要连夜写报告。至于花费,我会给你签字报销的。”

“谢谢长官。”沈宸敬礼,转身招呼着小队队员。

干完活儿,吃喝一顿,与自己的手下更加深感情。

沈宸觉得把自己的小队管理好,对以后可是大有好处的。

……………..

自从把张成富营救出来,这中间,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

在这段时间内,楚娇差不多每天都抽出时间,在一处秘密的地下室内进行特工课程的学习,由马名宇进行一对一的讲解教授。

因为,按照军统的惯例,特务学校的课程都不发书面讲义,只许作笔记。

而这些笔记,在学生结业之后,也要经过极为严密的搜查,全部收缴。

所以学生所掌握的技能,在班上学了多少就算多少,全靠自己的记忆。

时代不同,军统特务系统的特务种类、称谓也各异,大概分为秘密特务;武装特务;公开特务三类。

秘密特务分为内勤和外勤,内勤领导外勤去搜集情报,执行案件的行动,建立交通联络和秘密电台。

按照一般的惯例,是秘密特务组织指导公开特务组织。

而秘密特务中搜集情报的有:直属情报员、直属通讯员、情报员、义务情报员、运用情报员。

搞行动破坏的有:行动员、运用行动员;

搞交通联络和电讯的有:联络员、报务员、电讯监察员、电讯侦测员、密电码破译员。

至于武装特务,则包括在抗日战争时期的忠义救国*军、别动队。

公开特务:则是以警察名义和其他公开名义为掩护,如警察局,交通警察总局,各警备总司令部稽查处,各绥靖公署第二处,各驻外使馆武官,三军的联络参谋等等。

第六十一章 献宝,抢座的该杀

出于楚娇的坚持,她受训的是特务行动系的一些科目。

特务行动系又称爆破系,以爆破学、行动术、擒拿术、侦察术为主,另附地形学、跟踪术、暗杀术、灭尸术及各种轻武器和小口径手枪的性能、使用等。

在“术”和“学‘之内,又分成许多项目,其中侦察术就包括侦查、化装、跟踪、脱梢等;暗杀术,其中又分为刀杀、枪杀、勒杀、毒杀、点穴杀等等。

对于楚娇而言,这些新手至少需要几个月才能完成的训练课程,她是囫囵吞枣地都学了一遍。

当然,由于身体上的先天弱势,马名宇也没有在格斗、擒拿上要求太过严格。

而军统对行动系学生要求特别严格的射击术中,不用说,楚娇在战场上已经证明了自己步枪的精准,尽管不是真正的她。

现在换成短枪,楚娇既受过沈宸的训练,这段时间也真是下工夫锻炼身体、增强力量,所以,掌握得也很快。

至于其他课程,比如说爆破、化装、潜伏、心理学等,楚娇学起来也是领悟很快,这证明她的脑袋瓜儿很灵。

军统训练特务的特点是讲究实用,很少作理论上的分析,主要的课程都以现身说法、解剖具体案例的方式来进行。

这倒是很适合楚娇。如果是枯躁的理论学习,她估计早就生出厌烦情绪了。

除此之外,楚娇还经常向精通国术的赵有才请教,由他教授一些实用的格斗技巧。

毕竟,用枪杀人虽然容易,但在现实生活中可不象电影那样,随时随地都能捞到一把好枪。

在很多场合,带着枪是不可能的,有时甚至会连火车、飞机、轮船都上不了。

当然,除了枪以外,匕首、手刺、竹刺等都是很好用的武器,甚至于牙签、钢笔、圆珠笔、针等在不同场合下都可以用到。

除了常见的,但最好是有自主创新的、适合自己身材、灵敏度,并且能配合场所和任务对象来使用的武器。

而对高手来说,任何普通的东西都可能是致命的武器。

比如说用报纸将铁丝卷起来,坚硬的一端可以用来击碎一个人的鼻子,并将碎骨挤进他的脑袋里。

圆珠笔可以刺穿眼睛,直入后脑,并导致死亡。将金属表链缠在拳头上,就能够击碎面部的骨头。

如果你没办法迅速解开鞋带,那么用皮带来勒死人也是很棒的手段。

这种就地取材的方法,楚娇比较陌生,但这对她也有很大的帮助。为此,她也让沈宸给自己设计、制造了几样小巧的武器,却没让马名宇知道。

今天,两人又来到了那处地下室。

马名宇等着楚娇给他的惊喜,楚娇则要告诉马名宇,这是她最后一次的训练。该学的她认为差不多了,欠缺的只剩下熟练掌握和实践而已。

再说,还有沈宸的不时传授教导,那可比这些过时落后的东西强多了。

楚娇打开自己的包,取出了点三八左轮手枪,还有一个马名宇看起来怪怪的圆柱形铁筒。

熟练地将手枪和消音器安装在一起,楚娇冲着马名宇微微一笑,突然抬手,双手持枪,姿势标准而迅速,并在马名宇惊愕的注视下,在地下室里便开枪射击。

经过改进的消音器把枪声很大程度地屏蔽了,即便是在没有安装隔音装置的地下室里,也不必担心会传到外面。

呯,呯,呯!有节奏的射击过后,墙角的沙袋上出现了弹孔,散布很小,说明楚娇的枪法有了长足的进步。

马名宇这下是真的惊呆了。他没来得及阻止楚娇,更让他目瞪口呆的是手枪发出的声音。

“消音器!我哥哥从美国带回来的,是美国偷猎者制造的一种神奇的小装置。”

楚娇把枪倒转过来,递给马名宇,笑着解释道:“把它装在枪口上,他们偷偷溜进禁猎区去打松鼠或其它动物。当然,我进行了很多改进,使其效果更好。”

马名宇接过来枪,摆弄着这支变长的家伙,吐出一口长气,说道:“这就是你给我的惊喜?”

“第一个,但不会是最后一个。”楚娇示意马名宇向沙袋开枪,“我想,你会需要它,只需要一台车床,你也能够仿制成功。”

马名宇双手握枪,瞄准沙袋开了一枪,枪声令他感到满意。

放下枪,他不由得向楚娇伸出了大拇指,赞道:“实在是太棒了。楚小姐的聪明才智实在是令人惊叹。”

“其实更适合安装消音器的手枪并不是左轮,我更看好德国的鲁格P08手枪。”

楚娇伸出手指点了点左轮的枪管,说道:“两者的枪管是一样的,便于旋上螺丝扣,安装消音器;但两者的闭锁结构不同,鲁格P08的枪声会更小,更隐蔽。”

“鲁格P08,我会让人通过各种渠道搞来。”马名宇停顿了一下,笑着对楚娇说道:“当然,少不了楚小姐的。”

“三支!”楚娇伸出了两个手指,不客气地说道:“还要两支长身管驳壳枪,如果能搞到长枪的话,我希望是两枝三八式骑步枪。”

“你要在租界里发动一场战争啊?飞机、坦克要不要?”马名宇调侃了一句,对楚娇的要求不置可否。

楚娇也不啰嗦,她知道,如果能搞到,马名宇肯定会满足她的要求。

“季云卿——”马名宇把消音器拧下来,试着分解、拆开,可动作一停,想到了什么。

他瞪大眼睛望着楚娇,疑惑地问道:“季云卿和司机被暗杀,头上有弹孔,但巡捕房的案件资料上却没有听到枪声的报告。难道——”

楚娇无奈地笑了笑,说道:“让你猜到了,这脑袋真不白给呢!”

“季云卿与日本人勾勾搭搭,派了不少徒子徒孙帮日本人,杀了他也算是为国除奸。”马名宇沉吟了一下,说道:“不过,你杀他,肯定是他惹着你了吧?”

“他的徒弟张鲁带着日本人跟我抢座位,害得我没听成梅先生的戏。”楚娇的理由显得很无理、蛮横,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还有,张鲁恐吓我表姐。”

第六十二章 告别老师

“该杀!”马名宇想笑又憋住,重重地点了点头,“敢跟楚大小姐抢座位,害得听不成戏,杀他一百遍也不多。”

“哼!”楚娇脸一垮,随手摆了一下。

马名宇笑了起来,看着楚娇,郑重地说道:“教了你这么长时间,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你是不是应该叫我一声老师?”

楚娇微蹙秀眉想了想,释然一笑,对着马名宇半鞠躬,“马老师好,马老师再见。”

马名宇苦笑,对这种玩笑似的口吻也无可奈何。

“对了,你帮我搞些情报,日本人叫佐藤浩二的。”楚娇突然想起件事情,说道:“他和张鲁一伙的,抢座——那个,杀害中国的妇女和儿童。”

马名宇用力点头,调侃道:“抢座位的都杀光,我支持你。”

楚娇翻翻眼睛,抬起胳膊说道:“他还打我表姐呢!被我拦住了,就打我手腕上了。”

马名宇笑着满口答应,这态度让楚娇不满,狠狠给了他几个白眼。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把以后的联络和暗号等事情最后敲定,楚娇才告辞而走。

马名宇送走楚娇,又回到了地下室,仔细研究着消音器。说实话,他刚才一直压抑着心中的狂喜。

从形势上分析,暗杀将是以后行动的主流。

暗杀日本人、振奋民心士气;暗杀汉奸、震慑为虎作伥的败类。

但暗杀的最大问题并不在于行动本身,而在于得手之后的脱身。

马名宇知道很多失败的暗杀实例,便是因为不能及时脱身而被杀或被捕,导致以后的麻烦。

而有了这种叫消音器的小玩艺儿,暗杀时就大有可能不被发现。既增加暗杀的隐蔽性,又使脱身变得容易。

这个东西简直送来的太是时候了。马名宇非常需要,或者说军统非常需要,只此一件小东西,将改变以后行动的布置和安排。

马名宇甚至预料得到,他将因为献上消音器而受到上司的嘉奖,大大的嘉奖。

把拆开的消音器又组装起来,结构不复杂,就象楚娇说的,马名宇认为有台车床就足能解决。

这丫头,真是个宝啊!不枉我动用人力、财力来帮她,以后她肯定还会带来更多的惊喜和意外。

马名宇笑得畅快,惬意地向椅子上一靠,深为自己的慧眼识珠而得意。

………………

结束了训练,献出了消音器,楚娇算是还完了人情,暂时恢复了自由。

虽然沈宸肯定比马名宇厉害,但时间有限,也没有教她很基础的东西。

但经过马名宇的培训,则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这方面的不足。

和沈宸再次见面时,沈宸就发现楚娇学习高阶技能的速度比以前快了不少。

“看来,马名宇的培训还是很有效果的。”沈宸挺欣慰,说道:“当然,这与你平日的苦练也分不开。”

楚娇认真地做着快速更换弹匣的动作,还达不到沈宸那样迅速而有效率,但也没有了开始时拖泥带水的感觉。

“等拿到佐藤浩二的情报,你带我去杀他呀?”楚娇收起枪,笑着问道。

“佐藤浩二?”沈宸还真不知道抢座位的事情,挑了挑眉毛。

楚娇受到了马名宇的笑话,也不想提抢座位的事情了,说道:“很坏的日本人,死有余辜。”

“好,我带你去。”沈宸倒也干脆,日本人嘛,差不多都该死。

答应完杀佐藤的事情,沈宸又掏出一把“百搭”钥匙递给楚娇,是从一个白俄窃贼身上搜出来的,被他顺手拿走。

“我试过,一般汽车都能打开。”沈宸说道:“给你配了一把,带在身上,兴许以后能用上。”

楚娇摆弄了几下,把钥匙收起,笑道:“你想得周到,以后行动咱们偷车,这样更安全吧?”

沈宸笑了笑,他不知道把这丫头教成什么了。不是杀人,就是偷车,一点好的也没学呀!

“张哥得给安排一下呀!”楚娇又想到了完全恢复的张成富,向沈宸提出建议,“我看当巡捕也挺好,身上能带着枪,也不太会惹人怀疑。”

沈宸点了点头,说道:“我给留意着,看有没有机会。”

两人又说了些别的事情,沈宸才起身离开。

命运常常会使人遭遇到一些奇奇怪怪,谁也无法预料的事。

命运也常常会使人落入某种又可悲又可笑的境遇中,使人根本没有、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

只不过真正有勇气的人,是永远不会向命运屈服的。

他们早已在困境中学会忍耐,在逆境中学会忍受。

只要有机会,他们就会挺起胸膛,继续挣扎奋斗。

沈宸,还有楚娇,甚至是赵有才、张成富,便都属于有勇气的人。

比如楚娇,在接受某些她认为是属于自己命运的安排外,也并不是完全被动的听天由命,这在训练过程中以及以后的生活中会不断地表现出来。

和沈宸一样,她不喜欢被别人完全地摆布。即便有些迫不得已,她也要尽量保持一定的独立性。

所以,当沈宸建议她不要过深涉入军统时,楚娇答应得很痛快。

而自从结束特工训练,约定好联络方式后,马名宇只找过楚娇一次。

找她也不是为了什么行动,而是给了她佐藤的一些情报,并且告诉她,以后会尽量不启用她,要她潜伏待机。

虽然此后马名宇真的没有再联络,但这个老师不仅教了很多特工技能,还给楚娇留下了一些武器弹药。

甚至,马名宇还把那座带地下室的房子也给了楚娇使用。而这里,只有马名宇一个人知道,属于安全屋之类的所在。

而马名宇给的是两支“花口撸子”,是军统特工使用较为广泛的勃朗宁手枪。

一支掌心雷,即袖珍手枪,造型优美,装饰精良,通常作为礼品,或是被高级官员作为自卫武器。

虽然没有明说,但马名宇的意思很明显,这支掌心雷是他个人送给楚娇的礼物。

其实,马名宇所给的这些武器对于楚娇来说,并不算是急需。

第六十三章 跳跳舞,杀杀人

她和赵有才抢了巡捕的枪,又办了持枪执照,通过表哥买了租界地区较容易搞到的“马牌撸子”。

当然,如果是搞暗杀,楚娇就不能用已经在巡捕房登记注册过的这两支手枪,只能用装上消音器的左轮手枪,或者是沈宸给的那支鲁格P08。

还有一支枪也能用,就是沈宸从新亚酒店行动中缴获的驳壳枪。

现在,这支盒子炮不仅也配备了消音器,沈宸和楚娇还用车床加工了折叠式金属枪托,使其成为了中距离狙杀的武器。

现在,就算只是手头上的武器,也足够她和赵有才、张成富使用了。

尽管从沈宸的专业角度来看,还差得远。

但一次行动就至少要扔一把枪,在那个时代确实是很奢侈的事情。

“相对于生命来说,还抵不上一把枪?”沈宸对此却有自己的价值标准,并语重心长地教导楚娇,“嫌抢麻烦的话,就从黑市上购枪。当然,要找到可靠的门路。”

楚娇深以为然,连连点头,直到汽车停下来。

不远处就是“米高梅舞厅”,曾与百乐门、仙乐和大都会号称上海滩四大高级舞厅之一。

说到舞厅,还是以法租界的档次最高,最为出名,数量也最多。而法租界的另一个特点是高档住宅多,异域色彩最明显。

从南京路到延安路的西藏路沿线,短短数百米距离,就有高峰、远东、爵禄、逍遥、米高梅、维也纳等八家舞厅,西藏路因此又被称为“舞场路”。

今天,沈宸趁着休息日和楚娇来到米高梅舞厅,并不是消遣,而是来踩点的。

因为,根据马名宇提供的情报,佐藤迷上了米高梅的一名叫莉莉的红舞女,经常在此跳舞娱乐。

沈宸简单化了装,粘了小胡子,戴着副宽边眼镜;楚娇则画着较浓的妆,与平日的模样很不相同。

作为舞伴,楚娇挽着沈宸的胳膊走进了舞厅,侍者给安排桌子。两人坐下,随便点了茶点。

通常来说,舞厅最热闹的时间是晚上;但为了多做生意,很多舞厅往往从下午一点就开始营业了。

下午一时到五点这段时间,又被称为“交际茶舞”时间,票价相对便宜一些,来的多是普通舞女和小职员、学生等舞客。

但今天是星期日,即便是下午场,看起来人也不少。

沈宸当然可以晚上来,但楚娇就有很多不便。而她又执意要来,要亲眼看着佐藤罪有应得。

所以,两人只好选了这么个时间,既是踩点,又是碰运气。

“你曾和我说过,咱们这行最大的敌人是自己的感情。”楚娇张望了一番,有些失望地倚在沙发里,歪着头对沈宸说道:“我觉得家庭和感情差不多,也是牵绊。”

沈宸淡淡地笑道:“说得好象自己已经入行了似的?还差得远哪,我的大小姐。”

楚娇哼了一声,揶揄道:“除了你,在这个行业中,我很快就是第一高手,信不信?”

沈宸瞪大眼睛,故意用很惊讶的神情看着楚娇,惹来两个白眼后,他才笑着转过头。

“米高梅舞厅比我表哥的乐乐舞厅高档多了。”楚娇的目光转向舞池边上坐台的舞女,说道:“光红舞女就有好几个,除了莉莉、金娜外,还有个黛黛更出名。”

“你知道得挺多呢!”沈宸的诧异一闪而逝,他知道楚娇定是从其表哥那里听到的。

“跳个舞吧!”楚娇打了个呵欠,真是没耐性,坐一会儿竟困了。

沈宸起身,很绅士地伸手相邀。

两人进入舞池,旋转,进退。沈宸趁机把周围的出入口都观察了一下,记在心里。

“黛黛小姐今天没来吗?”与一对舞伴贴得很近时,沈宸听到了对话。

“先生想要黛黛作舞伴儿,可是不容易喽!她差不多被日本宪兵队的杉原中队长包下了,先生还是不要找麻烦的好。”

杉原队长?沈宸微皱眉头,发现楚娇把探询的目光投过来,这丫头的耳朵也挺长啊!

一曲舞毕,两人回到桌旁,低声商量了一下。

“既然来了,就逮着谁是谁。”楚娇比较着急,反正都是该死的日本人,杉原队长兴许更坏呢!

沈宸觉得也行,便说道:“我去门厅看一下,那里好象贴着几张大照片,说不定就有那个叫黛黛的红舞女的。”

“要是佐藤和杉原都没来,咱们就随便找个日本人。”楚娇微皱着眉头,很有怨气地四下瞅了瞅。

沈宸笑了一下,点了点头,起身走开。

敢在舞厅这样人群密集、热闹喧嚣的地方杀人吗?

时代不同,装备不同,自然有不同的结论。

但沈宸从专业的角度考虑,却并不认为这是困难。相反,人多和嘈杂正好是他们的掩护。

两发或三、四发近距离射击的消音枪弹,成功率和大白天在拥挤的广场上伏击同样高。人一乱,逃遁更容易。

楚娇急不可耐,并不全是心理问题。

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那么随便、充裕,不能老是跟随沈宸行动。

所以,见识一下沈宸杀人的手法,以及如何安全撤退等步骤,才是她着急的主要原因。

沈宸过了一会儿就回来了,认人的本事很厉害。

但他没回桌,而是装作找卫生间,走了一圈,又侦察了一下其他的出路。

等沈宸回到桌旁坐下,楚娇没干别的,就打量舞客,看哪个是日本人,或象是日本人了。

“那个家伙,留小胡子的;还有那个,矮锉锉……”楚娇贴近沈宸,伸着食指,动作很小的指点,低声说道:“我看得准准的,肯定是小日本没错。”

沈宸很随意地看了两眼,想笑又忍住,轻声说道:“没错,你看得很准。看那德性,肯定是小日本儿。”

得到赞许,楚娇有点小得意,可又脑筋急转弯,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一张大众脸,是不是在咱们这行是很必要的条件?”楚娇说完便拉远些距离,打量着沈宸。

大众脸确实是个优势,没有让人印象深刻的特征,即便有目击者,也不会有清晰的指认。

第六十四章 连杀

五大三粗,孔武有力,肌肉虬结,蛮不讲理,这样的描述更象是愚蠢糊涂的杀人犯,或者是一个不可救药的大煞星。

真正的职业杀手,或是职业特工通常不会具备这样的特征。越是不引人注意,越是最好的掩护。

如果阁下您长得獐头鼠目,歪瓜裂枣;或者满脸横肉,一身杀气,那最好赶紧把当杀手或特工的念头从脑海里驱逐出去。

不是说您长得丑的问题,而是人的相貌决定于一个人应有的心境。

讲台上的教书先生,很少流露出仿佛杀猪卖肉者一般的凶气;公司工作的高级白领,再落魄也不会去沿街行乞。

你长得太奇怪不是你的错,但就这形象想去当杀手或是特工,可就是不自量力了。

当然,你可以当一名凶犯暴徒,过一过杀人的瘾。

“不是绝对的。”沈宸摆了摆手,笑道:“以后再跟你细说,跳舞吧!”

来到舞厅不跳舞,岂不是引人注意?

柔和的音乐,柔和的灯光,乐队奏起了怀旧慢舞步的曲子。

非常慢的舞曲,非常慢的舞步,舞伴儿之间需要贴得很紧。很多人一副陶醉的样子,眼睛似睁非睁,似闭非闭。

这时,舞厅门口有了骚动,沈宸捏了下楚娇的手,努努嘴,示意她注意。

宪兵队的杉原中队长来了,在几个凶巴巴的保镖的卫护下进了舞厅。

杉原穿着西服,身材在日本人当中已经属于高个儿,脸上棱角分明,行走举止透出一股军人的气质。

一行人在领班殷勤的引领下,进入了一个形似小包厢的舞座。很快,叫黛黛的舞女便出现,进入舞座与杉原谈笑起来。

认出了黛黛,沈宸也就基本确定了目标。

再加上那几个保镖有着明显的日本人的特征,甚至还用日语喝斥了两个舞客。因为他们不明究竟,想凑上去与黛黛套近乎。

沈宸凑到楚娇耳旁,轻声告诉了她,目标已经选定。

楚娇的身体有些绷紧,明显紧张起来。但看到沈宸云淡风轻的样子,又慢慢放松下来。

在舞池中慢慢转着,沈宸寻找着合适的位置和距离,以及如何隐蔽开枪。

显然,那几个散布开来、贴边站着的保镖有些麻烦。如果向舞座内的目标射击,并没有太好的角度。

但这对沈宸来说,只是稍微增加了些难度而已。

“看到靠近乐队舞台的那个留小胡子的家伙了吗?”沈宸观察完毕,觉得不必再浪费时间,贴近楚娇提醒着,并适时移动舞步,使她的视线无碍。

“看到了。”楚娇低声回应。

“靠过去。”沈宸简短地指示。

两人迈着舞步,靠近舞池边缘,又靠近那个保镖。

其实,最理想的情况是从后面开枪,射穿沙发,打死坐着的杉原。背后中枪,很可能稍晚才会被人发现异样,也就为撤退争取了时间。

但这又有现实的难度,舞座的靠背比较高,杉原的位置不好判断。而且,舞座后面不是空地,有桌有沙发,还有坐着的舞客,并不太好靠近。

所以,沈宸估算距离和角度,决定从正面开枪。然后,他可能会再把那个最靠近的保镖干掉,清开撤退的路线,以及有可能的阻碍。

搂着楚娇慢慢转过去,沈宸看到了杉原,看到了正和他谈笑的舞女。他的手从楚娇的腰间松开,伸到了怀里,摸到了装着消音器的手枪。

“停在柱子那里,背对目标。”沈宸做了最后的指示。

楚娇稍有些紧张,但舞步还不算乱,在柱子后停下来,又在沈宸的肢体指示下,稍微转了下方向。

这里已经是舞池的边缘,一根柱子挡住了保镖的视线。

尽管射击的角度不算特别正,中间还有舞客,但只有不到二十米的距离,沈宸还是非常有把握的。

枪抽了出来,就隐在楚娇搭在沈宸肩膀上的胳膊下。两个人几乎脸贴着脸,象是亲昵,又象是在窃窃私语。

舞客在缓缓移动,闪出空隙的时间很短。沈宸微微抬头观察着,眯着眼睛,终于扣动了板机。

连续而快速地扣动三下板机,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射出了三颗子弹。

楚娇听到了枪声,离得太近,尽管有消音器。

没等她观察周围,看是否被人听到。沈宸已经把枪一收,就握着放在自己衣服内,脚下一动,带着楚娇转了起来。

闪过柱子,楚娇看到了那个保镖,目光机警,手放在腰间,但却什么也没发现。

楚娇抬头再看沈宸的表情,好象什么也没做过一样的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沈宸甚至没有花半秒钟去看一看目标是不是已经被击中。

那是不必要的,一加一一定等于二。他射出了三枪,目标一定倒地,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沈宸松开了楚娇,尽管音乐还在继续,但转到舞池边上停步,既合规矩,又不因为影响别人而被注意。

楚娇迟疑了一下,挎上了沈宸的胳膊,向外走去。

黛黛吐出一口烟雾,向前倾身,在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才转过头想继续和杉原谈笑。

在音乐声中,杉原的声音戛然而止,甚至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却都没被黛黛听见。

等黛黛转过头,却看到了她几乎不能相信的事情,也是日后令她永生难忘的景象。

杉原的头斜着歪在肩膀上,死鱼般的眼睛还睁着,张着嘴,可是却再也发不出声音。

一开始,黛黛还没意识到杉原已经死亡。灯光并不明亮,流出的血和深色的西服并没有反衬的醒目。

“杉原先生,杉原先生……”黛黛叫了两声,意识到不对,伸手推了杉原一下。

带着诡异的姿势,杉原的尸体歪倒下去。他的嘴里,有一股血流了出来,极浓稠,黛黛从来也没有看见过那么浓稠的血……

刺耳的尖叫声响了起来,就在音乐将停未停之际。

声音不但是劈裂的,而且当最后的长声往上一挑的时候,竟类似一种尖叫的啸声,听了令人毛骨悚然。

第六十五章 日本人的侦察方向

此时,沈宸和楚娇已经走到了过道附近,步履从容,走得不慌不忙。

但两人离保镖更近了,几乎要打个对面。

在保镖看过来的目光中,虽然并不经意,但却让沈宸杀心顿起。

惊叫声响起,保镖立刻把目光转移,并急着迈步前冲,把后背让给了沈宸。

沈宸脚步一转,脱开楚娇的挽臂,并使自己躲在了保镖身后。迅速举枪,在近在咫尺的距离迅速击发。

保镖后脑中弹,借着惯性还冲出两步,才趴倒在地。

杉原的保镖正围拢进去,查看发生了什么情况。舞厅内已经乱了起来,但还不是你挤我攘乱做一团的状态。

枪收起,沈宸拉着楚娇的手,加快了脚步,进了过道,头也不回。

很快就是舞男女争相奔避,夺门逃窜,混乱不堪的景象了。

但这已经影响不到沈宸和楚娇的撤退了,两人抢在纷乱的人群涌出前,迅速穿过走廊,出了舞厅。

离着汽车还有段距离,后面的惊呼尖叫才响了起来,人群象炸了营似的挤出舞厅,四散奔逃。

在这样的情况下,几个保镖肯定是维持不了秩序的,除非有一个小队的士兵,才能制止住这奔逃的人们。

沈宸打开车门,楚娇上车。汽车驶上马路,把一片混乱甩在了身后。

……………

夜深了,日本宪兵队里灯光明亮,却象笼罩着一块白色的裹尸布,一片凄惨的气氛。

杉原的尸体刚刚解剖完毕,三颗子弹头被取出,沾着血污,刺痛了川口平的眼睛,他的脸色凝重而悲愤。

“立刻检验弹道痕迹,我在办公室等结果。”川口平挥了挥手,两个技术人员依令照办。

川口平的目光移注到尸体的脸上,血流得很多,杉原的面色苍白,象是抹了一层白粉。

这是他的同事,他的战友。一个优秀的大和勇士,战功累累,却死于卑鄙的暗杀。

川口平的眼里似乎有泪光闪动,最后看了一眼,他缓缓拉上了白布。

“井清阁下请您去他的办公室。”一个日本宪兵走过来,沉声报告。

川口平点了点头,迈步向外走去。

井清大队长绝不会有这么温婉的口气,一定是暴跳如雷。什么请啊,应该是滚才对吧!

川口平心中揣测着,步履也显得沉重。

新亚酒店的案子到现在还没有头绪,不知从何入手;杉原又被暗杀,同样是没有线索。

川口平停在井清的办公室门口,苦笑了一下,整理军服,敲响了门。

“没有线索是吗?”井清一郎出乎川口平的预料,并不是气极败坏、大发雷霆。

但这种平静的口气过于反常,倒是给了川口平更大的压力。

“哈依!”川口平低下头,无奈地说道:“卑职与法捕房共同勘察了现场,人多杂乱,并没有得到有用的线索。当然,后续的调查还在进行——”

井清一郎从办公桌后投来冷冷的目光,哼了一声,说道:“后续的调查?你认为能找到当时在舞厅内的所有人吗?还是法捕房会尽全力侦办案件?”

川口平为之语塞。第一个问题肯定是不可能的;第二个吗,法捕房即便全力侦办,又从什么线索入手呢?

井清一郎再次哼了一声,说道:“依你的判断,此次作案的凶手,与新亚酒店的会是同一个吗?”

川口平想了想,说道:“卑职不敢确定。等弹道结果出来,或许能作判断。”

“如果真是训练有素的高手,你觉得他会揣着同样的凶器,再次犯案?”井清一郎很是鄙夷地冷笑一声,“你的侦破方向是错误的。”

“哈依!”川口平一个立正,恭敬地说道:“请阁下指示侦破方向。”

井清一郎的手指在办公桌上叩击,川口平从节奏上能听出是海军进行曲。

“一个人的线索不好找,一个组织却不可能没有漏洞。”井清一郎缓缓说道:“能培养出如此高手的组织,你觉得能有几个?”

川口平想了想,故作钦佩地说道:“阁下高见。卑职觉得军统、CC最有可能,中G当然也不能排除在外。”

“不管是什么组织,总会有软骨头的。”井清一郎沉声说道:“以前抓获的,以后缉捕的,都要仔细审讯。看似迷雾重重、无从下手,却很可能就会从一个不起眼的叛徒那里打开突破口,你的明白?”

“哈依!”川口平立正回答。

……………

刺杀杉原之后,沈宸消停了好几天。

而事后通过沈宸的讲解分析,以及楚娇对当时所处环境的回忆,她从中得到了学习和锻炼,思维更加成熟。

当然,沈宸也对她讲过,这种近距离的刺杀,最考验快速的估测和判断,胆大心细,在刹那间抓住机会的能力。

这不仅是技能的高超,还有经验的积累,绝不是短时间内能够熟练掌握的。

而且,这样的刺杀方式很危险。不仅容易被人记住相貌,脱身也比较麻烦。

所以,沈宸希望楚娇在加强近身战斗技能的同时,把重心放到中远距离的狙击暗杀上。

在当时的暗杀中,基本上没有中远距离之说,基本上都是用手枪,进行近距离的射击。

并不是武器装备不支持中远距离的暗杀,而主要是观念,以及相关的理论有所忽略和缺失。

因此,即便目标有保镖卫护,也只能将警戒范围保持在十几米或二三十米之内。

所以,如果采取中远距离的狙击方式,只要目标出现,被狙杀的可能性就极高。

距离远则意味着安全系数高,再配上消音器的话,既不容易被发现,又有比较长的时间离开现场撤离。

所以,沈宸把中远距离的狙击战术给楚娇仔细地讲了,并让她和张成富一起进行这方面的训练。

尽管没有狙击步枪,可还有盒子炮啊!

经过苦练,即便有消音器的影响,一百米以内,有枪托的长身管型盒子炮也能保证较高的精准度。

甚至当作为肩射武器使用时,盒子炮还有些冲锋枪的特点,中近距离作战的威力不小。

第六十六章 职业杀手团

当然,盒子炮也有缺点。体积大,不便携带,便是其中之一。但世界上又有哪种武器是远近兼顾,全无缺陷的呢?

近距离用威力小的手枪,中距离用盒子炮,远距离用步枪,这是沈宸设计的暗杀模式。

而从楚娇、赵有才、张成富这三人的特点来看,训练之后是完全能够胜任三种模式的。

但是,楚娇突然有了一个新想法,在沈宸听来却有些怪异。

“职业杀手啊,既杀人又赚钱,你说是不是很好。”楚娇手指转着耳旁的一缕长发,说着新想法,却还很是不解,“可职业杀手真的会有顾客吗?怎么想也不大可能啊!”

“你要象帮派中的‘包做人’?你很缺钱吗?”沈宸翻了翻眼睛,说道:“至于职业杀手有没有业务,恐怕不是你想的那样。”

帮派中对于秘杀仇人,称为“做人”。“包做人”就是包办杀人的意思,有一句黑话为证,叫做:“不杀不要钱!”

虽然比较类似,但沈宸所说的职业杀手却和“包做人”还有着本质的区别。

当然,象楚娇这样对职业杀手怀有疑问的人可是有很多。

那就是世上为什么会有职业杀手?那不是只应该存在于小说或电影中吗?

职业杀手,顾名思义,是接受金钱杀人的一种职业。这种职业,和其他职业基本上是一样的,接受酬劳,为了酬劳去做事!

而不同的是,任何职业的从业者,都可以用各种方法,去告诉他人:我是做这工作的。可是职业杀手用什么么方法让人家知道他是一个杀手呢?

职业杀手总不能登一个广告:专门杀人,价格公道,见尸付款,童叟无欺。算命先生倒可以挂这样的招牌。

他也不能印些名片,看到有什么人,象是想杀人的,就送上一张,而在名片上印上“杀手”的头衔。

所以,在平常人看来,职业杀手实际上没有法子兜揽到生意。没有生意,就做不成杀手。所以,实际上根本应该没有职业杀手这样的人。

但事实上,杀手这个职业与***同样古老。

从心理学上猜度,人的思想,有一定的范畴,任何人都脱不出。不论一个人外表上装着如何善于处理人际关系,但是他的思想,总在这个范畴之中!

大家可以自己想想,这么多年来,在和各种各样的人相处的过程中,总有一两个人,甚至更多的人,你会很乐意看到他死亡。

甚至,会有特别的一个人,你愿意化点代价,来看到他的死亡!

其实,每一个人都是一样。人的思想,可以根据一些规律探索,要了解另一个人的思想,不是想象中那么困难。

沈宸想了一会儿,用和缓的语气,循循善诱地说道:“这世上总有让你讨厌,甚至痛恨的人吧?爽快点告诉我好了,你的意愿,很快就会实现,那个人会在世界上消失。”

停顿了一下,沈宸笑得怪异,说道:“我不知道这个人消失之后,会给你带来多大的好处或者是多么畅快的感觉,但可以肯定,你得到的好处。一定远远超过你付出的代价。没错,你可以委托我杀人,绝对保证成功。你只要付钱就是,一点麻烦也没有——”

“这……”楚娇用更怪异的眼神斜睨着沈宸。

“你还在犹豫什么?我们总共只需要见两次面。今天是第一次,你把名字告诉我。然后,参加那个人的丧礼,你再把余款付给我。”

沈宸扬了扬眉毛,脸上带着绝对真诚的表情,以及不可拒绝的态度,“再然后,你是你,我是我,这一辈子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安全妥当,万无一失。来,痛快点,告诉我那个人的名字。”

“呵呵,你这个大坏蛋。”楚娇愣了半晌,突然笑得欢快,把沈宸搞出来的气氛全破坏了。

“切!”沈宸摆了摆手,一个不知道配合的家伙。

尽管楚娇没被绕进去,但她也同意了沈宸的解释,也决定把自己的想法付诸实际。

“赚钱做些好事,我经常会想起那些穷得吃不饭的乞丐。”楚娇的理由听起来也很有道理,“就在静安寺路的庙里,满脸菜色,围在我的旁边,眼巴巴地伸着手。”

沈宸看着楚娇,神情有些复杂。停顿了半晌,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这样,一个人在明,一个三人小团体在暗,取名为“血旗门”的职业杀手团算是成立了。

楚娇本来想用“沈楚”或“宸娇”来做组织的名字,被沈宸毫不犹豫地否决。你这丫头,唯恐自己的名字不被人注意啊?

至于什么“天罚”、“恶魔之翼”啥的,不接地气呀,这个时代的人们未必理解。

沈宸本来想用“铁血大旗门”的,但小说问世还早着呢,字数也有点多,索性去掉两个,更容易让人记住。

至于什么青龙会、金钱帮、青衣楼啥的,尽管受古大大毒害很深,可只在脑海中一过,他压根没提。

“血旗门将成为一个威震倭寇、汉奸、恶棍的组织,哪怕只剩下一人,血色大旗也会永远地高高飘扬。铁血照大旗——那个,那个,一切都是为了爱!”

嗯,经这么一解释,档次立刻提高了,不仅高大上,似乎还有了些罗曼蒂克的味道。

楚娇听到这寓意,眼睛都笑得眯成了月牙。

这样一来,杀倭除奸还是要做的,除暴安良,或者说是劫富济贫也要发展。可以说,业务面拓宽了。

沈宸开始是觉得怪异,但仔细一想,倒也很有些道理。

这世上本没有救世主。

但人们,特别是受苦受难的人们,特别是卑微、脆弱的人们,却总存着幻想,渴望着救星从天而降,渴望着被拯救。

而即便是骗人,在所有宗教中也要有救苦救难的许诺。

我们不能鄙视渴望拯救的人们,毕竟这也是一种希望。人,不正是活在希望之中吗?

而人类的苦难没有终结,那被拯救的渴望也就是永远存在的,不管它能不能实现。

第六十七章 路救陆双

利用人们的这种心理,“血旗门”就披上了惩恶救世的外衣。这样一来,以后杀某些人的真实目的便会被掩盖、混淆,使人搞不清其中真正的原因。

同时,沈宸也希望能在上海滩树起一个惩奸除恶的招牌,再结合以后的手段,使脆弱的人们有被拯救的希望,使作恶的坏蛋有被惩戒的畏惧。

如果哪一天只凭一个名头,一张纸条,便能让罪恶之人乖乖就范,终极目标也就算达到了。

上海滩,十里洋场,三教九流无所不包,风云变幻,波云诡谲。

在这个大染缸中,大亨闻人登堂入室,发达成名,各种恶徒也魔鬼般出没,丧尽天良,令人发指;在灯红酒绿的背后,却是种种罪恶大行其道,弱者穷人苦苦挣扎。

黑与白,官与匪,正与邪,善与恶,在大染缸中统统变得混沌,不是人们不想分清,而是分清了也无可奈何。

不是人们不痛恨,而是恶势力太多,太强。

而“血旗门”的横空出世,将象一道霹雳闪电,伴着隆隆的雷声,横蛮无匹地劈向罪恶混沌,划破黑暗的上海滩。让人们明白恶有恶报,老天还是长着眼的。

当然,这现在还是沈宸和楚娇的想象和憧憬,但他们相信很快就会迈向实现之路。

时间从来就是冷漠而顽固地向前走,从来不顾及任何人的感受。

似乎一切又都走上了正轨。

沈宸按时上下班,但已经脱离了低等巡捕的工作,手下有十几个人巡逻,他只需要检查一下,处理一下比较重要的事情就可以了。

而随着沈宸看到越来越多的社会现象,他越来越觉得会慢慢变得麻木不仁,习以为常。

生活在后世,还是在海外,他何尝知道现在这个时候中国百姓苦难的生活,看到这个时候的人命象草芥一样说没就没。

饥饿、疾病、帮派殴斗、谋杀、抢劫……在上海,每天就会有近百人离开这个世界。

压抑和郁闷呢,为什么在逐渐淡薄,我又变得冷漠无情了吗?

沈宸在下班的路上,中途便下了黄包车,而是用他的腿向家里走着。

那个黄包车夫有着瘦弱的腿脚,不时咳嗽气喘,让他产生了一种羞愧感。

走在路上,沈宸似乎感到了一丝自我安慰,看来自己还没完全失去怜悯之心。

突然,沈宸听到了街上传来的吆喝声和喊叫声。其中有愤怒的粗暴的男人的声音,也有女人的拼命反抗的尖叫声。

他抬起头,皱着眉头望去。马路另一边,一个女人挣扎着,喊叫着,两个男人在对她拉拉扯扯。

路人走过,只是睁大眼睛看着,显得漠不关心。

这时,那个女人看到了巡捕,也就是沈宸,便开口呼救。

一个身材肥胖的家伙有些气急败坏,狠抽了女人一记耳光,女人跌倒在地。

沈宸认出来了,那个女人是陆双。他立刻冲了过去,狠狠一拳打在肥胖男人的脸上。

金胖子被这一记重拳打得直摇晃,但这还没完,沈宸抓住了他的手腕,然后猛地转向他,用屁股猛撞他的侧面,重心移到左脚,双腿分开,猛地顶了出去。

沈宸的整个动作好像有某种魔力帮助似的,他的屁股成了强力发球机,金胖子无助地飞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从愤怒变成了震惊,沉重的摔在地上。

另一个瘦家伙看到巡捕,有些惊愣,被沈宸一脚踹翻。

陆双起初并没认出沈宸,只以为是个普通巡捕,等到沈宸扶她起来,安慰她的时候,她才认出来。

“先生,谢谢您。”陆双不再哭泣,但身子颤抖,脸色惨白,用手擦着嘴角,并用惊讶的神色低头看着手上沾的血。

“她,她欠钱不还。”瘦子从地上支起身子,捂着肚子哼唧着。

“然后你们就当街绑架。”沈宸冷笑起来,摘下了手铐。

“我,我们没绑架。”金胖子被摔得浑身上下象散了架,忍着痛咬牙坐起,小眼睛怨恨地瞪着沈宸,用沙哑的声音辩解道:“我们只是想找她理论。”

尽管怨恨,但金胖子的表情与当初在酒馆时不同,他看到了沈宸的警衔,已经不是他可以轻视,并表现出傲慢态度的低等巡捕。

但要说到敬畏、害怕,却还不是。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金胖子被沈宸冷冷地盯视着,情不自禁又补充了一句,竟然有些心虚。

“欠你们的高利贷,我已经用房子还了,你们还不放过我。”陆双缩拢嘴唇,对准胖子唾了一口沾血的唾沫。

“那不够,还不够。”金胖子的眼睛翻动着,目光在沈宸和陆双之间迅速地扫来扫去。

沈宸迈步上前,拖过瘦子,把他和金胖子铐在一起。

“滚起来,到巡捕房说话。”沈宸不客气地踢了金胖子一脚。

金胖子的眼神似乎闪了一下,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先生,你原来是和王巡官一起共事的。如果今天有些误会的话,他可以向你解释。”

这家伙身上肯定有违法违禁的东西,否则,不会害怕进巡捕房。因为,如果没有什么大事的话,有王巡官在,能够很快放出来。

沈宸的目光冷酷而坚定,这话似乎对他一点作用也没有,胖子的眼睛终于微微动了一下。

“嘿,这不是沈先生吗?”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引得沈宸转过头。

曹炳生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也不知道作为法租界的包探,他跑到公共租界干什么。

“曹先生。”沈宸点了点头,打着招呼。

曹炳生笑着点头,目光又扫过陆双和金胖子,似乎在思索什么。

“曹爷——”金胖子竟然认识曹炳生,这让沈宸略有些惊讶。

“是金三啊!”曹炳生走近两步,好象才认出金胖子似的,摇了摇头,说道:“真是不长眼啊,竟然惹到沈先生——的朋友。这下,吃苦头了吧!弄不好,要进监狱啦!”

曹炳生一边说着,一边趁着背对沈宸的时候,向金胖子努了努嘴,悄悄使了个眼色。

第六十八章 租房,说和

金胖子眨了眨眼睛,琢磨着曹炳生的话和表情,似乎明白了,开口说道:“我不知道这位小姐是沈先生的朋友,多有得罪。曹爷,您给说句话,请沈先生多多见谅。”

曹炳生嘬了嘬牙花,转身对沈宸说道:“沈先生,这金三无意得罪,要不您大人大量,放过他们?”

沈宸微皱眉头,并没轻易表态。

“他是老王的拜把兄弟,和我也算是认识。”曹炳生压低声音,说道:“给兄弟和老王一个面子,我保证他不会再找麻烦。”

沈宸脸色有些变化,没说话,上前打开了手铐。

“还不谢谢沈先生。”曹炳生长出了一口气,对着金胖子和同伙厉声说道:“以后再惹到沈先生,可没人管你们。”

金胖子的眼睛起了变化,一种与先前不同的目光闪动了一会儿,“多谢沈先生。”他说着,突然转身走了。

从背影看,金胖子摇摇晃晃的步履显得很笨重。但如此肥胖的身体竟能以令人吃惊的速度迅速离去,那个瘦子则匆匆地跟在他的后面。

“多谢沈先生,给了兄弟这个面子。”曹炳生冲着沈宸拱手,笑得亲切,“明晚兄弟请沈先生喝酒,以示感谢。”

“我看不必了。”沈宸也笑了笑,说道:“曹先生太客气了。”

“不是客气,不是客气。”曹炳生摇了摇头,貌似诚恳地说道:“兄弟很是仰慕沈先生的才能和身手,早就想交你这个朋友。沈先生要是瞧不起我,那自然是不接受邀请,兄弟也不多说了。”

这家伙!沈宸不太清楚曹炳生的底细,也不想彻底得罪他,便点了点头,说道:“既然曹先生诚意相邀,那沈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好。”曹炳生一副欢喜的样子,与沈宸约定了时间、饭店,目光又落在旁边的陆双身上,意味深长地笑道:“那兄弟就先告辞,不耽搁沈先生的时间了。”

“曹先生慢走。”沈宸礼貌地表示了再见。

“明天见,明天见。”曹炳生握了握沈宸没表示拒绝的手,转身离去。

打发了这个有点奇怪的家伙,沈宸转头看着陆双,迟疑了一下,说道:“你怎么样?没事吧?”

陆双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没事,多谢您,沈先生。谢谢您救了我。”

沈宸眨了眨眼睛,无声地叹了口气,说道:“我家离得不远,你跟我去洗一下?或者去看下医生。”

陆双抬起头,有些担心地问道:“我的脸现在很难看,是吗,我知道出了血,会不会破相?”

“不会。”沈宸安慰道:“休息一两天就会没事儿的。”

停顿了一下,沈宸又问道:“你刚刚说把房子顶债了?那你现在住哪呢?”

“暂时住在朋友家。”陆双低声回答道:“昨天,朋友家来了乡下亲戚,我便想另找住处,还没着落呢!”

“这样啊——”沈宸看着陆双,心底浮起一缕温情。

“我有一间房子要出租,你跟我去看一下好吗?”沈宸为当初只是小帮了陆双而感到些愧疚,仿佛再次对她的疏远和冷漠就是对她的出卖。

当然,现在他挽救了她,从那些暴徒手中,为此他感到欣慰和高兴。

犹豫、迟疑了一下,陆双答应了。

或许是走投无路,或许是沈宸曾帮助过她,这次又挽救了她,陆双觉得沈宸不象是坏人。

借了高利贷,可母亲还是病死了,令沈宸既感到欣慰又感到悲哀的是,陆双终于没有去做舞女。

路上随便谈了一些事情,便到了沈宸的家。现在除了二楼,所有的房子都租出去了。

二楼共有三个房间,沈宸占了两个,象是个套间。另外一间基本上空着,因为他也没有多少家当。

陆双看过房子,觉得挺合适。关键是租金半年一交,沈宸还同意缓交一两个月。

租房的事情定下来,陆双便要去朋友家取东西,不外乎是被褥和些许的衣物。

沈宸有些不放心,换上便衣陪着。估计陆双也有些害怕,并没有固执拒绝,推辞了一下便不再坚持。

坐在了黄包车上,两个人的身体不可避免地有触碰。沈宸泰然自若,陆双起初还稍有些僵硬,但一会儿便顺其自然了。

简短捷说,到了陆双的朋友家,收拾了行李和衣箱,又叫了辆黄包车,一起回了家。

一起吃过晚饭,沈宸便回了自己的房间,并郑重地告诉陆双,这两天先不要出去,确定金胖子不找麻烦了再说。

……………

夜幕降临,上海滩还是灯红酒绿。

在一家高级饭馆的雅室内,曹炳生和王巡官正在边喝酒,边说着话。

“姓沈的确实不简单,这么短的时间已爬到了探员。”王巡官有些感慨,但转而又说道:“可我也不怕他,虽然他现在不归我管。”

曹炳生放下酒杯,说道:“没说你怕他呀,只是为了点小事情,又何必得罪他呢?多个朋友多条路,我觉得结好他,以后会有大用处。”

王巡官犹豫了一下,稍显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既然曹兄这么说,那我就不与他为难。可要是他不识好歹,再惹到我头上,那就只好按江湖规矩办了。”

曹炳生笑了笑,说道:“我看他不是那样的人,今天能接受我的说和,说明他也是识得进退的。你可不要以为他能升为探员,靠的是不怕死的横冲烂打。”

王巡官想了想,点头道:“曹兄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些道理。好吧,看在曹兄的面子上,我以后尽量和他少接触,能忍让的也尽量退一步。如此,曹兄可满意了。”

曹炳生哈哈一笑,亲热地拍了拍王巡官的肩膀,说道:“多谢王老弟赏我的面子。以后法租界那边有什么要照应的,尽管开口。”

王巡官也笑了,举杯相敬。酒过三巡,两人称兄道弟,亲热非常。

沈宸当然不知道这曹炳生的底细,王巡官只知道其中一部分,但却也是不敢轻易招惹。

第六十九章 日本宪兵,会同办案

自黄金荣之后,法租界巡捕房便被青帮渗透得很厉害,特别是包探,也就是密探,十有八九都是帮派人物。

这曹炳生和父亲曹子白均是青帮出身,手下有一批“狠”的打手兄弟。而且,二人不仅是法租界巡捕房包探头儿,还是康泽系的老特务。

这样一看,曹氏父子可谓是交游广阔,背景复杂,能量很大。别说王巡官,就是将来76号想对这对父子下手,也是小心谨慎,不敢疏忽。

而曹炳生为什么要帮沈宸,当然是存着拉拢之心。

在当时,军统、CC等组织收买拉拢巡捕房高级官员,以便在租界内隐藏、行动,并不是什么秘密。

不仅是中国的特工组织,日本人对巡捕房的渗透也从没中断过。

所以,在巡捕房的中高级警员中,每月拿着或中或日的津贴的,不在少数。当然,还有帮派的孝敬,收入可谓不菲。

自从沈宸率小队解决绑匪,曹炳生便觉得这不是个简单人物,很有潜力和前途。

和父亲曹子白经过商议,觉得趁沈宸还未一飞冲天时加以结交,不失为明智而长远的办法。

另外,曹氏父子觉得在公共租界虽然有王巡官可以提供些便利,但王巡官能力有限,熬了多少年才到了现在职级?眼见是很难再升职了。

而且,王巡官太贪财,可以说是唯利是图,有奶便是娘。

曹氏父子因此而担心王巡官被日本人收买,更加觉得扶持或结好沈宸,是非常有利的预防措施。

自从赤木亲之就任租界警务处副总监后,手段很厉害,租界巡捕房已经有数人落水,这确实是不得不防的一件事情。

……………

大早上,沈宸便被敲门声叫醒。

下楼接了电话,沈宸连饭也没吃,匆匆穿好衣服,出门坐车赶到了特别巡逻队总部。

进了大院,沈宸便发现多了两辆汽车。

一台轿车,一台蒙着帆布的军用卡车,几个日本宪兵在卡车旁边,他们说着话,聊着天。

沈宸心中猜想着,进了办公楼,来到埃弗雷特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除了埃弗雷特和副巡长梅森外,还有一个日本宪兵军官和一个西装男。

沈宸只是扫了一眼,便向埃弗雷特敬礼报告。

埃弗雷特的脸色不太好,这头约翰牛的脾气倔强,平时便流露出对日本人欲染指租界的不满,甚至是怨恨。显然,这名日本宪兵军官与埃弗雷特的相处并不愉快。

埃弗雷特脸色稍霁,向沈宸点了点头,看了梅森一眼。

“沈,带着你的小队,会同他们去缉拿嫌犯。”副巡长梅森向沈宸交代着任务,并递给他几张文件资料,“你可以先看一下。”

日本人要在租界缉拿人犯,必须通报工部局,并由巡捕房派人会同办案。

这样的程序显然给了租界内的中国特工很多便利。前面已经说到,巡捕房领受津贴的中高级警官不少,甚至包括几个西籍警官。

所以,这些警官作为内线,在日本人办案时,通风报信是很平常的事情。

沈宸怀疑埃弗雷特和梅森也是其中之一,让他看文件资料,明显有拖延的意味。

但令他感到些奇怪的是,这个叫河野的日本军官并没有流露出太过焦急的神色。

看过文件资料后,沈宸知道了要缉拿嫌犯的姓名、地址。按日本人所说,这几名抗日分子制造了两起刺杀事件。

沈宸放下文件资料,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既不认识,又没有联系方式,想通知他们脱逃也没办法。

何况,如果有人通风报信,从他接到电话到现在,时间已经足够了。

通风报信的并不一定是特别巡逻队的人,日本人首先要向工部局通报,工部局才会指派巡捕会同办案。这中间,消息最灵通的应该是高层,尤其是几个重要的中西高级警官。

所以,沈宸领受任务,召集人员,坐上警车,便与日本宪兵一同出发。

尽管不能通风报信,沈宸也作了打算。到了现场,如果有机会的话,他可能会故意放跑嫌犯。

日本人要抓的,他就尽量放跑;日本人要办的事情,他就尽量破坏。反正,他就是这么个思路。

但事情并不象沈宸想得那么严重。到了地方,双方共同行动,却发现根本没有什么武装抗日分子。

这里只是一户普通的人家,一对老夫妇被吓得够呛。

“这是怎么回事?”扑了个空,沈宸心中庆幸,脸上却有些不高兴,“兴师动众的,折腾着玩儿啊?”

河野皱着眉头,看了沈宸一眼,和西装男低声交谈了几句。

西装男叫宋绩之,是留美海归,抗战前是上海市政府的外事秘书,专门同租界方面打交道。

日本人占领上海后,他便投身做了汉奸,因为工部局有几个高官是他的同学,他就还是负责与租界沟通。

“实在对不起啊,沈警官。”宋绩之笑着走过来,抱歉地说道:“是我们情报有误,劳你们白跑了一趟。”

沈宸轻轻点了点头,说道:“那今天就到此为止了吧!”

这种事情并不希奇,有时候被捕人员的口供是假的。真实的地址可能就离此不远,抓捕时,一旦扑空也就给同伴报了警。

“好的,好的。”宋绩之点着头,说道:“我们回去再认真核查,麻烦沈警官了。回去后请向埃弗雷森巡长说一声,我们对此感到抱歉。”

沈宸看着宋绩之,心中又有了疑惑,怎么这么客气?

日本人一向趾高气扬得很,扑空之后,那个河野也没有太过沮丧愤怒的表情,沉默得有些反常啊?

“那我们就回去了。”宋绩之看河野已经整队上车,向沈宸挥手告别。

沈宸摸着下巴,看着日本宪兵开车离去,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长官,我们也回去吧!”鲁华仲提醒着沈宸,其他巡捕已经收队上车。

沈宸抬头看了他一眼,上了警车,依然在沉思。

汽车发动,猛然发出的声音令沈宸一震,一下子抬起头来。

停顿了一下,他突然开口对司机发出指示,“那边,顺着日本人走的方向追下去。”

第七十章 拔枪相对

司机愣了一下,看向沈宸,他只得又重复了一遍,司机才依令而行,脸上却还有些困惑。

沈宸把思路又迅速捋了一遍,觉得日本人的这次行动确实有很多疑点。不管自己是不是多疑,只不过是晚回去一点而已。

此时,河野和宋绩之正坐在小汽车里,露出了阴谋得逞的笑容。

日本人当然也知道租界巡捕房里有通风报信的警官,可他们又不能在租界单独行动,必须通报工部局,然后会同办案。

所以,日本人设计了这个阴谋。

先是按正常程序走,给出的地址和嫌犯却半真半假。因为地址错误,巡捕房的内线也不会去放笼。

即便通风报信儿,真正的嫌犯也不会警惕转移,还会以为自己的藏身处是安全的。

通常来说,会同办案后双方便各奔东西,还没有出现过巡捕房人员全程紧跟的情况。

但这次就出现了意外,河野和宋绩之得意洋洋,想象着突然而至,抓捕到措手不及的重要人物。他们却不知道,沈宸带着人正乘车从后面追赶上来。

“咦,日本人拐弯了。”司机此时也发现不对劲儿,日本人怎么没出租界?

妈*的,果然在耍花招儿。

“跟紧了。”沈宸嘴上说着,心中却暗骂了一句,意识到有些麻烦了。

他侧脸拉开驾驶室和车厢的小窗,对着手下厉声吩咐道:“准备好武器,准备好呼叫支援,听我的指挥,谁他娘*的也不要怂。”

车厢里的巡捕还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但命令已下,还是紧张起来,做好了准备。

小汽车缓缓停了下来,卡车紧接着停下。离着目标住处还有一条街,河野准备先下车,然后跑步冲过去,前门后门堵个严实,一个也不放跑。

日本宪兵纷纷跳下车,事先已经布置过,行动得相当熟练。

“超过去,把车横着,拦住他们。”沈宸的眼睛里射出了冷酷的气息。

一辆警车在日本人惊诧的目光下,突然从后面赶上来,猛地一横,发出刺耳的声音,激起了一片烟尘。

沈宸带着他的小队纷纷跳下车,持枪荷弹,挡住了日本人前进的道路。

河野吃了一惊,但迅速迎了上去,有些气急败坏地喝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沈宸面沉似水,向前迈了两步,厉声反问道:“这句话应该问你们,跑到这里要干什么?”

“我们要缉捕抗日分子,把路让开!”河野蛮横地一扭头,恶狠狠地盯着沈宸。

“你们通报了吗?”沈宸同样强硬,眼睛瞪得比河野还大,“谁给你们在租界单独行动的权力?这是英国和美国的地盘,还轮不到你们横行无忌。”

宋绩之小跑过来,向沈宸陪着笑,解释道:“误会,误会。沈警官,我们已经向工部局通报过,文件你也看了。只是弄错了地址,我们临时发觉,唯恐再‘会同’前去时间上来不及,就只好从权行事。”

停顿了一下,他又辩解道:“好在事先已‘会同’合捕过,这与不‘会同’便行事有别。还请沈警官多多原谅,行个方便。”

沈宸眨了眨眼睛,断然摇头拒绝,“不行,这不合规矩,我没法向长官交代。”说着,他沉声下令,“吹警笛,呼叫支援。”

“你——”河野刚举手指向沈宸,警笛声便响了起来,他的脑袋立刻轰的一下。

河野知道行动已经失败了一半,抓紧时间赶过去,兴许还会有收获。在这里耗着,就是慢吞吞的乌龟,也要跑掉了。

“让开!”气急败坏之下,河野掏出了枪,高声喝叫,他身后的宪兵也举起了武器。

沈宸毫不犹豫地举枪,他身后的手下此时也不能退缩,纷纷把枪口指向日本人。

两面僵持着,气氛越来越紧张,稍有触动,就要流血当场。

虽然双方都不愿意发生这种事情,但局面到此,双方卯上劲了,谁也不能装怂。

两伙人枪对枪,眼瞪眼,象两群要厮咬拼杀的狗。

这可吓坏了宋绩之,跟在河野身旁,前面就是黑洞洞的枪口,打起来他得被打成筛子。

“别开枪,别开枪。”宋绩之摇着手,象打白旗似的,“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千万别动刀动枪。”

沈宸举枪的手纹丝不动,眼神冷酷而坚定,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河野咬牙切齿,却是手臂开始发酸,但他终于没有敢开枪。

因为他知道,这种情况下,没有谁怕谁的问题,尽管他是日本人,背后有着强大的实力支撑。

两边的人神经都绷得紧紧的,稍有异动便是乱枪齐发、血溅当场,可他还不想死。

当然,他也绝没想到一个巡捕会有如此胆色,亮枪恐吓不起作用,倒是没有了台阶可下。

杂沓的脚步声不断响起,在附近街道上巡查的巡捕听到警笛声陆续赶来。尽管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该跟谁一伙也不用去想。

日本宪兵的人数陷入劣势,就快被包围起来了。

这要打起来,一个也别想活了。宋绩之权衡着形势,面色苍白,腿都软了,直想哭。

“长官,请您去接电话。”鲁华仲突然越过沈宸,同样举着枪,却把沈宸挡在了身后。

沈宸后退几步,转身越过自己的手下,向街边走去。

在大多数街道的灯杆下都有巡捕房专用的电话,装在一个锁着的箱子里,巡捕有钥匙,打开后能向总机进行紧急报告。

而总部要发出指示的话,箱子上面有个红灯会闪,巡逻的巡捕看到便来接,能够更方便地行动。

沈宸走到电话前,一个巡捕充满敬畏地把话筒递给了他。

电话里是梅森在做指示,告诉沈宸不要轻举妄动,埃弗雷特带着特别巡逻队正在赶过去。

沈宸放下电话,走到自己的手下前面,瞪着河野,沉声说道:“双方都放下枪后退,等各自长官前来解决问题。如何?”

河野听到这话,心里暗自松了口气,脸上却绷得紧紧的。他哼了一声,挥手命令部下放低枪口。

第七十一章 惹祸?立功?

沈宸同样下令,双方拉开些距离,虽然还互瞪着,但终于算是结束了一触即发的对峙。

幸好没有谁冲动,或是手哆嗦误扣板机。沈宸退下来,也觉得有些后怕。

离得那么近,乱枪齐发,很难幸免,后果很严重啊!他开始考虑要是下回和日本人‘会同’办案,是不是穿上防弹衣。

尽管防弹衣就是在金属丝网外面附上牢固的布料,也只能抵挡住小口径的手枪子弹,连盒子炮都未必防得住,可穿上胆子是不是更壮一些呢?

没等沈宸想清楚,埃弗雷特已经忙三火四地赶来了,还带着两警车的巡捕。

见局面已经得到控制,埃弗雷特松了口气,幸好不是尸横遍地的场面啊!

沈宸上前敬礼,把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埃弗雷特点了点头,面色阴沉地走向河野和宋绩之,开始交涉。

这件事情的曲在日本人,明显是耍花招儿,欺骗工部局,然后单独行动。

尽管沈宸差点搞出了流血冲突,却并无过错,不仅维护了租界的脸面,甚至可以称得上尽职尽责。

“不允许,绝不允许。”埃弗雷特听了宋绩之的辩解,用力摆手,说道:“协议必须遵守,没有经过工部局的允许,你们不能持枪进入租界领地擅自行动。”

停顿了一下,埃弗雷特又强调道:“至于你们搞错地址,那是你们的工作失误,责任完全应该由你们来负。”

河野哼了一声,有些傲慢地偏过头。

该死的日本矮子!埃弗雷特心中暗骂,沉着脸说道:“现在请你们离开租界,我会派人护送。”

护送?形同押送嘛?河野咬了咬牙,恶狠狠地瞟了不远处的沈宸一眼,转身钻进了汽车。

行动已经暴露,这么长时间,人早跑掉了。

河野的郁闷愤怒可想而知,宋绩之却还有捡了条命的感觉,屁颠屁颠地进了汽车。

埃弗雷特命令一辆警车跟着,等日本人出了租界再回来。

日本人灰溜溜地走了,巡捕们也各自散去,做自己的工作。

沈宸收队,乘车跟着埃弗雷特回了总部。

“沈,你做得很好。”在办公室,埃弗雷特毫不掩饰地夸奖沈宸,又对日本人表示出鄙视和怨恨,“该死的日本人,千方百计地向租界伸手。这次要是成功了,以后就会得寸进尺。这群东洋矮子,不会有满足的时候。”

“长官说得有理。”沈宸附和着,又提醒道:“要不要把这件事情通报法捕房?让他们也小心日本人的诡计。”

埃弗雷特想了想,点头道:“好,让日本矮子在法租界也耍不了花招儿。”

凡是能给日本人添堵的机会,沈宸绝不放过。租界方有了防备,只要全程跟随,日本人的手脚就会束缚很多。

“你要小心。”埃弗雷特又善意地提醒道:“日本人的报复心很重。这样,每天上下班,就让警车接送吧!”

“谢谢长官。”沈宸觉得无可无不可,也不麻烦。

反正,平常坐车还省着走路和车费了;有事儿时就交代一声,自己行动。

至于说到担心害怕,沈宸要有这个想法,也不会擒杀黄道会暴徒,血洗新亚酒店,今天也不会与日本人拔枪相向、强硬不退了。

而工部局,以及埃弗雷特的态度,沈宸也有准确的判断。

应该说英美与德日在当时的世界上属于天敌,在上海这块“孤岛”的土地上,工部局的大佬们比大洋彼岸的国会议员,更加切身体会到日本军事机器的威胁。

所以,他们一面不得不做出合作的样子,向惹不起的日军作出些让步,另一面则千方百计阻止日本人控制租界的脚步。

而赤木亲之就任警务处副总监,是工部局不得不做出的让步,带来的压力也是显而易见的。

可以预料,在租界巡捕中控制与反控制的斗争将更为复杂而激烈。

赤木亲之必然会通过种种手段来攫取警务权,比如增加日籍巡捕,派任日籍警官主管捕房,控制其他巡捕,与租界外日方实力里应外合蚕食租界警政权力等等。

所以,扶持或提拔反感日本人,或者亲英美的巡捕,尽力在有理有据的前提下,抵制日本人对租界的渗透和染指,便是工部局和埃弗雷特的思路和对策。

而沈宸日益显出的能力,尽职尽责的工作态度,还有对暴徒和日人的反感,让获得工部局高层指示的埃弗雷特很赞赏。

沈宸判断出了租界工部局的大致意图,这并不是很难。但他并不知道埃弗雷特正在向工部局打报告,自己很快又要升职了。

一天的工作很快过去。下班后,沈宸给家里打了电话,便坐警车直奔与曹炳生约好的高级酒馆。

曹炳生比沈宸来得早,既显示了礼貌,也表明了重视的态度。

两人坐进雅室,点菜上酒,开始叙谈起来。

“敢跟日本人拔枪相向,沈先生真是好胆量,好魄力。兄弟敬你一杯。”曹炳生笑着举杯相敬。

白天发生的事情,他便已经知道,除了奉承沈宸外,也不露痕迹地显出了自己的能力和本事。

沈宸稍有些惊讶,但脸上却没表现出来,笑了笑,说道:“我这个人比较实在,只知道按照规矩办事。不管谁违反了协议,我都要制止。”

实在?曹炳生可不是这样认为,但沈宸今天的表现令他更高看了几分,认为自己的拉拢亲近是正确的。

“沈先生过谦了。”曹炳生哈哈笑着,喝了口酒,貌似真诚地说道:“对沈先生的能力,我是很佩服的。早就想交沈先生这个朋友,就是怕高攀不上啊!”

“曹先生客气了。”沈宸脑子在急速转动着,话说得也很有余地,“若说是干巡捕这行,曹先生算是前辈,兄弟还要你多多指教呢!”

“什么前辈,不过是个包探的头儿而已。”曹炳生谦虚了一句,转而又说道:“当然,兄弟手下倒是有些人,虽是三教九流拿不上台面,可消息还是比较灵通的。”

消息灵通就够了。

第七十二章 各方的盘算

沈宸并不想与曹炳生八拜结交,成为什么生死兄弟。能有原则地互相利用,他也不反对。

“缉捕、击毙黄道会暴徒,又坏了日本人的事情,虽然是尽职尽责,可我想他们会恨之入骨,伺机报复吧?”沈宸转着酒杯,话说得轻描淡写,好象并不如何担心,“如果曹先生能获得些消息并转告,我是感激不尽。”

“那是自然。”曹炳生放下酒杯,正色说道:“只凭沈先生敢跟日本人作对,哪怕沈先生不交我这个朋友,有什么不利沈先生的消息,兄弟也是定要相告,并尽力帮忙的。”

沈宸笑着纠正道:“不是专跟日本人作对,而是对得起巡捕这个工作。谁敢在租界捣乱破坏,犯到我的手里,就对不起了。”

停顿了一下,他举杯敬向曹炳生,“多谢曹兄直言相助,请喝了这杯酒,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了。”

“好。”曹炳生与沈宸碰杯,一饮而尽,笑得畅快。

其实,两人虽然名义上成了朋友,但还在观察试探的阶段。沈宸不承认专与日本人作对,曹炳生也没露出真正的身份。

当然,这次宴请确实拉近了两人的关系,也确定了联系方式。日久见人心,如何发展,也只有靠时间来考验了。

…………

夜色渐深。

就在沈宸和曹炳生称兄道弟,喝得起劲、说得亲热的时候,租界内一处住房内,三个人聚在一起,谈论的竟是沈宸。

代号“鹰头”的军统上海区周区长眯起眼睛,看着第一行动队的负责人,沉声说道:“今天要不是姓沈的巡捕拦住日本人,恐怕你们都是凶多吉少。”

“是啊!”李恃咧了咧嘴,有些后怕地说道:“没想到日本人耍花招儿,因为地址不对,虽然接到了通知,却没有想到是针对我们,也就没有转移。”

“这是我们的失职。”陈默承认道:“愿接受处罚。”

鹰头摆了摆手,说道:“这不是失职,也不用处罚。关键是要弄清日本人怎么得到的情报,是哪里出了纰漏。如果出现了叛徒,后果会很严重。”

这件事情确实怪不了李恃和陈默,日本人要进租界抓人,谁知道是要抓谁呢,难道所有人员都要转移?

而这也正是日本人敢于施展阴谋诡计的原因,对手没法预先防备。除非知道更确切的情报,但日本人显然已经意识到巡捕房有人通风报信,肯定会有对策和改变。

李恃和陈默认真想了一会儿,交换了下意见,向鹰头报告道:“行动队内部出现叛徒的可能性不大,倒是巡捕房的内线,值得怀疑。我觉得上次见面给他津贴时,他有些反常。”

鹰头皱眉说道:“这次是日本人耍的花招儿,他要是没通风报信也不算什么。当然,你既有所怀疑,便要更谨慎小心,并要查实清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属下明白。”李恃也知道需要证据,只是怀疑是不够的。

“还有这个叫沈晓宸的巡捕。”鹰头若有所思地说道:“要多加留意。他敢跟日本人拔枪相向,或许能够争取过来,为我们做事。”

陈默犹豫了一下,说道:“可他的级别太低,利用价值不大呀!”

“不要光看现在,眼光要放长远。”鹰头语重心长地教诲道:“我查到了他的一些资料,几个月前他还是最低级的巡捕,现在却已是探员,还深得英籍巡长的青睐和看重。”

陈默点了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啊,那属下明白了。”

鹰头摸着下巴,继续说道:“还有那个神秘高手的事情,也不能放松查探。竟有血洗黄道会总部的胆识和本事,如果能为组织所用,那就太好了。”

“可惜没有一点线索。”李恃苦笑了一下,说道:“日本人也是一筹莫展,我们不敢大张旗鼓,暗中查探怕是很困难。”

“留意着,并不是让你们耽误本职工作。”鹰头沉吟了一下,也觉得不容易找到线索,便把这事放在一旁,转而布置起了除奸的行动。

……………

夜色渐深。

就在沈宸家不远的小酒馆内,周侨正与一个汉子在喝酒说话。

如果沈宸在这里,肯定很惊讶。因为这个汉子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手下,那个叫鲁华仲的巡捕。

“不管是哪方势力,总是抗日人士。”鲁华仲抿了口酒,缓缓说道:“沈晓宸坏了日本人的诡计,也算是保护了抗日力量。”

周侨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如此。既是他的主张,你就不存在暴露的危险,这样挺好。”

鲁华仲嘿然一笑,说道:“我还真没想到沈晓宸的心思这么细,胆子这么大。敢与日本人硬顶,差一点就是乱枪齐发,血流尸横的结果了。嗯,是条汉子。”

周侨看了看鲁华仲,缓缓说道:“我们在巡捕房几乎没有内应,你能打入进去,要放眼长远,尽量不要引人注意。”

停顿了一下,周侨接着说道:“沈晓宸对日本人似乎没有什么好感,也或者是想表现,以便往上爬。当然,不管什么原因,只要他做的事情对抗日有利,你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给予些协助也是可以的。”

“他可是很精明的。”周侨又提醒道:“千万不要把他当成鲁莽之徒。”

鲁华仲点了点头,说道:“从今天的事情上看,他确实反应很快,心思很细。”

周侨抿了口黄酒,说道:“我们从内线得到的情报,在新亚酒店的黄道会总部遭到不明身份高手的袭击,连常玉清和日本顾问在内,十几个人被杀。日本人封锁了消息,但追查似乎并没有什么进展。”

鲁华仲吃了一惊,但转而便喜悦地说道:“常玉清这个汉奸被干掉了?真是大快人心啊,我说最近黄道会的家伙怎么消停了呢!”

“日本人早晚是要报复的。”周侨笑了笑,显然也很振奋,又正色说道:“下一阶段组织将举办义卖义捐等活动,为抗战将士募集军需。为了以防破坏,需要你利用现在的身份做一些工作。”

第七十三章 各方误判,车祸

鲁华仲点了点头,又有些为难地说道:“可巡逻范围不好确定,募捐的地点恐怕并不一定是我在值勤。”

“尽力吧!”周侨对此也有些无奈,说道:“日期和地点确定之后,会提前通知你。”

接下来,两人又谈了一些工作,便各自离去。

其实,周侨心中有疑问,却没向鲁华仲提起。

之前送给沈宸有关黄道会的情报,也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

当时,沈宸刚刚擒抓了向报社扔炸弹的黄道会暴徒,觉得或可利用。但之后的收获却令人惊喜,刺杀刘校长的行动被破坏,几个黄道会暴徒被抓。

只不过,随后发生的新亚酒店的大案让周侨震惊之余,也产生了这是否与沈宸有关的疑惑。

但从内线的情报来看,沈宸与高手之间似乎还有着很大的差距。

无论是日本人,还是从不同渠道获得消息的各方组织,都把凶手定义为受过严格训练的特工。

当然,这种判断是正确的,没有什么问题。

但沈宸固然算是后世的顶级特工,可在这个时空却根本找不到他接受过训练的任何痕迹。

所以,周侨虽有些怀疑,也是怀疑沈宸可能与此事有关,却没有想到凶手就是他。

……………

夜色渐深。

日军宪兵队总部内,坐在自己办公室里的川口平合上了文件,轻轻揉着酸痛的眼睛。

今天的抓捕行动失败了,还是因为一个小巡捕,这让川口平既恼火,又感到些惊讶。

赏了河野几记大耳光,训斥了他和宋绩之一顿后,川口平便通过巡捕房的关系,很快搞来了有关沈宸的履历资料。

经过一番仔细研究,川口平也得出了与周侨相似的结论,认为从时间和经历上看,沈宸不可能是某个组织训练出来的特工。

但从刚当巡捕便拼命表现,差点没被打死;再是缉拿黄道会会员,解决绑匪,最后发展到与日本宪兵拔枪相向。

川口平也得出判断,认为沈宸有野心、有能力、有胆量,是个为了升迁敢拼命玩狠的家伙。

再次回想了一下河野和宋绩之所描述的情形,川口平抓住了几句关键的话,就是沈宸所强调这里是英国美国的地盘,日本人也不能越权。

在当时的中国人中,有亲日的,也有亲英美的。沈宸努力表现,并在平常的言谈中表现出对英美强大国力的羡慕。

这在川口平看来,与很多崇拜英美、仇日的中国人一样,沈宸自恃有西洋人作后台,瞧不起日本。所以,他才胆大妄为,觉得租界会给他提供安全的保护。

“哼,瞧不起大日本帝国,你可不要后悔呀!”

川口平得出了自以为正确的结论,心里骂着,恨恨地起身,关上台灯离开了办公室。

……………

路灯在一个个闪过,坐在出租车上,沈宸正在曹炳生送他回家的路上。

两人谈了很多,酒却没怎么喝,谁也不想露出丑态,更不想酒后吐真言,先泄了自己的底。

但关系确实亲近了不少,称兄道弟的好象莫逆之交。

突然一个急停,曹炳生猝不及防向前扑去,沈宸的手迅速推了一下前面的座椅,稳住了身体,同时,还用另一只手挡了曹炳生一下。

“怎么开的车?”曹炳生吓了一跳,流氓习气发作,斥骂着司机。

“好象撞到人了?”沈宸劝解了一句,打开车门,率先走了出来。

车前躺着一个血渍满身的大汉,旁边还有一个小女孩,趴着用小手在摇晃呼唤倒地的大汉。

“他突然从胡同里跑出来,刹车都来不及。”司机下车站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

曹炳生也下了车,皱眉看着,说道:“不关你的事,巡捕来了也不用怕。沈兄,咱们上车继续走吧!”

沈宸轻轻点了点头,走近过去,伸手去探大汉的颈动脉,却被一双小手一推。

他略带诧异地转头去看,正对上小女孩圆圆的大眼睛。然后,沈宸愣住了。

虽然是黑夜,但汽车的灯照着,他看见了那双严肃又有些悲凄的眼睛,瞳仁竟然是蓝色的,象天空,象海水,深得看不见底。

短暂的失神过后,沈宸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小女孩,和中国人一样的黑头发,皮肤颜色却要浅一些,应该是个混血儿。

“是个杂种?”曹炳生显然也看出了不同,用粗俗的语言说道。

蓝色一闪一灭,小女孩咬紧了嘴唇,脸上因为羞耻而发红,这种羞耻应该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摆脱不了。

“是个混血儿,不是什么杂种。”沈宸纠正般地说着,向小女孩点了点头,温和地说道:“让我看看这个人,然后送他到医院,好不好?”

小女孩大约有六七岁,有些病怏怏的样子,在沈宸的温言抚慰下,她慢慢挪动了下身体,也不再阻拦他伸过来的手。

说实话,车撞并不是主要的。这大汉身上有好几道旧伤,胡乱包扎着,有的已经化脓,散发出臭味。

“曹兄,我要送他去医院。”沈宸站起身,招呼着司机,“你把他弄上车,这件事情我替你作证,不会牵连到你。”

曹炳生见沈宸要送这个脏臭得象乞丐的汉子去医院,嘴张成O形。半晌才点头道:“好,我陪沈兄走一遭。”

沈宸感谢地笑了笑,转头看着小女孩,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弯下腰,将小女孩抱了起来,转身上车。

温暖舒适的怀抱,伴着轻轻的颠簸,入鼻是淡淡的味道,汗水、衣服、酒味……疲惫不断袭上来,薇薇的眼睛越睁越小,最后的一抹蓝色终于被长长的睫毛盖住,她睡着了。

在当时的社会中,西人瞧不起中国人,中国人对西人、西物也是排斥的。

顺带着,混血儿便成了最可怜的一群人,处在夹缝中,备受歧视,被篾称为“杂种”。

来到医院,入院、医治都很顺利。根据医生的诊治,这大汉现在虽然危险,但还有得治。

“沈兄,这个杂——”曹炳生不明白沈宸是个什么意思,指了指小女孩,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

第七十四章 礼物,日捕=特务

“混血儿。”沈宸又强调了一遍,沉吟了一下,说道:“先看看那大汉能不能救过来。至于她——”他垂头看了一眼,眼神中闪现出一抹温柔,“先养着吧!”

虽然相貌不同,但年纪,特别是那蓝色的眼睛,,让沈宸想起了梦洁。

那个用无暇的天真善良,以及对所有事物一视同仁的信心感化了他的那个女孩。

虽然因此而被组织追杀到死,但沈宸却不怪她,而是把她当成照亮他新的人生道路的永恒的光。

曹炳生有些惊讶,但也没多说什么,他猜不透沈宸的心思。

…………

养孩子,照顾孩子,这对沈宸来说是个难题,比杀几个坏蛋还要难。

幸好有大梅,还有暂时没有去上班的陆双,沈宸把小女孩交给她俩,便正常去工作,并没有耽误什么事情。

只不过,当沈宸第三天下班,第二次顺道去医院看那汉子时,昨天还躺在病床上的汉子却已经不辞而别,连医生护士也感到惊讶。

“那是你爸爸吗?”沈宸回到家里,把事情告诉了薇薇,并开口询问。

“是,也不是。”薇薇看了沈宸一眼,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他捡了我,给我饭吃。我想叫他爸爸,他不许,只许叫他叔叔。”

“那他是被谁打伤的?原来住在哪里?你知道吗?”沈宸继续问道。

“不知道,换了很多地方,也不记得了。”薇薇低下头,怯怯地低声说道:“他走了,你也不要我了,是吗?”

“怎么会?”沈宸觉得不要再问下去了,追根究底很象是在往孩子心上的伤口撒盐。

沈宸笑着把买来的布娃娃递给薇薇,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只为看她那眼眸闪动间的一抹明蓝。

薇薇立刻被那有着圆圆眼睛、黑黑长睫毛的可爱娃娃吸引了。

在四处飘泊、流浪的日子里,她曾在一家商店的橱窗里看见过类似的娃娃玩具。

她实实在在的喜欢,也实实在在地只敢偷偷望一两眼。作为混血儿,她是那样忧郁,那样颓丧,甚至不敢走到近处去望那非凡的娃娃。

对她来说,那商店就象是座宫殿,那娃娃也不是玩偶,而是一种幻象。

可怜的小姑娘,一直深深沉陷在那种悲惨冷酷且充满嘲笑歧视的贫寒生活里。

而且,从薇薇出世以来从不曾有过一个娃娃,照每个孩子都懂得的说法,那就是她从来都不曾有过“一个真的娃娃。”

而娃娃是女孩童年时代一种最迫切的需要,同时也是一种最动人的本能。

一个没有娃娃的女孩和一个没有孩子的妇女几乎是同样痛苦的,而且也是完全不可能的。

“拿着呀,这是送给你的礼物。”沈宸笑着向前递了递。

“这是送给你的礼物。”薇薇听见了从来不曾听见过的话,她望望沈宸,又望望那娃娃,随即慢慢往后退,直退到床边。

她怀着恐惧的心情望着那美妙的玩偶。脸上出现了眼泪。但是她的眼睛,犹如拂晓的天空,已开始显出欢乐奇异的曙光。

“真的是给我的?”薇薇看看沈宸,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那又伤心、又害怕、又不敢相信、又快乐的神情。

沈宸用力点了点头,拿着那“娃娃”的手送到她的小手里。

薇薇飞快地把手缩回去,好象那娃娃的手烫了她似的。她眨着眼睛,突然心花怒放地抱着布娃娃,扭转身子,说道:“我要叫她乖囡囡。”

“你也是个乖囡囡。”沈宸直起身子,笑着摸了摸薇薇的头。

薇薇长得不丑,假使她快乐,假使她健康,也许会更漂亮些。

她已经快八岁了,但长期的颠沛流离,郁郁寡欢,让她看上去象是个五六岁的孩子。两只大眼睛深深地隐在一层阴影里,嘴角的弧线显示出长时期内心的苦闷。

但现在,薇薇终于有了自己的“娃娃”,她把乖囡囡放在一张椅子上,眨着大眼睛,一点也不动,也不说话,只一心地赞叹瞻仰。

“你玩呀,薇薇,是吧?”沈宸说道。

“嗯!我是在玩呀。”薇薇盯着娃娃回答。

沈宸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走开。

……………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计划再周密细致,也不敢保证百分百成功;计划看起来希望不大,却也未必不能一击而中。

凡事要是力求完美,力求必成,反倒会影响到思维和结果,甚至因为压力过大而发挥失常。

楚娇念念不忘要杀的人,除了张鲁,便是佐藤了。

只是在米高梅舞厅刺杀杉原后,不仅影响了舞厅的生意,更让佐藤心生戒惧,很长时间没有再去。

打探佐藤的行踪,或是在舞厅附近守株待兔,都让楚娇感到困难,沈宸也认为死盯着一个家伙有些不智。

为了检验一下楚娇、赵有才,以及张成富的能力,沈宸为他们制定了暗杀计划,目标是日籍巡捕。

说到日籍巡捕,他们既是抓捕抗日人士的猎狗,还是侦察打探各种消息的老鼠。

说白了,日籍巡捕也是特务,是日本人安插进租界的耳目和爪牙,他们还有一个名为万岁俱乐部的组织。

而万岁俱乐部便座落在虹口华德路上的日本旅馆“万岁馆”,成员是当时租界巡捕房中的日本巡捕和日本警官。

这个地方表面上以酒菜、棋艺、歌舞等为掩护,实际上却是日本特务收集和交换各种抗日活动情报的大本营。

当然,即便加上沈宸,四个人深入虹口区,捣毁“万岁俱乐部”也有相当的困难。

而所谓的困难,从沈宸的角度来看,便是还没有准备好。

不光是楚娇等人还不够成熟,还没有掌握更厉害的特工技能,更有些物质条件还不具备。

所以,沈宸一来是让楚娇他们多练习,磨合一下配合的默契;其次是剪除日本人在租界里的耳目爪牙,使日捕不敢过于嚣张;还有最后一点,便是混淆视听,起到掩护沈宸的作用。

而要起到最后一个作用,楚娇等人便要模仿沈宸杀日捕的手法,并且在规定的时间、地点展开行动。

第七十五章 舞厅消遣,暗杀日捕

至于沈宸,则要在差不多的时间出现在另外的地方,并且有值得信服的人证,也就是制造出不在场证明。

不管有没有人怀疑自己,沈宸觉得有这样的机会就得利用起来。同样,他也准备为楚娇等人提供掩护,用差不多的办法。

远狙、近射,暗杀行动包含了两个手段。也就是将来,沈宸和楚娇等人所要采取的常用办法。

没错,杀人也不外乎远距离和近身两种方式,说起来并不稀奇。但无论是哪种方式,专业和业余却是天壤之别。

当沈宸拿出计划时,楚娇突然提出建议,能不能在日捕交接班的时候动手。一班是两个巡捕,交接班的时候便是四个聚在一起。

这是一个大胆的建议,沈宸经过考虑,否决了楚娇在交接班时伏击的建议,但却重新设计了两次行动的连贯进行。

因为,巡捕交接班时天色未晚,街上并不冷清,尽管这个时候日捕的警惕性也应该很低。

而要实施近距离刺杀,就最好使日捕没有提防。而除了熟人能让日捕放松戒备外,日本人也会让他们戒心大减。

顺着这个思路,沈宸想出了办法,那就是让赵有才和楚娇学了两句日语。不用达到流利、难辨真假的程度,只要装作酒醉含糊不清也能混过去。

而张成富则负责分散日捕的注意,三人配合行动,可保万无一失。

为了万无一失,沈宸还让楚娇等人做了几次演练。他觉得可以了,才算准备完毕。

有沈宸提供的情报,楚娇、赵有才和张成富三人在黄昏后便出动,在预定的地点伏击日籍巡捕。

按照分工,赵有才在车里负责支援和吸引日捕注意,楚娇和张成富则在近距离刺杀。

三个人杀四个日捕,一次就干个大的。

而沈宸则提前邀请了罗登、约翰等人去舞厅跳舞,作为上一次参加消遣活动的回请。

除了上次同去跳舞的几个人外,还有副巡长梅森也接受了邀请,开着车来了。

两辆汽车,七八个人,沈宸等人去了法租界的仙宫舞厅,虽不是最好的,可也是一流舞厅。

在车上约翰便取笑罗登,罗登对此也不生气,自嘲地说上次喝多了,被白俄舞女迷住了,事后数过钱包里的钱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当然,罗登表示吸取了这个教训,保证只是跳舞给舞票,再不会邀请舞女加入一桌喝酒了,特别是白俄舞女。

黄包车、爵士乐、高衩旗袍……香鬓俪影、轻歌曼舞……老上海的气息,在法租界,在舞厅,或许最为浓厚。

买了舞票,点了香槟和啤酒,沈宸等人坐在桌旁,先是喝酒聊了会儿天,才各自去找舞伴下场跳舞。

梅森暂时没有下场,而是趁机和沈宸单独说着话。

“沈,你很快将会升职。”梅森举起啤酒与沈宸碰了下杯,语重心长地说道:“但这需要一个契机,一个功绩。而不是因为与日本人强硬相对,你明白吗?”

沈宸稍想了想,点头说道:“明白。多谢长官的提点。”

“这是你自己的努力。”梅森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以后也是如此,只要尽职尽责,前途便没有问题。”

沈宸连声称是,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但他心里却腹诽,什么前途,你们这帮英国佬都要进集中营,更何况我这个日本人的眼中钉呢!

梅森传达完了高层,或者是埃弗雷特的意思,又喝了杯酒便起身找舞女快活去了。

看来自己跟日本人作对,只要有理有据,还是很让工部局满意的。毕竟,日本人是在侵犯着租界的权利。

至于要提拔自己,也不算太过稀奇。能力是一方面,亲英美、仇日也很重要。

赤木亲之上任后增加日捕数量,提高日捕薪水待遇,并收买拉拢华籍巡捕,已经使工部局备感压力。

而提拔与日本人不对付的巡捕,形成制约赤木亲之发展势力的因素,也就是现在工部局的对策。

但刚和日本人拔枪相向,马上就获升职,事情做得太过露骨,也不好。

就象赤木亲之,所采取的办法可都是有理由的,尽管有些并不让人信服。

所以,沈宸想要获得升职,就需要立个别的什么功劳,工部局便能名正言顺,把他提拔起来。

工部局的这帮大佬啊,还真是缺乏魄力,简单的事情也要搞得复杂起来。

沈宸有些讥讽地冷笑,点着根烟,慢慢地抽着。

…………

身影随着走动,在路灯下越来越长,也越来越淡;影子又到了身后,眼睛看不到了,只剩下视线里的路灯光亮。

三井和同伴沿着街道向前巡逻,日捕接连被暗杀,且都在夜里,这使他俩都很是警惕。

而且,日捕股也做了防范性的规定。比如巡逻的区域变小,巡逻的人数增加,各巡逻小组间的联络增强,还要提防可疑人物的靠近等等。

所以,三井和同伴腰间的枪套都是打开的,能迅速拔枪。两人的眼睛也在注视着每个走过的行人,尽管随着天色渐黑,行人也很稀少。

从前方道路的拐弯处走出了两个身影,是一男一女,走得不快,边走还似乎在说着话。

三井和同伴谨慎而小心地盯着这两个人,并不敢放松警惕。

两个人越走越近,说话声也传了过来。

三井分明听到了一句略有些含糊的日语“八嘎牙鲁”,然后是女人低声的话,也是日语,听得不是很清。

和同伴对视了一眼,三井感觉到他也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就在相距不到十米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汽车的声音,两道灯光射了过来。

三井和同伴立即转身,警惕地目光注视,手也放到了枪上。

一辆汽车行驶过来,伴着刹车的声音,就在停在三井和同伴很近的距离,车门开了,却不见人下来。

可疑,非常可疑!距离还有些远,但三井和同伴还是抽出手枪,全神戒备。

呯,呯,呯!

沉闷的响声在身后突然响起,三井只觉得后背象被重击了一拳,还没感觉到痛楚,他的脑袋便轰的一声,全部意识都是一片空白。

第七十六章 舞厅再遇日本人

近在咫尺的距离,张成富直接打的是对手的后脑;楚娇先打后心,再跨前一步,向三井的后脑补枪。

楚娇的枪法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但和张成富比还有些差距。只不过,这么近的距离,她未必不能一枪毙命,只是力图保险而已。

汽车再次发动,停在两人身旁,楚娇和张成富急走几步,拉开车门,上车而去。

…………

爵士乐响了起来,沈宸站起身,觉得也应该跳上一曲,才不算过于特别。

但沈宸停下了脚步,微微眯起了眼睛。

一行人进了舞厅,在大班殷勤的招待下,走向离沈宸他们不远处的一个小舞池。

这是一群日本人,他们象是在检阅,多数人都穿着黑色长大衣,象一群兀鹰。

有两三个日本人也停下了脚步,面色不善地望着沈宸。河野在手下的提醒下,也把目光投注过来。

盯着这几个面色阴沉的日本人,沈宸突然咧嘴笑了,冲他们比出了一个中指。

“竖中指”最早出现在英法百年战争末期。英国弓箭手让法军损失惨重,法军发誓在击败英军后,将英军弓箭手拉弓的中指斩断。

但结果法军惨败。在法军撤退时,英军弓箭手纷纷伸出右手中指,炫耀他们依然存在的中指。这一侮辱性的手势迅速在西方国家“走红”。

这个在西方国家具有侮辱性的手势,不知道日本人懂不懂,反正沈宸表达了对日本矮子的鄙视就够了。

显然,还是有日本人明白这个手势的含意,或者就是猜测这不是什么好意思。

有两个日本人瞪起眼睛,想要过来。但被河野制止了,他们转身走进了小舞池。

沈宸注意到这些日本人是在保护一个戴眼镜的家伙,所以才忍下去了。他却不认识,这个家伙正是楚娇想杀而未杀成的佐藤。

挑衅不成,沈宸也不以为意。相信这已经给了河野等人深刻的印象,杀日捕的事情可就彻底没有嫌疑了。

这么一想,沈宸又放松下来,邀请了舞女下场,跳上一曲。回到桌旁,又喝着啤酒,和同伴谈笑。

河野虽然暂时压制住了手下,但心里也憋着气。抓捕行动失败,他可是被甩了好几个耳光,不怀恨是不可能的。

小舞池离沈宸等人的桌子又不远,看着沈宸谈笑风生、身心愉快的样子,河野是越来越生气,不由得多喝了几杯,连身旁的舞女也没心情答理。

沈宸虽然放松下来,但还不时张望过来,观察这伙日本矮子的动静。

这样一来,两人的目光便偶尔交会。

河野面无表情,甚至是恶狠狠地瞪着;沈宸则笑得畅快,还用“中指”继续侮辱河野。

这可真气人啊!河野有心用“中指”回击,又觉得是学人家,反倒落了下乘。

眼见沈宸又起身,邀请了一个白俄舞女,搂着抱着在舞池中起舞。河野恨恨地哼了一声,起身拉起旁边的舞女,进了大舞池。

“……好哥哥,听我说,

莫相信她们讲……

常言道:一夜夫妻百年恩,

我与你罗衾里来同……”

绵绵的歌声似乎勾起了舞伴们的无限情思,彼此搂抱得更紧了。沈宸一边心不在焉地与舞女聊着天,一边不时用眼角的余光监视着日本人。

柔和的音乐,柔和的灯光,舞女整个身子紧贴在沈宸身上,连两条大腿也非等沈宸的腿贴上来,才肯挪动。

对于这种舞蹈,沈宸没有什么兴趣,对舞女也是一样。只不过,瞥见河野下场了,他就打起精神,提防这家伙使坏。

其实,不用河野使坏,沈宸带着舞伴已经凑了过去,主动挑衅。

“河野先生,你也会跳舞啊?”沈宸嘴里啧啧有声,“姿势好象不太对呀?”

河野狠狠地瞪了沈宸一眼,下场是有和沈宸较劲的想法,可他觉得好象是做错了。

“动作不要这么生硬,要自然舒缓一些。”

“步子小一些,照顾下舞伴,这又不是扛枪走正步。”

“神情放松点,怎么老绷着脸呢?听着这轻柔的舞曲,要产生身心的共鸣。”

沈宸象一个热心的老师,围着河野嗡嗡叫着。

河野哼了又哼,瞪了又瞪,全不起作用,连舞步都乱了。

“好多了,现在看起来好多了。加油啊,河野。”沈宸终于调戏够了,笑着夸了河野,带着舞伴越跳越远。

河野气得咬牙切齿,但沈宸一离开,他倒也如释重负。现在下去,不算是这个家伙打败了吧?

沉着脸甩开舞女,河野回桌,怎么都觉得憋气上火。要不小小的报复一下,他得气出脑溢血。

招过两三个手下,河野低声吩咐了几句,非要让沈宸得意不起来。

可沈宸似乎知道了日本人要使坏,再不跳舞,只是坐在桌旁喝酒聊天,还叫了个坐台的舞女陪着聊。

河野等人逐渐没了耐性,该跳舞跳舞,该喝酒喝酒,不再特别注意沈宸。

本来事情差不多就到此为止了,可偏偏沈宸这边的人又和日本人发生了不愉快。

一个英籍巡捕,叫克鲁斯的家伙,跳到一半的时候,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瞧不起黄种人,竟把一个日本人的舞伴抢跑了。

河野看着愤懑不平的手下,觉得这件事挺好笑,他还不知道那个外国人是沈宸这边的。

这时,自以为是绅士,熟悉西人脾性的佐藤,便告诉那个倒霉蛋,他应该客气地去给无知的外国佬讲讲跳舞的规矩。

显然,讲理是没有用的。没多久,河野就看到去客气的讲规矩的家伙,被一个外国人打得狼狈逃了回来。

佐藤和河野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发生,一时都惊讶得不知所措。

沈宸也看到了,不由得站起身来,瞪着眼睛看着。

克鲁斯真是个惹祸的苗子,也是个酒蒙子,六七分酒意就不把长官看在眼里;要是有了八九分酒意,他连工部局的大佬也敢骂,更何况是个日本矮子。

追打着来讲道理的日本矮子,克鲁斯竟冲进了日本人的小舞池,嘴里大喊大叫着,挥拳还打。

第七十七章 混战殴斗

挨打的日本人怔愣了几秒,看着克鲁斯,好象这是个疯子。然后,有几个家伙开始反击。

克鲁斯壮得如同一头牛,但双拳难敌四手。这家伙打了人,也挨了打,便冲出小舞池,倒还记得桌子在哪,跌跌撞撞地往回跑。

这回换成日本人不依不饶了,几个家伙叫骂着追上来。

舞是不跳了,可这打架少不了咱哪!

在一片混乱当中,沈宸冲了上去,拦住日本人,一拳便打翻了一个。

早有旧怨,见到沈宸,几个日本人哇哇叫着扑上来,一时间打得热闹。

克鲁斯缓过劲儿来,回身再战,嘴里还大叫着:“你们这些日本杂种!”

罗登等人也闻声赶来,喊着叫着跑过来帮忙。转眼间,更多的人都参加了战斗,更加的混乱。

佐藤推了推眼镜,从保护他的河野身后张望着,嘴里嘀咕着:“野蛮,太野蛮了。”

此时,已经战成一团的人们已经不是沈宸他们和佐藤、河野等人了。

舞厅里还有其他日本人,也有其他英美人。

起初他们那超然的样子,似乎表明他们与这场打斗毫无关系。

但随着战斗的波及,以及“日本杂种”、“该死的英国佬”、“美国猪猡”的叫骂,他们也渐渐被卷了进去。

梅森开始抱着双臂坐在座位上,或是自恃身份,或是其他原因,他漠不关心地微笑着。

但当一个日本人用拳击到他的后背时,梅森突然吼叫着跳起来还击,仿佛就在等这个机会似的。

打架嘛,沈宸当然不能下死手,也不能暴露太厉害的身手。

所以,日本人被打得很惨,他也挨了好几下,已经分不清是敌是友打的了。尽管他严重怀疑是疯狂的克鲁斯抡起的椅子误伤的。

这家伙,一旦动手打起人来,真是九头牛也拉不回。

约翰被人从后边袭击,被推倒在地,那个家伙还用脚踢他。

沈宸趁机离远了疯起来很吓人的克鲁斯,抢上一步,一脚踹倒那个日本人,把约翰拉了起来。

约翰在混战中似乎受了点伤,一拐一跛的。但他站起身,只是向四周瞅了瞅,便吼叫一声,向着刚才从背后偷袭他的家伙扑了过去。

沈宸也在奋战,但地板上的酒水什么的滑了他一下,他的脸上便挨了一拳。

这一下子真的激怒了他,他怒吼着,抓住了日本人的脖子,扼住他的咽喉,手指甲嵌进了对手的肉里。

日本人伸出了舌头,抓着沈宸的手臂,但力气却越来越小,快要被沈宸掐死了。

突然响起了一阵警笛声,这救了日本人,也让沈宸回复了理智。他甩掉了日本人,任由他瘫倒在地。

两边的人慢慢分开,如同进行了一场战斗演习。双方气喘吁吁地怒目相向,还相互发出威胁和挑战。

……………

呯,呯,呯!

沉闷的枪声响过,两名日捕扭曲着身体倒了下去。

汽车驶来,楚娇和张成富上车,车子疾驰而去。

今天的行动算是结束了,连杀了四名日捕,每次的行动过程都不超过半分钟。

尽管楚娇还想再干一票,但赵有才和张成富却反对,并驾驶汽车远离了作案地点。

巡捕倒毙街头,可能很快就会被发现。那时候警笛声四起,这一片区域的人或车辆都可能有嫌疑。

汽车行驶到了外滩附近,在一个僻静的地方停下。张成富下车,走上堤坝,把作案用的手枪远远地扔进了河里。赵有才则趁这个时候,迅速换了车牌。

虽然把枪扔掉有些可惜,但这是沈宸的严厉要求。枪与人哪个重要,沈宸想都不想便会做出选择。

而在租界里作案,最重要的便是不能被抓到把柄,不能留下什么证据。

只要没有证据,没被抓到现行,就算被怀疑,巡捕房也不会向日方引渡。就算被巡捕房暂时羁押,也有很多门路和办法可想。

要是在日占区,鬼子哪管什么证据,一点点的怀疑就够了。而进入宪兵队,又有几人能平安出来?

所以,行动后尽快销毁证据,抛掉凶器,便显得非常重要。这是沈宸反复告诫,反复重申的最重要的原则。

“先送张哥,然后咱们回家。”楚娇用手捂着嘴巴,打了个呵欠。

杀人时还精神抖擞,放松下来便感到困倦,这恐怕是很多人都有的毛病。

赵有才发动汽车,说道:“我送你们回家,然后回修车行,把车子收拾一下。”

“用不着这么麻烦吧?”楚娇觉得干得漂亮,细节也都考虑周全,甚至不用担心留在现场的弹壳上会有指纹。

“不麻烦。”赵有才坚持着。

楚娇不再强求,微闭着眼睛倚在座椅上,把今天的行动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制定计划,行动执行,这两项工作都非常重要。打个比方的话:制定计划就象运筹帷幄的军师,行动执行则是带兵打仗的武将。

抛开纸上谈兵的误事之才,制定计划更考验智力和筹谋,细节的设定则非经验丰富者而难以完成。

而行动执行者的能力也至关重要,否则,再好的计划也是空谈。这有点象“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给你一群毛娃娃,就算是名将,能够指挥他们打胜仗吗?

楚娇当然不满足于只是执行者,尽管沈宸并没有太束缚她,但她又岂能总是依靠沈宸?

所以,楚娇在接受沈宸指导的同时,也在学习,也在逐渐掌握沈宸的思考方式。

用沈宸的话讲,就是不要弄错了角色。你要象一只会打洞的小动物那样,找到一个能够进入猎物头脑的方法,仔细倾听其脑波(而不是脉搏)的声音。

精确地说,就是需要捕捉对方的思维方式,而不是他的思想。

当你找到这种东西以后,你就可以走捷径——沿着猎物的思维轨迹一路追寻下去,直到击杀猎物的那一刻。

虽然听起来有些难,但却是有可能实现的。在这次行动中,便得到了实例的验证。

“赵哥,明天早点来接我。”楚娇想起一件事情,喃喃地说道:“晓燕她们在搞募捐义卖,为抗日将士的,希望我也参加。嗯,我去打个照面,然后把你留下镇场子。”

第七十八章 义卖会,熊猫眼

汽车行驶的节奏明显变了一下,赵有才闷声说道:“镇场子?我又不是什么打手?”

楚娇睁开眼睛,轻笑了一声,说道:“她不是担心有人来捣乱吗?再说,谁让她知道你有执枪证,可以持枪呢!”

赵有才想了想,说道:“有枪也不能乱开呀!这种事情应该找巡捕嘛!”

“巡捕未必会尽心尽力,有他们在会场,恐怕也影响不好。”楚娇停顿了一下,说道:“我再找找门路。赵哥,就麻烦你顶一天,好不好?”

赵有才停顿了半晌,无奈地叹了口气,算是答应下来。

对何晓燕,赵有才是心存感激的。当初的悉心照顾,何晓燕可是付出很多。这回帮个忙,也算是有所回报了。

这段时间,张成富养好了身体,但胡子却不再刮,现在的形象已经大有变化。

“我闲着也没事,要不也去帮忙?”沉默了这么长时间,张成富才开口说话。

楚娇和赵有才都没有轻易答应,似乎在考虑。

半晌,楚娇开口说道:“我看还是不去的好。说不定会有记者到那里拍照采访,万一把你登到报纸上,被人认出来怎么办?”

“阿娇说得有道理。”赵有才也附和道:“公众场合,你还是不要去了。对了,法租界的房子还没租,你去找一找,看有没有合适的。”

张成富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我明天就去法租界转一转。”

……………

两辆汽车开出法租界,进了公共租界,上面坐着的正是沈宸这一行人。

“依我说,咱们今天打败了他们,你说是吗?”约翰不停地揉着腿,但得意的模样就象一个中学生。

沈宸觉得眼睛有些不适,但此时却不是找镜子、抹药的时候。即便有伤痕,那也是光荣的象征——打架咱没落后哈。

约翰用拳头击打了下掌心,继续说道:“我还要说,关于日本人,你说得很对。他们懂得的唯一语言,就是武力。”

沈宸想笑,可却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痛得又咧了咧嘴,说道:“日本人就那德行,得寸进尺,欺软怕硬。你要是打服了他,他就老实得象孙子。”

哈哈哈哈,克鲁斯发出了畅快的笑声,并从副驾驶的位置上回转头,对沈宸说道:“我跳舞是不太行,但拳击却是一流的。沈,你看到了吧,我追着那个日本杂种打。”

你丫的还是个惹祸精!沈宸腹诽着,却强笑道:“打得痛快。那些日本人都愣住了,完全想不到你敢冲进他们圈子里打。”

克鲁斯再度发出大笑,冲着沈宸伸出大拇指,“沈,你打得也不错。嗯,那记右勾拳,很漂亮。”

沈宸嘿嘿笑了两声,决定再不与这个拳击一流的酒蒙子去喝酒或跳舞了。

双方打架的事情因为法捕房巡捕的到来而告一段落。一方是日本人,一方是租界的同行,如何处置,法捕房也挺为难。

好在双方都不愿深究,在舞厅群殴,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又没有什么重伤或死亡的人员,拖下去可就要惊动记者,被登上报纸了。

什么争风吃醋,什么桃色花边,谁知道那些记者会怎么说呢?

既然如此,法捕房也顺水推舟,各罚了一些款子,以赔偿舞厅的损失,便放了双方斗殴的人员。

对于克鲁斯的惹事,开车的梅森也没说什么。沈宸甚至觉得这家伙对日本人也是深怀不满,打上一架,倒象是发泄出来似的。

这也难怪,自从赤木亲之就任副总监后,开始采取手段促使欧美籍高级警官提前退休,由日本警务人员代替。

同时,在他的主持下,虹口等地区的警务正在被日籍警察所成立的单独机关所控制,工部局正在丧失管理权。

这样逐步的蚕食、夺取,自然令工部局大佬心怀不满,而欧美籍高级警官更是怀恨抱怨。

而沈宸也想到了以后的艰难和威胁。有赤木亲之和他控制力量在租界内的配合,随着巡捕被日本人控制的越来越多,日伪特务在租界内的活动将会十分活跃。

但现在,他还不能采取行动,没准备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杀掉赤木亲之恐怕也解决不了大问题,日本人会再派另外的人来接任。

回到家里,沈宸走后门,悄悄地上楼休息,并没有惊动其他人。

只是,第二天早上起床后,沈宸发现打架的事情似乎瞒不了人了。

没错,在坐在桌前吃早餐的时候,几道怪异的眼光便不时投注过来。

虽有些躲闪,但沈宸也知道自己顶着个不对称的熊猫眼,实在是很引人注意。

“嘿嘿,朋友关门时打到了我的脸。”沈宸自己也觉得这解释很苍白,便也就那么回事,别人知道不知道原因,并不重要。

陆双抿了抿嘴,想笑又忍住了,关切地说道:“我那里还有点伤药,给你抹抹再上班吧!”

“不用。”沈宸摇了摇头,说道:“这点小伤就抹药,会被同僚笑话。”

陆双想了想,说道:“那晚上回来抹吧,就没人看见了。”

哦,沈宸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声,冲着瞪着圆眼睛看他的薇薇呲牙一笑,说道:“见过熊猫没,就是我这样子,呵呵。”

薇薇眨了眨眼睛,摇头道:“以后别跟人打架了,黑眼圈,很丑的。”

这孩子,瞎说什么实话呢!沈宸翻了翻眼睛,端碗喝光粥,起身道:“我吃饱了,上班去了。”

走到门口,沈宸听到了轻轻的笑声,脚步顿了顿,又大步走了出去。

一路上,碰见了两个房客,沈宸不顾别人诧异的眼光,泰然自若地打着招呼。

出门坐上警车,他才无奈地叹了口气,决定只打电话,暂时不和楚娇等人见面了。

……………

“哥,这件西装过时了,卖了吧!”

“琴姨,这两个玩具玲儿也不玩了,卖了吧!”

“爸,这件大衣都旧了,卖了吧!”

一大早上,楚娇便不让人安生,东屋窜、西屋钻地找东西。

赵有才则一脸苦笑地跟着,手上一会儿就抱满了东西。

第七十九章 暴力女发威

“阿娇啊,你把我也卖了吧!”楚天穿着睡衣,打着呵欠数落妹妹,“捐款也没问题,干嘛搞什么义卖,这么麻烦。”

楚娇嘿嘿一笑,顺手又把桌上的一个小摆饰拿走,才满意地收兵回转。

饭还没吃完,何晓燕打来电话,告诉楚娇义卖会的地址改了,是在南京路120号三楼的中国职业妇女俱乐部。

楚娇吃完饭,和赵有才便开车去中国职业妇女俱乐部。到了地方才发现小小职妇会所已陈列得琳琅满目,竟然像个百货商场。

何晓燕脸有倦色,但精神却很饱满,一边帮着楚娇和赵有才从车上拿东西,一边解释着事情的经过。

“义卖会原定在宁波同乡会开幕。可临期之前,宁波同乡会突然请我们另觅地方,他们有难处。”何晓燕撇了撇嘴,有些愤懑地说道:“什么难处,还不是被日伪威胁,打了退堂鼓。”

楚娇有些不解地问道:“对外不是打着为难民募捐的旗号吗?难们他们觉察了?”

“应该是吧!”何晓燕也不太确定,继续说道:“我们又联系了新新公司、美国妇女总会、逸园跑狗场等,联系时都满口答应,可是仅仅过去一天,都一一拒绝租借。”

楚娇点了点头,说道:“都不肯租借场地,那肯定是特务们搞的名堂。”

何晓燕说道:“环境越是艰难,可我们也不动摇,就把商场设在这里。”说着,她自豪地指着会场,“看,这是我们在茅大姐的带领下,连夜布置的。”

“你们真能干,也真辛苦了。”楚娇的夸赞是出于真心,并不因为自己能杀敌,别人在鼓与呼,而有轻视之心。

何晓燕笑着表示谦虚,引领楚娇和赵有才先到第二商场摆放东西。因为怕地方不够,职妇会还借了隔壁的海关用房,作第二商场。

义卖会采取的办法是:发动会员向社会广泛募集物品,同时会员自己也生产手工艺品,然后通过广播电台、报纸去推销。

推销的方法则是由买主认购代价券,于约定的时间与地点举行义卖,以代价券购物。

何晓燕看着楚娇从一个纸盒子里拿出玩具,想了想,又说道:“这两件玩具嘛,还是要摆到第一商场。”

“那就摆过去。”楚娇也不嫌麻烦,和赵有才又回到了第一商场。

玩具摆完之后,何晓燕又给楚娇和赵有才介绍了一些义卖品,都是职妇会会员自己手工做的,枕套、靠垫、服装、绒线衣等。

楚娇去换了代价券,随便买了两个靠垫,准备放在汽车上用。

这时,楚娇看见了她的表姐谢月华,应该是作为记者来采访的,正挎着相机在拍照。

楚娇觉得已经贡献了力量,也不想和表姐打招呼,便想着留下赵有才后离开。找了个借口,她与何晓燕说了一声,便向外走去。

快到门口时,两个穿西装的男人匆匆而进,差点撞到楚娇,她手里的座垫也被碰掉到地上。

楚娇不悦地瞪了一眼,弯腰捡起座垫。

“叫姓茅的出来。”随着叫嚣,又响起了哗啦哗啦的响声。

楚娇赶忙转头去看,发现那个西装男人正在搞破坏。

这两个家伙气势汹汹的样子,推翻了售货柜,上面陈列的物品摔到了地上。他们还大声喊叫,并撕下义卖的标语,用脚往地上的物品用力踩踏。

我的瓷娃娃!楚娇看到自己曾经最喜欢的瓷娃娃在地上摔得粉碎,立刻怒气爆发,快步冲了过去。

这时,赵有才已经拦住了两个暴徒的破坏举动,但还没动手,只是大声喝斥。

“请大家不要慌张,暴徒的捣乱有什么用?把他们赶走,我们收拾好物品,继续义卖。”职妇会主席茅女士走了出来,大声说着,稳定着有些慌乱的人们。

楚娇快步冲来,从后面一个大耳刮子甩了上去。

一个稍显瘦矮的暴徒连耳朵带脸被打了个正着,脑袋摇晃了一下,紧接着转身就看。

楚娇就等着这家伙转身呢,伸手就**徒的眼睛。暴徒赶忙拦挡,却没防到下面的一膝盖。

暴徒裆上挨了狠狠一下,喉咙中发出呃的一声,象个虾米似的捂着裆部弯曲了身体。

楚娇退后一步,又是一脚,正踢在暴徒的脸上。叉眼、膝撞、脚踢,楚娇的动作是一气呵成。

鼻口喷血,暴徒连声都没出,便扭曲着瘫倒在地。

另一个暴徒叫着上前,要来打楚娇,后膝弯处被赵有才狠踹了一脚,身子一歪,倒好象对着楚娇跪了下去。

我顶!楚娇见暴徒的脑袋凑过来,想都没想,便是一个头槌砸过去。

暴徒的鼻子被撞个正着,鲜血迸溅。他叫着捂着鼻子倒在地上,眼泪都流了下来。

楚娇象喝醉了酒的直摇晃,额头碰得生疼,脑袋也好晕啊!

赵有才赶忙把楚娇扶住,这丫头,以为自家练过铁头功啊,比谁脑壳硬?

周围的人都看傻了,谁也没想到一个打扮洋气的富家小姐竟这么暴力。

何晓燕先反应过来,忙跑去搀扶,关切地问道:“阿娇,你没事吧?快找个地方坐下来。”

楚娇缓慢眨着眼睛,揉了揉额头,有些清醒过来。

被赵有才和何晓燕扶着,楚娇又看到了地上的暴徒,抬脚就踢,嘴里还骂着:“让你砸我的瓷娃娃,踩死你,踹死你。”

这时,职妇会的会员也过来了,一群人吵吵嚷嚷地把两个暴徒扭送巡捕房。

“额头撞了个大包啊!”何晓燕扒开楚娇的手,看着她的额头,有些惊讶地说道:“走,我去找药,给你抹上。”

楚娇又伸手摸了摸,虽然很疼,但没流血,她倒也不是很担心,便强笑道:“没事儿,不用上药,你忙你的,我先回去。”

“你自己怎么回去,人家能放心吗?”何晓燕还是很关切,不想放楚娇走。

赵有才说道:“这样,我先送阿娇回家休息,然后再过来。”

何晓燕点了点头,说道:“顺道买点药,要是还不舒服,就去医院看大夫。”

“好的,好的。”楚娇敷衍着,晃了晃脑袋,觉得不那么晕了。

第八十章 晓燕的疑惑,升职契机

出门上了车,赵有才开着,楚娇却不想回家。

她怕家里人看见担心,问起来没个完,便让赵有才开去修车行,顺道在药店买了药水。

“头槌是厉害,可也得先练哪!”赵有才很有些担心地说道:“以后可别乱用了。”

哦,楚娇应了一声,摸着额头的“角”,决定买个帽子遮掩一下,和沈宸暂时也不要见面了。

赵有才把楚娇送回修车行,楚娇又非让他开车去职妇会,晚上再回来接她。

回到职妇会,茅女士正接待前来采访的记者。

除了谴责捣乱的暴徒外,茅女士还特别发出呼吁:“希望沪上的公司、商号能本着爱人即是爱己、救难亦即救国之心,踊跃的来举办义卖。那么,我们这次举动就算是有了抛砖引玉的效果了。”

何晓燕看见赵有才,忙跑过来,给他戴上义卖会工作人员的标志,并询问了下楚娇的情况。

赵有才说道:“应该没事儿,就是头上有个大包,得遮掩一下。”

“我和阿娇这么多年的同学,倒不知道她还会打架。”何晓燕表示了惊讶,“还是打男人,动作挺利索呢!赵哥,是你教的吗?有时间的话,教教我呀!”

“这个——”赵有才苦笑了一下,说道:“她以前就练过,只是没碰上使用的机会。”

何晓燕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赵有才,不太相信地说道:“可是从没听阿娇说过练武的事情。赵哥,你在楚家当司机和保镖,还习惯吧?”

“挺好的。”赵有才赶忙点头,说道:“阿娇从不把我当下人,也是赵哥赵哥的叫呢!”

“总觉得你和阿娇有什么事情在背着我。”何晓燕的感觉还是很敏锐的,停顿了一下,又自嘲道:“关系不是那么亲密,瞒着我也很正常。”

“你想多了,不是那样的。”赵有才有些局促,对着有恩于己的女孩子撒谎,他还是很不自在的。

来参加义卖会的人越来越多,何晓燕等人忙碌起来,赵有才算是松了口气。

……………

头上长“角”的楚娇可以避人或是遮掩,沈宸却顶着熊猫眼上了一天班。

本来想买个墨镜,可刚开春,戴个墨镜不是更惹人注目?

等到下班的时候,沈宸刚要坐警车回家,却被人叫住了。

曹炳生笑容满面地走过来,挥手打着招呼。

“曹兄——”沈宸笑着迎上去,显得很是热情。

寒喧了几句,曹炳生便说明来意,“沈老弟晚上可有应酬?如果方便的话,咱们还去那间饭庄,我可是有事情要与沈老弟叙谈。”

沈宸想了想,说道:“既是曹兄有事,那沈某敢不奉陪。请上车,咱们现在就去。”

曹炳生看了看警车,也不客气,边上车边啧啧有声,“沈老弟前途无量啊,都有专车接送了。”

“说是保护更为准确。”沈宸呵呵笑道:“我这眼中不容沙子的性子,得罪人太多。长官体谅,怕我有危险,便给了这待遇。”

“沈老弟胆气过人,我是一向佩服的。”曹炳生指了指眼睛,笑道:“昨晚又让日本人吃了亏,厉害呀!”

沈宸不以为意,笑着连连摇头。

曹炳生是法捕房的包探,还是法语翻译,昨晚发生的事情肯定是听人说过。但紧接着便来找沈宸,倒是让他猜不透来意。

到了饭庄,沈宸用前台的电话告诉了家里,才和曹炳生进了雅间。

上菜摆酒,两人先是闲聊,但曹炳生很快就谈到了正题。

“沈老弟现在已得长官青睐,要高升的话,只是差一个契机。”曹炳生的消息很灵通,直接就把沈宸的处境说了出来。

沈宸垂下眼睑,迅速思考了一下,笑道:“曹兄是在哪里听来的消息,我从初级巡捕升到探员,已经算是很快了,今年哪还有再高升的可能?”

“不然。”曹炳生以为沈宸不相信,正经八百地解释道:“形势不同,自然不能按常规旧例揣测。为了抵消日本人的势力,工部局正需要沈老弟这样不怕日本人的干将。”

沈宸装模作样地想了想,说道:“曹兄说得有理。但要再升职,还是需要名正言顺的理由。”

“这就是我刚才说的契机,或者是功绩。”曹炳生往椅子上一靠,略显得意地说道:“我今天来借花献佛,就看沈老弟有没有这个胆量和魄力了。”

沈宸哈哈一笑,说道:“别的不敢自夸,胆子嘛,倒是大得很。曹兄要助我一臂之力,我呢,是来者不拒。”

“好。”曹炳生伸出大拇指,又把身子前倾,压低的声音说道:“沈兄知道嵊县帮吗……”

自清朝灭亡后,当时的民国只是一个松散的政体,群雄并起,军阀割据,连年战乱,致使民不聊生,匪盗横行。

而浙江省土匪当以嵊县匪帮最为猖獗,其恶名也因此昭著于附近省市。

嵊县匪帮起初活动于嵊县、诸暨、新昌、奉化、余姚、上虞等县,主要作案方式是绑票勒赎,其手段极为残忍,骇人听闻。

到了二十年初,为防止嵊县土匪效尤孙美瑶劫车,国民政府的浙省军队曾在杭甬铁路两侧进行过一次大规模的剿匪。

当进,许多匪首被迫逃往上海。后在上海华、洋各界警探搜捕之下,又有一些人落网。

但更多漏网的匪首却认识到,上海地方华洋混居、五方杂处,正是隐蔽藏身和绑架作案的好地方。

因此,从二十年代中期开始,嵊县帮活动范围迅速扩大到浙北、苏沪各地。。

在绑票勒索上,嵊县帮集数十年绑票勒赎的经验教训,形成了一套严密的组织。每次作案都制订巧妙而周全的计划,各色人等分工合作,因此作案屡屡得手。

其中,纺织大王严裕棠绑绑票案、京杭国道绑票案等,还有前些日子沈宸带队击毙的绑匪,都是嵊县帮所为。

“……嵊县帮只是一个泛称,并不是统一的帮派。栽在沈老弟手里的只是一伙,首领叫丁石泉。”曹炳生讲述了很多,最后才说道:“据我掌握的消息,还有一帮匪徒在租界内伺机作案,匪首叫裘九斤。但要动他们,还有些麻烦。”

第八十一章 安排,消除弱点

沈宸知道事情不那么简单,肯定是曹炳生也觉得棘手,才想做个顺水人情,把这功劳让给自己。

“缉拿绑匪,又有什么麻烦?”沈宸故作不解地问道。

曹炳生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因为裘九斤是尤阿根的门生,尤阿根可是不好惹啊!”

尤阿根曾任公共租界老闸捕房刑事股总探长,身跨青红两帮,有徒弟上千人,还是旧上海三大人贩霸之一。

虽然一说到青红帮的流氓头子,动不动就有几百、上千的徒子徒孙,但真心为其卖命的却并不多。

所谓人走茶凉。如果流氓头子被干掉,念念不忘为其报仇雪恨的徒子徒孙,就更是少有少见了。

所以,沈宸听到是尤阿根在罩着裘九斤,却并不如何畏难。但也没表现出特别的冲动,而是继续向曹炳生打听有关裘九斤和尤阿根的事情。

对沈宸这般镇静自若的表现,曹炳生心中赞赏,觉得这人情送得正好。

因为曹炳生也是帮派人物,便不好跟尤阿根做对,甚至有些情况都没向巡捕房报告,以免被人骂作“三光码子(出卖者)”。

喝着、谈着,沈宸突然想到件事情,便开口问道:“曹兄在法捕房权势很大,不知可否安排个人进去?”

曹炳生略微想了想,问道:“是做正式巡捕,还是做包探?”

包探,又称包打听,其实就是巡捕房的线人、密探、便衣侦探。他们经常出没于茶馆酒楼等人群聚集之地,留意别人闲谈中的信息。

当然,包探也是分级别的,并且可以随身带枪。

“做什么都行,不过是一个朋友介绍的,想混碗饭吃。”沈宸故作随意地说道:“麻烦曹兄了,事成后我让他登门致谢。”

“哎,举手之劳的事情,谢什么呀?”曹炳生摆了摆手,表现出很轻松、仗义的样子,“再说,我和沈老弟是什么关系。”

“那就多谢曹兄了。”沈宸给曹炳生倒上酒,举杯相敬。

张成富如何安排,一直没有解决。在沈宸看来,有个警察的身份,还是到法租界,既是掩护,还能为以后的行动提供便利。

酒足饭饱,曹炳生又叫了出租车,把沈宸送回家,才坐车离去。

此时还不算太晚,八点多钟的样子。

沈宸上了二楼,刚打开门锁,对面的门便开了,陆双走了出来。

“沈先生,您回来了。”陆双打着招呼,“我买了药水,给您抹上好吗?”

沈宸本想开口拒绝,但又想起件事情,便点头称谢,答应下来。

屋子里还算整洁,从表面看也没有异常。要是藏的东西能被一眼找到,沈宸的专业技能就不是特工了。

坐在椅子上,陆双细心而温柔地给沈宸抹着药水。

两人相距很近,沈宸闻到了少女身上的淡淡馨香,估计陆双也闻到了酒气。

“好了。”陆双退后一步,淡淡地笑着,又端详了一下效果。

“谢谢你,陆小姐。”沈宸眨了眨眼睛,觉得没什么不便,伸手示意陆双坐下,“请坐,我有些事情要和你说。”

陆双愣了一下,恭谨地坐下,头有些低,心中有些紧张,又有那么点羞涩和期待。

被沈宸搭救,还帮过她一次,姑娘心中是充满感激的;相处了几天,陆双也发现沈宸是个好人,对大梅、薇薇,还有她,都很和善可亲。

为什么他要帮我、救我呢,是不是喜欢我?如果他把事情挑明,我又该怎么回答呢?

这姑娘,早已经到了入睡前要胡思乱想一阵子的年龄,也曾有过男生的追求和示好。

“过几天我要搬出去住了。”沈宸的第一句话便让陆双愣怔着抬起头。

“这屋子就暂时空着,我可能还偶尔会回来。”沈宸斟酌着字眼,继续说道:“我拜托你一件事情,就是照顾好薇薇。嗯,也就是不要去上班了,我给你发薪水。”

“为什么?”陆双迷惑,又有些抱怨。

沈宸苦笑了一下,说道:“因为我得罪了日本人,他们很可能会报复,我不想牵连到你们。”

为什么会牵连到我们?陆双很快就想明白了,自然是和沈宸关系不一般啰。或者别人会这么想,同住在二楼,一起吃饭,还带着个孩子。

“那——那怎么办?”陆双一下子担心起来,“日本人很坏的,黄道会不就是他们指使,又扔炸弹又砍人头的。”

沈宸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说道:“没那么严重,我也是以防万一。说不定,很快就又搬回来住了呢!”

陆双垂下头,心里不信,可嘴上又不知怎么说才好。

害怕嘛,当然,她只是一个弱女子。但沈宸走了,可以不受牵连,却又让她并不是那么安心和愉快,甚至很是留恋。

“薇薇就交给你了,我想你会把她当亲妹妹那样爱护的。”沈宸无声地叹了口气,说道:“就是要委屈你了,成了保姆。”

陆双摇了摇头,说道:“这工作既轻松,又安全,我也喜欢薇薇,一点也不委屈。既然先生相信我,那我一定做好,不让您失望。”

“那就好。”沈宸长出了一口气,四下瞅了瞅自己的屋子,说道:“我会和大梅说一声,以后她就听你的。房租也由你收着,就算是给你的工钿。如果不够的话——”

“够了,太多了。”陆双推让着,好象生怕得到沈宸的好处太多似的。

沈宸送走了陆双,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一个杀手或特工,最大的敌人,或者说最大的弱点便是自己的感情。

爱人、亲人、朋友,这些牵涉到感情的人,都有可能成为敌人威胁或控制他的突破口。

没有什么害怕失去的,沈宸觉得自己才能够无所畏惧、勇往直前。

其实,不光是杀手或特工,很多人都会有这样或那样的羁绊,成为自身的弱点,而被利用和控制。

日本人是毒辣阴险,且不择手段的。

所以,他们不会遵守“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原则,这是沈宸所鄙视,却又不得不防的。

同样,沈宸如果被激怒,他也不会再守什么原则。

而没有了任何顾忌,只剩下冷酷杀戮的沈宸,却是最为可怕的。

……………

第八十二章 恐怖活动升级

一九三八年的春天,中国全民抗日战争的中心已转到武汉保卫战。

为配合武汉保卫战,同时也是针对日本在中国沦陷区培植汉奸实现以华制华的土肥原计划,一场激烈的抗日除奸战斗在沦陷区普遍展开。

而上海则成了抗日除奸的主要战场之一,袭击通敌分子的恐怖事件开始频繁上演。

三月七日下午,准备出席南京梁鸿志伪维新政府成立仪式并就任军政部长的周凤岐,刚从法租界亚尔培路80号寓所出来,就遭到预先埋伏在四周的枪手的突然袭击。

措手不及的周凤岐挨了多枪,枪枪命中要害,应声倒地。

枪手迅速实现人枪分离,逃散无踪。待法租界巡捕闻讯赶到,已毫无线索。

三月九日,法租界巡捕房的探长任文祯遭到枪击毙命,无人目击到凶手,无人听到枪声;

三月十一日,日本人赞助的上海市民协会的会员尤菊荪遭到枪击受伤,他的白俄保镖中弹死亡;

三日后,伪维新政府的土地委员任保安,在中国通敌分子与日本人的一次舞会上被杀;

与此同时,诸多小报上发表了不少主张武力的社论,正规的报纸则撰文鼓励青年们参加或组织游击队。

而对这一系列恐怖活动的评价,舆论方面的说法也不尽相同。

有些迹象表明,这是通敌分子对立派别之间的倾轧和纷争,他们都想获得日本人的政治宠幸和金钱支持,是伪装成爱国事件,而实际上是争夺日本的战利品。

然而多数人认为,这是某个组织在上海的活动,这些暗杀都是出于爱国的动机。

当然,没人知道在这些暗杀中也有沈宸的筹划和行动,法租界巡捕房的探长任文祯便是被他一枪击毙的。

现在,沈宸正把一份资料递给楚娇,标靶尤阿根,将由楚娇等人刺杀。

“人贩霸,该杀。”楚娇简单看了看资料,没有什么犹豫便接受了任务。

“除了杀人,还要借机打响咱们‘血旗门’的名头。”沈宸郑重地提醒道:“你看清楚了,除了人贩霸尤阿根,还有一个目标,码头霸李茂龄。”

在上海诸恶霸中,剥削最残酷的可能是“码头霸”。

外地人初来乍到旧上海,最容易谋份差事的就是码头搬运工。因为都是临时雇佣性质,并无任何保障,劳动强度极大。

当时搬运货物最轻的两百斤左右,最重的超过六百斤,每件搬运费一角到两三角不等,其中却还要缴纳六成给码头霸。

而工人一旦生病停工,不仅没有收入,连生命也无保障。

而码头霸李茂龄不仅依靠剥削码头工人发财致富,还是为浦东日商三井煤栈服务的汉奸。

楚娇并没有再打开资料细看,而是询问起另一件事情,“张哥后天就要去法租界住了,还有你托人给他安排的密探。你有什么要交代的,我来转告他。”

沈宸点了点头,楚娇不问,他也是要提醒交代的。

“上海滩,几乎没有非黑即白的事情,你让他压下脾气、耐住性子,先立稳根脚。”沈宸说道:“至于打抱不平,惩奸除恶,那也是要在暗地里干的。只有把身份先掩护好,以后才能干出成大事。”

楚娇想了想,问道:“那就是要随波逐流,麻木冷漠喽?”

沈宸翻了翻眼睛,冷笑道:“什么随波逐流、麻木冷漠,要是那么正大光明的话,还搞个屁的暗杀?杀完人去巡捕房自首得了。”

说着他便站起身,要向外走,“告诉姓张的,他高尚,他纯洁,当不了密探。我这就告诉姓曹的,人不去了。”

“嗨,怎么还急了呢?”楚娇连忙拦住沈宸,用道歉的口吻说道:“好,算我说得不对,你也别牵怒到张哥啊!”

沈宸哼了一声,说道:“你是这样的想法,我的意思还能指望你传达?与其到了法租界惹事生非,牵连到我,还不如不去呢!”

楚娇用力推了沈宸一把,嗔恼道:“听你的还不行啊?没完没了了呢!”

沈宸顺势坐了回去,算是接受了楚娇这有些另类的道歉服软。

“你不是要找房子住吗?”楚娇也坐了下来,岔开了话题,“马名宇给我用的那套洋房怎么样?”

沈宸想了想,说道:“我要去那里住,不是让马名宇知道你我的关系?”

楚娇摇头道:“那倒不一定。马名宇曾和我说过,房子老空着可能会惹人怀疑,可以找个老实厚道的房客,租出去一部分作掩护。当然,连着地下室的那一部分却要留着,以备不时之需的。”

“我象个老实厚道的人吗?”沈宸笑了笑,考虑了一会儿,说道:“不过,租房的事情也不是不能考虑,等我看过之后再定吧!”

“其实,我想让赵哥也搬去住。”楚娇说道:“反正房契在我这儿,就让赵哥做房东,和你住邻居,看起来也很正常。反正,马名宇是知道赵哥的。”

沈宸想了想,还真是可以。对马名宇可以说是寻求掩护,才招了巡捕房客,倒也说得过去。

张成富和房子的事情暂时定了下来,两人又说了些别的事情。

楚娇把在职业妇女俱乐部义卖的事情说了,当然略去了头上长角的出糗。

“巡捕房已经问出了口供,那两个暴徒是受黄道会指使,前去捣乱的。”楚娇有些谨慎地说道:“看来,日本人已经注意职妇会了。”

黄道会实力大损,虽然还顶着牌子,也只能收买地痞流氓干些捣乱骚扰的小事了。

沈宸得出判断,又谨慎地提醒道:“那你就少去职妇会,出手打人已经够显眼的了,以后别这么冲动了。”

楚娇看了沈宸一眼,说道:“那你多照顾着点职妇会,我的同学可有好几个在那里呢!”

“尽力吧!”沈宸苦笑了一下,说道:“等我当上督察长,就能随便指派巡捕,保护更多的人了。”

楚娇撇了撇嘴,揶揄地说道:“你就慢慢爬吧,我看日本人占领租界的时候,你这个督察长往哪跑?”

嘿嘿,沈宸笑了两声,显出很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

第八十三章 血旗门扬威

上架了,很突然。别的不说了,感谢编辑橡皮大大,感谢支持鼓励我的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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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滩本就已经是血雨腥风,“血旗门”的横空出世,更增加了扑朔迷离的因素。

很快,就在各家报馆收到署名“血旗门”的警告书,以及所附的黑名单不到一天。

有些报馆还在揣测真假,甚至还来不及印刷发行,“血旗门”已经开了杀戒。

人贩霸之一,原老闸捕房探长、帮派头目尤阿根被击毙,横死于酒店厕所;

码头霸李茂龄晚上回家,在其法租界的别墅外遭到狙击,身中两弹,当场毙命;

亲日的黄道会南部(法租界)舵主沈文元和孙树宗连带保镖共五人分别在愚园路、地丰路被枪杀;

连着三天,“血旗门”连连出手,人贩霸、帮派恶徒、黑恶警捕,接连有黑名单上的数人被杀。

如果说黑名单被公布,显示了“血旗门”的嚣张,恐吓了一批恶人的话,连续的杀戮则显示了“血旗门”的巨大能量。

这个时候,人们才知道“血旗门”是真的存在,黑名单不是闹着玩儿的恶作剧,而是沾着血的警告书。

腥风血雨之下,人心惶惶,自然是位列黑名单的家伙们心惊胆战,寝食难安。

而黑名单却还不是一成不变的,三天之后几家报社又收到了一份新的,少了一些已经不存于人世的名字,可也多了一些新的家伙。

显然,“血旗门”似乎有把坏人杀光的劲头儿和打算,这更加令人感到不安。

但“血旗门”似乎也给了恶人赎罪自新的机会,每个位列黑名单的名字后面都标有价格。

黑名单后面还有一小段解释文字,说明那些价格便是恶人的买命钱,并且要改过自新、重新作人。

同时,“血旗门”还表示将会收钱杀人,所杀的当然也是该杀之人,但日本鬼子和汉奸却免费服务。

对此,很多家报纸都觉得新鲜,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但“血旗门”已经承认所杀的任文祯、尤阿根、李茂龄,以及黄道会南部(法租界)舵主沈文元和孙树宗,可都应该是真的,并没有什么组织对此负责。

所以,新鲜是新鲜,甚至有些恶搞和玩笑,但证明其所说不虚的,却是血淋淋的事实。

于是,有的报纸评论道:“血旗门”的横空出世,象一道霹雳闪电,伴着隆隆的雷声,横蛮无匹地劈向罪恶混沌,划破了黑暗的上海滩。他们的宗旨就是让人们再次明白恶有恶报,老天还是长着眼的。

也有报纸对此表示并不赞同。谁罪恶满盈,谁该死,难道是“血旗门”自己说了算,又是自己执行?长久以往,这个神秘的组织很可能走上邪路。

是瞬间出现的耀眼闪电,是黑暗中突然射出的子弹,还是防不胜防的暗杀袭击?

不管媒体如何评价,不管人们怎么看待。通过报纸,“血旗门”算是打响了名头。

而沈宸的目的至此也算是达到了,谁再挡他的路,谁再跟他作对,他大可以利用“血旗门”的名义将其除掉,而尽量避免自己的嫌疑。

就在尤阿根刚刚被刺杀,沈宸便带着自己的手下连夜突袭福煦路三十二号,缉捕了裘九斤等人,并搜出了武器和赃物,算是坐实了裘九斤等绑匪的罪名。

第二天,沈宸用电话联系了曹炳生,约定了饭店,请他晚上吃饭,算是感谢。

下班后,沈宸直接来到饭店,与曹炳生进了雅间。

寒喧客气了几句后,曹炳生便向沈宸表示祝贺。

虽然隔了这么长时间,沈宸才有所行动。但一听到尤阿根的死讯,沈宸便干脆利索地解决了裘九斤。

特别是在裘九斤和尤阿根的手下柳小刀等人拒捕时,更是以快枪破飞刀,当场击毙柳小刀,击伤裘九斤。这份果断绝决,这样的枪法身手,也让曹炳生佩服。

“这全亏曹兄的大力帮助啊!”沈宸谦虚着,举杯相敬。

这倒是真的,这段时间打探裘九斤等人底细和动静的,还就是曹炳生手下的弟兄。

“沈老弟客气了不是。”曹炳生不居功,倒很谦虚,与沈宸碰杯喝酒。

经此一事,曹炳生更加觉得与沈宸交好是大有可图。如果沈宸在公共租界巡捕房能不断升迁,他大可以甩开胆小贪财的王巡官,转而依靠沈宸。

曹炳生谦虚,沈宸却要有来有往,尽管知道曹炳生所要的不是钱财。

沈宸从兜里掏出两根金条,推到曹炳生面前,笑着说道:“曹兄借花献佛,我这是顺手牵羊,给弟们买双鞋穿,最近可是多多辛苦了。”

曹炳生哈哈一笑,摇着头把金条又推回给沈宸。

缉捕贼盗、起获赃物,对于巡捕来说还真是混水摸鱼发笔小财的机会。沈宸既是带队,就更有方便条件。对此,曹炳生自然明白话中的意思。

“沈老弟拿这财物感谢,显是还不认曹某这个朋友啊!”曹炳生拒绝的话说得也让人听得舒服,“唉,这,这让我真是很难受。”

难受?沈宸觉得有些怪异,便又把金条推过去,“沈某怎么会不把曹兄当朋友呢?这是两码事嘛,弟兄们确实辛苦,这点财物,只是略表心意。曹兄要是不收,莫不是嫌少?”

“沈老弟,你看你,把话又说回来,将我一军啊!”曹炳生把金条再推回,无奈地笑道:“沈老弟执意要给,是不是怕我日后提出过分要求,挟恩图报啊?要是如此,那是大可不必。”

沈宸又推过去,笑道:“这是说哪里的话。曹兄日后若有需要小弟的地方,小弟不敢说赴汤蹈火,也一定是尽力而为。”

曹炳生把金条按住,说道:“好,那我就收下。对了,听说沈老弟要乔迁,曹某就提前贺喜,再借花献佛一次,沈老弟可不要再推辞喽!”说完,他露出得逞的微笑,把金条又推回到沈宸面前。

“曹兄,你这,真是——”

沈宸也就不再推却,那太矫情了。他端起酒壶,给曹炳生倒上酒,碰杯饮尽,两人相视大笑。

第八十四章 暂离,不舍

“工部局早有提拔沈老弟之意,只是碍于没有名义,担心那个叫赤木亲之的日本人作梗。”曹炳生挟了口菜慢慢嚼着,“现在应该没有问题了。但沈老弟还是要多加小心,工部局可是想利用你对付日本人呢!”

沈宸笑了笑,说道:“我还是那句话,不管是谁,别违犯法律,更别犯到我手上。至于利用不利用的,我也看得开。这人要是没有利用价值,别人也就不看重,其实也挺无趣的。”

曹炳生连连点头,深以为然的样子。

“对了,曹兄帮忙安排的那个姓杨(张成富的改姓)的,还算可以吧?”

沈宸觉得可以侧面打听一下张成富的情况,如果干得还不错,曹炳生也能想着提拔或是照顾一下。

曹炳生伸出大拇指赞了一下,说道:“杨宗敬啊,是个人才,干包探有些委屈了。等有机会,我帮他疏通疏通,混得象个样子,也对得起沈老弟的托付。”

“那我就代他多谢曹兄了。”沈宸拱了拱手,又正色说道:“如果他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曹兄不要客气,只管教训,可不要顾着我的面子。”

“不能,不能。”曹炳生摇着头,笑道:“对沈老弟,我是实话实说的。杨宗敬确实很不错,沈老弟放心就是。”

停顿了一下,曹炳生开口问道:“对了,关于血旗门,沈老弟可有什么消息?”

沈宸摇了摇头,说道:“要论消息灵通,我哪里赶得上曹兄。嗯,单看这血旗门所做的案子,倒是干净利索,想必是有几个高手的。”

曹炳生点了点头,说道:“高手是肯定有,但这行事方式倒是怪异。既象是模仿什么除暴安良的大侠,又象是收钱包做人的江湖人物。而从杀人手段上看,却又象是有组织的、训练有素的特工所为。”

“曹兄分析得透彻。”沈宸摸着下巴,假装思索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从我的角度上,却是不愿与这个血旗门打交道的。”

“是啊,这暗杀的手段,防不胜防啊!”曹炳生皱着眉头,感慨了一下,又笑着对沈宸说道:“还好,咱们现下是不用担心血旗门的。”

沈宸点头称是,又与曹炳生喝酒聊天,兴尽方散。

回到家里时,虽算不上太晚,可也不早了。

陆双和薇薇却都没睡,听到沈宸开锁的声音,便走了出来。

沈宸的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重要的东西更是被他藏到了新住处,铺盖也留下来,没准什么时候还要回来住上一晚半宿的呢!

明天就正式搬走,陆双和薇薇算是给沈宸提前送行,也是听听他还有没有别的吩咐交代。

“她不睡,非要等你回来。”陆双有些无奈地摸摸薇薇的头,对沈宸解释道。

沈宸咧嘴笑了笑,把陆双和薇薇领进屋。

这里他只住一晚,然后就让给陆双和薇薇,而她们现在住的小屋则收拾出来,留给沈宸作不时之需。

“看,你俩以后住在这里,一人一间屋,很方便的。”沈宸坐在椅子上,示意陆双和薇薇也坐下。

“为什么要搬走?”这句话薇薇已经问了好几遍,现在还是用这个开头。

“因为——”沈宸苦笑了一下,说道:“叔叔被调到远的巡捕房了,还要经常加班,为了不耽误工作,只好先搬到别处住段时间。”

陆双暗自叹了口气,附和着说道:“沈先生有时间就会回来看你,不是还给他留着住的房子嘛。”

抱着须臾也不肯离开的娃娃,薇薇噘了噘嘴,知道这多半是在哄她。

当沈宸这个不称呼她为“杂种”的男人出现,又送她布娃,又承诺日后养她,因为朱叔叔突然离开的恐惧、担忧便消失了大半。

而在长期的充斥着飘泊、艰难、歧视、白眼等不利因素的生活历程中,也锻炼出了薇薇自己的性格和适应社会的技巧。

有那么点狡黠,有那么点偏执,还有那么点孤僻。

同时,现实社会的种种对待,夹缝中的两边歧视,让薇薇擅长观察别人的脸色,并擅长隐藏自己的内心,这样她会少听到些污言秽语,少被人家叫做“杂种”。

但现在,一切都变了,仿佛遇到了梦中的神仙。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每天早上从怀疑转到宁静的状态,薇薇总是带着一种近似惊讶的感觉。

陆双也是真心想亲近她的,这她能感觉得到;沈叔叔比较忙,只有晚上回来早的时候能说上几句话,询问一下她今天又认识了几个字等琐事。

也只有在面对沈宸的时候,薇薇才能彻底放开,抛弃所有的自卑自怨。

因为她知道,只有沈宸是不在乎她的头发是黑的、眼睛是蓝的,不鄙视她这个外人口中的“杂种”。这一点,甚至连陆双都不行,虽然不是鄙视,但却时常用好奇的目光打量她。

这个问题并不是才浮现在薇薇的小脑袋里,她也曾羡慕地望着衣着光鲜、快乐无忧的人们,只是现在离得更近,感触更深。

所以,尽管猜测沈宸和陆双是在骗她,薇薇也没有说出来,甚至强迫自己相信这是真的。

沈宸笑着招招手,薇薇乖巧地走近,倚靠在他的身旁。

“我的新住址你知道,要有麻烦的话,可以打电话,也可以直接去找我。”沈宸一手环着薇薇,脸转向陆双,把那没送出去的两根金条掏出来,递给陆双,“把这收好,以备不时之需。”

不时之需?陆双眨着眼睛,瞎联想,一时倒没伸手去接。

沈宸拉过陆双的手,把金条放在她的手里,笑道:“我身上还有,就怕手滑都花出去了。放在你这里,还能帮我攒着。日后飘洋过海,找个安生地方生活的时候,可能就用得着了。”

“飘洋过海?是到外国去吗?”陆双的眼睛一亮。

沈宸点了点头,说道:“一会儿我告诉你这屋子里藏东西的地方,很隐秘的,不用担心被贼偷了。”

第八十五章 双狙杀佐藤

憧憬在陆双的心中升起。远离战乱,远离地痞流氓,远离凶恶的日本人,安生地方自然是美好而舒心的。

是啊,他让我先攒钱,为将来做好准备。那时候,自然是要带上我,还有薇薇……

陆双感觉到沈宸手上的温暖,脸有些发烧,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

哪里是安身立命之所,哪里又是自己的最终归宿?

沈宸稍有模糊的想法,但却并不十分确定。

只是有一点,在太平洋战争爆发前他就得离开上海,可不要被占领租界的日本人给抓住。

搬家已经过去了一周,工部局警务处在这期间召见了沈宸一次,算是面试考察吧!

第三天,嘉奖升职的文件便到埃弗雷特手里。沈宸由探员直升为二等巡官,也叫二等探长,专门负责与日本宪兵队的会同办案。

这样是不是太明显了?工部局还真把自己当成对付日本人的“枪”使啊!

当然,负责是负责,却不是带着一票人干坐着,等着日本宪兵来会同办案。

沈宸的手下又增加了,有将近三十个巡捕,负责一片区域的治安巡逻。但总有几名巡捕是待命的,沈宸也可以坐在办公室里,只要偶尔出去巡视一下。

其实,除了多了一项偶尔才会有的“会同办案”外,沈宸还是干着原来的工作,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二等巡官,一等巡官,然后便是华捕督察长,也就是华捕捕头,巡捕房中华捕的最高职位。

沈宸也明白工部局越级提拔他的用意,一来是他确实连立大功,二来则是职级升上来,与日本人打交道的时候更为气壮。

也就是说,成为探长后,这种火箭似的升职算是告一段落。以后没有个三年五年,甚至十几年,想爬到督察长,可是非常困难。

但升为巡官,也就是探长,沈宸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已经走过了从普通巡捕起步,别人需要将近二十多年的时间,才能爬到的最高职级。

时势造英雄,这句话用在沈宸身上,怕是最恰当不过了。

当然,代价也是非常大的。得罪了日本人,得罪了黄道会,还得罪了些帮派人物,要是换成西籍巡捕,早就调回国避祸了。

但沈宸就是不怕,工作干得认真,干得欢快,完全是一副哪怕风吹雨打也要崇洋媚外、抱西洋人大腿的模样。

可除了楚娇等人,谁又知道沈宸披着警察的外衣,却是行走于黑暗之中的判官、杀手呢?

而今天晚上,沈宸又要出手了。准确地说,楚娇才是主射手,他是以防万一的副射手。

四十多米的距离,对于安装消音器的驳壳枪来说,差不多已经是楚娇的极限。

但对沈宸来说,能够达到精准射击的距离却在七十米左右。

标靶——佐藤浩二;地点——仙乐斯舞厅门口;狙击阵位——距离四十多米外黑暗中的一辆悬挂假牌照的汽车里。

虽然汽车里的空间显得有点狭小,但沈宸似乎并不在意,以一种十分舒服的姿势坐着。

处在任何环境中,他都有很好的适应能力,使自己保持在最佳的状态。

反观楚娇,却有些焦躁。毕竟消息是张成富探听到的,是否确实,或是佐藤有什么意外事情不能前来,都是未知数。

等待当然是枯躁难熬的,特别是这种不知道是否有结果的枯等。

楚娇转头去看沈宸,发现他正将双手的手指伸直,掌心向着自己,凝视着手掌和手指,似乎对自己稳定的手感到很满意。

“张哥会配合咱们趁乱撤退。”楚娇觉得说说话对自己的放松稳定会有好处,便开口说道:“可要是今晚佐藤不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有机会了。”

“来了就杀,不来就走。”沈宸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并不太在意地说道:“要有一颗平常心,急躁操切,正是杀手的大忌。”

楚娇撇了撇嘴,说道:“马名宇联系了我,在一块喝了杯咖啡。他说我的事情并没有向上面作汇报,这样没有记录、档案才是最安全的。另外,以后几个月他们会有行动,让我注意保护自己,不要妄动。”

以后几个月?沈宸想了一下,那大概就是下半年了。七、七事变,八一三抗战,国府特工估计是要在纪念日前后搞出些动静。

沈宸突然笑了笑,说道:“这个马名宇是不是喜欢上你了?训练了你,却又不记录、不入档,也不向上汇报,倒是很注意你的安全呢!”

楚娇眨了眨眼睛,挥了下手,说道:“净瞎猜,没影儿的事情。再说,在成为绝顶高手前,本姑娘不谈感情。”

嘿嘿,沈宸揶揄地笑了两声,说道:“那你可得刻苦努力啦,别七老八十了还没达到目标。”

“最欠缺的不过是经验而已。”楚娇倒是很傲娇,说道:“所以才要多行动,多积累啊!”

“除了经验,还有头脑。”沈宸语重心长地教导,“头脑比身手还要重要。”

楚娇轻轻点头,深以为然。但头脑的准确判断,快速反应,不还是要靠积累起来的经验?

“来了——”沈宸沉声提醒,发动了车子,却并未开走,伸手抓起加装了枪托的盒子炮。

楚娇将车窗摇出一条缝,拿起枪,将枪口伸了出去。

相比于此处的黑暗,舞厅门口却是灯火通明,人来车往。

沈宸选的狙击视野和角度自然是没有问题,狙击的时间则是在佐藤登上台阶,与保镖出现高度差的时候。

两辆汽车一前一后停了下来,几个穿黑大衣的保镖先下车,张望了一下四周,才打开车门,围护着佐藤向舞厅大门走去。

沈宸的双手把持得极稳,标尺、准星、目标,三点一线,瞄准了佐藤的位置。

楚娇深呼吸,稳住心神,然后屏住气息,枪口微微调整,按照沈宸教过的技巧,瞄准了大致的位置。

只要佐藤迈上最后一级台阶,就象是他把脑袋自己凑到子弹飞来的轨迹上似的。

手指轻拉板机,枪口却还能保持纹丝不动,楚娇的技艺确实有了很大的进步。

第八十六章 狙杀成功,停尸间

一声闷响,随着枪的后座,子弹已经飞了出去,带着热量击中了佐藤的后脑,几乎掀掉了他的头盖骨。

苛刻地评价的话,楚娇这一枪的弹着点稍有点高,但并不影响结果,甚至更为血腥。

差不多只有一秒钟的间隔,沈宸也扣动了板机,他射的还是佐藤的后脑。这既是保证万无一失,也有别的考虑。

果然,佐藤中弹前仆,沈宸这一枪便击中了一个保镖,血花迸溅中,他也猛然前扑倒地。

“收枪,躺下。”沈宸把枪迅速收回,提醒着楚娇。

狙击完毕,又是在这热闹场所,就根本不必花时间去看一看射击的目标是不是已经倒地。

那是不必要的,对于高手来说,一加一一定等于二;万一失手的话,为了不暴露,也不会给你补枪的机会。

楚娇依言而为,顺手还摇上了车窗。从外面来看,一是不太可能马上就搜索这么远的距离,二来车内一团漆黑,也看不到什么。

佐藤倒地,保镖们一阵大乱。查看究竟,反应过来,再掏枪四下搜寻凶手时,已经过去了好几秒钟。

就是这几秒钟的时间,已经足够沈宸一踩油门,不慌不忙地上了马路,象其它正常行驶的汽车一样,向远处驶去。

等到佐藤的保镖把搜索可疑人和物的范围扩大,沈宸的汽车已经开出了几十米,离现场更加远了,又有谁能知道车里面就是凶手?

“成功了吗?”楚娇还有些不太确定,虽然她觉得是击中了目标。

沈宸转动方向盘,汽车拐了个弯,才微笑道:“一枪命中,干得好啊!”

楚娇长出了一口气,身子也坐了起来。

汽车驶进公共租界,连沈宸也暗中松了口气。在这里,凭他的证件,又有谁能拦车搜查?

再说,法租界的刺杀,还在那周围乱着呢,公共租界又哪来的警戒?

“要是步枪的话,就更安全了。”楚娇摘下帽子往旁边一扔,长发披散下来。

沈宸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如此。在几百米外的冷枪狙击,不仅难防,而且安全。当然,步枪不易携带是个问题。就算是分成几部分,至少也要个手提箱才能装起。”

“枪法也得练,是吧?”楚娇似乎想起了在战场上那一枪一个的痛快杀戮,眼睛里闪出了亮光。

“枪法只是一个方面,神枪手和真正的狙击手还是有很大差距的。”沈宸倒不是故意浇冷水,而是事实如此。

“你会教我的。”楚娇倒不气馁,放松地倚靠到座椅上。

沈宸笑了笑,这个问题是不用回答的,因为他肯定会教。

……………

佐藤浩二被刺杀,对日本人是个沉重打击。

因为佐藤看似不重要,却是土肥原这个老特务的主要干将。一直在秘密拉拢收买上海帮派人物,筹备成立一个汉奸特务组成的机构,以达到“以华制华”的目的。

显然,日本人已经意识到由于上海租界的特殊性,日本间谍(特高课)在上海的作用很有限,不能对潜伏在上海的大量********进行有效打击。

所以,土肥原贤二这个老特务、中国通,才会想到创建和中统、军统一样的特务组织,也就是日本人制定的《上海特工计划》。

不管沈宸和楚娇知不知道佐藤的重要性,这一次暗杀都在一定程度上破坏了日本人的如意算盘。

而不管日本宪兵队和法租界巡捕房如何勘查、侦缉,沈宸和楚娇已经实现了人枪分离、毁灭证据,可以冷眼旁观,全无牵连了。

杀完人还要关注破案的进展,那只能是手脚不干净,担心留下什么痕迹,沈宸当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所以,他连冷眼旁观都用不着。

只是人生未必就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却应该是有解决不完的问题。大大小小,人生或者就是在解决这数不清的问题中度过。

把刺杀佐藤的事情甩到一旁,沈宸也没消停两天,曹炳生便找上门来,有事相求。

于是,在沈宸的陪同下,两人去了巡捕房的停尸间。

几个穿着白色工作衣的中国人在一座大厅的后面大声聊着天,厅内有几排担架,几乎都是空的。

大厅的另一头,一个巡捕坐在一张高高的木桌前,守卫着一条阴暗的走廊,并为进去的人登记。

沈宸亮出证件,便有人带着他们进了走廊,拐进一扇门,走进了一座密室似的房间。房间的墙上有一个个小坑道,每个坑道口挂着一面布旗,旗上印着号码。

一个伙计撩起一面布旗,拖出一个装在橡皮轮上无声滚动的担架,一具尸体出现在两人面前。

沈宸看见曹炳生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显然是有些紧张或其他的负面情绪。

尸体四周摆着冰块,蜡一样的脸上和胸口有许多被刺伤和砍伤后的凝血块。

沈宸的目光移向手臂,不禁微微眯了眯眼睛,尸体的两只手从手腕处被剁掉了。

“二十二处伤口。”领他们来的工作人员读着担架一侧的一张卡片,“双手失踪,脸相严重被毁,昨晚七点十五分在江里发现。”说完,他询问似的望向沈宸和曹炳生。

“有些不好辨认。”曹炳生似乎在努力回忆,并凑近查看,“脸被砍得很严重。”

沈宸打量着尸体,尸体的胸上有一道伤口,伤口边缘是青蓝色的,肯定是用了很大的力量才能刺进去。而且,在沈宸看来,这一刀完全能够致命,其它的伤口嘛——

尸体的脸被彻底砍烂,确实很难辨认。但当曹炳生侧低过头,发现尸体太阳穴附近的一个旧疤痕时,脸色微变。

沈宸很敏锐地觉察到了,投以探询的目光。

曹炳生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他。”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走出了停尸间,曹炳生才对沈宸开口说道:“马三小是一个很好的耳目,没想到却被人杀了。”

沈宸点了点头,询问道:“你是让他刺探什么情报,以致于引来杀身之祸?”

第八十七章 落水的汉奸巡捕

曹炳生犹豫了一下,决定不瞒着沈宸,“明面上他只是跑腿的小茶房,暗地里却在为我打探消息。”

“那他是哪个帮派的,最后报告的是什么情报?”沈宸继续问道。

曹炳生说道:“他算不上拜哪个老头子,但也有些关系。嗯,沈老弟知道中央旅社吧,马小三就在那里上班。”

沈宸当然知道中央旅社,那可是公共租界巡捕房华捕督察长陆连奎开的,可是声名显赫的人物。

当时上海滩流行这么一句话:“侬不要奎(指盛气凌人),侬再奎也奎不过陆连奎”。意思是说“你以为你是谁,你又不是陆连奎”。

要说这陆连奎,也是个传奇式的人物。

从投奔青帮大亨黄金荣后,被介绍到英租界巡捕房当“一道杠”的华捕,钻营拍马,施展各种江湖手段,深得上级欢心,可谓是步步高升。

及至后来,陆连奎当上了警务处侦缉股督察长,并开了一家百货公司,在南京路上建了一所大陆游泳池,创办了中央旅社、中南大旅社等,接着又在五马路开了家“中央饭馆”。

当时在上海滩,凡事以陆连奎的名义出面,往往没有不能解决的。其在上海滩的影响力,甚至要超过了师父。

而陆连奎通常在每天下午从巡捕房下班后,就去中央旅社经理室,接见各路人物,互相利用,从中取利。

当然,这其中就少不了有很多消息和情报。马小三想必能探听到一些,才被曹炳生收买,倒不是为了对付谁。

“他的舌头没了。”沈宸突然开口说道:“手被砍了也有含意吧?我想,这件事情会不会牵连到曹兄身上?”

曹炳生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暗中观察过他,却没跟他直接接触过,他都不知道我是谁。”

停顿了一下,曹炳生贴近沈宸,低声说道:“上次马小三卖的消息,是说有人秘密找过陆连奎,很象是日本人。”

哦,沈宸心中打了个突,难道陆连奎落水当了汉奸?难道马小三看到或听到了什么机密,才被灭口?

“不管是真是假,沈老弟得罪了日本人,也得小心这陆连奎啊。”曹炳生还不罢休,象是挑拔,又象是关心地提醒。

“多谢曹兄提醒,我会多加小心的。”沈宸点了点头,又表示了感谢。

送走了曹炳生,沈宸又思索了半天,觉得随着大批日籍警官进入工部局警务处,租界形势是越来越错综复杂。

象陆连奎这样有身家,有家眷在上海的,在日本人的威胁利诱下,为其提供便利,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沈宸知道自己虽然得到工部局西人大佬的赏识和支持,但日本人却视自己为眼中钉,以后确实要加倍小心,提高警惕了。

但事情的发展往往会出人预料,没过几天,沈宸这边没出事,公共租界警务处特务股督察长谭绍良却在上海饭店被刺杀,很多报纸都猜测是********所为。

谭绍良为圣约翰大学毕业生,曾经当过翻译,后成为公共租界捕房政治部对外联络高级警官,是其中级别最高的华人,据说“目光敏锐,颇有城府”。

当然,谭绍良也是巡捕房内长期按月接受国府方面经济补贴的高级警官之一,但其未按国府指示办事。据说是要与日本人达成协议,将巡捕房抓获的抗日嫌疑分子引渡给日方。

这个世道啊,想当汉奸,也要当心丢命喽!

沈宸对此只是淡然一笑,既然两头都不能得罪,那作为英雄而死,和当了汉奸而亡,到底还是有天壤之别的。

而马名宇提醒楚娇的消息也是正确的,********在上海滩开始了惩治汉奸的行动。

从一九三八年六月开始,上海突然出现了一股强烈的“爱国热情”浪潮,在所有的周年纪念活动上都飘扬着中国民族主义者的旗帜。

尽管亲日的黄道会和复兴会也进行了反击,但是在一九三八年的秋天和初冬,还是中国的抵抗分子占了上风。

六月九日,伪维新政府船舶检查处处长尚德明被伪装成乞丐的刺客暗杀;

六月十七日,新新旅馆六零五房间发生血案,日军特务机关政治课课长助理马育航遭枪击丧命,服务员和客人都没有听到枪声;

六月二十三日,虹口一个日军哨所被袭击,共有五名哨兵被杀身亡;

六月二十五日,预备接任市民协会会长的粮商顾磬一在天主教路永大粮行门口被杀身亡;

七月二日,著名文人、国民新闻社社长穆时英在步出舞厅时,被一枪爆头;

七月七日,原别动队特务特务团第二连的孙亚星所组织的暗杀队实施了炸弹案,共扔出十八枚手榴弹,炸死、炸伤多人;

特别是在一九三八年的七七事变周年和八一三抗战周年两个纪念日,中国抵挡分子在上海发起两次全面“大暴动”。

上海7.7 周年大暴动,出其不意,声势浩大。行动范围主要选在了日本人控制的虹口、杨浦等地区。对日本人的打击,是不言而喻的。

在发生罢工罢市的同时,在上海的各个街区沿道路和水道延伸到郊区县镇,同时发生拦截伏击日军和汉奸,冲击日本机构和日资企业,向日本兵营射击和投掷手榴弹,攻击日军用船只等事件。

暴动之来势凶猛及声势浩大,引起全世界的关注。

而在暴动期间,租界当局动员了一切军事的和警察的力量,其中还包括白俄义勇军,来防止骚乱。

在接下来二十四小时的巡逻中,工部局巡捕房逮捕了近千名嫌疑犯,法租界巡捕房逮捕了数百名嫌疑犯。

当然,沈宸作为巡官,也奉命带领手下进行了巡逻,抓捕了一些嫌疑犯。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沈宸的手下到底不是铁杆,甚至有没有日本人的奸细在监视也未可知。

所以,沈宸必须做出尽职尽责的样子。至于有没有真正的抵抗子被抓捕,他暂时也是无能为力了。

第八十八章 葬礼

其实,租界当局如此大张旗鼓,也是给日本人看的,以防其有借口染指租界。

也就是说,别看抓的人很多,但只要身上不搜出武器,没有明确的证据,很快就会得到释放。

但意外总是会发生,尽管不是沈宸这边出的问题,但他也没有感到庆幸。

一名叫做江海生的人被其他队的巡捕抓获时,手里仍然握有手榴弹,这可就算是证据确凿了。

由于屈服于日本人的军事压力,工部局警务处在第二天,便将江海生带过了外白渡桥,引渡给了日本宪兵。

尽管在汉口的国民政府向美国政府和英国政府提交了一份正式的抗议书,指出引渡的行为违背了上海临时法院协定。

但是,工部局警务处在此后仍然不断将他们抓获的恐怖犯罪嫌疑犯,交给外白渡桥另一边的日本宪兵。

这就是大暴动所带来的副作用,固然打击了敌人,振奋了民心,却也给中**民在租界进行的抗日活动带来了更大的困难。

凡事要想两全,都是很困难的。打击鬼子汉奸,不仅要面临牺牲,还要面对鬼子滥杀无辜的疯狂报复。

而这,或许就是一个弱势却英勇,更不甘被奴役的民族,反抗侵略所必定要付出的代价吧!

……………

在上海,葬礼绝对是个惊天动地的景象。

现在,沈宸所参加的,就更是前所未有的风光大葬,且是由公共租界警务处主办的。

死者被安放在楠木棺中,口含明珠,手戴玉镯。灵车后跟着十六名配枪的华洋警察,包括警务处长包文和日本特任副处长赤木亲之在内,足有上百辆汽车和卡车。

送葬队伍长达一公里多,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路旁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据说当天有一百多万上海人目睹了这场葬礼。

而棺材里的人,就是被当时洋人们称之为“上海警察史上最优秀的中国警察”,上海人常说的“侬再奎也奎不过”的陆连奎。

没错,八一三*暴动刚刚结束五天,也就是八月十八日,陆连奎便在广东路中央旅社门口被三名枪手刺杀于车中。

尽管不少报纸认为陆连奎是被日本特务暗杀的,但沈宸作为巡捕房内部人士,却觉得依陆连奎最近的所作所为,日本人脑袋进水了,才会杀他。

没错,陆连奎在引渡江海生的事情上顺了日本人的心意,沈宸也不再负责与日本宪兵的“会同办案”。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可都是有利于日本人的。

从后来的史料披露,陆连奎确实落水作了汉奸,每天向日本海军陆战队报告情报,成了日本特务组织的“宝贝”,军统因此将其刺杀。

葬礼还在进行着,有手下在维持着秩序,沈宸倒是挺清闲,远远地站在树荫下看着。

与他同样的清闲的当然还有不少,雷登就是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他走到了沈宸旁边,很随便地打着招呼。

“你——”沈宸指了指雷登的脸,欲言又止。

罗登不自然地苦笑了一下,说道:“以后再也不和克鲁斯这家伙一起出去喝酒跳舞了。”

醒悟得有点晚,但总算是明白了。

沈宸呵呵一笑,这次自然也是邀请了他,但看到克鲁斯在内,便被他找借口推脱了。

“在我印象中,除了孩子,除了有暴力施加,我好象还没见中国人真正哭泣过。”罗登看着送葬的队伍,十分不解地说道:“要是死人还能被吵醒的话,我想这动静绝对足够了。”

“这是传统,声势越大,动静越大,死者越有面子,越能体现其生前的尊荣。”沈宸耸了耸肩膀。

此时,灵车刚过,后面跟着的是妻子,还有姨太太。她们边走边哭泣哀号,以表达别人无可想象的哀痛,时不时还要歇斯底里地扑倒在地,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罗登也耸了耸肩膀,调侃地说道:“幸好今天的乐队没有演奏错音乐。”

沈宸哈哈笑了起来,那是不久前的事情。通常在执勤期间牺牲的巡捕的葬礼,为了表示重视,工部局警务处会要求各巡捕房都派人参加。

那次的葬礼也很隆重,不过家属似乎觉得这还不够,还请了两个乐队。

乐队使用的都是一些现代乐器,而且也会演奏一些西方的乐曲和舞曲。但是他们到底不是西方人,经常会弄错什么曲子应当在什么场合演奏。

那时沈宸等一行人正在庄严肃穆地行进,突然响起《安妮?劳里》。然后,后方的另一个乐队便配合着奏起欢快的《把麻烦都打包进工具箱》。

罗登也哈哈笑了起来,说道:“有次我去参加婚礼,你知道乐队演奏的是什么,竟然是《死亡进行曲》,弄得我以为是在参加葬礼。”

沈宸连忙摆手,说道:“你不要再说笑话了。这样的场合,我们这样欢乐大笑,实在是不合适。”

罗登又笑了笑,表情严肃起来,说道:“陆连奎被日本人控制了,他应该是被********刺杀的。赤木亲之是个厉害的家伙,正在控制越来越多的警官,工部局恐怕拿他没有什么办法。”

停顿了一下,他又说道:“埃弗雷特可能会很快退休,这也是赤木亲之搞的手脚。”

埃弗雷特,对自己倒是很赏识、提拔。他要是退休的话,对自己也是个损失。

沈宸沉吟了一下,皱眉说道:“埃弗雷特的年龄并不大,也没有什么差错,他完全可以不退休。”

“也许吧!”罗登的话中透出一股无奈,看着沈宸说道:“他也没有什么办法,警车不再接送你,难道是他的意思?”

“这我当然知道。”沈宸顿了顿,说道:“约个时间,我在家里办个聚会,请上大家,还有埃弗雷特和梅森,你看怎么样?”

“好啊!”罗登爽快地答应下来,“沈,自从你搬了新家,我们还真没去过呢!”

“只是吃喝聊天,可没那么大的地方跳舞。”沈宸先说出限制条件,想堵住罗登的嘴。

罗登想了想,狡黠地说道:“那带上女朋友应该可以吧?”

沈宸翻了翻眼睛,无奈地说道:“好吧,只准带妻子或女朋友,不准带舞女之类的。”

罗登啪地打了个响指,欢快地说道:“OK!”

……………

第八十九章 遇刺,诡异飞刀

自从“血旗门”打响名声后,沈宸并没有把精力扑在上面,楚娇也是如此。

但行动还是偶尔会有,间隔的时间比较长,有时一个月,有时半个月,总要杀个坏蛋,刷一下存在感。

同时,这也是作为楚娇等人积累实战经验、检验暗杀技能的一种方式。

毕竟,很多该死的家伙不过是地痞流氓,不可能象日本人那样警惕,且防卫严密。

随着张成富在法租界立稳了脚跟,并得到了曹炳生的照顾帮助,在情报、行动上都给了沈宸和楚娇很大的帮助。

甚至,张成富还瞅准机会干掉了一个恶棍,为“血旗门”壮大了声势。

但对于沈宸来说,“血旗门”显然还处在初级阶段,除了名声以外,并没有得到什么收益。

这一点,连楚娇也十分赞同。

在她的想象中,“血旗门”应该是足够震慑的,应该是能够让恶棍吐出不义之财,去救助她眼中的那些可怜人。

比如在庙中围着她的乞丐,想到他们的眼神,还有伸出的手,她就觉得难受。

对此,沈宸的意见是慢慢来。因为目前令人感到不安的不是这些恶棍,而是越来越多的巡捕和警官正在被日本人控制。

而随着租界巡捕越来越多地被日本人收买控制,日伪特务在租界内的活动也活跃起来。

显然,这种趋势如果任由其发展,对沈宸是很不利的。

首先,沈宸怀疑自己手下的巡捕便有日本人的耳目;其次,他感觉好象被人监视或跟踪了。

这种感觉并不是疑神疑鬼,而是长期的训练,以及无数次生死考验,所形成的类似直觉的东西。

在前世,依靠直觉,沈宸躲过了很多次的危险。所以,他相信它,并由此而小心翼翼,提高了警惕。

甚至他还通过关系搞到了巡捕房的防弹衣,重新修剪加固了一番,变成后世的防弹背心模样,时时穿在身上。

自从警车接送的待遇被取消后,埃弗雷特觉得愧疚,便从朋友那里借来了一辆久已不使用的老式汽车给沈宸。

沈宸又通过楚娇的修车行,把这辆老车好好维修,并进行了一些改装。

开车上下班,沈宸感到很方便,也预料到在来回的路上,将是下手对付他的最好时机。

这天,就在沈宸离开家去上班,刚刚开车驶上马路没多久,对他的刺杀便开始了。

一辆黄包车突然从胡同里跑出来,挡在了汽车前,迫使汽车减速而行。

沈宸在车中冷笑,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掀开副驾驶座椅,并从腰间掏出了手枪,眼睛则迅速观察着周围。

这辆汽车的改装是沈宸的设计,主驾驶的座椅靠背可以一下子放倒,副驾驶的座椅则可以掀到后面,腾出一个小空间。

尽管车身没有加装钢板,但小口径手枪要击穿汽车并伤到人,还是不容易的。当然。从车窗射进来打到人,就另当别论了。

右侧前方路边的那个小贩,还有装模作样买东西的顾客,左侧的那个乞丐……

沈宸迅速作出了观察和判断,汽车也快驶进这几个家伙的伏击圈了。

嘎的一声,沈宸突然停下了车子。

这个位置并不是最理想,当然是对几个杀手而言。他们射击的角度有些偏,而沈宸却可以用打开的车门提供掩护。

沈宸不仅停下了车,还换档倒车。虽然速度不算快,但杀手们却急了,立刻开始了行动。

首先是拉黄包车的家伙,扔下车子,闪身而出,手中已经多了一支匣子枪。可没等他开枪,就发现沈宸的手已经伸出了车窗,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

汽车在加速后退,但并不影响沈宸开枪射击。

啪啪两声枪响,拉黄包车的家伙的胸口便迸溅出两朵血花,一枪未发便仰面摔倒在地。

这时机,沈宸掌握得是正好。两枪射毕,他收手侧身,迅速翻至副驾驶的空间。

啪,啪,啪……枪声响了起来,三个杀手从两侧向汽车射击,车窗的玻璃被打碎,子弹不断打在车体上。

车门一开,沈宸从副驾驶位置突然鱼跃而出,身体在空中时,手便调整枪口,连续射击。

乞丐杀手象被电击了两次,颤栗着跪倒,一头扑在地上。

沈宸落地翻滚,用汽车作掩护,迅速更换了弹夹。

而汽车挡住了另两个杀手的视线,他们还在开枪射击,却不知道目标的具体位置。

啪,啪!子弹诡异地从车底射出,一个杀手腿部中枪,惨叫着倒地。

又有两颗子弹射来,钻入了他的身体,也结束了他的痛苦和哀嚎。

四个杀手死了三个,只剩下那个假扮小贩的家伙。因为他是站在人行道上,比马路高了一个台阶,沈宸不能用打脚枪干掉他。

可这个家伙已经没有了斗志,转身就钻进了旁边的胡同。

但沈宸却没有放弃,你跑得还有子弹快,凭他的枪法,五十米也能击中目标。

刚跑过马路,沈宸却突然听见一声惨叫。等他赶到胡同口,发现那个杀手已经倒在了地上,一个人影正迅速逃离。

“站住!”沈宸高喊了一句,举枪瞄准,可又无奈地放下。

那个人影的动作十分敏捷,已经钻进了另一个胡同,消失在沈宸的视线之外。

沈宸走近倒毙于地的杀手,发现杀手是胸部中了一刀,只剩出小半截刀柄。

这是——沈宸眯起了眼睛,这把飞刀他是见过的。

就在缉拿裘九斤的时候,名叫柳小刀的暴徒拒捕,所用的就是这样的飞刀。

警笛声响了起来,巡逻的巡捕闻声赶来,看到的是损毁的汽车,倒毙的尸体,以及一位面色阴沉的二级探长。

或许是灵机一动,也或许是说不出的原因,沈宸把那把飞刀拔出藏了起来。

从当时的情形来看,用飞刀杀人的不象是灭口,倒象是在帮助沈宸。

尽管没留活口,但对沈宸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因为这几个杀手明显是经过训练的,虽然身手是远远不如他的。

自从“血旗门”打响名声后,沈宸并没有把精力扑在上面,楚娇也是如此。

但行动还是偶尔会有,间隔的时间比较长,有时一个月,有时半个月,总要杀个坏蛋,刷一下存在感。

同时,这也是作为楚娇等人积累实战经验、检验暗杀技能的一种方式。

毕竟,很多该死的家伙不过是地痞流氓,不可能象日本人那样警惕,且防卫严密。

随着张成富在法租界立稳了脚跟,并得到了曹炳生的照顾帮助,在情报、行动上都给了沈宸和楚娇很大的帮助。

甚至,张成富还瞅准机会干掉了一个恶棍,为“血旗门”壮大了声势。

但对于沈宸来说,“血旗门”显然还处在初级阶段,除了名声以外,并没有得到什么收益。

这一点,连楚娇也十分赞同。

在她的想象中,“血旗门”应该是足够震慑的,应该是能够让恶棍吐出不义之财,去救助她眼中的那些可怜人。

比如在庙中围着她的乞丐,想到他们的眼神,还有伸出的手,她就觉得难受。

对此,沈宸的意见是慢慢来。因为目前令人感到不安的不是这些恶棍,而是越来越多的巡捕和警官正在被日本人控制。

而随着租界巡捕越来越多地被日本人收买控制,日伪特务在租界内的活动也活跃起来。

显然,这种趋势如果任由其发展,对沈宸是很不利的。

首先,沈宸怀疑自己手下的巡捕便有日本人的耳目;其次,他感觉好象被人监视或跟踪了。

这种感觉并不是疑神疑鬼,而是长期的训练,以及无数次生死考验,所形成的类似直觉的东西。

在前世,依靠直觉,沈宸躲过了很多次的危险。所以,他相信它,并由此而小心翼翼,提高了警惕。

甚至他还通过关系搞到了巡捕房的防弹衣,重新修剪加固了一番,变成后世的防弹背心模样,时时穿在身上。

自从警车接送的待遇被取消后,埃弗雷特觉得愧疚,便从朋友那里借来了一辆久已不使用的老式汽车给沈宸。

沈宸又通过楚娇的修车行,把这辆老车好好维修,并进行了一些改装。

开车上下班,沈宸感到很方便,也预料到在来回的路上,将是下手对付他的最好时机。

这天,就在沈宸离开家去上班,刚刚开车驶上马路没多久,对他的刺杀便开始了。

一辆黄包车突然从胡同里跑出来,挡在了汽车前,迫使汽车减速而行。

沈宸在车中冷笑,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掀开副驾驶座椅,并从腰间掏出了手枪,眼睛则迅速观察着周围。

这辆汽车的改装是沈宸的设计,主驾驶的座椅靠背可以一下子放倒,副驾驶的座椅则可以掀到后面,腾出一个小空间。

尽管车身没有加装钢板,但小口径手枪要击穿汽车并伤到人,还是不容易的。当然。从车窗射进来打到人,就另当别论了。

右侧前方路边的那个小贩,还有装模作样买东西的顾客,左侧的那个乞丐……

沈宸迅速作出了观察和判断,汽车也快驶进这几个家伙的伏击圈了。

嘎的一声,沈宸突然停下了车子。

这个位置并不是最理想,当然是对几个杀手而言。他们射击的角度有些偏,而沈宸却可以用打开的车门提供掩护。

沈宸不仅停下了车,还换档倒车。虽然速度不算快,但杀手们却急了,立刻开始了行动。

首先是拉黄包车的家伙,扔下车子,闪身而出,手中已经多了一支匣子枪。可没等他开枪,就发现沈宸的手已经伸出了车窗,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

汽车在加速后退,但并不影响沈宸开枪射击。

啪啪两声枪响,拉黄包车的家伙的胸口便迸溅出两朵血花,一枪未发便仰面摔倒在地。

这时机,沈宸掌握得是正好。两枪射毕,他收手侧身,迅速翻至副驾驶的空间。

啪,啪,啪……枪声响了起来,三个杀手从两侧向汽车射击,车窗的玻璃被打碎,子弹不断打在车体上。

车门一开,沈宸从副驾驶位置突然鱼跃而出,身体在空中时,手便调整枪口,连续射击。

乞丐杀手象被电击了两次,颤栗着跪倒,一头扑在地上。

沈宸落地翻滚,用汽车作掩护,迅速更换了弹夹。

而汽车挡住了另两个杀手的视线,他们还在开枪射击,却不知道目标的具体位置。

啪,啪!子弹诡异地从车底射出,一个杀手腿部中枪,惨叫着倒地。

又有两颗子弹射来,钻入了他的身体,也结束了他的痛苦和哀嚎。

四个杀手死了三个,只剩下那个假扮小贩的家伙。因为他是站在人行道上,比马路高了一个台阶,沈宸不能用打脚枪干掉他。

可这个家伙已经没有了斗志,转身就钻进了旁边的胡同。

但沈宸却没有放弃,你跑得还有子弹快,凭他的枪法,五十米也能击中目标。

刚跑过马路,沈宸却突然听见一声惨叫。等他赶到胡同口,发现那个杀手已经倒在了地上,一个人影正迅速逃离。

“站住!”沈宸高喊了一句,举枪瞄准,可又无奈地放下。

那个人影的动作十分敏捷,已经钻进了另一个胡同,消失在沈宸的视线之外。

沈宸走近倒毙于地的杀手,发现杀手是胸部中了一刀,只剩出小半截刀柄。

这是——沈宸眯起了眼睛,这把飞刀他是见过的。

就在缉拿裘九斤的时候,名叫柳小刀的暴徒拒捕,所用的就是这样的飞刀。

警笛声响了起来,巡逻的巡捕闻声赶来,看到的是损毁的汽车,倒毙的尸体,以及一位面色阴沉的二级探长。

或许是灵机一动,也或许是说不出的原因,沈宸把那把飞刀拔出藏了起来。

从当时的情形来看,用飞刀杀人的不象是灭口,倒象是在帮助沈宸。

尽管没留活口,但对沈宸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因为这几个杀手明显是经过训练的,虽然身手是远远不如他的。

第九十章 无题

这样一来,也就排除了帮派所为。而********是不会来杀他的,因为他没干过什么汉奸走狗的坏事。

排除法很简单,得出的答案也昭然若揭。沈宸冷笑起来,隔了这么久才下手,日本人也算是挺有耐性了。

沈宸遇刺,这消息立刻传遍了特别巡逻队。

更令人惊讶的是几名杀手全部被击毙,而沈宸毫发无伤。

当弹痕累累、没有车窗玻璃的汽车被沈宸开到办公楼的时候,立刻引来了巡捕们的围观。

罗登、约翰等人也跑来关切地询问,打听事情的经过。

而沈宸很快就被埃弗雷特召到了办公室,梅森也在场,听取了沈宸对整个事件的描述。

当然,沈宸对事件经过进行了一下加工,称自己事先得到了警告,而最后逃走的杀手则被他说成是被同伴灭口。

“这帮该死的——日本矮子!”埃弗雷特和沈宸一样,得出了相同的判断,并咬牙切齿地咒骂。

梅森对沈宸的英勇表示了赞赏,尽管他也默认是日本人下的手。但不同于马上要被强迫退休的埃弗雷特,他没有直接说明是谁所为。

“梅森,你马上去停尸房,要第一时间拿到相关报告。”埃弗雷特觉得要是能抓住日本人的把柄,或许能让他们有所顾忌和收敛。

“是,我马上就去。”梅森的想法和埃弗雷特差不多,而他这个级别,又是西籍探长,想必是没人敢阻挠的。

沈宸没说什么,可却认为得到有利线索,并指向日本人的可能性不大。毕竟是训练有素的特务,不会揣着证件之类能暴露自己身份的东西去行动。

再说,就算指向日本人又怎样?在租界中很多案件都明显是日本人,或是日本人的帮凶所为,巡捕房也无法追究到底。

梅森走后,沈宸苦笑着对埃弗雷特说道:“长官,汽车——有些损毁,但还能开动。我想,这不会让您为难吧?”

埃弗雷特笑着摆摆手,说道:“没关系,一辆旧车而已,我的朋友不会在意的。只要你没事,那就很好。”

沈宸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长官,我听说您要退休,是不是有人逼迫?”

埃弗雷特脸上闪过一丝黯然,但随即又恢复了正常,说道:“这只是传闻,并没有最后确定。沈,你放心,就算我退休,也会把你安排好。梅森,也对你很赞赏。”

“感谢长官的关心和照顾。”沈宸表示了感谢,又提起了聚会的事情。

埃弗雷特只是想了一下,便痛快地答应下来,并开口问道:“沈,恐怕你对聚会所需要的东西并不熟悉吧?比如说装扮、酒、饮料、食物、好玩的小东西、音乐……”

沈宸略显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是的,对聚会我是比较陌生,这些事情我准备找个行家给操办。”

“行家嘛,我给你找好了。”埃弗雷特突然笑得很开心,说道:“嗯,明天就会有的,到时候你们见面再说。”

沈宸不明所以,点头答应下来,见埃弗雷特没有别的事情,便退了出去。

………….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车行里只剩下沈宸、赵有才,还有楚娇。

“一个,两个,三个……”楚娇围着沈宸的车饶有兴致地数着弹痕,然后转过头,用夸张的惊讶的神情看着沈宸。

沈宸翻了翻眼睛,没等这丫头说话,便用更夸张的表情回敬,嘴里还叫道:“哇,十二颗子弹啊,怎么没打着我这个祸害?”

楚娇立刻用白眼盯着沈宸,哼了一声,说道:“本来想说些关心的话,没想到好心当成驴肝肺。”

“你?”沈宸撇了撇嘴,说道:“现在说也不晚,我洗耳恭听呢!”

“现在说就没意思啦!”楚娇故意作出不屑一顾的冷淡样子,但很快就绷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别说,这样挺好的呀,有人送上门来让你杀。”

沈宸笑了一下,说道:“这次失手,估计那些人能消停个把月。不过,以后连吃饭睡觉也得小心,那日子可不好过呀!”

“确定是日本人吗?”楚娇也正色起来,说道:“他们可是什么手段都能使出来,你准备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沈宸看了楚娇一眼,并不太在意地说道:“敢来就杀呗,被杀了算我倒霉。”

楚娇仔细打量了下沈宸,哼了一声,说道:“也就是没办法喽?”

沈宸摇了摇头,说道:“还真就是没办法,除非我离开上海。”

楚娇也知道不可能阻止日本人,以及甘当走狗的汉奸,用前仆后继和层出不穷来形容,倒是贴切。

“趁我还活着,多杀一个是一个。”沈宸冷笑着说道:“做好准备,过段时间咱们搞次大的。”

“我喜欢大行动。”楚娇眼睛里闪着光亮,急切地问道:“目标是什么,是不是要先侦察一下?”

“我先搜集整理情报,侦察也先由我来。”沈宸制止了楚娇的冲动,先把一些所需器材告诉了楚娇。

楚娇用心记下,又开口问道:“要不要我找马名宇,他的情报渠道可比咱们多。”

“先等一等。”沈宸并不想过多地接触军统,“我会让张成富留意一下,他好象已经得到了曹炳生的看重,和其他包探也混熟了。”

“是吗?”楚娇最近和张成富联系得不多,反倒没有沈宸知道得清楚。

沈宸点了点头,说道:“包探的消息很灵通,曹炳生还有帮派的势力协助,是个很有用处的家伙。”

“他是不是也在利用你?”楚娇说出了疑问。

“那当然。”沈宸并不讳言,“对于曹炳生在公共租界渗透的势力,我力所能及地给予了庇护。”

“这个人可靠吗?”楚娇并不太相信曹炳生,可能是因为他的帮派背景。

“没有绝对可靠的人。”沈宸郑重地提醒楚娇,“随着形势的不同,你会看到昔日的好人会变坏,而坏人有时却也能帮上忙。”

“你呢,我能认为你是绝对可靠吗?”楚娇突然问了一个让沈宸很难回答的问题。

沈宸想了想,避开了楚娇的目光,说道:“或许吧,起码我不怕死。”

楚娇似有所悟,反正没再多问。便领着沈宸去外面,挑了一辆汽车暂时用着,那是车行新开展的租车业务。

………….

第九十一章 内部情报,邀约

如果说工部局警务处的洋人对日本人的渗透,对日本人在控制巡捕,是一无所知的话,那就太低估了他们的智商。

一方面,洋大人对于日军在上海的实力是不敢太过招惹;另一方面,他们也在千方百计地阻止日本人控制租界的脚步。

而沈宸作为一个表面上的铁杆亲英美派,自然得到了照顾和青睐,希望他能成为洋大人手中对抗日本人的棋子。

这便使得沈宸能够从梅森那里得到一些比较机密的消息,当然,这肯定是工部局高层的授意。

工部局高层和埃弗雷特,以及梅森,肯定是不知道沈宸是个行走于黑暗中的顶尖杀手,更不知道沈宸还有自己的帮手。

他们这样做的目的,一来是使沈宸更憎恨日本人,更忠诚地为租界当局服务;另外,他们也不希望失去沈宸,还希望沈宸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巡捕房内部已经有很多华捕被日本人收买控制。”梅森苦笑了一下,递给沈宸一张纸条,郑重地提醒道:“沈,你以后要多加小心。这一次刺杀失败,他们以后可能还会向你动手。”

虽然没有直说出是谁动手,但意思已经很明白。同时,梅森也是告诉沈宸,这件案子恐怕就到此为止了。

“我明白,长官。”沈宸接过纸条,看都不看,便揣进了兜里。

梅森很是赞赏,他也不清楚沈宸到底有何底气,竟无什么畏惧的神情。

“我会携夫人去参加你的聚会,在此也感谢你的邀请。”梅森提笔写了一张文件递给沈宸,笑着说道:“你的申请被批准了,虽然耽误了几天。”

“谢谢长官。”沈宸双手接过,看过之后收好,敬礼而退。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沈宸关好房门,掏出纸条打开观瞧。

纸条上写着一些人名,有些是认识的,有些只是有所耳闻,有些更是陌生。但这些人名后面还有注释,都是在公共租界巡捕房供职。

显然,这些便是工部局所掌握的被日本人收买控制的人员名单。

沈宸看过三遍之后,掏出火柴,将纸条点燃,化成灰烬。

尽管不是过目不忘,但也相差不远,沈宸觉得是冥冥中对自己的一种奖励——记忆力越来越强。

这从另一方面或许也证实了沈宸的猜想,他不是无缘无故重生于这个时代,附身于某个人的,那应该是一种责任。

同时,这也证明他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

是仇恨女神的使者,还是上天钦派的法官,抑或是划破黑暗的闪电?沈宸并不会多想,甚至于并不在意。

他只知道,自己的责任和使命是要践踏着罪恶,杀出一条血路,才能获得梦想中那个光明来世的承诺。

梅森的情报对沈宸很有用。之前曹炳生也向他透露过,日本人花钱收买了租界的一些华捕,号称什么“十兄弟”,为日本人在租界从事特务活动提供方便。

两相验证之下,沈宸觉得已经抓住了这个“十兄弟”的尾巴。剩下的便是细致侦察,将其一网打尽了。

当然,梅森肯定不会想到他给的名单已经与死亡划上了等号,他只是想让沈宸小心这些家伙,以免遭人暗算。

但沈宸也不会轻易动手,起码要找一个杀这些家伙的可信理由,并在动手后能撇清自己的嫌疑。

对此,沈宸已经有了想法,那就是借助于“血旗门”,杀掉这些汉奸,除掉自己身边的威胁,铲除日本人的爪牙和帮凶。

至于突破口,沈宸已经找到,那便是与自己有过旧怨的王巡官。

而且,沈宸也对赤木亲之产生了杀意。

因为,只要有这个狡猾而手腕灵活的家伙在,被收买控制的巡捕只会增加,不会减少。

而且,租界的洋大人们已经越来越制不住这个赤木了。

赤木亲之在表面上是很低调的。他在调往中国的时候甚至改了自己的名字。

这名日本高级特务官员本名赤木亲三,改名“亲之”的意思是“希望外国人认为自己是一个容易接近的人”。

可以讲一口流利的英语,中文也很好,之前还从事了十几年外事警务工作,赤木亲之被认为是日本人和租界当局打交道的最佳人选。

当然,要刺杀这个狡猾的家伙,是不太容易的。

但被沈宸挂上号,赤木亲之的生命便算是走上了倒计时。

沈宸计议已毕,刚要出去,却有值岗的巡捕前来通报,交给他一个纸条,说是自称是沈宸的朋友在门前交给他的。

今天的纸条怎么这么多?沈宸打发走了巡捕,打开纸条,发现上面只是潦草写着一个茶馆的名字,以及约他见面的时间。

这样来路不明的纸条,连个姓名都没有写,沈宸本可以置之不理。但引起他注意的是纸条的右下角的图案,很象在刺杀现场他偷偷藏起的那把飞刀。

……………

在上海滩,慢悠悠做一件事,通常被叫做“孵”,比如,孵太阳、孵茶馆、孵混堂等,这曾是上海人重要的生活方式和社交方式。

而“孵茶馆”则是最传统的消遣方式,各种茶馆中,有“盛以壶者,有盛以碗者,有坐而饮者,有卧而啜者”,有“日夕流连,乐而忘返,不以废时失业为可惜者”。

茶馆既然能成为社会各阶层流连忘返之地,自然也有档次之分。

有的是仅供社团内部成员聚饮的茶室,生人非得介绍不得入内。自然,茶室的环境宜人,陈陈设雅致,茶具精细,且都雇有工役,招待服务,一应俱全。

至于对公众营业的茶馆,条件便要差上很多。

沈宸现在登上的茶楼算不上档次最高,可也不是一般的农民、工人能够消费得起的。

此时刚过中午,茶客渐稀,他一眼便看到了坐在靠窗位置的那个汉子。

与其他的茶客并没有什么两样,这个与薇薇在一起,却又从医院悄然离开的汉子捧着茶壶,坐在窗前,慢悠悠地喝着。

周围茶客聊天、吹牛、抽烟、搓脚,以及茶房手提紫铜长嘴大水壶,东奔西忙,吆喝招呼,冲水沏茶,似乎都与他无关。

第九十二章 针锋相对,女生之邀

沈宸迳自走向这个不知名的汉子,而且,老实不客气,就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通常来说,茶客大多上固定的茶馆喝茶,有的茶客甚至据有固定的坐位,老板每天为其保留,其他茶客也不会侵占。

在茶馆还有很多空座的情况下,沈宸这样的举动,自然是十分突兀的,而他就是想借这种“单刀直入”式的行动,起到令对手惊慌的作用。

不过,沈宸刚一坐下,心中就不禁吃了一惊。

那个汉子,本来坐在那里,并不起眼,甚至还大有懒懒散散的样子,象是对刻板的生活起了腻一样。

可是,就在沈宸一坐下去之际,他整个人,姿态虽然一点也没有变,但是脸上的表情和眼中的神采,却陡然变得机警之极,象是一头豹子一样!

当他的神情起这样的变化之际,他整个人也象是充满了活力,就象是一枚随时可以爆炸的炸弹一样!

沈宸不动声色,仔细打量着对面的汉子。

在任何场合,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一位陌生人,都会被看作是一种极为不礼貌的举动。

如果两个陌生人的眼光恰巧对视起来,总会有一位先把视线转移开去,谁也不想惹什么麻烦事。

中年汉子并没有说话,但目光也不闪躲,与沈宸坦然地对视,静等着沈宸开口。

沈宸确定了对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身手很好,很警觉,外表和表现的软弱却很能迷惑人。

就看现在对方的姿势,看起来象是放松观景,但肌肉却没有放松,胳膊、手的位置也足以抵挡来自沈宸的突袭。

简单的化装,只是贴上假胡子,自然瞒不住眼光锐利的人,这并不令沈宸感到惊讶。

汉子稳如泰山的样子略有些松动,虽然装得云淡风轻,但绷紧的肌肉却不能维持太长时间。

不时投过来的凌厉目光也让他感到了压力,毕竟是有些心虚,微妙的心理变化终于使防线出现了裂痕,稍闪即逝的冲动的想法立刻被沈宸敏锐地抓住。

“要掏刀子?”沈宸微抿嘴角,似笑非笑,“飞刀啊,很难防呢!可惜隔着桌子,没太大把握。”

汉子的瞳孔缩了一下,惊愕一闪而过,肌肉绷紧,然后又放松下来,不仅是肌肉,连神情也是如此。

他向后一仰,又恢复了那副松松垮垮的样子,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斜瞅着沈宸,伸出了大拇指,左手大拇指。

“果然厉害。”汉子轻轻点头,不掩赞赏的说道:“沈先生的枪法绝对是一流,我那小飞刀上不得台面,更是不敢班门弄斧的。”

沈宸不为所动,淡淡地问道:“为什么要帮我杀那个家伙?是因为薇薇吗?”

汉子垂下眼睑,说道:“看他不顺眼,就随便飞了一刀。至于薇薇,不过是一时想做件善事。有时候,碰见小猫小狗的,我也会可怜一下的。”

沈宸轻轻哼了一声,这汉子说的不是实话。在他想来,应该还是因为薇薇,因为他收留并好好地照顾,让这汉子心存感激。

想必这家伙也跟踪观察过自己,否则,也不会那么巧就出现在自己的住处附近。

或许他还看到了那几个杀手,觉得要对自己不利,才在一旁暗中窥视,最后顺手帮了个小忙。

但这汉子为何从医院偷偷溜走,为何他用的飞刀与那个柳小刀如此相似,这些疑问还是没有答案。

那汉子显然知道自己的回答不会让沈宸满意,顿了一下,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换个地方如何?”

“外滩怎么样?”沈宸带着挑衅意味扬了扬眉毛。

“好啊,晚上五点半怎么样?”汉子用同样的神情回敬。

说出在外滩,那里有很多巡捕在巡逻,沈宸想刁难这个家伙一下;晚上见,则是汉子的反击。

“好,我等你。”沈宸没犹豫,站起身又停了下来,意味深长地笑道:“这人哪,一泡茶馆,还真能把什么都看淡。无喜无忧,无争无斗,有一壶茶喝,就是一切了。嗯,遁世?苟安?逃避?”

汉子微皱了下眉头,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说什么,只是看着沈宸的背影远去。

…………

左摆拳、右钩拳、冲顶膝、手刀侧击、空手切击……

楚娇正在一招一式的苦练,她的拳肘与膝撞的角度非常狭小,不仅对身体起到了保护,使对手难以过分欺近,而且没有花哨。

如果练好了,出招速度会很快,着实难防。赵有才在旁边看着,暗暗做着评价。

这里不是修车行,而是马名宇所给的那住小洋楼。

现在,沈宸在二楼租住,赵有才住在一楼,顺便还能看着地下室。

练完收式,楚娇并没有出多少汗,显见她的体力也有了长足的进步。

不仅仅是格斗功夫,在枪械的使用,以及枪法的精准上,楚娇的长进也很大。

这很大程度上是得益于沈宸的教导,毕竟后世有关射击上的理论和训练,都比这个时代要先进很多。

另一方面,沈宸残留在楚娇头脑中的很多知识,更使楚娇在学习和长进上能事半功倍。

“赵哥,晓燕不是约你晚上吃饭嘛?”楚娇本来还想去地下室练练枪法,却突然想起这件事来。

“时间还早。”赵有才看到楚娇向地下室的门那边走了几步,便开口说道:“我在这里守着,你去练练枪吧!”

楚娇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去地下室,而是有些调侃地笑道:“还练什么枪啊,第一次约会,还能让人家女生等你呀?”

赵有才赶忙解释道:“什么约会呀,是她要感谢我在义卖会上的帮忙。”

楚娇嘿嘿一笑,不想再逗赵有才,说道:“赵哥,虽说是她要感谢你,可你好意思让女生付账啊?”说着,她拿过自己的小皮包,从里面抽出几张钞票,递给了赵有才。

“我有钱。”赵有才摇头拒绝。

“拿着,你和我还客气?”楚娇翻了翻眼睛,强塞到赵有才手里,说道:“走吧,先送我回家,然后车归你用。”

赵有才无奈接受,苦笑着和楚娇一起走了出去。

义卖会除了那两个暴徒捣乱外,之后并没有其他意外发生,算是顺利结束了。

何晓燕请赵有才吃饭,说是感谢,却并不是全部的意思。这一点,楚娇和赵有才多少也想到了一些。

但楚娇并不在意,她相信,何晓燕就是想打听自己的事情,赵有才也会应付过去。

可如果遮遮掩掩,反倒显得鬼祟,恐怕会激起何晓燕更大的好奇心。

……………

第九十三章 飞刀徐的野望

下班后,沈宸换上便衣,开着车来到外滩。

在江边找了一把长椅坐下,沈宸望着江面上闪着灯火的船只,还有那在平静水面上反射的光。

不知为何,重生前的梦想又悄悄浮现,海滨、别墅、听潮、看日出……静劾而闲适。

难道换了身体,换了时代,便不再铭记于心了吗?

不,不是这样的。虽然还时时想起,但因为知道这半个世纪的战乱,知道现在的环境和条件使梦想成真将困难重重,所以便退缩了,刻意回避了?

是啊,天下之大,何处是自己梦想中的归宿呢?

现在的世界远没有前世那般和谐和安定,即便躲在一个能幸免战乱的地方,种族歧视、国籍歧视,能够安心吗,恐怕也不是自己能忍受的。

沈宸抬起头,看见对岸江面上升起一片薄雾,起重机的挺杆和工厂的烟囱在雾中似凌空而起。

就在这江边道上,出现了三个外国人,男人在前,后面是一位夫人和一个金发小姑娘。

夫人一手拎着灰色打褶裙的一角,一手领着小姑娘,举止优雅地走着。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侧脸凝视现出红晕的夕阳,小姑娘蹦蹦跳跳,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

她们身上有一种恬静安逸的东西,打动了沈宸的心,使他不由得起身跟了几步。

然而,沈宸停下了脚步,就让那象征的宁静安适慢慢消失吧,这不会是持久的东西。

也许,突然而来又转而消失,会让自己感到能够体验得到的自我安慰,会给自己留下解脱的希望。

夕阳西下,沈宸转头看到了正慢慢走来的汉子。

一顶破草帽,脸上脏了些,衣服破旧了些,汉子似乎化了装,象个乡下老农。

两个人对视着,距离越来越近。

汉子拱了拱手,率先开口说道:“兄弟徐怀义,见过沈先生。”

徐怀义,才知道你的名字,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沈宸笑了笑,也拱了拱手,说道:“徐兄果是信人,沈某佩服。”

徐怀义摇了摇头,说道:“沈先生过奖了。兄弟不过是混江湖的无名之辈,还是幸得沈先生相救,才捡了这条贱命,却一直没有表示感谢呢!”

还以为你忘了我救过你一回呢?沈宸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说道:“徐兄客气了不是,举手之劳,还要什么感谢。”

徐怀义也不再说相救之事,而是伸手示意。并且,先坐到了长椅上。

沈宸也坐下来,并且掏出烟卷让了让。

徐怀义也不客气,接过点着,深吸了一口,吐出袅袅青烟,缓缓开口说道:“其实,还有件事情要谢谢沈先生,杀了柳小刀,替我报了仇……”

沈宸抽着烟,静静地听着徐怀义的讲述,不外乎是江湖恩怨,还有什么门派清理之类的事情。

不管是帮派,还是团体,总要有一定的规章制度来约束。

青帮也是如此,有十大帮规,十戒,十禁等等,包括对违犯帮规者、忤逆双亲者、不遵师训者、不敬长上者等,都有处置办法,表面看来,也似乎是惩恶扬善。

尽管青帮多数已经堕落成欺行霸市、欺压良善的恶势力,但如同窃贼、强盗不会把偷抢顶在头上一样,坏事照干,可门面还要装,幌子还要顶。

谁也不会脑子进水,把“老子就是流氓,老子就是恶霸,老子就敲诈勒索”这样的宗旨宣之于外。

所以,柳小刀可以暗下杀手,伤了徐怀义;可徐怀义还想恪守帮规,不想闹出位属同门却自相残杀的丑事。

而沈宸以快枪破快刀,击杀了柳小刀,倒是解决了徐怀义的一个难题。当然,这在沈宸看来,很是迂腐。

“薇薇过得很好,比跟着我漂泊受苦强多了。”徐怀义继续说着,“要说感情,那肯定是有一些,毕竟这一年多来都是我带着她。可要说到深厚,还谈不上。所以,请沈先生放心。”

放心,放心什么?听这话的意思,好象是买了个孩子,还担心孩子的亲生父母来要似的。

“徐兄要带着薇薇过得安稳些,沈某倒还是能帮上点忙的。”沈宸说道:“就是不知徐兄日后还有什么打算,是否了无牵挂更为妥当?”

徐怀义看了沈宸一眼,觉得这家伙真是够聪明,接着又说道:“尤阿根死了,柳小刀也死了,原来的帮派群龙无首,有些兄弟便来找我,希望我能出这个头。”

“徐兄还是很有威信和人缘的嘛!”沈宸知道这徐怀义也是有野心的,但他想要接手帮派,恐怕也不容易。

徐怀义嘿嘿笑了两声,望着沈宸说道:“兄弟可没那么大的本事,能让黑*白两道都给面子。”

沈宸明白这徐怀义是想让自己罩着他,起码是在白道上有所照顾。但他有理由拒绝,或者是要看徐怀义将来要怎么做。

“尤阿根干的什么勾当,徐兄肯定知道,对吧?”沈宸不待其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徐兄要继承旧业的话……”

“不,不。”徐怀义连连摇头,打断了沈宸的话,“尤阿根多行不义,可算是死有余辜。兄弟入帮时间不长,便在言语中有所冲撞,并坏了他两桩生意。否则,就凭柳小刀,没有尤阿根的授意,怎么敢对我下手?”

沈宸垂下眼睑,稍想了一下,开口问道:“那你想干什么营生,怎么养活帮中的兄弟?”

徐怀义似乎觉得欺瞒沈宸早晚会被识破,索**个底,能成则成,不成再另寻他法。

那么帮派的经营都有哪些呢?其实也不复杂,无外乎占码头、收陋规、包娼包赌、绑票勒索等等。

而徐怀义说的一些常用办法,沈宸不太感兴趣,唯独他提到了“血旗门”却使他竖起了耳朵。

“我觉得‘血旗门’的办法不错,绑票勒索嘛,如果换一种说法,也可以叫做‘劫富济贫’或是‘除暴安良’。”徐怀义的眼睛里闪过亮光,一副深受启发的样子。

因为沈宸和楚娇只想杀人震慑,顺便再捞些钱财,为了省去麻烦,便没有把绑票列入业务范围。但徐怀义这么一说,沈宸觉得似乎有弥补空白的意思。

第九十四章 合作,适应

徐怀义继续意犹未尽地说道:“有官家身份的当然不会去惹,可象那潮州土商中的郑、陈、郭三姓,靠贩卖鸦*片害了多少人,不义之财多得惊人。”

沈宸突然笑了笑,说道:“徐老大的头脑很厉害,只要不是在沈某的辖区犯案,又是这些坏蛋,沈某倒也懒得去管。”

徐怀义顿时听出了沈宸的意思,算是基本同意了。尽管有着限制,而且具体条件恐怕还有。

“比如‘血旗门’。”沈宸竖起了一根手指,继续说道:“杀的是罪有应得的坏蛋恶棍,沈某便是见到了,也会叫一声好汉,不去与他们为难。况且——”

沈宸故意停顿了一下,苦笑道:“凭‘血旗门’的手段,沈某唯恐避之不及,却是不敢去招惹他们的。”

徐怀义深以为然,点着头说道:“‘血旗门’确实有高手,一击必杀,令人恐惧。但看他们从事,倒是没有滥杀无辜的劣迹。所以,我不准备做坏事,倒也不是很担心他们注意到我。”

注意不注意的,却是老子说了算,这可是你万万想不到的吧?

沈宸沉吟着,缓缓说道:“如果你能言行一致,在巡捕房这边,我会尽力帮你。而且,我也不要你的常例孝敬,只要你替我多打探消息。我已经得罪了人,他们是还会来对付我的。”

“日本人的消息——”徐怀义似乎犹豫了一下,但马上接着说道:“虽然有些困难,但我会让兄弟们尽力打探,多加留意。”

沈宸狡黠地一笑,提醒道:“日本人一直在招收中国人的败类作为他们的耳目,或者是帮凶。如果你的兄弟们有哪个能混到日本人身边,打探情报应该会更方便吧?”

徐怀义不知道沈宸的身份和暗地里的所作所为,把这话只当成是提醒或建议,是沈宸为了自身安全而想出的办法。

“沈先生说得有理,我会让合适的兄弟去探探这条路。”徐怀义觉得完全可以试一下,消息灵通的话,兴许对他和帮派都是有好处的。

沈宸可不是只对徐怀义指点,对曹炳生,他也有相同的建议。

无间道嘛,其实也没有太大的技术含量。

沈宸当然也不指望这些帮派中人能在日本人那里混得风生水起,探听到机密高端的情报,可谁知道他们偶尔听到的消息会不会有极大的作用呢?

这就象农民,虽然不知道今年的天时和收成,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旱涝虫灾,但播种耕耘却是一定要的。

“沈先生既然答应帮忙,兄弟就不得不请您出马,给兄弟助助威。”徐怀义见谈得差不多了,便提出了最后一个要求,也是非常重要的要求。

沈宸有些疑惑,问道:“我并不是帮派中人,你要是请我去震场面,这勾结外人的罪名怕是跑不了的。以后呢,难免帮中人对此不满,迁怒于你。”

徐怀义暗中佩服,沈宸的心思真是细密,马上就想到了这些。

“沈先生自然不必真的去为我助威,只要在议事那天挡住金胖子,不让他进茶楼就行。”徐怀义解释道:“按照与兄弟们的商定,谁的身手最好,谁就能当大哥。对此,我还是有信心的。”

比武定老大,这对徐怀义很有利啊!

沈宸看了徐怀义一眼,问道:“金胖子怎么来插手这件事,是要吞并吗?”

徐怀义点了点头,说道:“金胖子的后台是王巡官,不太好惹。也只有沈先生出面,那金胖子才不敢胡来。”

王巡官哪,老子正要对付他呢!

沈宸故意犹豫了一下,才点头答应。

…………

走过大街小巷,张成富有些漫无目的,不时看见街道旁、树下、店门口躺着一些蜷着身子露宿的穷人。

那条马路,是张成富经常走过的,也知道是什么地方。

周围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变得更老、更陈旧。那扇门还开着,里面诱人的阴暗灯光依然如旧。

墙上还是一片绿漆,只是褪色不少,百叶窗上也有些剥落。一个男人坐在藤椅上,看见张成富走过来,便用殷勤中夹着倦意的眼神打量。

那扇敞开的大门和它所藏匿的诱惑,以及其他密探绘声绘色的描述,似乎在勾着张成富,他的脚步有些放缓。

“您要一个年轻的姑娘吗?”伴着藤椅的咯吱声,那个男人动了动,用法语呆板地说着。

一个姑娘?张成富审视着这个男人,一时竟没有说话。

在厌恶后面,不知为什么,他又隐隐感到一种令人兴奋的刺激。他有些渴望,渴望着上楼去,神气傲然地点点头,找一个女人,然后……

“中国的,葡萄牙,菲律宾,还是日本人?”男人手里多了根牙签,剔着下排门齿,换成了上海话,“欧洲人价钱要高一些。你要三寸金莲脚吗?你要什么样的?来,进来看一下吧!都非常干净。”

蓦然间,张成富的欲念全没了,转身快步离去。身后那个男人在叫着什么,他却全听不见,只为刚才的思想和行为感到惭愧。

一阵乐声传来,张成富虽然不懂音乐,但那忧伤的琴音却让他停下了脚步,甚至听出了里面伤感怆然又有几分愤慨的情绪。

街道上蹒跚地走着卖唱的爷孙俩。老者在前,拉着胡弦,夹着马竿,盲女在后,拉着马竿,不时用吴侬软语轻声唱着。

爷孙俩的背影慢慢走远,拐了一个弯,消失在一堵高墙之后,只剩下一缕轻烟似的歌声,随着晚风飘过来。

张成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转身慢慢远去。

虽说是从牢笼般的孤军营被救出,算是获得了自由之身,但心态和行为却到现在还没完全改变。

相对于这种戴着面具的生活,张成富更喜欢军营,更愿意明刀明枪地与鬼子杀个痛快。

尽管他在努力适应,在听着沈宸和楚娇的安排,也是心存感激。

但见到了那么多的怪现象,再想到为国流血牺牲的弟兄们,张成富总是不时地感到空虚,感到愤懑。

或许,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张成富才能习惯吧!

……………

徐怀义继续意犹未尽地说道:“有官家身份的当然不会去惹,可象那潮州土商中的郑、陈、郭三姓,靠贩卖鸦*片害了多少人,不义之财多得惊人。”

沈宸突然笑了笑,说道:“徐老大的头脑很厉害,只要不是在沈某的辖区犯案,又是这些坏蛋,沈某倒也懒得去管。”

徐怀义顿时听出了沈宸的意思,算是基本同意了。尽管有着限制,而且具体条件恐怕还有。

“比如‘血旗门’。”沈宸竖起了一根手指,继续说道:“杀的是罪有应得的坏蛋恶棍,沈某便是见到了,也会叫一声好汉,不去与他们为难。况且——”

沈宸故意停顿了一下,苦笑道:“凭‘血旗门’的手段,沈某唯恐避之不及,却是不敢去招惹他们的。”

徐怀义深以为然,点着头说道:“‘血旗门’确实有高手,一击必杀,令人恐惧。但看他们从事,倒是没有滥杀无辜的劣迹。所以,我不准备做坏事,倒也不是很担心他们注意到我。”

注意不注意的,却是老子说了算,这可是你万万想不到的吧?

沈宸沉吟着,缓缓说道:“如果你能言行一致,在巡捕房这边,我会尽力帮你。而且,我也不要你的常例孝敬,只要你替我多打探消息。我已经得罪了人,他们是还会来对付我的。”

“日本人的消息——”徐怀义似乎犹豫了一下,但马上接着说道:“虽然有些困难,但我会让兄弟们尽力打探,多加留意。”

沈宸狡黠地一笑,提醒道:“日本人一直在招收中国人的败类作为他们的耳目,或者是帮凶。如果你的兄弟们有哪个能混到日本人身边,打探情报应该会更方便吧?”

徐怀义不知道沈宸的身份和暗地里的所作所为,把这话只当成是提醒或建议,是沈宸为了自身安全而想出的办法。

“沈先生说得有理,我会让合适的兄弟去探探这条路。”徐怀义觉得完全可以试一下,消息灵通的话,兴许对他和帮派都是有好处的。

沈宸可不是只对徐怀义指点,对曹炳生,他也有相同的建议。

无间道嘛,其实也没有太大的技术含量。

沈宸当然也不指望这些帮派中人能在日本人那里混得风生水起,探听到机密高端的情报,可谁知道他们偶尔听到的消息会不会有极大的作用呢?

这就象农民,虽然不知道今年的天时和收成,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旱涝虫灾,但播种耕耘却是一定要的。

“沈先生既然答应帮忙,兄弟就不得不请您出马,给兄弟助助威。”徐怀义见谈得差不多了,便提出了最后一个要求,也是非常重要的要求。

沈宸有些疑惑,问道:“我并不是帮派中人,你要是请我去震场面,这勾结外人的罪名怕是跑不了的。以后呢,难免帮中人对此不满,迁怒于你。”

徐怀义暗中佩服,沈宸的心思真是细密,马上就想到了这些。

“沈先生自然不必真的去为我助威,只要在议事那天挡住金胖子,不让他进茶楼就行。”徐怀义解释道:“按照与兄弟们的商定,谁的身手最好,谁就能当大哥。对此,我还是有信心的。”

比武定老大,这对徐怀义很有利啊!

沈宸看了徐怀义一眼,问道:“金胖子怎么来插手这件事,是要吞并吗?”

徐怀义点了点头,说道:“金胖子的后台是王巡官,不太好惹。也只有沈先生出面,那金胖子才不敢胡来。”

王巡官哪,老子正要对付他呢!

沈宸故意犹豫了一下,才点头答应。

…………

走过大街小巷,张成富有些漫无目的,不时看见街道旁、树下、店门口躺着一些蜷着身子露宿的穷人。

那条马路,是张成富经常走过的,也知道是什么地方。

周围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变得更老、更陈旧。那扇门还开着,里面诱人的阴暗灯光依然如旧。

墙上还是一片绿漆,只是褪色不少,百叶窗上也有些剥落。一个男人坐在藤椅上,看见张成富走过来,便用殷勤中夹着倦意的眼神打量。

那扇敞开的大门和它所藏匿的诱惑,以及其他密探绘声绘色的描述,似乎在勾着张成富,他的脚步有些放缓。

“您要一个年轻的姑娘吗?”伴着藤椅的咯吱声,那个男人动了动,用法语呆板地说着。

一个姑娘?张成富审视着这个男人,一时竟没有说话。

在厌恶后面,不知为什么,他又隐隐感到一种令人兴奋的刺激。他有些渴望,渴望着上楼去,神气傲然地点点头,找一个女人,然后……

“中国的,葡萄牙,菲律宾,还是日本人?”男人手里多了根牙签,剔着下排门齿,换成了上海话,“欧洲人价钱要高一些。你要三寸金莲脚吗?你要什么样的?来,进来看一下吧!都非常干净。”

蓦然间,张成富的欲念全没了,转身快步离去。身后那个男人在叫着什么,他却全听不见,只为刚才的思想和行为感到惭愧。

一阵乐声传来,张成富虽然不懂音乐,但那忧伤的琴音却让他停下了脚步,甚至听出了里面伤感怆然又有几分愤慨的情绪。

街道上蹒跚地走着卖唱的爷孙俩。老者在前,拉着胡弦,夹着马竿,盲女在后,拉着马竿,不时用吴侬软语轻声唱着。

爷孙俩的背影慢慢走远,拐了一个弯,消失在一堵高墙之后,只剩下一缕轻烟似的歌声,随着晚风飘过来。

张成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转身慢慢远去。

虽说是从牢笼般的孤军营被救出,算是获得了自由之身,但心态和行为却到现在还没完全改变。

相对于这种戴着面具的生活,张成富更喜欢军营,更愿意明刀明枪地与鬼子杀个痛快。

尽管他在努力适应,在听着沈宸和楚娇的安排,也是心存感激。

但见到了那么多的怪现象,再想到为国流血牺牲的弟兄们,张成富总是不时地感到空虚,感到愤懑。

或许,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张成富才能习惯吧!

……………

第九十五章 晓燕的疑惑,挡路神

一家不大却很干净的饭馆内,何晓燕正在和赵有才吃着饭聊着天。

“真没想到啊,阿娇现在变得好厉害。”何晓燕轻抿着茶水,笑着看着赵有才,“两个大男人呢,三拳两脚就打趴下了。看得我眼都直了呢!”

赵有才被女孩的目光盯着挺不自然,微微避开,敷衍着说道:“那是坏蛋没防备,她也是莽撞冲动,你没看到她把头都撞个大包,晕头转向地直晃?”

何晓燕下意识地抚了下额头,还咧了下嘴,似乎感同身受,她也觉得很痛很晕似的。

赵有才面对年轻姑娘时,感到有些局促,也就很少主动说话。

何晓燕倒是很自然大方,还给赵有才挟了菜,又开口问道:“赵哥,虽然我不想乱打听,可也看得出你和阿娇的关系很好。嗯,总觉得你们有事瞒着我,要不,凭你的性格,怎么也不象会老实地给人当保镖、当司机。”

“我的性格?”赵有才苦笑了一下,说道:“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性格,大概就是那种随波逐流的吧?”

何晓燕摇了摇头,说道:“我看不是。能让赵哥你这样的英雄安心下来,恐怕是更有意义的大事。应该比我们做的那些宣传啊,义卖啊,更厉害。”

“我算什么英雄?”赵有才赶忙摇头撇清,“更赶不上你们,真的在为抗战出力。”

何晓燕审视般地看着赵有才,赵有才微垂眼睑,避开了目光,也尽力掩饰着神情。

轻轻叹了口气,何晓燕虽然满心疑惑,但也不再继续追问,而是随便聊起了别的事情。

“那两个在义卖会上捣乱的暴徒,已经招认是日本特务指使,很可能会被判数月徒刑。”何晓燕说到这事的时候,并不是很开心的样子,“这说明日本人已经开始注意职妇会了,以后可能还会有其他事情发生。”

赵有才点了点头,说道:“昨天《新申报》上有一篇文章,似乎就是说的职妇会,算是威胁吧,日本人说是已经加以严密监视中。”

《新申报》是日伪汉奸所办,很多人不屑去看,也包括何晓燕,也就不知道这个消息和情报。

何晓燕有所警觉,赶忙问道:“上面具体怎么说的?”

赵有才挠了挠头,吭哧地说道:“是阿娇看到的,她和我说的也没记太清。好象日本人是点了几个人名,其中就有你们职妇会的茅主席,还有中坚分子,一个姓陈,一个好象是姓朱。对了,她还让我把报纸带来了,让你们多注意。”

陈章英、朱立波!何晓燕立刻猜到了职妇会中的这两位干事,不禁暗自心惊。

等接过报纸,看过那篇《在文化界积极活跃,日方已加严密监视中》的报道,也证实了何晓燕的猜想。

“阿娇怎么看《新申报》?”何晓燕收起报纸,心中还有些疑惑。

赵有才不以为意地说道:“她看的报纸很多,估计是在修车行里闲得慌。”

“这样啊——”何晓燕歪着头想了想,笑道:“没想到阿娇还这么心细,能从别人不屑看的汉奸报纸上找到有用的情报。嗯,这算不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呢?”

赵有才笑了笑,不置可否。当然,他也不会说出这是沈宸的发现,转告给了楚娇。

从一切可能的渠道获取情报,这是特工的专业技能之一。楚娇也学过,也在这么做,但显然还不成熟,经验欠缺,涉猎面也不广泛。

接下来,何晓燕和赵有才便是吃饭,聊些杂事。何晓燕似乎看出赵有才不想回答的问题,也就回避了这些。

吃过饭,赵有才开车送何晓燕回家。见楚娇能把车借给保镖用,何晓燕觉得两人的关系还真是不一般,可也没再多说。

……………

有些人,愿意对手如虎、如鹰,那才值得出手,能感到胜利的欢喜;假使如羊、如小鸡,他便反觉得胜利的无聊,胜之不武。

又有些人,却喜欢欺侮弱者,看着弱者的悲惨,不觉怜悯,没有同情,反倒对自己的横行霸道有畅快之感。

徐怀义或许也不是那么豪爽侠义,但沈宸觉得与金胖子相比,他还不算是横行霸道、丧尽天良。

所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沈宸既答应了帮忙,便准时来到龙兴茶馆,却并不进去,而是带着四个巡捕在茶馆外巡视。

果然不出徐怀义所料,金胖子带着一票人赶来捣乱,肯定也是看好了尤阿根死后所留下的混乱摊子,想借机吞并其帮众。

只不过,当沈宸带着巡捕挡住他们的路,金胖子知道事情有变,恐怕不会顺利了。

“沈先生。”金胖子本着先礼后兵的原则,陪着笑脸,“兄弟去茶馆喝碗茶,没碍着您的公务吧?”

沈宸摇了摇头,有些不讲理地说道:“要喝茶,就换家茶馆。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

金胖子脸上的笑容没了,但又不敢对沈宸发作,迟疑了一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沈先生不是帮派中人,又何必非要插上一脚呢?如果是为了好处,兄弟加倍。您看如何?”

“看书 ”沈宸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金胖子的眼珠转了转,说道:“是王巡官让兄弟来的,要是就这么转身走了,实在是没法向王巡官交代。”

“我会给王巡官一个交代,请回吧!”沈宸不为所动,似乎根本没把王巡官看在眼里。

金胖子看看沈宸,又看看他带着的四个巡捕,知道讨不了好,但就这么走了,又有些不甘心。

沈宸见金胖子不走,脸色沉了下来,说道:“我怀疑你们身上有违禁品,都别动,跟我去巡捕房接受检查。”

金胖子知道这是欲加之罪,但沈宸有身份,有职务,他们是无法抗衡的。

他赶忙又堆起笑容,说道:“沈先生说笑了,我们都是守法良民,怎么会携带违禁品。我们这就走,不麻烦沈先生了。”

沈宸冷冷地看着金胖子,半晌才摆了摆手,算是高抬贵手,放过了金胖子。

第九十六章 刑讯,埋尸

金胖子暗自叹了口气,转身带着手下离开走远。

沈宸看着金胖子这帮人的背影,冷笑起来。

王巡官是这帮家伙的靠山,可惜今晚就要对付他。没了靠山,这帮家伙就留给徐怀义收拾好了。

……………

“哗啦!”一盆冷水照头泼在王巡官的头上,哼了一声,他慢慢醒了过来。

王巡官的头脑昏沉,身体疲弱无力,黑布罩包着,他什么也看不见,外面的声音也仿佛从很遥远的天边传来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王巡官晃了晃头,努力回忆,希望能想起这噩梦发生的前前后后。

一下剧痛从腰肋处传来,王巡官痛得闷哼了一声,蜷缩起来。

他的手脚都被手铐锁住,只能侧身躺在冰凉的地上。紧接着又是几下打击,他的脸上也挨了一脚,鼻口冒出血来。

晕眩还是不时袭上脑际,但被殴打的疼痛倒使王巡官的精神能够慢慢集中。

他想起来了,是在一家酒馆,听金胖子讲述了白天发生的事情。他当然很愤怒,痛骂金胖子的同时,还叫嚣要对付沈宸,要让他吃生活。

后来——王巡官回忆着,他去了卫生间,一个家伙突然在背后给了他一下。脖子,没错,就是脖子,那重重的一击过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绑票?报复?王巡官只想到了这两个理由,后一个似乎更加可能,毕竟他也没少得罪人。

又是一脚踢过来,王巡官扭曲着身子,胃液都吐了出来。

“停,停手。”王巡官呻吟着,努力说话,希望能让对方停下殴打。

似乎有了效果,王巡官又喘了几口大气,说话也利索了一些。

“朋,朋友,不知是求财还是寻仇,若是求财,说个数,王某双手奉上;若是寻仇,也让在下心里明白,是哪里得罪了,在下摆酒陪情……”

王巡官感到一只脚踩住了他的手指,压力增大,疼痛和冷酷的声音同时传来。

“十兄弟的姓名,你们怎么联络,在哪见面,怎么给日本人情报……”

王巡官感觉手指要被踩扁了,他甚至听到了骨头折断的响声,在粗重的喘气声中,他终于喊出了声音,“我说,我全告诉你……”

汉奸都是软骨头!虽然有些绝对,但沈宸相信百分之九十九的汉奸是这样的。如果有骨气,他们会当汉奸?会为日本人做事?

尽管如此,沈宸还是反复问了几遍,以确定口供的真实性,王巡官的手指也被折断了三根。

直到沈宸觉得已经榨干了王巡官,才给了他一个痛快,甚至没让他知道是谁在对付他。

一般来说,杀人比较容易,处理起来却很难。但对沈宸这样的专业人士,觉得将王巡官无声无息地埋入地下,仿佛世上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人,似乎是很好的办法。

依靠现在的刑侦水平,以及沈宸的干净利索,他并不认为一件失踪案会留下什么线索。

而碎尸、酸泡、火烧,这些繁琐的手段有些多余。最简单地将王巡官扔进黄浦江,沈宸还不想让目标太早察觉。

为此,沈宸早已让赵有才在后院的花木丛中挖了个深坑,并用木板和草盖着,谁也不知道。

夜色中,沈宸和赵有才把王巡官的尸体抬到后院,扔进了坑里,然后挥锹铲土。

等到泥土已经将尸体完全盖上时,沈宸突然从兜里掏出些东西,向泥土上撒着。

“什么?你撒的是什么东西?”赵有才疑惑地问道:“除味剂?”

“不,是草籽。”沈宸笑了笑,继续自己的播种,“这种草长得飞快,而且有充足的养分。”

赵有才挠了挠头,这个家伙,在房子附近埋尸体,根本没有什么忌讳。虽然这房子不是他的,可他到底要住在这里啊!

坑已经填上,沈宸又在土上踩着,以便让土坚实一些,“你也来,一起运动一下呀!”

“你还能开玩笑,真是——”赵有才很无奈,但还是学着沈宸的样子运动起来。

“我们替他找到了归宿,一个不错的地方,有花有草,兴许还会有个园丁经常来看望。”沈宸不以为意,他的神态似乎是做了件天大的好事。

……………

十兄弟!嗯,现在应该称之为九兄弟了。

姓名、职位、联络方式,以及经常会面的地点,情况已经掌握得一清二楚,该是沈宸要采取行动的时候了。

一个一个地刺杀有些麻烦,沈宸在得到口供时,便已经想好了办法。因为明天晚六点,正好是十兄弟约好的会面时间。

既然有了一网打尽的机会,且时间这么短,王巡官的失踪应该不会引起什么警觉。正因如此,沈宸才会那么快地干掉王巡官。

第二天,沈宸照常上班,而赵有才则把他的计划告诉楚娇和张成富,并做好行动的准备。

快到中午的时候,徐怀义给沈宸送了个纸条,两人在一个饭馆见了面。

虽然徐怀义的脸上有淤青的伤痕,便精神却是好的,可见以武力争老大是成功的。

“恭喜啊,徐老大。”沈宸有些调侃地拱了拱手。

“见笑了,沈先生。”徐怀义嘴上谦虚着,但神情却略有些自得,“多亏您出手相助,才使事情顺遂。”

“举手之劳。”沈宸摆了摆手,坐了下来,“金胖子要是再找麻烦,你就按江湖规矩跟他干。他要是求助巡捕房的靠山,你就来找我,我会出手帮你的。”

徐怀义赶忙致谢,并拿出一卷钞票递给沈宸,“以后就要多仰仗沈先生了,区区钱财,请沈先生喝杯茶吧!”

沈宸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

虽然他不在乎这些许钱财,但收了就给徐怀义安心,并表示他会做保护伞罩着徐怀义的帮派。而且,这也符合当时的惯例,不惹人怀疑。

果然,徐怀义见沈宸收了钱,不由得长出了口气,态度更加热情。

“这个——”沈宸晃了晃手中的钞票,似是调侃,却又是警告,“你们不会记账吧?”

“沈先生放心,帮中除了我,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徐怀义知道沈宸话中的意思,赶忙正色保证。

金胖子暗自叹了口气,转身带着手下离开走远。

沈宸看着金胖子这帮人的背影,冷笑起来。

王巡官是这帮家伙的靠山,可惜今晚就要对付他。没了靠山,这帮家伙就留给徐怀义收拾好了。

……………

“哗啦!”一盆冷水照头泼在王巡官的头上,哼了一声,他慢慢醒了过来。

王巡官的头脑昏沉,身体疲弱无力,黑布罩包着,他什么也看不见,外面的声音也仿佛从很遥远的天边传来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王巡官晃了晃头,努力回忆,希望能想起这噩梦发生的前前后后。

一下剧痛从腰肋处传来,王巡官痛得闷哼了一声,蜷缩起来。

他的手脚都被手铐锁住,只能侧身躺在冰凉的地上。紧接着又是几下打击,他的脸上也挨了一脚,鼻口冒出血来。

晕眩还是不时袭上脑际,但被殴打的疼痛倒使王巡官的精神能够慢慢集中。

他想起来了,是在一家酒馆,听金胖子讲述了白天发生的事情。他当然很愤怒,痛骂金胖子的同时,还叫嚣要对付沈宸,要让他吃生活。

后来——王巡官回忆着,他去了卫生间,一个家伙突然在背后给了他一下。脖子,没错,就是脖子,那重重的一击过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绑票?报复?王巡官只想到了这两个理由,后一个似乎更加可能,毕竟他也没少得罪人。

又是一脚踢过来,王巡官扭曲着身子,胃液都吐了出来。

“停,停手。”王巡官呻吟着,努力说话,希望能让对方停下殴打。

似乎有了效果,王巡官又喘了几口大气,说话也利索了一些。

“朋,朋友,不知是求财还是寻仇,若是求财,说个数,王某双手奉上;若是寻仇,也让在下心里明白,是哪里得罪了,在下摆酒陪情……”

王巡官感到一只脚踩住了他的手指,压力增大,疼痛和冷酷的声音同时传来。

“十兄弟的姓名,你们怎么联络,在哪见面,怎么给日本人情报……”

王巡官感觉手指要被踩扁了,他甚至听到了骨头折断的响声,在粗重的喘气声中,他终于喊出了声音,“我说,我全告诉你……”

汉奸都是软骨头!虽然有些绝对,但沈宸相信百分之九十九的汉奸是这样的。如果有骨气,他们会当汉奸?会为日本人做事?

尽管如此,沈宸还是反复问了几遍,以确定口供的真实性,王巡官的手指也被折断了三根。

直到沈宸觉得已经榨干了王巡官,才给了他一个痛快,甚至没让他知道是谁在对付他。

一般来说,杀人比较容易,处理起来却很难。但对沈宸这样的专业人士,觉得将王巡官无声无息地埋入地下,仿佛世上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人,似乎是很好的办法。

依靠现在的刑侦水平,以及沈宸的干净利索,他并不认为一件失踪案会留下什么线索。

而碎尸、酸泡、火烧,这些繁琐的手段有些多余。最简单地将王巡官扔进黄浦江,沈宸还不想让目标太早察觉。

为此,沈宸早已让赵有才在后院的花木丛中挖了个深坑,并用木板和草盖着,谁也不知道。

夜色中,沈宸和赵有才把王巡官的尸体抬到后院,扔进了坑里,然后挥锹铲土。

等到泥土已经将尸体完全盖上时,沈宸突然从兜里掏出些东西,向泥土上撒着。

“什么?你撒的是什么东西?”赵有才疑惑地问道:“除味剂?”

“不,是草籽。”沈宸笑了笑,继续自己的播种,“这种草长得飞快,而且有充足的养分。”

赵有才挠了挠头,这个家伙,在房子附近埋尸体,根本没有什么忌讳。虽然这房子不是他的,可他到底要住在这里啊!

坑已经填上,沈宸又在土上踩着,以便让土坚实一些,“你也来,一起运动一下呀!”

“你还能开玩笑,真是——”赵有才很无奈,但还是学着沈宸的样子运动起来。

“我们替他找到了归宿,一个不错的地方,有花有草,兴许还会有个园丁经常来看望。”沈宸不以为意,他的神态似乎是做了件天大的好事。

……………

十兄弟!嗯,现在应该称之为九兄弟了。

姓名、职位、联络方式,以及经常会面的地点,情况已经掌握得一清二楚,该是沈宸要采取行动的时候了。

一个一个地刺杀有些麻烦,沈宸在得到口供时,便已经想好了办法。因为明天晚六点,正好是十兄弟约好的会面时间。

既然有了一网打尽的机会,且时间这么短,王巡官的失踪应该不会引起什么警觉。正因如此,沈宸才会那么快地干掉王巡官。

第二天,沈宸照常上班,而赵有才则把他的计划告诉楚娇和张成富,并做好行动的准备。

快到中午的时候,徐怀义给沈宸送了个纸条,两人在一个饭馆见了面。

虽然徐怀义的脸上有淤青的伤痕,便精神却是好的,可见以武力争老大是成功的。

“恭喜啊,徐老大。”沈宸有些调侃地拱了拱手。

“见笑了,沈先生。”徐怀义嘴上谦虚着,但神情却略有些自得,“多亏您出手相助,才使事情顺遂。”

“举手之劳。”沈宸摆了摆手,坐了下来,“金胖子要是再找麻烦,你就按江湖规矩跟他干。他要是求助巡捕房的靠山,你就来找我,我会出手帮你的。”

徐怀义赶忙致谢,并拿出一卷钞票递给沈宸,“以后就要多仰仗沈先生了,区区钱财,请沈先生喝杯茶吧!”

沈宸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

虽然他不在乎这些许钱财,但收了就给徐怀义安心,并表示他会做保护伞罩着徐怀义的帮派。而且,这也符合当时的惯例,不惹人怀疑。

果然,徐怀义见沈宸收了钱,不由得长出了口气,态度更加热情。

“这个——”沈宸晃了晃手中的钞票,似是调侃,却又是警告,“你们不会记账吧?”

“沈先生放心,帮中除了我,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徐怀义知道沈宸话中的意思,赶忙正色保证。

第九十七章 屠戮十兄弟,联手

巡捕收好处,循私枉法,虽然很常见。但要是被捅出去,工部局也要清理。

几年前,一个扒手集团的账目便被泄漏,导致公共租界、法租界的一批巡捕被清退。

沈宸点了点头,说道:“我不会在乎你给不给钱,只要不象尤阿根那样伤天害理,我就力所能及地帮你。当然,你也要量力而行,捅出大篓子的话——”

“我不会让沈先生为难的。”徐怀义挺上道,很快就接上话。

沈宸笑了笑,不再说这些事情,和徐怀义吃过饭,便各自离开。

徐怀义重拾帮派,到底会不会如沈宸所愿,到底有多大的价值,沈宸并不知道,也不敢确定。

所以,本着谨慎之心,沈宸与徐怀义保持着距离,不参与帮派的具体事务,帮助也有着底线和原则。

只不过,王巡官被干掉,金胖子没有了靠山,徐怀义的处境要好上许多。这也是沈宸所帮的一个大忙,尽管他的初衷并不是如此。

华灯初上的时候,沈宸开着车,载着楚娇、赵有才来到了法租界,在一家大酒楼附近下了车。

三个人都经过了简单的化装,楚娇挎着沈宸,象一对情侣或夫妻,赵有才则象个跟班。

沿着街道走近大酒楼,张成富便迎了上来,与赵有才打了个招呼,象偶遇的朋友般叙旧说话。

沈宸和楚娇在不远处停下脚步,装作看橱窗内的东西,等着张成富。

很快,张成富和赵有才分开。赵有才来到沈宸旁边,低声说道:“目标到了七个,就在208的大雅间。”

张成富侦察得不错,沈宸轻轻点了点头,决定不等目标全部到位便动手。

夜长梦多,谁知道要等多长时间才能都来呢?算上入土为安的王巡官,已经是八个了,很不错的击杀机会。

“上楼,快杀快撤。”沈宸简短地下了命令,“让老张在下面望风,你在车里接应。”

赵有才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转身走开,和张成富嘀咕了几句,便向停着的汽车走去。

沈宸和楚娇迈步走向大酒楼,进去后便随便说是二楼某雅间的客人,甩开了侍者,直上二楼。

到了二楼,沈宸和楚娇分别进了卫生间,将枪枝弹药检查一遍,才出来在走廊上会合。

208的雅间关着房门,门口有一个侍者站在那里。

沈宸示意楚娇离得稍远一些,象是两个不认识的人一样。他径自走过去,对侍者说道:“赵探长他们到了吗?”

侍者赶忙躬身,回答道:“赵探长他们就在里面,先生您请进。”

“你不用在这里候着了,去下面看着,王探长要是到了,你把他迎上来。”沈宸用威严且不容置疑的口气吩咐着。

侍者稍微犹豫了一下,但这是客人的吩咐,只好遵从,躬了躬身,转身离去。

沈宸点了点头,楚娇快步跟上来,在门口抽出手枪,用左手的皮包挡着。

推开有些厚重的房门,不理会里面的说话和喧嚣,沈宸和楚娇迈步走了进去,沈宸又转身关上了门,并轻轻地闩上。

“喂,你们走错房间了。”一个长得很富态的男人坐在座位上,皱着眉头看着,不耐烦地说道。

沈宸转过身来,带着迷惑的神情,迅速打量了一下屋内的情况。

七个或胖或瘦、或高或矮的男人围坐在桌旁,酒菜已经上了一些,看来是边喝边等。

沈宸和楚娇交换了下目光,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按照事前的商定,两人一个负责左面,一个负责右面。

沈宸突然从怀里掏出手枪,向着最右边的一个家伙开枪射击。这个家伙半侧着身,只是看了沈宸和楚娇一眼,便转头不再理会。

子弹在这个家伙的头上迸出血花,在他趴到桌上的同时,沈宸又向第二个家伙射出子弹。

与此同时,楚娇扔下小皮包,双手持枪,也向目标开火射击。

也就五六米,可以说是近在咫尺的距离,两人动作迅速,射击准确,枪枪命中。

沈宸的动作更快,射击更准,子弹专打脑袋,一枪一个,既不浪费子弹,又能更快地消灭目标。

楚娇平常也苦练过快速射击法,虽然比沈宸还是不如,但也有令人瞠目的进步。

“救——”一个字刚冲出嘴巴,子弹便在这个家伙的脑门上开了个血洞。

呯,呯!打胸打头,一个刚站立起来的家伙象被重拳击中,摔进了身后的椅中。

屠杀只持续了数秒钟,沈宸击杀四人,枪枪爆头;楚娇干掉三个,用掉四发子弹。

两人迅速收枪整理,楚娇拾起皮包,藏好手枪,和沈宸来到门前。

将房门打开一条缝,沈宸探头张望了一下,并没有被人发觉。他示意楚娇出门离开,反身又闩上了房门。

沈宸快步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向外张望了一下。果然和王巡官的口供一样,下面是条相对僻静的小巷。

二层楼,这难不住沈宸。

他跳出窗户,站在露台上。等确定下面无人,他的身子向后一跳,落下露台。

当身体下落到一楼的时候,他的双手已经抓住露台的边缘,身体悬在半空荡了一下。等他松手落下,离地面就只有一米半左右。

沈宸整理了下衣服,从容不迫地走出小巷,来到了大街上。稍微扫视了下周围,他看见楚娇已经走出酒楼,正向远处的汽车走去。

汽车发动,沈宸也适时地出现在前方的路旁。

坐进汽车,以极正常的速度驶上马路,沈宸听见赵有才长出了一口气,楚娇则在后面发出了两声轻笑。

最关键的撤离算是圆满完成,等到或是漏网的“十兄弟”到来,或是酒楼侍者发现异常,砸开反锁的房门时,沈宸他们应该已经进了公共租界,甚至已经完成了人枪分离。

轻松吗?连杀七人,全身而退,甚至还没被发觉。

楚娇听到计划时,曾有好几个疑问,但沈宸都耐心地做了解释。她这才知道为什么审讯王巡官的口供时,沈宸会那么细致,会反复多次的询问,以确定真实。

同时,沈宸也告诫了她。行动前最好是亲自探察环境,口供总有不可靠的地方。

而每一次的历练,对于楚娇和赵有才来说,都是一次提高。

…………

酒楼血案在第二天便震惊上海滩。

七名租界华捕,包括公共租界和法租界,且最小的级别也是探员,竟被全部杀死在雅间,这无论如何是一件轰动的大事。

就在报纸上胡乱猜测,不知这七人因何被杀时,一封匿名信被送到了《大美晚报》。

到了晚上,《大美晚报》便抢先登出了号外,把匿名信全文刊登。

“血旗门”!又是“血旗门”!

人们这才知道这七名华捕因何被杀,原来是被日本人收买,为特务在租界行动提供情报和方便。

至于幸存的三名华捕,没死也被揭了底,肯定是惶惶不可终日。

不,应该是两名,入土为安的王巡官自然是不用再担心生命安全了。

“血旗门”不仅表示对此次暗杀负责,而且要那三名当汉奸的华捕弃恶从善。否则,将再次展开行动,不杀不罢休。

事情似乎很快就有了回应,“十兄弟”之一的王巡官失踪不见,好象是隐姓埋名,远逃避祸了。

另两位华捕暂时还没有做出什么反应,但身份暴露的后果可以想见。不仅巡捕房要冷落提防这两个日本人的走狗,抗日分子想必也有了要对付的目标。

更何况,还有个凶名昭著的“血旗门”在盯着他们。想来,这两个家伙连睡觉都不会安心了。

而这些,对于沈宸来说,都暂时不用去关心了。因为,星期天到了,早就在准备的聚会开始了。

虽然有了些心理准备,但沈宸在原来的房子住了一晚,回到租住的洋楼时,一打开房门,依然是惊讶不已。

他只是图个热闹,和同僚联络下感情,顺便也把可能的嫌疑甩掉,才要来个聚会。所以,他倒真没想严格按照什么规范来布置,来安排。

但映入眼帘的布置、摆设,一下子超出了他的心理预期。布置不是奢华,彩纸条却很鲜艳;摆设简洁明快,既象自助餐,又有跳舞欢乐的空地……

“这——”沈宸用手指胡乱划拉了一圈,点了点头,望着笑着出现的珍妮芙,“布置得不错……”

“沈先生。”珍妮芙笑着打着招呼,嘴上不停地说道:“快看看,是否合您的心意?我和黛妮布置房间,采购物品,总算是干完了。来呀,怎么不动地方?”

这是我家吧?我才是主人吧?

沈宸差点产生错觉,苦笑了一下,随意地看了看,说道:“布置得相当好,谢谢你,珍妮芙小姐。哦,还有黛妮小姐。”说着,沈宸向出现在面前的黛妮点了点头。

黛妮笑着说道:“刚刚来到上海,便能参加party,而且是亲自布置,实在是令人感到惊喜和兴奋。应该谢谢你,沈先生。”

“另外——”黛妮似乎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我觉得对旅馆的环境不太适应,而这里不错。听说你是把这一层楼都租下来了,便想着能不能借两间屋子暂时给我住。”

“是给我们住。”珍妮芙在旁插嘴补充道:“这很有些冒昧,但我想不会给您带来任何不便,或者您需要我们付房钱,这也是没有问题……”

沈宸笑得有些无奈,真是奇怪的生物啊!

珍妮芙和黛妮的脸上没有一点疯癫的样子。相反,黛妮的眼睛含着敏锐的洞察力,一直在看着自己。而且,那双眼睛好象天生便有一种吸引人的力量,在随时等候着发问。

但这绝不是什么爱慕、爱恋,珍妮芙和黛妮的主动和热情只是性格使然,还有外国人的习惯。沈宸确认了这一点,便更没有办法加以拒绝。

“我想,如果埃弗雷特先生同意的话,你们住在这里是没有问题的。”沈宸搬出了最后的挡箭牌,毕竟珍妮芙是他的女儿,而黛妮则是珍妮芙的美国同学兼闺蜜好友。

“当然,这肯定要征求我父亲的同意。”珍妮芙似乎是胸有成竹,很笃定自信的样子。

原则上得到了沈宸的允可,珍妮芙和黛妮的动作更加活泼,嘴上也说个不停,给沈宸介绍着她们对这次party的安排,以及各种布置陈设的原因。

“真是粗心啊,竟然忘记问了,您吃过午饭了吗?我们正在做,您也一起来吧!”珍妮芙有种喜欢惹事同时又天真聪明的神气,流露在她鼻子微翘的脸上,以及那双眯缝起来的天蓝色的、非常灵活的眼睛上。

又感觉错乱了!沈宸觉得自己象个有些无措的客人,珍妮芙倒成了热情好客的主人。

沈宸婉拒了珍妮芙的邀请,拿着她和黛妮列出的补充清单,出去既买全东西,又是请客吃饭。

这次的饭局是沈宸安排的,邀请了曹炳生和徐怀义,既是介绍两人认识,又希望两人的帮派能互相照应。

一个帮派的根基主要在法租界,一个帮派的势力在公共租界。如果能达到互补合作,当然是非常有利的强强联合。

沈宸来到饭店,发现徐怀义已经先到了。在雅间稍坐了一会儿,聊了会儿天,曹炳生也来了。

先给两人做了介绍,U看书 .t沈宸又点了酒菜,三人边吃边谈。

“没想到老王竟然给日本人做事,被‘血旗门’这么一杀就是七个,凭他那胆子,怕是跑路了。”曹炳生对失去王巡官这个帮手一点也不可惜,带着鄙视的冷笑,“金胖子没了靠山,徐老大打算怎么对付他?”

这是试探,也有希翼。两家如果联手,收拾金胖子可谓是非常把握。

可无利不起早,曹炳生先提出此事,自然也是想从产业、码头,或是地盘上有所收获。

徐怀义看了沈宸一眼,并没有自作主张,询问的意思很明显。

曹炳生立刻觉察到了这一点,笑着说道:“金胖子可真不是个东西,还想绑架沈先生的女朋友。那天是看在我的薄面,沈先生才放了他一马。”

沈宸反应很快,立刻接话道:“王巡官跑路了,要收拾金胖子还需要大动干戈?他那些手下,有几个能豁出命来为他报仇的?我看,曹兄和徐老大商量一下,金胖子的小命儿也就交代了。”

第九十八章 PARTY,马名宇的关心

徐怀义明白了,沈宸同意干掉金胖子,但不是要大张旗鼓地进行帮派开战,而是只杀首脑。

同时,沈宸也提醒了徐怀义,这件事情不能吃独食。让曹炳生分一杯羹,以利两家长久联合。

曹炳生对此建议也很满意,用最小的代价达到目的,何乐而不为呢?

沈宸陪着两人吃喝了一会儿,便推说有事,先行告辞。这不是失礼,而是给两人秘商杀人的机会。

就象徐怀义以后要绑票,只要是为富不仁的,沈宸才懒得管,也懒得问。有些事情,他还是要尽力撇清,不去沾边的。

开车买了东西,沈宸回到家里的时候,却发现有好几个客人提前来参加聚会了。

屋内的气氛十分热烈,就冲这一点,因为没有他这个主人在,沈宸还真的要感谢珍妮芙的热情奔放。看来她把这些人招待得很好,而她也是个自来熟,正混在众人之中谈笑。

“沈先生,你回来了。”黛妮提醒着或吃喝、或谈论聊天的人们。

众人纷纷转身,参差不齐地打着招呼。

沈宸笑着打着招呼,“继续,你们继续啊,都别拘束。”

留声机里响着轻柔的音乐,酒水、食物、聊天、说笑,沈宸很快便融入这放松欢愉的气氛之中,而人们在酒精的作用下也比平常更随心所欲地谈论着。

“罗登,你的女友——”沈宸的记性很好,看罗登的女友,似乎就是那位爱借酒浇愁的白俄舞女。

“哈哈,你认出来啦!”罗登笑得有些不自然,因为他当初曾信誓旦旦地保证,再也不会请这个舞女喝酒,也不会邀她坐在一起了。

罗登看着沈宸,缓缓说道:“其实,她是个不错的女人……”

沈宸才不在乎罗登怎么看,也不在乎他找个什么样的女友,但还是佯做认真地听了他的讲述,并不时地附和两句。

“沈先生,跳个舞吧!”黛妮飘了过来,很期待地发出邀请,脸上因为酒精的作用而泛着红晕。

“跳舞?”

“是的。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您肯定是会的,对吧?”珍妮芙把酒杯放到一旁,向沈宸伸出了手,诚挚地说道:“如果您不肯,那我简直太丢脸了。”

沈宸犹豫了一下,无奈地站起身,把胳膊递了过去。珍妮芙笑得欢畅,挽起沈宸的胳膊,或者说得确切些,是用她那只纤细的小手轻轻触着它,一同走向客厅中间的空场。

“华尔兹——请换张唱片。”黛妮随便而又亲热地叫着雇来的侍者。

没有炫目的灯光,没有演奏的乐队,但这都不影响黛妮的热情。

沈宸也只是生疏了一小会儿,他的舞步便轻盈而熟练起来。而且,他的身体柔韧性,力量的舒放自如,使他越来越从容不迫。

哟—噢,黛妮发出了由衷的赞叹,象是坐着小船在随波起伏,情绪愈发兴奋起来。

可她的动作也不赖,伴着清脆的欢笑——笑声低而温雅,但是非常悦耳,轻捷地围着沈宸打转。

越来越多的人被吸引了目光,跳华尔兹这种舞蹈,很多人都不是很熟。

内在的旋律确实比高明的舞技更重要,陌生的舞伴也要试探、磨合,才能和谐一致、流畅自然。

一曲结束,黛妮还没完全从痴迷中醒来,讲起话来,英语中还有着娇滴滴的声调,不住地嗬嗬地笑。

她觉得兴奋地透不过气,觉得口渴,挽着沈宸走到沙发边,拿过自己的杯子,一气全都喝完。

“少喝点酒,别喝醉了。”沈宸善意地提醒着。

黛妮笑着,胡乱摇了摇手,一下子坐在沙发里,由于愉快而发光的亮眼睛望着沈宸。

舞曲换了,在音乐声中,始终有舞者在穿梭、旋转、进退,快活的气氛又增加起来。

客厅不算太大,算是个小舞池。幸好不是都下场,勉强够用。

埃弗雷特和沈宸坐在一旁,一边喝着酒,一边在聊着天。而珍妮芙则在一旁倾听着,不时插上一两句。

“虽然有压力,但我暂时不会退休了。”埃弗雷特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喜悦,微皱着眉头说道:“只是被调到了特务股,尽管我不是很愿意。”

工部局巡捕房特务股和法租界巡捕房的政事治安处,在名义上主要是应付政治颠覆,实际上却应该算是英、法两国的情报机构。

中日战争爆发,别以为只是两个国家的事情。

实际上,主要大国从一开始就以各种方式涉足这场控制亚洲大陆的争斗之中。

特虽是在中国有着至关重要的经济和战略利益的几个国家,都建立起自己的情报机构。

而上海,因为特殊的关系,成为了远东情报的大都会。

在这里,充满了罪恶、野蛮的犯罪和阴险的政治,地球上恐怕没有一块地方能比这里更适于展开秘密战争了。

而有些特工,往往是人们所想不到的。比如怡和洋行大班恺自威,不仅是工部局董事,后来还当选董事会主席。但他的身份还是英国特勤部高级官员,后来还曾任英军驻华战时情报处处长。

埃弗雷特似乎对特务股的工作不满,但特务股的官员可全都是英国人,只有值得信赖的才能进去任职。

“每天坐在办公室里,翻阅着无休无止的文件——”埃弗雷特咧了咧嘴,似乎很是痛苦。

“那不是挺好吗?”珍妮芙笑着说道:“工作轻松些,又没有危险,您要这么反过来看的话,就不觉得是种煎熬了。”

沈宸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长官在哪个岗位上都会认真负责,兢兢业业。我觉得您在特务股工作的话,消息肯定灵通。有些内幕情报,比如日本人的,对我们这些下面工作的巡捕,会很有用处。”

埃弗雷特没有做肯定的回答,但提到日本人,他立刻显出了怨恨的情绪,骂道:“要不是他们,我也不会被调到特务股。该死,该死的日本人。他们一直谋求巡捕房高级警官的职位,真是贪得无厌。”

“工部局不是顶住了压力吗?”沈宸也多少知道一些消息,有些疑惑地问道。

一九三八年中反对日本的行动和抗议频发,使日本人重新提出了他们扩大公共租界参与权的意见,尤其是谋求高级警官的职位。

对此,英美人士划出了界线,那就是“我们的观点是,我们有足够的力量,我们也不会解雇任何人,把职位留给日本人。”

埃弗雷特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表面上看是这样,但日本人并不罢休,工部局面对越来越大的压力,我估计早晚会作出些让步的。”

沈宸沉吟着,一时没有回答。

珍妮芙笑道:“让步也是有限的让步,高级职位应该是不会给的,可能只是增募日捕而已。”

即便是这样,也会对以后的行动造成不利的影响。但要杀光日捕,沈宸还没那么狂妄。

埃弗雷特似乎觉得在聚会上说得太多,有些影响气氛,便转移了话题,“沈,你的英语真是进步飞快,令人惊讶。”

沈宸笑了笑,谦虚道:“只是流利了一点,还脱不开洋泾浜的味道。”

“真的说得很不错呢!”珍妮芙也点头称赞,“在中国人当中,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对了,沈先生怎么没带女伴?是没有吗?”

“这个——”沈宸愣了一下,随口说道:“她还是比较保守的,这种场合,我就没带她来。”

这时,梅森过来请珍妮芙跳舞,算是打断了珍妮芙的继续追问。

而就这楼上热闹欢乐的时候,一楼却有两个人在会面。

连沈宸也不知道,马名宇直接到修车行找了楚娇,并坐她的车回到了这里。

赵有才负责望风放哨,马名宇进了屋便劈头问道:“十兄弟的事情,是不是你,你们干的?”

楚娇摇头,一脸无辜的样子,“什么十兄弟呀,听都没听过。”

马名宇脸色缓和了一些,但却并不是相信楚娇。从法捕房得到的案件资料上,他几乎可以确定就是楚娇干的。

“好吧,那你说说,手枪消音器还有谁会有?”马名宇靠在沙发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楚娇。

楚娇一摊手,说道:“我哥能从美国带回来,别人就不能啊?凭什么你就觉得这东西只能咱们有?”

马名宇对这狡辩有些无奈,苦笑了一下,说道:“你呀,就是杀心太大了。一下子干掉七个,弹无虚发,我猜是你和张成富,赵有才的枪法应该还差一些。”

“瞎猜。”楚娇觉得坐姿很没有气势,便也学着马名宇的样子,甚至还翘起了二郎腿,“你管是谁干的呢?日本人的走狗,该死的汉奸,这不是帮了你们的忙嘛?”

“我是担心你——们。”马名宇看着楚娇的样子,真是既无奈又可气,“不知道你们从哪搞来的情报,行动竟然如此大胆。别以为是在租界,就会安全。日本人施加的压力,让巡捕房也很难私放敷衍。一旦被引渡,日本人的酷刑——”

“那也得被抓住才算啊!”楚娇就是不承认,尽管话语中也能被判断出来,“你的消息灵通,可知道法捕房有什么线索吗?”

马名宇干笑了两声,说道:“不可否认,确实是干净利索,丝毫线索也没留下。”

楚娇得意地一笑,无疑是承认了马名宇的猜测。

这丫头,就是嘴犟。

可马名宇却觉得楚娇这样子更可爱,也颇有些自豪,毕竟是他教出来的。他却不知道,楚娇背后还有个顶尖高手。

“‘血旗门’是怎么个意思?”马名宇对楚娇的思路还有些摸不透,便开口问道:“树大招风啊,不仅杀人,还往报馆寄信,给目标定出价码。你很缺钱吗?”

楚娇摇了摇头,说道:“我是不缺钱,可钱多了也没坏处。你想啊,把‘血旗门’的名声打响,让那些坏蛋又惊又怕,还能榨出钱来。我是想用这些钱做好事,你忘了在庙里那些围着我的乞丐啦?”

原来是这样,倒是想得不错,难为了这丫头的一片善心。

“小心行事,日本人和汉奸特务对租界的渗透越来越厉害了。”马名宇充满关切地劝说道:“以后呢,我也会尽量少和你见面。谁知道什么时候,我会被盯住呢!”

“以你的公开身份,日本人没有证据,巡捕房也不会缉捕引渡。”楚娇也听出了马名宇的关怀之意,投桃报李地说道:“而暴露身分的最大的可能,就是你身边出现叛徒。所以,你要特别留意小心,不要轻信别人,见势不妙就赶紧跑。”

马名宇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把房子租给巡捕,是个不错的掩护。他们在上面开聚会呢,闹腾得挺凶,可掩护的作用更大。”

“说不定以后会得到他的帮助呢!”楚娇隐晦地说着,却不担心马名宇能猜出来。

“这个姓沈的巡捕我调查过,很不简单的一个家伙。当然,他跟日本人不对付,确实有得到帮助的可能。”马名宇说道:“但人心多变,你也不要轻信,不要让他觉察到你们的异常。”

轻信嘛?楚娇心里暗笑,却还是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我帮你搞到了几支手枪,鲁格P08。”马名宇接着说道:“以后杀掉一些大目标后,你们如果不在报纸上宣称负责,我就可以向上面报告,说是我们干的,能得到很多的奖金。”

楚娇笑了笑,说道:“还能升官,是吧?好,这点我可以考虑,奖金就用来购买武器好了。其实,你完全可以向上司建议,雇佣‘血旗门’完成一些高难度的任务。”

雇佣?!马名宇若有所思,半晌才冲楚娇狡黠地道:“那你们还会接受别人的雇佣喽,只要价钱合适?”

楚娇嘿嘿一笑,用力点了点头,“这办法怎么样?我觉得很好。”

马名宇摇了摇头,说道:“别想得太简单了,这可是一个相当复杂的操作流程。就以银行为例,一般银行渠道的汇款支出,就很容易被查出款项的来龙去脉。”

徐怀义明白了,沈宸同意干掉金胖子,但不是要大张旗鼓地进行帮派开战,而是只杀首脑。

同时,沈宸也提醒了徐怀义,这件事情不能吃独食。让曹炳生分一杯羹,以利两家长久联合。

曹炳生对此建议也很满意,用最小的代价达到目的,何乐而不为呢?

沈宸陪着两人吃喝了一会儿,便推说有事,先行告辞。这不是失礼,而是给两人秘商杀人的机会。

就象徐怀义以后要绑票,只要是为富不仁的,沈宸才懒得管,也懒得问。有些事情,他还是要尽力撇清,不去沾边的。

开车买了东西,沈宸回到家里的时候,却发现有好几个客人提前来参加聚会了。

屋内的气氛十分热烈,就冲这一点,因为没有他这个主人在,沈宸还真的要感谢珍妮芙的热情奔放。看来她把这些人招待得很好,而她也是个自来熟,正混在众人之中谈笑。

“沈先生,你回来了。”黛妮提醒着或吃喝、或谈论聊天的人们。

众人纷纷转身,参差不齐地打着招呼。

沈宸笑着打着招呼,“继续,你们继续啊,都别拘束。”

留声机里响着轻柔的音乐,酒水、食物、聊天、说笑,沈宸很快便融入这放松欢愉的气氛之中,而人们在酒精的作用下也比平常更随心所欲地谈论着。

“罗登,你的女友——”沈宸的记性很好,看罗登的女友,似乎就是那位爱借酒浇愁的白俄舞女。

“哈哈,你认出来啦!”罗登笑得有些不自然,因为他当初曾信誓旦旦地保证,再也不会请这个舞女喝酒,也不会邀她坐在一起了。

罗登看着沈宸,缓缓说道:“其实,她是个不错的女人……”

沈宸才不在乎罗登怎么看,也不在乎他找个什么样的女友,但还是佯做认真地听了他的讲述,并不时地附和两句。

“沈先生,跳个舞吧!”黛妮飘了过来,很期待地发出邀请,脸上因为酒精的作用而泛着红晕。

“跳舞?”

“是的。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您肯定是会的,对吧?”珍妮芙把酒杯放到一旁,向沈宸伸出了手,诚挚地说道:“如果您不肯,那我简直太丢脸了。”

沈宸犹豫了一下,无奈地站起身,把胳膊递了过去。珍妮芙笑得欢畅,挽起沈宸的胳膊,或者说得确切些,是用她那只纤细的小手轻轻触着它,一同走向客厅中间的空场。

“华尔兹——请换张唱片。”黛妮随便而又亲热地叫着雇来的侍者。

没有炫目的灯光,没有演奏的乐队,但这都不影响黛妮的热情。

沈宸也只是生疏了一小会儿,他的舞步便轻盈而熟练起来。而且,他的身体柔韧性,力量的舒放自如,使他越来越从容不迫。

哟—噢,黛妮发出了由衷的赞叹,象是坐着小船在随波起伏,情绪愈发兴奋起来。

可她的动作也不赖,伴着清脆的欢笑——笑声低而温雅,但是非常悦耳,轻捷地围着沈宸打转。

越来越多的人被吸引了目光,跳华尔兹这种舞蹈,很多人都不是很熟。

内在的旋律确实比高明的舞技更重要,陌生的舞伴也要试探、磨合,才能和谐一致、流畅自然。

一曲结束,黛妮还没完全从痴迷中醒来,讲起话来,英语中还有着娇滴滴的声调,不住地嗬嗬地笑。

她觉得兴奋地透不过气,觉得口渴,挽着沈宸走到沙发边,拿过自己的杯子,一气全都喝完。

“少喝点酒,别喝醉了。”沈宸善意地提醒着。

黛妮笑着,胡乱摇了摇手,一下子坐在沙发里,由于愉快而发光的亮眼睛望着沈宸。

舞曲换了,在音乐声中,始终有舞者在穿梭、旋转、进退,快活的气氛又增加起来。

客厅不算太大,算是个小舞池。幸好不是都下场,勉强够用。

埃弗雷特和沈宸坐在一旁,一边喝着酒,一边在聊着天。而珍妮芙则在一旁倾听着,不时插上一两句。

“虽然有压力,但我暂时不会退休了。”埃弗雷特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喜悦,微皱着眉头说道:“只是被调到了特务股,尽管我不是很愿意。”

工部局巡捕房特务股和法租界巡捕房的政事治安处,在名义上主要是应付政治颠覆,实际上却应该算是英、法两国的情报机构。

中日战争爆发,别以为只是两个国家的事情。

实际上,主要大国从一开始就以各种方式涉足这场控制亚洲大陆的争斗之中。

特虽是在中国有着至关重要的经济和战略利益的几个国家,都建立起自己的情报机构。

而上海,因为特殊的关系,成为了远东情报的大都会。

在这里,充满了罪恶、野蛮的犯罪和阴险的政治,地球上恐怕没有一块地方能比这里更适于展开秘密战争了。

而有些特工,往往是人们所想不到的。比如怡和洋行大班恺自威,不仅是工部局董事,后来还当选董事会主席。但他的身份还是英国特勤部高级官员,后来还曾任英军驻华战时情报处处长。

埃弗雷特似乎对特务股的工作不满,但特务股的官员可全都是英国人,只有值得信赖的才能进去任职。

“每天坐在办公室里,翻阅着无休无止的文件——”埃弗雷特咧了咧嘴,似乎很是痛苦。

“那不是挺好吗?”珍妮芙笑着说道:“工作轻松些,又没有危险,您要这么反过来看的话,就不觉得是种煎熬了。”

沈宸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长官在哪个岗位上都会认真负责,兢兢业业。我觉得您在特务股工作的话,消息肯定灵通。有些内幕情报,比如日本人的,对我们这些下面工作的巡捕,会很有用处。”

埃弗雷特没有做肯定的回答,但提到日本人,他立刻显出了怨恨的情绪,骂道:“要不是他们,我也不会被调到特务股。该死,该死的日本人。他们一直谋求巡捕房高级警官的职位,真是贪得无厌。”

“工部局不是顶住了压力吗?”沈宸也多少知道一些消息,有些疑惑地问道。

一九三八年中反对日本的行动和抗议频发,使日本人重新提出了他们扩大公共租界参与权的意见,尤其是谋求高级警官的职位。

对此,英美人士划出了界线,那就是“我们的观点是,我们有足够的力量,我们也不会解雇任何人,把职位留给日本人。”

埃弗雷特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表面上看是这样,但日本人并不罢休,工部局面对越来越大的压力,我估计早晚会作出些让步的。”

沈宸沉吟着,一时没有回答。

珍妮芙笑道:“让步也是有限的让步,高级职位应该是不会给的,可能只是增募日捕而已。”

即便是这样,也会对以后的行动造成不利的影响。但要杀光日捕,沈宸还没那么狂妄。

埃弗雷特似乎觉得在聚会上说得太多,有些影响气氛,便转移了话题,“沈,你的英语真是进步飞快,令人惊讶。”

沈宸笑了笑,谦虚道:“只是流利了一点,还脱不开洋泾浜的味道。”

“真的说得很不错呢!”珍妮芙也点头称赞,“在中国人当中,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对了,沈先生怎么没带女伴?是没有吗?”

“这个——”沈宸愣了一下,随口说道:“她还是比较保守的,这种场合,我就没带她来。”

这时,梅森过来请珍妮芙跳舞,算是打断了珍妮芙的继续追问。

而就这楼上热闹欢乐的时候,一楼却有两个人在会面。

连沈宸也不知道,马名宇直接到修车行找了楚娇,并坐她的车回到了这里。

赵有才负责望风放哨,马名宇进了屋便劈头问道:“十兄弟的事情,是不是你,你们干的?”

楚娇摇头,一脸无辜的样子,“什么十兄弟呀,听都没听过。”

马名宇脸色缓和了一些,但却并不是相信楚娇。从法捕房得到的案件资料上,他几乎可以确定就是楚娇干的。

“好吧,那你说说,手枪消音器还有谁会有?”马名宇靠在沙发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楚娇。

楚娇一摊手,说道:“我哥能从美国带回来,别人就不能啊?凭什么你就觉得这东西只能咱们有?”

马名宇对这狡辩有些无奈,苦笑了一下,说道:“你呀,就是杀心太大了。一下子干掉七个,弹无虚发,我猜是你和张成富,赵有才的枪法应该还差一些。”

“瞎猜。”楚娇觉得坐姿很没有气势,便也学着马名宇的样子,甚至还翘起了二郎腿,“你管是谁干的呢?日本人的走狗,该死的汉奸,这不是帮了你们的忙嘛?”

“我是担心你——们。”马名宇看着楚娇的样子,真是既无奈又可气,“不知道你们从哪搞来的情报,行动竟然如此大胆。别以为是在租界,就会安全。日本人施加的压力,让巡捕房也很难私放敷衍。一旦被引渡,日本人的酷刑——”

“那也得被抓住才算啊!”楚娇就是不承认,尽管话语中也能被判断出来,“你的消息灵通,可知道法捕房有什么线索吗?”

马名宇干笑了两声,说道:“不可否认,确实是干净利索,丝毫线索也没留下。”

楚娇得意地一笑,无疑是承认了马名宇的猜测。

这丫头,就是嘴犟。

可马名宇却觉得楚娇这样子更可爱,也颇有些自豪,毕竟是他教出来的。他却不知道,楚娇背后还有个顶尖高手。

“‘血旗门’是怎么个意思?”马名宇对楚娇的思路还有些摸不透,便开口问道:“树大招风啊,不仅杀人,还往报馆寄信,给目标定出价码。你很缺钱吗?”

楚娇摇了摇头,说道:“我是不缺钱,可钱多了也没坏处。你想啊,把‘血旗门’的名声打响,让那些坏蛋又惊又怕,还能榨出钱来。我是想用这些钱做好事,你忘了在庙里那些围着我的乞丐啦?”

原来是这样,倒是想得不错,难为了这丫头的一片善心。

“小心行事,日本人和汉奸特务对租界的渗透越来越厉害了。”马名宇充满关切地劝说道:“以后呢,我也会尽量少和你见面。谁知道什么时候,我会被盯住呢!”

“以你的公开身份,日本人没有证据,巡捕房也不会缉捕引渡。”楚娇也听出了马名宇的关怀之意,投桃报李地说道:“而暴露身分的最大的可能,就是你身边出现叛徒。所以,你要特别留意小心,不要轻信别人,见势不妙就赶紧跑。”

马名宇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把房子租给巡捕,是个不错的掩护。他们在上面开聚会呢,闹腾得挺凶,可掩护的作用更大。”

“说不定以后会得到他的帮助呢!”楚娇隐晦地说着,却不担心马名宇能猜出来。

“这个姓沈的巡捕我调查过,很不简单的一个家伙。当然,他跟日本人不对付,确实有得到帮助的可能。”马名宇说道:“但人心多变,你也不要轻信,不要让他觉察到你们的异常。”

轻信嘛?楚娇心里暗笑,却还是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我帮你搞到了几支手枪,鲁格P08。”马名宇接着说道:“以后杀掉一些大目标后,你们如果不在报纸上宣称负责,我就可以向上面报告,说是我们干的,能得到很多的奖金。”

楚娇笑了笑,说道:“还能升官,是吧?好,这点我可以考虑,奖金就用来购买武器好了。其实,你完全可以向上司建议,雇佣‘血旗门’完成一些高难度的任务。”

雇佣?!马名宇若有所思,半晌才冲楚娇狡黠地道:“那你们还会接受别人的雇佣喽,只要价钱合适?”

楚娇嘿嘿一笑,用力点了点头,“这办法怎么样?我觉得很好。”

马名宇摇了摇头,说道:“别想得太简单了,这可是一个相当复杂的操作流程。就以银行为例,一般银行渠道的汇款支出,就很容易被查出款项的来龙去脉。”

第九十九章 定时装置,沪西软肋

“嗯,确实不简单。放心,我肯定不会草率行事的。”楚娇深以为然,这些沈宸早就说过,也正在安排布置,她相信沈宸作做得天衣无缝,让“血旗门”生意兴隆。

“多联络,你我之间用的是单独密码,不必担心别人破解。”马名宇说道:“我会给你提供更专业的指导,还有一些对你们或许有用的情报。”

楚娇用调侃的口气说道:“那就多谢了,马老师!”

马名宇暗自叹了口气,他实在是不想让楚娇冒险,甚至违背纪律,并没有向上级汇报。但现在看来,他也无法阻止楚娇。

……………

抽大*麻有瘾,吸*毒*品有瘾,很多人却不知道杀人也有瘾。

而且,这可能是一种在世界上能居首位的瘾,它能让你产生一种难以名状的快感,能让你能知道什么是生杀大权的实质。

这还是最刺激的人间游戏,可以因为杀人而感到自己存在的伟大和自豪。

因此,杀戮和血腥往往会使人兴奋,甚至疯狂。

如果在战场上,这种杀人成瘾的士兵或许是一个英勇无比的英雄。但在现实生活中,这种人却不会得到什么美好的评价。

当然,在反抗侵略的过程中,杀死多少敌人也不应该受到指责,除非是用很变态的手段。

所以说,沈宸应该是英雄,楚娇也应该是英雄,他们杀的是万恶的日本鬼子,杀的是为虎作伥的狗屎汉奸。

但沈宸和楚娇又有区别,沈宸没瘾,楚娇则有上瘾的倾向。

对沈宸来说,从来都是务求一击毙命,很少拖泥带水。最快地解决对手,最好让对手连哼都发不出来,那是他要达到的目的。

而相对于完美的结果,楚娇则还未能完全摆脱追求过程的阶段。她还想让坏蛋死得更惨一些,觉得那才算是恶有恶报。

当然,有沈宸压着,楚娇也不能不压制自己的想法。尽管她也明白死就是死了,用什么手段,有什么过程,并不重要。

正因为如此,当沈宸开始搜购材料,制造一些刺杀用的武器时,楚娇也开始了学习,且没有流露出明显的抵触情绪。

毒药、定时炸弹,这是沈宸要先制造出来的两种武器。

尽管这两种武器在当时已经不新鲜,被特务们广泛使用,但沈宸所要造出来的,却还有着自身的独特性和先进性。

蓖麻毒素,主要存在于蓖麻籽中。

该毒素易损伤肝、肾等实质器官,发生出血、变性、坏死病变。并能凝集和溶解红细胞,抑制麻痹心血管和呼吸中枢。

一克蓖麻毒素至少可以毒死四百名成年人,其威力要远胜于大家所知道的氰化物和VX神经毒物。

因此,蓖麻毒素被从事暗杀工作的人视为宝贝,很长的时间里都是国际间谍情报人员和恐怖分子进行暗害和破坏活动的毒素战武器。

沈宸虽然不是化学专业,但凭借学过的技能,用酒精和乙酸还是能够提炼出少量居家旅行、杀人灭口的必备良药。

至于定时炸弹,由于当时的科技水平所限,沈宸也不可能搞出什么无线遥控的高级东东。

依据现有的条件,沈宸制造出了两种炸弹:一种是化学定时引爆,一种是机械触发装置。

化学定时就是利用酸液腐蚀薄铁片的原理,定时不准,但非常简单易造;机械触发便要用到闹钟和电池,构造比较复杂,细心的话还能听到哒哒哒的钟表走动声。

其实,沈宸所造的也只是定时装置,还要有炸药、雷管等物,才能组合起来,成为真正的炸弹。

但有了定时装置,后面的流程就很简单了,甚至可以说是随来随用。

楚娇在马名宇那里学过简单的爆破知识,对于沈宸的讲解和操作,理解掌握得很快。

“加上磁铁,找机会往目标的车上一吸——”沈宸拿着一个装置,给楚娇作着指导,“吸在油箱附近,炸弹的威力不用太大,就能轰的一下把汽车变成火球。”

楚娇想了想,问道:“带磁铁的炸弹,怕是不好携带吧?我的意思是它会乱吸,放在身上容易暴露。”

沈宸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楚娇,揶揄道:“没文化真可怕!你不会隔磁呀,用薄铜板就可以呀!”

楚娇撇了撇嘴,反唇相讥道:“我学的都是正经文化,哪象你?”

文化还分正经和不正经?

沈宸再次审视楚娇,没等他想明白,楚娇已经两个白眼回敬。

……………

在上海,日本宪兵队是明处的狼,虽然狂吠得厉害,得谁都想咬一口,但还是可以对付。

而日本人培养的中国特务却是躲在暗处的狗,混迹于各行各业之中,贼眼无处不在,令人难以提防。

尽管在1938年,恐怖活动的主动权握在中国特工手中,且占了明显上风。

但是,随着日本人扶持的一个特工组织的成立,形势正在开始发生悄然的变化。

而且,日本人对公共租界这座“纸牌屋”也采取了更多的方式加以动摇,其着力之处便是其软肋所在——沪西越界筑路区。

在日本人的支持下,伪警察局不断扩大在西区的警力规模,并且得到了日本宪兵队提供的八挺机枪。

随着警力的增强,伪警察在工部局警务处面前越来越有自信。

同时,他们还得到了伪上海市政府的指令:“在沪西越界筑路地区的警权问题上,要对租界当局持强硬态度。”

对于工部局警务处而言,越来越多的伪警察无异于强盗,沪西的局势正在向失控的程度急剧变化。

弹道研究报告表明:查获手枪或发现子弹的武装罪案中的百分之九十,都使用了从歹土值勤的华捕、印捕手中抢来的武器。

公共租界警务处被迫放弃了这一地区的某些岗位,因为很多华、印巡捕拒绝在这一地区履职。

对此,太古洋行的代表对此评论道:“人们很难因此责备他们,因为不能要求他们为履职而站在大街上,成为路过的帮会分子的靶子。”

谈判很快开始,但很快,又因为伪大道政府要求由其警察控制整个沪西地区而停顿下来。

但不管谈判如何,沪西越界筑路区的法制秩序正在持续败坏,却是不争的事实。

……………

“你最好学一点人体解剖学。”沈宸扔给楚娇一本书,说道:“弄清楚人体的构造,才能知道要害在哪,用什么样的手法一击必杀。”

楚娇随手翻了翻,说道:“我的枪法已经练得很好了,保证一击必杀。”

“枪法这个东西没有什么决窍,就是拿子弹喂。要成为顶尖高手,就必须学会空手杀人,或者利用身边常见的一些东西,把它们变成攻击的武器。”

沈宸边说,边做了几个动作,“刀子和拳头有时候更加让人难以防备,枪你能老带在身上,但杀人时不会轻易使用吧?”

“这说得倒也没毛病,只有在行动前才会带上应用的武器,平常带着怕暴露。”楚娇点头赞同道。

“日本人抓你的时候可不会给你时间去取枪。”沈宸继续说道:“而且往往你有了机会,却因为没有枪而不敢行动,但是你如果有别的致胜手段就不一样了,比如说这样……”他一扬手,匕首飞了出去,扎进了沙袋。

楚娇的眼睛亮了起来,走过去使劲将匕首拔了出来,“如果没有枪,我便可以用飞刀或者别的武器致敌于死地,哪怕空着两只手。”

“嗯,能举一反三,不错。”沈宸点了点头,“用刀子和拳头的好处便是动静小,且在危急时刻能反败为胜。”

危急时刻?楚娇想了想,明白沈宸所指的大概是被抓住,或被控制住。

和沈宸演练了一番后,两人坐下休息,楚娇便在闲聊中问道:“今天早上看到报纸,又有人被绑架了,好象是日本特务干的。”

沈宸点了点头,说道:“嗯,我也看到了。不是日本人,就是汉奸特务,改会同办案为绑架,这是最近的事情。当然,也不是全都如此。一般来说,是针对比较重要的人物,或者是急于得到口供,能够有重大突破的。”

“也有绑票勒索的,为的是所谓的保释金。”楚娇微皱眉头,说道:“据我所知的,就有两件。”

沈宸点了点头,说道:“不排除是为了捞取钱财。沪西,正在成为罪恶的策源地。日伪特务是总毒根,而驻当地的日本宪兵则是总后台。”

“沪西已经不归租界管辖了吗?”楚娇沉吟着说道:“如果是日占区的话,行动会比较麻烦。”

沈宸看了楚娇一眼,说道:“暂且不去那里行动。日伪特务既敢在租界犯案,就在租界收拾他们。当然,情报最重要。”

“你已经有计划了?”楚娇还是比较了解沈宸的,听他这么说,觉得肯定是掌握了什么情报。

沈宸笑了笑,说道:“确实听说了点消息,但这是巡捕的公事,你不能插手。”

楚娇点了点头,说道:“说到公事,职妇会那边你也留点心。我看,上次破坏义卖会没成功,日伪特务是不会死心的。”

对此,沈宸稍有些为难,因为这不是他能管辖的范围。越界巡逻,显然是不可能的。

“知道你不方便,抽时间去看一眼也行啊!”楚娇看出了沈宸的犹豫,便退而求其次,说道:“你看人的本事厉害,没准就能发现什么异常呢!”

所谓看人的本事,就是观察极微小的细节,人和物的都包括。

对于楚娇,这方面的训练也在进行。为此,她特意买了个高倍望远镜,闲下来便在自家屋顶,或修车行的二楼办公室向外张望。

街上的行人、小贩,甚至是乞丐,都是她观察的目标。如果人们正常的举止、行动了然于心,那遇到可疑的、化装的,就能辨别出来。

沈宸在这方面当然是高手,否则也不会迅速判断出杀手,从而化解了对他的刺杀。

“好吧,我有时间的话会去看一看。”沈宸可不认为自己是火眼金睛,但也不是全无信心的敷衍。

“对了。”楚娇又想起件事情来,问道:“刺杀你的事情就这么结了?你不准备反击一下?”

沈宸遭遇的第一次暗杀,虽以对手的全军覆没而告终,但肯定是不足以令对手罢休。

对手不罢休,沈宸当然也在找报复的办法,想着狠狠地回敬一下。

当然,这不必由他亲自动手,也不会令对手知道是他在报复。中国特工的行动不断,“血旗门”也是他很好的掩护。

甚至还有一些抗战团体也在行动,比如自称为“血魂除奸团”的组织,便在舞厅外投掷炸弹,警告有钱阶级的享乐腐朽。

所以,只要不暴露,只要不宣称负责,谁又能知道这是沈宸他们的报复?

“我这个人很记仇的。”沈宸淡淡地冷笑起来,“放心吧,咱们要搞就搞大行动,要杀就杀大人物。不急,耐心等等再说。”

……………

1937年“八一三”淞沪会战后,随着国民政府的撤离,在上海的大部分华文报纸纷纷面临停刊。

当时日本还没有对英美宣战,所以不敢贸然进犯英法租界,这也为报人们通过办报来进行抗日斗争提供了很好的基地。

因为日本所谓要接受检查的报纸,指的范围是经过租界方面同意的,也就是说外国人的报纸可以不接受日本人检查。

于是那时众多报纸采取的策略以外国报纸的名义办报,拉一个外国人作为总经理来进行操办,利用当时的租界中立政策与新闻自由政策,来进行抗日宣传。

当时,人们管这类报纸叫做洋旗报。

1938年1月25日,《每日译报》以英商名义出版,利用租界的特殊条件,摆脱了日伪的新闻检查,率先向读者宣传爱国抗日的主张。

四天后,以抗日救亡为主旨的英商报纸《文汇报》出版。

再接着,《申报》以美商哥伦比亚出版公司名义复刊出版,一再强调“主和即汉奸”,“媾和即灭亡”的抗日观点。

“嗯,确实不简单。放心,我肯定不会草率行事的。”楚娇深以为然,这些沈宸早就说过,也正在安排布置,她相信沈宸作做得天衣无缝,让“血旗门”生意兴隆。

“多联络,你我之间用的是单独密码,不必担心别人破解。”马名宇说道:“我会给你提供更专业的指导,还有一些对你们或许有用的情报。”

楚娇用调侃的口气说道:“那就多谢了,马老师!”

马名宇暗自叹了口气,他实在是不想让楚娇冒险,甚至违背纪律,并没有向上级汇报。但现在看来,他也无法阻止楚娇。

……………

抽大*麻有瘾,吸*毒*品有瘾,很多人却不知道杀人也有瘾。

而且,这可能是一种在世界上能居首位的瘾,它能让你产生一种难以名状的快感,能让你能知道什么是生杀大权的实质。

这还是最刺激的人间游戏,可以因为杀人而感到自己存在的伟大和自豪。

因此,杀戮和血腥往往会使人兴奋,甚至疯狂。

如果在战场上,这种杀人成瘾的士兵或许是一个英勇无比的英雄。但在现实生活中,这种人却不会得到什么美好的评价。

当然,在反抗侵略的过程中,杀死多少敌人也不应该受到指责,除非是用很变态的手段。

所以说,沈宸应该是英雄,楚娇也应该是英雄,他们杀的是万恶的日本鬼子,杀的是为虎作伥的狗屎汉奸。

但沈宸和楚娇又有区别,沈宸没瘾,楚娇则有上瘾的倾向。

对沈宸来说,从来都是务求一击毙命,很少拖泥带水。最快地解决对手,最好让对手连哼都发不出来,那是他要达到的目的。

而相对于完美的结果,楚娇则还未能完全摆脱追求过程的阶段。她还想让坏蛋死得更惨一些,觉得那才算是恶有恶报。

当然,有沈宸压着,楚娇也不能不压制自己的想法。尽管她也明白死就是死了,用什么手段,有什么过程,并不重要。

正因为如此,当沈宸开始搜购材料,制造一些刺杀用的武器时,楚娇也开始了学习,且没有流露出明显的抵触情绪。

毒药、定时炸弹,这是沈宸要先制造出来的两种武器。

尽管这两种武器在当时已经不新鲜,被特务们广泛使用,但沈宸所要造出来的,却还有着自身的独特性和先进性。

蓖麻毒素,主要存在于蓖麻籽中。

该毒素易损伤肝、肾等实质器官,发生出血、变性、坏死病变。并能凝集和溶解红细胞,抑制麻痹心血管和呼吸中枢。

一克蓖麻毒素至少可以毒死四百名成年人,其威力要远胜于大家所知道的氰化物和VX神经毒物。

因此,蓖麻毒素被从事暗杀工作的人视为宝贝,很长的时间里都是国际间谍情报人员和恐怖分子进行暗害和破坏活动的毒素战武器。

沈宸虽然不是化学专业,但凭借学过的技能,用酒精和乙酸还是能够提炼出少量居家旅行、杀人灭口的必备良药。

至于定时炸弹,由于当时的科技水平所限,沈宸也不可能搞出什么无线遥控的高级东东。

依据现有的条件,沈宸制造出了两种炸弹:一种是化学定时引爆,一种是机械触发装置。

化学定时就是利用酸液腐蚀薄铁片的原理,定时不准,但非常简单易造;机械触发便要用到闹钟和电池,构造比较复杂,细心的话还能听到哒哒哒的钟表走动声。

其实,沈宸所造的也只是定时装置,还要有炸药、雷管等物,才能组合起来,成为真正的炸弹。

但有了定时装置,后面的流程就很简单了,甚至可以说是随来随用。

楚娇在马名宇那里学过简单的爆破知识,对于沈宸的讲解和操作,理解掌握得很快。

“加上磁铁,找机会往目标的车上一吸——”沈宸拿着一个装置,给楚娇作着指导,“吸在油箱附近,炸弹的威力不用太大,就能轰的一下把汽车变成火球。”

楚娇想了想,问道:“带磁铁的炸弹,怕是不好携带吧?我的意思是它会乱吸,放在身上容易暴露。”

沈宸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楚娇,揶揄道:“没文化真可怕!你不会隔磁呀,用薄铜板就可以呀!”

楚娇撇了撇嘴,反唇相讥道:“我学的都是正经文化,哪象你?”

文化还分正经和不正经?

沈宸再次审视楚娇,没等他想明白,楚娇已经两个白眼回敬。

……………

在上海,日本宪兵队是明处的狼,虽然狂吠得厉害,得谁都想咬一口,但还是可以对付。

而日本人培养的中国特务却是躲在暗处的狗,混迹于各行各业之中,贼眼无处不在,令人难以提防。

尽管在1938年,恐怖活动的主动权握在中国特工手中,且占了明显上风。

但是,随着日本人扶持的一个特工组织的成立,形势正在开始发生悄然的变化。

而且,日本人对公共租界这座“纸牌屋”也采取了更多的方式加以动摇,其着力之处便是其软肋所在——沪西越界筑路区。

在日本人的支持下,伪警察局不断扩大在西区的警力规模,并且得到了日本宪兵队提供的八挺机枪。

随着警力的增强,伪警察在工部局警务处面前越来越有自信。

同时,他们还得到了伪上海市政府的指令:“在沪西越界筑路地区的警权问题上,要对租界当局持强硬态度。”

对于工部局警务处而言,越来越多的伪警察无异于强盗,沪西的局势正在向失控的程度急剧变化。

弹道研究报告表明:查获手枪或发现子弹的武装罪案中的百分之九十,都使用了从歹土值勤的华捕、印捕手中抢来的武器。

公共租界警务处被迫放弃了这一地区的某些岗位,因为很多华、印巡捕拒绝在这一地区履职。

对此,太古洋行的代表对此评论道:“人们很难因此责备他们,因为不能要求他们为履职而站在大街上,成为路过的帮会分子的靶子。”

谈判很快开始,但很快,又因为伪大道政府要求由其警察控制整个沪西地区而停顿下来。

但不管谈判如何,沪西越界筑路区的法制秩序正在持续败坏,却是不争的事实。

……………

“你最好学一点人体解剖学。”沈宸扔给楚娇一本书,说道:“弄清楚人体的构造,才能知道要害在哪,用什么样的手法一击必杀。”

楚娇随手翻了翻,说道:“我的枪法已经练得很好了,保证一击必杀。”

“枪法这个东西没有什么决窍,就是拿子弹喂。要成为顶尖高手,就必须学会空手杀人,或者利用身边常见的一些东西,把它们变成攻击的武器。”

沈宸边说,边做了几个动作,“刀子和拳头有时候更加让人难以防备,枪你能老带在身上,但杀人时不会轻易使用吧?”

“这说得倒也没毛病,只有在行动前才会带上应用的武器,平常带着怕暴露。”楚娇点头赞同道。

“日本人抓你的时候可不会给你时间去取枪。”沈宸继续说道:“而且往往你有了机会,却因为没有枪而不敢行动,但是你如果有别的致胜手段就不一样了,比如说这样……”他一扬手,匕首飞了出去,扎进了沙袋。

楚娇的眼睛亮了起来,走过去使劲将匕首拔了出来,“如果没有枪,我便可以用飞刀或者别的武器致敌于死地,哪怕空着两只手。”

“嗯,能举一反三,不错。”沈宸点了点头,“用刀子和拳头的好处便是动静小,且在危急时刻能反败为胜。”

危急时刻?楚娇想了想,明白沈宸所指的大概是被抓住,或被控制住。

和沈宸演练了一番后,两人坐下休息,楚娇便在闲聊中问道:“今天早上看到报纸,又有人被绑架了,好象是日本特务干的。”

沈宸点了点头,说道:“嗯,我也看到了。不是日本人,就是汉奸特务,改会同办案为绑架,这是最近的事情。当然,也不是全都如此。一般来说,是针对比较重要的人物,或者是急于得到口供,能够有重大突破的。”

“也有绑票勒索的,为的是所谓的保释金。”楚娇微皱眉头,说道:“据我所知的,就有两件。”

沈宸点了点头,说道:“不排除是为了捞取钱财。沪西,正在成为罪恶的策源地。日伪特务是总毒根,而驻当地的日本宪兵则是总后台。”

“沪西已经不归租界管辖了吗?”楚娇沉吟着说道:“如果是日占区的话,行动会比较麻烦。”

沈宸看了楚娇一眼,说道:“暂且不去那里行动。日伪特务既敢在租界犯案,就在租界收拾他们。当然,情报最重要。”

“你已经有计划了?”楚娇还是比较了解沈宸的,听他这么说,觉得肯定是掌握了什么情报。

沈宸笑了笑,说道:“确实听说了点消息,但这是巡捕的公事,你不能插手。”

楚娇点了点头,说道:“说到公事,职妇会那边你也留点心。我看,上次破坏义卖会没成功,日伪特务是不会死心的。”

对此,沈宸稍有些为难,因为这不是他能管辖的范围。越界巡逻,显然是不可能的。

“知道你不方便,抽时间去看一眼也行啊!”楚娇看出了沈宸的犹豫,便退而求其次,说道:“你看人的本事厉害,没准就能发现什么异常呢!”

所谓看人的本事,就是观察极微小的细节,人和物的都包括。

对于楚娇,这方面的训练也在进行。为此,她特意买了个高倍望远镜,闲下来便在自家屋顶,或修车行的二楼办公室向外张望。

街上的行人、小贩,甚至是乞丐,都是她观察的目标。如果人们正常的举止、行动了然于心,那遇到可疑的、化装的,就能辨别出来。

沈宸在这方面当然是高手,否则也不会迅速判断出杀手,从而化解了对他的刺杀。

“好吧,我有时间的话会去看一看。”沈宸可不认为自己是火眼金睛,但也不是全无信心的敷衍。

“对了。”楚娇又想起件事情来,问道:“刺杀你的事情就这么结了?你不准备反击一下?”

沈宸遭遇的第一次暗杀,虽以对手的全军覆没而告终,但肯定是不足以令对手罢休。

对手不罢休,沈宸当然也在找报复的办法,想着狠狠地回敬一下。

当然,这不必由他亲自动手,也不会令对手知道是他在报复。中国特工的行动不断,“血旗门”也是他很好的掩护。

甚至还有一些抗战团体也在行动,比如自称为“血魂除奸团”的组织,便在舞厅外投掷炸弹,警告有钱阶级的享乐腐朽。

所以,只要不暴露,只要不宣称负责,谁又能知道这是沈宸他们的报复?

“我这个人很记仇的。”沈宸淡淡地冷笑起来,“放心吧,咱们要搞就搞大行动,要杀就杀大人物。不急,耐心等等再说。”

……………

1937年“八一三”淞沪会战后,随着国民政府的撤离,在上海的大部分华文报纸纷纷面临停刊。

当时日本还没有对英美宣战,所以不敢贸然进犯英法租界,这也为报人们通过办报来进行抗日斗争提供了很好的基地。

因为日本所谓要接受检查的报纸,指的范围是经过租界方面同意的,也就是说外国人的报纸可以不接受日本人检查。

于是那时众多报纸采取的策略以外国报纸的名义办报,拉一个外国人作为总经理来进行操办,利用当时的租界中立政策与新闻自由政策,来进行抗日宣传。

当时,人们管这类报纸叫做洋旗报。

1938年1月25日,《每日译报》以英商名义出版,利用租界的特殊条件,摆脱了日伪的新闻检查,率先向读者宣传爱国抗日的主张。

四天后,以抗日救亡为主旨的英商报纸《文汇报》出版。

再接着,《申报》以美商哥伦比亚出版公司名义复刊出版,一再强调“主和即汉奸”,“媾和即灭亡”的抗日观点。

第一百章 巧遇,以一敌众

在洋旗报崛起的同时,其他各类抗日刊物也如雨后春笋般出版,主要有《华美》周刊、《上海妇女》、《杂志》、《文摘》、《译报周刊》、《公论丛刊》、《文献》月刊、《良友》画报、《职业生活》、《导报增刊》等。

在这些打着外商名号的报纸上,当时的人们得以获知时局的真实情况,还能读到一些暗杀事件的始末。

与此同时,日伪特务也开始针对舆论控制进行了一系列的恐怖活动。

一九三八年一月初,暴徒向《华美晚报》报馆投掷一枚“锤形手榴弹”,炸伤三人。

二月十日,一个暴徒闯入《文汇报》报馆,投掷了一枚手榴弹,炸伤三人,其中发行科职员陈桐轩因伤势过重、抢救无效死亡。

仅一月至五月,日伪特工就向抗日报馆,投掷炸弹八次,受害报馆除了上面提到的《华美晚报》和《文汇报》,还有《每日译报》、《导报》、《大美晚报》等。

这时,上海的新闻人们才意识到,一场针对当时新闻人的白色恐怖正悄然拉开帷幕。

沈宸得到了张成富打听到的一个情报,日伪特务要对《中美日报》和《大美晚报》进行打砸。

尽管这里不是沈宸的管辖巡逻区,但他完全可以说是碰巧遇上了。而且,这还可以衬托出他业余时间也忠于职守,不愧为一个好巡捕的品格。

《大美晚报》馆位于法租界爱多亚路十九号,该报前门是公共租界,后门是法租界。而马路对面公共租界内,则是《中美日报》报馆。

这个地理位置真是很有意思,不管是打砸哪家,找一家街边的咖啡馆,便都能兼顾到。

已经是第三天了,沈宸却一点也不厌倦。下班之后,换成便衣,便开车去了爱多亚路。

沈宸在一家西餐馆的玻璃窗外停了下来,煞有介事地整理了下衣服。透过玻璃的反光,他观察了一下身后,以便确认没有跟踪者。

可没等他再迈动脚步,餐馆的门一开,黛妮伸出头来,热情地招呼着他。

“嗨,沈先生。好久不见,喝杯咖啡,聊聊天。”面对黛妮的邀请,沈宸稍犹豫了一下,便迈步走了进去。

这个座位不错,对着门口,透过大玻璃,可以看见外面的情形。

只是,沈宸稍有些意外地发现黛妮并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洋人在那里坐着,同样很热情地起身和沈宸握手。

“这位是英商华美电台的记者奥尔科特先生,这位是巡捕房的沈宸沈探长。”黛妮给两人做着介绍。

“久仰,久仰,英勇的沈探长。”奥尔科特竟然认识沈宸,这让沈宸稍有些意外。

当然,沈宸也听说过这个奥尔科特,被誉为是华美电台在远东最有影响的英语播音员。

但沈宸不知道奥尔科特也是特工人员,是同盟国在上海宣传的喉舌。

在内部情报上,奥尔科特被英美称为“我们在上海最有用的宣传家”,他在华美电台的言论,后来把日本人激怒得竟要使用海军的无线电台进行干扰。

当时,上海是各国在远东的主要宣传阵地。例如法国电台、大东电台(日本)、意大利电台、苏联电台、德国时光电台等。

其中,亲同盟国的电台则是英商华美电台(XMHA)和英国广播电台(X)。

尽管沈宸不知道这些内幕,但等聊上几句后,他就意识到这个奥尔科特并不是一个普通的记者。

他瘦高的身材,金黄的头发,精力旺盛,透着富有阅历的干练和精明,既谙熟当时的形势,又那么随便自如。

当然,这是次要的,主要的是沈宸在奥尔科特身上闻到了一股同行的气息。

“我已经与奥尔科特先生说好,明天就去华美电台做实习记者。”黛妮带着欢快的表情,告诉沈宸这个好消息。

“干杯,庆祝一下。”沈宸举杯,笑了与黛妮和奥尔科特碰了一下,抿了一口酒之后,便拿起刀叉,切割牛排,吃了起来。

熟练、自如,没有什么生疏的感觉。奥尔科特看着沈宸的就餐动作,暗中做着评价。

虽然这并不能判断出什么,也许是沈宸苦练过西餐礼仪,但奥尔科特却觉得通过这一点,似乎能认为沈宸确实是崇尚欧美的。

“沈探长在巡捕房,肯定会有很多内幕的消息。”奥尔科特很巧妙地说道:“我们需要很多信息,既是在新闻上领先,也能来保障自身的安全,做到有效的预防。如果沈探长能热心地提供帮助,我们也将对您提供相应的——庇护。”

沈宸将疑惑的目光转向黛妮,黛妮却很无辜地摊了摊手,坦白又天真地说道:“如果方便的话,我觉得对沈先生也没有什么害处。是吧?”

傻洋妞,你没听出那微妙的字眼——庇护吗?再说,作为英美的喉舌,奥尔科特又有什么消息需要自己从巡捕房打听呢?

沈宸笑了笑,沉吟着说道:“恐怕我的权职有限,打听到的消息对奥尔科特先生根本没用。你只需向工部局打个电话,就比我费力打听得到的详细。”

“不完全是这样。”奥尔科特摇了摇头,说道:“现在还说不好,只是在需要沈探长帮助的时候,希望你不要推却。”

“当然,如果有悖于沈探长的原则,比如爱国者的底线,那自然是可以拒绝的。”奥尔科特又补充道:“对于日本人的暴行,我想每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会感到愤慨。”

这话说得有些不连贯,但沈宸却能明白。

奥尔科特显然把自己与日本人作对,归到朴素的爱国者,以及崇拜英美这一类。至于以后的什么帮助,或许有,或许没有,只不过是预先打个招呼。

沈宸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有原则、有底线的合作,我可以答应。”

奥尔科特举杯,象是庆祝了一下,又看似真诚地说道:“我们美国有句话:欲使别人相信自己,首先要相信别人。我对沈探长是坦诚相见,希望你也如此。”

“那是当然。”沈宸的表情同样毫不作伪,他向沙发上靠了靠,这种放松的姿态似乎让奥尔科特感到很满意。

接下来,三人闲聊着,并不太涉及过深的事情。

吃过饭,上了咖啡,沈宸慢慢地喝着,目光不时透过玻璃窗,向外面扫上一两眼。

入夜了,吃过饭了,特务们也该出动了。如果再过半小时,还是没有动静,沈宸就决定离开。

“沈探长好象在等什么人?”奥尔科特好象有所觉察,还不十分确定,只是礼貌地问了一句。

沈宸笑了笑,说道:“职业习惯罢了,倒不是等什么人。”

奥尔科特点了点头,说道:“沈探长前番遭遇刺杀,想必是要谨慎小心,多观察可疑人物,也是应该的。”

黛妮却还不知道此事,瞪大了眼睛,好奇地询问经过。

沈宸拗不过,在再三询问下,只是轻描淡写地叙述了一下。既不惊险,也不生动。

“沈探长实在是谦虚。”奥尔科特在旁说道:“要是把沈探长的经历写出来,不亚于一本惊险,肯定畅销。”

黛妮虽然并不这样认为,但好奇心也提了起来,又问其他的事情。

沈宸嘴上谦虚着,眼光一扫,立刻警觉起来。

两辆汽车闪着灯光疾驰而至,猛地停在《大美晚报》门前。车门一开,几个大汉跳了下来,手中都有武器,叫嚣着向报馆冲去。

沈宸微眯眼睛,伸手入怀,握住了手枪。

之前的《大美晚报》便受到过恐吓和炸弹袭击,为此加装了铁门,增加了保安。保安的反应也算是快,关死了铁门,躲在里面不出来。

特务们又砸又拉,却打不开铁门,情急之下还开了一枪,却无济于事。于是,他们转头直扑对面的《中美日报》馆。

沈宸已经起身向外走,别看有七八个特务,却是乌合之众,他却是并不畏惧。

同时,他也判断,没有被日本人收买控制的巡捕配合,这些特务怎么敢如此大胆?

“沈探长,打电话报警,别,别出去,危险啊!”奥尔科特似乎拦阻,却被沈宸轻轻闪开。

“沈,不要出去啊!”黛妮花容失色,也想拉住沈宸。

“伏在桌下面,不要露头。”沈宸快速嘱咐了一句,便头也不回地推门冲了出去。

特务们已经打开了《中美日报》的大门,冲进去几个,一阵打砸声、叫骂声响了起来,其中还夹杂着几声枪响。

沈宸也不喊“住手”、“我是巡捕”之类的话,出了门便贴身在墙边,迅速观察,确定了战术。

街上行人正在惊呼着四处逃散,沈宸趁着乱劲儿,飞快跑过街道,又猫着腰,拐弯小跑着向特务们停在《大美晚报》门前的汽车靠近。

“啪,啪,啪!”沈宸双手举枪,借着小跑的停顿,开枪射击,车旁的两个特务应声倒地。

不到二十米的距离,对于沈宸来说,不敢说能枪枪爆头,也敢说能弹无虚发。

何况,沈宸已经有意地掩饰自己的射击习惯,尽量往特务们的躯干开枪。这样,目标更大,命中率更高。

击倒第一辆汽车旁的特务后,沈宸立刻掉转枪口,向马路对面的《中美日报》再次射击。

一个站在门口的望风的特务连中两枪,沉重地摔倒在地。

第二辆汽车旁还有一名特务在望风,因为有一辆汽车遮挡视线,他听到枪声却并未马上发现沈宸。

等到看见靠近的身影,这个特务才举枪射击,沈宸已经一晃身,躲到了汽车后面。

这个特务显然是经验不足,举着枪移动脚步,想找到躲藏的对手再次开枪。

“啪,啪!”两颗子弹连续射来,这个特务象被电击,身体猛烈地颤抖了两下,仰面摔倒在地。

原来,沈宸躲到车后却并未移动,而是做了个侧躺倒地的姿势,在汽车的阴影下探出身子,连射两枪。

“啪,啪,啪……”子弹乱七八糟地射过来,冲进《中美日报》的特务有两个闻声冲了出来。

沈宸打死望风守车的特务后,便就地一滚,利用汽车作掩护,与马路对面的敌人形成了新的战斗局面。

迅速更换弹夹,沈宸轻轻拉开一侧的车门,突然闪出,连续射击。

在枪口喷射的火焰中,另一侧的车玻璃被击碎,一个特务象跳舞似的扭动、战栗,颓然倒在马路上。

另一个特务慌忙移动枪口,开枪射击,沈宸已经闪身隐蔽,又突然从车下射出一枪,击中了特务的小腿。

特务发出惨叫,倒在地上。迎面又是两发低平枪,子弹射中了他的胸膛、肚子。

两辆汽车,八个特务,现在只剩下了两个。急急忙忙地从报馆冲出来,迎面便是一片弹雨,两个特务还没看清对手,便倒了下去。

“巡捕!放下武器!”沈宸这才喊了起来,并把捡起的驳壳枪别在了后腰。

这家伙的威力还真不小,十发子弹转眼便射了出去,直接报销了最后两个特务。

沈宸知道驳壳枪不是租界巡捕的佩枪,只能是特务们从别的地方搞来的,也就不会有什么弹道资料。

所以,他昧下这把枪,以后行动中尽可使用。况且,即便有巡捕赶来,亮出身份,也绝不会搜他的身上。

战斗前前后后也不过十几分钟,凭借灵活的战术动作,准确的枪法,沈宸以一对八,大获全胜。

这些打砸的特务说是乌合之众,并不为过。都是七十六号网罗的地痞流氓、帮派无赖,拿着枪吓唬人可以,要真的打起来,就草鸡了。

曾经有两个七十六号的特务在租界行凶,被一英籍巡官追赶,进行了一番激烈的枪战。

结果呢,两名特务的子弹都打光了,也未伤到对手分毫,反倒因为弹尽而被抓获。

如果让沈宸评价,肯定是要极度鄙视。什么素质啊,能不能专业一些,至少象个特工的样子嘛!

所以,现在这个结果也并不意外。别说沈宸穿着防弹衣,就是凭他的快速移动,估计特务们也很难打中他。

第一百零一章 影响,津贴,演戏

等到巡捕闻声赶来,事情已经完全结束。七死一重伤,这就是特务们的下场。而《中美日报》的排字房被毁坏,排字工死伤各一名。

沈宸还真不知道自己已经很有名,至少在巡捕房确是有一号的。

亮明身份,沈宸看到的是敬畏的目光。

不管这些巡捕中有没有被收买控制的,倒在地上的血淋淋的尸体,以及毫发无伤的沈宸,带来的威压和震撼都是巨大的。

奥尔科特和黛妮的感觉也是一样,黛妮的表现更明显和夸张。

“沈探长,你,你简直太厉害了。”黛妮说话时不知是激动,还是余悸未消,竟有些结巴,“比电影里的英雄还厉害。”

奥尔科特觉得确实要刮目相看了,这个姓沈的探长在身手上简直骇人听闻。而且胆子大得出奇,面对一群暴徒或特务,只身便敢出去迎战。

沈宸却很谦虚,敷衍了几句,把收尾工作交给其他巡捕,便开车离去。

…………

第二天早上,日伪特务打砸报馆,却被偶然在附近的沈宸所挫败的消息便登上了报纸,并在华美电台由奥尔科特进行了广播。

奥尔科特以当事人的身份,还有同样经历其事的实习记者黛妮,把整个事件进行了全部还原,并进行了艺术加工,听起来象是在看电影一样。

无疑,这次对特务的打击是异常沉重的。

当时,七十六号刚刚成立,组织还不够庞大,还没达到令上海人闻名色变的地步。

本来是想通过打砸报馆,散布一下恐怖气氛,也算是壮壮七十六号的声势,让日本干爹高兴高兴。

可谁想到,出去八个,竟是全军覆没,还搭进去两台车。而且,这对七十六号的士气更是严重挫伤。

起先,李士君建立的间谍窝是在大西路67号,以原中统分子丁默屯、唐惠民﹑茅子明、马啸天﹑杨杰﹑翦建午﹑章正范等人作为最初班底。

这些中统内部离心离德的野心家和阴谋家,大多数甚至是“主动汉奸”。

所谓“主动汉奸”,是指不受任何外来威吓的情况下,主动进行危害国家民族的犯罪勾当的家伙。

相对于意志不坚定者,或受不住折磨而屈服当了汉奸的,“主动汉奸”尤为可恨。

就是现在,李士君、丁默屯等人还是在大西路67号密谋策划。

只是由于已被干掉的季云卿的干女婿吴四宝,以及其手下的张国震、顾宝林等一票帮会兄弟的加入,67号太小,便又租下忆定盘路95弄10号,对外则以“中华扬子江轮船公司”的名义为掩护。

日本人拔付的三十万经费,几十枝枪,再加上乌七八糟的一帮家伙,这便是后来臭名昭著、凶名满上海的七十六号魔窟的现状。

说到底,七十六号能最后做大,还是中统、军统内部有问题,落水当汉奸的太多。

从这也可以看出,堡垒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这句话确实是非常正确的。

……………

大西路67号内,一片愁云惨雾。

“这个家伙——”丁默屯将资料推到李士君跟前,皱眉摇头。

李士君翻开资料,仔细看过之后,也皱起了眉头,沉声说道:“姓沈的确实很厉害,是个很难对付的家伙。”

“难对付?那是没碰上我。”一个身材高大、满脸横肉的家伙不服不忿地叫了起来,“交给我,保管让他见阎王。”

丁默屯摇了摇头,说道:“世宝,你可不要小瞧他。从资料上看,他的枪法和身手都是很厉害的。日本人也不是没对他下过手,非但没成功,几个杀手也是全部被杀。”

李士君点头表示赞同,用手点了点桌上的资料,说道:“他经常去靶场练枪,再结合其他资料,可以看出他是个神枪手。”

“神枪手啊,我就比他差吗?”吴世宝脸上的横肉动了两下,并不服气。

上海有家汽车修理行是吴世宝的南通同乡开的,有车床设备,什么零件都可以车出来。

吴世宝对车床兴趣很浓厚。那时季云卿手下青帮徒众私藏各式手枪或盒子炮,凡是损坏了,季云卿都交给吴世宝去办,吴便转交给同乡的汽车修理行去修整。每次枪修好之后,吴世宝都到郊外试枪验收。

由于吴世宝在张宗昌手下当过兵,本来善射,又有如此练枪机会,他枪法据说也达到百发百中的地步。在圈子里,他也有神枪手之称。

李士君对吴世宝的不服气,并不想贬低他,尽管心里认为他肯定不是沈宸的对手。

“目前暂且不要行动的好。”李士君用征询的目光望向丁默屯,开口说道:“也不要声张,等姓沈的放松警惕,咱们再寻机下手。”

丁默屯心领神会,点头赞同。

这么丢脸的事情,谁肯张扬出去?要是叫嚣着报复,那不是让所有人都知道是他们干的,却栽了个大跟斗。

特别是日本人,刚刚体现出大力扶持的热情,要是改了主意,可就全完了。

吴世宝争辩了几句,却被丁李二人强行压下。并且告诉他,要有行动也不要搞大的,且先避开公共租界,在法租界比较好。

丁、李是通过钱人龙和潘达收买租界巡捕,“十兄弟”被杀,算是个重大损失。

但相对来讲,还有钱人龙发展的一些低级巡捕,在法租界行动,比公共租界更有利一些。

当然,丁李倒也不是怕了沈宸,只是不想在此时再触霉头。

毕竟,沈宸只是一个人。而且,这次失手怎么看都象是倒霉催的,正好被沈宸赶上了。

…………

沧州饭店内,沈宸正与一个“陌生人”在交谈。

所谓陌生,是沈宸本不应该认识马名宇,马名宇自然也是第一次与沈宸见面。

但吊诡的是,沈宸认出了简单化装的对面人,而马名宇却根本不知道。

看着马名宇故作神秘地掩饰身份,听着模糊又能听出端倪的讲述,沈宸有些憋不住想笑。

我还不知道个你,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不过,让沈宸感到欣慰的是马名宇递给他的一个信封。只是用手一捏,沈宸就知道是什么。

咱也是能领津贴的人啦!虽然有些晚,但这也是自己挣来的,对得起自己的辛苦和冒险。

“我只是个小探长,恐怕帮不上贵方什么忙啊?”沈宸嘴上谦虚着,钱却没还回去。

马名宇笑着说道:“只要力所能及,我们对沈先生就感激不尽了。之前沈先生便做了很多,兄弟现在表示感激,都算是来得晚了。”

“感谢倒不至于,我只是尽职尽责,顺便尽到一个中国人的本分罢了。”沈宸淡淡一笑,说道:“贵方可以透露些情报,我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不白拿你们的酬谢。”

“些许钱财,只是略表心意。”马名宇想了想,说道:“至于情报,当然会时常透露,特别是关系沈先生的。”

买好吗?也算是种威胁吧!

沈宸却是一点都不害怕,你不给我相关情报,老子也这么混过来了。

“如果沈先生有什么不好办的事情,我们也会尽力帮助。”马名宇看沈宸满不在乎的神情,又加上了些筹码。

沈宸点了点头,说道:“现在还暂时没有,以后嘛,也不会多。你们还是把情报工作搞好,日、伪汉奸的照片资料什么的,越全对你们越有好处。”

好大的口气!

马名宇倒很深沉,脸上神色不变,点头答应。

见没有了事情,沈宸也酒足饭饱,便起身告辞,开车离去。

其实,对于马名宇来找自己,沈宸是有些预料的。是他向楚娇透露,********在法租界并不十分安全,到公共租界的话,相对要好一些。

当然,沈宸不会全职保护,都是特工,也不需要他如此。所谓力所能及,也就是求到他头上,或者他赶上了,才会帮忙。

此时天色尚早,又赶上休息日,沈宸便没急着回家,而是开车去了职妇会。

楚娇拜托他留意,拖了这么长时间,他觉得多少去看一眼,也算有个交代。

上海中国职业妇女俱乐部的会所设在南京路120号三楼,前些日子以救济难民的名义,组织了“物品慈善义卖会”。

现在又与各救亡团体一起,正在发起“劝募寒衣联合大公演”。同时,她们借“大陆电台”举行平剧大会唱。

如果说活跃,那肯定算得上,引起日伪特务机关的注意也就不意外了。

沈宸把车停在路旁,并没有下车,而是在不远的距离观察着周围。

特务脑门上没贴字条,可如果经验不足,达不到训练有素的地步,在行动上就会有些异常。

当然,沈宸不敢说是火眼金睛,此次过来,也多少带着些应付的意味。

时间在流逝,沈宸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也没有来了就碰上特务的侥幸心理。

所以,尽管他是经过严格训练的,耐性很强,也不太愿意这么撞运气似的再等下去。

看了看手表,沈宸决定再等十分钟。按照时间来算,职妇会也要下班了。

又过了几分钟,从职妇会出来的人多了起来,显然是下班离开的工作人员。

沈宸打了个呵欠,再看了下手表。

就在这时,一男一女吵闹着沿街走来,象是一对夫妻。走到职妇会门前的时候,两个人吵得更激烈了。

男的挥起了巴掌,女的被打倒在地,抓着男人的裤腿在哭叫。

沈宸皱起眉头,打开车门下了车,象个行人似的靠近过去。

“赌,赌,家里的东西都卖光了,饭都吃不上,你还要去赌。”女人哭叫的声音清晰起来。

“把钱给我,再废话还打你……”男的叫骂着,又挥起了手。

“不许打人。”打老婆的赌徒被喝住了,竟是刚从职妇会出来的何晓燕。

赌徒瞪起眼睛,骂道:“关你什么事,这是我的家事,她是我老婆,我爱打就打,爱骂就骂。”

“她是你老婆,却不是你的奴隶。”何晓燕义正辞严地斥责,“你还打女人,算什么男人?”

职妇会的同事们围拢过来,让何晓燕胆气更壮,大家也都斥责赌徒。

“你们——好啊,仗着人多是吧?”

赌徒好象是理屈词穷,也似乎是感到人单力薄讨不到什么便宜,气焰有所消减,一跺脚,骂道:“等着,你们给我等着。还有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完,赌徒挣开拉他裤脚的女人,匆匆离去。

倒在地上的女人哭得伤心,嘴里不停地叫着,“怎么办啊,回家非被他打死不可。我就是死在外面,也不回去受这个赌棍的虐待……”

何晓燕伏下身子,不停地安慰。

职妇会的主席茅女士闻声也走了出来,询问究竟。

此时,沈宸已经不关心这里的事情,他正跟着那个赌徒走远。

如果说沈宸现在就断定这对男女是在表演的话,那还真不是,但他却觉得异常。

看装束,那个女人似乎是个贫家女。但那微胖丰满的身材,与健康的脸色却不是贫穷人家能保养出来的。

而且,那个赌徒打人的时候是有分寸的,或者说是不太敢下手。这一点,沈宸也看得清楚。

前面的“赌徒”似乎会点反跟踪的技巧,可这正是弄巧成拙,反倒暴露了身份,证实了沈宸的猜想。

成功跟踪的秘诀,在于不要孤立于人群之外,也一定不要盯着你跟踪的人,要在街的另一边跟踪你的目标,与其步伐一致。

“赌徒”停下来的时候,沈宸却没有停,他保持着正常的速度,横穿了马路,来到了街道的另一侧,与路人无异。

而等到“赌徒”确认无人跟踪,放松警惕而加快速度后,沈宸却又悄悄地反跟了上去。

如果你的跟踪对象停了下来,你不要立即停下来,继续走一段,然后停下来假装系鞋带或打开包在找什么东西,直到对方重新出发。

如果你觉得被发现了,也不要惊慌,如果你立即逃离,就会很明显暴露出自己在跟踪他。

一个小特务,与沈宸比跟踪术,显然还远不是对手。只是这么一会儿,沈宸已经脱下了风衣,搭在手臂上,脸上还多了副墨镜。

“赌徒”沿着繁华的南京路一直朝陕西路走,又拐进弄堂,直走到一座花园住宅前,才警觉地四处巡视了一下,进入院门。

沈宸冷笑一声,也不用深入探查,他已经证实了自己的判断。这对狗男女果然在表演,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既然已经达到了目的,沈宸转身离开。等他回到职妇会附近坐上汽车,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

第一百零二章 混血女特,跟踪

当天晚上,沈宸便打电话,约了楚娇见面。

就在楚娇家不远的一家咖啡馆里,两人见了面,沈宸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了楚娇。

“肯定是坏人。”楚娇点了点头,对沈宸的判断深以为然,但还有疑问,“那他们跟到职妇会演这出戏,是什么目的呢?”

“那就得需要你去打听了。”沈宸淡淡一笑,说道:“何晓燕知道事情的后续发展,凭你和她的关系,旁敲侧击一下也就知道了。”

停顿了一下,沈宸继续说道:“至于那所洋房,我会找徐怀义,让他派几个弟兄轮流盯一盯。”

楚娇想了想,说道:“好吧,我去打听一下。那个,马名宇是不是想在公共租界扎根立足?这恐怕会给你带来麻烦吧?”

沈宸摇了摇头,说道:“麻烦倒不至于,我也说了是力所能及地给予照顾。扎根立足嘛,也不能确定。但是,干这行的,狡兔三窟是必须的。”

“这样也好,你和他算是建起联络,也不用把我夹在中间,透露些消息也要想半天理由,把你掩护好。”

楚娇用手指不停绕着耳旁的一缕头发,看了沈宸一眼,又笑道:“我倒要去看看那个女特务,凭什么你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是在演戏,我也要试试看。”

沈宸摆了摆手,说道:“看看也行,可别太接近,免得惹她怀疑。很多时候,身份的暴露就是因为一丁点的怀疑。”

楚娇点了点头,说道:“明白。我也学你,去职妇会门口等着,远远地观察一下。”

沈宸笑了笑,没泼冷水。

有自己的判断,再带着怀疑的态度,那怎么看还不都是异常,都是疑点。

“对了,那个特务的窝点你准备怎么处理?”楚娇又想起件事来,神态有些跃跃欲试。

“先放着,看有没有大鱼。”沈宸沉吟了一下,说道:“或者,可以透露给马名宇,送个功劳给他。”

“我倒想干掉特务,把功劳让给马名宇也无所谓。”楚娇微抿嘴角,眼睛眯了眯,竟然也有些冷肃的杀气。

这是上瘾了,每个杀手都要经历这个阶段吧?

沈宸没有劝说,也没有说教。

毕竟,这个东西,还是需要自己思想意识的转变。

…………

南京路,上海中国职业妇女俱乐部。

“何姐,这个交给我做,你歇会儿。”刘丽楣殷勤地上前替换何晓燕,也不管岁数大小,嘴上叫得真甜。

何晓燕略有些惊讶,问道:“你识字?还会算数?”

“会一些,相当于,相当于小学程度吧!”刘丽楣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那也很不错啊!”何晓燕让开座位,试着让刘丽楣写了写,满意地点头,夸赞道:“挺好,写得都对。”

刘丽楣,就是在职妇会门口被“赌徒丈夫”虐待的贫困民女。

茅主席经过查问,很同情这个曾经和自己有着相同遭遇的女人,不但给了她钱买了衣服,还收留了无家可归的她,就住在自己的家里。

白天上班,刘丽楣也跟着过来,忙来忙去很勤快,很有眼色。

何晓燕在旁边坐了一会儿,见刘丽楣把募捐的人名和数目都记得清楚,算得明白,这才放心下来,又夸奖了几句。

茅女士抽空也关心了刘丽楣,见她有文化,又听何晓燕夸奖,心中也十分高兴,觉得刘丽楣应该能胜任一些更重要的工作。

刘丽楣既有眼色,嘴又甜,又显得很勤快积极,很快就和职妇会的一些工作人员混熟了。

可谁也不知道,这个刘丽楣还有另外的名字,叫钮美波,身份竟然是日本特务。

钮美波生于满洲里哈尔滨,父亲是个做皮毛生意的商人,母亲一个拥有俄罗斯血统的风尘女人。

钮美波五岁那年,举家三口搬到了上海。其父亲在上海继续做皮毛生意,平时还炒股票,一家过着衣食无忧富裕生活。这钮美波自小聪明伶俐,各门功课在学校都名列前茅。

天有不测风云,在她二十一岁那年,父亲因做买卖被人骗,一大笔货款打了水漂。本打算在股市获得翻本的机会,却是应了那句老话“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股市大跌,顷刻变得身为分文。

破产后,这个商人连房子也被债主收走,无奈撇下钮美波母子自杀身亡。失去经济来源的钮美波母子搬到了一个出租的破旧房子靠变卖手头仅有的几件首饰暂时过活。

后来,钮美波的母亲也跟一个富人跑了,撇下了钮美波一人。家境的破落与母亲的影响,让钮美波自甘堕落也入了风尘一行,做了站街野鸡,后来又进了福州路上的会乐里长三堂子。

那时的上海滩入道的风尘女子都要有个花名,如“胭脂、桃花、翡翠、牡丹、花月阁、醉花居”等。

而受过高等教育的钮美波自是审美情趣要优雅的多,对这些土气的名字嗤之以鼻。想到自己有俄罗斯血统,便给自己起了一个风雅洋气的花名“柳尼娜”。

钮美波进了青楼后,其真名逐渐无人提前,提花名柳尼娜却无人不知,在四马路长三堂子叫得响亮。

拥有俄罗斯血统的钮美波自小早熟,不但东方人的鸭蛋脸很是美貌,身材也融合了西方女人的特点,凹凸有致异常的丰满。

天资聪慧加上大学肄业以及长三堂子里对入道妓女的要求,使得钮美波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再加上她美艳的外表特别是融有白俄女人身材特点,使钮美波很快就成为上海滩风月场红得发紫的名花。

当时十里洋场流行选美,但选美的对象却是风月女子,美其名曰“花榜”、“艺榜”。

获得状元的风尘女子,自然是身价倍增。有钱有势的达官贵人和青帮大亨们把风月场当成赌场来玩,投“花票”选“花榜”评选头名“状元”。

而沪上报业文人娱记们,更是推波助澜,对进入备选名单的风尘女子评头论足,写出辞藻浮夸的赞美之语。

1932年《申报》也将“花名”柳尼娜的钮美波封为沪上的“花魁状元”。

当时上海滩影响力最大的小报《晶报》写道:会乐里长三之海上名花柳尼娜,天生丽质婀娜多姿、凹凸有致、曲线玲珑,自诩白俄混血,**硕臀西洋****身材,肤之丰腴白嫩如堆脂砌雪,恐吹弹欲破。

于是,四马路青楼又把钮美波称为赛贵妃,更有坊间青帮送其戏称“赛母牛”雅号。

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是上海娼*妓业鼎盛的一个时期。妓*院骤增,并促使变相妓*院、妓*女和按摩院、“向导社”等大量产生。在沪的日本人也是这些妓院的常客。

美艳的“花魁状元”、“赛贵妃”柳尼娜,很快就被日本驻沪特务机构“重光堂”的土肥原贤二的助手,日本参谋本部中国课课长影佐祯昭少将看中。

望着交际场上美艳丰腴、八面玲珑的柳尼娜,影佐祯昭以其职业特务的经验,判断出柳尼娜无论在各方面都是情*色*女谍的苗子。

为了测试,他故意用金钱收买柳尼娜让其接近几名上海的军政高官,探听政治经济情报,而每次柳尼娜都很好的完成了他的任务。

之后,影佐祯昭向柳尼娜摊了牌,没想到这钮美波竟是毫不犹豫同意被发展成为日本特务。

不过,这柳尼娜即钮美波毕竟是风月场出身的女人,只是有条件,却没有什么职业技能。

所以,影佐祯昭特意将其送到日本东京都陆军省总部进行射击,爆炸,格斗,化装、密码发报、日语会话等谍报人员的特殊培训。

一九三三年年末,钮美波从日本回国后,成为日本陆军省特务机关一名少佐女谍,受命于土肥原贤二“重光堂”。

同时,钮美波继续以高级妓女交际花的身份为掩护混迹于上海滩的十里洋场,为其日本主子窃取各类情报。

七七事变后,身为“重光堂”女谍的柳尼娜,以一名职员身份接触当时身为中统特务的李士君。并以色相、金钱、官禄为诱饵,使李与影佐祯昭见面,并潜入上海,从此开始了建立汪伪特工组织“76号”的活动。

日寇占领上海后,十里洋场租界这块孤岛也成了宣传抗战抵抗日本侵华活动的主战场。

学生会与工会组织的各种抗日宣传,以及为前线抗日将士募捐等活动,在租界开展的如火如荼。

由于租界并不在日本人的控制范围,苦于对租界内的地下抗战组织活动情报来源有限的日本特务机关,便派出女谍柳尼娜,要其搞到一份租界内的地下抗战分子的名单。

柳尼娜查阅各种情报,又有日军驻沪宪兵队特高课的协助,注意到在租界很活跃的职业妇女俱乐部,以及俱乐部主席茅女士。

于是,柳尼娜装扮成一名遭受赌徒丈夫毒打的少妇,故意在职妇会进行了一番表演,并成功赢得了茅女士的注意。

尽管钮美波暂时潜入了职妇会,但还没有获得关键的情报,不敢确定职妇会进行的是简单的慈善活动或经济活动,还是为了向抗日军队提供资金支援。

甚至连茅女士的身份和政治背景,钮美波初来乍到,也没有得到确切的证据。

当然,钮美波,或是叫狗屁的柳尼娜,混入职妇会不过才一天,哪能那么容易就完成日本主子的任务。

钮美波也是万万没有想到,她的“表演”引起了沈宸的注意,任务已经失败了一半。

一天的工作结束,钮美波陪着茅女士一同回家,却不知道在职妇会门前,楚娇和赵有才正坐在车里观察。

“哇,长得这么丰满,哪象个贫困民女,怪不得被沈哥一眼就看出来了。”楚娇听过沈宸的描述,一下子就对上了号。

赵有才还不敢确定,说道:“是她吗?别弄错了。”

“错不了。”楚娇很笃定地说道:“我给晓燕打过电话,说是昨天路过,见一群人闹哄哄的,好象有赌徒打老婆,问她是怎么回事?她全告诉我了,这个特务被茅女士收留,就住在茅女士家里,还会在职妇会暂时工作呢!”

赵有才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差不多了。看这女人的体态,确实不太象良家妇女。”

“怎么告诉晓燕一声,提醒一下呢?”楚娇习惯性地又绕起了头发,思索起来。

赵有才也觉得很有必要,何晓燕是他的恩人,成天与日本特务在一起,想起来就觉得危险。

“她出来了。”赵有才还没想出办法,却看到何晓燕和一个同事说笑着走了出来。

楚娇转头看了看,突然恶作剧地笑道:“看我跟踪她,正好练习一下。赵哥,你也知道她家吧,直接去附近等着就行。”

赵有才觉得楚娇这小孩子的把戏很好笑,可也没多说什么。

楚娇跳下车,整了下衣服,跟着何晓燕走了下去。

何晓燕和同事走了一段路便分道而行,她自然不知道楚娇在后面颇有兴致地跟着。

尽管学过跟踪,可楚娇还真没在实际中用过。好在何晓燕更是菜鸟,普通人一个,根本没受过什么训练,也没想到会有人跟踪她。

所以,楚娇跟起来挺轻松,忽快忽慢地看似闲逛,还故意忽远忽近地变换距离。一会儿她又过了马路,在对面跟;一会儿又穿过小弄堂,再跟上去。

可本来有些胡闹、玩耍式的跟踪,却在中间出了岔子,这恐怕是楚娇所没有想到的。

因为何晓燕拐弯了,这并不是她回家的路,让楚娇感到有些疑惑。

又跟了一段路,楚娇似乎明白了,脸上露出了笑意。

何晓燕停下脚步,与等在路旁的梁仲春说着话,神态有些亲密,象是约会的男女。

楚娇觉得挺没意思,可跟到这里了,便站在一家商店的橱窗前随便地看着。

说了一会儿话,何晓燕象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似的,急着要和梁仲春分开,并没有象楚娇想象的那样去喝个咖啡,看个电影什么的活动。

梁仲春拦阻劝说无效,只好拉住了何晓燕,叫了辆黄包车,非让何晓燕坐上去,两个人才挥手告别。

第一百零三章 特务,特务!解决的办法

坐车了呀?!楚娇一时没敢动,依旧背对着马路。

梁仲春还在路边站着呢,她猛转身,再喊车,不就让他看见了?

可梁仲春目送着何晓燕出了视线,才怅然若失地转过身,沿着马路缓缓走去。

楚娇这才敢转过身,一瞅何晓燕,已经连影儿都看不见了。而且,不是回家,好象是原路返回职妇会。

失败了呀!头一回跟踪就这样结束啦?楚娇很是不甘心。

抬头看到梁仲春的背影,楚娇翻了翻眼睛。这个坏蛋,献什么殷勤,还叫车,还站在那里不动。

生气地哼了一声,楚娇无奈地跟着梁仲春走了下去。

倒不是又要跟踪,而是她要去何晓燕家,和梁仲春相同的方向,赵有才可是开着车在那附近等她呢!

梁仲春走到陕西路,又从一条弄堂穿过,四下瞅了瞅,从后门进了一所洋房。

楚娇起初不以为意,她沿着马路走过洋房的正门,无意识地瞟了一眼门牌号,便继续向前走。

可没走几步,楚娇突然瞪大了眼睛,一脸的惊愕。

沈宸跟踪特务到了一座楼房,并记下了门牌号,在讲述中也告诉了楚娇。毕竟那是个比较危险的地方,楚娇知道了也能有意规避。

可就是这样象是提醒似的讲述,今天却派上了用场。没错,梁仲春进的这座洋房就是沈宸告诉过她的。

特务的据点?楚娇脚下顿了顿,脑海里急速翻腾着,心也乱了起来。

梁仲春是熟悉的,一个学校毕业的,还是学长。他怎么会和特务扯上关系?

再向深里想,何晓燕是被蒙在鼓里,还是………

胡思乱想,越想越恐怖,越想越难以置信。

楚娇用力摇了摇头,似乎这样就能把乱七八糟的想法甩掉。但很快,各种假设,各种推测,又占据了她的头脑。

不知不觉,胡思乱想,楚娇走到了何晓燕家的附近还恍然不知。

蓦地,一双温软的手从后面伸来,蒙住了楚娇的眼睛,耳旁还听到了一声轻笑。

楚娇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尽管因为精力不集中而延误了,但听到那声轻笑,她暗自叹了口气,停止了后面的反击动作。

“晓燕,我听出是你了。”楚娇轻轻拍了拍何晓燕的手背。

何晓燕笑得声音更大,松开了手。

楚娇回转身,与何晓燕四目相对,神情有些怪异,象笑又不象。

“怎么走到这里了?”何晓燕笑着问道:“魂不守舍的样子,难道是——失恋啦?”说着,她露出了玩笑调侃的神情。

楚娇努力镇定了下情绪,苦笑道:“哪有。就是,就是心有点乱,随便瞎走的。”

“为了什么事情呢?”何晓燕亲热地挽住楚娇,说道:“说给我听听,我给你排解一下。”

楚娇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敷衍道:“吃点好吃的,再睡一大觉,就没事了。我那个,就是这么没心没肺。”

何晓燕咯咯笑了两声,说道:“什么好吃的,你请我呀?”

楚娇歪着头想了想,说道:“我也没想好,你说吧,我请客好啦!”

“嗯,嗯,那就吃上海本帮菜吧!”何晓燕挽着楚娇走了几步路,伸手一指,说道:“那家饭店挺干净的,价钱也不贵。要说今天还真巧了,要不是我忘了东西,又回职妇会了一趟,还真就碰不上呢!”

楚娇无可无不可,可也不能自己去吃饭,把赵有才晾在车里不是。

“好,咱们先进饭店占桌点菜,我再出来找找赵哥,让他开车慢慢跟着,也不知道他到哪里了。”楚娇想了个借口。

“那让赵哥一起来呗!”何晓燕立刻说道。

“那——也好。”楚娇犹豫了一下,便点头答应下来。

既然让赵有才在何晓燕家附近等着,找起来就很方便。离得还很远,赵有才已经看到了楚娇,将车开了过来。

一两句也说不清楚,楚娇也就没对赵有才讲刚才的蹊跷事,只说与何晓燕一起吃个饭。

赵有才没发觉异常,便停好车,和楚娇一起进了饭店。

本帮菜是上海菜的别称,是江南地区汉族传统饮食文化的一个重要流派。本来以浓油赤酱、咸淡适中、保持原味、醇厚鲜美为其特色,后为适应上海人口味,菜肴又逐渐趋向淡雅爽口。

三人坐了一桌,随便点了四个菜,还上了一壶黄酒,连吃边聊了起来。

“谢谢阿娇请客。”何晓燕端起杯子,轻抿了一口温热的黄酒,笑道:“不碰见你这个财女,我还补充不上油水呢!”

楚娇嘿嘿一笑,说道:“说得多可怜似的,你也有工作,还能多艰苦?”

“钱多数都捐了呀!”何晓燕很是理所当然地解释,神情却并没有炫耀和傲娇的意思,“剩下够吃饭的就行了。”

这样一个热情无私的少女,会与日本特务扯上关系吗?楚娇自己在否定,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

“对了,昨天我开车经过职妇会,看到吵吵闹闹的围了一群人,好象是男人打女人。”楚娇细细嚼着菜,看似不经意地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何晓燕以为真是楚娇路过看到的,便开口说道:“一个赌棍打老婆,真不是个东西。那个贫苦的民女,哦,她叫刘丽楣,被我们救下了,现在暂时在职妇会帮忙。”

“能帮什么忙?”楚娇故意一哂,说道:“也就干些打扫卫生这样的粗活儿呗!”

“那可不是。”何晓燕看了楚娇一眼,反驳道:“你别小瞧人,刘丽楣是有文化的,人也聪明勤快。”

“是吗?”楚娇显露出几分惊讶,问道:“那她长得怎么样,好看嘛?”

“呵呵,肯定没你好看。”何晓燕笑道:“她脸面儿长得倒也不丑,身体很丰满,个头儿……”

“哦,听你这么一描述,我倒觉得不象贫困民女的样子啊!”楚娇象是揶揄地说道:“还当老师的呢,说个人的样子都不对,一点也不惹人可怜。”

“我没说错呀!”何晓燕辩解了一句,然后也是有些发愣,若有所思地说道:“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听我的描述倒真的激不起同情心呢!”

楚娇不往深里说了,提醒一下,倒不奢望何晓燕马上就能觉察到可疑。但要与这个刘丽楣接触多了,总会感觉到异常吧?

赵有才很安静,两个女孩子说话,他也不插嘴,慢慢地吃着菜,喝着黄酒。只是看了楚娇一眼,觉得她比何晓燕成熟了许多,思维行事也缜密了不少。

“晓燕,你从松江女中辞职后,就在职妇会工作,与以前的同学啊、校友啊,联系得是不是少了?”待了一会儿,楚娇又找到了合适的理由,起了话头。

何晓燕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是这样,但有些人还是常见面的。”

“比如呢?有我认识的吗?”楚娇继续追问。

“有啊,赵婉君同学,还有,还有梁仲春学长。”何晓燕很坦直地说道:“我们都参加了‘雪影社’,还在夜校里担任义务教员呢!阿娇,不如你也来吧!”

“雪影社”是中国**在上海的外围组织,也是一个抗日救亡的组织。

当然,楚娇是不清楚的,何晓燕恐怕也不知道详细。

楚娇对何晓燕的邀请,模棱两可地敷衍过去,再想问梁仲春的事情,却又找不到什么理由了。

何晓燕也不勉强,甚至为刚才的话有点小后悔。

要加入“雪影社”可不是那么简单,万一楚娇答应下来,她又办不成,可就丢脸了。

吃过饭,何晓燕还要去夜校,楚娇和赵有才把她送到地方,才告别离去。

坐在车里,楚娇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赵有才,想听听他的看法。

赵有才听完之后,不禁皱紧了眉头。

从个人感情上,他是不相信何晓燕会走邪路的。所以,赵有才第一感觉是梁仲春出了问题,并在继续欺骗着何晓燕。

想了半晌,赵有才开口说道:“我相信何晓燕不会与特务有什么关系,从你的描述来看,应该是梁仲春被特务控制了,并把何晓燕蒙在鼓里。或者,姓梁的还有着其他的目的,比如长期潜伏,比如刺探更加机密的情报。”

楚娇点了点头,凭她与何晓燕的关系,还有看在眼里的何晓燕的表现,她也是不能相信何晓燕会变成特务。

“这件事情要抓紧处理。”赵有才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姓梁的就在何晓燕周围,还得到了她的信任。还有那个叫刘丽楣的女人,这对何晓燕来说,是很危险的。”

“你说得对,确实不能拖延太久。”楚娇说道:“我联系沈先生,让他帮着拿个主意。”

赵有才想了想,说道:“这两天不如让我去跟踪一下,就是那个姓梁的。毕竟沈先生也没有太多的空闲,他也要弄清楚才能做决定。”

楚娇迟疑了一下,说道:“那你从车行随便开辆车,这样更方便。咱们现在就去那座洋房,在附近转一转,先熟悉一下。至于梁仲春,我给你说说他的长相,还是比较好认的。”

赵有才点了点头,依着楚娇的指示,转动方向盘,拐上了另一条街道。

……………

要钱不要命的家伙!

“收队!”沈宸象看死人似的冷冷地看了这个肥头大耳的家伙一眼,转身挥了挥手,下达了简短的命令。

这是第一次祭出“血旗门”的勒索令,为了保险起见,沈宸特意挑了自己管区的目标。

果不其然,在“血旗门”的几次杀戮立威下,还是有心存侥幸,舍命不舍财的家伙。

偷偷报警,想在约好的时间擒抓“血旗门”前来收钱的人。可谁能想到,沈宸就是“血旗门”的中坚人物呢!

收钱的人是不会来的,收命的人很快就要到了。

沈宸心中冷笑着,鄙视着,带着自己的手下撤出了这所宅院。

当然,这只是一次试探,沈宸也没想得太过容易。

下班后,沈宸回到家便看见了楚娇的车子,知道她有事,便偷偷来到了一楼。

听完楚娇的讲述,沈宸考虑了一会儿,觉得事情未必象楚娇想得那么复杂,那么严重。

他觉得楚娇是关心则乱,何晓燕是她的好朋友,出于关心和爱护,往往把事情往最坏的地方想。

“我觉得这事可以简单处理。”沈宸有了思路,缓缓说道:“咱们又不是要打入敌人内部,要长期潜伏。所以,用最直接的办法解决就行了。”

楚娇微皱着眉头,说道:“杀人嘛,倒是简单,可也要弄清楚啊!要不,再和晓燕和梁仲春见面,心里总是觉得怪怪的。”

“就按处置王巡官的办法。”沈宸冷笑了一声,说道:“绑了那个什么刘丽楣,审出口供,不就清楚了。然后,该杀的杀,该埋的埋。”

楚娇眨着眼睛想了想,点了点头,说道:“到底是女人,我就不管了,这事就让赵哥和张哥去干吧!”

“我亲自出手。”沈宸说道:“让老赵帮忙。你和张成富想办法干掉姓吴的,他是要钱不要命嘛,咱们就遂了他的心愿。”

“咱们的名头还不够响,不够凶啊!”楚娇有些忿忿的神情,显然对这种结果很不满意。

“不要急于动手,缓上一两天。”沈宸说道:“他请了四个保镖,你们最好不要靠近,在远距离狙杀比较合适。马名宇不是帮你搞到长枪了吗,明晚在车行,把它改造一下。”

“炸药、****也有了。”楚娇说道:“马名宇跟我联系了,明天会送来一些。”

沈宸点了点头,说道:“租房子的事情也差不多了,我看好了一处,明天就交订金。前面挂的是医馆的牌子,让徐怀义派一个入帮的大夫在前面看着,后面便能做新的会面地点。”

“你想得周到,我没意见。”楚娇不顾形象地捂嘴打了个呵欠,“没别的事情了?那我先回去。”

沈宸笑了笑,随便地摆了摆手,说道:“回去休息吧,不用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也不用因为是你的朋友而关心则乱。放心好了,很快就能解决的。”

……………

第一百零四章 水刑逼供,狙击步枪

周围是一片黑暗,比黑暗更可怕的则是心底越来越浓重的恐惧。

钮美波觉得脖子还有麻木和疼痛,这使她逐渐回忆起发生的事情。

今天从职妇会下班后,她是陪着茅女士一起走的。在半路上,她找了个借口,与茅女士分开,想着偷偷回到职妇会。

她觉得茅女士办公室内的保险箱里除了募捐来的钱财外,还应该有文件之类的东西。只要查清楚,她就可以回去向日本主子交差,不再装成贫女,受这罪了。

就在钮美波走回职妇会的路上,她与一个男人擦肩而过,然后脖子上便挨了一下。再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一下——钮美波晃了晃脑袋,觉得并不十分沉重,却很巧妙,一下就能把人打晕,显然是个高手所为。

高手?钮美波立刻猜测出了几个组织,却又不敢十分确定。

脚步声响了起来,钮美波转着头,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不管怎么样,先把嘴放开啊。

狡赖也好,承认也罢,既然被抓住了,总要给人说话的机会吧?

但钮美波想错了,脚步声来到近前,一只大手猛地抓住她的头发,向后用力一拉,疼得钮美波眼泪都掉下来了。

可惜头上戴着黑布套,嘴上勒着布条,钮美波的表情和声音,全都看不到也听不着。

连人带椅子倾斜,钮美波觉得脸上又被蒙了块毛巾似的东西,然后冰凉刺骨的水便浇了下来。

几十秒后,一种窒息或是被淹死的感觉充斥在钮美波的大脑。

体内的血氧消耗地很快,条件反射使神经中枢控制她张开大口用力地呼吸和吞咽,大量的水被吸进胃中、肺叶及气管和支气管中。

钮美波被绑着的双手和双脚剧烈蜷动,饱尝难以忍受的痛苦。

就在她要丧失意识的时候,水停了下来,毛巾也被拿开。钮美波贪婪地吸着空气,还伴着剧烈的咳嗽。只是几秒钟时间,毛巾又捂了上来,水又猛浇而下。

连着经历了两回生不如死,饱尝了难以名状的痛苦,钮美波整个人都崩溃了。

这个时候,她才被扯着头发拉起,嘴上的布条被解开。

“饶,饶命啊!”在黑布套内,钮美波的眼泪鼻涕流成了一团,说不出的凄惨。

狗特务,就知道你是个软蛋、孬种。

沈宸鄙夷地撇了撇嘴,低沉的声音响起,开始审讯。

“水刑”的效率很高,凡享用“水刑”的人,大约百分之八十都会开口,或者说大约百分之八十的人都会屈服,让他们说什么都会达到目的。

剩下的大约百分之二十的人会被活活折磨至死,显然,钮美波绝不属于这其中的硬骨头。

七十六号现在还没正式建立,这个钮美波受日本宪兵队特高课指挥,负责侦察租界内地下抗战组织的情报。

同时,钮美波还协助执行日本参谋本部的绝密行动,即协助李士君、丁默屯等汉奸筹措建立由日本特务机关控制的特务组织。

“陕西路**号洋房,是你们的据点吗?公共租界内还有哪几处?”

“据点内有几个人,姓名、年龄、体貌特征……”

“梁仲春是你发展的?他提供了什么情报,任务是什么?”

“你认识的其他特务的名字、职业、住址……”

“啊,饶命,饶命,我全都说了,全都,唔唔……”

又让钮美波享受了一次“水刑”,沈宸继续审讯,直到确定钮美波没有说谎,全部交代了,才算结束。

收获很大,不仅弄清楚了梁仲春被日本特务秘密逮捕,在严拷打与威逼利诱下被发展成汉奸特务;还知道了很多日本特务在公共租界内的人员和布置。

把钮美波的嘴堵好,手脚绑得更结实,沈宸拿着口供出了地下室。

说起来,钮美波、梁仲春等特务虽然可恨可恶,却并没有对沈宸构成直接威胁。

而日本人对公共租界巡捕房的渗透则有些令沈宸心惊。

按照钮美波的口供,曾在巡捕房担任过探长职位,现任沪西警察局长的潘达,除了发展十兄弟外,还以每月二十元至六十元的价格,收买了上百巡捕。

收买并不等于控制,这些巡捕或许不会为特务汉奸公开做事,但睁一眼闭一眼的结果,就是特务汉奸能够比较方便地在租界进行犯罪活动。

而法租界巡捕房,则以钱人龙负责联络收买,并藉以刺探在法租界内的抗日人士的活动,及中统、军统特务的情报。法租界内最近所发生的几件特务暗杀案子,都与钱有关。

钮美波这个软骨头,在“水刑”的享受下,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她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赵有才要在一楼望风,或许还觉得对付一个女人有些不够男子汉。但拿到口供,仔细看过之后,他也是大吃一惊。

“这个狗特务,知道得还不少。”赵有才伸手点了点口供上的名字,问道:“特别巡捕啊,你认识?”

沈宸摇了摇头,说道:“宋源啊,资历不浅,和我差不多的级别。我想把他也绑来,能得到更多的名单。”

赵有才点了点头,说道:“明面的敌人还好对付,身边的奸细却难防。没准哪个不起眼的小虾米,在半键时候就敢打你的黑枪呢!”

沈宸叹了口气,说道:“趁人不注意,再挖个坑,让这个特务也死得没人知道吧!”

放走钮美波,让她当卧底,沈宸倒是有想过。可这也形同一把双刃剑,弄不好会反伤到自己。

所以,沈宸觉得最保险的还是让她消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趁敌人不明所以的时候,利用口供上的情报,给敌人以沉重的打击。

“梁仲春呢?”赵有才不知不觉地说到这个名字,显出了内心对何晓燕的关心。

沈宸看了赵有才一眼,说道:“杀了吧!”停顿了一下,他又说道:“我准备把钮美波的口供修改一下,送到报社去。让敌人以为这个家伙叛变了,逃跑了。”

“把梁仲春也写进去,让他死得明明白白,让大家都知道他的嘴脸。”赵有才想都没想地建议道。

沈宸点了点头,说道:“也许不用咱们动手。把这情报给马名宇,他的第三行动大队处置几个小虾米,应该没问题吧?”

赵有才想了想,说道:“这样也好。阿娇的杀性越来越大,这不一定是好事。”

沈宸垂下眼睑,并没有多说什么,尽管他也有些担心楚娇的心理问题。

…………..

第二天晚上,沈宸下班后,直接来到了修车行。

车间内已经没有了工人,只有楚娇和赵有才在等着沈宸。

白天的时候,赵有才已经把口供给楚娇看过,并把马名宇搞到的步枪和炸药妥善掩藏。

现在,要改装枪枝了,赵有才把两枝长枪拿了出来。

这是两枝三八式卡宾枪,又称骑步枪。它不仅用于当时的日本骑兵,也同样用于工兵、炮兵、辎重运输部队、通信、航空队的基地警备部队等二线部队。

在七七和八一三暴动中,军统人员袭击了日军哨所、机场、警备队,估计这两枝枪便是那时缴获并埋藏起来的。

恐怕马名宇也没想到,这随便藏起来的两枝枪,竟会在上海这样的大城市派上用场。既然楚娇想要,他便想方设法给搞来了。

三八式卡宾枪的长度减到不足一米,有效射程缩短到五百米。尽管射程缩短了,但在城市狙击中,却还是足够了。

“这种日本枪的弹道平直,精确度高;其次是后座力小。”沈宸摆弄了两下,给楚娇做着介绍,“要知道,在子弹出膛时即使有一丁点的偏差,到两百米以外的目标时,可能就要差出一米开外了。”

“所以,在扣动扳机的瞬间,手臂、身体要纹丝不动,而使用三八式,便比较容易达到这个要求……”楚娇笑了笑,接着说道。

沈宸看了看楚娇,有些怪异地笑了,说道:“对了,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也是用过这种枪的。”

“是你不是我啦!”楚娇翻了翻眼睛,拿过另一枝枪,拉动枪栓,将枪抵在肩上,扣动板机,模拟着真实射击的情况。

很多人都以为狙击手只要枪射得准就够了。当然,这句话并没什么错,但是射击训练内容复杂的程度可能会让人大吃一惊。

枪支的弹道会因膛线、地心引力及风的影响而使弹着点产生误差,因此步枪的表尺和照门是可调节的,以便修正这些误差。

而狙击手必须在各种不同的天气、温度、日夜环境下,进行不同高度、距离的射击训练,以帮助了解枪械的性能与误差。再加以修正,直到可以接受的范围。

再进阶的话,就是动态目标的射击。目标的移动速率会因行走、跑步或所搭乘交通工具而有所不同,而依目标与狙击手间的距离、风速所取的前置量也有所不同……

所以,对于一个顶尖的狙击手,包括距离,风向,风速,风偏,光向,方位角,甚至射击时的呼吸方法都是大有讲究的。

沈宸稍有些意外,此时的楚娇非但没有露出不耐烦的样子,反而兴致极高,象个好学生一样,认真地学习,谦虚地请教。

虽然以前她已经接受了沈宸的部分教导,经常会用手指和眼睛进行测速、测风的练习,但那时还偶尔流露出不耐的情绪。

但现在手中拿起了枪,有些浮动跳脱的性子竟看不见了,代之而来的是沉稳坚韧,以及聪慧刻苦的精神。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自己的思想意识的影响,沈宸有猜测,但并不十分确定。

如果这样保持下去,或许她真的会成长为一名合格的狙击手。或者,狙击手的沉稳能让她那杀性之瘾有所改变。

“在城市中,建筑物林立,只要能在两百米开外达到精准射击,一枪之后,敌人想在短时间内找到狙击阵位,是很困难的。”沈宸开始操作车床,但嘴上还诉说着狙击的好处,“等他们判断出大概位置,你早就已经安全撤退了。”

“在城市中,要找到两百米外的良好射界,恐怕也不容易。”楚娇还是改不了爱和沈宸抬杠的习惯,但很快又收敛,只是那么偶尔为之,象小孩子在耍脾气。

沈宸淡淡一笑,也不和她计较,开始专心干活,楚娇也上来帮忙。

利用车床,先是将枪托整个锯下,沈宸准备换成金属折叠式的,以减轻重量。

然后是将枪管锯成两段,在木质托上加楔钉,使其还能再严丝合缝地组装起来。

总体工作基本完成后,沈宸又在枪管接口处细细地打磨了一番,除掉毛刺等有碍子弹飞行的杂物。

没有瞄准镜,沈宸也不准备再想办法安装。一个是很难搞到,且需要很精密的机器进行加工操作,另一个原因便是两三百米的距离他还用不上。

两枝枪都作了同样的改装操作,整体上分成了三部分,更加容易携带。

“买两只手提箱。”沈宸用手比着大概的尺寸,说道:“做出夹层,再用软木刻出槽来,装上这三个部件,还有子弹。这样拎着就不引人注意,更加隐蔽。”

楚娇点了点头,说道:“这些工作可以在地下室完成,我也正好要练练枪。”

停顿了一下,楚娇发自内心地笑了,补充道:“你带给我的感觉真好,我非常迷恋于那安静后突然的爆发,迷恋于子弹无可阻挡的飞驰,迷恋于击中目标后那种战胜自我的喜悦。”

沈宸笑了,说道:“你总结的挺好啊,到底是有文化的,我就是觉得畅快,倒形容不出这样的感觉。”

“呵呵。”楚娇笑了两声,轻轻抚摸着枪枝,象是自言自语地低声说道:“什么时候能在战场上痛快地杀敌呢?还真是很期待呢!”

沈宸听到了,垂下眼睑,并没有表示什么意见。

在上海这个孤岛,尽管也能杀倭除奸,但到底要偷偷摸摸,不能率性而为。

更因为看到那种种令人压抑愤懑的现象,而觉得自己做得太少,并没有改变什么。

所以,楚娇产生这样的心理和想法,并不为怪。

……………

第一百零五章 杀特务,关心的跟踪

李准崖州一行,算是彻底打消了怀疑和顾虑。◎,哪有陈文强这样的革命党或者乱匪,就想着产业安全,就想着如何在工商领域继续拓展?难道不怕东窗事发,所有的投入都打了水漂?而且,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还主动要求巡防营进驻,还答应出资购买军舰。

这绝对是立宪派无疑!而且是个不选手段,老奸巨滑的立宪派,岑春煊没看错他,确实可以充当立宪派的新秀旗手。

带着这样的想法和判断,李准满意而归,去挑选陈文强所要求的军纪严明、能征善战的巡防营,并期待陈文强与匪首徐春山的沟通能有结果,使乱匪不战而分裂。

已经洞悉了李准思维的陈文强也在到了自己的目的。首先,他使招安成为可能,尽管还需要一定的运作,还需要再打一仗两仗,但总归是保全队伍且使万宁起义收官的办法;其次,移民二年免赋税,以及接手黄浦船厂,这两件大事基本上有了很大把握,不仅是形势使然,更因为持反对态度的广州将军诚勋已经一命归西,不再成为阻碍;最后,商团、民团的扩充,武器的大量采购,已经被张人骏和李准所默许,假以时日,这又将是一支不可忽视的武装力量。

至于派驻的二个巡防营,满打满算不过六百多人,在崖州这里还翻不了天。还有承诺购买的军舰,按照陈文强的思路,不过是暂时借给李准使用,还是国家的资产,早晚还是要回到革命政府手中的。就连李准这个人,陈文强也认为是将来可以争取或者用其它手段迫其加入本方阵营的对象,否则刺杀的就不仅仅是诚勋一人了。

现在。李准满意而归,陈文强也有同样的心情。既然已经让李准看见了这里的情况,那更可以大胆地运进物资、机械,为建成大兵工厂而加速运作。到现在,基地内的兵工厂只能算是个小作坊,修理些枪械是可以。要造枪、造炮却还需要很长的时间。但这个作坊,却可以实现陈文强通过实践所得到的新的想法。

枪、子弹、刺刀,这是当时一个士兵的标准装备,但陈文强却发现有一种更能震慑敌人的简单武器被忽略了,那就是手榴弹,或者被当时的人们称之为手掷炸弹。这与当时革命党青睐于用炸弹搞暗杀有些相似,但在用途上却是迥异。

而一件武器受人欢迎除了经济、容易使用和制造外,当然还是要看效果。如果说经济和最容易制造当然属大刀长矛,但别说对于绝大部不是军人出身的革命党人。就算是军人,在20世纪初大刀长矛早就已经不是主流武器了。革命党人将炸弹作为首选武器,从其各次暗杀和起义的结果来看显然是相当好,这个原因大概跟制造简单,以及清军不熟悉这个武器有关系。

首先,炸弹技术含量很低,基本上稍微经过一些培训,知道中学化学的都会。只需要找到一些原料。然后再找一个偏僻的地方进行试验和制作就行了。据说革命党人的最初炸弹试验地点在日本的横滨,还请了一个俄国虚无党(宣传无政府主义)人来当教师传授制作各类炸弹的方法以及使用方法。当时很多革命党人都推崇炸弹。乃至成为炸弹的ans,不仅包括阎锡山这样行伍出身的军人、还包括文人蔡元培之类的。

其次,历史上有很长一段时间由于黑火药威力低等原因,手掷炸弹一直不被世界各国看重,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出现了大量巷战和近距离战争后,手榴弹等手掷炸弹才开始引起重视并大量使用。一直到后世依然是单兵主要武器之一。

而远远落后于西方军工、并跟在西方军工后面走的清军自然也不例外。无论是新军还是旧军巡防营等都没有装备过,没有用过,对炸弹十分陌生。而炸弹不仅有声、光效果,而且属于面的杀伤,一炸一大片。自然会令清军士兵乃至军官感到恐惧。历史上,炸弹的效果便被清军无限夸大,以至于说什么革命党人的炸弹能轻松炸掉高大结实的城墙,以及革命党人会将炸弹吞进肚子里(让你查不到),然后找到目标引爆炸死对方等说法。

陈文强在所经历的实战中,觉察到清军对于爆炸是极为恐惧的,远胜过枪弹射击。不过是一个炸药包炸开城门的普通战术,就令清军完全崩溃,狼狈逃窜。显然,如同机关枪、大炮一样,令敌人感到陌生的武器,往往会产生超出实际效果的巨大作用。

当然,普通的革命党人能制造出业余炸弹,但安全性、稳定性、杀伤效果都差强人意。而陈文强所要制造的却是能够大量装备部队,既经济、实用,又安全可靠的制式手榴弹。

而按照陈文强的思维,以及前世的使用经验,他自然把卵形手雷作为首选。但他不太清楚现在所建立的兵工作坊的制造能力,就又把前世看过的电影中德国兵所用的木柄手榴弹的样子画了出来,并在图纸旁加注了大概的使用方法。陈文强从引信上大概分析,木柄手榴弹的拉发结构应该是比较简单的,生产成本和生产工艺要求都比较低,即使是小作坊也能够生产出来。

不管是有柄的,还是无柄的,只要能制造出来,再加上不断进口的各种机械,大规模生产就不成问题。而一经在战场上大量使用,手榴弹的声光及杀伤效果,很可能令敌人产生混乱,更容易被击败、击溃。

其实,在很多情况下,并不是技术条件影响着人们的行事方式,而是思维的固化和惯性在制约。手掷炸弹因为黑火药的弊病而不被人们看重,可现在大威力的炸药已经问世多少年了,却还不被重视并大量使用,那就只能是思维的问题在作怪了。

差不多是同样的问题,关于汉阳铁厂生产的钢质量不好,销路不畅。长期亏损,并于一九零三年停产。在外行人看来,这似乎是个极大的困难,需要耗费很多时间,很多精力,或反复实验。或异地考察,也未必能够解决。但在陈文强看来,却是比较容易的事情,因为这涉及到了他的专业化学。

崖州炼铁厂为什么能在短期内建成投产,便是因为陈文强在开办之初便将铁矿石和将要使用的焦炭交给了合作伙伴克虏伯炼钢企业进行分析化验,从而选择正确合适的炼钢设备和炼制方法。

而汉阳铁厂呢,建立之初根本没有什么计划,也没有进行什么分析化验,订购何种形式的炉机。也全凭张之洞的一句话“中国是泱泱大国,地大物博,何种形式均可”。而这种盲目上马、仓促生产的现象,在洋务运动之初的时候,在全国各地是很常见的。皆因懂科学者少,决策者更是除了作官什么都不会的官僚。

所以,陈文强已经作好准备,等朝廷旨意一下。他便请克虏伯炼钢企业的专家对汉阳铁厂的矿石、焦炭、生铁、钢材等样品进行化学分析,以确定选择何种炼铁炉机。采用何种炼铁方式。就是如此简单,根本不必象历史上那样耗费大半年的时间,到日、美和欧洲各国考察,方能得出结论。

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是一方面,要想使汉阳铁厂起死回生,破除官督商办的种种弊端也十分重要。按照崖州炼铁厂的经验。以及对德国人严谨认真的工作态度的欣赏,陈文强还设想着在汉阳铁厂建立起明确的产品质量要求和严格的检查制度,以使产品质量有可靠保证。

知识、眼光、思维模式、行动方式……这些与当时人都大不相同的陈文强,尽管有这么长时间的时代融入,但在处理问题时依然显露出迥异闪光之处。或者说在当时人眼中看来是不可思议的。而陈文强所拥有的异能,姑且这样称呼吧,也正在成为他最强大的武器。

工作一项项地布置下去,不仅仅是有关正在琼州中部纵横的革命军,还有与战仗无关的各种建设,崖州、陵水、万宁、保亭,陈文强利用革命军退出所形成的权力真空,利用民团、商团开进占领,维持治安、安抚百姓,抢地建厂盖房,先形成既定事实,以后再派官吏也只能在枪杆子下承认现实了。

…………

历史正在改变,但陈文强还不是很确定这一点,只是局部的小变化,还是整个轨迹在发生偏离?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改变了很多人的人生轨迹,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其实,这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说简单呢,就象一个人出门,突然被一件小事或者另外的人打岔,也就乱了他本来的计划,早一些晚一些,或许今天的经历和结果便会有所改变;说难呢,却是在人心,比如理想、信仰,有千折而不回的,很难因为小事或挫折而改变。

姚洪业、秋瑾、陈镜清三人尽管是通过旅沪华人公会以工作的名义来到崖州的,但心中却怀着别样的激情和憧憬。

开发琼州不仅需要移民,还需要各种人才,特别是有知识的青年,可以进入商团成为革命军的后备力量,可以考察后发展进复兴会,可以进入工厂成为技术骨干,可以进入小学校去当老师……要知道,陈文强在琼州建立起基地,对人才的需求和培养是很全面的。

在三人想来,崖州定然是兵荒马乱的样子,他们可以先装模作样地去工作,毕竟革命也要赚钱吃饭不是。然后呢,是等着革命军打过来,还是伺机去投奔,便看形势的发展。

但来到崖州所看到的景象便有些出乎意料,不是混乱,而是忙碌,商团、民团正扩充、武装,工厂照常运转,百姓照样生活,甚至县城连宵禁也没有。

再等等,再等等。听说革命军在琼州中部闹腾得挺欢,击毙了琼崖兵备道最高长官刘永滇,击溃了三个巡防营,趁势光复了屯昌县,又向西进军,转攻儋州……

怎么搞的?这离崖州是越来越远了,看这崖州多富裕,为啥就不来打呢?三人不仅失望,而且联系越来越困难。姚洪业想学军事技能,便进了商团;陈镜清进了炼油厂,正在边学习边做工;秋瑾则被分往陵水第二小学,去当一名教师。

“我说咱们不是复兴会会员,来到这里也不得其门而入,果然如此吧!”三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秋瑾便皱着眉头发泄不满,“现在怎么办,各奔东西,作工糊口,还谈什么革命。”

被压迫百多年的中国产生了这批青年,他们从家庭与社会的束缚中冲出去,他们要打碎民族国家的铐镣,成个能挺着胸在世界上站着的公民。他们或许还单纯幼稚,或许还冲动草率,但那股爱国的热情却不可否定。国家在沉沦受辱的时候,没有任何障碍能拦阻得住他们应声而至,勇敢赴难。

“那怎么办?”姚洪业倒觉得在商团训练中学到了不少东西,正在向成为一个战士的方向发展,“要说咱们能干什么?现在正是打仗的时候,革命军需要咱们吗?”

陈镜清眨了眨眼睛,有些怀疑地看着姚洪业,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在上海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姚洪业挠了挠头,说道:“我觉得吧,得先学好本事,就象我在商团学会了打枪,健壮了体格,只要一到时候,我就去参加革命军,肯定是既勇敢又熟练的战士。”

“商团、民团都是维护本地治安的,算不算官府的走狗?”秋瑾不太确定地说道:“如果要调去打革命军呢,你怎么办?”

“那就更简单了,我寻机就投身革命军,说不定还能带着枪弹呢!”姚洪业摸着下巴,想得挺美。

…………….

第一百零六章 一枪狙杀,新房客

何晓燕呲牙咧嘴地扳起脚,粗粗地检查了一下,说道:“赵哥,不用去医院了。只是扭伤,养几天就没事了。”

赵有才知道何晓燕之前曾在那个小诊所帮过忙,还参加过救护队,应该明白一些。所以,他嗯了一声,说道:“那我送你回家,顺道买点药。”

开了不远,赵有才便将车停在一家药店门前,下车进去买药。

何晓燕刚刚也没多想,可看着赵有才的背影,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怎么就这么巧?难道是赵有才在跟踪自己?可为什么跟踪呢?是关心爱护,还是有别的原因?可又为什么要在今天关心爱护呢?

一连串的疑问不断翻腾上来,何晓燕脑袋觉得满满的,都快要炸了。

赵有才买了跌打损伤的药水和药膏,从药店出来,进了车,又行驶起来。

何晓燕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赵有才的后背,觉得不能这么简单地回家,总要想些办法多盘问一番。

“赵哥”何晓燕垂下眼睑,幽幽地说道:“家里来了乡下亲戚,又挤又乱。我想静静,或者与好朋友说说话。”

赵有才减慢了车速,不明白何晓燕想去哪?

“我早就想从家里搬出来住了。”何晓燕继续提示,“赵哥,你说过自己住一处大房子,有好几间屋子。不如租给我一间,行吗?”

赵有才愣了一下,想了想。好象上回和她吃饭时,似乎说过,又似乎没说过,可那里似乎不太方便让何晓燕住啊!

何晓燕见赵有才没吭声,便又说起了另一个办法,“要是赵哥觉得不方便,就给阿娇打个电话,看她能不能让我上她家住几天。”

赵有才左思右想,觉得楚娇肯定不能将何晓燕拒之门外。但要是住在一起,楚娇肯定很不方便。

而要让何晓燕住在自己那里,倒还可以安排她住在二楼,和沈宸做邻居。

要知道,沈宸搬进去之前,曾经找人改动过房子,在楼外另外架了楼梯,不必再走一楼。说白了,一楼和二楼在外表上看,是并不相通的。

当然,这只是表面。在沈宸的房间内,地板上可是有一个暗门。打开暗门,正好垂下去,可以当梯子用,直接就是通地下室的房间。

而且,让何晓燕暂时住在一楼最靠边的房间也可以。只要不让她接近有地下室的另一侧屋子,好象也没太大关系。

赵有才想到这里,觉得暂时这么办也行。

他也知道何晓燕的母亲早亡,父亲在太古航运公司的轮船上做水手。现在有个继母,对她虽不算苛刻,可有了自己的孩子,到底还是差了一层感情。

“那你先到我那里住些日子吧!”赵有才思虑已定,开口说道:“只是一楼的房间又脏又乱,你只好先住二楼。哦,你的脚扭伤了,可能不行啊!”

“只是扭伤脚踝,慢慢地上下楼,还是可以的。”何晓燕生怕赵有才用这个借口拒绝,赶忙说道:“再说,只要一两天的时间,就应该没事了。”

“那好吧!”赵有才点了点头,说道:“先到你家,和家里人说一声,再拿些被褥衣物什么的。”

“谢谢赵哥。”何晓燕暗自长舒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也挺聪明的。

很长时间以来,何晓燕都觉得赵有才,还有楚娇,在瞒着她做什么事情。可几次打听都没有结果,显然是人家不打算告诉她。

现在嘛,心里一大堆的疑问,让她灵机一动,想到了这个办法,还成功了。

不管怎么样,何晓燕觉得赵有才是关心她的。要不,也不会跟着她,更不会答应她住在一起。

哦,不是住在一起,是住在一个楼里。

何晓燕看着赵有才的后背,偷偷地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

风一阵阵地把树叶吹得簌簌作响,蒙蒙细雨依旧下个不停,昏暗的天空似乎亮了一些,有着隐约的、不知是月亮还是星星。

手提箱中的三截长枪已经组装完毕,不需要瞄准镜,沈宸也有把握在这个距离击中目标。

但他没有动,他在等着机会,等着开枪狙杀也会被掩盖的机会。而这对他安然脱身,且不暴露,是相当重要的。

等待的感觉人人都有过,那种心情就象热锅上的蚂蚁躁动不安。

这种等待中还有一丝期盼,对于等待的结果充满希望和幻想。

但等待的过程却是寂寞难耐的,需要很大的耐性和毅力。等待爱人的身影,等待猎物的露面,虽然等待的东西不一样,却有相同之处。

沈宸所在的位置是一座洋楼的二层房间,斜对着吴家的院子。

这座洋楼的主人已经去了香港,只留下一个亲戚看房,并贴出了售房的告示。

沈宸早就看中了这里,很不错的狙击阵位。而要避开看房的那个人潜进来,也不是很困难的事情。

最主要的,沈宸也要适应下手里的枪。尽管在地下室进行了多次练习,但这与实际应用还是有距离的。

特别是枪口上加装消音器后,对射程和精准度的影响,也必须在实弹射击中加以掌握,并进行细微的调整。

当然,如果没有机会,沈宸也不准备冒险出手。

沈宸以一种十分舒服的姿势坐在椅子上,前面是桌子和几本书搭起的射击支撑。透过窗子的缝隙,他能看到吴家院内的情况。

汽车还没有回来,也就是说,目标还在外面,他还是有机会的。

虽然这个房间有些狭小,且灰尘不少,但他似乎并不在意。处在任何环境中,他都有很好的适应能力,使自己保持在最佳的状态。

一道亮光闪现,越来越近,吴家的汽车开回来了。在大门前响了两声喇叭,时间不大,大门被打开。

机会来了!沈宸将迅速架好枪,将枪口略微伸出窗户缝,手指停留在板机上,稳定而沉着。

慢慢地移动着枪,他瞄着,瞄着,等着吴容真从船舱里走出来,等着用一颗子弹结束这场游戏。

汽车在院子里停了下来,保镖先下了车,撑起把雨伞,再把后车门拉开,请吴容真出来。

吴容真打了个呵欠,慢慢从车里走了出来。

绝对稳定的手,屏住的呼吸,这一刻沈宸几乎是完全静止的,只有食指在缓缓压动板机。

而这一刻,他是生命的主宰,可以使人在刹那间死亡。

枪声响了,只有沈宸听得到。

就在吴容真走到伞下的时候,一颗子弹已经射入了他的后背,带着破碎的骨头渣钻入了他的胸腔。

他大张着嘴巴,皮包从手中滑落,徒劳地向前伸了伸手,扑通一声栽倒下去。

随着枪身轻快地向后推动,沈宸的身子就势向后一挺一立,收回枪,伸手关上了窗户。

接着,他用极其迅速的手法,将枪枝重新拆成三个部分,放进了箱子,然后合上箱盖,从容地走出房间,悄无声息地下楼。

凭沈宸的眼力,吴容真后背迸射的血花已经使他观察到了结果。稍有偏差,一百六十米的距离,不超过两厘米,但依然是致命伤。

所以,他射出了一枪,目标一定倒地,事情就是那么简单。

而且,这个距离并不是他的极限,他没有理由会失手。

……………

赵有才虽然想着没有多大的关系,可把何晓燕带到住处后,却还有些忐忑。担心沈宸不高兴,担心楚娇也会有怨言。

而沈宸还不在,他要直接把何晓燕安排上去,又显得不够尊重。

所以,赵有才只好暂时把何晓燕让进一楼的房间。当然不是带地下室,也是他的卧室那间,而是另一侧作为客房间的。

何晓燕坐在椅子上,好奇地东张西望,发现房间并不象赵有才说的那样脏乱。

赵有才尽管有些小忐忑,可事情已经这样了,也只能压下担心,拿出药水给何晓燕抹上。

“二楼住的是巡捕房的探长?还有一个美国女人?”何晓燕打听清楚之后,立时觉得很是惊讶,“他们是夫妻?还是那种,那种关系?”

赵有才赶忙摇头,说道:“都不是,不过是两个独立的房客。整个二楼都租给了沈探长,他又招租了那个洋女人。”

哦,何晓燕觉得挺复杂,加上对巡捕也没多少好感,便试探着问道:“赵哥,那一楼不是还有空房间,随便租给我一间不就行了,为什么要让我到二楼呢?这房子不是阿娇的吗?”

有很多事情要瞒着你呢,住在一楼实在是不方便啊!不说别的,这以后再想挖坑埋人,可就不那么好干了。

赵有才知道这个问题早晚要回答,路上便想了借口,说道:“这房子不是阿娇的,是阿娇的父亲的一个朋友的。人家搬去香港了,托她父亲照管房子。说好的,二楼可以随便用,一楼最好不动。说不准什么时候还要回来看下生意,也有个方便住的地方。”

何晓燕想了想,楚娇确实没说过这房子是自己的,可能是自己理解错了。

想到这里,她笑了起来,说道:“阿娇说让你看房子,我就以为是她的,或者是她家的。看我这人,真是粗心大意。”

唉,不是你粗心大意,是我说谎了。

赵有才有些惭愧,觉得也有跟楚娇沟通下信息,统一下说法的必要。

何晓燕知趣地没问其他问题,比如为什么那么巧就遇上了,为什么赵有才这个司机没和楚娇在一起,开的还是另外的车。

先住下来,再一步一步深问。何晓燕就是打着这样的算盘。

两人都没吃晚饭,到了何晓燕家里也很快离开,确实很挤很乱。在这件事情上,何晓燕并没有说谎。

所以,赵有才路上随便买了些包子,房子里还有煤油炉。烧上开水,两人就对付着吃了晚饭。

说是晚饭,已经是晚上八点以后了。

赵有才有些心焦,也只好和何晓燕随便聊着天,等着沈宸回来。

就在赵有才觉得挺晚了,准备让何晓燕暂时在这里委屈一宿的时候,外面亮起了车灯,响起了喇叭声。

赵有才赶忙出去,迎着沈宸。等看到沈宸从车上拎下手提箱时,赵有才知道他肯定有了什么行动。

按照通常做法,赵有才应该把手提箱再藏到地下室壁上的暗格里。但现在,却要费点周折。

听了赵有才力求简短的讲述,沈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想了一下,便说道:“黛妮的对面,那个房间就给她住吧!嗯,我先上去了,你去安顿她吧!”

人已经领来了,还能说什么呢?况且,把何晓燕安排到二楼,确实比一楼要方便很多。

沈宸拎着手提箱走外楼梯上楼,并没有马上与何晓燕见面。

回到自己房中,沈宸暂时把手提箱放到床下,准备等赵有才忙完,再从暗门顺下去,藏到地下室。

简单收拾了一下,沈宸便听到敲门声,打开房门,正是赵有才。

整个二楼在名义上都是沈宸租下来的,再租给别人,他就相当于二房东。这房客来了,总要见下面,说几句话呀!

沈宸也只好装作和赵有才不是很熟悉亲热的样子,来到了何晓燕的房间。稍有些意外的是,黛妮还没休息,闻声出来,正与何晓燕说着话。

“这位就是沈先生。”赵有才装模作样地给何晓燕作着介绍,“他已经同意把这个房间租给你住了。”

“谢谢沈先生。”何晓燕扶着椅子起身,微微鞠躬,说道:“我的脚扭伤了,请沈先生见谅。”

沈宸摆了摆手,说道:“何小姐是吧?以后就住在这个房间好了,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还请多包涵。嗯,我也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就是最好不要带太多的朋友过来,我怕吵闹。”

黛妮看了沈宸一眼,觉得这虽然没跟她说过,她以后也要多注意。

“沈先生放心,我记住了。”何晓燕点头答应着,却又仔细打量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道:“沈先生上过报纸吧?好象,好象是穿着制服,很厉害的样子。”

沈宸笑了笑,说道:“可能吧!我倒是没太注意。至于很厉害,就更谈不上了。”

停顿了一下,沈宸又说道:“嗯,今天也不早了,何小姐早点休息,有什么要问的,黛妮会告诉你。都是女人,说起来更方便。那好,我就先告辞了。”

“行啊,就交给我好了。”黛妮倒是很热情,痛快地答应着。

“沈先生慢走。”何晓燕不算失礼,又勉强起身微鞠一躬。

第一百零七章 口供的作用,狙击的进步

赵有才见沈宸走了,也告辞而出,直接回到了一楼房间。用一根木棍在暗门上用力一顶,再收回时,暗门已经垂了下来。

暗门是有卡扣的,在上下两边都能打开,这样才更加方便。

沈宸先把手提箱吊下来,再顺着梯子下到了一楼。

尽管对赵有才把何晓燕安排到这里,沈宸还是颇有些不愿意,但言辞和表情上并没有流露出来。

他把今夜暗杀吴容真的事情告诉了赵有才,这样楚娇就不用再为此费心思了。

至于影响,现在还不好判断。但通过报纸宣扬,相信威慑作用还是能够体现出来的。

“炸药、****已经有了,我抽时间把炸弹制造出来。”沈宸觉得多了两个房客,还真是有些不方便,万一她们去敲自己的门呢!

“你可以教给我,我来做比较方便。”赵有才也看出沈宸的为难,便主动请缨。

沈宸想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也好,那就在这里做吧,你去把东西拿来一些。”

暗门开着,在这里制造炸弹,上面要敲门的话,沈宸是能听到,并且很快返回的。

赵有才答应着,转身去了地下室。

爆破说起来简单,不就是炸药装上****,再用导火索或电流起爆吗?

但涉及到军事的实际应用上,爆破则是一项很高深的学问,或者是一门专业的艺术了。

装药量、引爆方式、爆破方法等等,以及如何结合场地与材料,最大限度地发挥威力,甚至更高深的结构力学,都应该是一个爆破专家所要掌握的知识。

当然,沈宸不会教赵有才太多,能把炸药、****和定时引爆器组装在一起,做成一个炸弹,暂时就足够了。

至于更高级、更精巧的炸弹,以及如何利用厨房里的白糖、蜂蜜、面粉、苏打粉,浴室里的肥皂、清洁剂,花园里的肥料与汽油、柴油等石化燃料,造出代用炸药或是代用燃烧剂,沈宸则决定自己抽时间去搞,可不敢假手他人。

……………

“赌徒”、梁仲春的被杀,“立泰钱庄”被洗劫,可以说是拉开了一场小规模谍战的序幕。

一直以来,不管是中统,还是军统,虽然频繁进行暗杀,却是主要针对已经处于明面的汉奸。而对潜藏的特务,因为少有情报,并没有成为打击目标。

现在,钮美波的口供却打开了一个突破口。马名宇的第三行动大队根据此情报,在公共租界内连续行动,杀掉了五六个特务,摧毁了两个特务据点。

当然,日本特务遭到此沉重打击,对沈宸和楚娇也是很有利的。毕竟,那也是他们的敌人,少一个便少一分威胁。

几天之后,所谓的钮美波弃暗投明的声明书在报纸上刊载出来。其揭露的日本特务的罪恶,汉奸的无耻投靠,激起了更多的中国人的仇恨,以及抗日团体的警惕。

当然,这也让日本人找到了合理的解释。原来是钮美波叛变,才使潜伏在租界的据点和特务遭到了重大损失。

对此,日本人恨之入骨,拼命搜寻钮美波这个叛徒,结果当然是劳师动众却一无所获。

而在这些刺杀、制裁事件纷纷发生的时候,吴容真的被杀似乎并不怎么显眼,但影响却还是扩散开来。

因为,报纸上已经登载了“血旗门”的声明信,表示对此事负责。因为吴容真报警设套,与“血旗门”作对,才杀之以儆效尤。

这样一来,上了“血旗门”黑名单的人都有惶惶不安和恐惧之感。

沈宸和楚娇又趁热打铁,分别向两个目标发出了交钱买命的信件。为了确保成功,沈宸还压低了价格,由二十万变成了十万。

结果是一个乖乖按照要求把装钱的箱子放到了指定位置;另一个则和吴容真一样,要钱不要命,宁可花钱雇保镖,也不遵从指示。

好吧,既然把钱看得那么重,那就收命吧!

这次,沈宸没有用远程的狙击进行刺杀,而是检验了一下自己装配的定时炸弹。

就在永安商场外面,跟踪目标的楚娇下了车,步行着接近了目标停在那里的汽车。

在商场外等候主人的汽车不少,沿着街道停放,还是比较规矩整齐的。而司机一个个百无聊赖地坐在车里,或打着盹,或漫无目标地东张西望。

楚娇在目标汽车的尾部停下,蹲下身子装作系鞋带的样子,从包里拿出定时炸弹,用力在地上磕了一下,便顺手吸在了车底。

然后,楚娇站直身子,从容镇静地迈步离开。

这是一颗利用酸性腐蚀来定时的炸弹,用力一磕,里面很薄很脆弱的小玻璃瓶便会被打碎,酸液流出,开始腐蚀薄铁片。

薄铁片的厚薄,则是控制时间的关键,虽不十分精确,但比使用钟表安静,成本也更低。

这次楚娇用的是一个小时左右的定时炸弹,按照推算,那个时候应该是目标在回家的路上,或者是回到家里的时候。

而且,这个炸弹的药量不大,只有一百多克,顶多相当于两个手榴弹的威力。又是在车下爆炸,将误伤的几率降到了最低。

其实,按照沈宸的想法,也未必要把目标一下炸死。这次行动的一个目的是试验定时炸弹,另一个目的则是威胁震慑。

炸死了,就发声明为此负责,扩大影响;没炸死,就再发第二封信,看目标怕不怕,服不服,听不听话。

楚娇完成了任务,闲着无事,也进了永安商场,随便地逛了一圈,才回来坐车离去。

现在,楚娇手中有了“不劳而获”的十万元钱,便想着完成自己的初衷和想法,接济下那些穷人和乞丐。

沈宸虽然对“血旗门”的第一笔收入是分文不要,但却对楚娇的想法给予了建议和指导。以免楚娇直接去给乞丐发钱,弄得尽人皆知。

当楚娇坐车经过静安寺路那座庙宇的时候,她看到庙门前摆着的几张桌子,以及堆得高高的蒸笼。

几个帮派人物打扮的家伙,正在分发馒头,一人两个,排队领取。

能抹下面子来领馒头的,不是穷人,就乞丐,有钱人谁能丢这个面子?

“别他娘*的挤,都排好队,一个一个地来。”既然是帮派人物,那举止行动自然不会文雅。

领馒头的队伍排得老长,要不是这几个帮派人物维持着秩序,且只是沿着街道,恐怕巡捕都要来干涉堵塞交通的事情了。

楚娇远远地停下车,走出来,站在车外略带笑意地看着。

尽管这与她原来的想法不太一样,但能做到这一步,还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也算是比较欣慰了。

这些帮派兄弟都是沈宸让徐怀义派来的,打着行善的名义,花的是那勒索来的钱。

对于这种好事,徐怀义当然是欣然接受。既打响本帮的声名,还能获得好评,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花的是谁的钱,沈宸随便编了一个善人的名字。徐怀义也懒得打听,反正和他没有多大关系。有人问起,他自然也绝对不会说出沈宸的名字。

十万块钱哪,能发好多天的馒头吧?楚娇想计算一下,却被突然打断了。

楚娇低头一看,是一个小姑娘拉了她的袖子,还仰脸看着她。

小姑娘有七八岁的样子,瘦小的身上包着一件破褂子,腿上是一条灰短裤,从上到下褴褛不堪,脏得让人分不清哪是衣服、哪是她的皮肉,只有那双眼睛在闪闪发亮。

这个小姑娘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十分老练地搁在自己的髋骨处。

婴儿大概只有几个月,一双眼睛一眨不眨,仿佛天生就有这份儿耐心,好象他已在这个人世间经历了上百年的磨难似的。

小姑娘伸着一只手,天真的神情里充满了期待。

那副瘦弱的样子,使人简直无法忍心因她的鲁莽而生气。和那些走街串巷的乞丐比起来,她显然更容易引起人们的怜悯。

楚娇伸手从衣袋里摸出几块钱和几个铜板,小姑娘一声不响地把钱抓过去,捏着铜板端详了一下上面的方孔,便急忙转身跑开了。

那个婴儿一颠一颠地碰着她的髂骨,也没有哭声和叫声。

几个路人望着楚娇,笑得很怪异。

在他们看来,楚娇或者是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富家小姐,还不了解上海那些走投无路的人。或者就是刚刚入了基督教的,新教徒总是喜欢用乐善好施来拍洋牧师的马屁。

楚娇暗自叹了口气,进了汽车,发动起来,驶向远方。

自从何晓燕搬进那座洋房后,楚娇也感到了很多不便。尽管她还去看望了朋友,关心了一下她脚上的扭伤。

就是那么很短暂的相处的时间里,何晓燕在言谈上的旁敲侧击,便让楚娇有些疲于应付。

诸如“你看得真准啊,那个刘丽楣还真不是好东西。你说她不象贫困民女,一点也不惹人可怜,我还不相信呢!”

“赵哥昨晚怎么没开车送你啊,他遇上我还真是巧极了,你说呢?”

“你招的房客也不简单呢!沈探长,我看过有关他的报道,打砸《中美日报》的特务不是被他打死了好几个?”

楚娇敷衍着,编造着,脑袋都有些大了,才勉强脱身而逃。

因为害怕见到何晓燕,楚娇都不太敢去隔音良好的地下室练枪了。

于是,练枪的地点便改在了修车行的车间里,由沈宸不定时地上门教授。

车间里关上门,赵有才把风,门房的老冯头儿是听不到消音后的枪声的。

当然,不管是地下室,还是车间,都有地方狭小的缺点。为了弥补,练枪用的靶子便很小,几根点着的线香而已。

但楚娇的进步却很快,因为她身上有着沈宸的一些感觉和技能,以及超凡的眼力。

有时候,甚至不用沈宸指导,她就会自我调整,以适应手中这杆后座力不大、却很精准的三八步枪。

其实,射击时那种熟悉的感觉,连楚娇都觉得奇怪。

如果不是知道是沈宸的意识和思想在头脑中的残留,楚娇一定会认为自己前世是个神枪手。只不过是在生死轮回中忘喝了孟婆汤,而把技能和记忆全带到了今生。

“靶场和实地的射击效果还是有很大差异的,除了环境不同,更重要的是射击时的心理状态和精神压力绝对不能和实际的复杂情况相比。”沈宸在旁讲解着,传授着经验。

楚娇点了点头,深以为然。打死靶子,且不用担心被人发现,那心态自然是放松和稳定的。

这就如同理论和实践存在着差距一样,计划再周密,实施时也可能会遇到某些意外因素,这个时候就要取决于人的素质。

楚娇的手指一直扣在枪机上,远处的那点星火,似乎变成了佐藤,变成了曾让她低头鞠躬的鬼子。

只要自己的手指向下一压,可恶至极的日本鬼子,丧尽天良的汉奸,他们的狗命就会立刻消失。

这种感觉和想法,使楚娇感到很兴奋。

谁是生命的主宰?不是上帝,也不是阎王,是她!可以使人在一刹那间死亡的,是她!也可以手下留情,放弃剥夺这个生命的机会的,也是她!

一种奇异的、近乎梦境的感觉,逐渐占据了楚娇的心灵。她的身心和思想仿佛已经倾注于弹膛里即将击发的子弹,再无旁鹜。

沈宸瞅了楚娇一眼,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作为受过严格训练的职业特工,他的感觉是很敏锐的,在他眼里,楚娇在练习了几天后,终于在意识上得到了一次升华。

这就好比解题的思路,冥思苦想后豁然开朗,以后再遇到类似的,就迎刃而解,再不费劲。

现在的楚娇,端着枪一动不动,仿佛和枪成为了一体。精神态度更是犹如一口古井,幽深、孤傲;又象一尊雕塑,冷酷、旁若无人。

“绝对完美的一双手,不流汗也不发抖……绝不带着任何感情就下手。在你数百米之外,数着心跳等待,所有念头全抛开……”

一声闷响,楚娇扣动了板机,远处的一点星火熄灭,子弹射进了靠墙的沙袋。

沈宸检查了线香,证实这不是瞎蒙的,也不是被擦过的子弹带灭的,而是真真正正的被子弹打掉了香头。

冲着略显得意的楚娇,沈宸伸出大拇指比了比,又扔下一句话,“继续练,打灭那四根,不准有偏差。”

………….

第一百零八章 沪西歹土,痛杀劫匪

伴随着一声爆炸,目标虽然下车走了段距离,侥幸未死,却受了重伤。而他雇请的保镖却死了两个,还有坐在车内的司机。

从结果上看,或许更为理想。当第二封信送去后,目标乖乖地把加码的二十万买命钱送到了指定地点。

楚娇又可以乐善好施,继续着发馒头的行动。这是她的一个执念,沈宸也愿意成全她。

时间过得很快,当一群汉奸、恶棍终于得到了日本主子的支持,搬进极司菲尔路76号后,形势便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极司菲尔路76号处于公共租界外,是日本人占据的一处场所。但又紧挨着租界,出入便捷。

尽管得到了日本人的支持,每月拔给76号三十万经费,但特务们有了主子撑腰,贪欲暴涨,不惜任何手段榨取钱财。

绑架杀人、欺行霸市、明抢暗偷、贩制*毒*品、把控赌场……76号因疯狂敛财而膨胀,沪西歹土也因76号而疯狂混乱。

按理说,一个特工组织建立起来,总要经过招募人员、培训练习等阶段,才能逐渐形成力量。

而76号却省略了大多的过程,直接把中统、军统的人员拉下水,以为己用。

起初在大西路67号时,李士君就把原中统分子丁默屯、唐惠民﹑茅子明、马啸天﹑杨杰﹑翦建午﹑章正范等人拉进来,形成了最初的班底。

接着,上海市党部的汉奸份子汪曼云、蔡洪田、黄香谷相继叛变,瘫痪了中统上海和江苏的机构。

随后,中统局苏沪区副区长苏成德又带着手下的三员大将童国忠、潘元恺、刘炳元叛变投敌,又招来了马啸天,顺藤摸瓜,逮捕了中统苏沪区副区长胡均鹤。

就这样,叛变的特务越来越多,各自根据自己熟悉的关系破坏原来的组织,形成了连锁式的反应,中统在上海潜伏的人员损失惨重,几近瘫痪。

而投入76号的汉奸特务则使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机构迅速壮大膨胀,再加上吴世宝等人所招揽的帮派势力,在日本人的支持庇护下,一个恐怖的怪胎在上海生根、疯长起来。

对于公共租界和法租界内的抗日分子,以及潜伏的********,日本人一直应对乏术。

但有了76号之后,日本人“以华制华”的策略可谓是大获成功。

这伙出卖国家、民族,出卖组织、战友的汉奸特务们,开始禀承主子的意志,在租界里频繁展开恐怖行动,绑架、暗杀抗日人士。

是的,日本人改变了策略,利用76号的汉奸特务进入租界行动,以尽量避开与巡捕房的“会同”办案。

这样做自然会使走漏风声的可能降到最低。而且,失手被巡捕房抓获,也因为不是日本人,而不致很难堪。

至于失手的76号特务,如果被抓进巡捕房,日本宪兵队便去押回,自然转头就放了;如果被打死打伤,他们也不在乎几个走狗的死活。

而沪西的犯罪和恶行又直接影响到了租界,抢劫公共汽车上的乘客便是其中之一。

首先是沪西歹土与76号有关联的一帮恶棍拒绝买票,当售票员坚持要他们付费时,便遭到了袭击。

从袭击售票员到敲诈抢劫乘客只是一步之遥,并从沪西蔓延到租界。持枪劫匪登上公共汽车,强迫乘客交出贵重财物,甚至是较新的外套和节日礼服。

特别是到了临近新年的时候,绑架、勒索、抢劫等案频发,沈宸带着手下忙得不可开交。

接到总部打来的协同行动的电话,沈宸立刻喊上几个巡捕,急三火四地冲出去,坐上警车,开上了马路。

约有七八名劫匪在康脑脱路登上了公共汽车,对乘客大肆抢劫。在巡捕闻声赶来的时候,又劫持司机,在马路上狂奔。

沈宸手里拿着一杆恩菲尔德步枪,那是巡捕房外站岗的印籍巡捕的,被他出来时顺手抢过。

为了掩盖自己枪法的飞速进步,沈宸经常到工部局的靶场进行射击练习,对这种步枪并不陌生。

警车在一个路口打横停下,沈宸带着巡捕下车摆上路障。然后在路旁各找隐蔽,荷枪实弹,准备进行拦截。

76号的特务,以及与76号关联的恶棍匪徒,能够持枪进入租界,一方面是被收买的巡捕敷衍塞责,一方面则是租界巡捕唯恐危险,睁一眼闭一眼。

对此,沈宸也很无奈。毕竟他只是一个人,也有自己的辖区,不可能派出手下越界值勤。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持枪特务或恶棍都能堂而皇之地进入租界。还是有不少家伙被搜查,甚至被抓进捕房。

可别说这样的小罪,就是杀人越货,日本宪兵也会到巡捕房要人。表面上是交接罪犯,由日方的法律机构审讯定罪。但实际上,这些家伙根本不会受到惩处。

所以——沈宸冷笑着检查枪枝,调整了步枪的标尺准星,准备大打出手。日本宪兵不是会要人嘛,那就领回尸体吧!

随着警笛声越来越近,沈宸看到了疾驰而来的公共汽车。公共汽车后面是两辆追赶的警车,以及几个奔跑喊叫着的巡捕。

公共汽车发现前面形同虚设的路障,并不减速,直冲过来。

沈宸举枪瞄准,轻轻扣动板机,子弹离膛而出,正中汽车的左侧前轮胎。

轮胎一爆,公共汽车立刻侧歪。司机猛打方向盘,汽车斜着冲上旁边的人行街道,咣的一声巨响,撞到了一堵洋房的围墙上。

李-恩菲尔德步枪有很多衍生类型,在中国又被叫做“英七七”。采用旋转后拉式枪机和盒形可卸式弹匣,固定式盒型双排容量弹匣装弹十发。

虽然在中国很少见,但其号称是实战中射速最快的旋转后拉式枪机步枪(据传纪录为十枪六点五秒)。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堑壕战中,它迅猛的火力给敌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各种武器能够成为制式,都有各自的优缺点,关键还在于使用的人。

沈宸用恩菲尔德步枪虽达不到最佳状态,但距离这么近,百发百中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汽车撞上围墙,车头立刻冒出水汽和烟雾,再也动弹不得。

沈宸迅速拉动枪栓,子弹上膛,继续瞄准。

三个劫匪飞快跳下车,甩着手枪,胡乱射击着。

最后出来的一个恶棍显是被震得有些头晕脑胀,一手持枪,一手把着车门,下车下得很慢。

沈宸手中的枪响了,这个恶棍象被重击了一拳,身子向后一挺,然后象根木头似的轰然倒地。

“不许动,不许动。”围上来的巡捕们在乱七八糟地喊叫着,却并不敢轻易靠近。

呯!沈宸不管劝降,只管开枪杀戮。

呯!一个劫匪胸口迸出血花,仰面而倒。

呯!另一个劫匪象被重拳打到汽车上,贴了两秒,大张着眼睛扑到地上,身后的汽车上留下一片血污。

一个劫匪在车内挥舞手枪,大喊大叫,象是指挥着别人。没想到,一颗子弹击碎玻璃,正中他的后背,打断了他的脊柱,也结果了他的狗命。

车里的其他劫匪愈发慌乱,吵嚷叫嚣着,向车外胡乱打着枪。

呯!沈宸又瞄准了一个家伙,一枪过去,这家伙的脑袋立刻变成了烂西瓜。

汽车里响起一阵尖叫,夹杂着粗鲁的斥骂。

车上有乘客啊,这可有些不好办。

沈宸推弹上膛,半天没再射击,皱起了眉头。

一个劫匪把人质推在前面,在车门旁躲躲闪闪地张望着。

呯!劫匪的小腿剧痛难忍,惨叫着歪向一旁。又是一颗子弹射来,正中他的胸口,惨叫声戛然而止。

劫匪们这次可知道遇上高手了,已经死了六个,惊慌失措是肯定的。

“把枪扔出来,投降吧!”巡捕们见劫匪火力减弱,喊得更大声了。

半晌,两个劫匪各挟持着一名人质,慢慢挪到车门,喊叫着:“不准开枪,让老子走。”

沈宸想了想,高声叫道:“我是沈探长,大家不要开枪,不要误伤人质。”

在这里,沈宸的级别最高,命令也就有人遵从。

“沈探长,放我们走,到了沪西,我们就放掉人质,绝不失言。”现场安静下来,劫匪自以为得计,顺杆爬了起来。

傻叉,劫持人质的手法一点也不专业!应该把枪紧紧地顶着人质的头或身体,这样才不会被一枪毙命。

沈宸冷笑着,却故意大声说道:“好,就这么说定了。我找辆汽车,送你们到沪西。你们千万别伤害人质,你们要保证。”

“保证,保证。”一个劫匪连声叫着,唯恐沈宸不相信。

沈宸观察了一下,不好确定劫匪下车后有没有机会,便转身弯着腰向后撤了段距离,才在警车的掩护下直起身子。

“探长,真的要找车吗?”一个巡捕疑惑地问道。

沈宸四下看了看,说道:“当然了。要不怎么办,连劫匪带人质一起打死?”

“那估计不行吧?”巡捕知道这样要这样干的话,报纸一披露,饭碗估计要没。

沈宸脱下制服,扔给手下,大步向路旁停着的一辆汽车走去。

“请下来,把外衣借我,汽车也暂时征用。”沈宸拉开车门,说话还比较客气。

“可这——”司机还想分辩,后座已经传来低沉的声音,“下车,把衣服和车子借给沈探长。”

沈宸隔着车窗向后面看了一下,一个中年人,却并不认识。

司机听从主人的命令,带着不情愿的表情下了车,把衣服脱给沈宸,陪着主人站在一旁。

中年人还冲着沈宸点头笑了笑,沈宸也笑了笑,顺手把司机头上鸭舌帽也摘下,戴在自己头上,心里说道:“真是好市民啊,如此通情答理。”

上了汽车,沈宸发动起来,绕过横着的警车,与撞墙的公共汽车停了个并排。

然后,他跳下车,伸手打开前后车门,让劫匪看个清楚,车内除了他,并无别人。

两个劫匪犹豫了片刻,推着人质下了车,一前一后向小汽车走过来。

沈宸面无表情地看着劫匪和人质走近,尽管身上随时都穿着防弹衣,可还是一次冒险。

先走过来的劫匪在车前犹豫了一下,毕竟他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是让人质先上车,还是他先上,他要短暂地想想。

所以,他一手抓着人质,向前推到车门前,另一手把枪对着沈宸。

沈宸无所谓地张开双手,眼睛却时时观察着,寻找着哪怕那一点点的机会。

第二个劫匪的警惕性比第一个要低,离沈宸也稍远一些。

他手上虽抓着人质,但另一只手拿着枪,却既没有顶着人质的身体,又没有指着沈宸。

沈宸突然开口说道瞎:“我觉得你应该先上车,然后再用枪逼着,把人质拉进去。”

劫匪愣了一下,不自觉地向车里望去。蓦地,他觉得手上传来一股奇怪的力量,并不很大,但却快得异乎寻常,瞬间又消失了。

然而,就在这极短的瞬间,沈宸已经用迅如闪电的动作,用空手夺枪的技巧,把劫匪手中的枪夺了下来,握在自己手中。

不光第一个劫匪因为转头看车而没有反应过来,第二个劫匪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只是突然看到了黑洞洞的枪口,然后是迸射的火光,一颗子弹已经击中了他的脑袋。

第一个劫匪这才反应过来,却不知道手里的枪是如何没的,下意识地扑过去抢。

沈宸没有马上向劫匪开枪,而是故意与他扭成一团,并倒在了地上。

呯,呯!两声沉闷的枪响过后,劫匪的动作一下子停了,象头死猪似的倒在地上。

沈宸用力推开这头死猪,慢慢爬了起来。

夺枪、杀人,扭打、开枪,这整个的过程别说离得挺远的巡捕,就是近在咫尺的两名人质也没看清。

而知道些情况的劫匪已经倒毙于地,也就没人确切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凭着想象去判断,或者听沈宸事后的改编杜撰了。

当然,空手夺枪是高阶技能,可要使用却是冒险性极大。

毕竟手臂移动的幅度,要比手指轻轻一扣大得很多。如果面对的是训练有素的特工,沈宸不会轻易使用这招。

第一百零九章 76号怪胎,团体训练

巡捕们纷纷围拢过来,拖走尸体,收缴枪械,安抚车上乘客,并把伤者送往医院,一阵的忙碌。

沈宸则开上汽车,还给了那位中年人。

“敝人姓陈,北极冰箱公司的经理。”陈经理虽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但沈宸已经解决了劫匪,却是知道的。

沈宸礼貌地接过陈经理递过来的名片,笑道:“原来是陈经理,幸会幸会。这冰箱可是新鲜又奢侈的东西,在下可是安不起。”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冰箱不仅是个奢侈品,还是极端奢侈品。估计那时候,除上海之外,整个东亚都甚少有冰箱进入家庭的。

而用电冰箱的,绝大多数是宾馆酒店的餐厅、冷饮和冰淇凌店,家庭冰箱也是限于租界的高级公寓里才有。比如建于1928年的法租界培文公寓。

而且,公寓里的家用冰箱也不是独立便携式的,而是采用“集**冷”。每户每楼层的冰箱用管线连通到底层动力房内的公用冰箱压缩机组。压缩的致冷剂氟里昂经公共管线通各家各户,经过冷交换后的氟里昂再回收到动力房。

每户的冰箱有上下两个重叠放置的大箱体,又厚又笨,冰箱门靠铰链和门拴与箱体实现密封。外露的门拴和卡口十分厚实,粗厚的门铰链也非常显目。

所以,当时要安装冰箱,还要改造楼房,进行破墙打洞之类的土木施工,非常的麻烦,费用也非常昂贵。

“沈探长客气了。”陈经理笑了起来,说道:“敝人的公司除了安装冰箱外,还有国际上的进出口业务。沈探长如有所需,尽可交与本公司办理。”

哦,这倒是还有点意思。

沈宸客气了两句,把衣服、帽子还给司机,便告别离开。

八个劫匪全被击毙,日本宪兵队想来带人也没机会了。而且,这些家伙很可能连日本宪兵队也不会来捞。

与76号有关联,并不一定就是76号的特务。在一些简单的行动中,76号往往会用金钱收买地痞无赖去干。

比如一般性的恐吓,76号便会指定目标,给地痞流氓一两颗手榴弹,并支付二十块至五十块的酬劳。

其实这样的事情在当时,并不奇怪。不光是在上海,在广大的中国大地上,为了蝇头小利而当了汉奸,或是为日本人做了有损抗日事业的人,何其多也。

而这八个劫匪,或许只是认识76号的某个特务,也或许只是通过76号买了几支枪而已。

但随后进行的报道却把这些劫匪归到了76号,因为包括《密勒氏评论报》在内的很多报纸,之前都在向读者们反复告知,他们每天遭遇的危险之源来自于歹土。

《密勒氏评论报》这回又是同样的论调和观点:武装劫匪和小规模的犯罪活动又随着新年的临近而趋向每年的高峰。据报,仅在公共租界,一天之中就发生了七起劫案。而被发现并遭到追捕的劫匪,则逃进了沪西歹土的某座楼房内,并受到了庇护……

尽管没有把76号的名字直说出来,但这跟秃头上的虱子一样,谁都知道那某座楼房指的是哪里。歹徒、劫匪、恐怖分子,似乎已经与76号成了相同的代名词。

而《密勒氏评论报》把这次劫匪的全军覆没视为重大的胜利,对以沈宸为首的巡捕大加赞扬,称其狠狠地打击犯罪活动上涨的势头。

…………..

“又上报纸了哟!”楚娇把手中的报纸晃了晃,调侃着说道:“照相还摆姿势,故意气某些人的吧?”

沈宸无所谓地一摊手,说道:“公众形象嘛,总要注意一些,显出巡捕英勇无畏的姿态。”

“就靠你一个人英勇无畏?”楚娇把报纸扔进了沈宸怀里,往椅子里一坐,微皱着眉头说道:“屡次三番与他们作对,他们怕是又要对你下手了。”

“不跟他们作对,就会放过我吗?”沈宸随手拿起报纸看了两眼,说道:“我有个预感,很快就要与这帮王八蛋打交道了。”

“明的?”楚娇觉得打交道似乎与暗杀、交手不太相同,但又不太确定。

沈宸点了点头,说道:“沪西已经搞得警务局焦头烂额,与76号的冲突不断,很多华籍印籍巡捕都拒绝值勤。有我这么称职的拼命三郎,他们会不用?”

“被人当枪使还这么,这么无所谓?”楚娇只是关心,却也知道改变不了什么。

沈宸淡淡一笑,并没有回答这个不是问题的问题。

停顿了半晌,沈宸缓缓说道:“为了早作预防,现在就用‘血旗门’的名义先向76号宣战吧!”

“宣战?!”楚娇笑了起来,伸手比做枪的样子,啪、啪、啪地自己配音完毕,说道:“这个事情,我喜欢。”

沈宸呵呵一笑,说道:“向马名宇多要些情报,最好能搞到76号特务们的照片。”

楚娇摇了摇头,说道:“这事我跟他说过,恐怕也没有多少有用的情报了。我觉得咱们可以自己想办法,徐怀义那伙人能帮上忙吗?”

沈宸捏着下巴想了想,说道:“可以试一试,但我觉得他们太业余,作用不大。当然,要说一点用都没有,也太绝对了。”

正在此时,赵有才领着张成富走了进来,与沈宸和楚娇打着招呼。

“人都到齐了,咱们就开始吧!”沈宸站起身,活动了下胳膊。

沈宸早就有干一次大行动的想法。不是那种单人行动,而是一个小队,或是一个小组,潜入某座楼房,在室内战斗中,对敌人大开杀戒。

这就涉及到团队的配合,包括个人的步伐走位,小组的前进队形,各成员的职责和分工等等。

所以,趁着休息日,楚娇把工人都打发走了,准备在车间里苦练半天。

这种团队配合说起来挺复杂的,就连前进队形也分为基本前进、战斗前进、防卫前进三种,各成员的持枪试瞄方向也大有讲究。

按照现在人数,沈宸采用了交错排列的队形。他是一号队长,楚娇和张成富分别是二号和三号,在他身后的左右两边;赵有才则是四号,在队形的最后。

当然,这并不是固定的,非需要四人才能完成。特战作战室内格斗中,也有单人战术、双人战术。

单人战术,之前沈宸便给楚娇和赵有才教授过,还配合了自己的实战经过进行讲解,可以略过。

双人战术,沈宸只和楚娇练习过,基本要领都教过了,就看各人的理解和掌握了。至于张成富和赵有才,沈宸便交给了楚娇,由她来传授。

只有这四人战术,也可以简化成三人,却是从来没有讲过和练过的。

手枪、驳壳枪,必要时可以单设一个持步枪的狙击手,这是沈宸根据当时的枪械特点所制定的装备。

驳壳枪抵肩,勉强算作冲锋枪或突击步枪;手枪则用鲁格,毕竟用得最多,且方便安装消音器。

“步伐不要交错,那样重心不稳。”沈宸边讲解,边做着动作,“步伐要沉稳,以脚尖先着地来避免发出声响。别忘了眼睛也要对四周保持警戒,枪眼不离。”

楚娇的“猫步”就走得很好,毕竟她得到的教导最多,各种技能对她来说也是有些印象,不是完全陌生。

“走位和射击线不要重叠,重叠的话两支枪的功用就和一支枪没啥两样,如果不慎走火的话,还有击伤队友的可能!”

室内近距离战斗在后世是很复杂的一个体系,包含各种近身格斗技巧、枪械的配置、装备穿戴、人员编组、战斗位置、火力发扬、走位、队形、通信及其他先进电子器材的应用等。

但现在只能是因陋就简,很多东西被删除或修改,倒是加快了学习速度,缩短了学习的时间。

可即便如此,在两个小时的教授后,沈宸也意识到,没有三四次的教授,再加多次的配合练习,他们四个人是不能达到默契配合的。

值得欣慰的一点是,沈宸和楚娇对双人战术的掌握已经可以进行实战。再加上张成富充当的狙击手,算是勉强达到了沈宸最低的要求。

练习结束,已经快中午了。沈宸有事,先行离去,楚娇等人还准备练上一会儿。

沈宸开车赶到饭店时,在包厢内,埃弗雷特和珍妮芙已经到了,但还没等多久。

“抱歉,我来晚了。”沈宸说着客套话,将手里抱着的纸盒子送给珍妮芙,说道:“一些小玩艺儿,希望你喜欢。”

“给我的?”珍妮芙笑得开心,又开着玩笑,“作为一个绅士,你不应该送女士鲜花吗?”

沈宸呵呵一笑,没有回答这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而是转向埃弗雷特,问道:“长官,多日不见,您好象胖了一些呀!”

埃弗雷特笑了起来,稍有些无奈地说道:“天天坐在办公室里,我也感觉运动得太少了。”

沈宸坐下来,掏出香烟,递给埃弗雷特一支,自己也叼上,边吸着边闲聊起来。

“你要多加小心。”埃弗雷特缓缓吐出一口浓重的烟雾,提醒道:“沪西的那帮恶棍越来越猖狂了,连西方人也遭到袭击,何况你——那个,好几次与他们作对了吧?”

沈宸知道自己的华人身份更不会放在特务的眼里,埃弗雷特就是那个意思,可他也不害怕。

“恶棍们得以猖狂,我看是巡捕的问题,不敢负起责任。”沈宸有些怨气地说道:“那么多持枪歹徒得以进入租界,难道还不说明问题?”

埃弗雷特对此倒没有反对意见,缓缓说道:“收买和威胁利诱,以及自身的恐惧,原因是很多的,工部局也很难分清甄别。你觉得手下那些巡捕,其中就没有渎职和背叛者吗?”

沈宸犹豫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道:“可能有吧?”

“所以你要加倍小心。”埃弗雷特的神情更加郑重,说道:“据政治处的情报,76号的那个大块头,是个十足的恶棍,心狠手辣。”

吴世宝嘛?!沈宸立刻知道埃弗雷特所指的是谁,却有些期待这个家伙找上门来,正好借机除掉他。

“而且,沪西的局势越来越恶劣,如果工部局不想放弃沪西,就要调集得力的巡捕。依你的表现,很有可能——”

“哈哈,很有趣的小东西。”珍妮芙打开了纸盒,对里面摆放的几个无锡泥娃娃很感兴趣的样子,却不知道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她笑着问道:“沈,这个是古董吗?”

“不算是古董,是中国的民间手工艺品。”沈宸说道:“这是用手捏出来的,不是模具批量生产的。所以,虽然价钱不贵,却很有欣赏和收藏价值。”

“用手捏的?”珍妮芙伸出手,看着、摸着,很不可思议地说道:“太有趣了。”

“应该还有很多其他的造型,收集起来会相当有趣。”沈宸转头看向房门,他的听觉异常敏锐,埃弗雷特和珍妮芙还没有觉察。

门被轻轻敲了两下,一个矮小的洋人开门走了进来,连声抱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来迟了。”

埃弗雷特起身与这个家伙握了握手,又给沈宸介绍道:“这位是斯皮尔伯格先生,诺曼公司的经理,也是我的合伙人。这位是——”

沈宸知道埃弗雷特投资了一家公司,是个大股东,没想到就是这位斯皮尔伯格所开的。

“沈探长,最英勇的警官。”斯皮尔伯格出人意料地抓着沈宸的胳膊,两眼射出热情的光芒,“如果您能受聘担任本公司的保安顾问,我想会让很多恶棍望而却步。”

“这个,恐怕暂时不行。”沈宸礼貌地与斯皮尔伯格握了握手,不露痕迹地挪开了被他抓着的手臂。

埃弗雷特似乎对斯皮尔伯格的举止习以为常,冲着沈宸无奈地笑了笑,请两人坐下,说道:“沈,斯皮尔伯格是个非常热情的人,你要办的事情,就是他给办成的。”

“哦,哦,原来是沈先生的事情。”斯皮尔伯格眨巴着那双褐色的眼睛,掏出两张葡萄牙护照,还有一张房产的证明,放到沈宸的手里,又用力握了握,说道:“瞧,这件事情已经给你办好了。这是本公司的义务之一,放心,绝对不会误事的。”

第一百一十章 护照,孤岛澳门

买护照只是以防万一,还有出行方便的考虑。葡萄牙应该是最容易的,托人从澳门便能买到。

沈宸接过来看了看,笑着点了点头,“非常感谢,斯皮尔伯格先生。”

“沈,我觉得你也需要一张。”埃弗雷特沉吟了一下,说道:“你知道的,我并不是歧视你的国籍。但有时候,为了安全考虑,是可以变通一下的。”

沈宸想了想,说道:“这个可以考虑,如果要办的话,我还是请斯皮尔伯格先生帮忙。”

“没有问题,交给本公司就绝对没有问题。”斯皮尔伯格的脸上竟浮现出孩子气的笑容,兴高采烈地招呼侍者上酒。

伏特加?!沈宸稍有些惊讶,但他和埃弗雷特,还有珍妮芙,却还是只喝葡萄酒。

喝了酒以后,斯皮尔伯格变得滔滔不绝,表情也更丰富,略微灰黄的脸因为激动和自豪而容光焕发。

“我的老朋友,昨天我们赚了五千元。”斯皮尔伯格以沾沾自喜的口吻,向埃弗雷特描述着他的成功,“一天就赚了五千元!”

埃弗雷特笑着点头,说道:“我看到了,伊萨逊将被查顿公司接收,消息一传开,股票就直线上涨。”

沈宸装出羡慕的样子倾听着。对于经商和投机,他并不算陌生,但在这个时代,他还有点摸不清路数,和以经商闻名的犹太人在一起,兴许能学到点什么。

珍妮芙却显然对斯皮尔伯格不太热情,或许是她到上海的时间还短,跟斯皮尔伯格并不熟悉。

碰了碰沈宸的胳膊,等沈宸转过头,她才开口问道:“黛妮在广播电台怎么样?嗯,我是说,你觉得她平常开心吗?”

“我觉得还好吧!”沈宸说道:“那个奥尔科特好象很看重她,给了她很多播音的机会。”

珍妮芙说道:“这样就好,我还担心她在上海会不适应呢!你可能不知道,她来上海,是为了一个男人,一个中国男人。”

“这我还真不知道。”沈宸笑了起来,说道:“飘洋过海的,还真是浪漫啊!”

“希望也有个浪漫美好的结局。”珍妮芙停顿了一下,又向沈宸挤了下眼睛,笑着说道:“可别问她啊,这事可就我一个人知道。”

“放心,我的嘴象石头一样严实。”沈宸才懒得理这事呢,答应得也极是痛快。

斯皮尔伯格转眼便两三杯下肚,开始滔滔不绝地讲到了犹太复国主义运动,“你看,我们犹太人必须有个民族的家乡,这就是我们为挣钱而工作的原因。我们要在没有哥萨克的威胁的地方,建立自己的民族家乡。”

说着,他转向沈宸询问道:“你看过我们在上海办的杂志吗?就是《以色列信使》。相信你会喜欢看的,上面刊有很多有趣的文章,不仅仅是犹太人,所有的人都适合看,它是犹太复国主义运动在上海的喉舌。”

“是英文的?”沈宸随口问道。

“那当然。”

“那你们将在哪里建立自己民族的家乡?用钱买土地吗,我觉得不现实。钱不是万能的,也绝不是什么保障。从我的角度,不太赞同你的,或你们的观点。”珍妮芙撇了撇嘴,口快心直地说道。

斯皮尔伯格的情绪突然起了变化,眉头紧皱起来,悲哀地摇了摇头,以一种悲伤的语调自我责备道:“是的,我们是犹太人,悲惨的犹太人,没有朋友抑或喜悦,没有欢乐的希望……”

沈宸默默地注视着他,心里感到很困惑,也有那么一丝同情。

但斯皮尔伯格的伤心消失了,就象来时那么突然,他又喝了一杯酒,也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他的声音显又得欢快,“对了,有时间的话,你们见见我的未婚妻。”

“你的未婚妻?”

“没错。”斯皮尔伯格深颜色的眼睛在皮肤灰黄的脸上自豪地闪烁。

“可我知道你甚至还没订婚呢!”埃弗雷特迷惑不解。

“你怎么可能知道,昨天才订的婚。”斯皮尔伯格做了一个幅度很大的手势,“哦,我们结婚的时候,你们一定要来参加。你们不是犹太人,但是你们来参加宴会,好不好?”

埃弗雷特耸了耸肩膀,算是答应下来。

看到斯皮尔伯格转过来的目光,沈宸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只要你发给我请帖,我想我会去的。”

“我会给你发请帖的。”斯皮尔伯格大声说道,声调很高并充满激情,“注意,不是婚礼。你不是犹人,只来参加宴会。”

接下来就是喝酒吃菜,埃弗雷特还告诉沈宸,他的申请上面批准了,他可以去申领需要的武器装备。

酒足饭饱之后,沈宸买了单,各人出了饭店,挥手告别。

临别时,斯皮尔伯格的热情又发作了,握着沈宸冰凉但没有表示拒绝的手,眨着眼睛说道:“有空儿一起喝个茶,你是个不错的人,我们应该有很多有趣的话题可以谈。”

“好的,好的。”沈宸敷衍着,送走了埃弗雷特等人。

沈宸开上车,没有回现在的家,而是去了那座石库门住宅。

这么长时间,他只是偶尔回来看一眼,和陆双和薇薇聊上几句便走,从来也没过夜。

回到旧宅的时候,碰巧陆双和薇薇都不在。问了大梅,才知道薇薇有点小感冒,陆双领她去医院了。

既然是小感冒,沈宸就不是很着急。况且,大梅也不知道陆双她们去了哪家医院。他只好坐在客堂间,喝着茶水,和周侨随便聊着天。

“沈先生最近可是又出了名,打砸《大美晚报》的暴徒,劫持公共汽车的恶棍,都栽了。”周侨不无赞赏地竖起大拇指,“象沈先生这般无所畏惧,敢与恶势力斗争的,现在可是不多了。”

“怎么会不多呢?”沈宸笑道:“如果不是那些有良心的人,我又上哪里获得情报?多亏了他们,我才消息灵通。尽管他们没留下姓名,但我还是很感激的。”

沈宸对周侨的身份一直有所怀疑,只能确定他是抗日阵营一边的,黄道会的情报也是他偷偷给的。

所以,这番话就是意有所指。只要你能给我日本特务方面的情报,我能更好的打击他们。

周侨可能听懂了,也可能不明白,只是点头说道:“这么说倒也没错,有良心的中国人还是多数。否则,中国就真要亡了。但沈先生还是要多加小心,暗箭难防啊!”

沈宸笑了笑,说道:“我要是怕,早就不会这样了。周先生一介文人,应该是不会明白我的想法的。”

“文人怎么了?”周侨笑道:“这可有点歧视啊。周某不敢比那些铁骨文人,可也是真正的中国人。”

孤岛上的爱国报人,确实是铁骨铮铮。在血腥恐怖中,毫不屈服,以笔为武器,同敌伪展开了殊死的斗争,用生命和鲜血浇灌起一片希望的绿洲。

“谁说书生弱无骨,且听文笔利似刀。”沈宸举起茶杯向周侨示意了一下,说道:“抱歉,抱歉,我收回刚才说的话。”

周侨哈哈一笑,也举起茶杯示意,说道:“不敢,不敢。要是与英勇无畏的沈先生比,周某确实也没什么资格骄傲。”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沈宸看似随意地说道:“沪西的形势不好,我有可能会被调去那里。沪西的罪恶根源在于76号,如果能得到更详细的情报或信息,比如人员的照片和资料什么的,敢进租界,我就让他们知道厉害。”

周侨点了点头,还是关心地提醒道:“我从报纸上知道76号是个什么机构,一群特务、恶棍、暴徒组成的怪胎。他们借着日本人的势力,无恶不作。沈先生若是调去那里,可要加一百个小心。”

不管周侨作何种表示,沈宸自认是传达了足够的信息。至于结果如何,他倒是不太在意。

其实,不仅是周侨,更有马名宇、曹炳生,以及徐怀义的帮派,都有沈宸的交代,替他搜集76号和日本人的情报。

多一个情报信息渠道,在对抗的时候便多一分先机,甚至是能多一分保命的机会。

两人正说着,陆双领着薇薇回来了。沈宸看薇薇的状态,没什么大问题,还是挺精神的。

“沈叔叔。”薇薇看见沈宸,便笑着奔过来,神情十分亲热。

“呵呵,好象长了点肉呢!”沈宸亲昵地摸摸薇薇的小脑袋,笑着指了指桌子上的盒子,“看,我给你带了好吃的呢!”

“我和陆姨在外面吃过了。”薇薇只是瞅了一眼,却不上前,还是腻在沈宸身边,问道:“我看到你上报纸了,很精神呢!”

“那是,酷不酷?”沈宸手上做着“八”的持枪手势,停在胸前,又摆出了那个英武的造型。

陆双只是微笑着看着,却不多说话。

沈宸的事情她是极关心的,凡是听说有关他的报道,陆双都要找来报纸仔细认真地看,并做成剪报。

从这些报道中,她越来越认为沈宸是个大英雄,是个无所畏惧的男子汉。

当然,陆双也为沈宸担着心。也渐渐明白沈宸所说的牵连是怎么回事,那些汉奸特务,可是不择手段。如果知道她和沈宸的关系,很可能会对她和薇薇下手。

可自己和沈宸是什么关系呢?陆双一想到这个问题,便又是憧憬,又是猜疑,时而怅然若失,时而又脸红心跳。

周侨知趣地托辞离开,沈宸搂着薇薇的小肩膀,伸手招呼陆双过来,就坐在自己身边。

“回来也不打个电话,等半天了吧?”陆双坐下来,有些局促,说着很普通的话。

“等一会儿有什么关系?”沈宸笑了笑,说道:“今晚我就在这里住,有的是时间。”

陆双抬眼看了看沈宸,心中欢喜。停顿了半晌,做势起身,说道:“那我和大梅去买些菜蔬,晚上多做几个菜。”

“不用,不用。”沈宸伸手按住了陆双,说道:“晚上出去吃,你们想上哪个饭店,我打电话订桌。”

“可以嘛?”陆双有点惊奇,不知道沈宸怎么不担心被人看到了。

“分开走。”沈宸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说道:“订好饭店,咱们分开走,在饭店碰头。”

陆双抿了下嘴角,觉得这样也不错,比以前是大有进步了。

“咱们上楼,我有事情和你们谈。”沈宸起身,拉了下陆双。

薇薇虽然没急着去打开装点心的盒子,现在可是忘不了,蹦着跳着去捧在怀里。

三人上了二楼,沈宸指了指陆双和薇薇住的大套间,说道:“去你们屋说话,正好把东西放好。”

陆双也不问是什么东西,打开房门,请沈宸进去。

“薇薇,你先自己玩儿一会儿,吃点小点心,我和陆阿姨说些事情。”沈宸准备先把小孩子留在外间,他和陆双进里屋说话。

薇薇嘟起嘴,不高兴的样子,但还是听话地坐了下去。

进了里屋,关好房门,沈宸才从包里拿出护照和房证,递给陆双。

“这个——”陆双接过来看了看,很是不解地看着沈宸。

“你和薇薇的护照。”沈宸坐下来,缓缓说道:“还有澳门的一处房子,虽然不大,可住上几个人还是很宽松的。”

陆双眨了眨眼睛,疑惑地问道:“你是让我和薇薇去澳门?”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东亚、东南亚、南亚大部分地区都遭到了日本的侵略,包括当时的英国殖民地香港。然而,对于澳门这个弹丸之地,日本却有意地绕开了,使澳门在乱世中保持了难得的平静。

当时的澳门还是葡萄牙的殖民地,按说日本对英国都敢下手,为何会惧怕葡萄牙呢?

表面上的理由是,日本并未和葡萄牙宣战,不存在战争状态,显示日本“恪遵”国际公法。

这当然全是一套鬼话。其实,日本人要占领澳门,可说不费吹灰之力,开一小队兵,不发一枪就解决了。所以不这样做,是有其战略上的原因的。

首先,澳门地方太小,当时还不到二十平方公里,连一千吨的轮船也不能停靠。

自鸦片战争以来,海运优势全被香港占去,澳门的贸易经济,早已一落千丈。弹丸之地的澳门,既无深水良港,又无航空机场,毫无任何战略意义,日本人要来何用?

第一百一十一章 刺杀阴谋

1941年12月8日,日本偷袭珍珠港,并立即重兵进攻香港和新加坡,但却未伤近在咫尺的澳门半根毫毛。表面上的理由是,日本并未和葡萄牙宣战,不存在战争状态,显示日本“恪遵”国际公法。这当然全是一套鬼话。

其实,日本人要占领澳门,可说不费吹灰之力,开一小队兵,不发一枪就解决了。所以不这样做,是有其战略上的原因的。

澳门地方太小,当时还不到20平方公里。三面虽都是海岸,但被珠江口冲下的泥沙淤塞,连一千吨的轮船也不能停靠。自鸦片战争以来,海运优势全被香港占去,澳门的贸易经济,早已一落千丈。

弹丸之地的澳门,既无深水良港,又无航空机场,毫无任何战略意义,日本人要来何用?为了这毫无用处的地方和葡萄牙撕破脸皮,对日本太不合算。

香港本来是东方最大的国际情报市场。日本人估计,香港沦陷后,众多的情报间谍人员,就会集中到澳门半岛,形成新的情报中心,这也是日本不侵占澳门的一个原因。

但后来因为澳门的海陆交通均告断绝,间谍人员无法活动,日本人的愿望终未实现。欧洲葡萄牙的首都里斯本,倒名副其实是个国际情报中心。希特勒有意留着它,让“第五纵队”大肆活动。日本谍报人员也特别活跃,在那里获得大量有关苏联和英美的情报资料。如果占领东方一个小而无用的澳门,日本的情报人员就要被逐出里斯本。这样亏蚀的买卖,日本人自然不会干。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使日本人不敢占领澳门。从15世纪开始,葡萄牙就在非洲和南美洲拥有大量殖民地,巴西就是其中之一。巴西地广人稀,葡萄牙初曾要求清朝政府批准移民开垦,遭到拒绝。后转向日本请求,日葡达成协议,大量日本人向巴西移居。到1945年时,日侨在巴西已达三百万之多。

日本自明治维新以来,即批量向外国有计划移民,而日本军方野心勃勃,在移民中安排了长期隐蔽潜伏的谍报分子,父死子继,一代代传下去,搜集情报,效忠天皇。珍珠港事件,夏威夷的日侨就起过这种作用。

自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相传葡萄牙政府曾通知日本,如日军侵占澳门,巴西的日侨将全部关进集中营。如此一来,日本将失却极大的美国及南美洲的情报来源。日本人不是傻瓜,自然不占领澳门了。

基于上述这些原因,故二战中日本未占领澳门。但尽管没有占领,澳门却一直在日本人严密控制之中。

第一百一十二章 心狠手辣,内奸?

沈宸略微想了想,走出商店,继续沿着马路向前走。他想看看那个特定方向是什么地方,有什么人。

一家有着通透玻璃窗的咖啡店,里面顾客不多,靠窗的位置和人,更是沈宸观察的重点。

如果是他,多半也会选择坐在这里进行指挥,发号施令。尽管看不到现场,可也算是远离了现场,出什么意外也不会殃及自身。

而在这里,只要向斜对面的司机发出暗号,司机也可以将指令传到现场的枪手那里。比如在后视镜上拴块手帕,比如走出汽车做什么动作等等。

反正,在沈宸看来,这种三角接力传递信息的方法很多,也并不复杂。

沈宸觉得自己找到了对方的指挥中心,至少是一个头目之类的家伙便应该坐在这家咖啡馆里。

擒贼先擒王,这是一个简单的道理。沈宸迈步进了咖啡馆,找了个能看见外面汽车的位置,却还不在窗前。

这样,他就能同时观察到靠窗位置的人,以及外面汽车里的司机。

摘掉口罩,沈宸用手帕捂着半边脸,遮掩着,并故意用粗嗓子叫了咖啡。

苏成德低头看了下手表,又微皱着眉头想了想,拿起桌上的礼帽,戴在了头上。

这是撤退的暗号。汽车里的司机看到了,立刻从车里走出来,站在街边,点着根烟,吸了起来。

沈宸暗自冷笑,决定就此出手,并在之前进行一下小小的验证。

苏成德戴上帽子,发出撤退的信号,却并没有马上走。一直等到外面的司机重新钻进汽车,表示已经开始撤离,他才缓缓起身,要会账离开。

沈宸并没有发现苏成德的同伙,也不必再等,便起身拉着衣襟一扯,甩掉长衫,在手里一团,啪的一下,猛砸在苏成德的脑后。

苏成德不明所以,生气地转头瞪眼,正对上一身制服的沈宸,冷笑且有几分讥讽地望着他。

“你——”苏成德反复看过沈宸的照片,要是还认不出来,就是瞎子了。

尽管他没有叫出沈宸的名字,但沈宸从他眼中的骇异、恐慌中,已经确定了这个家伙是认识自己的。

沈宸二话不说,左手一晃,右手闪电般的一拳,重击在苏成德的胃部。

苏成德猝不及防,喉间“呃”的一声,被打得象虾米似的弯曲。紧接着,后脖上又挨了一下子,一脸抢在地上。

“巡捕办案,与大家无关,坐在原位,不要惊慌乱动。”沈宸用威严的目光扫视了一圈,镇住了骚动的顾客的侍者。

沈宸经常在管区巡视,侍者和一些常客是认识他的。经理想上来说话,却被沈宸摆了摆手,又停在了原地。

掏出手铐,沈宸拧过苏成德的手臂,将其反背铐上,又在他身上迅速搜查了一遍。

手枪、钱包、照片、证件……显然,苏成德远远地坐镇指挥,是绝不会想到自己竟会被抓住,才把证件带在身上的。

也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租界巡捕通常不愿意得罪日本人。如果所犯事情不大的话,76号的特务常常在被捕后亮明身份而被释放。

只可惜,苏成德遇到的是沈宸,不仅不怕日本人,还能通过观察和判断,把他从咖啡馆揪出来。

沈宸拿起照片看了看,正是自己,上面还打了个红叉。

多英武高大的形象,都让你他*娘*的给毁了。

沈宸很生气,而证件也已经确定了这个家伙的身份,他就更不用客气。

于是,沈宸起身便是两脚,直接将苏成德踢醒。

苏成德鼻口冒血,晕头转向地被沈宸提起来,推搡着出了咖啡馆,走到了大街上。

“你他*妈……”苏成德略微有些清醒过来,身子一挺,脖子一梗,开口骂道。

可惜他只念出了几个字,颈骨便发出了“咭”地一下响声,身后传来了一声冷哼。

汽车里的司机正等着苏成德出来,一转头,却吃惊地看到上峰以奇怪的姿态出现在面前,被人推搡着,向汽车走来。

苏成德的头歪向一边,口对准了他的肩头,额上的青筋绽得老高,口角有涎沫流出来,眼睁得老大,口唇在抖动着。但是除了“唔唔”的声音之外,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作为行动组的一员,司机也是认识沈宸的,尽管没戴警帽,但与照片上差别不大。

意外情况的发生完全出乎了特务司机的想象和预料,见上峰被抓,且满脸血污,狼狈至极;要刺杀的目标也在不远,这个家伙几乎是本能地反应,掏出手枪,跳出汽车。

“呯,呯!”沈宸的手向后腰一划拉,已经握枪在手,迅疾而准确地向特务射出两枪。

特务身上迸出两朵血花,他象被重击了两拳,身体顿了两下,仰面摔倒在地。

把苏成德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沈宸就是存着激怒敌人,引其出手的想法。

身上有防弹衣,还有苏成德这个挡箭牌,凭自己的枪法,特务上来几个都是白给。

沈宸冷笑着,把苏成德拉得离自己更近,背对着围墙,左右观察着,看还有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敢上来。

枪声一响,街道上的行人立刻纷乱起来,惊叫声中,有的往店铺里躲,有的往胡同里钻,有的乱跑……

沈宸不动声色,冷静地观察着。嗯,又来了一个。

这个化装成擦鞋匠的特务,并不知道沈宸从他面前走过,已经确定了他的可疑身份。

此时,他背着擦鞋的木箱,装作惊惶失措的样子,跑了过来。离得不远的时候,这个家伙故意装作摔倒的样子,在木箱的遮掩下,把枪口指向沈宸。

因为有苏成德挡着,他没有敢立即开枪。

呯,呯!沈宸看得清楚,手枪从苏成德的手臂和身体空隙间伸着,连续两次击发。

子弹钻进了特务的身体,打得他仰面翻倒,手里握着枪,死鱼般的眼睛直瞪瞪地望着天空。

苏成德扭动身体,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不知是害怕,还是愤怒,抑或是其他的意思。

“你不会活着被日本宪兵保释的。”沈宸冷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让苏成德如坠深渊。

警笛声响了起来,由远而近,巡捕闻声向这边赶来。

“看来,没有谁敢来救你了。”沈宸确认特务们不敢再靠近,突然打开了苏成德的手铐。

苏成德还是说不出话,手上一松的同时,后背被大力推了一把,脚下却被沈宸使了个绊子,连滚带爬地摔倒在地。

呯,呯!沈宸开了两枪。

正支撑着身子想爬起来的苏成德身中两弹,两只眼睛瞪着沈宸,很快失去了光采,颓然倒在地上。

沈宸走前两步,半蹲下去,赶在巡捕赶来前,把苏成德的手枪放在了他的手里。

……………

“持枪暴徒谋刺巡捕,神勇探长击毙三人。”

李士君看着报纸上的大标题,狠狠地咬着牙,啪地一下猛摔在办公桌上。

因为沈宸藏起了苏成德的证件,巡捕房明知是日本人指使,与76号脱不了干系,可也装傻,并不发出确定的声明。

报纸也不十分确定,但多数都把猜测的目标指向沪西,并含沙射影地指向76号。

持枪进入租界是违法的,只不过大多巡捕不想惹祸上身,对此睁一眼闭一眼罢了。

谋刺巡捕,且是探长级别的,更是胆大妄为,甚至是骇人听闻。

但这些对于76号来说,本来算不得什么。只不过遇上了沈宸,一切就变得令人头痛且愤怒了。

尸体就在巡捕房的停尸间,日本人是肯定不会去认领的,那岂不是坐实了刺杀沈宸是他们的主使?

76号呢,也不能公开承认此事。因为沈宸还活蹦乱跳,这不仅打脸,还会把仇恨加深。

“一个人要是不怕死,就是最难对付的。”李士君喃喃地说着,一下子坐进沙发,抚着额头,苦恼之极。

沈宸看来是铁了心要和日本人和76号作对了,可话还不能就这么说。如果日本人和76号不到租界搞事,也就不会和沈宸发生冲突。

但他们不会这么想,不会认为自己过分,不会认为是自己的错。

尽管在租界里行动时,与巡捕发生冲突并不是没有。但谁象沈宸这样毫不留情,心狠手辣,根本不给那些特务活着离开租界的机会。

而且,沈宸这样做,不仅是正当防卫和履行职责,还把日本人和76号陷入到左右为难的境地。

承认吧,连工部局也要抗议,为什么非法持枪进入租界,为什么要刺杀工部局巡捕房的公职人员?

不承认吧,只是嘴上逞强而已,实际上很多人已经把此事归结到了他们头上。

李士君正在左右为难,正在咬牙忿恨,门被敲响,却是丁默屯派人来叫他,到丁默屯的办公到商议事情。

来到丁默屯的办公室,所说的便正是苏成德等人被杀一事。

“我看过了详细的报告,冥思苦想之下,觉得有内奸。”丁默屯摸着下巴,看着李士君,“你觉得呢?”

李士君还真没看过报告,猛然听到有内奸,不由得一愣,皱起了眉头。

丁默屯见李士君发愣,便把桌上的报告推了过去,说道:“你先看看,再说意见。”

李士君打开报告,翻阅着,眉头越皱越紧,简成了一个大疙瘩。

“看出问题了吧?”丁默屯向后靠在椅子上,双臂交叉,抱在胸前。

李士君抬头看着丁默屯,缓缓说道:“目标在即将进入伏击圈时,突然改变行走方向,似乎是有人向他示警;他和成德并不认识,却迅速在咖啡馆里抓捕了成德。还有一些疑点,我细看后还会发现。”

“就这两点差不多就够了。”丁默屯咳了两声,痨病鬼般苍白的脸色泛起了些许潮红,“如果不是内奸所为,这绝对解释不通。”

李士君点了点头,说道:“内奸可能就在现场,向目标示警,然后又指认在咖啡馆里指挥的成德。”

“依我看,不是可能,是肯定。”丁默屯的眼睛里射出毒蛇般阴冷的目光。

李士君点了点头,确实只有这种解释是最合理的。

而内奸一是要知道刺杀计划,二是要有和目标见面交谈的机会。如果报告全部属实的话,参加行动的人员便能够被排除。

因为,刺杀时,他们都在街上,且有旁证,没有和目标见面的时间和机会。

从目标的反应来看,内奸很可能就在那间女品店里。内奸把目标叫了进去,使目标离伏击圈只是十几步之遥,却成功地逃脱。

估计也就在那间商铺,内奸和目标见面,出卖了外面参与行动的人员,最主要的是暴露了苏成德的位置和体貌特征。

“说不定,内奸还是个女的。”丁默屯和李士君的猜想差不多,也是觉得那家女品店有很大可能是内奸的藏身处。

李士君想了想,说道:“先把知道行动的人员名单列出来,再逐一排查在那个时间段行踪不明,且没有旁证的。至于女品店,既是在租界,又在目标的管辖区,还是先放一放为好。”

“最近不要再有针对沈宸的行动了。”丁默屯垂下眼睑,说道:“起码在内奸查清之前,先放他一马。嗯,特别是吴世宝,你要跟他说,不要擅自行动。”

吴世宝是李士君从青帮发展的,他也自认是李士君的亲信,对丁默屯有些阴奉阳违。

李士君并不太同意丁默屯的做法,说道:“并不是我们主动要找姓沈的麻烦,而是他屡次与我们作对,且象是故意的。如果放他一马,就差不多要全部放弃在公共租界的行动。”

“还要刺杀他?”丁默屯犹豫起来,“可内奸——”

“坏事也能变成好事,说不定能借此查出内奸呢!”李士君冷笑着说道:“我看,还是要杀姓沈的。只是不用我们的人手,收买些帮派人物、地痞无赖,让他们去干。我们这里只是虚张声势,主要是查内奸。”

丁默屯想了想,表示同意,但还有一件事情要与李士君商谈,便是“血旗门”在前几天登报挑战,宣称要杀光76号的所有汉奸。

第一百一十四章 杀,杀,杀

赤木亲之确实是剑道四段,身手应该相当厉害。但再厉害,也敌不过子弹。除非赤木脸皮太厚或者练过铁头功,子弹也打不透。

当然,在日本武术里,好象还没有这个功夫。

能够随沈宸一起行动,楚娇不再抱怨。说是沈宸负责赤木亲之,可实战中,还不是谁碰到归谁。

带着这样的心思,楚娇随沈宸走出汽车,悄悄来到了宅院的围墙边上。

之前,沈宸已经围着宅院侦察了两天,这应该是他第三次来了。

但他依旧保持着谨慎,仔细听了里面的动静后,他掏出一把绳钩,搭在墙头,轻捷地跳了进去。

但意外就在他刚刚落地的时候出现了,据他侦察,赤木亲之并没有养着狼狗。

因为他前两次侦察都是在白天,并没有发现,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很大的疏漏,也几乎是个致命的失误。

都说咬人的狗不叫,沈宸现在碰到的便是这种情况。这绝对是一条受过严格训练的大狼狗,在黑暗中突然窜出,向沈宸猛扑而来。

这时,沈宸不得不感谢这头狼狗的训练人了。如果这条狼狗叫了起来,这次行动将无功而返,甚至会打草惊蛇,以后很难再找机会。

但狼狗无声无息地扑来,对于一般人来说确实防不胜防,但沈宸恰恰不是一般人。

这条狼狗不但不吠叫,而且动作敏捷,一扑而至,径自咬向沈宸的咽喉,狠辣而残忍。

如果这条狼狗是咬向沈宸的大腿,可能还有一点麻烦。但它咬向黄历的咽喉,这情形却多少有些不同了。

沈宸的双手护住咽喉,总是比较容易的,何况他手中还有一个现成的武器。

身子稍微后仰,沈宸右手一翻,绳钩的尖端猛地向狼狗的上颚扎了上去。

这一扎的力道十分猛烈,钢钩几乎刺穿了狼狗的上颚,也合上了狼狗的大嘴,封闭了它再发出叫声的可能。

沈宸用力一甩,象钓上一条大鱼一样将狼狗摔在地上,一脚狠踢在狗鼻子上。那是狗的脆弱所在,一招致命,狗伸了伸腿,死了。

蹲在地上,沈宸仔细倾听着周围的动静。这个小意外让他觉得有些犹豫,是只有这一条狗,还是会突然再冒出来一条?这很讨厌,比多个敌人更加难以防备。

只是很短的时间,沈宸决定继续行动,这不仅是他的自信在起作用,他还相信他的分析和判断。

一条狗可能不叫,两条以上的狗呆在一起,互相间保持沉默,这似乎不大可能。而在他侦察的时候,确实没有听到过狗叫。

再者,这条狗的狡猾、凶狠是很少见的。主人应该对它相对放心,否则不会在夜深的时候不加锁链地让它在后院巡视。

发出暗号,楚娇也翻墙而进。动作虽比不上沈宸那般利索,可也算是敏捷。

看到地上的狗尸,楚娇表示了稍许的惊讶,但很快就恢复如常,显示出她的心理素质也有明显提高。

戴上只露眼睛的面罩,两人按照平常练习时的姿态,一前一后,端着枪向亮灯的洋楼摸去。

这是一栋紫红色的两层洋楼,楼外停着一辆黑色轿车,那是赤木亲之的座车。

一阵脚步声响起,沈宸和楚娇立刻隐蔽,盯着越走越近的两名日本宪兵。

作为赤木亲之的保镖,宅院里的四名日本宪兵都是便衣,这是赤木亲之的狡猾之处,在租界里尽量减少人们对他的反感。

两名宪兵围着楼房往返巡视,走到这里稍有些奇怪。因为,他们没看到那条从宪兵队带来的狼狗。

那条狼狗可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最擅长无声地追踪。而狼狗的凶残也是用滥抓的中国人训练出来的,除非吃了亏,这条狡猾的狼狗却是不轻易吠叫。

也正是如此,赤木亲之还允许他们把狗带进来。因为他的妻子神经衰弱,稍有风吹草动就乱叫的狗,实在是不能被接受。

沈宸向楚娇做了个手势,楚娇点了点头,端枪做好射击姿势。

两名宪兵正在纳闷,冷不防两个人影象风一般闪现出来。

呯,呯,呯!三声沉闷的枪响,两名宪兵身子颤动,象触电一般,然后便倒了下去。

沈宸是一枪爆头,楚娇则是打胸、打头,差不多的干净利索。

两人在尸体上迅速搜了一下,手表、证件、钱包、手枪,都装进口袋。管他信不信呢,还是尽量伪造成抢劫图财的样子。

外围消除完毕,两人继续前进,来到洋楼前,隔着窗户向内窥视。

一楼的大厅内坐着另外两名日本宪兵,正坐在沙发上喝着茶聊天。

沈宸再次用手势向楚娇交代着分工,楚娇也心领神会地点头会意。

来到门前,沈宸仔细倾听片刻,伸手拧开房门上黄铜把手,一步跨了进去。楚娇随后跟上,并迅速关上门。

门响并没有令大厅里的日本宪兵警觉起来,他们以为是外面的同伴进来了。

沈宸和楚娇迅速穿过玄关,在门口停顿了一下,稍做准备,便猛然冲了进去。

呯,呯,呯,呯!就在日本宪兵蓦然看到两个陌生人出现,还没来得及站起,甚至来不及喊叫出声的时候,两支枪口快速而连续地射出了子弹。

同样是连发两枪,同样是先胸后头,两名日本宪兵凄惨地歪倒在沙发里,血汩汩地流出。

沈宸和楚娇互相警戒,更换了满满的弹夹,以交叉掩护的姿态登上楼梯,向二楼前进。

此时,赤木亲之正在一间宽敞的大卧室里和妻子说着话。

室内的灯光很柔和,很温馨,桌子上摆着吃了一半的蛋糕。今天碰巧是赤木亲之的生日,也将是他的忌日。

身着睡衣,赤木亲之坐在靠背椅上,关切地询问妻子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定个时间去医院。

在椅子背后,衣架上挂着他的制服,还有一把插在牛皮枪套里的手枪。

“最近感觉还好,就不用另外去医院,只要按时做例行检查就好了。”赤木夫人今天的精神不错,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丈夫的生日,让她的心情也很愉快。

“再有——五天。”赤木亲之算了一下,说道:“我带你去做例行检查,看到医生的诊断,我才放心。”

赤木夫人感激地笑了笑,拿起桌上的葡萄酒瓶,往两只高脚杯子里分别倒上了半杯酒,递过一杯给对面的丈夫。

“就喝这一杯啦!”赤木亲之很喜欢夫人那温驯的样子,笑着举起酒杯。

赤木夫人微笑了一下,眼光中柔情无限,“夫君,再次祝您生日快乐。”

“谢谢夫人。”赤木亲之很有礼貌地点了下头。

两人都举起了杯子,相互碰撞了一下,发出“叮当”的一声脆响。

房门被轻轻敲了两下,赤木亲之皱起眉头,把举到嘴边的酒杯放下,表情很是不悦。

“夫君去看看吧!”赤木夫人善解人意地放下酒杯,柔声说道。

赤木亲之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迈步走到外间,一边伸手打开房门,一边沉声问道:“什么事啊?”

门锁一开,房门猛地一下被拉大,赤木亲之完全没有防备,身子不由得晃了一下。

“八——”赤木亲之刚骂出一个字,便被顶在头上的枪口掐断了。

赤木亲之被顶得步步后退,眼神里显出很吃惊很意外的神情。他望着身前陌生的人,望着那一双冷酷无情的眼睛。

赤木亲之想说点什么话,嘴唇一动,便听到内间传来夫人的声音,“怎么了?”

用力地咽了口唾沫,赤木亲之开口说道:“没什么,我一会儿就回去。”

沈宸只要手指头一勾,便能要了赤木亲之的狗命,但在这之前,他想省点力气。

“打开保险箱。”沈宸简短地说道:“如果不惊动******的话,我也不想杀女人。”

赤木亲之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转身向墙上的一幅画走去。

沈宸努嘴示意楚娇看住内间的房门,他的枪始终顶着赤木亲之,亦步亦趋地跟着。

墙上是一幅日本的风景画,赤木亲之推开画框,露出后面的保险柜,开始拧动号码锁。

沈宸冷冷地看着,一举一动也不放过。

赤木亲之心中发寒,身后的家伙绝对是专业级的高手,防备得严密之极,根本不给他反抗挣扎的机会。

或许,当保险柜打开时,有那么一点点的机会。

赤木亲之停止了转锁,伸手握住把手,用力一扳,保险柜发出咔的一声响,柜门缓缓开了。

呯!轻微的一声枪响,沈宸毫无感情地扣动了板机。

赤木亲之带着一头污血扑倒在地,剑道四段的高手,就这么死掉了。

沈宸掏出袋子,将保险柜中的物品全部装起,其中那把精美的手枪,让他多看了两眼。

“夫君——”随着叫声,沈宸看到了楚娇投过来的目光。

杀一个柔弱的女人,尽管是日本人,楚娇还是有些迟疑和犹豫。

沈宸快步走到门边,伸手将楚娇掩到身后。

门一开,赤木夫人走了出来,还没等她看清什么,脖子上已经挨了重重一下。

沈宸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赤木夫人,眼珠一转,转身进了内间。

时间不大,沈宸便走了出来,袋子里明显又多了东西。

既是抢劫图财,那就做个全套,金银首饰也别拉下。

……………

汽车在马路上行驶着,一些混杂的声音往这边时断时续地飘来,似音乐,又不似音乐。

沈宸缓缓地开口说道:“有时候,一点小小的破绽,就会留下被追查的线索,便会引来杀身之祸。如果让那个女人看到你,或者是碰上佣人仆妇,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们。你以为别人看不到你的脸,却看不出你是个女人吗?”

楚娇沉默不语,好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明白了。要么不做,要么就抛开那些假仁假义,把狠辣维持到底。这对我好,也对咱们大家都好。”

赵有才透过后视镜看了楚娇一眼,心中也叹息一声。这就是战争年代,一个原本善良的女孩子,却要无奈地变成冷酷无情的人。

“日本人杀害了多少中国人,老弱妇孺也不放过。”赵有才沉声说着,劝慰着楚娇,“在中国土地上的日本人都该死,谁也没请他们来,是吧?”

楚娇眨了眨眼睛,伸手从后面拍了一下赵有才的肩膀,笑道:“人家想通了。日本人的命哪有咱们金贵。再说,我的命最金贵,你们同意吧?”

“对,对。”赵有才见楚娇似乎打开了心结,也为她高兴,连连点头。

沈宸笑了笑,说道:“想通了就好。这次带着你,也是想看看你的心智是否成熟坚韧。否则,我以后可不敢带着个优柔寡断的战友。”

楚娇哼了一声,说道:“这下你放心啦?早就跟你说过,我要成为绝顶高手,要超越你的。”

沈宸翻了翻眼睛,对这大话不屑理会。

中途停了车,沈宸拿着一包战利品上了停在那里的自己的车,直接回家。赵有才则送楚娇回去,今晚还要住在楚家。

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沈宸轻手轻脚地上了楼梯,打开外面的门锁,进了走廊,向自己的屋子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传来哗啦哗啦的声响,好象是何晓燕正要打开房门。沈宸赶忙推门进屋,轻轻地带上了门。

外面门响了一声,接着是脚步声。真是何晓燕,向这边走了几步,又停下来,不知在犹豫什么。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越来越远,又传来了关门声,何晓燕转身回去了。

沈宸靠在门上,轻轻地吐出一口长气。

赵有才没回来,沈宸也懒得下去,便打开袋子,把缴获都倒出来,一样一样地翻拣着。

几件珠宝首饰,那是赤木夫人的;金条、钞票,精美的手枪,乱七八糟的文件,都是保险箱里的。还有一些从便衣宪兵身上搜出的钱包、手枪。

沈宸先把钞票收起来,这是可以花的,不会有什么痕迹;接着是金条和金银首饰,首饰可以熔了,只要首饰匠那里不出纰漏,化个装就差不多。

珠宝呢,沈宸仔细检查了一番,留下几样没有什么特殊铭文的,一看就是首饰店打制的成品,而不是定制。

第一百一十五章 善后

剩下的东西,沈宸不打算留着,是销毁还是扔到河里,都可以保证不留线索。

只不过——沈宸摆弄着一件很精美的钻戒,开始了考虑。

这枚钻戒应该是定制的,刻着两个很小的日本字,尽管不容易看到,但还是有那么一点可能被发现。

即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沈宸也不会留下什么可追查的线索。但是,如果这个线索的指向是错误的呢?

沈宸思索良久,暂时把钻戒和另一件标记比较特殊的首饰单独存放。他现在也不知道具体怎么派上用场,但心里还是隐隐觉得会有用处。

至于精美手枪,虽然喜欢,沈宸也归入到销毁的物品之列。

最后,就只剩下那些文件了。沈宸并不知道是否机密,因为他的日文水平是看不懂的。

想了一会儿,沈宸把这些文件收好,准备先藏起来。等以后找到翻译再说,或者送给什么抗日组织,他甚至还想寄给报社。

反正只要是能给日本人添堵、找麻烦的事情,沈宸就愿意去干,且乐此不疲。

藏东西的隐秘地方,不仅在地下室有,沈宸的屋子里也有。所以,他很快把东西藏好,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慢慢进入了梦乡。

……………

清晨,还带着些许的冷意。东方泛白,赐予世界温暖和阳光的太阳,还没有露出脸来。

赤木亲之的住所外停了数辆汽车,宅院内人来人往,个个脸色凝重而严肃。

宪兵队大队长井清一郎脸色铁青,巡察了一遍现场后,在一楼的客厅里坐下,等着先他而来的特高课课长川口平前来汇报。

时间不大,川口平出现在客厅里,走到井清一郎跟前敬礼报告。

“先说案情和初步勘察的结果吧!”井清一郎心情不悦地摆了摆手,赤木亲之的保卫工作是由宪兵队负责,出了事情,他是肯定有责任的。

“哈依!”川口平不敢坐下,就站在那里进行汇报,“案发时间应该在晚八时至晚十时。凶手至少两人,翻墙而入,先杀死了军犬,又杀死了在外巡逻的两名便衣宪兵……”

井清一郎静静地听着,心中已经有了判断。

能够无声无息地杀死四名便衣宪兵,在赤木亲之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进入卧室,只能说明凶手是非常厉害的。不是训练有素的特工,很难有这样的专业水准。

“……赤木夫人刚出内间房门,便被重手击昏,根本没看到凶手,也不能提供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川口平停顿了一下,说道:“尽管凶手伪装成入室劫财的假象,但卑职以为,这起暗杀,有着浓厚的政治色彩,也是有组织的行动。”

井清一郎摸着唇上的仁丹胡,认为川口平和自己的想法一致。但他更想知道现场有没有什么发现,有没有追查凶手的线索。

听到长官的询问,川口平暗自苦笑。凶手的专业素质令人佩服,根本没留下什么线索。

“巡捕房正派人在周围走访询问,希望能有目击者看到凶手,甚至能准确描述凶手的体貌特征。”川口平硬着头皮说道:“子弹已经送去检验,弹道鉴定出来,兴许是最有力的追查线索。”

井清一郎哼了一声,他岂能听不出川口平在无奈地敷衍。只不过,川口平已经尽了力,他也没能从汇报中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巡捕房怎么说?”井清一郎沉默了片刻,开口问道:“难道他们蠢到真的以为是劫财的匪徒作案?”

川口平说道:“他们当然心知肚明,可就是要装蠢,把这起案子归到劫财杀人上。”

井清一郎冷笑了两声,正好看到工部局警务处处长包文和两个探长走了过来,便闭上了嘴。

包文进来之后,并不急于去跟井清和川口打招呼,而是走到客厅一角摆放得很整齐的尸体旁边,惋惜而同情的表情,鞠了个躬,然后又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

“井清先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不幸的事件。”包文走到井清面前,语音里充满了遗憾。

井清起身,维持着勉强的礼貌,与包文握了握手,开口说道:“包文先生,公共租界内的治安一直在恶化,这使我们有充分的理由,来怀疑你们的治安能力。”

包文岂会听不懂井清的话外之意,赶忙开口说道:“租界的治安,与沪西局势的恶化是分不开的。前几天抢劫公共汽车的匪徒,就多数来自沪西,并从沪西某组织得到了枪械武器。”

“另外,现有证据表明,杀害赤木总监的应该是一伙抢劫夺财的匪徒。”包文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尽管还不清楚这伙匪徒是否来自沪西,但从作案的表现来看,我认为是很相象的。”

八嘎牙鲁,相象个屁呀?

井清一郎沉声说道:“请容我提醒包文先生。如果是为了财,凶手会对警务处的副总监下手?租界内的有钱富豪那么多,对他们岂不是更容易下手?”

包文摇了摇头,说道:“很多案件并不能依据常理推测,只能在勘察中寻找线索。况且,现在的暴徒可是很猖狂。就在前几天,他们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在繁华的街道上,要刺杀巡捕房的一位探长呢!”

说着,包文转向站在身边的西籍探长,问道:“詹森探长,请把你的勘察结果,以及侦破方向,对井清队长陈述一下。我还要回工部局汇报案情,这件案子就由你负责,并且与井清大队长互相协同配合,争取早日破案。”

说完,包文向井清点了点头,转身而去。

井清一郎的脸色愈发阴沉,盯着包文离去的背影,差点就咬牙切齿。

詹森探长干咳了一声,缓缓说道:“根据现场的勘察,劫财杀人的可能性很大。我准备就以此为侦破方向,以追查被抢财物为突破口。刚刚我已对赤木夫人了解过,被抢的财物中有几件珠宝首饰具有特殊的标记……”

井清一郎似乎在听,又似乎有些不屑一顾。他已经作出了判断,但巡捕房却走的是正常的侦破思维,可这也有理可循,算不得强词夺理。

“我准备在当铺、首饰店等地方布下人手,如果凶手要销赃,就可能露出马脚。我们顺藤摸瓜,便可能抓到凶手,或是与凶手有关的人。”詹森陈述完毕,望着井清问道:“不知井清先生对本案有线索,对我的侦破有何指教?”

井清一郎哪有什么线索,要说凶手厉害,训练有素,是有组织的特工。詹森也可加以反驳,说暴徒中也可能有当过兵的军人,身手高明。

见井清一郎不说话,詹森便认为是默许了他的方案,向井清一郎点了点头,说道:“既然井清先生没有意见,那我就去布置了,争取早日侦破此案。”

詹森转身和另一位同伴走了,剩下心有不甘,又有些无可奈何的井清一郎和川口平。

“当街刺杀巡捕房的探长,是76号的人干的?”井清一郎有些牵怒于76号,他也不是很清楚这个刺杀行动的结果。

川口平犹豫了一下,说道:“是的,是76号的人实施的行动。可惜失败了,还死了三个人。尽管没暴露出真正身份,但被缴获的枪枝,还是与沪西有所联系。”

“蠢货。”井清一郎恨恨地骂道:“在沪西嚣张也就罢了,光天化日行刺巡捕房的探长,他们不知道后果吗?不知道失手后的影响吗?”

川口平暗自苦笑,这就是长官在牵怒,在找发泄愤怒的对象。难道76号以前没失手过?还不都是宪兵队派人去巡捕房或保释,或领人,也没见长官发火生气。

“你尽快整理出案情报告,找到侦破方向,找到突破口。”井清一郎又向川口平交代着,“有组织的,训练有素的,这难道不能作为线索?”

川口平立正低头,说道:“哈依!”

……………

绝大的一轮旭日从东面濛濛地升了起来,朝雾减薄了几分浓味。

沈宸一觉醒来,洗漱完毕,便开门准备去上班。

没有陆双,没有大梅,他懒得开伙做饭,都是在路上随便吃一口。

好象是等着他开门出来似的,何晓燕从共用的客厅探头出来,说道:“沈探长,我做了早餐,有你的份儿,吃完再走吧!”

沈宸愣了一下,开口想推辞。

何晓燕只是停顿了一秒,便又说道:“早餐做多了,你要不吃,放一天准得坏。”

沈宸觉得再矫情就不好了,便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多谢何小姐了。”

走进客厅,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筷,却没看见黛妮。她与何晓燕搭了伙,通常是在一起吃饭的。

“昨晚有播音,她嫌太晚了,就在宿舍直接休息,没回来睡。”何晓燕看出了沈宸的疑惑,解释着原因。

“原来是这样。”沈宸坐在桌前,调侃道:“那我是沾了她的光,才能吃上何小姐做的早饭啊!”

何晓燕笑着说道:“你这么说,倒好象是我怕做好的饭坏掉,才请你来吃的。我可是一片好心,也是对你的奖励。”

沈宸疑惑地看着坐在对面的何晓燕,说道:“奖励?我好象没做什么呀?”

“怎么没做呢?”何晓燕微抿嘴角,微笑着看着沈宸,“劫公共汽车的暴徒不是你制服的?要刺杀你的日本特务,不是被你除掉的?”

沈宸淡淡一笑,说道:“刺杀我的人也没查清身份,日本特务一说,只是报纸上的胡乱猜测。再说,这些都是我的职责所在,又有什么好奖励的呢?”

何晓燕摇了摇头,说道:“话不是这么说。现在,能象沈探长这样英勇地与恶势力作斗争的,又有几个?虽说是职责所在吧,但确实沉重打击了那些倚靠日本人的暴徒和汉奸的气焰。”

沈宸嘿嘿笑了两声,不与何晓燕继续理论,埋头吃饭。

梗米粥,小咸菜,花卷,沈宸吃得很香,速度也不慢。

何晓燕也不再乱问乱说,吃得不多,还很文静,只喝了两碗粥便放下了筷子,倒和沈宸差不多一起吃完。

“沈先生能捎我一段路嘛?”何晓燕收拾起碗筷饭菜,象是很随意地问道:“要是麻烦的话——”

“那有什么麻烦的?”沈宸很痛快地答应着,停顿了一下又提醒道:“不过,有人要对我不利,坐我的车可是有危险。”

“危险?”何晓燕看了沈宸一眼,笑道:“我不怕。”

沈宸干笑了两声,伸手示意,“那就请吧!”

……………

汽车驶上马路,行人渐多,沈宸的神态也严肃起来。虽然不是左右张望那么夸张,但头也在不断小幅度转动,观察着车外的情况。

坐在后座的何晓燕似乎也看出了沈宸的警觉,话也不怎么说了,怕分散沈宸的注意力。

一路无事,沈宸把何晓燕送到职妇会,挥手告别,开车驶向巡捕房。

开着车,沈宸思索着何晓燕有些反常的举动,包括昨晚走向自己房间,又中途停下返回。

凭自己的防范和掩饰,何晓燕要发现什么痕迹或线索,是不太可能的。

当然,没有证据,何晓燕也可以猜想,也可以怀疑。就象她要搬到这里挨着赵有才一样,她可能会觉得哪里不对劲。

既然无法左右别人的想法,沈宸觉得还是顺其自然的好。过于紧张和防范,反倒会让何晓燕更加认为自己的感觉是对的。

到了巡捕房,沈宸便被叫到了梅森的办公室。他当然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惊天大案,但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昨晚,工部局警务处副总监赤木亲之在家中被杀。”梅森看似很严肃,但沈宸却知道这家伙心里肯定在笑。

而梅森的话里也说明了上面大佬下下的此案的基调,赤木亲之是被杀,不是暗杀或刺杀。别看是一字之差,却可能最大限度的降低政治被彩。

看到沈宸的眼睛睁大,露出震惊的神情,梅森继续说道:“据现场勘察,凶手是两个人,作案目的多半是为了劫财。有几件珠宝首饰的样式比较特殊,如果凶手销赃,是有可能露出马脚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 “明灯”特务,帮派力量

沈宸没有马上答话,故意作出震惊还未消除的样子,过了一会儿,才问道:“长官,是不是要监控金铺、首饰店等有可能的销赃地点。或者,将珠宝首饰的特征图样儿打印出来,秘密分发给这些店铺,让他们留意。”

梅森赞赏地点了点头,说道:“是的,目前的侦破方向便是这样。我会让文书打印,并印刷出来,很快就给发给你。你先安排人手,确定要秘密通知或者派人蹲守的地点。”

“是,长官。”沈宸敬礼,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果然是最常用的侦破手段,在没有其他线索的情况下,也算是中规中矩,挑不出什么毛病。

沈宸回去交代完工作,便坐在办公室里思索,琢磨着怎么利用好那几件比较特殊的珠宝首饰。

销毁或隐藏,当然也是一种办法。可要是能误导对手,甚至栽赃陷害,让敌人窝里斗,岂不是更好?

只不过,想法挺好,还需要谋划和时机,可别弄巧成拙,反倒露了马脚。

正思索着,电话响了。沈宸伸手接起来,里面传出了熟悉的声音,是曹炳生,约他晚上在某某饭店见面,有重要事情相谈。

曹炳生不直接来找沈宸,而是有些神秘地碰头,这已经有段时间了。沈宸想了一下,好象是他干掉打砸《大美晚报》的特务之后。

对此,沈宸也不太在意。和自己在一起有多大的危险,他还能不知道?否则,他也不会搬出来,也不会装出和陆双没有什么关系的样子。

放下电话没多长时间,梅森便派人送来了一沓油墨印刷的纸张,上面便是珠宝首饰的特征等描述。

沈宸先是仔细看了一遍,把这些珠宝首饰都记下来,才叫来手下,分发下去。

在办公室里又呆了一会儿,沈宸换上了便衣,扣上礼帽,悄然从侧门出了巡捕房。他一边走,一边往唇上粘了胡子,又戴上副眼镜,形象立刻有了改变。

化完装后的沈宸先来到了自己的管区,原来是穿着制服巡查。虽然已经有三天没去,但今天他却是便衣,且化了装。

干掉要刺杀自己的苏成德等特务,沈宸就知道对手还会再来。尽管他不怕,可以防万一,还是必要的。

如果要再对自己下手,沈宸觉得在自己的管区,在巡查和上下班的路上,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哪怕并不认识自己,也能凭着探长的制服认出自己。

所以,沈宸化了装,换了便衣,以别人想不到的方式照常出现在管区,照常进行巡查。

走到了熟悉的街道,看到了熟悉的店铺,沈宸并没有丝毫的异常,脚步不紧不慢地走着。

但周围的人或物,都没逃过沈宸的眼睛,都被他观察到了,包括一个熟悉又不熟悉的家伙。

说熟悉,是沈宸见过这个家伙。就在要刺杀他的那天,沈宸也是化了装从街上走过,将几个可疑的家伙都看在眼里。

说不熟悉,是相对那个特务而言。那天他并没有出手,只是路旁的一个小摊贩。当然不知道沈宸见过他,并给他打上了“特务”标记。

而且,派这个特务来的李士君也没想到,当天没出手的竟然也暴露了。

但这个特务却不是来刺杀沈宸的,顺着这个家伙两次张望的视线,沈宸过了马路,走进了茶馆。

茶馆一楼没有几个茶客,沈宸也没发现可疑的,便迈步上了二楼。

到了二楼,沈宸随便找了个座位,茶博士上了茶。他一边貌似悠闲地喝着,一边不露声色地观察着。

很快,靠窗的三个汉子引起了沈宸的注意,并把他们与外面的那个特务联系起来。

这三个汉子的穿着、举止象是帮派人物,沈宸相信自己的眼力。而且,这三个人并不是一般的帮派人物。

说到上海的帮派,古已有之,但兴盛却是在近代。

鸦×片战争后,随着中国的家庭手工业在列强商品输出的冲击下日益没落,中国的农业也因战乱、灾荒、苛税等原因日益破败,失业破产者和无业游民的大量增加。

这些不堪一击的人们--从农村日工、苦力、游民、乞丐最后直到土匪,为秘密会社和帮派提供了庞大的后备军。而失业游民和社会的被遗弃者不得不寻求团结互助的力量来保护自己,入帮就是其中的一种形式。

艺术来源于生活,也必然不能脱离人民群众这片沃土。

而人民群众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除了张家长李家短,自然也要涉及到传说中的那些黑×社会人物。

往远追回到元末明初,有个叫施耐庵不得志的小官,因为对黑×社会的倾慕,大笔一挥,写下大大小小一百多个黑×社会形象,可谓写尽黑×社会人物百态;近些又有大刀王五等黑×社会杰出人物的故事。

由此可见,黑×社会这个概念不是专门用来形容一些穷凶极恶之徒的。三百年前,人们可是称他们为义士。

我们无从得知当时的人们对于黑×社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但是有些道理是亘古不变的。

主流社会解决不了的问题,总要一些其他的势力来解决,所以人们对于黑×社会也是畏惧中带着某些习惯。

而要在上海滩不受欺侮,或少受欺侮,人们的选择便是入帮。

所以,广义上的帮派人物可就多了,黄包车夫、扛活儿苦力、各种摊贩,甚至是最底层的乞丐,都可能是入了帮的。

但这些只求多些平安的,不会作恶的入帮民众,严格上却还算不上帮派人物。只有那些不务正业,以敲诈勒索、绑票杀人、包*娼包*赌等为职业的,才算得是真正的帮派人物。

沈宸看得很准,坐着的这三个汉子便是职业的黑*社会。

只不过,这些家伙横着膀子晃,收个保护费,敲诈勒索还行。要干杀手的活儿,估计就和屠夫一样,完全没有杀手的专业素质。

三个家伙喝着茶,显然是等了很久了,不时望向窗外,露出不耐的神情。

沈宸不慢不急地喝完一壶茶,便看到有一个汉子起身向外走了。他又坐了一小会儿,见有别的茶客离开,才起身会账,出了茶馆。

对那个化装成小摊贩的特务,沈宸并不打算动他。因为他想清楚了,这个家伙以为自己不认识他,估计以后还会出现。

而看到这个特务,沈宸就会有所警觉,并寻找与这个特务接触的家伙。也就是说,这个特务将是明灯,将指引沈宸找到更多的特务。

离开的那个汉子并没有走多远,沈宸不动声色,看似正常行走,但速度却比常人要快,这也是一种追踪的技巧,主要在于步伐的调整。

一边跟踪着,沈宸一边细心观察着这个家伙,与谁说话,与谁接触,甚至只是肢体上的异样,他都看得仔细。

直到这个家伙进了一家旅馆,沈宸才不再跟踪,象个路人似的离开。

沈宸不跟踪了,可也没回巡捕房,而是去找了徐怀义。

徐怀义这一阵子可谓是诸事皆顺,不仅摆平了帮中众人,还趁着王巡官失踪,除掉了金胖子,与曹炳生联手,把原来属于金胖子的帮派业务都抢了过来。

当然,没有沈宸的帮助,徐怀义是不能如此顺遂的。

要知道,在上海滩,帮派固然是很庞大的势力,但没有白道的默许和支持,也是不行。

比如说帮派人物中很常见的营生是开车行,把车赁出去,干挣租金。而拉车似乎也是涌到上海的穷苦人最容易掌握的技能,但要干成干好,却绝不是买些车,坐收租金那么简单。

当时的上海滩上,租界的巡捕、华界的警察都盛行撬照会。即借口违反交通规则,将黄包车的牌照没收,再迫使业主花钱去赎回。

除了这些合法的“官匪”,还有很多帮派的地头蛇,也是雁过拔毛,伸手要钱。

所以,在上海滩要创业,光有钱还不行,还得有靠山或背景,黑白两道都得照顾到。否则,官面上的来勒索,地痞流氓来捣乱,买卖多半要垮。

徐怀义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对沈宸也是恭敬得很。

一方面是巴结,能得到沈宸更多的帮助和照顾;另一方面,徐怀义也知道沈宸的厉害,在心里有些畏惧。

所以,沈宸一找他,徐怀义便很快赶了回来。在中午的时候,两人在一家饭店雅间见了面。

“派你的弟兄,给我盯几个人。”沈宸把旅馆的名字,以及三个家伙的长相特征说了一遍。

徐怀义点了点头,痛快地答应下来,又试探地问道:“沈先生,这几个家伙要对您不利?”

“可能吧!”沈宸并不是十分确定,“但这几个家伙与76号的特务有接触,你也知道我和日本人,还有76号都结了梁子,不得不小心。”

“明白了。”徐怀义说道:“您放心,这事儿就交给我好了。”

沈宸笑了笑,说道:“前些日子我跟你提过的,在澳门设个据点,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只要徐怀义能派人在澳门设立落脚点,沈宸就可以放心把陆双、薇薇送走。而徐怀义要派,也只会派亲近和信得过的人。只要他一句话,派到澳门的人员就会对陆双、薇薇有所照顾。

徐怀义摸着下巴上的胡茬,说道:“也不是不行,可陈老三说香港比澳门更好。”

“陈老三懂什么?”沈宸撇了撇嘴,说道:“不过,你可以在澳门、香港都设点,人不用多,弄个小商铺什么的就行。万一这边待不下去,到了那里也有照顾。这其实是为自己考虑的退路,倒不必与帮派牵扯太多。我的意思,你明白?”

徐怀义想了想,用力点头,说道:“明白,明白。我这就去办,找贴心的兄弟,一家子都去。先有个地方,让他们守着,以后用不用,再说。”

“嗯,这样做最稳妥。”沈宸说道:“抓紧时间办吧。如果需要买护照什么的,我可以给你推荐个人,让他帮你。”

徐怀义连声称是,随后又有些奇怪地问道:“曹炳生约我晚上在**饭店见面,说是请沈先生一起商议些事情。您找我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晚上要说的事情呢!”

曹炳生还约了徐怀义?!

沈宸也有些迷惑,想了想,说道:“我也不知道他晚上要商议什么,到时候再说吧!另外——”

沈宸看着徐怀义,略有些不满地说道:“别光顾着赚钱,消息也要更灵通一些。让手下弟兄们多打听各种消息,多留意外来的陌生人,不要觉得这些是没用的。”

徐怀义讪笑着答应,可也不觉得这有多大的用处。

“你的帮派的势力越来越大,难免会引起某些人的忌恨和注意。”沈宸正色告诫道:“消息不灵通,恐怕你连谁要对付你都不知道。

“在租界里,就算是日本人,我也不怕他们。“徐怀义先表示了一下硬气,又说道:“沈先生说得也有道理,我会让弟兄们多留意,多打听。特别是日本人和76号的消息,不管真假,都会转告沈先生。”

沈宸看了徐怀义一眼,知道他是个聪明人。虽然可能是暂时的互相利用,但沈宸不出事,对徐怀义和他的帮派,也是有利。

“听说你的帮派也买卖人口?”沈宸并不是很高兴地问道:“金胖子干的那些坏事,你怎么还能继续接手呢?”

徐怀义苦笑了一下,说道:“沈先生觉得这是坏事,我也不觉得好。可您想啊,不这样做的话,那些人还会在挨饿,大的小的,一家人都在挨。我把人买下来,他们兴许就得了一条活路。”

沈宸皱着眉头想了想,无奈地叹了口气。

阿发轻轻吐出一口气,在后世,他是一个孤儿,但假设是父母遗弃了他,他却是会痛恨的。

嗯,这就是现在社会的传统,贫困的双亲卖掉自己的儿女,是为了养活留下的子女。

有时候,这么做能使被卖掉的孩子过上好的生活。当然,有的时候,她们的生活可能会变得更苦,这取决于买她们的人家。

尽管如此,也至少要比活着挨饿或是刚生下来就被掐死的好。

第一百一十七章 悬赏,夷然不惧

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黑×社会,沈宸还没有狂妄到那种程度。尽管他对青红帮所做的一些行业深恶痛绝,但他知道这并不是他所能够禁绝的。

除非改天换地,除非社会大变革。否则,在沉重的传统下所产生的毒瘤是不可能得到根除的。

沈宸对此无能为力,他也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聊以安慰。尽管某些时候,他以一个后世人的角度和思维看到那些苦难时,会被沉重地压抑得不想说话。

因此,他也理解了楚娇为何会想赚大钱,会去施舍接济那些乞丐。

尽管只是几个馒头,但却很可能会救活几个人,会让濒于死境的人多活上一两天。

结束了和徐怀义的会面,沈宸也没回巡捕房,而是去逛了商场,买了一架最新款的德国罗莱弗莱型照相机。

一九二九年,德国罗菜公司生产了rolleiflex 120双镜头反光照相机,受到广大摄影者的欢迎,并在一段时期内独领风骚。

接着,德国的莱兹、罗莱、蔡司等公司陆续研制生产出了小体积、铝合金机身等双镜头及单镜头反光照相机。

随着光学式取景器、测距器、自拍机等被广泛采用,机械快门的调节范围不断扩大,照相机的性能不断改善提高,也有了彩色感光胶片。

当时的莱卡型和罗莱弗莱型照相机,小体积、铝合金机身、双镜头及单镜头反光照相机,算是最高级的摄影器材,也是摄影专业人士的首选。

沈宸当然不是要从事摄影专业,而是要用相机拍摄一些特定的人,并让楚娇等认识。

比如“明灯特务”,便可以通过这个办法让楚娇等人负责跟踪,并伺机拍下和他接触过的另外一些家伙。

至于更加小型的特工用相机,沈宸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即便是有,可能他也弄不到。

买完相机,沈宸又去了北极冰箱公司。

北极冰箱公司座落于静安寺路慕尔鸣路(今茂名北路)口,是一幢富有东方色彩的中国宫殿式的建筑物。

虽说北极冰箱公司是专门推销国外冷藏设备的代理机构,但也经营电子管等部件的进口业务。

而在沈宸看来,既然电子管等部件能够进口,买几支德国蔡司六倍瞄准镜应该也不是问题。

当时在国内军队中是配备有带瞄准镜的狙击步枪的,只不过数量很少,沈宸也搞不到。

据资料记载,一九三五年德国顾问就曾建议国民党军应配置狙击手这一编制。

随后,国民政府于同年十一月从德国购买了一百二十支配置有光学瞄准镜的1924式重枪管型猎枪,也就是98k型狙击步枪的前身。

从国民政府一九三五年财政部开支列表中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个“大手笔”:“购毛瑟24猎枪一百二十支,配望远镜式瞄准镜,每支配弹两千发,另配备用枪膛三十支,望远镜式瞄准镜三十支”。

但从国*军对日本鬼子的狙击战记载中,国*军并未占到上风。可见,除了武器以外,人员的素质更为重要。

相对于日本鬼子中神枪手之多,国*军神射手则显得太少了。

在来之前,沈宸当然对北极冰箱的陈经理也做过些调查。一个留美“海归”,比较爱国,算是较为可靠的人物。

要想做到百分百的可靠,在当时是不太可能的。就算是楚娇、赵有才和张成富,沈宸也不敢担保他们会不会在遭到酷刑时,会不会供出自己。

陈经理对于沈宸的来访是欢迎的,这从他热情的态度上便能看出来。当然,对沈宸要买的东西,也表示了些许的疑惑。

“沈先生要买瞄准镜,这当然是没有问题,德国那边我也有业务。只要混装在冰箱配件中,是很容易运进来的。只是,这东西的用途是什么?如果供货商问起,我总要有所回答吧?”

“可以说是打猎。”沈宸说道:“我是准备送礼的,送礼的对象喜欢打猎,这也算是投其所好吧!”

“原来是这样。”陈经理看似明白了,说道:“从德国洋行也是能指定购买的,只要价钱合适。而沈先生找到我,是对我的信任。请放心,我一定把这件事情尽快办好。”

沈宸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感谢陈经理帮我这个忙,还请为我保密。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沈某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没问题。”陈经理笑道:“沈探长的英勇之名,可是广为人知。日后麻烦沈探长的地方,恐怕真是不少呢!”

“陈经理客气了,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沈某要怕麻烦,也不会有今天了。”沈宸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个瞄准镜是单筒的,四倍的要小一些,带起来也方便。我惹了一身麻烦,也想随身带着一个观察些情况。”

陈经理拿出纸笔记了一下,三支六倍瞄准镜,两支四倍瞄准镜。然后他犹豫了一下,在订货人的位置上写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沈宸笑了笑,并没有阻止。这个陈经理还是挺聪明的,虽然可能不是很清楚这瞄准镜的具体用途,但军用是应该知道的。

拿出一根金条作为订金,沈宸婉拒了陈经理的推却,便告辞离去。

回到巡捕房,沈宸又询问了一下赃物清单的发放情况,向梅森作了下汇报,便快到了下班的时间。

下班后,沈宸开上汽车,前去与曹炳生、徐怀义见面。

在路上,沈宸故意绕远,转了两圈。还在一个不相干的地方下了车,步行转了转,才又开车离去。

想跟踪沈宸,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甚至可以说是不太可能完成的任务。

直到确信无人跟踪,沈宸才来到了约定会面的饭店。

曹炳生和徐怀义已经在雅间等候,看来两人已经进行了谈话沟通,面色都不是很放松。

寒喧已毕,曹炳生便开门见山,郑重说道:“沈兄要多加小心啦,沪西的帮派可能要对你不利。”

沪西歹土,那里的帮派和76号多少都有些联系,幕后黑手不用想也知道了。

沈宸笑了笑,说道:“76号认怂了,不敢再派人来,就找些地痞流氓来对付我?呵呵,我不是说曹兄和徐兄哈。”

“你说我们也不生气。”徐怀义无所谓地一摊手,说道:“刚才我和曹兄谈过此事,觉得帮派可能比76号更难对付。”

沈宸挑了下眉毛,示意徐怀义继续说下去。

徐怀义看了曹炳生一眼,继续说道:“别看帮派人物没经过什么训练,可好勇斗狠也是家常便饭。更重要的是,胜在人多,三教九流无所不包。也就是说,你走在路上,那些拉车的、卖货的、要饭的……都可能是派来对你不利的。”

沈宸点了点头,认为徐怀义说得有理。狼好打,少啊!可一群群的苍蝇蚊子,确实有些防不胜防。

曹炳生接着话茬说道:“外面已经开出了价码,肯定是76号出的,三千块买你的人头。”

“才三千块吗?我以为要上万呢!”沈宸这个时候还能开玩笑,弄得曹炳生和徐怀义相视苦笑。

“沈老弟呀——”曹炳生挠了挠头,又拍了下沈宸的肩膀,说道:“别说三千块呀,就是三百块,也有帮派中的亡命之徒来赚这花红。你,你还是认真对待为好。”

沈宸知道有些棘手,但愁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况且,在他想来,也未必会如此严重。

如果悬赏能解决问题,那些各组织的特工该没活儿干了。把价码开出去,让亡命之徒去做好了。

也就是说,他走在路上,随处都是想要他命的帮派人物,那只是想象,不可能成为现实。

这还不象特务执行刺杀任务,干完就能回去领赏金。帮派人物杀人一要有证据,比如人头啥的;二要有见证,有可靠的人证明是他们干的。

另外,这其中还有个问题,沈宸想要弄清楚。

“曹兄得到的消息肯定可靠,也感谢对小弟的关心。”沈宸先对曹炳生表示了感谢,又接着问道:“不知这悬赏只是对某个或某几个帮派好使,还是对所有人?”

曹炳生想了想,说道:“据我得到的消息,好象是有人去找了几个帮派头目,开出了悬赏。”

“哪几个帮派,曹兄能查清楚吗?”沈宸冷笑了一声,继续问道。

“我只能说是尽力,不敢说一定能查清。”曹炳生并不敢打保票。

沈宸转向徐怀义,说道:“在你的地盘,帮派人物到了不打个招呼吗?”

徐怀义笑得有点难看,说道:“要是帮派间的事情,那肯定要打招呼的。可干这事儿,谁还想留个底儿,被日后追查呀?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会让弟兄们留意,或者直接去盘个底儿,探听一下。”

“对了。”徐怀义想起一事,又接着说道:“你说的住迎客旅馆的那几个家伙,一共是四个人。其中一个在道上有点名气,专门‘包做人’的。所以,估计十有**是冲你来的。”

“详细说说。”沈宸没想到还真有职业杀手来,尽管业务水平肯定不太行。

徐怀义点了点头,说道:“那个家伙的真名不太清楚,有个外号叫铁头。不是说他的头象铁一样硬,而是说他要干什么事就一条路走到黑,撞了南墙也不回头。人嘛,长得挺粗壮,主要特征是有一只斜眼,听说是被人打的。”

就这德性,一眼就能认出来,你当什么职业杀手啊?

沈宸一听就把这铁头归到傻逼一类,有几斤蛮力,凶横残暴,这样的家伙岂能是他的对手?

“其实——”曹炳生沉吟着开口说道:“还有别的办法消弥这个祸端。我和徐兄刚才商量了一下,觉得也算可行。”

沈宸好奇地问道:“什么办法,曹兄请说?”

“拜老头子。”曹炳生说道:“沈老弟入了帮,虽说不是万无一失,可碍于同是帮中兄弟,有些帮派人物念在香火情份上,估计会退出。”

“上海滩以前是黄、杜、张三位先生说了算。”徐怀义接着说道:“现在,黄先生闭门不问事;杜先生远去香港,有些鞭长莫及;只剩下张先生,颇有些独占上海滩的迹象。”

“张啸林?!”沈宸用力摇头,说道:“他已经落水当了汉奸,我又得罪了日本人,他怎么会帮我?就算他要帮,肯定有苛刻的条件,我多半也不会答应。”

曹炳生苦笑了一下,说道:“那就走走杜先生的门路吧。虽说杜先生不在上海,可留下的势力,以及影响,依然不可小觑。只是万管家,却不是个好相与的人,比杜先生的谦和下士差远了。”

“万管家基本上足不出户,就呆在华格臬路杜公馆。”徐怀义补充道:“不过,曹兄在法租界还有几分面子,能帮沈先生代为疏通。”

万墨林是杜月笙的心腹管家,奉命留在上海,是杜月笙在上海的重要代表,这是尽人皆知的。但日伪为了争取杜月笙,很长时间内未动他一根毫毛。

沈宸等人并不知道,万墨林还是重庆地下工作者在上海一地的总交通,负责居中联络沟通。

同时,万墨林还负责接待国民党常驻上海的三位大员蒋伯诚、吴开先和吴绍澍,并替他们提供安全保卫。

而且,万墨林还是他们的银箱,每一文钱开销都得经万墨林的手。

“这事等等再说。”沈宸并不想谄媚地拜什么老头子,他比较有自信,但也没把话说死。

曹炳生无奈地摇摇头,说道:“沈老弟之前让我打探76号的情报,我倒是派手下兄弟做了些工作。这些情报很杂,我都带来了,希望能帮到沈老弟。”

沈宸伸手接过一个本子,打开略看了看,这是整理誊写过的,看起来也不算乱,就是多而已。

“多谢曹兄。”沈宸收起本子,端起酒杯,“还有徐兄。来,事情说得差不多,咱们喝酒吃菜,痛快一回。”

曹炳生和徐怀义举杯相应,都对沈宸这副洒脱,这个胆量,钦佩不已。

沈宸酒喝得不多,菜吃得不少,全没有惶恐害怕的样子,反倒是胃口大开。

第一百一十八章 栽赃,情报分析

现在没工夫说话,黄历径直奔到殷汝耕的汽车旁,抬手举枪就射,伴着玻璃的破碎声,睡梦中的司机春根见了阎王。黄历杀完人后,动作一点没停顿,蹲下身子,掏出匕首,对着轮胎狠狠扎了下去。一个,两个,伴着嗞嗞的声音,他站起身,再次奔向另一辆汽车,又是两刀。最后他才快步奔回自己的汽车,冲着何梦雨摆了下手。两人快速钻进汽车,“砰”的一声关了车门,伴着一阵轰响,汽车发动起来,猛地蹿了出去。

几乎就在他们钻进汽车的同时,近水楼的大门猛然被打开,几个持枪男人冲了出来,先是气急败坏的四下张望,乱哄哄的叫嚷,等到发现湖北岸发动起来并且猛然离去的汽车时,他们立刻象疯狗似的冲过木桥,向停着的汽车奔去。

被发现了,殷汝耕被杀,确实让人提早发现了,黄历计划中的缓冲时间几乎一下子便不复存在。

人算不如天算,这是个千古不易的真理。如果老天要坏你事,总会找到各种方法。黄历不知道怎么那么倒霉,今天看似顺利的行动会接连两次被人所破坏。

破坏黄历逃跑大计的是在近水楼大门处与他打了个照面的矮矬子,这个家伙不是别人,乃是冀东伪政权的二号人物秘书长池宗墨。池与殷汝耕同乡,也曾留学日本,与殷汝耕交情莫逆。殷汝耕与日本人勾搭,他从中跑腿帮闲,与土肥原和细末繁来往密切,是冀东伪政权的积极策划者和支持者。

池宗墨刚刚得到了一个消息,是有关日本人对华北五省自治的组织人选方面的,所以急着来找殷汝耕商议对策。到了近水楼,池宗墨突然想起他走得匆忙,办公室的门似乎忘了锁,为了安全起见,他让司机和秘书开车回去查看,他独自一人进了近水楼。

在艺伎的引领下,池宗墨直接来到了八号包间,敲了敲门,没人答应,他便拉门而入,立时便被眼前的惨景惊呆了,发出了惊恐至极的尖叫。

就这样,殷汝耕的保镖和侄子被全部惊动,冲进包间,面对着殷汝耕的尸体目瞪口呆,这实在是太出乎他们的意料了。还是殷体新最先反应过来,呼喝着率人冲到门外,也正好发现了黄历开车离去。

其实殷体新等人也不能确定刚才开走的汽车里就是凶手,只是乱撞瞎猜而已,可等他们发现春根死在驾驶室,便基本证实了怀疑。

“追,抓住凶手,我要把他碎剐了为五叔报仇。”殷体新带着哭腔,红着眼睛嚎叫着。

四个日本保镖也是极为愤怒,这是对他们的篾视和挑战,也是他们的失职,而弥补过错的唯一办法便是抓住凶手。

汽车发动起来,却歪歪扭扭差点撞进冰冻的湖里,他们这才发现,汽车的轮胎被扎破了,无法正常行驶。

“混蛋,王八……”殷体新跳下车,发泄般的猛踢瘪下去的轮子,骂得嘴角都起了白沫,象发了疯的野狗。

………………

通州不过是方圆三五里的小城,虽然晚上也有关城门的规矩,但殷汝耕却为日本干爹着想,在西城门附近另开了一个便门,专供日本人进出,无论早晚,都有伪保安队把守,只要是日本人,便畅通无阻。

黄历对此已经侦察得一清二楚,所以他才敢在夜里动手。这身衣服,再加上说的日语,如果是日本人详细盘查,估计会露出马脚,可要唬几个伪军,还是很轻松的。

果然,黄历将车停下来,摇下车窗露出日本人的装束,又叽哩哇啦地斥骂几句,负责把守的伪保安队士兵便陪着笑容,乖乖地撤开路障,敬礼放行了。

汽车出了通州,沿着公路直奔北平而去。坐在车后座上,一声不吭的何梦雨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急切地问道:“怎么样,杀了大汉奸没有?”

黄历将车开得飞快,淡淡一笑,调侃道:“娘子,你还不相信为夫的能力吗?”

何梦雨一阵喜悦,也不因为黄历的轻佻而生气,脸上挂起了明媚的笑容。自己终于为国家、为民族作了一件大事,惊天动地的大事,明天的报纸上会怎么说,义士虎胆入狼穴,视死如归诛奸逆。对,如果自己是编辑,就用这个标题……

“先不要得意忘形。”黄历谨慎地说道:“把那盒子炮给我递过来,再把枪按我教的那样装好。”

何梦雨伸手掀开旁边的座椅,从下面的暗格拿出一把闪着蓝光的驳壳枪和两个弹夹,伸手一一递给了黄历。等黄历将枪和子弹都揣好,她又拎出了手提箱,打开,将狙击步枪缓慢而仔细地组装好,横放在自己腿上。

“子弹。”黄历头也没回,再次提醒道。

哦,何梦雨赶忙又从手提箱的角落里拿出两排步枪子弹,递了过去。

黄历见准备就绪,尽管只是以防万一,可他还是稍微放下些心来。出了通州,只是成功了一半,安全返回北平,才算是完全成功。此时,可不能完全放松警惕,谁知道会不会有别的意外发生。

时间过得很快,就在过了预先设定的反击地点,何梦雨已经完全放松,黄历也以为不会有追兵时,他从后视镜中看到了两道车灯在后面亮起,在黑暗中象是饿狼的眼睛。不会是来追我们的吧?黄历刚刚存着侥幸心理,便被身后射来的子弹打破了。

殷体新等人冲出近水楼,在两台被破坏的汽车前叫骂、焦急,几乎是要眼睁睁的看着黄历溜之大吉。但对黄历来说,却有点祸不单行的意思。池宗墨的司机和秘书就在这个时候开着车来了,让殷体新等人大喜过望,蜂拥上了汽车,加速追赶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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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九章 筹划大行动,离别

76号成立以后,发现华有几座洋楼居高临下,正能把76号里面看得清楚。 于是,特务们便持枪出动,强迫西邻华的房客全部迁出。

现在,华还是居民区,但却是安置76号里面职位较高人员的家属。

也就是说,华的警戒是远比不上76号的。但潜入华,却可以对紧领的76号进行打击。

华的汉奸,都该杀。

沈宸眯起了眼睛,恶狠狠地咬紧了牙。

虽然已经决定了突破口所在,但沈宸还是要认真筹划,仔细布置,以求对敌人最大的杀伤效果。

你别发现了对手的破绽,便仓促地行动。虽然有效果,但肯定不会大。

而敌人经此打击,就会很快弥补漏洞,再一次利用破绽就不大可能了。

所以,沈宸考虑良久,决定全体出动,给76号以沉重一击。所谓的全体,也就是四个人,“血旗门”的全部人员。

行动之前的侦察是必须的,76号前的越界筑路归巡捕房巡逻,维护治安,这也算是一个便利的条件。

沈宸利用自己的职权和身份,已经伪造了几张巡捕证件;而他在几次打击特务的行动中,也搞到了特务的派司。

也就是说,在沪西这块各方势力混杂的地区,是可以鱼目混珠,借乱行动的。

沈宸更加深入地谋划路线,发现在极司菲尔路上还有一个很出名的地方,可以利用。

百乐门舞厅,位于愚园路218号与极司菲尔路的转角处,虽然这里属于租界,但与76号却在一条路上,直通直达。所以,76号的特务们也常常到此逍遥快活。

除了极司菲尔路,愚园路在当时也是很特殊的一条。其东段先为越界筑路后被划入租界,而西段则一直在租界之外。

但西段虽在租界之外又紧邻租界,被日伪据为活动基地。这种租界与华界结合、交错之处,使得愚园路成为治安管理的“三不管”地带,情况更为复杂。

而在当时,愚园路上的百乐门舞厅可居上海四大舞厅之一,中外有名。灯火辉煌之际,达官贵人流连忘返,外面等候主人的车辆如云。

沈宸想到的是这里的热闹,想到的是这里的交通,想到可以开车疾驰至此脱身。

当然,这只是备用计划,沈宸的谨慎的小心使他务求最少的漏洞,最安全的行动。

室内的灯光一直亮着,但沈宸在住进来之前便把窗帘换成了厚厚的黑绒,在外面却是看不到的。

虽然外面不知道沈宸已经回来,但他的邻居,或者说他的房客,却是知道的。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沈宸迅速把桌上的情报、计划收进抽屉,走去打开了房门。

“沈先生”何晓燕看到沈宸,有些赧然,微垂下头说道:“我白天去巡捕房找过你,他们说你请了长假,要去外地处理家事。可我发现你回来了,就腆着脸来打扰。”

“找我有什么事吗?”沈宸迟疑了一下,还是侧身让开,说道:“进来说吧!”

把人堵在门口,实在是有些不象话。沈宸也相信让她进来,也发现不了什么。

何晓燕好象也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迈步进来。

“何小姐请坐。”沈宸拉过一把椅子,伸手示意何晓燕坐在沙发上。

何晓燕依言坐下,沉吟了一下,说道:“事情是这样的。我有一个同学,叫赵婉君,也是一个热血青年。她的家境很好,父亲是和大祥的三大股东之一。就在前几天,76号的人送来一封信,要和大祥拿一百万元出来。要是不拿,就给‘颜色’看。”

上海的老字号:协大祥、宝大祥、信大祥等绸布商店,都以棉布经营为特色,也是上海棉布零售业的大擘,声名卓著。

76号绑架、勒索是不分青红皂白的,这件事恐怕也只能自认倒霉。谁让信大祥树大招风,又有数家固定门店,难以防范特务的破坏呢!

沈宸心里想着,却没说什么,继续听何晓燕在讲述着事情经过。

“对这样的恐吓,几位股东当然置之不理。可过了几天,又有人送来恐吓信,还有一只‘香烟罐头’式的定时炸弹。”

何晓燕脸上现出了激愤的神色,继续说道:“信中扬言,如果不交钱,还要对股东们的家属下手,还有个名单,其中就有我的同学赵婉君的名字。”

沈宸皱起了眉头,说道:“我想,和大祥应该派人和76号谈判了吧?俗话说: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在固定门店,有家属在上海,想要避免特务的伤害和破坏,恐怕也只能花钱买平安了。”

何晓燕点了点头,说道:“沈先生分析得很对。和大祥确实派人谈判了,花了多少钱我不知道,但这件事情应该是结束了。可婉君发现特务们好象没罢手,还是有可疑的人物在她周围出现,似乎在跟踪她,还有别的不良企图。”

这就不对了。既然已经收了钱,怎么还不依不饶,讲不讲点职业信用啊?

沈宸轻抚额头,想了一会儿,说道:“那你准备让我怎么做?去抓那些可疑的人,还是找干练的巡捕保护她?”

“我,我不知道。”何晓燕困惑而又焦急地摇了摇头,说道:“婉君家里给她请了保镖,但她觉得不可靠。沈先生对这种事情应该很有经验,我想听听您的建议。”

沈宸只觉得这事有点奇怪,但还要调查一下才能搞清楚。

“这样好了,你把赵婉君的住址和照片给我,我委托巡捕房的人查一下,看是否有线索。”沈宸又想了想,说道:“还有她家里的电话。你再告诉她一声,让她最近尽量不要外出,以确保安全。”

何晓燕点了点头,又有些疑惑地问道:“沈先生,您不是要去外地处理家事吗?什么时候走啊?”

沈宸觉得自己还要避开特务或帮派分子的监视,偷偷地回来,行动所需的枪枝弹药可都得从地下室里取。

既然避不开何晓燕,那就编个瞎话,糊弄过去好了。

“我请假只是个借口,真正的目的是躲起来,避避风头。”沈宸很坦然地说道:“希望何小姐能替我保密,对外人不要说我还在上海。”

“有坏人要对您不利?”何晓燕睁圆了眼睛,旋即又是保证、又是关心地说道:“沈先生放心,我绝不会泄漏您的秘密,也请您多加小心。”

“我会的。”沈宸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多谢何小姐了,我会尽力帮你查这件事情的。”

“应该是我谢您才对。”何晓燕起身,很正式地鞠了个躬,抬起头时已经带了笑容,“那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晚安。”

“晚安。”沈宸转身打开房门,送何晓燕出去,目送她进了自己的房间,才转身回来。

这是个小意外,沈宸也只是答应帮忙,却可能不会自己亲自去。

计划初步确定下来,沈宸又打开暗门,下到一楼,与赵有才进行了一下商议。并让他通知楚娇、张成富,做好行动的各项准备。

然后,由赵有才把风,沈宸进入地下室,准备行动所需的武器弹药。

…………

谎言一旦开始,就不易停止,往往需要另一个谎言去补充圆满,由是循环,直到最后完全暴露。

当然,沈宸编织的谎言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被识破,起码对陆双来说,她现在是绝对相信沈宸的。

沈宸与陆双秘密会面、谈情,又秘密看了场电影,仅此而已,但陆双却已经信以为真,憧憬着与沈宸在澳门开始一段爱的浪漫。

沈宸拉了她的手,搂了她的肩膀,亲了她的脸蛋,这些都有着不同的含义。

在陆双看来,沈宸的绵绵话语明确地承认了他们之间的关系。由起初的拖延、反对,陆双转变了态度,终于要踏上去澳门的路途了。

好吧,不过是晚些日子,我是一定会等他的,就当这是个小小的考验吧!处在恋爱中的女孩,智商几乎降为零,什么事情都会向美好的一面去想,陆双也不例外。

上海某码头,驶往澳门、香港的法国“德尔门号”轮船,已经挂满了全旗,升火待发。

陆双站在码头上,牵着薇薇,周围是一群群送别的男女,在说着送别的话。

“沈叔叔不来送我们吗?”薇薇噘了小嘴,四下张望着。

陆双的神情一黯,转而眨了眨眼睛,露了一丝笑容,说道:“他会来的,就躲着不让坏人看见。他要看到咱们上船,才会放心。”

“哦,捉迷藏嘛?”薇薇愈发用心地张望着、辨别着。

轮船的汽笛悠长地响了一声,这是告别码头将要启航的信号。

斯皮尔伯格匆匆跑过来,催促道:“陆小姐,要开船啦,快走吧!”

在澳门,斯皮尔伯格要设个类似办事处的小机构,沈宸便托他把陆双送到澳门。

很快,徐怀义也会听从沈宸的建议,派人到澳门设个据点。这样一来,陆双遇到什么麻烦,也会有人帮助。

陆双领着薇薇边走边回头,向轮船的渡桥走去,上了轮船,再次极目向岸上望去。

沈宸独自站在码头岸边,望着船头的推进器铁叶子,掀起江水巨大的浪花,又响了一声汽笛,轮船徐徐地开动了。

陆双发现了那个心中盼望的身影,不禁招呼着薇薇,两人用力地挥手。她的眼睛有些潮湿,眨都不眨地望着。

沈宸摘下帽子,向着陆双摇了摇,送去自己的祝福,“好姑娘,祝你一路平安。”

那些围着高高的船桥和桅杆飞舞的海鸥,它们随船来自大海,现在又要飞回大海了。

沈宸站在空寂下来的码头上,望着渐渐远去的轮船,直到再也看不见,方才缓缓地走开。

严肃的生活,来自于男女彼此间的彻底谅解,互助互成。国难期间,男女间的关系是含泪相誓,各自珍重,为国效劳。

呸,沈宸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鄙视你,装什么伟大,装什么崇高,你不过是那么一点人心里本就应有的仁爱,没什么值得骄傲的,更不必用什么令人作呕的大道理来粉饰。

一段情感可能结束了,严格来说,在即将陷入爱恋无法自拔的时候,沈宸掐断了它。

一个要孤独很久的人生,一个危险万分的职业,那份姻缘注定要离自己远去。

现在是杀戮和流血的时代,自己有自己的责任和救赎。尽管仇恨是一个沉重的包袱,但还远远不是要放下的时候。

如果是和平时期,自己和陆双是不是会极浪漫地恋爱,然后结婚,生个胖娃娃……

沈宸苦笑了一下,用力摇了摇头,甩掉那遥远的不可及的幻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挺起了胸膛,大步向远方走去。

…………

夜色中,街道旁的树木、房屋向后倒退,汽车不紧不慢地向前行驶着。

沈宸开着一辆租来的汽车,正行驶在极司菲尔路上。

前面就是76号,黑压压的有几点灯火,象只怪兽眨着眼睛,正要择人而噬。

沈宸只是略扫了一眼,便转移了视线,注意观察着华。

哪栋楼房亮着灯,哪栋楼房适合向76号狙击,围墙的高矮,弄堂的宽窄、朝向……他都一一记在心里。

汽车开出去很远,沈宸又掉转回头,再次开回来,又仔细地观察了一下,直到车子驶远,再没有回来。

这已经是第二次的侦察,沈宸确信差不多了。

今晚他将完善地形图,完善行动计划。明天,他要带上楚娇等人,换辆汽车,从这里经过,指点并让他们熟悉一下。

送走了陆双和薇薇,沈宸自认为没有了牵挂,轻松是有一些,更多的还是一种什么也阻挡不了他的胆大妄为。

当沈宸开车经过百乐门时,灯火辉煌的热闹,突然给沈宸带来一种想要放纵自己的情绪。

鬼使神差一般,沈宸在小马路上停下了车子,下车走向那灯红酒绿的世界。

陆双和薇薇的离开,尽管让沈宸觉得甩掉了心理负担,但在内心里,愁怅却在暗中滋生。

这连沈宸恐怕都没有感觉到,但他走向舞厅,想喝点酒,想搂着舞女转转圈,则充分表达了他的内在情绪。

第一百二十章 巧啊,真巧啊,布置行动

汽车在缓缓行驶,楚娇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哥哥,好奇地问道:“老哥,你最近神神秘秘的,在搞什么?今天要请的谁呀,还要我陪着?”

楚天嘿嘿一笑,说道:“这不带你去看嘛,之前跟你说过,哥在美国交往了个女朋友——”

“女洋鬼子?!”楚娇笑了起来,打断了哥哥的诉说,“她来上海了?”

楚天翻了翻眼睛,旋即又笑了起来,说道:“来了有段时间了。现在她租了房子,还找了工作。嗯,她对上海的印象不错,如果没有日本人就更好了。”

“哇,还是个很自立的女洋鬼子。”楚娇故意把洋鬼子挂在嘴边,笑得欢快,“啥时领回家,让爹看看哪?”

楚天把头向后一靠,无奈而又苦恼地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妹妹呀,你觉得咱爹能同意吗?这要闹得不愉快,两边可都让我难办啊!”

楚娇想了想,说道:“早晚是要说的,提前跟爹透露一点,倒不用全是实话,看爹什么反应。然后,慢慢地,渐进式地,逐步影响。”

楚天看了妹子一眼,嘿嘿笑道:“跟谁学的,心眼儿还挺多呢!”

楚娇嘿嘿一笑,说道:“老哥,你也别把咱爹想得那么老古董。有个洋鬼子儿媳妇,没准是他愿意的呢!”

“洋鬼子,洋鬼子。妹呀,你能不能改个称呼哇?”楚天跟妹妹是不生气,可总觉得这称呼不好。

“好,我改。”楚娇满不在乎地笑着,“哥,我还有个主意。你去弄些可爱的混血孩子的照片,贴在家里。咱爹这么一瞅,哎呀,我要是有这样的大孙子,大孙女该多好。”

楚天哈哈大笑,说道:“我是男的,墙上贴小孩子照片,象什么样子?不过,你这主意不错。还是你来弄,你来贴。咱爹这么一瞅,哎呀,我要是有这样可爱的外孙、外孙女该多好。”

“切,我才不找洋鬼子呢!”楚娇笑着转动方向盘,靠着道边停了下来,说道:“是这里吧?”

“对,对,就是这里。”楚天拉开车门,嘱咐道:“在这等一会儿啊,她叫黛妮,可别叫洋鬼子啦!”

“知道,知道。”楚娇摆着手,“黛妮,黛妮,记住啦!”

楚天下了车,正了正衣服、领带,走到门口,耐心地等候。

时间不长,黛妮走了出来。一眼便看见楚天,立刻笑得灿烂开心,奔过来就是一个拥抱,还亲了一下楚天的脸颊,显示出关系的不同寻常。

哇,洋鬼子还真开放。楚娇在车里看得真切,不由自主地咧了咧嘴,拉开车门,也下了车。

楚天知道车离得不远,没准会让妹妹看到,被黛妮亲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赶忙小声提醒。

“哦?你的可爱的小妹妹,在美国经常和我说起的。”黛妮倒是不在乎,笑道:“在哪呢,我很想见见她。”

楚天转身想伸手指点,却看见妹妹已经出了汽车,脸上带着笑,正望向这边。

“那就是吗?”黛妮问了一句,得到肯定回答后,笑着走了过去,楚天赶忙跟上。

“你好,黛妮!我是楚娇。”楚娇率先招手,用英语打着招呼。

“楚娇,你好。”黛妮上前又拥抱了楚娇。

楚娇只是略微僵硬了一瞬,便松驰了身体,作出了回应,用手在黛妮的后背抱了一下。

两个女人分开,这才互相仔细打量,脸上都带着笑。

“楚天,这就是你常说的可爱的小妹妹?”黛妮转头看了楚天一眼,笑道:“现在已经和我差不多高,长得也真漂亮。”

楚天耸了耸肩膀,说道:“我和你说起她的时候,已经是五年前了。难道她还不长大?”

楚娇笑道:“你长得才漂亮,真正的金发美女耶。”

“你的外语很好啊!”黛妮略有些惊异,说道:“是在上海学的?”

楚娇点了点头,说道:“上车呀,咱们去饭店坐下好好谈。”

楚天上前一步,打开车门,黛妮上了汽车。楚天又绕到另一侧,与黛妮同坐在车后座。

楚娇发动汽车,径直向楚天约好的饭店驶去。

“哇,女人开汽车,这在美国也不多呢!”黛妮发出惊叹,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楚娇笑了笑,说道:“真是这样吗?不是你在故意夸我吧?”

黛妮摇头道:“不是这样的,确实是很少。比如我,要开车的话,家里便是反对的。”

“到上海就没人管你啦!”楚娇笑道:“我刚开的时候,家里也不同意。时间长了,也就不管了。”

“我就是想自由自在一些,才来的上海。”黛妮顿了一下,笑着看看旁边的楚天,补充道:“当然,还有别的原因,是更主要的。”

这女洋鬼子心直口快,还真是和电影里的样子差不多。楚娇笑了笑,没再说话。

楚天订的是一家高级饭馆的雅间,特色是京帮菜。在路上,黛妮还说自己的胃口不大好,可这会儿却吃得津津有味。

楚娇发现黛妮的筷子用得很好,便夸赞了一句,却发现老哥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她稍微一想,便知道这应该是老哥教的。

“你现在住在哪里?”楚娇又礼貌性地问道:“要是觉得不好的话,我们可以帮你找更舒适的公寓。”

黛妮咽下嘴里的菜,摇头道:“哦,那里很好,一点也不拥挤、吵闹。隔壁住着一位探长,很安全;对面是一个中国女孩,也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

嗯?楚娇突然觉得这听起来好熟悉呀!她倒是去过几次那个房子,却阴差阳错地没与黛妮碰见过。而何晓燕搬过去之后,她更是只去过一次,便再没去过。

“地址在哪?”楚娇试探着问道。

黛妮说了地址,楚娇不由得重重咽了口唾沫。

这事情真是巧啊,哥哥的女朋友,竟然租住着自己的房子。楚娇低下头装作吃菜,脑子里急速想着,不知道该不该说明。

“吃完饭,你们可以和我一起去看看。”黛妮此时却发出了邀请,“我煮咖啡给你们品尝。还有,我从美国带来一些小玩艺儿,可能你会喜欢。”

楚天笑着点头,说道:“谢谢你,阿娇一定会喜欢的。”

楚娇嘴里发苦,知道这事是瞒不过去的,早晚会被发现。因为楚天以后会常去和黛妮见面,赵有才就住在一楼,老是躲是躲不掉的。

“呵呵,你是我哥的女友,送的礼物我肯定喜欢。”楚娇干笑了两声,又突然装出疑惑的样子,问道:“黛妮,你刚说的地址是哪里,我没听清。”

黛妮笑着又重复了一遍,楚娇便适时露出惊讶的神情,说道:“竟然是那里呀,真是太巧了。”

“那地方你去过?”楚天疑惑地问道。

“何止去过呀,那里,其实可以暂时算是我的房子。”楚娇笑着说道:“是我一个好朋友家的,全家都去了香港,便委托我代为照顾。为了怕坏人进去偷盗,我让赵有才住在一楼,还把二楼租给了一个巡捕房的探长。黛妮对面屋住的,是我的同学何晓燕。”

“啊?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事。”楚天也觉得太凑巧,而且他也去过两次,竟不知道这房子可以算是妹妹的。

“只是代为看管而已,又不真是我的房子。”楚娇说道:“其实,很多事情都是赵有才帮着打理,我根本不太管的。”

“呵呵,真是有趣。”黛妮稍微愣怔之后,开心地笑了起来,“那我是不是不用交房租了?”

楚娇难看地笑了一下,说道:“当然不用交了。虽然我把二楼整个租给了沈探长,但我是大房东,说的话还是管用的。”

楚天笑着点了点头,只要妹妹把黛妮的房租从姓沈的探长那里减免出来,这事情也就没问题了。

虽说是妹妹的收入少了些,可黛妮也不算外人,妹妹还能赚她的钱不成?

这样想着,楚天不禁多看了妹妹几眼。

这丫头,说自己神神秘秘的,可暗地里的秘密也不少,在家里可是装得真好,一点口风也没漏出来。

唉,现在不仅有何晓燕,还多了个未来的嫂子。看来,那地方以后是真不能随便去了。

楚娇心中暗自叹气,却也觉得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

晚上,沈宸在修车行与楚娇、赵有才见了面儿,对行动计划作了一番讲述。

“从百乐门舞厅门前偷辆汽车,开到华邨,从弄堂里进去,潜入左边的洋楼。”沈宸抬头看了一眼楚娇,说道:“下手绝不留情,不管是特务,还是家属,抑或是仆佣——”

楚娇点了点头,说道:“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再犯上次的错误。”

沈宸低下头,继续指点着所画的示意图说道:“在三楼的窗口,对76号里面的特务进行狙杀。不过几十米的距离,用驳壳枪即可。还要带上定时炸弹和手榴弹,或安放在华邨特务们的汽车上,或在洋楼内布置绊雷、拉线雷,以增加敌人的死伤。”

“只是一座洋楼吗?”楚娇问道:“那里面也就只住着一个特务,家属可以不算。在楼上留下狙击手,剩下的人是不是可以继续行动,刺杀其他住在华邨的特务?”

沈宸点了点头,说道:“你和张成富负责狙击,我负责搞出点动静。那样,76号里值守的人才会从屋子里出来,方便你俩进行狙杀。时间定为半分钟,打完就撤,从这里走,由赵有才开车接应。记着,一定要穿防弹衣,还有把腿防护好。”

“半分钟——”楚娇伸手在眼前,象是在持枪射击,嘴里发出声音,“啪,啪,啪……嗯,差不多能打光一个十发弹夹。”

“不管能不能打光弹夹,就是半分钟的狙击时间。”沈宸郑重说道:“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撤到指定地点,上车走人。”

“好吧,我明白了。”楚娇点了点头。

“你还没全明白。”沈宸看了她一眼,继续布置计划,“我和你们是分开走的,不坐一辆车。你们不用管我,上车之后沿静安寺路一直开……”

“你是想引开敌人?”楚娇摇了摇头,说道:“那太危险了,不如和我们一起,直接回租界。日本宪兵和汉奸特务想冲进租界,恐怕还是不行吧?”

“不是这样的。”沈宸解释道:“他们是敢直接冲进租界的,巡捕也可能会堵截你们。一旦被缠上,想脱身就不是那么容易。至于我,一个人目标小,又会说几句日语,在混乱中很好逃脱。”

“日话?你让我抽空学,就是干这个的?”楚娇看着沈宸,问道:“以后是不是还有让我化装成日本女人的行动?”

沈宸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你不觉得这是很聪明,很厉害的办法吗?”

“不早说明白,我可没用心学。”楚娇多少知道沈宸的性格,知道劝说什么的应该没用,也不纠结于此,转而把黛妮和哥哥的事情告诉了沈宸。

“这还真是巧啊,转来转去的,竟然都不是外人。”沈宸轻抚着额头,苦笑道:“幸好我又有了住处,不一定要长住那里。”

陆双和薇薇走了,石库门住宅那边又空了出来,这就是沈宸所说的住处。

“其实她们要是搬到那里住就好了。”楚娇说完也觉得不太可能,轻轻摇了摇头,说道:“现在,太不方便。地下室里的东西,也要加意看守。”

“哪里有最方便,不需要留意看守的地方?”沈宸倒是看得很开,说道:“好了,不说这些了,我继续布置计划。”

楚娇点了点头,继续认真地听着,不时问上两句。

“我会用手榴弹在华邨布设诡雷,你们撤退的路线一定要按计划的来,从后院翻墙出去,前面的弄堂千万不能走。”沈宸停顿了一下,又指了指图纸,“如果不顺利,就杀出去,用手榴弹、子弹开路,甚至可以炸开围墙,直通到街上。”

楚娇点了点头,不感害怕,倒是十分振奋。这场面,这响动,多震撼,自己好象一直挺期待的呢!

第一百二十一章 虎穴狂杀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三十章大庭光众下的狙杀

如何寻找力量?这问题太大了,要追底问底的话,还得长篇大论,而且最终也未必得到满意的答案。即使得到满意的答案,那也是相对于某些人而言的。也就是说,我觉得满意的答案,你未必觉得满意。

据说伤害能给人力量,但没有人愿意受到伤害;据说尝试去做一些自己难以胜任的事,可以给人带来力量,可似乎没有多少人愿意去自不量力……

不管答案有多少,仇恨却肯定包括在内,而且无疑能够产生非常巨大的力量,它能使胆怯者变成悍不畏死的勇士,也可以把善良的天使变成狰狞的魔鬼。

一个人学会仇恨,他会变得冷漠,变得强大。现在,一颗仇恨的种子开始在王二柱的心里扎根,开始成长。除了要成为康八爷,他又有一个新的目标,他要杀了那个鬼子,砍下那对伤害小琴的狗爪子。那样,他才能有脸和小琴见面,让小琴看看,他王二柱是真正的好汉。

王二柱想通了,他推着车缓缓离去,由于有了切实的目标,心中感到挺踏实。

……………

“该死的日本人,真是连畜生都不如。”珍娘脱下小琴的衣服,看着胸脯小小突起的蓓蕾上的指痕,愤恨地骂着。

“坏蛋,怪不得叫他们鬼子。”妞妞忙手忙脚地拿出半瓶跌打酒,送了过来。

“唉,以后咱们都不出去了,有事让冯大叔给办。”珍娘轻轻涂抹着,无可奈何地叹着气。

“娘,我不疼。下回我再出去,绕着点走就好了。”小琴懂事地擦掉眼泪,经过了珍娘和妞妞的一阵抚慰,她觉得好多了,珍娘所说的办法只能是暂时的,她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咳咳,里屋传来小锁的咳嗽,然后是有些嘶哑的说话声,“别让孩子再受委屈,我这身子能出去走动,有事就告诉我,以后我去好了。”

珍娘无声地叹了口气,柔声说道:“你别担心,好好歇着吧,以后办事一定让你去。”

黄历走了,小锁回来了,对于珍娘来说,有喜有悲,对两个男人都有感情,这说出来是件很羞人的事情,但事实就是如此。抛开肌肤之亲不说,珍娘见过躲兵灾涌进城内的难民,拖家带口,没吃没住,而她们一家能够好好的生活,这都是拜黄历所赐。每每想到此,珍娘对黄历就不仅仅是感激那么简单。不知道黄大哥现在何处,是真的与家人团聚了,还是故意躲开自己,孤独的生活。珍娘望着窗外,不禁又想起了那个与小锁完全不一样的男人。

…………………

黄历用枪口轻轻挑开了帷帘,帷帘后的玻璃窗子上,早已有一个可供枪口伸出去的小孔,那是他一进入这间房间之后就悄悄弄成的。

这是一家日资酒店中最豪华的房间之一,在六楼。黄历把枪口伸出去,瞄准镜的镜头,贴在玻璃上,他略俯身向前,将眼睛凑在望远镜的目镜上。

通过望远镜,他能够看到远处离这里足有三百米的天津戏园,隔了足足两条街,中间有或高或低的建筑,这里绝对是个安全的位置,撤离也只需三五分钟,那个时候敌人可能还在寻找枪手的位置呢

黄历慢慢移动着枪枝,将目标固定在戏园门前,使望远镜中的“十”字,对准了一个来回走动着的日本宪兵,然后,跟着这个宪兵向前走,一直到这个宪兵在街角的拐弯处消失。

在这几十秒中,黄历的手指,一直紧扣在枪机上,他知道,只要自己的手指向下一压,那个鬼子的狗命,立刻就会消失。谁是生命的主宰?不是上帝,也不是阎王,是他黄历,可以使人在一刹那间死亡。

黄历并没有再移动,他双手把持得极稳,从瞄准镜中看出去,“十”字的交叉,停留在戏园前搭着的台子上,那根柱子有一个不太为人注意的高度记号,离台面一百六十二公分。他要射杀的目标,身高一百六十六公分,也就是说,当目标出现时,黄历扳动枪机,子弹就会射进目标的眉心,一枪致命,绝不落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戏楼门前的行人已把那里围得水泄不通。原来这儿正准备举行什么“集团结婚”。爱看热闹的老天津卫人,头一次听说集团结婚,便扶老携幼赶到这里,边走还边互相喊叫着:“老妹子,二舅妈,三嫂子,咱们快来开开眼,瞅瞅嘛叫鸡(集)团结婚”

“来啦,来啦一共十二对”孩子们奔跑着,呼喊着。

一辆辆的扎彩汽车从远处开了过来,停在戏楼前。一对对新人由伴娘伴郎搀扶着,走下车来。新娘新郎的装束完全一样:男的穿着天蓝色长袍,黑色马褂;女的穿着粉红色软缎礼服,手捧鲜花,排成扇形,有很多持枪的军警围成一圈,拦着向上拥挤的人群。

人群中又响起一阵哄闹声。看热闹的大姑娘、小媳妇、老太太并没有听他的讲话,而是在吵吵嚷嚷地议论着。

“我看第二对还好看点,那女的俊”

“俊个屁小家子败世的样儿,我看第四对好。”

“第四对?天哪男的简直像个长脖老等”

“哈哈哈快看哪,那个女的肚子都大了,呸,真不要脸,现世报儿”

“哎呀这是嘛鸡团结婚鸭团结婚的呀,真糟改”

司仪猛拍一阵巴掌,朝人们声嘶力竭地喊着:“下面由证婚人讲话:特请温世珍市长给大家训话鼓掌啦鼓掌啦”

稀稀拉拉地响起几下掌声,只见一个中等身材的老头子由两名听差扶着,走上了高台。他身穿蓝袍黑马褂——两眼无神,满脸灰色,驼背弓腰嘬着腮,一幅标准的大烟鬼形象,这就是鬼子新任命的天津市长温世珍。

“那个糟老头子,是卖嘛的呀?”

“嗐呀,他就是咱天津卫的市长嘛”

“嗐,那倒霉相,这年头兵慌马乱的,不管嘛王八兔子、蛤蟆秧子大眼贼儿,都能当大官”

…………………

第一百二十二章 全身而退

一个人影在不远处闪现出来,手电灯柱投射过来,嘴里还试探地叫道:“是老陈吗?”

,!张成富二话没说,抬手就是两枪,在沉闷的枪声中,人影沉重地摔倒在地,手电在地上乱滚,光柱也跟着打着转。

楚娇把枪往后腰上一别,深吸一口气,向上一蹿,双手已经抓住了墙头。用力曲臂,右臂向上一搭,肘部搭住墙头,脚一蹬,侧身翻了上去。

张成富微微抿嘴,暗赞这丫头的动作已经非常敏捷。

一个大男人,自是不能落后,避开楚娇伸来的手,他还轻笑了一声,蹿、蹦、扒、翻,利索地翻了过去。

楚娇双脚落地,见张成富已经持枪在手,半蹲着身子,警戒着周围的动静。

眼见四下无人,两人迅速取下头套收好,走上马路。不远处的灯光一闪,赵有才开着汽车驶了过来。

两人坐上汽车,疾驰而去。

张成富和赵有才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楚娇却并不觉轻松,转头望向后面。

轰,一声爆炸响了起来,不知道是谁碰响了沈宸布的诡雷。

汽车越驶越远,楚娇再次回头张望时,看见火光在华冒了起来,那是定时燃烧弹发动了。

枪声、爆炸声、喊叫声,以及几处洋房升腾而起的火势,加剧了华的混乱。

楚娇等人安全撤退,现在只有沈宸还在孤军奋战。

冲进梅机关的分支机构后,沈宸跑进楼里,在楼梯上撞见两个闻声下楼的值班人员。

,,!沈宸开枪就射,先于对手的速度,准确的枪法,把两个家伙撂倒在地。

跳过滚下楼梯的尸体,沈宸冲上二楼,大脚猛踹,把当面的房门踢开,一头扎了进去。

屋里空荡荡的,黑乎乎的,并没有人。

沈宸的目的也不在进屋杀人,进屋之后,把手枪往腰上一插,用长枪哗啦哗啦捣碎玻璃,迅速将枪口伸了出去。

此时,从76号的大门里冲出了几个特务,跑到华的弄堂口,挥舞着手枪,乱叫乱嚷着。

啪勾!三八大盖特有的声音突然响起,子弹钻进了特务的后背,迸出一朵血花,打断了他的脊梁骨,他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沈宸迅速推弹上膛,弹壳在水泥地上发出叮当的响声,他又瞄准了一个目标,轻扣板机。

子弹在空中疾飞,斜着从特务的左肋射入,打进了他的肚子,扯断了几根肠子,又从另一侧钻出,扎进了地里。特务趴在了地上,喘着气,动弹不了了。

啪勾,一个回身张望的特务甩掉了驳壳枪,身体一下子矮了一截,捂着胸口慢慢颓然倒下。

三枪之后,特务们发现了目标所在,惊叫着寻找隐蔽,并向这里靠近过来。

沈宸扔下长枪,返身来到门口,突然探了下头,又以极快速度缩回。

啪,啪!两颗子弹从左侧射来,打在门框上,迸起木屑。

显然,楼内还有敌人,已经盯上了沈宸所在的房间。

沈宸枪交左手,右手从后腰上一掏,抽出一颗手榴弹,拉开引线,在青烟中数了五下,才突然一抖手,把手榴弹从门边甩向了左侧。

外面传来了一声惊呼,随后便是轰隆的爆炸,一片尘土急速卷过,在门里也看得清楚。

沈宸一个侧滚,贴着地面翻出了房间,直接滚下楼梯。在楼梯上,他又迅速起身,急跑两步,手一按楼梯,以一个漂亮的姿势跳到了楼梯的另一侧,再跑几步,已经到了一楼。

顺着走廊急奔,沈宸跑到尽头,打开侧窗,翻身跳上了窗台。

楼侧是一条挺窄的过道,过道对面就是围墙。沈宸站在窗台上,双腿微屈,用力一蹿,手已经把住了墙头。

接着,他双腿在围墙上一点一蹬,身子再蹿高一截,肘已搭上墙,身体随之侧滚,干净利索地翻墙而过。

双脚落地,沈宸身子微蹲,已经握枪在手,四下观察一下,顺着围墙的暗影拐过一栋洋房,用小工具打开后门的锁,溜到了一条小胡同里。

特务们还在闹腾,华里的定时燃烧弹不时爆发,火光在三所楼房里升腾而起。想要打开门,进去查看究竟的特务又被两个诡雷炸得晕头转向。

袭击者是还在华里,还是跑到了梅机关的分支机构,抑或是多个袭击者在行动?

特务们搞不清状况,乱哄哄的分头行动,一边调人在华挨家搜找,一边冲进了梅机关的分支机构进行搜索。

这么大的响动,沪西的日本宪兵也开着车赶来了,听了报告,加入到搜索行列。

再说沈宸,趁着敌人还未发现他的逃脱轨迹,赶在敌人扩大搜索之前,出了胡同便贴墙急走。

此时,沈宸已经在胡同里扔掉了罩在外面的衣服。现在是一身日式的短西服,戴着眼镜,唇上还贴了仁丹胡,斜挎着皮包,象极了日本人。

迎面跑来了三个伪警察,看来是闻声赶过来的。

“那边的,暴徒在那边的。”沈宸用日语大声说着,用手指着隐隐能看见火光的地方。

“哈依,哈依。”一个伪警察点头哈腰,连声答应着,带着另两个伪警察跑了过去。

前面的弄堂口停着辆汽车,沈宸走过去,用百搭钥匙打开车门,钻进了汽车。

很快,汽车发动起来,驶上了马路,拐了个弯,直奔租界方向疾驰而去。

……………

折腾了大半夜,华内的火势被扑灭,喧嚣和杂乱才渐渐消停。

尸体一具具地被找到,有的被烧得焦黑,已经看不出是谁。

幸存的特务及其家属余悸未消,深恐还有袭击者隐藏在哪个角落,非等仔细搜查过后才敢回家。

李士君紧皱着眉头,迎向闻讯赶来的中岛,向他做了简单的汇报。

中岛是日本大特务晴气庆胤的助手,而晴气庆胤是“梅机关”的高级官员,还是76号的后台。

尽管只是粗略统计,但伤亡惨重是肯定的。不仅在华有十几个特务被枪杀,被炸死;在76号也死伤了七八个,甚至还有马场曹长在内的两个日本宪兵。

“敌人准备充分,身手高明,策划精细……”李士君不吝夸赞之辞,认为这样才能掩盖76号的无能,同时也承认了疏漏,“也是我们疏忽了,没料到敌人会选择华为突破口。”

中岛冷笑了一声,说道:“对手已经看穿了76号,这样的行动初看起来是极为危险的,但实则不是。对他们来说,这样的袭击不是能不能,而是敢不敢的问题。”

李士君脸色很难看,这次袭击可谓是扫尽了76号的脸面,更丢人的是,袭击者根本没有抓到,应该是全身而退了。

“对手确实很厉害,算计得精巧,身手高明,胆子更是大得令人惊叹。”中岛其实也是暗暗心惊,这样高超的专业技能和素质,他几乎是没有见过的。

李士君连连点头,说道:“确实如此。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高手,连听都没听过。”

“仔细勘察现场,找到敌人潜入、行动、撤出的路线,这对我们了解对手是很有用的。”中岛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对面的分支机构,我会让宪兵去侦察。然后,两方面的资料进行合并,兴许能发现有用的线索。”

李士君知道日本人爱面子,那边出了事,也不会让他们去侦察破案。

“丁呢,他怎么没过来?”中岛微皱起眉头。

“丁主任?他在76号,正,正处理那边的事情。”李士君不想说丁默屯胆小害怕,在彻底安全前,不敢过来。

中岛哼了一声,鄙视的神情溢于言表。

丁默屯自从进了76号当汉奸,生怕被暗杀,基本上是不出76号。他把卧室和办公室并在一起,但每晚却是睡卫生间浴缸上方的棕绷上。

因为卫生间四周装着防弹钢板,比较安全。到了早上,他再把棕绷放回卧室床上,以掩人耳目。

不知为何,丁默形象在日本人眼中感觉不好。汪伪特工的后台老板晴气把丁默说成:身材矮小,骨瘦如柴,蟹壳脸,蛇一样的眼睛里发出幽光,使人一看就觉得他阴险冷酷的人。

日本特务驻沪最高机构'梅机关’的犬养健也形容丁默则是他接触过的人中容貌最难看的一个。

但日本人却在表面上不偏不倚,并不让李士君知道他们的心思。

因为,日本人深知,要让走狗听话,有效的手段就是让走狗互相争风吃醋,勾心斗角,绝不能一家独大。

“暂时封锁消息,不要让他们乱说乱讲。”中岛看了看四周,脸色阴沉地说道:“你应该明白,这件事情的影响有多恶劣。”

特务汉奸的死,本来算不得什么,但在沪西,这块几乎是在日本人控制的地面上公然行动,就不仅仅是杀了几条他们的走狗,更是对他们的狂妄挑战。

因为,以往的刺杀或破坏行动都集中在英法租界,沪西则是他们自认为是很安全的。很多汉奸走狗也是如此想,纷纷搬进来,以求庇护。

但现在,这个刺杀行动告诉那些汉奸和那些将要作汉奸的人,不要去卖国求荣,不要去为虎作伥。惩恶除奸的正义之剑可以斩向任何角落,日本人保护不了他们。

……………

沈宸开车驶入租界后,迅速处理了身上的敏感物品,并把汽车扔在了一个僻静弄堂。

然后,他步行走了两条街,顺道用公共电话跟楚娇联系了一下,知道大家都平安,才叫了辆黄包车,回到了石库门房子。

从后门打开铁链,沈宸悄悄进去,悄悄上楼,洗漱了一下,便半躺在床上,随手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

干完一件震动上海的大行动,他并没有兴奋得坐卧不安,仿佛刚刚出去闲逛了一趟,平静而安详。

时间是能够使一个人逐渐走向成熟并忘却痛苦的东西,但记住不要抱着等待的态度,不要把它当作一种“武器”来依赖。

在这个世界上你真正的武器和能够依赖的,只有坚韧强大的自我。

而有两个秘密可以使人变得强大,其中一个就是在知识和技能面前表现出强烈的饥渴。

沈宸一直在学习,在研究,在思考,在充实,也在遗忘,刻意地遗忘某些不愉快的往事,使自己能够保持冷静而平和的心态。

正如中岛所说,在沪西行动,甚至在76号门前,不是能不能,而是敢不敢的问题。

之前,为除掉叛徒谭文治,军统第二行动大队收买了谭的副官作为内线,并派遣人员,突然来到在大西路地丰路口附近在谭家。

谭的副官不经通报,便直接把他们带进楼。在楼上与老婆一起吃中饭的谭文治忽然见到陌生人涌来,正放下饭碗问个究竟。来人即拔出无声手枪,开枪击毙谭文治。

但这件刺杀案似乎并没有引起日本人和76号特务的特别注意,毕竟沪西很大,不可能没有漏洞,也不可能完全阻止对手的进入。

而沈宸等人的行动等于是升级了,在76号大门前,在特务和家属集中居住的华。

只是距离近了一些,需要翻几道围墙而已。对沈宸来说,智力和身手的差距,是完全能够弥补这个危险的。

再呆两天,又要去上班了呀!

经此打击,76号是恼羞成怒,更加疯狂,还是心有余悸,消停段时间呢?

沈宸觉得这不是他能决定的,想得太多也没用。打了个呵欠,他把书收起,脱衣睡觉。

……………

疲乏的太阳,静静地燃烧了中午和早晨之后,缓缓地向地平线下方落去。

正在隐灭的白昼迷人地、忧愁地、鲜艳地泛着红光,象疾病缠绵的美女颊上的红晕一样。

楚娇站在窗前举目眺望,远处的景物带着灿烂的红光。楼啊,塔哪,树哪,云哪,霞哪,都变成金色的一片。

在家少有地呆了一天,看了早报看晚报,有关的报道却少得很,且含混简单。

就是那几篇少得可怜的报道,也只是说沪西极司菲尔路一带,爆发破坏行为,又是枪声,又是爆炸,又是燃烧的,具体情况不明。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战争年代的感情

何秋影浓妆艳抹,穿着件裘皮大衣,里面则是薄绸旗袍,腿上长筒袜,脚上高跟鞋,完全是一副风尘女子的打扮。她若有所思地望着车窗外面,直到车子剧烈颠簸了一下,她才转过头,略有些担忧地问道:“黄——,大竹先生,我不会日语,真的没有关系?”

黄历微微一笑,说道:“应该没事,我看到有不少日本矮子领着中国女人大摇大摆地到近水楼,难道那些女人都精通日语,不太可能吧?”

何梦雨点了点头,放心不少,停顿了一下,她又开口问道:“你的日语相当流利,这样就不会露出破绽。”

“我的日语也是马马虎虎,特别是口音——”黄历沉吟了一下,自嘲地笑道:“否则我也不会让嗓子遭罪了。”

何梦雨同情地笑了笑,但对黄历的奇思妙想也是钦佩不已。会说日语是一回事,却不等于就能天衣无缝地冒充日本人。就象翻译和本人说的语言一样,但语气、口音,却难以模仿得惟妙惟肖。而黄历的解决办法就是吃药,一种能刺激嗓子,让嗓音变得嘶哑走调,象是伤风感冒一样的效果。

“害怕吗?”黄历见何梦雨不说话,便笑着问道。

“不害怕,只是有些紧张——,哦,应该是兴奋吧?”何梦雨有些拿不准自己有些复杂的情绪。

她刚刚过完十七岁的生日,正是充满浪漫与幻想的年龄,也正是热血奔腾,不计后果的时候。与那时候有思想,有血性的青年人一样,最容易受到反日爱国情绪的影响。看着国家沦陷,日人紧逼,他们感到痛心疾首,甚至会不惜生命去改变和扭转这种情形。

黄历沉默了片刻,何梦雨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气恼地说道:“放心,我不会误事的,万一行动失败,你不用管我,给我留把枪就行,我有自己的办法。”

“什么办法?开枪自杀,还是咬舌自尽?”黄历呵呵一笑,说道:“甭想那些没用的,你只要听我的指挥,成功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什么都听你的?”何梦雨翻了翻眼睛,揶揄的说道:“包括那个什么——”

“什么呀?你说清楚,我不懂啊!”黄历坏笑着,明知故问。

何梦雨不说话了,即便她受过教育,思想比较开放,但一个女孩家,依然不好意思说出那几个字来。

“何小姐,我得提醒你,现在你我是什么关系。”黄历绷起了脸,严肃地说道:“在通州,我们要住旅馆的,那里可能到处都有敌人的耳目,所以在旅馆里就要同床共枕,只是同床共枕,你的明白?”

“明白!”何梦雨没好气的说道。

“当然,如果你非常愿意,情不自禁——”

“我不愿意。”何梦雨答得异常干脆。

嘿嘿,黄历干笑了两声,开始聚精会神地开车,车速不快,依着职业的习惯,他还在留意着路上的情况。

“教我几句简单的日本话吧!”何梦雨打破了车内的安静。

…………………

傍晚,西海子湖对面的“近水楼料理店”亮起了灯光,门楼前还闪着旋转的霓虹灯,日本式的拉门不时拉开,走出来醉熏熏的寻欢作乐的客人,日本艺妓迈着小步送出来,在他们身后鞠着九十度的大躬,嘴里用鸟鸣般的声音说着:“阿里嘎多,撒腰拿拉!”

西海子原来不过是通州城内西边的一个大水坑,常年积淤着下雨留下的臭水,是蚊蚋孳生的地方。自从殷汝耕的蓟密专署设在通州,直到他发表声明宣告“脱离中央,实行自治”,抢先当了第一名汉奸,老百姓就痛恨他,给他编了顺口溜:“殷汝耕,坐冀东,不是下雨就是刮风,孝敬日本人,坑害中国老百姓,到头来,砸烂狗头殷汝耕。”

殷汝耕为了买好群众,坐稳他通州的小朝廷,便把这西海子修成了一个公园。湖水跟潞河挖通,栽满了荷花,岸边栽了杨柳,安了坐椅,修了环湖的柏油小马路,还沿着城墙修了虎皮纹石的阶梯,沿阶而上,可登城远眺,城墙上遍栽着鲜花的花坛,微风过处,传来一片清香。可惜现在是冬天,荷塘美色不再,行人稀少,倒是一片萧瑟之景。

黄历已经换上了日本和服,和所有在通州街头牛逼哄哄的日本人一样,他双臂交叉,昂首挺胸,傲气凌人。何梦影小鸟依人似的挽着他的手臂,走过架在湖上的那座绿色木桥,沿着冻实的土岸,朝近水楼走来。

何梦雨有些紧张,挽着倒不如说是抱着黄历的胳膊更确切,甚至黄历都感觉到了她的心跳。

“别怕,只是进去吃顿饭。”黄历低声安慰着,越发表现出从容不迫的姿态。

拉开拉门,两人迈步走了进去,立刻有两个艺伎弯腰行礼,“伊拉_西亚伊吗塞(欢迎光临)。”

黄历只是轻轻点了下头,很傲然地扫了一眼近水楼内部的布置,用嘶哑的有些变调的日语说了几句。

一个艺伎立刻殷勤地将黄历和何梦雨引到了一个单间,这里完全是日本房间的布置,拉门、矮桌、榻榻米……,黄历用日语点了酒菜,艺伎弯着腰退了出去。

跪坐,黄历不得不采用这种让他不舒服的姿势,进来之后他的心便在下沉,这里的环境对行动十分不利。这并不是指门口那几个粗壮的日本警卫,因为他们的警惕性相当低,几乎就是以貌取人,没有查问,不看证件。黄历感到棘手的是这种日本式的房间布置,那种单薄的日本拉门和日本墙壁隔音效果太差,他能清晰地听到隔壁酒客肆意的淫笑和艺伎娇揉造的声音。

何梦雨坐在黄历身边,有些愣怔了一会儿,便笑着贴近了黄历,笑声故意加高,但略显枯躁。

不管何梦雨有什么缺点,但她很识大体,知道什么时候该保持距离,什么时候该温柔相待。这便造成了一种奇怪的现象,在没人的时候,两人泾渭分明,相敬如宾;在公众场合,却是亲热甜蜜,如胶似漆。

黄历也是顺风推舟,搂着何梦雨,享受这短暂的温情。但脑海里却是急速转动,思考着行动计划的改动和细节。

第一百二十四章 意外的亲人投奔

每个手指戴戒指的含义

戴戒指是有讲究的。按西方的传统习惯来说,左手显示的是上帝赐给你的运气,因此,戒指通常戴在左手上。

国际上比较流行的戴法是:食指———想结婚,表示未婚;中指———已经在恋爱中;无名指———表示已经订婚或结婚;小指———表示独身。

至于右手,在传统上也有一个手指戴戒指时是有意义的,那就是无名指。据说戴在这里,表示具有修女的心性。

还有一种戒指,当你戴它的时候,无论你戴在哪里都不具备任何意义,这种戒指就是一般的花戒。这种戒指是起一种装饰的作用,可以戴在任何你想戴的手指上。

戒指戴在拇指上是个性的体现,感觉很自我,率性。戒指戴在食指上,感觉是比较有个人主张。最正式的戴法莫过于戴在中指上,如果不想有太正式的感觉,可以在左或右指再加一个简单的指环。无名指上的戒指通常是结婚戒指,无名指长得比较纤细,因此不管什么戒指,戴起来都是标准的秀气。最新鲜的戴法,莫过于把戒指戴在小指头上了。一枚小小的、简单的尾戒,让女性的手莫名其妙地可爱起来,一般现在只想单身,“请不要浪费时间追求我”的意思。

戴设计性比较强的戒指时,如果想更有个人风格,可以考虑搭配另一个材质相同、线条较简单的指环在另一指上。如果戒指的材质属性可以和手表搭配,那是最好不过的了。例如你戴的是枚可爱的花戒指,就可以配一只皮质金框的表。如果你并没有太多可以变换的表或戒指时,不妨考虑把戴戒指的手和戴手表的手错开,不要让不协调的两件配饰在同一只手上出现。

在同一只手上戴两枚戒指时,色泽要一致,而且一枚戒指复杂时,另一枚一定要简单。此外,最好选择相邻的两只手指,如中指和食指、中指和无名指或无名指和小指,千万不要中间隔着一座“山”。

█ 大拇指:

据古罗马文献记载,将戒指戴在此指可助你达成心愿,迈向成功之路。

█ 食指:

指示方向的手指,把戒指戴在此指个性会变得开朗而独立,最适合从事自由业的人戴。

█ 中指:

次于无名指最适合戴婚戒的手指,戒指戴在其上最能营造自由爽朗的气氛,能让你灵感涌现,变得更有魅力、有异性缘。

█ 无名指:

从古罗马时代以来习惯将婚戒戴在其上,相传此指与心脏相连,最适合发表神圣的誓言。而无名指上有重要穴道,戒指戴其上可以适度按压肌肉,有安定情绪之效。

█ 小指:

小指传达的是一种媚惑性感的讯息,戒指戴在其上将会有意想不到的事发生,特别推荐给直觉敏锐、从事流行时尚相关工作者。

戴戒指是爱的语言。戒指一般戴在左手(戴右手做事不太方便)

按照我国的习惯,订婚戒一般戴在左手的中指,结婚戒指戴在左手的无名指;若是未婚姑娘。应戴在右手的中指或无名指,否则,就会令许多追求者望而却步了。

在国外,不戴戒指也表示“名花还无主,你可以追我”。 按西方的传统习惯来说,左手上显示的是上帝赐给你的运气,它是与心相关联的,因此,讲戒指戴在左手上是有意义的。国际上比较流行的戴法是:

食 指——想结婚,表示未婚;

中 指——已在恋爱中;

无名指——表示已经订婚或结婚;

小 指——表示独身。

至于右手,在传统上也有一个手指戴戒指时是有意义的:那就是无名指。据说戴在这里,表示具有修女的心性。

大拇指上一般不戴戒指,如戴即表示正在寻觅对象;戴在食指上表示想求婚;戴在中指上表示已订婚或已有对象;戴在无名指上表示已订婚或已结婚;戴在小指上表示独身主义或已离婚。有人用更简单的“追、求、订、婚、离”五个字说明将戒指分别戴在5个手指上的含义和暗示 。

若是未婚姑娘。应戴在右手的中指或无名指,否则,就会令许多追求者望而却步了。在国外,不戴戒指也表示“名花还无主,你可以追我”。而现代人已经不太拘泥于这套规矩,只要自己喜欢,戴在哪个手指都无所谓。

对男士来说——戴纯银戒指表示性情温和,易迁就他人。戴金戒指者较重视利益,往往会有精明的生意头脑。戴翡翠玉石者注重品位素质,处事严谨。

对女士来说——喜爱粉红钻或粉红色珊瑚者,感情丰富而浪漫。喜爱红宝石者热情似火。喜爱蓝宝石或海蓝宝石者,较内向冷淡。喜爱祖母绿或土耳其石者,情感纤弱。

手指与戒指——戒指戴在不同的手指上,能体现与性格有关的心理含义。喜戴在食指者,性格较偏激倔强。喜戴在右中指者,崇尚中庸的人生观念。喜戴在左中指者,有责任感,重视家庭。喜戴在小手指者,有自卑感。喜戴在无名指者,无野心,随和,不计较得失.

嵌宝石的戒指又有不同的意义。钻石象征永恒,在欧洲和美国,每逢结婚周年纪念日,做丈夫的一般都要向自己的妻子赠送钻石戒指和贵重金属,以示爱情的忠贞。翡翠表示爱情,珍珠表示高贵,紫晶表示健康,机敏和幸运。

戒指戴在左手的五个手指上分别代表着:“追”,“求”,“订”,“结”,“离”

古埃及的统治者有一个将代表权贵的印章随时带在身上的习惯,但又嫌拿在手上累赘,于是有人想到镶一个圆环,把它带在手指上,天长日久,人们发现男人手指上的小印章挺漂亮的,于是不断改良,并演变成了手上的饰品。

关于戴戒指的含义,流传着好几个版本的解释,其中的一种说法是:左手从拇指开始分别代表的意思是追(有行动地对对方的追求),求(仅限于内心的一种渴望)、定(正在恋爱或已订婚)、结(结婚了)、离(单身或离婚了)。戒指一般都戴在左手,因为戴右手做事不太方便。

戴戒指不仅美观,而且,你喜欢戴哪一类戒指,喜欢戴在哪个手指,似乎都会泄露出你的心底故事。

男士

一、戴纯银戒指者性情温和,易迁就他人。

二、戴金戒指者较重利益,往往会有精明的生意头脑。

三、戴翡翠玉石戒指者注重品位素质,处事严谨。

女士

一、喜爱粉红钻或粉红色珊瑚者,感情丰富而浪漫。

二、喜爱红宝石或红碧玺者,热情似火。

三、喜爱蓝宝石或海蓝宝石者,较内向冷淡。

四、喜爱祖母绿或土耳其石者,情感纤弱。

戒指与手指

戒指戴在不同的手指上,还能体现与性格有关的心理含义:

一、喜戴在食指者,性格较偏激倔犟。

二、喜戴在右中指者,崇尚中庸的人生态度。

三、喜戴在左中指者。有责任感,重视家庭。

四、喜戴在小手指者,有自卑感。

五、喜戴在无名指者,无野心,随和,不计较得失。

指甲戒

所有的戒指都是戴在手指下部的,而指甲戒,则是戴在手指尖上的,专门修饰你的指甲和指尖。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戒指呢?因为现在的指甲油有很多变化使得手指尖成了整只手的装饰焦点,所以戒指也要讨好这一潮流,从手指头的下面移到了手指头的上面,和五花八门的指甲油凑在一起,锦上添花。结果这个创意的效果充满了前卫感。

为什么结婚戒指要戴在无名指上为什麼结婚戒指要待在这个手指, 就是这个道理吧....

一个奇妙的生理现象

1,首先大家伸出两手,将中指向下弯曲,对靠在一起,就是中指的背跟背靠在一起。

2,然后将其它的4个手指分别指尖对碰。

3,在开始游戏的正题之前,请确保以下过程中,5个手指只允许一对手指分开。下面开始游戏的正题。

4,请张开你们那对大母指,大母指代表我们的父母,能够张开,每个人都会有生老病死,父母也会有一天离我们而去。

5,请大家合上大母指,再张开食指,食指代表兄弟姐妹,他们也都会有自己的家世,也会离开我们。

6,请大家合上食指,再张开小母指,小母指代表子女,子女长大后,迟早有一天,会有自己的家庭生活,也会离开我们。

7,那么,请大家合上小母指,再试着张开无名指。这个时候,大家会惊奇的发现无名指怎么也张不开,因为无名指代表夫妻,是一辈子不分离的。真正的爱,粘在一起后,是永生永世都分不开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兄妹叙谈,狭路三杀

走到楼梯口,玉娟听见下面有说话声,便有些迟疑。话。这时,孩子又哭了两声,下面也听见了。

大梅走上来,冲着玉娟笑,说道:“小姐,先生在下面呢,让你下去说话。”

小姐?玉娟咽了口唾沫,有些生硬地笑了笑,作为回应,抱着孩子下了楼。

沈宸坐在客堂间里,旁边放着一堆东西,看见妹妹下来,伸手招呼着,“来,坐下。嗯,孩子怎么哭了,是饿了吗?”

“哥”玉娟有些怯怯地叫了一声,说道:“那个,孩子是饿了,俺想给她找点吃的。”

沈宸点了点头,叫过大梅,吩咐道:“我买了奶粉、奶瓶,你去给孩子泡一下。对了,你先拿过来,我看下用量。”

“好的,先生。”大梅从一堆东西里拿出奶粉和奶瓶,听着沈宸讲了说明,便捧着去了厨房。

玉娟看到哥哥又买了一堆东西,还给孩子买了奶粉,心中感到些温暖。

“哥,我们能干活儿。”玉娟说道:“不会给你添太多累赘的。”

“这个”沈宸摸着下巴,斟酌着字眼,缓缓说道:“哥在这里混得不错,你们来了,吃住都不用担心。”

“嗯,听我说完。”沈宸轻轻摆了下手,继续说道:“可这里的情况你们不了解,告诉你也别害怕。哥是巡捕,也就是警察,你也知道,干这行会得罪不少人。所以,为了尽量不牵连你们,我不会来得太勤,走得太近。”

玉娟眨着眼睛,似乎听明白了,又似乎没听懂。

沈宸苦笑了一下,说道:“反正,你知道哥是疼你的,是对你好的,就行了。对别人呢,也尽量少说咱俩的关系。就说是我的乡亲,住在这里的。”

玉娟噘了噘嘴,很勉强地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哥,我知道了。”

沈宸很无奈,但也没办法。见气氛有些凝重,他便拿来刚买来东西,竟然还有婴儿用品,一样样儿地给玉娟看,告诉她怎么用。

玉娟哪见过这么好的东西,不一会儿,脸上也有笑,心情也好了起来。

这时,大梅把奶粉泡好,端了过来,又去后厨看火做饭。

小娃娃也不哭闹了,用力吸着,吃得香甜。

玉娟这才得了空闲,看了一眼哥哥,缓慢而低沉地说起了在家乡的惨事,以及母亲的死因。

土匪、鬼子、伪军,在华北的乡村,制造着一幕幕惨剧,百姓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沈宸静静地听着,面色阴沉。这是真实的讲述,既不夸张,也不生动,但却是活生生的。

玉娟讲着讲着,眼泪也落了下来,不停地抹着眼睛。

沈宸重重叹了口气,递过去手帕,沉声说道:“我都知道了,都记在心里了。早晚要报了这个仇,才对得起娘的在天之灵。”

“哥”玉娟赶忙摇头,急着说道:“你可不要去跟鬼子干,我可只剩你这一个亲人了。要是……”

沈宸没吭声,直到看妹子急得要掉眼泪了,才敷衍了几句。

“先生,粥快做好了,现在就热菜吗?”大梅走了进来,她似乎特别喜欢小娃娃,老是瞅。

沈宸看了下手表,说道:“热上吧,我们先上楼,热好了你端到楼上,自己也留一些吃。”

玉娟抱着孩子,和沈宸一起上楼,又去招呼丈夫和阿秀,出来和沈宸吃个团圆饭。

二柱和阿秀实在是累极了,被叫起来时还睡眼惺忪,洗了把脸,才稍微清醒些,出来在饭厅围坐。

“我在饭馆要了几个菜,多是清淡的。”沈宸微笑着说道:“可还得喝粥,等过几天我再请你们吃大餐,鸡鸭鱼肉,你们随便吃。”

二柱咧着嘴傻笑,玉娟瞪了他一眼,可心里却觉得很得意。这是自己的哥,安置得好,又买这买那,也是给自己涨脸了。

阿秀抿嘴笑了笑,却还是很矜持腼腆的样子,微低着头,只是偶尔偷看沈宸一眼。

饭菜端了上来,沈宸招呼着,可众人再不象他不在时那么狼吞虎咽,二柱还被玉娟底下踢了一脚。

好在这次做的粥更多,还有菜,也是尽够几人吃的。

沈宸再看这几个人,都是擦洗过的,换上了新衣。脸上的菜色还在,精神状态却又是不一样。

吃过晚饭,沈宸把买的东西都分给众人,挨个解说用法和用途。又呆了一会儿,他才重新拎起箱子,出门而去。

经过这回的谈话、聚餐,沈宸觉得自己还象个对待亲戚的样子。不管是不是心理安慰,反正他不那么愧疚了。

心情平复下来,沈宸便又恢复了冷静、警惕的状态。现在还是放松不得,针对他的悬赏可还存在呢!

所以,沈宸越是接近自己的住处,便越是警觉小心。

事实证明,沈宸的警惕谨慎并不是多余的。正当他走到路口,已经距离住处不过五六十米时,他发现了异常。

那是一种类似于针刺的感觉,沈宸立刻绷紧了神经,手伸进了怀里,拔出了手枪。

在前方路灯的昏暗光照下,一个身材结实而短小的男子,穿一件西装外衣,头上戴一顶花呢鸭舌帽,正向沈宸走来,还伸手向对面打着招呼,“黄包车!”

左侧的马路对面,一辆黄包车本来停在那里,听到招呼,黄包车夫拉起车,穿过马路,小跑过来。

身后也有动静,沈宸侧身靠墙,瞟了一眼。一个头戴铜盆帽的人从弄堂里走出,向他靠近。

三面夹击呀!

“巡捕,都别动,把手举起来。”沈宸出声喝叫,并抬手亮了下手枪,这是一种威慑,也是证实自己判断的一个办法。

万一判断失误,只是几个路人呢?

看到沈宸手中有枪,前面的鸭舌帽似乎愣了一下,放缓了脚步。

沈宸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左面的铜盆帽,似乎也在踌躇,但却并没有举手。

马路中间的黄包车夫停下了脚步,愣愣地瞅着,好象吓傻了。

“举起手。”沈宸厉声喝斥,把枪口指向了鸭舌帽,注意力却在铜盆帽身上。

果然,铜盆帽以为有机可趁,手在怀里一摸,用很利索的动作抽出枪来,指向沈宸。

沈宸手腕一转,指向鸭舌帽的枪口便改变了方向,、,两颗子弹离膛激射,钻入铜盆帽的身体。

铜盆帽象挨了两记重拳,颤栗着仰面倒下。弹头在他的身体里产生的内爆效应,一瞬间便震碎了他胸腔里的无数个肺泡。

随着呼吸,鲜血从他的口鼻中喷出,马上就会堵住他的气管,他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开完两枪,沈宸立刻身子半蹲,最大地减小的受弹面,左手将提箱护住头和身体。右手依然持枪,轻轻顶住提箱的一边,枪口指向了鸭舌帽。

,!鸭舌帽抽枪在手,向着沈宸开枪射击,子弹连续击在提箱上。

沈宸的手上感到子弹的冲击力,身体更缩了缩,却并未马上向鸭舌帽还击。因为,他眼角的余光已经看黄包车夫动了。

黄包车夫本来双手提着车把,傻傻地站在那里。鸭舌帽似乎给他提供了一个良机,可以拔枪向沈宸的侧面射击。

手一松,车把落地,黄包车夫在后腰一摸,一把手枪便出现在手里,动作不可谓不快。

,!两颗子弹诡异地射来,黄包车夫还没弄清怎么回事,意识已经陷入了黑暗,身体仰倒,重重地砸进了自己的车里。

他手里的枪在最后的神经的反射下被扣响,子弹射向了天空。

,,!沈宸快速收回从左臂下射击的枪,转向最后一个敌人,并不露头,向着估测的大概位置连续射击。

随后,他听到了惨叫声,然后是扑通的人体倒地的声音。

手一松,枪掉在地上,沈宸向后腰一探,备用枪已经握在手里。稍微移动手提箱,他探头又收回,已经看见了倒在地上的鸭舌帽。

虽然未死,鸭舌帽也失去了攻击能力。肚子上血洞汩汩流血,特制的开花弹不知道搅断了他的几根肠子,打碎了他的什么内脏。

近距离交火,尤其是双方意外遭遇,谁先掏出枪来,谁先开枪射击,谁就是胜利的一方。

说得简单一些,你比对手提前了一秒射击,对手中弹才射击,那枪也失了准头;也许只是不到一秒的差距,往往就决定了谁生谁死!

再有就是打得准,打得狠的问题。也就是射则必中,一旦击中敌人,就要让敌人失去还手的能力。

沈宸的枪法就不用说了,近距离可谓是百发百中。他用的枪呢,是工部局警务处专门向美国柯尔特武器公司定制的9mm口径的马牌撸子。

9毫米弹药,威力要大得多,射程也更远;再加上沈宸还把弹头进行了处理,打到人身上,能起到达姆弹的作用,杀伤力更为可怕。

说起来复杂,但这场近距离枪战从开始到结束,只不过是三五秒钟的时间。

而沈宸的那只手提箱也不是看起来那么普通,在箱子里还衬了层薄钢板,抵挡小口径手枪子弹是没有问题的。

至于不能保护全身,手和腿脚容易遭到射击,那就是一个认识上的误区了。

如果你要杀人,用枪杀人,会首先向目标的胸腹部射击。在很近的距离也可能向头部开枪,但却绝不会去打目标的手、腿和脚。

一个外表普通的手提箱能挡住子弹吗,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目标呈半蹲姿势,并用手提箱遮住头和躯干,你肯定会想多打几发子弹,穿透提箱,干掉目标。

当你发现子弹无法穿透提箱,想着打目标暴露在外面的手,或者是腿脚时。一来要看你有没有那样的枪法,其次则是有没有时间。

鸭舌帽已经垂死,当然不知道他当时是不是想着改变射击的部位,但沈宸显然没有给他留下调整的时间。

三个枪手,能守在沈宸的住宅附近,算是够耐心了;从布置上看,只要沈宸从这个方向过来,三面夹击,一面是围墙,几乎就是陷入了死地。

你防前防不了后,防后防不了左,怎么看也不会认为目标能够幸免。

但事实就是这样出人意料,或者说是出“尸”意料。因为,三个枪手已经变成了冰冷的死尸。

超人的警惕,提前的反应,正确的判断,精准的枪法,疾速的射术,灵活的身法,以及那遮挡子弹的提箱,都成了这精心动魄的几秒钟里,沈宸制胜的因素。

战斗结束,照例是警笛声四起,巡捕很快就要来扮演马后炮的角色。

趁着这空当,沈宸迅速搜了三个枪手的身,藏起了他认为重要的东西,包括三个钱包,以及铜盆帽身上的一支备用手枪。

就算把线索留下来,巡捕房也多半破不了案;就算破了案,也多半抓不到幕后的主使。

与其做无用功,沈宸更相信由自己来解决问题。

巡捕跑了过来,沈宸掏出证件,自报了身份,简单说了下经过,便把勘查现场、收尸等工作交给了他们。

“沈探长,还请您明天去巡捕房补下口供,以利案件的侦破。”一个两道杠巡捕敬礼之后,客气地说道。

“没问题。”沈宸点了点头,说道:“我的住处想必你们也知道,就在前面。我刚从外地回来,实在是累了。这里就麻烦诸位了,改天我请诸位吃饭,以示感谢。”

“沈探长客气了。”两道杠带着一种敬畏的态度,伸手作了个请的手势,“这里就交给我们好了,都是份内的工作。您请回去休息,有事情我们会联系您的。”

“那就有劳了。”沈宸笑着点了点头,拎起提箱,迈步走向住处。

一阵乱枪作响,当然是惊动了周围的不少人。其中就包括赵有才,以及住在二楼的何晓燕。

赵有才先迎了出来,简单地问了一下,看到提箱上的弹痕,紧皱起眉头,“是什么人干的?76号没这么快缓过来吧?”

沈宸冷笑了一声,说道:“我猜是为了悬赏的某些帮派人物。可惜钱没赚到,反搭进去三个好手的性命,算是亏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无题

赵有才的眉头皱得更紧,说道:“以后怎么办?老是守在这附近,阴魂不散的,太麻烦了。”

沈宸垂下眼睑,哼了一声,说道:“等我联系曹、徐,打听些情报再说。看来,我要主动出击,杀几个帮派头子了。”

赵有才眉头不松,说道:“巡捕房不是加强了附近的巡逻吗,怎么不顶事?是不是巡捕也不可靠?”

“不排除这种可能。”沈宸沉吟了一下,说道:“但我看今晚是不太象,时间长了,谁都难免有松懈。嗯,让我好好想想,先上楼了。”

赵有才点了点头,转身回去。

沈宸上了楼,打开楼门,进了走廊。何晓燕的房间便开了门,似乎正等着他似的。

“沈先生,您回来了。”何晓燕礼貌地打着招呼。

“回来了。”沈宸点了点头,说道:“何小姐还没休息呢!”

何晓燕伸手指了指,象是抱怨,又有几分关心,“外面乱打枪,睡着了也得被吵醒。沈先生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沈宸略想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兴许能让何晓燕搬家离开呢!

“三个枪手想伏击我,被我——”沈宸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右手食指与大拇指比作枪的样子,先向左面一甩,又向右面一甩,再向中间一甩,嘴里连叫着“啪,啪,啪”。

“三个都干掉了?”何晓燕瞪大了眼睛,然后上下仔细打量沈宸。

沈宸点了点头,把提箱的一面让何晓燕看,“子弹没打着我,全打这上面了。”

“哦,哦。”何晓燕看清了弹痕,嘴里发出惊讶的声音。

沈宸故意叹了口气,说道:“我得罪的人太多,他们是不会罢休的。说不准,他们会潜入到这里来杀我。所以,我想何小姐应该考虑下换个住处,远离危险。”

何晓燕眨了眨眼睛,微抿嘴角,似乎在笑,可又不明显,“沈先生觉得我是个胆小的女人嘛?我还真希望坏蛋能来,好见识一下沈先生英勇的表现呢!”

这是什么说辞?好象没道理呀?

沈宸没想到适得其反,人家一点也不考虑他的建议,还好象有些期待的样子。

“对了。”何晓燕想起了一件事情,说道:“我的那个同学赵婉君。那些跟踪她的人都不见了,肯定是您通过巡捕房给解决了。我先代她谢谢您。”

这件事情啊!沈宸知道是怎么回事,解决也跟他有关。

原来跟踪赵婉君的并不是76号的人,而是一个帮派,想着从她身上捞一笔赎金。

可还没打探清楚,找到下手的机会,得到沈宸授意的徐怀义已经插手进来。查清对方身份后,徐怀义带着手下出面,迫使他们放弃了这头“肥羊”。

“解决了就好,跟我没什么关系。”沈宸不想揽什么功劳,摆了摆手,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先回房休息。何小姐,这里确实很危险,你再考虑一下。”

何晓燕笑了笑,说道:“沈先生晚安。”说完,她转身回房。

这算是什么回答?一点也不考虑吗?

沈宸无奈地挠了挠头,开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

第二天一早,何晓燕就做好了早餐,招呼沈宸一起吃。

沈宸看她的样子,知道也不用说考虑的事情了。

吃过早饭,何晓燕还要坐他的顺风车,意思就更明确了。

开车出门,沈宸就发现街道上的巡捕多了,巡逻加强了。

送完何晓燕,沈宸便去巡捕房上班。先销了假,又去梅森的办公室报个到。

“坐吧!”梅森看到沈宸,便露出笑意,可很快又严肃起来,“昨晚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并通知了附近的巡捕房,让他们加强巡逻。”

“是的,上班的路上我看到了。”沈宸点了点头,说道:“感谢长官的关心。”

梅森摆了摆手,皱起了眉头,说道:“恐怕这样做也只能起到有限的作用,你自己还是要多加小心。嗯,我想,那些暴徒是不会罢休的。”

沈宸笑了笑,说道:“我早知道他们是不会收手的,一直加着小心。昨晚便是警惕救了我的命,以后我还是会保持的。”

梅森赞赏地点了点头,说道:“带个保镖,你可以在巡捕房里指定,不会增加任何花费,由我来安排。”

沈宸想了想,说道:“谢谢长官。但我想再观察一下,如果看好了人手,我会向长官申请的。”

梅森也没勉强,说了下这几天的工作情况,沈宸便离开了。

请假的这几天里,赤木亲之的盛大葬礼举行了,这是租界当局为了摆脱日方的指责而采取的办法。

葬礼由多国巡捕开道,引导装载赤木棺木的汽车开往墓地,引来很多人围观。

而日本专门派出了摄影师拍摄这一场景,听说要将其作为日本本土电影院的新闻加片,并要求葬礼加片播放时所有观众要起立鞠躬致意,来悼念赤木这个日本外务警察中的佼佼人物。

沈宸并不关心死鬼子的葬礼,作为凶手,他所关注的是栽赃行动的效果,以及巡捕房目前的侦破进程。

这方面的消息显然令沈宸感到满意,已经有两件赃物被发现,并追查到了他希望倒霉的家伙们身上。

他还没有出手,现在就已经有两个帮派被列入了嫌疑名单,被巡捕房抓捕了数人,进行审讯,动机也被巡捕房确定为入室劫财杀人。

日本人当然不相信,但他们找不到什么线索,而巡捕房却有证据来证明他们的结论是正确的。

而赤木亲之的被杀,给日本特务在租界活动造成了不小的影响。想再找出一个象赤木亲之这样精通警务,又能被工部局接受的人物,显然是有困难的。

工部局警务处趁着赤木亲之被杀后的方便,由警务处副处长兼特务股股长约克负责,开始调查搜集租界内被收买的巡捕名单。

而在法租界警务处,特务股股长布朗谢中尉也在进行着同样的工作。

显然,英、法租界的大佬们已经认识到76号的人员,以及日本特务能在租界内猖狂活动,与巡捕被收买,有着比较紧密的关系。

因为据可靠情报:日本人和76号加大了收买巡捕的力度,承诺在租界“收复”后他们仍能就业;如果他们因政治活动被警务处发现而遭解雇,则可获得必需的救济。

调查、取证,乃至开除被收买的警务人员,还需要一段时间,甚至可能很长。

而巡捕房现在的工作重点是确保一个多月后的“双十”节不失去控制。很自然,在辛亥革命纪念日这个敏感的时间,敌伪双方都希望成为主角。

为此,工部局警务处将采取非常严密的防范措施,包括增加巡逻的人员和次数,在主要通道设立搜查恐怖分子的哨岗,对可疑人员进行检查等等。

等到“双十”节的时候,防范将更加严密,诸多城防部队(美国海军陆战队、意大利皇家海军、万国商团等等)都将出动,设立岗哨,加强警戒。

对于加强治安,沈宸不仅认为是份内的工作,更意识到这对自己也是有利的。

恐怖分子嘛,不管是中日两国的特工,还是76号的暴徒,也包括身藏武器的帮派人物。至于重点打击哪个,沈宸可以选择,其他巡捕则是全面打击。

也就是说,警务处的防范措施,将给想要刺杀的对手制造很大的障碍。在这一个多月内,沈宸不敢说没有以身犯险的,但却会大大减少。

第一天上班,沈宸亲自带人上街巡逻,这在经历过昨晚刺杀后,便更为显眼突出。

报社记者的消息是灵通的,昨晚的枪击案发生后,立刻便四下打听。确认了又是一起针对沈探长的刺杀案,且被沈探长粉碎。

有几个记者便来采访,却都被沈宸拒绝。

中午,沈宸便巡逻完了整片辖区,直接来到了一家饭馆休息就餐。

得到电话通知的曹炳生和徐怀义已经在雅间等候,连他们也以为沈宸是出远门刚回来。

“沈先生,昨晚那几个家伙是个意外。”徐怀义见了面便在撇清自己的责任,“我和弟兄们已经打发了很多帮派人物,可还是有不买面子的,明面上答应,背后搞事情。我又不知道您啥时回来,便暂时把那附近的几个弟兄给撤了。”

沈宸冷笑一声,从兜里掏出一沓钞票,扔到徐怀义面前,“想要钱就说话,找这些理由累不累?”

徐怀义面红耳赤,弄得极不自在,沈宸是他的靠山,在巡捕房这面帮了他很多忙。别说不给钱,他还要时常表示一下呢!

“老徐,你这事情确实做得差了。”曹炳生表面在斥徐怀义,实际上却是打着圆场,“沈兄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你也别心存侥幸啊!亏了沈兄身手高明,警惕小心,这才没出事。”

曹炳生又转头对沈宸说道:“这个,兄弟也疏忽了,消息打探得不清楚。不过,上午我去了停尸房,认出了其中一个家伙。然后我和老徐联系,追查了一下,有了些线索。”

徐怀义接到曹炳生的眼色,赶忙接着说道:“这三个家伙已经查出根底,一个是俞叶封的徒弟叫王吉安,一个叫凌世昌,另一个叫李序东……”

俞叶封是张啸林的亲家,也是大海有名的大流氓,王吉安是他手下比较凶狠的干将;

凌世昌算是出于季云卿门下,和吴世宝是换贴兄弟;

李序东则是失意军人,后加入的帮派,但老头子并不出名,可因为他枪法不错,在帮派中也闯出点小名气。

“76号那边提高了赏金——”曹炳生比出了三个手指头,又替徐怀义开脱道:“这三个家伙估计是认识,可能是朋友关系。为了这三千块钱,铤而走险,却是让人想不到。”

沈宸知道了这三个家伙的底细,可还真看不出是哪个帮派大佬参与此事。而冒着得罪巡捕房的风险,这三千块钱,估计也不太放在帮派大哥的眼里。

也就是说,这三个杀手是自由组合,纯为钱来的,并没有什么人指使。

沈宸最讨厌的就是这个,想顺藤摸瓜地进行震慑,还真是有点难。

当然,也不是全无办法。至少源头是有,那就是76号。

沈宸稍微缓和了脸色,看了看徐怀义,说道:“倒是我有些苛责了。哪怕是戒备森严,也挡不住有要钱不要命的家伙来送死。”

徐怀义咧了咧嘴,苦笑道:“沈先生这话说得是。不过,以后我派四个弟兄,日夜不停,轮流在您住处探查,尽量把那些不开眼的混蛋赶走。”说着,他把那沓钞票推回来。

沈宸点了点头,说道:“倒也不必如此,碰上硬茬,反受伤害。盯着点就行,有什么可疑的,就通知我。”

“什么样的硬茬也得栽在沈兄手上。”曹炳生恭维着,算是缓解了气氛,又接着笑道:“沈兄可能还不知道吧,76号让人给搞得灰头土脸,死了一堆呢!”

哦?沈宸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听了一遍加油添醋的讲述,笑道:“干得漂亮,不知是哪个组织的高手。”

“这倒是不清楚。”曹炳生摇了摇头,从皮包里掏出一沓资料递给沈宸,说道:“沈兄交代的事情,这又有了些情报,有用没用的,沈兄随便看看吧!”

沈宸简单翻看两页,见是有关76号的情报,并不算什么机密,只是一些加入76号的人员的资料。

比如吴世宝拉进76号的徒子徒孙,其中有张国震、顾宝林、赵嘉猷、夏殿元、郭忠和、王吉安等。

还有一些上海的党棍恶霸、地痞流氓,以及社会上的渣滓,如张瀛曾、张德钦、樊谨成、梁少堂、阮慕白、李炳青、张锡堂、原洗凡、顾文达、李凯臣等。

虽然不算是保密资料,但曹炳生还是挺有能量和手段的,所列出的特务都有相貌特征、住址、年龄等资料,甚至大部分人都配上了照片。

“曹兄费心了。”沈宸把钞票抽出十几张,给了徐怀义,剩下的都推给曹炳生,说道:“不要推辞,算是我给弟兄们的辛苦费。76号既开出悬赏对付我,那我也不客气,就要跟他们干到底。有关的资料是越多越好,越详细越好。”

“进了租界就收拾他们。”曹炳生没客气,把钞票收起,笑道:“沈兄的本事,我是清楚的。那些家伙吓唬平民、敲诈勒索还可以,可在沈兄面前,那就是蚂蚁穿豆腐,提不起来了。”

徐怀义也点头称是,说道:“沈先生的身手确实高超,枪使得出神入化,又快又准,常人就算是五六个,也近不了身。”

沈宸翻了翻眼睛,心道:“吹吧,捧吧,老子都接着呢!

第一百二十七章 重逢,采访

不管怎样,沈宸与曹炳生、徐怀义的会面还是很有收获的。

情报是一方面,还有自身的安全。徐怀义手下的弟兄,尽管身手不行,可作个耳目,通风报信儿还是可以的。

吃过午饭,沈宸与两人告别,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下午,沈宸没有出去,呆在巡捕房里查看了资料和情报。有曹炳生给的,有巡捕房近期搜集的。

梅森还给沈宸送来了警务处的秘密会议记录,但提醒他不要抄记,看过后便立刻送回到他的办公室,他还要在下班前将其送回警务处。

在这份会议记录中,沈宸看到了工部局将组建武装巡警队,并采取一些措施,以限制76号越来越多的恐怖活动。

对于日本人庇护的76号,工部局其实也很无奈。直接使用武力是不可能的,便只能采取迂回策略。

所谓的迂回策略便是从远处包围,尽最大的努力来限制76号的行动,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较量。

其中沈宸认为比较可行的有几条措施包括:在越界筑路路口对出入76号的人员严加盘问,武装巡警队加强巡逻,以及调查被收买的巡捕并予以清退等等。

尽管这些措施并不直接,但确实对76号施加了压力,使其加重负担,行动也会受到影响。

当然,这些措施要落实以后还会看到效果,现在还只停留在表面文章上。

期间,又有记者到巡捕房想要采访,无一例外都被巡捕挡住,只说沈宸不在,且不接受采访。

沈宸并没有按时下班,而是和梅森打了招呼,以避开记者为由,趁门前无人的时候,提前走了。

开车转了一圈,没有发现跟踪,沈宸便在路边打了电话,约楚娇、赵有才见面。

自从上次行动后,三人还是第一回碰面。

沈宸和赵有才两个大男人倒是还矜持内敛,楚娇却是异常喜悦。

这么大的行动,既沉重打击了敌人,自身又无损伤,怎么说也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

楚娇竟拿出了一瓶上等红酒,一人倒上一杯,用力拍了拍沈宸的肩膀,调侃道:“躲了好几天,一出来就弄得惊天动地的。三个枪手,还是伏击,怎么就全被干掉了呢?”

“谈事情,喝什么酒啊?”沈宸笑道:“咱们抓紧时间,别等何晓燕和洋妞下班回来撞见。”

“边喝边说,耽误不了时间。”楚娇满不在意地举起酒杯。

沈宸和赵有才无奈地举杯,轻轻的碰杯声后,慢慢地喝着。

“最近要低调些,巡捕房加强戒备,准备应付双十节的有可能的骚乱。”沈宸转着酒杯,缓缓说道:“不过,低调不是什么也不干。我这有些资料,你们要认真掌握。”

楚娇一口把酒喝光,接过沈宸递过的资料,翻看起来。边看边说道:“马名宇也给了我一些资料,两下加起来,就更全了。”

赵有才点了点头,去地下室取了资料,交给沈宸。

两下综合,沈宸觉得更全了,特别是76号人员的资料,他几乎是过目不忘,牢牢记在脑中。

“有了这些资料,76号的敢进租界,咱们就见一个杀一个。”楚娇没那么好的记忆力,停下翻阅,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沈宸摇头道:“不是见一个杀一个,而是有选择的。比如你认出了一个家伙,先不要杀他,争取进行跟踪,看他的同伙还有哪些。”

“攒起来一起杀?”楚娇的“杀”字不离口,弄得沈宸直翻眼睛。

“不是全杀,而是留一两个。”沈宸喝了口酒,解释道:“留下你觉得好认的家伙,还不让他知道已经暴露。下回他再来,从他身上又可以再牵出别的坏蛋。你把人都杀了,认识的越来越少,岂不是麻烦?”

楚娇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笑道:“你可真够坏的。留下好认的,只要他参与在租界的行动,看见他就能警觉起来。嗯,嗯,这招儿好。”

“所以,我会把这些人的照片给徐怀义一份,让他的手下帮着打探,给我通风报信儿。”沈宸举杯示意了一下,笑道:“消息确实,我就给钱,让他们更有积极性。”

楚娇连连点头,说道:“只要他们能打探到情报,花些钱也是值得。”

沈宸喝光杯中酒,示意楚娇再倒上,继续说道:“所以,咱们得去法租界干两票。有钱能使鬼推磨,有充裕的资金,很多事情就不用咱们去做了。”

“好。”楚娇想都没想便点头答应,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听到消息比较兴奋,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沈宸向下按了按手,说道:“你别喝了,脸都红了。我已经定了目标,会通知张成富事先侦察一下。然后,咱们就趁着法租界还没加强警戒,抓紧时间动手。”

楚娇白了沈宸一眼,看了看酒杯,还是一口将半杯喝光,把酒杯一放,说道:“这点酒算什么,小瞧我。”

“嘿嘿,楚大小姐,回家等着挨揍吧!”沈宸有些幸灾乐祸地笑了两声,举杯晃了晃,不紧不慢地喝着,还啧啧有声,“一瓶红酒而已,还不够我塞牙缝的呢!”

楚娇瞪着沈宸,眨了眨眼睛,突然笑道:“你挺气人呀!不过我可不怕,我可以去别的地方玩耍,嘴里没有酒味再回家。嘿嘿。”

“呵呵,那就快去玩耍吧!”沈宸喝完杯中酒,起身说道:“咱们趁早散了,谁知道那两位大小姐啥时回来呢?碰上了没准就胡思乱想乱打听,头痛。”

楚娇想到何晓燕,也觉得早走为上,忙收起资料,招呼着赵有才一起离开。

沈宸又等了一会儿,才出门开车而去。

没有冰箱、冰柜,沈宸这个懒人就没法存放些方便食品。其实,那个时候也没多少方便食品。

有时候行动到很晚才回来,沈宸也感觉饥饿,可又懒得去做饭,就随便吃几块饼干。

而且,在外面吃得也有些腻了,何晓燕和黛妮有时做些饭菜,招呼沈宸来吃,他也吃得津津有味。

所以,沈宸出去买了些饼干、面包、罐头、香肠作为夜宵;又买了些米面、鸡蛋、腊肉之类的食材,准备给何晓燕、黛妮用来做饭。

沈宸出去了没多长时间,黛妮便下班回来了,回房休息。又过了一会儿,何晓燕也下班回来,走到大门处,却发现有个女人在转悠。

自从出了柳尼娜的事情后,何晓燕受到了打击,也不知不觉已经提高了警惕,不再象原来那么单纯简单。

再加上沈宸两次遇袭,也提醒过她。所以,见到陌生人在门前晃,何晓燕就皱起了眉头,见周围还有行人,才上前问道:“你在这里看什么?”

看似陌生的女人回头看着何晓燕,愣了一下,仔细打量起来。

何晓燕也觉得这女人好象有点面熟,可一时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便又提高声音说道:“你到底找谁?要是没事的话,请马上离开。”

“你,你”那个女人伸出手指点着,用力想着,突然面容一展,叫道:“哈,想起来了,你是阿娇的同学。”

何晓燕却还没想起来,但听她提起楚娇,态度便有所缓和,疑惑地问道:“我,我还没想起来。你,你是哪位呀?”

谢月华展颜一笑,说道:“我是阿娇的表姐呀,咱们在孤军营外见过的。”

何晓燕经此提醒,算是想起来了,只是一面之识,她当时只顾着和楚娇说话,还真没仔细看谢月华。

“我想起来了,你和阿娇在一起的。”何晓燕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那我也该叫你表姐的。真对不起,瞧我这记性。”

谢月华笑着说道:“只是匆匆见过一面,连我也差点没想起来呢!对了,你”她用手指了指洋房,疑惑地问道:“你住在这里?”

何晓燕点了点头,说道:“我暂时租住在这里。表姐,你找人哪?”

“别叫表姐了,就叫我的名字吧!”谢月华伸出手,自我介绍道:“我叫谢月华,某某报馆的记者。”

何晓燕伸手握了握,说道:“我叫何晓燕,现在在职妇会工作。”

“看,这下算是真正认识了。”谢月华笑得挺开心,停顿了一下,说道:“我想来采访沈探长,他是住这里吧?”

何晓燕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是的,他也是租住在这里的。可,可他没回来,车不在院里。”

“那你们应该很熟吧?”谢月华不待何晓燕回答,便继续说道:“帮我做个引荐好不好?我可是一直想采访他,一直也没有成功。”

何晓燕不好拒绝,可也不好接受,有些嗫嚅地说道:“我和他也不熟,他什么时候回来也没准儿,有时晚上还不回来住……”

谢月华却是很执着,颇有些后世卖保险的不屈不挠,笑着说道:“我也不要你为难,请我进去坐坐总可以吧?到吃饭点,他不回来,我就走;他要是回来了,不接受采访,我也不勉强。怎么样,就帮这个小忙,你刚才可还叫我表姐呢?”

何晓燕苦笑着点了点头,实在是没招儿,打开大门,伸手相请,嘴里还揶揄道:“表姐,您请进。”

谢月华呵呵一笑,也不客气,迈步走了进去。

“阿娇最近在忙什么?”何晓燕边走,边随口问道:“又好长时间没见到她了。”

谢月华脸色黯了一下,但随即恢复了正常,说道:“我也一样。她忙,我也忙,这个表姐做得还真是不合格呢!”

何晓燕不以为异,迈步上了楼梯。

走到中间的时候,有一阶楼梯发出很大的咯吱声,谢月华担心不结实,便放慢了脚步。

何晓燕却习以为常,嘴里还说道:“不要紧的,很结实,就是木料有问题,谁都懒得修。”

上了二楼,何晓燕指了指对面的房间,说道:“那里便是沈探长租住的房间,这边是我和黛妮租住的。说起来,沈探长算是二房东,整个二楼原来都是他租的。”

谢月华点着头,说道:“有沈探长在这里住,对你们也不知道是安全呢,还是危险。”

何晓燕打开自己的房门,请谢月华进去,说道:“沈探长也希望我们能考虑搬出去住,可我不想当胆小鬼。黛妮也说住得挺好,不相信有暴徒敢对外国人动手。”

“以前可能是这样,现在嘛,那些坏蛋暴徒越来越没有顾忌了。”谢月华似乎是感同身受,叹了口气。

何晓燕请谢月华坐下,又拿暖壶给她倒了杯水,说道:“对了,表姐你刚才说的那个报社,我好象听说过,是被扔了两回炸弹的那个吧?”

“是啊!”谢月华点了点头,说道:“一家小报馆,特务们都不放过。说起来,我和沈探长也是因为报馆而认识的。当时他还是个小巡捕,被请来坐班,保护报馆的。”

“小巡捕,坐班?”何晓燕不由得失笑,说道:“一天不到十元钱,想想也真有意思。”

“虽然薪水不高,可沈探长还是尽职尽责,晚上蹲守,到底是把暴徒打得死伤累累。”谢月华说道:“其实从那时起,我就应该看出他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何晓燕坐下来,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他当小巡捕的时候是什么样子,表姐,你说说呗。反正也有时间,就当闲聊了。”

谢月华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别看他当时是个小巡捕,脾气也挺臭。我说错了话,他就立刻抢白,噎得我好难受。后来我想,他肯定是在巡捕房得罪了人,要不也不会派他到报馆。你想,被扔炸弹的报馆,是不是挺危险的?”

“那倒是。”何晓燕深以为然,点头称是。

“不过,那时候他就很好学,看报纸,看书,就坐在报馆的角落里。”谢月华继续说道:“而且,他很聪明,知道如何尽量避开危险。当然,在碰到黄道会的暴徒时,他也很英勇。一个人,打死打伤了好几个坏蛋。”

“现在他更厉害了。”何晓燕说道:“带枪的特务,他也敢一个人打几个。坏蛋伏击了他两回吧,不,应该是三回。可都死伤惨重,他却一点事都没有,也一点都不害怕。”

“所以,我就奇怪呀!”谢月华接着话茬说道:“那些特务、枪手的幕后指挥是谁,不用想也知道。可他怎么就不害怕呢,怎么就毫不留情呢?”

第一百二十八章 表兄表妹,同去影院

何晓燕和谢月华都知道沈宸晋升的神速,这完全是他拼命得来的。

如果说为了升官发财,所谓富贵险中求,好象倒也能说得过去。

但沈宸真是为了这个吗?仔细思考的话,就会发现说得过去的理由,似乎并不是完美无缺的。

一个中国人的良心。对,只要是有良心的中国人,恨日本人,恨汉奸特务,那就不需要什么理由。

得出这样的结论,何晓燕恐怕比谢月华更早。因为她接触沈宸更多,从沈宸的言行中揣测琢磨,也更直观。

但何晓燕不说,这也显示出她比以前成熟多了。

同时,何晓燕有些后悔,后悔带谢月华进来。

在她想来,沈宸的麻烦够多了,上报纸、出风头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如果因此而又招来刺杀,难道不是她的责任?

这个谢月华好象是在利用自己,说不定一会儿又拿自己说事,让沈探长不好意思拒绝采访。

何晓燕虽然成熟了不少,但要做到喜怒不形于色、成府极深,显然还是不够的。

她心里这样想,脸上的笑容便少了,表情便不时露出了冷淡,甚至在说话时开始比较露骨地暗示谢月华离开。

谢月华很敏感地意识到了何晓燕情绪的变化,稍微感到奇怪,但又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你采访沈探长,想问什么,又希望得到怎样的答案呢?”何晓燕终于比较明确地提出问题了,“是想塑造个英雄,还是想知道他被刺的经过,又是怎么毫发无伤地干掉坏人的?”

谢月华想了想,说道:“沈探长是不是英雄,不用我来塑造,大家都看得清楚。至于后面两个问题,我是想知道一些,这样写起来才能吸引读者。”

何晓燕垂下眼睑,缓缓说道:“我想,他是不会接受这样的采访的。如果过程都被人所知,下次坏人再来,就会改变策略,让他更难防备。”

谢月华眨着眼睛,看着何晓燕,有些明白了。

沉默了半晌,谢月华才开口说道:“你的担心不无道理。嗯,现在你也不愿他接受采访,免得出风头,让坏人更加忌恨吧?”

何晓燕抬头看了谢月华一眼,点了点头。

谢月华苦笑一下,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说道:“好吧,沈探长白天已经拒绝了所有记者的采访,估计也是有这样的考虑。我如果赖着,倒是让你不好做了。嗯,我这就告辞,不打扰了。”

何晓燕见谢月华要走,倒有些不好意思,仿佛是被她赶走似的。

谢月华起身刚走到门口,外面便传来了敲门声。

何晓燕愣了一下,知道是外人,但是怎么进到院子里的呢?

没等她去开门,沈宸已经打开了楼门,和楚天说着话走了进来。

原来两人碰巧是前后脚到的,沈宸要拿车里的东西,楚天却着急,便上来敲门。

两人走进来,正与谢月华、何晓燕相遇,不由得都是一愣。

“月华,你——”楚天与谢月华好长时间没见了,虽然有隔阂,但招呼还是要打的。

“天哥。”谢月华不冷不热地点了点头,说道:“我是来采访沈探长的,可估计他要拒绝,便想作罢。”

“啊,是这样。”楚天点了点头,手在空中划了划,含糊地说道:“我是来看一个朋友的。嗯,这位,就是沈探长。”

沈宸冲着谢月华点了点头,说道:“谢小姐说得不错,我是不接受采访的。”

谢月华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决定离开。

“打扰了,我这就告辞。”谢月华又向楚天点了点头,说道:“天哥,那我先走了。”

楚天勉强笑了笑,说道:“我送你。”

谢月华并没有拒绝,显然是不想让外人看出她们亲戚间的冷淡和隔膜,冲着何晓燕笑着摆了摆手,“再见,晓燕。”

“再见,表姐。”何晓燕也招了招手。

沈宸把买来的东西拿进厨房,何晓燕也帮着忙,又为刚才的事情解释了一下。

“既是认识的,上来坐坐也正常。”沈宸说道:“至于采访,接不接受是我的决定,你也不用介意。”

何晓燕见沈宸并不在意,便放了心,又问他晚上是否在家吃饭。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便忙活起来。

楚天陪着谢月华出了楼,下了楼梯,都是沉默,谁也不说话。

“那个,你最近还好吧?”走到院子里,楚天才干巴巴地开口。

“还好。”谢月华停顿了一下,说道:“你们也好吧?”

楚天点了点头,说道:“都挺好的。我和阿娇,都偷偷去报馆看过你,月帆表哥还派了帮中兄弟在周围巡视。”

停顿了一下,他接着说道:“大家都关心你呢!你抽时间也回家看看,舅父只是嘴上说得厉害,其实很想你的。”

谢月华垂下头,用力挤着手指,心情也很矛盾。

自从她和尹志洪宣布结婚后,谢六新气得宣称和她断绝父女关系,她也是倔强,再没回过家。

此时听楚天的话,她心中酸楚,可又不想服软,更不想见面后闹得更不愉快。

“过几天就是我爹的生日,阿娇打算好了,到时开车去接你们。”楚天见谢月华不说话,接着说道:“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对自己的父母,又有什么放不开呢?”

谢月华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姑父的寿辰,我是肯定会去祝贺的。至于志洪,到时候再说吧!”

“好,好。”楚天见谢月华答应下来,连连点头,招呼着司机阿四,“把表小姐送到报馆,你再回来接我。”说着,他抢前一步,拉开了车门。

谢月华也没拒绝,坐上汽车,冲着楚天点了点头。

看着汽车驶远,楚天长出了一口气,转身回去。

时间不大,何晓燕做好了饭,招呼着黛妮和沈宸,楚天也不客气,跟着黛妮进了饭厅。

“沈先生又出名了。”楚天见沈宸进来,坐在了对面,便笑着搭讪道:“大早上便听见报纸叫卖,标题引人注目:三凶徒深夜伏击,勇探长神枪除暴。”说着,他还伸出大拇指比了比。

沈宸呵呵一笑,摆手道:“见笑,见笑了。这样的名,我是宁可不出的。”

黛妮好奇地问道:“凶手的身份查清了嘛,不会又是日本人指使的吧?”

沈宸接过何晓燕递过来的饭碗,说道:“有人出钱悬赏,他们就为钱卖命,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

“谁出的悬赏?”楚天问道:“买凶杀人,沈先生可不要放过幕后的主使啊!”

沈宸点了点头,说道:“当然不能放过。虽然有些困难,但我可不是闷头吃亏的人。”

何晓燕最后盛完自己的饭,坐在沈宸旁边,和黛妮对面,看看楚天,又看看黛妮,看表情是想笑。

沈宸也看到了,可比何晓燕有定力,边吃饭边揶揄道:“楚先生,这饭菜味道如何?”

楚天唔唔点头,等咽完嘴里的饭,对何晓燕说道:“没想到何小姐的厨艺这样好,真是好吃。”

“楚先生还能吃出别的味道吧?”沈宸调侃道:“听说这美国的口红吃起来可是很香的。”

啊?!楚天愣怔着。

黛妮这才仔细看楚天,而后却不羞涩,咯咯笑着伸手给楚天擦了擦嘴角。

哈哈,哈哈。楚天也意识到了原因所在,讪笑着,比黛妮还要害羞一些。

“沈先生,你没处过女朋友吗?”黛妮笑过之后,转而向沈宸问道。

沈宸笑了笑,说道:“我是个危险的炸药桶,就算人家不怕,我还怕炸着她呢!”

“但你去舞厅。”黛妮笑道:“那天晚上你回来,一身的香水味。”

沈宸呵呵一笑,点头道:“适当的放松消遣,男人嘛,很正常。楚先生,你说是不是?”

楚天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又觉得有点不对,便低头吃饭,眼角的余光瞟着黛妮。

何晓燕轻轻撇了撇嘴,说道:“放松消遣的方式很多,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舞女强颜欢笑,也都是苦命人。”

楚天看了沈宸一眼,不说话。

沈宸想了想,说道:“那要是没人光顾,她们失业了岂不更命苦?”

何晓燕看着沈宸,虽是歪理,可让她一直竟无法反驳。

沈宸嘿嘿一笑,起身说道:“我自己盛饭,要说这饭菜,做得还真是好吃。”

何晓燕翻了翻眼睛,决定冲着这夸奖,就不和他计较了。

本来楚天买了电影票,要约黛妮去看电影。可黛妮上了一天班,觉得挺累,电影她又看过,便没什么兴趣。

吃完饭,黛妮更不爱动弹,便和楚天嘀咕了一会儿,要把电影票给沈宸或是何晓燕。

“看电影?”沈宸摇头,说道:“给何小姐吧,让她约个朋友去看。”

何晓燕也摇头,说道:“天都黑了,我的朋友都是女的,家里肯定不想让她们出来。”

楚天冲着黛妮耸了耸肩膀,说道:“作废吧,不过是两张电影票。”

黛妮却很执着,对何晓燕问道:“这电影你看过吗?”

何晓燕摇头,表示没看过。

黛妮又转向沈宸,笑道:“沈先生,何小姐没看过这电影,她想去看,你不介意陪同保护,做回护花使者吧?”

“我——”沈宸没想到还能这样,要是拒绝,岂不是扫了何晓燕的面子。

“当然,我是不介意的。”沈宸决定换个方式,让何晓燕知难而退,便说道:“可我这个危险源,如果陪着何小姐,倒是担心牵连到她。再碰到什么枪手,伏击……”

“我可不怕这个。”何晓燕本来还在犹豫,可听沈宸这么一说,倒是一口答应下来。

看着何晓燕盯着自己的眼神,沈宸无奈地苦笑一声,知道不答应都不行了。

这个女洋鬼子,和情人留在家里,说说情话,亲亲*嘴儿,说不定还要滚个床单啥的,却把自己和何晓燕都给支走了。

沈宸腹诽着,拿了电影票,穿好衣服,何晓燕也收拾好,两人出门。

“不开车?”何晓燕稍有些奇怪。

沈宸摇摇头,说道:“太显眼,一看车牌就知道是我。所以,咱们出去叫个车。”

何晓燕觉得也有些道理,起码看沈宸现在的装束,没穿制服,戴个眼镜,外穿风衣,想一眼认出来倒也不容易。

两人出了大门,沈宸又警惕地四下观察,走到马路上,发现没有异常,他才招手叫了辆黄包车。

沈宸这一番举动,弄得何晓燕也有些紧张。坐上车,她才稍微松了口气。

“时刻警惕?可真是不简单。”何晓燕倒是挺同情沈宸的了,天天这样,这神经可够坚强的。

沈宸嘿嘿一笑,说道:“习惯了。弄得你挺紧张吧?”

何晓燕点了点头,自嘲地笑了笑,说道:“胆子还真是小,有点丢人是吧?”

“不丢人,女人嘛——”沈宸停顿了一下,觉得这话说得不妥,便胡乱摆了摆手,说道:“没经历过,谁都不习惯,倒不是胆大胆小的事情。”

两人坐在车上,身体难免有触碰,两人却都象习惯似的。沈宸的注意力在周围,何晓燕不时也被看到的不象好人的家伙吓一跳。

“注意眼神,还有他们的手。”沈宸在旁提醒道:“地痞流氓是不假,可他们明显不是冲着我来的。”

何晓燕似懂非懂,嗯、哦地答应着。

到了电影院,上一场电影还没散场,沈宸便没有急着进去,邀请何晓燕在旁边的咖啡厅坐了会儿。

何晓燕发现沈宸真是随时随地都是警惕的,连在咖啡厅闲坐也要挑座位,以便观察进来咖啡厅的人。

而这也是沈宸告诉她,她才明白的。

“其实和谢表姐一样,我也想问你,为什么不怕日本人,敢和汉奸特务对着干呢?”何晓燕压低声音,开口问道:“为了升官发财?我看却不象。”

“你说呢?”沈宸学着何晓燕的样子,立刻让她意识到自己形象的鬼祟。

“不说就算了。”何晓燕直起腰背,离沈宸远了点,小嘴也撇了撇。

沈宸嘿嘿一笑,目光转到咖啡厅外,隔着玻璃窗,观察着各色人等。

第一百二十九章 女记者,看电影

何晓燕很快又将身子前倾过来,低声问道:“有什么可疑人物吗?”

沈宸收回目光,摇了摇头,说道:“倒是有一两个,可跟咱们没关系。要是白天我当班,碰上了便要注意盘查。”

何晓燕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摇头道:“那不对呀!我记得有几次是在晚上,明明你已经下了班,还是去管了呀!”

“碰巧了嘛!”沈宸笑了笑,说道:“而且都是大案子,可不是现在那几个小偷小摸的家伙可比。”

何晓燕看着沈宸,说道:“说得不全是实话。我总觉得你象是故意在跟特务、汉奸作对似的,别人大概也是这样的看法。”

沈宸耸耸肩膀,说道:“随便别人怎么看,谁让他们倒霉,谁让他们老碰着我,谁让他们的脑门上写着‘坏蛋’呢?”

“你,你挺气人呀!”何晓燕睁大了眼睛,又笑道:“我发现了,你根本就是谁也不怕,难怪得罪人呢!当小巡捕时也是这样吧,要不怎么被派去挨炸弹的报馆。”

沈宸呵呵一笑,说道:“那又如何?风险与机遇并存,我一下子就升职了,变三道杠了。”

“厉害,真厉害。”何晓燕撇着嘴,说是夸奖,表情却不一样。

沈宸目光一闪,看向门口。

奥尔科特带着一个中国女人走了进来,四下扫视,想找个座位,目光却在沈宸脸上停了下来。

这家伙的眼力不错!沈宸有些无奈,苦笑着招了招手。眼对眼的装不认识,这就不好了。

他陪何晓燕出来,自然不能太过化装,弄得象另外一个人似的。所以,只是戴了眼镜,换了装束,稍微改变了下形象。

奥尔科特笑了,和女人说了一下,竟直奔沈宸这边的座位。

咖啡厅里没几个客人,他这么目标明确地走过来,沈宸只好起身,伸手和奥尔科特握了握,“你好,奥尔科特先生。”

“真是巧啊!”奥尔科特笑着说道:“沈先生,还有这位女士,不打扰你们吧?”

沈宸看了一眼何晓燕,笑道:“不打扰。我们正等着看下场电影,在这里小坐一会儿。”

奥尔科特招呼着女伴儿,不客气地坐在了沈宸和何晓燕的对面。

“沈先生刚刚遇险,便有看电影的闲情,果然不同寻常啊!”奥尔科特一边说着,一边给女伴儿介绍,“这位就是沈探长,你应该看过报纸上的照片吧?”

“沈先生,你好。”年轻女人向沈宸伸过手,笑道:“我叫曹怡馨,《新闻报》的记者。”

“你好,曹小姐。”沈宸觉得把何晓燕放在一旁也不好,便也给奥尔科特作了介绍,“这位是我的朋友何晓燕,她是老师。”

奥尔科特和曹怡馨又与何晓燕打着招呼,四个人算是认识了。

女性从事新闻业,清末就有了,抗战时期更是涌现了一些优秀的女记者。开风气之先的上海,各报纷纷延揽女记者,一时成了一种风尚。

但当时对女记者的定义很宽泛,把凡是在新闻单位里工作的女性都称做女记者。而真正外出采访、写稿子、编新闻,当成一种职业的女记者其实并不多。

虽然四十年代的人们开始逐渐摈弃对“女性也能当记者”的怀疑,但较为开放的上海对女记者的关注似乎仍停留在“女”字上。

自然,女记者的花边新闻也成了茶余饭后不可缺少的谈资。

社会上捧女记者的多了,无形中就把女记者和交际花给搭上边,又确有些花瓶式的女记者混充其中。

因此在这些花边新闻中,不少人对女记者始终抱有很深的成见。

甚至在有些新闻中,作者大多认为记者对于女性而言只是一个找到好对象的跳板而已。有位作者对上海女记者的讽刺更是毫不留情面:

“当我们想起她们,我们就只觉得除了一只花蝴蝶在空中乱穿乱飞一阵之外,别得就什么也没有了。她天天的工作就是会见名人,和参加招待会。”

“在招待会上,她吃得很少,但有时也吃得很多,但无论怎样,迟到和早退,她是必然的。而这样矫揉造作无非是为了引人注意。”

“访问名人时,那些名人,看到她卡片上娇滴滴的名字,照例是偷闲接见。缠了多时后,留影道别,于是第二天便能在报上看到注有“本报记者××与×××”字样的照片等等。”

“总之,她们从来不知道除了高楼大厦之外,还有其他产生新闻的地方。她们只在名人之间跳动着,她们的卡片像雪片一样在冷气间里飞舞。”

在记者前面加个“女”字以突出其性别,这本身就是男权社会的一个象征。而女记者们走出家门,走向街头,勇敢地和男人们竞争,毕竟是社会的进步。

沈宸对此本无可厚菲,只是觉得有些上海的女记者,给人的印象是:玻璃装备,一天到晚,这边钻进,那边穿出,到了一个地方,没坐到十分钟,拿起皮包又要走,显得很忙似的,精劲很大,妩媚有余,忍性儿太少。

而这个曹怡馨,沈宸还是听说过的。

某家报纸为了博眼球,曾搞了个“上海最美女记者”的活动。最后虽然不了了之,但曹怡馨却是榜上有名的美女记者之一。

记者难道非美不行吗?男记者可没听说要评美的。可花边新闻如果不评美,谁感兴趣?

“沈先生不接受采访,我今天在巡捕房外可是碰了一鼻子灰,吃了个瘪呢!”曹怡馨说的话有些娇嗔,但样子却显得很恬静,用小勺轻搅着咖啡。

“除了公家指派,我向来是不接受采访的。”沈宸笑了笑,说道:“纯属个人原因,还请曹小姐见谅。”

奥尔科特点了点头,象是很理解的说道:“沈探长已经遇到了数次袭击,低调些也是可以理解。”

曹怡馨说道:“我当然理解。只是既然碰巧见了面,我就想问沈先生几个问题。”停顿了一下,她狡黠地一笑,说道:“沈先生放心,这个可是不会见报的。”

“曹小姐可以问,但我保留不回答的权利。”沈宸不上当,先把话讲清。

曹怡馨捂嘴笑出了声,说道:“好吧,那我可要问了。”

沈宸做了个手势,请她发问。

“据我计算,到目前为止,死伤在沈探长手上的暴徒应该超过了二十个。”曹怡馨的神色严肃起来,开口问道:“沈探长肯定没仔细算过,突然听到这个数字,有何感触呢?”

沈宸眨了眨眼睛,笑道:“原来坏蛋这么多,幸好都是坏蛋,也就让我没什么感触。”

这个回答有些意外,曹怡馨磁愣着眼睛,好半晌才眨了一下,抿嘴一笑,继续问道:“请问沈探生平常有什么兴趣爱好,跳舞、赌博、看电影,或者是其他的什么?”

沈宸略想了想,摇头道:“可能都沾一点,但要说比较沉迷的,我更喜欢玩枪。”

“男人的偏爱。”奥尔科特伸手比着枪的形状,放在自己胸前,脸色一正,似乎要摆拍个英武的姿态。

曹怡馨冲着奥尔科特撇嘴,显是对这形象不加恭维,又转向沈宸问道:“最后一个问题:沈探长是否知道沪西歹土有人出了悬赏,只要能够刺杀你,就会得到一大笔赏金?”

何晓燕比较吃惊,她并不知道这件事情,把目光投到沈宸身上。

沈宸沉吟了一下,说道:“有人想杀我,也有人不想我死。所以,这个消息我是知道的。”

曹怡馨盯着沈宸,半晌展颜而笑,伸出大拇指,赞道:“厉害!如果是别人知道这件事,恐怕连睡觉都不安心。而沈探长却能泰然处之,一点惶恐害怕都没有,令人钦佩备至。”

“过奖了。”沈宸微笑着说道:“或许赏金太少了,请不动真正的高手。如果是十万八万的,没准我就会害怕了。”

“哈哈哈哈,沈探长太幽默了。”奥尔科特大笑起来,举起咖啡杯,“我敬你一杯,为了十万赏金。”

曹怡馨也笑了起来,提问就算是过去了。

观察了一会儿,沈宸便看出来,曹怡馨是一个老手,很熟悉外国人的生活习性和爱好,和奥尔科特的关系很不一般。

四个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沈宸便看到对面的电影院散场了,观众纷纷走出影院,四散离去。

“电影快开始了。”沈宸抱歉地对奥尔科特和曹怡馨说道:“我们得先走了。”

奥尔科特和曹怡馨起身与沈宸、何晓燕握手告别,奥尔科特还送了沈宸一张俱乐部的会员卡,说是挺不错的地方,有空儿可以去消遣。

沈宸与何晓燕出了咖啡厅,向电影院走去。

“没想到你的英语这么好。”何晓燕很是惊讶,尽管刚才说得多是中文,但奥尔科特有时会习惯性地用英语跟沈宸说话,沈宸都是不假思索地回答。

“想在巡捕房升官,英语不好是不行的。多学,多说,也就差不多了,可没你说的那么好。”沈宸谦虚着,与何晓燕进了影院。

大光明大戏院位于静安寺路,人称“远东第一影院”,是匈牙利建筑师邬达克的大手笔。

在当时的上海,“大光明”放映的几乎都是欧美影片。身穿工作服、头戴圆筒形平顶帽子的“boy”会拉开大门,恭敬地将观众揖请进大厅。

检票口处是当天所映电影的说明书,说明书是中英文对照的,印刷、编排及内容都非常精致漂亮,除印有电影内容外,还印有影片公司名称、演职员表、海报、剧照等,充满诗意的宣传词句很受影迷喜爱,进场观众可免费取阅。

由于戏院放映的都是原版片,所以每一个座位上都装有“译意风”,通过耳机向观众播讲剧情和对白。

那时“大光明”的票价一般在六角与两元五角之间。所以,去“大光明”看电影是一种品质生活的象征,对老百姓来说更是一件隆重而值得炫耀的大事。

何晓燕的家庭不算富裕,她又很节俭,只来过“大光明”一次。那时还没有“译意风”这个东西,这次看到,备觉新鲜。

沈宸还买了爆米花、小糖果,以及两瓶汽水,两人坐下后,边吃边闲聊,直到电影开始放映。

何晓燕看得津津有味,有了“译意风”也方便了很多。

沈宸用不着“译意风”,可却看得昏昏欲睡。没办法,当时的电影拍摄水平哪能跟后世相比,说是五毛特效都是夸奖了。

都快要睡着时,沈宸感觉到何晓燕贴紧了他,并抓住了他的手。睁开眼睛看银幕,原来是剧情到了紧要时刻,配着诡异的配乐,看得何晓燕有些紧张。

沈宸安慰般地轻轻握了握手中的柔荑,另一只手拿过汽水喝了两口,才算打起了精神。

何晓燕转头看了沈宸一眼,低声笑道:“这么好的电影能看睡着?你可真行。”

沈宸讪笑两声,又控制不住,打了个大呵欠。

电影散场,夜色柬珊。沈宸和何晓燕出了影院,沿着马路慢慢走着。

何晓燕还意犹未尽,遗憾沈宸没看全电影,还给他讲述着剧情。

看完电影,沈宸倒精神了,嘴上“哦”、“啊”地应着,眼睛又警惕地注意观察。

胡琴声传来,呜呜咽咽,令人顿生悲凉之意。

老者拉着胡琴,腋下夹着马竿,牵着盲眼的孙女,慢慢地转过街道,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

沈宸与何晓燕停下脚步,就这么看着,谁也不想说话。

琴声一停,老者略微回头,心疼地询问着孙女,“饿吗?爷爷还有几个铜板。”

“不用了,爷爷。”盲女停顿了一下,说道:“明天还去那个地方吗,那剩菜真好吃。”

老者叹了口气,说道:“那不是好地方,咱们少去吧!”

盲女没有说话,只是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走吧!”老者叹息着迈步,安慰道:“明天给你买烧饼吃啊!”

何晓燕默默地打开手里的小皮包,还没等伸手去掏,一张十元的钞票已经递到了她的手里。

沈宸努了努嘴,示意何晓燕给那爷孙俩送过去。

第一百三十章 你挺气人哪,杜先生的电报

夜色更深了一些,但夜上海不负其名,霓虹闪烁,路灯照亮,还能不时看见在外娱乐的男女。

何晓燕自从看见那一对四处卖唱的爷孙后,变得很沉默,走了这么半天,也没说过一句话。

沈宸看了下手表,快到十点了,说晚不晚,说早不早。

何晓燕觉察到了沈宸的这个动作,终于开口说话,问道:“几点了,很晚了吧?”

“快十点了。”沈宸停顿了一下,说道:“要是走的话,十分钟也到家了。”

“那就走着吧!”何晓燕苦笑了一下,说道:“我突然觉得坐车也是奢侈的享受,可省下这块八毛的,又能做什么呢?你说我是不是很虚伪?”

沈宸耸了耸肩膀,说道:“说实话嘛,是有点。既不是圣母,又不是救世主,都是在俗世中打滚沉浮的,自己觉得尽力了,也就够了。难道穷人吃不饱,你也得节食;穷人吃糠咽菜,你吃米饭馒头便觉得是罪过,非要和他们一样?”

何晓燕皱起眉头,这话听起来真是有些刺耳,可仔细一想,还真就那么回事。

灯红酒绿的上海滩,那些穷苦人既要为肚子奔忙,还将要为寒衣而忧惧,饥寒交迫的难胞蜷缩在人行道上发抖,令人担心这孱弱的身躯可以坚持到多久。

但自己呢,是否也要和他们一样,那才能不愧良心,能睡得踏实?

“你想帮他们,就得比他们混得好,而不是和他们一样。”沈宸幽幽地说道:“看吧,省下一次车钱,就够他们一天能吃饱饭。可你要是挣得只够温饱,连叫车的钱都没有,就别虚伪地怜悯。因为你只能顾自己,没有心情去关心帮助别人了。”

何晓燕叹了口气,苦笑着自嘲道:“被你这么一挖苦,我还真反驳不了。你一出手就是十元钱,那可是我一周的伙食费。我这包里,一共才二十多元,刚刚还犹豫着是给一元,还是两元呢!”

“尽力了,也就问心无愧。”沈宸看了何晓燕一眼,说道:“有这个心,就不存在多少的问题。这个,所谓千里送鹅毛,情意最重要。”

何晓燕噗卟一声笑了,看着沈宸说道:“你挺会开解人哪!听你这番长篇大论,我感觉心情好多了。”

“心情好坏,对你想做的事,要做的事,又有什么帮助呢?”沈宸突然停下了脚步,伸手一揽,把何晓燕挡在了身后,右手已经掏出里的手枪,警惕地盯着右前方的一个弄堂口,口中喝道:“谁在那里,出来。”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了离住所不远的街道。在这时,却似乎出了状况。

弄堂口黑乎乎的,看不清是什么人躲在里面。何晓燕被弄得特别紧张,伸手抓着沈宸的风衣带子。随着沈宸的后退,两人靠近了围墙。

半晌,弄堂里传出两声咳嗽,接着是脚步声,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沈探长,别误会,我们是徐老大派来的。”

说话间,两个男人走了出来,一个较瘦的冲着沈宸点头哈腰,陪着笑脸说道:“沈探长,您,您还认识我吧?余三,跟着徐老大见过您的。”

沈宸点了点头,收起手枪,问道:“辛苦了,两位兄弟。没发现什么可疑情况吧?”

“这边是没什么情况,那边估计也正常。”余三说道:“谁不知道沈探长的厉害,还敢来送死?”

沈宸笑了笑,说道:“今晚就到这儿吧,两位回去休息,顺便也告诉其他人。”说着,他掏出二十块钱,递给余三,“拿去给兄弟们喝碗酒,暖暖身子。”

“这,沈探长您太客气了。那,我就代其他兄弟谢谢您了。”余三嘿嘿笑着,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还是接了过来,招呼着同伴一起离开。

沈宸看余三走远,转头看了看何晓燕,说道:“走吧,这一小段路应该安全了。”

何晓燕长出了一口气,跟着沈宸向前走,又疑惑地问道:“是帮派的人?”

沈宸点了点头,说道:“有人花钱要买我的命,我也花钱招些耳目,算是个确保安全的办法吧!”

何晓燕看了沈宸一眼,没再说话,一直走到大门前,她才说道:“帮派中人不可靠吧?再说,他们也不算是好人。”

沈宸打开大门,引着何晓燕进去,边走边说道:“你以为我是什么好人吗?”

“你当然是好人。”何晓燕并没有多加思索,下意识地说道:“难道打击特务和暴徒,还不算好人吗?”

沈宸嘿嘿一笑,不再就此问题解释,打开楼门,伸手相请。

进了楼,沈宸便说道:“时间挺晚了,都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何晓燕对刚才的问题有些困扰,但夜确实很深了,也就暂时放下,挥手与沈宸告别,回了自己的房间。

沈宸回了房间,洗漱一下,上床想了半天,才闭眼休息。

刚才与徐怀义的手下差点误会,这让沈宸意识到还需要相对细致的识别方法。而且,他想从徐怀义那里要两个老实可靠的人手,这洋房应该招个看大门的了。

……………

第二天,沈宸上班后,趁着在外巡视的机会,找了徐怀义,把找人看大门的事情交代给他。

徐怀义满口答应,又应沈宸的要求,把在洋房周围布的耳目都找来,晚上让沈宸都认识一下。

同时,徐怀义还把有关76号的最新消息,告诉了沈宸。

遭到袭击后,76号也意识到西邻的华警卫松懈,给敌人造成了可趁之机。

于是,他们把华的弄堂门堵塞起来,在76号西首贴连华的隔墙上,开了一个便门,所有住在华的人,也发给了出入证,概由76号大门出入。

除此以外,在华周围的围墙也加高,并设置了碎玻璃、铁丝网等障碍。

对此,沈宸表现得并不在意。反正,他基本上是不会再用同样的手段,袭击的目标也不可能是同一个。

当然,76号忙着高筑墙、增警备,沈宸觉得最近可能会消停点。

徐怀义也说了自从三个帮派高手被沈宸击毙后,在沈宸管区,还有他的住宅周围,都是比较平静。

沈宸觉得这也正常,在他的管区,除了徐怀义的帮派外,对不正当帮派分子的打击,他是不太客气的。也正因如此,徐怀义的势力很快壮大。

徐怀义还装作无意似的问起了薇薇,算是这个江湖汉子仅存的一点温情。

沈宸也没瞒他,告诉徐怀义,他得罪了日本人和76号,唯恐牵连到薇薇,便把她送到澳门,并且托了可靠的人照顾。

徐怀义是知道陆双的,但并不清楚沈宸和陆双真实的关系。

其实,连沈宸也对两人的关系感到迷惑,或者说是不好定义。尽管他和陆双都是那样想的,但还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回巡捕房的路上,沈宸在街边电话公共电话打了个电话。正好是大梅接的,问了一下玉娟等人的情况,都挺好的,他也放了心。

到了巡捕房大门,站岗的印籍巡捕打了招呼,又告诉沈宸,刚才有人来找他,并留下了字条。

沈宸看了下字条,只是约他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但落款却是马名宇的代号。

这家伙,找我有什么事情?沈宸有些纳闷,但也不想费神瞎猜,到时候就知道了,他还真不是很在乎。

到了中午休息,沈宸便去了约定的饭店,在雅间见到了化装的马名宇。

寒喧问好,落座之后,马名宇便笑着说道:“沈先生,兄弟今天是有好消息相告。”

沈宸笑了笑,说道:“好消息呀,那我可要洗耳恭听喽!”

马名宇拿出一份电报,递给了沈宸,说道:“沈先生请看,杜先生从香港发来的电报。万墨林万管家已经看过,并且按杜先生交代,向上海的各帮派宣称,沈先生也是青帮兄弟,乃是觉字辈。”

青帮创立后,以祖传二十四字作为传统的帮内“家谱”。

这二十四字依次是:清净道德,文成佛法,能仁智慧,本来自性,圆明行理,大通无(亦作悟)学(亦作觉)。

后来,徒子徒孙越来越多,怕原来的二十四字不够用,又由王德降(即王降祖,帮中称为小祖师)续订二十四字。

当时的上海青帮中,以“大通悟觉”四字辈居多。其中,黄金荣、张啸林都是通字辈,杜月笙则是悟字辈。

这样一算的话,沈宸身为觉字辈,比杜月笙低一辈,可也算是不错了。

当然,所谓的辈份在青帮中还是次要的,别人是否尊重,还是要看实力。就象那些大字辈的,又哪比得上黄、杜、张三大亨。

沈宸看着电报,只是寥寥数句,并没有说明什么原因或理由。但这显然是杜月笙在帮他一把,使帮派人物少找他的麻烦。

“不用投帖,不用拜山堂。”马名宇补充道:“只是让帮派中人知道而已,却没有什么能够沈先生在帮的证据。巡捕房即便有类似的规定,麻烦也找不到沈先生头上。”

沈宸抬头看着马名宇,说道:“杜先生能出手相助,肯定是贵组织出的力。沈某在此多谢了。”

马名宇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小事一桩,沈先生不必客气。日后呢,只要沈先生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稍微高高手,便是感激不尽了。”

沈宸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互相帮助?沈某明白。”

马名宇招呼着沈宸吃菜喝酒,看似随意地问道:“前几天,沪西76号遭到袭击,损失惨重。沈先生对此也有所耳闻吧?”

沈宸往嘴里挟着菜,毫不在意地说道:“巡捕房也是个消息灵通的地方,这么大的事情,我哪能不知道。只是那边封锁了消息,具体的详情我还是不太清楚的。”

马名宇便简单地给沈宸讲述了一番,一边讲,一边观察着沈宸。

“真是厉害啊!”沈宸露出赞叹钦佩的表情,“沈某在枪法上还有着几分自信,可若论身手,却是自叹不如。”

马名宇并没观察到什么异样的表情,心里也就把沈宸排除了大半。

在他想来,能教楚娇的师父,在年龄上应该至少大上八岁,不是军伍出身,便是草莽之流。而军伍出身的可能性更大。

从沈宸的年龄和经历来看,这两点都不符合。尽管沈宸现在的枪法很好,可从时间上看,在一年多以前,他还是个菜鸟小巡捕。

所以,马名宇虽然惊讶于沈宸的进步神速,但稍加试探之后,却并不认为沈宸会是楚娇的神秘师父。

沈宸边吃,边想着突然成为帮派人物的事情,也逐渐捋出了头绪。

上海滩上海三大亨黄金荣张啸林和杜月笙是无人不知的人物。抗日兴起,这三人发生严重分化。

淞沪会战之后,杜月笙因坚持抗日的立场,怕日军进驻上海后对自己不利,就转道香港。

黄金荣以年老体弱为借口,不肯离沪,但以同样的借口回绝日本人的拉拢。这汉奸当不得,黄金荣估计还有点头脑。

但是,虽然杜月笙临走前曾告诫过张啸林,叫他不要与日本人合作。可张啸林官迷心窍,就是不听。相反,看到杜月笙去香港,张啸林则认为正是自己独霸上海的良机,故不肯离沪。

日军攻占上海后,很快看中了张啸林在上海的势力,要拉张啸林落水来替日本人维持局面。

张啸林本是个毫无国家民族观念的帮会流氓,于是一拍即合,欣欣然当起了汉奸,并建立了一个“新亚和平促进会”的汉奸组织,他自当会长。

他原本自视颇高,想要日本给个伪上海市长或伪浙江省长当当,可日本人则不以为然。虽日本人的态度不称他的心,但跟日本人当汉奸的'热情’却丝毫不减。

张啸林派人去外地为日军收购粮食、棉花、煤炭、药品,强行压价甚至武装劫夺。为日军提供大量的战略物资的同时,乘机大发国难财。

实际上,张啸林是干起了资敌亡国的罪恶勾当。他还趁此机会招兵买马,广收门徒,扩展实力。

第一百三十一章 可有可无的帮助,劫财

这样一来,把炸药埋到76号墙跟的问题得到解答。

同样,陈三才进口‘穿甲’机枪及手杖手枪的事,也容易得到答案。上海沦陷后,重庆抗日政府无法使用上海口岸从事进出口业务。于是戴笠看上了这家民营的北极冰箱公司。北极冰箱公司是外商代理人,有民间进出口业务,可以瞒过租界当局和日本占领军,替军统‘走私’军用装备。

所以,这被汪伪76号搜查出来的特种枪枝,应该是北极冰箱公司混杂在冰箱附件管材中为军统进口的。同时,戴笠也一定通过北极冰箱公司进口一些电台用的电子管等重要电子零配件。这些电子管和电子零配件也是军统地下电台必需品。变节特务吴道绅出卖军统直属上海地下电台的同时,一定是从电子管和电子零配件的来源,连带向76号告发了陈三才的北极冰箱公司。

至于陈三才承认自己用穿甲机枪试图伏击汪精卫这事,估计伪政府警政部的正副部长周佛海和李士群也不信。杀手往往是受过训练的20几岁特工或老奸俱滑的高级特工。养尊处优且生活富裕的陈三才都四十岁了,平常并不少上麻将睹场,就是从来没有受过军训经历,说他是军统杀手,要亲自伏击枪杀汪精卫,简直是笑话。

周佛海和李士群明知那只是皮鞭老虎凳逼出来的口供。他们也猜测陈三才宁可自己承担后果也不想承认自己为军统进口军品。再说,1940年,汪精卫早就到南京履职了,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实。陈三才怎可能在上海刺杀南京的汪精卫呢?即使是在1939年5月到1940年春,汪也大多数时间在日本,或在北京﹑南京﹑青岛等处与各地汉奸讨价还价。那期间,诸多老牌军统特务在上海刺汪落空,其主要原因也就是汪极少有时间出现在上海。

所以,军统不可能安排不谙此道的富商陈三才当杀手去刺杀汪精卫。

还有,通过白俄伊万诺夫去找白俄护士毒死汪精卫的事,当作饭后闲话犹可,太相信就没必要。1939年5月,汪精卫从越南河内初到上海,就躲在日本船上多日不敢上岸。为什么?还不因为他胆小怕死,不敢见人?他哪有胆量去接触面目不清的‘白俄医生’或‘护士’?后来他上岸了,就被日本兵围在虹口重光堂不让与外人来往。这日本人怎肯让‘自己医院’里的‘白俄护士’去接触汪精卫?如果汪精卫真的住院,一定是处于日本男女特务的团团包围之中。那怕是日本医生,也一定是日本特务出身的医生。再说,那半年的汪精卫是‘废寝忘食’,时刻为组建伪党伪政府而奔波国内外,不太有住院作手术治疗的时间。

汪精卫从愚园路1136弄到76号开他的伪六中全会,区区一公里左右的路程,还怕中间遇刺。为此,汪精卫提前一天进76号推迟一天离开76号,让卫兵挤在门外走廊上,自己委屈地躺在李士群的床上睡。他杯弓蛇影,胆小异常,他也更不敢面对刺客。所以他也不会提‘外交部长’的话与刺客作交易。须知,就在这时候,‘劳苦功高’的‘和平运动’开路先锋高崇武就因为嫌外交部次长太小,而回投老蒋,狠狠扎了汪集团一刀。

所以对比有关陈三才事件的不同叙述,分析议论一下,可以肯定大部分,而排除小部分。陈三才是个爱国的企业家﹑是烈士﹑也是英雄。值得我们永远纪念。但不要把他简单化为一个军统杀手。他因爱国而支持军统,但不该想象成军统编制之内的成员。

陈三才的事,也就基本清楚了。

三 林怀部怒杀张啸林

第五章就讲到于松乔刺杀张啸林失败的事。于松乔不但没杀成张啸林,反而把自己也暴露了。张啸林认出了他。当时,我们无奈地认为:张啸林气数未尽。

陈恭澍也策划过刺杀张啸林,同样也痛失良机。现在,我们就把张啸林的事集中起来议论一下。因为按日程算,此时他的气数该到尽头了。

上海滩上海三大亨黄金荣﹑张啸林和杜月笙是无人不知的人物。抗日兴起,这三人发生严重分化。

813战败,蒋介石在西撤前,担心这些人被日本人拉拢利用,落入敌方阵营,曾多次交代戴笠等人动员杜月笙、黄金荣、 张啸林一起离开上海到内地。结果,杜月笙因坚持抗日的立场,怕日军进驻上海后对自己不利,就转道香港。

黄金荣以年老体弱为借口,不肯离沪,但以同样的借口回绝日本人的拉拢。这汉奸当不得,黄金荣估计还有点头脑。

可这张啸林就是另类了。

杜月笙临走前受蒋介石的委托曾警告过张啸林,叫他不要与日本人合作。但张啸林官迷心窍,就是不听。相反,看到杜月笙去香港,张啸林则认为正是自己独霸上海的良机,故不肯离沪。

1937年11月,日军攻占上海后,很快看中了张啸林在上海的势力,要拉张啸林落水来替日本人维持局面。日军驻上海派遣军司令官松井石根很快便与张啸林勾结上了,并达成了协议。张啸林本是个毫无国家民族观念的帮会流氓,于是一拍即合,欣欣然当起了汉奸,并建立了一个“新亚和平促进会”的汉奸组织,他自当会长。

他原本自视颇高,想要日本给个伪上海市长或伪浙江省长当当,可日本人则不以为然。虽日本人的态度不称他的心,但跟日本人当汉奸的‘热情’却丝毫不减。

他派人去外地为日军收购粮食、棉花、煤炭、药品,强行压价甚至武装劫夺。为日军提供大量的战略物资,乘机大发国难财。张啸林实际上是干起了资敌亡国的罪恶勾当。他还趁此机会招兵买马,广收门徒,扩展实力。

张啸林的投敌活动,引起了国民党的极大不安。蒋介石指示正在武汉的军统局长戴笠对张啸林予以制裁。

戴笠接到训令后,就要组织实施。

他深知张啸林的势力遍布上海各个方面,在租界内更有一股恶势力。如果张啸林和日军结合在一起,“孤岛”租界就会很快被汉奸势力把持,军统在上海的处境就会很艰难,甚至会被完全挤出租界,后果不堪设想。但要采取措施,戴笠马上想起了杜月笙。

黄金荣﹑张啸林﹑杜月笙这三者关系根深蒂固,对张啸林采取制裁措施,不能不考虑到杜月笙。不过,戴笠也明白:这件事没有杜月笙的理解和支持是不行的。

戴笠既要让杜月笙暗中认可自己的行动,又要在面上让社会上认为,发生在张啸林身上的事,只与军统有关而与杜月笙无关。

1938 年 5 月蒋介石在汉口召集国民党各省市负责人谈话会,戴笠代发通知电邀杜月笙到汉口参加。

第一百三十二章 谋划,亲情

上海滩的富人除了出入汽车,居住洋房,还有一个比较共同的特点,就是家中大多有保险柜。

金银细软、债券钞票等等,富人们似乎觉得家里比银行更保险,或者是觉得银行并不可靠。

这样的心理比较类似于很多农村的老人,喜欢把钱藏在家里。

即便在后世,还有调查指出,和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人,比任何人都更依赖看得到、摸得着的实体。

而这样的习惯,现在倒是便宜了沈宸和楚娇等人。从高金宝家里劫到的钱财,粗略统计就有将近三十万。

当然,这其中有很多是暂时不能花费的,还有一些是需要改头换面的,比如特殊的金银、珠宝。

这些只是小遗憾,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也是有办法解决的。

一下子搞到这么多,高金宝似乎还会长期“输金”,楚娇觉得是个大成功。

而且,她认为可以继续干下去,反正那些有不义之财的家伙多的是。就象“血旗门”敲诈一样,这种方式好象更有威慑力,拿到钱的方式也更简单。

但沈宸却不这么认为,他的理由是再等一等,观察一下实际效果。毕竟这样的行动很显眼,又杀人又劫财,增加了暴露的危险。

如果不是需要一大笔钱急用,还能打击到吴世宝,又是对自己遇刺的变相反击,沈宸还真不想如此兴师动众。

“高金宝是杜月笙的人,杜月笙又算是帮了我一把。所以,这次行动就不要登报负责,只当是别人干的。”

沈宸沉吟了一下,说道:“在公共租界、法租界各租一处房子,作为落脚点。如果可能,在沪西也要有处地方。如果不方便的话,也可以选择靠近沪西的租界房屋。”

“我觉得愚园路不错啊!”楚娇说道:“还有静安寺路,都是一半在租界,一半在沪西。”

“可以呀,慢慢找,这事倒不是很急。”沈宸说道:“最近消停点,多搜集情报,多练习技能,保持身体的状态。甚至可以学点日语,以后会很有用。”

楚娇点了点头,笑道:“也好。最近家里事情比较多,老爹寿辰,哥哥还找了个女洋鬼子,还得帮着缓和下舅舅家的破事儿,看起来会很忙的样子。”

沈宸点了点头,苦笑着说道:“谁家没有点事呢,我这边也有麻烦,还没想好怎么处理,先这么混着吧!”

“什么麻烦事儿?”楚娇好奇地问道:“陆双和薇薇不是送到澳门了吗?”

沈宸摊了摊手,说道:“送走两个,又来了四个。妹子、妹夫、侄女,还有一个发小。”

楚娇立刻来了兴趣,询问事情的究竟。

沈宸把事情讲述了一遍,无奈地说道:“暂时也没办法,先住着休养一下,对外人就说是我的老乡。”

楚娇想了想,说道:“短时间内应该没事儿吧?如果你不想再买护照送澳门,我和马名宇说一下,送到大后方也行吧?”

沈宸点了点头,说道:“这倒是比较方便,他们应该有撤退的通道。再等一等,我再考虑考虑,也提前给他们准备好。”

“这么多钱,你随便花。”楚娇很大方地说道:“我呢,可能要用几万块。你说,再开个修车行,是不是比租房子更方便?”

“这样好象也行。”沈宸看着楚娇,“你的精力够吗?照顾两个厂子。”

楚娇呵呵一笑,说道:“这个厂子已经捋顺了,我提拔个副经理,按部就搬就可以。其实,我现在每天去了厂子,就是坐着,都没啥事儿。”

“你能忙过来,那就没问题。”沈宸沉吟了一下,说道:“静安寺路是首选。埃弗雷特向我透露,警务处有意调动一些精兵强将充实静安寺捕房。我有预感,可能在名单之列。”

“象你这样不怕日本人,敢于拼命的,不拿你当枪使都对不起你。”楚娇似笑非笑地说道:“谁让你老出风头,整个公共租界的巡捕,你敢说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沈宸耸了耸肩膀,满不在乎地说道:“没办法,我注定是个平常但不平凡的人。”

嘿嘿,楚娇笑了两声,看似对沈宸的吹嘘有点鄙视。

……………

“这个东西能找到我哥?”玉娟看着桌上的电话机,完全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大梅被玉娟缠得没招儿,这才要打电话,见玉娟怀疑,便解释道:“到了晚上,沈先生下班回了家,咱再打,让你和沈先生说话。”

“晚上啊!”玉娟向外面看了看,撇嘴道:“还得等那么久。”

“沈先生不是没事儿吗!”大梅安慰道:“没准这两天就过来看小姐您了呢?”

玉娟眉头展开了一些,但还是很担心的样子,边上楼边嘀咕着:“说是过两天就来,可这都三四天了。报纸上说得悬乎,三个打一个,还都有枪……”

石库门宅子里住了好几家房客,估计除了大梅,还有新来的玉娟等人,都是读过书识字的,还不乏教授这样的高级知识分子。

沈宸不怎么涨房租,房客也住得长久。时间长了,自然就熟悉了。

天气不冷的时候,到了晚上,大家多数是坐在天井里,谈天说地,报纸上的新闻自然是谈资。

大梅呢,平时也没什么娱乐,每逢这个时候,就烧水添茶,拿个小板凳象听评书似的在一旁坐着听。

所以,大梅虽然除了买菜购物外,不怎么出门,可也知道很多外面的事情。

玉娟等人刚来,和这些房客不熟,但打开窗户,也能听见下面人的谈论。也是凑巧,阿秀便听到了房客们说起有关沈宸遇刺,又干掉三个枪手的新闻。

听得并不确切,阿秀又告诉了玉娟,玉娟着急担心,又去问了大梅。

就这样,玉娟知道了哥哥确实没说假话,确实得罪了很多人,还不是一般的人。都有枪呢,只这一点,就足够让玉娟牵挂担心的了。

看着玉娟上楼,大梅心中有些忐忑。

虽然沈宸给了她新住处的电话,但也说过,没有特别紧急的事情,不要打。

还没吃晚饭,玉娟就又去找大梅,弄得大梅连饭也没法做。好说歹说,终于答应吃完饭再打。

电话打过去的时候,是何晓燕接的。

尽管安了电话,但有沈宸的交代,几乎是没人打进来找他,只是他偶尔打出去找人。再有就是巡捕房打进来一次,出了比较急的案子,要沈宸去处理。

何晓燕叫了沈宸过来,一边布置碗筷,一边听到了几句。

“大梅是谁呀?”沈宸坐到桌边吃饭,何晓燕随意地问道。

“是女佣。”沈宸便把自己还租了一处房子,由女佣看着,自己当二房东,以及老家的几个乡亲前来投靠的事情讲了一遍。

“啊,你还真有赚钱的头脑。”何晓燕笑道:“那边是二房东,这边也是二房东。只不过,你大概没想到招了我和黛妮这样的房客,没赚到多少钱吧?”

“赚钱是一方面,可我也喜欢清静。”沈宸说道:“再说了,我已经升为探长,还能象小巡捕似的没个额外收入?所以,现在也不在乎那点小钱了。”

“你倒挺直接。”何晓燕说道:“额外收入?嗯,要是叫灰色收入更精确吧?”

沈宸摆了摆手,说道:“管它叫什么呢,反正我收得心安理得。”

何晓燕撇了撇嘴,说道:“吃饭吧。我也不多说,一说你就会用那句‘你当我是什么好人’来搪塞,弄得我是无言以对。”

沈宸嘿嘿一笑,说道:“明晚我不回来吃了。请几个老乡吃顿饭,来了好几天了,也没去看他们,还真是有点不太象话。”

“知道了。”何晓燕突然笑道:“那个叫大梅的女佣还真是好命,有地方住,有饭吃,还有工钿赚。我倒是挺羡慕她呢!”

沈宸愣了一下,停下筷子,疑惑地问道:“你不是在暗示,因为我吃你做的饭,还要给你工钿吧?”

何晓燕眨着眼睛,煞有介事地想了想,笑道:“算了,我还没那么小气。”

沈宸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她不小气,难道自己就小气了?

“那个,房租免了。”沈宸摆了摆手,充了回大方,向何晓燕挑了挑眉毛,“我也没那么小气。”

何晓燕笑得开心,连声称谢,然后是阴谋得逞的暗自喜悦。

……………

第二天下班,沈宸按照习惯,开车转了一圈。没发现异常,他才到石库门住宅旁边的一家饭馆,点了几个菜,用食盒装好,再回了家。

玉娟昨天在电话里与哥哥通了话,安心不少,可还是心急地想见到哥哥,亲眼所见才能最后放心。

沈宸一上楼,等得焦急的玉娟便迎上来,又看又摸,嘴里连声询问,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没事儿,没事儿,说了连根头发都没伤着嘛!”沈宸也挺感动,毕竟这才是亲热的真实流露,他拍着妹子的肩膀,还摸了摸她的头发,适度地表示了一下兄妹的亲近。

“听到有人开枪打你,担心得我连觉都睡不好。”玉娟抓着哥哥的手臂不放,“坏蛋都有枪呢,还是三个,想想就吓死个人。”

沈宸笑着,伸手与闻声出来的二柱和阿秀打了个招呼,直接在饭厅里坐下。

两个大食盒打开,一样一样的菜肴摆上,肘子、鸡、鱼等菜冒着香味,还有热腾腾的饺子,让人垂涎欲滴。

“哥,这些好菜,要花好多钱啊!”玉娟是既想吃,又心疼钱。

沈宸笑道:“没花几个钱。我说过的,要请你们吃大餐。想想还是在家里方便,就没上饭馆。来,趁热吃,都别客气。”

大梅按照昨晚沈宸的交代,做了一些米饭,还做了一个汤,也端了上来。

沈宸看这几个亲戚,虽然只是几天时间,不可能长胖,但脸色都好了很多。

阿秀还是很矜持,端着碗米饭,小口小口地吃着,只挟面前的那个菜。

沈宸拿起公用筷子,先给妹子和阿秀各挟了一个鸡腿。一边吃着,他又给不断地给二人挟肘子和饺子。

“地主家也吃不上这样的好菜。”玉娟啃着鸡肉,发出感慨,又对沈宸问道:“哥,坏蛋不会再来害你了吧?”

“不会了。”沈宸笑着安慰道:“一次就吓破他们的狗胆,哪还敢再来?”

玉娟知道是安慰,但心里多少轻松了些。挨着哥哥,她感到踏实,笑容也多了。

“宸哥——”阿秀鼓起勇气,开口说道:“你给我找个活儿干吧!成天闲着,也不是个事儿。”

“还有我。”二柱用力地咽下嘴里的饺子,跟着说道:“我问过大梅,她说拉黄包车是最简单容易的。我有力气,腿脚也没问题。”

沈宸点了点头,说道:“别急,你们先适应一下,我也给你们留意着。”

玉娟说道:“阿秀在帮着大梅干活儿,边学边干。”

“这样挺好。”沈宸敷衍着,对阿秀说道:“这里不比家乡,连做饭都不太一样,可是得学着干呢!”

“还有玉娟。”沈宸转向妹子,说道:“跟大梅多学学,以后这房租就得交给你,怎么花用,都得你来算计,你来作主。”

玉娟露出为难的神色,低声说道:“扳着手指头,还能算几个数。要是多了的话,我怕算不清楚。”

沈宸笑着说道:“所以才让你学呀,跟着大梅出去买菜、买米,还有交电费、电话费,不都是学习和锻炼吗?时间长了,自然而然就会了。”

玉娟苦笑了一下,点头答应。

正说着,屋里传出孩子的哭声。玉娟赶忙进去,把刚睡醒的小娃娃抱了出来。

小娃娃这几天倒是变化得大,脸色红润起来,哭叫的声音也响亮了。

玉娟抱在怀里哄着,阿秀则很自觉地去沏了奶粉,给孩子塞在嘴里。

“吃得挺香呢!”沈宸拿手摸了摸小娃娃的脸蛋儿,笑得挺开心。

“吃饱喝足,就会哭闹。”玉娟说得好象挺烦,但脸上却是那种母性的亲情,拍了拍小娃的脚丫。

第一百三十三章 看门父女,表姐妹

这顿饭吃得很尽兴,起码沈宸是这样认为的。

吃完饭,沈宸又与妹子等人聊了会儿天,又嘱咐他们,对外只说是自己的老乡,免得惹麻烦。

出了刺杀这件事,玉娟也明白了哥哥的苦衷,也就没了抵触情绪,反倒是怕说漏了嘴,倒牵连了哥哥。

她对阿秀是比较放心的,只是二柱,她又很严厉地嘱咐了两遍。

有了当巡捕头儿的哥哥,还很有钱,很有本事,玉娟觉得底气也足。若是在以前,她是不敢这么对自己的男人说话的。

二柱象是个老实头,若在农村,兴许还能拿出点男人的样子。可到了上海,全靠沈宸才能衣食不愁,自觉吃人嘴短,也就没了底气。

“工作的事情别着急,在上海滩干什么都不是那么容易的,都得有门道儿。”沈宸安慰着二柱和阿秀,“拉黄包车可不是有体力、有脚力便干得好。女人呢,更要提防被坏人骗。”

玉娟眨着眼睛,拍着昏昏欲睡的小娃,试探着说道:“哥,要是阿秀跟着大梅都学会了,咱们是不是可以不用大梅?”

沈宸摇了摇头,说道:“你可别这么打算。知道你是为了省钱,也让阿秀有活儿干,心里能轻松一些。但过河拆桥的事,咱们不干。明白吗?”

玉娟有些脸红,也知道自己这样做有些不太地道。

“光是房租,也够你们吃喝生活了。”沈宸继续说道:”我还会给你们留下一笔钱,你们也不用为日后发愁。”

“哥,我们不愁,也不给你添麻烦。”玉娟听着这话有点不对劲儿,好象在交代后事似的,便在旁打着岔。

沈宸点了点头,又说了些闲话,便去玉娟夫妻的房中小坐,让阿秀回房休息。

在屋里说了几句,沈宸便拿出一沓钞票,给了玉娟,并把屋内藏东西的隐秘地方告诉了她。

“哥,只要你没事,我们要这钱也没用。”玉娟总觉得哥哥这样做是预见到以后会有危险,拿着钱倒是更担心。

“我不会有事,这是让你们能安心住着,不要出去乱找工作。”沈宸安慰着,亲自帮妹妹把钱藏好。

其实,玉娟拿到钱是高兴而踏实的。她穷怕了,可是深知无钱之苦。

沈宸坐了一会儿,看时间不早,便起身离去,并且不要玉娟等人相送。

就这么让玉娟等人闲着,啥也不干,自然不是长久之计,尽管沈宸养活得起。

所以,在回家的路处,沈宸便想好了,要大力支持楚娇办分厂的主意。不仅支持,还要催促着快办。

一个修车行,把二柱和阿秀安排进去打杂,是没什么问题的。哪怕只是二柱一个,也让玉娟等人住得能更安心些。

回到家里的时候,沈宸发现还有事情要处理。因为,徐怀义亲自带着一老一少两个人在等着他呢!

老者有五十多岁的样子,衣服很破旧,象个乡下老农。

而他身后还有一个女孩,大概有十六七岁的样子,梳着条辫子。虽然有些面黄肌瘦,但脸面却还透出一丝清秀。

徐怀义看沈宸皱眉,似乎有点不愿意的样子,忙把他拉到一旁,开口解释道:“先生,这是我的一个师父,从乡下逃难来的。您也知道,我那帮弟兄们干的一些事情有点——啊,是吧!他带着个丫头,实在是不方便安排,所以——”

“会飞刀的师父?”沈宸挑了下眉毛,随便地问道。

徐怀义摇头,说道:“不是会飞刀的,是会鹰爪力的。手指头一捏,咔,就能把核桃捏碎的那种功夫。”

“会不会功夫倒不打紧。”沈宸远远地看了一眼父女俩,犹豫着说道:“可还带个丫头,这屋子得住两间吧,看大门也用不着俩人呀!”

“丫头会做饭,还带着家什呢,洗洗涮涮的也很麻利。”徐怀义陪着笑脸说道:“我这师父不仅能看大门,还能把这园子拾掇得利利索索。”

我这园子有问题吗?下面埋着大坏蛋,肥料多充足,你看那,那草,长得多茂盛。

沈宸翻了翻眼睛,看了看徐怀义所说的家什,好象是个砂锅,用布包着,只露出个把手。

“至于屋子也好说。”徐怀义指了指大门旁边一直空着的小房子,说道:“我明天就找兄弟们过来,把这屋子收拾好,中间再打个间壁,不就完事了吗?”

沈宸看了看徐怀义,觉得这家伙是铁了心要把这父女俩安排到这儿了。

“你跟他们说了我的情况吗?”沈宸找了最后一个借口,说道:“我这里可是有危险,没准啥时候就有枪手来杀我呢!”

徐怀义连连点头,说道:“说了,说了。他们不怕,王八蛋们也没那个胆子。”

沈宸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说道:“既然这样,那就留下吧!今晚就在楼里将就一宿,明天——”

“明天早早就来,我亲自带人来,半天就完事儿。”徐怀义见沈宸终于答应,乐得就差点拍胸脯了,“我还要给他们买衣服,今天着急,可不是我这个徒弟不尽心,不大方。”

沈宸摆了摆手,对徐怀义的解释不感兴趣。然后他去找了赵有才,在一楼给父女二人临时安排个房间。

父女二人提着随身带的东西进了楼里,沈宸这才看清那个用花布扎紧的小包,里面不是砂锅,是陶器饭锅。

安排完冯氏父女,打发走了徐怀义,沈宸才上了二楼。

听到声音,何晓燕出来询问,沈宸便把事情经过简单讲了一下,又调侃般地笑道:“放心,就是不用你做饭,也不给你加房租。我和赵有才说好了,以后就在一楼吃饭,他也入伙了。”

“她会做饭?”何晓燕撇嘴说道:“煤气会用吗?煤油炉会使吗?可别着了火啊!”

嘿嘿,沈宸笑了两声,说道:“所以呀,不给你加房租,就要你教教她嘛!”

“这还差不多。”何晓燕笑着点了点头,颇有些心安理得地说道:“好象我占了便宜似的。”

“对,对,你吃亏了。”沈宸翻了翻眼睛,挥了挥手,“晚安了,何小姐。”

“等等啊!”何晓燕伸手叫住了沈宸,说道:“我准备再好好学学英语,要是有不懂的,问你呗?”

沈宸指了指黛妮的房间,取笑道:“有个现成的洋鬼子你不问,你问我这个半吊子?”

何晓燕叹了口气,说道:“陷入爱河啦。关上门的二人世界,我好意思去打扰?”

沈宸愣了一下,猜测道:“那家伙没走?”

何晓燕翻了翻眼睛,说道:“两个人出去娱乐了,就算他不留宿,还不知道几点回来,回不回来呢?”

沈宸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问我也行,估计你会失望,我可没当老师的水平的资格。”

“会不会的,我也不笑话你。”何晓燕笑得有些怪,“好了,早点休息吧,晚安。”

沈宸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开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

楚娇把车停在了弄堂外面,下车步行,离报馆不远便停了下来。

时间不大,报馆的门一开,谢月华走了出来,张望了一下,看到楚娇在向她摆手。

尽管有些日子不见了,原来亲密的表姐妹也了隔阂,但见面之后,还是尽量地不表现出来。

寒喧问好,谢月华便跟着楚娇向停车的地方走去,边走边说着话。

“阿娇,最近在忙什么?”

“管着家里的那个修车行。”楚娇回答道:“我爹岁数大了,一些事情就不愿去操心。”

“天哥呢?他不想接手家里的产业吗?”谢月华随便地问道。

楚娇摇了摇头,说道:“他对这些不感兴趣,对在上海发展也觉得没前途。在美国留学的时候,他交了个女朋友。现在,那个女洋鬼子来上海了,他俩就经常在一起。”

“女洋鬼子,呵呵,我见过,长得挺好看的。”谢月华觉得楚娇是故意跟她说这事,显得不是外人,显得亲近一些。

“可怕我爹不同意,俩人跟作贼似的。”楚娇笑道:“我哥觉得做寿时是个不错的时机,这几天估计在准备什么吧!”

“姑父没那么传统、封建吧?”谢月华倒是挺同情楚天的,婚姻家长不同意,这与她有几分相似。

“这事儿不好说。”楚娇不太确定,说道:“我爹还是希望有个中国人作儿媳妇多些吧,洋鬼子的生活方式,总归是与咱们不一样。”

说着话,两人已经到了车前,楚娇拉开车门,请表姐进去。

车子开动,转向了静安寺路,在一家西餐厅停了下来。

这次是楚娇主动约的谢月华,中午吃顿便饭,联络一下疏远的感情,再说说谢月华参加寿宴的事情。

谢月华在西餐厅坐下之后,笑着感慨道:“好久没到这种地方来吃饭了。”

“我也不喜欢在外面吃饭。”楚娇将菜谱递给表姐,说道:“不过,这里挺安静的,法国菜的味道也可以。”

“是挺不错的。”谢月华点了点头,接过菜谱看了看,随便点了菜,又递给楚娇。

楚娇点完菜,把菜谱还给侍者,和谢月华喝着咖啡,聊着天。

“报馆最近怎么样,还有没有坏蛋来捣乱?”楚娇显出关心的样子,其实也真是关心。

谢月华笑了笑,说道:“还好。恐吓也是有的,但比扔炸弹却要轻多了。”

楚娇沉吟了一下,说道:“表姐,有没有考虑过关掉报馆,去别的报社作记者什么的。宣传抗日的报纸很多,名气也大。”

谢月华笑了笑,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这样就降低了危险,特务们多半会盯着经理、编辑,对记者可能不会太注意。”

楚娇点了点头,说道:“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我觉得这样也不违背你的原则,目的也能达到。”

“志洪不同意。”谢月华垂下眼睑,并没有什么遗憾或不愿的表情,只是淡淡地在诉说事情,“自己的报馆,到底是更自由。”

楚娇暗自叹了口气,知道表姐的性格,也就不再谈此事,又说起了生日宴的事情。

“我肯定去。”谢月华脸色稍霁,说道:“姑父的寿辰,我这个外甥女哪能不去祝贺?对了,我还想问你,准备什么礼物才好呢!”

“你能去就最好,礼物无所谓。”楚娇不提尹志洪,见表姐也没提,便放了心。

“怎么无所谓呢,姑父喜欢什么,缺什么,你还不知道?”谢月华很执拗地要楚娇提供建议。

楚娇无奈,想了半天,菜都上来了,才说道:“我爹爱听评戏,你买张新唱片给他,他肯定高兴。”

谢月华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这样多好,省得我费心思去想,送的还不合姑父的意。”

“表姐,这可是我想好的礼物。”楚娇苦着脸说道:“你不用想了,我可又得费脑筋了。”

谢月华笑得更开心,说道:“你脑子灵,一会儿就想出来了,哪象表姐,脑袋那么——”

突然闻到一股甜腻的肉味儿,谢月华脸色一变,捂住了嘴。然后急速起身,奔向卫生间。

楚娇不明所以,赶忙跟了过去。

好半晌,谢月华在楚娇的搀扶下回到了座位,脸色苍白,很难受的样子。

“表姐,我带你去医院吧!”楚娇很是担心,轻抚着表姐的后背。

“没,没事儿。”谢月华强笑着摆手,呼吸还有些急促,“阿娇,坐,坐下吃饭。”

这顿饭吃得,谢月华又呕吐了两回,弄得楚娇也是全无胃口。

出了西餐厅,楚娇便不顾谢月华的再三阻止,直接把车开到了医院。

交钱、挂号、检查、化验……一通折腾下来,楚娇拿到了诊断报告,看着医生笑眯眯的样子,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

谢月华也知道了医生的诊断,脸上神情复杂,好半晌也没说话。

“表姐,这个,是喜事。”楚娇笑得挺难看,她自己都能感觉出来,但事情并不意外,结婚、怀孕、生子,不是正常的流程嘛!

谢月华看了楚娇一眼,勉强笑了笑,同样很难看,“阿娇,这件事情,你不要告诉别人,先保密好吗?”

第一百三十四章 意外,见了就杀

楚娇把表姐送回了报馆,却并没答应保密的事情。

谢月华离家之后,和尹志洪维持着报馆,日子过得并不宽裕。谢月帆经常偷偷地接济妹妹,楚娇是知道这些的。

“表姐,为了肚里的孩子,你不能太劳累,生活状况也能再象现在这样。”楚娇停下车,拉着表姐的手,诚恳地说道:“我觉得,这是喜事,也是你与舅舅、舅母重拾亲情的契机。你什么都不用管,由我来办好了。”

谢月华的内心里,何尝不想重拾亲情,嘴唇张了张,她没有再执拗,默默地转身下车,走向报馆。

楚娇重重地叹了口气,心里有点乱。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才稍微稳定下来,发动汽车,驶向远方。

追求自由,追求理想,在国难当头之际奋不顾身地鼓与呼,对表姐,楚娇是钦佩的。

但楚娇得益于沈宸的冷静和理智,对表姐的某些行为又是不赞成的。

就象她不喜欢尹志洪,可又无法否认他在做正确的事情,并冒着很大的危险。

以前,尹志洪持有美国护照,还能起到一些护身符的作用。

可现在的形势却是越来越严峻,日本人,乃至七十六号的特务,尽管还有很多的顾忌,却已经敢于向西洋人下手。沪西越界筑路区的乱象,便是明证。

唉,这真是理不清的、乱糟糟的一堆事情。

楚娇又叹了口气,转动方向盘,开向了表哥经营的乐乐舞厅。

俗话说得好,有狠心的儿女,没有狠心的父母。

无论何时,不管怎样,只要谢月华肯回家,舅舅舅母都会接受她。但尹志洪呢,就是因为他,表姐才离家出走,形似断绝父女关系的。

而甩开尹志洪,这又是表姐所肯定不能做到的事情。现在更好,表姐怀孕了,和尹志洪的关系更是斩断不开。

本想借着老爹办寿,撮合一下舅父舅母与表姐的关系。可出了这档子事,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楚娇在乐乐舞厅前停下了车,捋了捋思路和言辞,才下车走了进去。

……………

此时,沈宸正坐在北极冰箱公司,与陈经理言谈甚欢。

要说办事,陈经理还是真的靠谱。沈宸所订的东西,都从外国运进,今天就是交货的日子。

德国卡尔蔡司的瞄准镜,沈宸相当的满意。进货出货凭据,陈经理也识趣地当着他的面销毁。

“沈探长还有什么需要的话,尽管开口。”陈经理拿过了沈宸所付的钞票,他知道这样才能让沈宸放心。

沈宸笑了笑,说道:“暂时还没有,但以后肯定是少麻烦不了。”

陈经理摆着手说道:“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沈探长太客气了。”

“对了,陈经理。”沈宸随便地打听道:“旁边那家出售房屋的房主,你认识吗?”

陈经理说道:“沈探长说得是西侧**号吧,我认识那个房主,姓蒋,在证券市场投机失败,只好出卖房屋,准备去投奔香港的舅兄。沈探长是有意要买下来吗?”

沈宸点了点头,说道:“如果价格合适的话,我想买下来或租下来,和人合股做生意。”

陈经理拿出电话本翻了翻,拔通了桌上的电话,和对面的人讲了几句,脸色不愉地挂上了电话。

“沈探长,那房子恐怕买不下来了。”陈经理沉吟了一下,说道:“房主那里来了几个人,来头不小,后台是沪西76号的某位人物。我听老蒋的意思,房子是不得不卖给他们了。”

沈宸想了想,起身说道:“我去看看,东西先让这,一会儿来取。”

陈经理赶忙阻止,“沈探长,何必跟他们起冲突呢?你要在这附近买房子,我可以帮忙打听。如果实在没有,我这公司也用不了这么大的地方,修一道墙,给沈探长用一半,租金什么的你说个数就行。”

沈宸呵呵一笑,说道:“陈经理好意,我心领了。等我买不下老蒋的房子,再回来找你也不迟。”说着,他大步走了出去。

在蒋氏洋房内,赵嘉猷带着两个特务正耀武扬威地恐吓着房主蒋伯欣。

“识相点,把那卖房的文书签了,钱是少了些,可也保你能走出上海滩。”一个特务狐假虎威地把手枪往桌上一拍,狞笑道:“要是不签,76号的手段,吴爷的大名,想必你也是知道的。”

蒋伯欣脸上的肉跳了跳,拱手哀求道:“几位大爷,能不能再加点?这价钱,实在是太低了,让我们一家老小怎么生活啊?”

“加一点哪,行啊!”赵嘉猷戏谑地一掏衣兜,几个铜板扔到了蒋伯欣脸上,恶狠狠地骂道:“够了吧,够不够?给脸不要脸,想死就早说。”

蒋伯欣哆嗦着,脸上阵青阵白,心中怨恨已极,却还不敢发作。

正在此时,沈宸在一个看门人的引领下,推门走了进来。

沈宸照例戴着副眼镜,过来的时候唇上还临时粘了一撇假胡子,这让赵嘉猷等人一下子并没认出他来,都横着眼睛打量着。

从屋内各人的神态,沈宸很轻易就分出了哪些是敌人。上前便拉住蒋伯欣,骂道:“欠债不还是吧,走,跟我上巡捕房。”说着,手上用力,把蒋伯欣拉出屋子,房门啪地一下关上了。

赵嘉猷等人被这变故弄蒙了,互相瞅了瞅,一脸的懵逼。

等了一会儿,人真的不见了,这三个家伙还真以为蒋伯欣被债主拉到巡捕房去了,都有些沮丧。

“妈*的,碰上这破事儿。”赵嘉猷指着一个小特务,说道:“你去看看,人到哪去了?”

小特务答应着,开门出去。时间不大,这家伙鼻青脸肿地跑了回来,气极败坏地叫道:“大哥,姓蒋的和那个债主在大门外聊天呢,有说有笑的。我让姓蒋的滚进来,那个债主上来就打,我,我……”

“废物!”赵嘉猷腾地站了起来,骂道:“你没说是谁的人,你身上的枪是摆设?”说着,他气冲冲地迈步就往外走。

隔着铁门的栅栏,看见赵嘉猷等人大步出来,沈宸拉着蒋伯欣便沿着街道走,避开了大门口的位置,推了蒋伯欣一把,“快跑。”

蒋伯欣已经得到了沈宸的交代,立刻撒丫子就奔北极冰箱公司。

赵嘉猷等人出了大门,往旁边一瞅,正看见蒋伯欣的背影,以及不紧不慢向前走,还不时回头坏笑的沈宸。

“你他*娘*的给我站住。”赵嘉猷伸手叫道。

一个小特务急于表现,快步赶上来,伸手去抓沈宸的肩膀,嘴里骂骂咧咧,“叫你呢,耳朵聋啊!”

沈宸微一侧身,一拳直捣在小特务的面门上。

鼻子酸痛、污血迸溅,小特务立刻内牛满面,视线模糊不清。

沈宸还不罢休,一下,两下,狠狠地打在他的胃部。用重拳击打腹部时,轻者腹内翻腾欲呕,丧失斗志;重的话对腹腔神经丛的击打能造成剧痛昏迷,失去战斗力。

小特务痛得弯腰捂住肚子,沈宸向后退了一步,嗨地一声,罚出一记大力开球,黄金右脚正踢在小特务的脸上。

小特务向后猛地一仰,牙掉血流。他的眼睛直了,摇晃着,慢慢跪倒在地,然后象个沉重的口袋扑通一声趴了下去。

沈宸已经摆好了架势,准备再来一记任意球。小特务倒下,倒让他有些意外。

“让你犯贱,犯贱。”沈宸骂着,上前又猛踩了小特务两脚,你个不要脸的,是不是以为四海之内皆你妈*啊,谁都得惯着你!?

赵嘉猷几乎惊呆了,眼镜胡子男面色狰狞地狂殴自己的手下,把手下揍成了一堆烂泥。

这,这是怎样的情景,这还是正常的世界吗?

沈宸停下拳脚,抬头看着赵嘉猷。这家伙眼睛瞪得快要掉出来了,嘴巴张着,完全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嘿嘿,沈宸狞笑两声,右拳在左掌上撞击两下,迈步走了过去。

赵嘉猷眼珠一轮,迟钝地看到了逼近过来的沈宸,眨了眨眼睛,嗷地一声,“老子崩了你!”伸手就去掏枪。

就等着你掏枪呢!

沈宸的手往后腰一探,就在赵嘉猷掏出枪,还没指向他的瞬间,他的枪就象变魔术般出现在手里,向着赵嘉猷连开两枪。

赵嘉猷象被电击般扭曲颤动,胸前迸出血花,大睁着眼睛沉重地摔倒在地。

另一个小特务得到了赵嘉猷的训骂,见头儿掏枪,他也紧随其后,只是晚于赵嘉猷那么一秒两秒。

等他掏出枪,赵嘉猷已经中弹倒地,他一下子惊愣住了,竟忘了瞄准沈宸射击。

不管你吓呆了,还是没反应进来,手里有枪就行。沈宸手枪转向,又是两枪,把这个特务也当场击毙。

枪声一响,不远处的警笛声也响了起来。

沈宸迅速贴近被殴打躺在地上的特务,伸手一摸,从他身上拿出手枪。四下张望一下,呯呯呯,随便乱开了几枪,把枪又塞到小特务手里。

起身退后,沈宸向着还昏迷的小特务射出了最后两枪。

三杀三死,这世界清静了。哦,是没有了苍蝇的那般清静。

沈宸想得很清楚,自己与日本人、76号那是结下死梁子了,他杀不杀特务汉奸,对手也会千方百计置自己于死地。

那就简单了,多杀几个就是几个,反正巡捕房、报纸媒体都知道76号要杀自己。

这三个家伙私自携枪进入租界,本就是犯法,再说他们是刺杀自己的,有谁会不信呢?

赵嘉猷就很倒霉了,本想敲诈勒索,趁着蒋伯欣急于卖房,捞上一笔。没想到却碰上沈宸这个煞星,连命都搭进去了。

因为日本占领上海,当时有大批老上海名人逃离。许多豪宅别墅低价抛销,诸如潘三省﹑吴世宝﹑李士君﹑岑德广之类汉奸及亲日分子纷纷得手,大发了一笔国难财。

这赵嘉猷也想学学,可他怎么会想到,钱没赚成,倒是横死街头。

等到周围巡捕急跑赶到,沈宸已经摘掉胡子,眼镜也进了衣兜,且还认识其中一个巡捕。

“沈探长——”巡捕四下看了看,咧了咧嘴,说道:“又来刺杀您了。真是,真是不长眼啊!”

沈宸脸色不好,故意装的,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好在我反应快。娘*的,这种烂事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巡捕苦笑了一下,心说:谁让你得罪那么多人,日本人、76号、帮派,可都想干掉你呢!

巡捕们开始收拾现场,沈宸向一个三道杠编了下事情经过,算是录了口供。

经此一事,沈宸觉得再去北极冰箱去取货有些不妥,估计陈经理也会派人给自己送来,便开车离去。

“全给打死了?”蒋伯欣坐在陈经理的会客厅内,听到出外察看情况的陈经理的讲述,露出震惊的神情,胖脸上的汗都流了下来。

陈经理也很吃惊,没想到沈宸这么狠辣。

这得跟76号有多大仇啊,等于是见了就杀;这得有多大的胆子啊,76号,还有后面的日本人,他就一点不怕?

“我,我就按沈探长的意思办。”好半晌,蒋伯欣费力地咽了口唾沫,说道:“把房子卖给他,全家马上离开上海。”

陈经理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蒋伯欣的肩膀,说道:“沈探长的价钱也算公道,还给你解决了麻烦。嗯,速离上海是万全之计。另外,蒋兄的嘴——”

“严实,一定得严实。”蒋伯欣用力点了点头,苦笑道:“我敢乱说嘛?让76号以为我和沈探长是合谋,那还有命活吗?”

“就是这个道理。”陈经理说道:“沈探长说是刺杀他的凶徒,就把这事全背过去了,很对得起蒋兄了。”

蒋伯欣连连点头,说道:“是,是,兄弟知道。”停顿了一下,他作势起身,“我得赶紧回去安排,要能买到船票,明天就走。沈探长说可以电汇房款,还说陈兄可以作担保。”

陈经理笑了笑,点头道:“担保是没问题,只要蒋兄信得过兄弟。”

“信得过,怎么会信不过呢!”蒋伯欣握着陈经理的手,“我一会儿就把卖房的文书拿过来,就拜托陈兄费心了。这上海呀,我是一时半刻也不想呆下去了。”

..........................

第一百三十五章 哑巴亏,消遣娱乐

不用蒋伯欣和陈经理为房子的事情太过费心思,沈宸已经打来了电话,把事情都安排好。

虽说房子的价钱还算公道,可也比市面上便宜了很多。

一来是蒋伯欣急于出手,价格本来就低一些;其次则是让赵嘉猷他们一折腾,倒给了沈宸买好的机会。

反正对蒋伯欣来说,房子卖了,价钱也比赵嘉猷他们给的高很多,也算是基本达到了目的。

何况,沈宸可是更厉害的角色,说杀就杀,一杀就是三个。这般狠辣,也让蒋伯欣心惊不已。

沈宸买下了房子,却没让蒋伯欣在文书上写自己的名字,而是填了妹子玉娟的名字。并把买卖文书拿回去,让玉娟按了手印。

两天下来,房子的事情算是搞定。蒋伯欣与家人也拿到了钱,收拾一下,在第三天便坐船跑路了。

沈宸又拟出了租房协议,让玉娟和楚娇分别签字画押,在名义上把房子租给了楚娇开分厂。

这样一番运作下来,外人是不会知道房子的真正主人是谁,更不知道与沈宸有什么关系。

除非从蒋伯欣那里追根究底,但沈宸觉得可能性不大。

而干掉赵嘉猷三人,对76号,尤其是对吴世宝,又是一个比较沉重的打击。

先是他的徒弟唐万芝被沈宸干掉,接着又是另一个徒弟赵嘉猷。可谓是两记耳光抽在他的脸上,又相当于砍他的招牌,他岂肯干休?

“这个哑巴亏还就得吃。”李士君对怒气冲冲的吴世宝拍了桌子,斥道:“唐万芝、赵嘉猷想着讨好你,想着立功,就敢擅自行事。你当巡捕房查不出他们是咱们的人吗?他们含糊其辞,你偏要明面叫嚣,净干这不打自招的蠢事。”

吴世宝虽是个心狠手辣的亡命徒,可也知道必须要遵从上司,有76号作靠山,才能飞黄腾达。

所以,对李士君,吴世宝向来是点头哈腰、无命不从,一副哈叭狗的样子。

本来是想让李士君批准,多出动人手,甚至他可以亲自出马,来对付沈宸,可李士君的态度似乎并不同意。

吴世宝收起那气冲冲的样子,可还不甘心地说道:“主任,那咱们就白吃这亏了?外界可能不清楚,可知道内情的人早晚会把事情传出来。咱们76号的脸,可是丢大了。”

李士君哼了一声,说道:“那姓沈的既警觉,身手又好,还始终躲在租界里,岂是那么好下手的?再加上他是巡捕房的探长,有巡捕照应,有正当击杀行刺者的权力,就更不好对付了。”

尽管公共租界巡捕房对76号有所忌惮,但日本人和76号的特务想在租界里行犯罪违法之事,却还不能明目张胆。

所以,他们想在租界抓捕抗日分子,而又担心走正常手序会有人通风报信,就还需要采取化装进入、秘密绑架这样的手段。

而这种勾当如果被巡捕发现,冲突还是不可避免。除非是被买通的巡捕,睁一眼闭一眼,装作没看见。

李士君当然也想干掉沈宸,可接连失手,却让他不得不审慎对待。

沈宸手段狠辣,但他是警务人员,打杀行刺的暴徒属于正当防卫。76号承认还好,一出声岂不是让租界巡捕房有了对付76号的正当借口?

尽管租界警务处已经知道76号与很多案子有直接关系。但碍于其后台是日本人,还并没有撕破脸皮的胆量,也没有直指76号是罪恶之源。

正是这样,当76号的人员在租界失手被抓后,日本宪兵前去解救,所持的理由也是由他们带回审讯处理,而不是无罪释放。

对于租界警务处要求协助抓捕在租界犯案,逃至沪西歹土的犯罪分子,日本宪兵队也是满口答应。

当然,他们不会付诸实际,租界警务处也心知肚明。

双方的关系就是如此,警务处知道日本人是76号的后台,知道76号是一群暴徒恶棍,但不敢过于得罪。

可要是抓住凭据,巡捕房与特务发生冲突,警务处也乐得如此,甚至对这帮暴徒恶棍遭到打击而高兴。

沈宸便是抓住了这其中的关窍,把行凶刺杀的罪名往赵嘉猷等人身上一扣,巡捕房有理有据,76号闷声吃亏。

而赵嘉猷带人去敲诈勒索,还真没跟吴世宝、李士君打招呼。这让李士君和吴世宝真以为他或是想立功,或是想为唐万芝报仇,带人刺杀沈宸去了。

“他娘*的,这姓沈的真是心黑手狠,一个活的都不留。”吴世宝咬牙切齿,却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李士君哼了一声,说道:“杜月笙放话了,把姓沈的拉入帮派,是买好呢,还是真的有勾连?你不是说有帮派人物在照顾他,一些为钱卖命的家伙都被驱走了吗?”

吴世宝点了点头,说道:“那个帮派得到了姓沈的帮忙,势力扩张很快,在公共租界内吞并了好几个小帮派。”

李士君想了想,说道:“这样,咱们要干掉姓沈的,但可不要再失手。先从外面想办法,和那个帮派头领谈一谈,给他们好处,让他们不要再顾着姓沈的。没有帮手,姓沈的就孤掌难鸣,再厉害,也是一个人。”

“好吧,我派人去。”吴世宝停顿了一下,说道:“那赵嘉猷他们还在巡捕房的停尸间,是不是”

李士君瞪了吴世宝一眼,斥道:“你还嫌不够丢人哪?让他们的家属去,这边不要出头。”

吴世宝陪着笑,点头答应,转身而去。

……………

“嗯,二妮进步很快,这饭菜做得不错。”何晓燕夸奖完冯二妮,又转向闷头吃饭的沈宸,问道:“又来刺杀你了,这帮坏蛋怎么象是来找死的?”

沈宸嘿嘿一笑,把碗递给冯二妮,让她给盛饭,咽下嘴里的食物,说道:“我这人就爱助人为乐,既然他们活腻了,我就送他们一程。早死早托生,下辈子做个好蛋。”

楚天哈哈大笑,全没有蹭饭吃的低调和觉悟,说道:“沈先生不仅是处变不惊、身手高强,还这么风趣幽默。”

黛妮也跟着笑了一会儿,然后比较郑重地告诫沈宸,“可不要随便出租界啊,在租界里也得小心哪,那帮恶棍可是恨透你了。”

何晓燕也跟着说道:“别不当回事儿。也不知道你的心有多大,要是换个人,饭吃不香,觉睡不好,估计都魔怔了。”

沈宸接过二妮递过来的饭碗,笑道:“那才是傻子呢!要得知道活不长,我更得吃饱、吃好,睡得也得更香,快活一天是一天。嗯,想吃大闸蟹了。”他转头看着二妮,“明天买大闸蟹,会做吧?”

冯二妮眨着眼睛,有点迟钝地点了点头。

“她不知道上哪买。”何晓燕说道:“我下班顺道买回来吧!”说着,伸出手,笑道:“给钱。”

沈宸撇了撇嘴,嘴里含着饭,发音不清地说道:“吃完饭给。”

“我拿钱,请大家吃大闸蟹。”楚天大方地从兜里拿出皮夹,点给何晓燕几张钞票,说道:“再买点虾,油爆虾也好吃。”

“扇贝,鲍鱼……”沈宸恶意地连说数个名字,坏笑道:“楚大少花钱,咱们就别客气,狠狠宰他一把。”

“没问题。”楚天毫不吝啬,又抽出几张钞票。

何晓燕却不收了,白了沈宸一眼,说道:“想得倒美,就大闸蟹和油爆虾,敢情不是你下厨,说得那么轻松。”

沈宸看了看何晓燕,讪笑两声,也不和她争执。

“吃完饭咱们去娱乐消遣哪!”黛妮提议道:“奥尔科特给了我一张贵宾卡,说那个俱乐部很上档次。”

沈宸愣了一下,试探着问道:“是不是叫西茜的俱乐部?前些日子,他好象也给了我一张。”

“是叫西茜。”黛妮点点头,说道:“反正也闲着没事儿,去见识一下啊?”她转向何晓燕说道:“你不是嫌没有练口语的环境吗,那里西人多,应该不错的。”

何晓燕用筷子拔着碗里的饭粒,脸上显出犹豫迟疑的神情。

“沈兄,一起去啊!”楚天怕黛妮的提议不成而扫兴,又撺掇起沈宸来,“一天上班下班,吃饭睡觉,这生活太单调,得快乐不是?”

沈宸觉得无可无不可,便点了点头,张嘴刚要说话。何晓燕那边已经答应下来,“好吧,就去看看好了。”

吃完饭,又喝茶聊天,休息了一会儿,才各自回房收拾准备。

既然是上档次的俱乐部,自然要穿得体面一些。四人收拾齐整,出门叫车,直奔目的地。

这是一家西班牙人开的俱乐部,一楼是中西餐厅,供应中西各色点心、各种饮料,可以坐在这里休闲聊天。

二楼是舞厅,不算很大,但设施灯光都很好。舞女更是各国女郎都有,象花蝴蝶般穿梭其中。

三楼则是赌场,设有西方新式的三十六门的轮盘赌台四张,大厅周围,又开设了小的赌室。

室内,单双、大小四门摊、红黑、花会、梭哈等各种赌具,样样俱全,应有尽有,赌客可以随意选择。

相对而言,这里的赌场环境比较优雅,很少有中国赌场里的喧嚣和叫骂。大多数人都是西式的玩法,西式的赌客。虽然玩得比较文雅,但有时赌注却大得很。

进了俱乐部,沈宸竟遇到了熟人,老上司埃弗雷特,寒喧问好之后,埃弗雷特

象个导游似的领着沈宸等人走了一圈,热心地做着介绍。

沈宸微微点着头,这样规模的赌场与他穿越前见识过的不可同日而语,很多新玩法在这里并没有。但放松并消遣一下,也算是不错的地方。

埃弗雷特介绍完,正好有一个老友招呼着他去打牌,他便离开了,还让沈宸随便玩玩儿。

“沈兄玩过这些,东西吗?”楚天还真是没赌博过,觉得有些眼花缭乱,可也觉得很新奇。

沈宸笑了笑,伸手指了指,说道:“看,轮盘赌,很简单,一共三十六个数字,那个小球滚到哪个数字,押中了就赢。”

“三十六个呀,这很难猜中的。”楚天摇了摇头,说道:“怪人得人们都说十赌九输呢!”

“呵呵,我还没说完呢!”沈宸笑着继续说道:“你没看到赌盘上还有边注投注区,以及其他下注区吗?你可以押红色或黑色、单数或双数,首栏、二栏或三栏,首十二注、二十二注或三十二注,前半数字(1-18)及后半数字(19-36)等。当然,赢得要少一些。”

楚天看了一会儿,轻轻点头,明白了一些。

黛妮冲着沈宸眨了眨眼睛,笑道:“有什么诀窍吗?只赢不输的诀窍。”

“想什么呢?”沈宸笑得很畅快,说道:“要是真能只赢不输,那我天天来,成为大富翁也是很快的事情。”

停顿了一下,沈宸又低声说道:“仔细观察那些赌客,其实这里面也有一个不是窍门的窍门,能让你赢钱的几率变大,这个办法叫点灯。”

所谓点灯,是老时候赌场里的一种说法,是一种赌博的技巧。意思是如果发现赌台上有人手气非常不好,就反着他押,他押大你就押小,他押闲你就押庄。

这样玩的话,赌的不是自己的运气而是他人的霉气,这个手气不好的人,就是你的“灯”。

有些人天生运气差,逢赌必输,还会专门被人请去“点灯”,小输搏大利。

从概率论上说,其实这是不成立的,概率论不承认什么运气之说。但是,点灯却是很管用的,任何赌徒都知道,世界就是这么奇妙。

楚天听得清楚,眼睛左看右看,看那个家伙长着一副衰相。

“小赌怡情,别沉迷进去就好。”沈宸招呼着三人坐下来,他换了些小筹码,开始押着玩儿。

其实沈宸要想赢钱,还是有办法的。前世他号称鬼手,一个是快,另一个就是巧,很多作弊的玩牌手法儿,现在可能还没人用过。

但他可不想出什么风头,也不指望从赌场上赚大钱。纯是娱乐,纯是靠脑筋、计算、运气来玩儿。

第一百三十六章 精彩赌局

玩轮盘赌的人很少,也没发现哪个输得眼发直,一副衰样的“明灯”指引。

沈宸观察了一会儿,便以纯娱乐的心态带着三人玩了起来。

轮盘赌的几率是比较稳定的,沈宸就用最简单的单双法,先是一个小筹码,用1、2、4、8、16、32、……的翻倍下注法,只要押对一次就能赚一元。

具体的押法是:首先在单双各押一刀,只要不出零,就不赚不赔。以后永远只押前次所出数字的反面,即前次出双本次押单,前次出但本次押双。

每次从一元起押,若不中,下次翻倍,若中了下次重新从一元筹码起押。

何晓燕对赌*博是有些不屑的,可在这公共场所,她也不好甩脸子、说怪话,让同伴难堪,便耐着性子只看不赌。

“赌*博不能发家,越想赢大钱的人输得越多;平心气和当消遣的,反倒可能会赢钱。”沈宸一边玩,一边给三人传授着经验,“就象这种玩儿单双,输输赢赢,没有大的出入,纯是娱乐。”

楚天的计算能力很强,身上也揣了五六百块钱。估计着玩一元的筹码,翻倍翻倍再翻倍,也能连押十多把。而十多把连续开大或开小的概率实在是太小了。

所以,稍微摸清门道儿,楚天和黛妮便也买了些筹码,学着沈宸的办法,笑嘻嘻地边玩边聊。

时间不大,楚天和黛妮竟然还赢了一些。虽然不多,可不劳而获的心理人人都有,黛妮喜笑颜开,楚天也跟着高兴。

沈宸玩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便四下张望,正好看见奥尔科特和曹怡馨从一个小厅里走出来。

奥尔科特的脸色不太好,边走边嘟囔:“该死的家伙,我再也不跟他打牌了!”

而曹怡馨则是一脸无奈,并且低声安慰着他。她也看到了沈宸,伸手打着招呼,并提醒着奥尔科特。

“怎么啦?输了钱就骂人可不好,要有风度哦!”沈宸调侃道:“特别是在美丽的女士面前。”

奥尔科特和沈宸打了招呼,还有些余怒未息地说道:“输钱倒无所谓,只是还要受到言语的羞辱,这真他×妈×的令人沮丧。”

没有赌品的人不光指那些输了钱便摔牌,发脾气的家伙,赢了钱就嚣张无比,嘲讽奚落别人的也包括在内。

“是这样啊,真是没有赌品。”沈宸安慰道:“我们中国人管这种人叫:小人得志。小人,呵呵,何必跟这样的家伙生气,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岂不是很傻气?”

奥尔科特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咧嘴笑了笑,说道:“没错,犯不着跟那个混蛋家伙生气。对了,会打牌吗?换个房间一起来呀!”

“不是很熟练,你去玩吧!”沈宸推脱道。

“不熟就坐着看,有你在我心里有底。”奥尔科特拉住沈宸,不由分说就往一间小厅里拽,“我再给你引荐几个朋友,都是不错的家伙。你的社交圈子太小了,需要拓展一下。”

曹怡馨也很有眼力地拉住何晓燕,说笑道:“咱们也一起去休息一下,喝喝咖啡,聊聊天。”

沈宸无奈,只好和奥尔科特进了小厅。

里面的赌局还在继续,奥尔科特心情很好地和几个熟人打着招呼,并把沈宸介绍了一遍。

几个赌客很平淡地点了点头,对曹怡馨和何晓燕却投来几眼关注的目光,便又沉迷于赌桌,没有什么热情的表示。

奥尔科特摊了摊手,和沈宸坐下,招呼服务生端来咖啡,眼睛也转向赌局,看样子有些迫不及待地想上去。

沈宸招了招手,何晓燕坐在他的旁边,端着咖啡不声不响地喝着。

这间小厅与其说是赌场,倒不如说是一个小型的俱乐部,打牌的人都显得很轻松。

而且,这些人打牌有些傻。嗯,沈宸只看了一会儿,便下了这样的结论。可赌注并不小,看来都是些身家不菲的富人。

“他们的腰包都很鼓啊!”沈宸低声对奥尔科特说道。

奥尔科特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嗯,那个秃头的家伙更是深不可测。怎么样,有没有兴趣玩上几局?”

“不了,我看看就行。”沈宸拒绝了奥尔科特的提议。

这时,一个输了不少的老外站起身,说了几句话,便退出了赌局。

奥尔科特立刻便起身坐在了这个家伙走后空出来的座位上,他对这个刚刚输了钱的座位一点儿也不忌讳。

“奥尔科特老是自称是来自伦敦的扑克大师,也确实赢了不少次。”曹怡馨低笑着介绍道:“那个秃头的家伙也是个高手。”

沈宸礼貌性地微笑着,偶尔看一眼牌局。

曹怡馨亲亲热热地和何晓燕说着话,这样沈宸就能仔细观察这些人,不用分心照顾何晓燕。

奥尔科特的牌技还是不错的,但赢了几把后,他就有种忘乎所以的兴奋。

两只手下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子边,微笑着一一望着他的牌友,一副稳操胜券的劲头儿。

干特工的,一般都受过记忆力方面的训练,相对于普通人来说,他们头脑的记忆功能要强很多。再加上沈宸现在的头脑更胜后世,几乎是过目不忘。

所以,他看了一会儿,便分辨出坐在桌上的几个人的技术高低。

秃头采取的是稳扎稳打,软磨硬泡的打法,他的技术也很高超,算牌也准确,现在是牌桌上的大赢家。

打牌的方式很多,牌桌上玩的是一种叫“留暗张”的打法,与梭哈很相似,每家扣着一张暗牌,手中有四张,一轮一轮地叫注。

奥尔科特拿到了一把好牌,正是秃头坐庄。他开始加大赌注,想让秃头自己把自己赶下台来。

但秃头并不为其所惑,很痛快地放下牌,这让奥尔科特有些郁闷。

沈宸淡淡笑着,要想赢钱就不能想着可以赢多少,而是要想着可以省下多少。

这个秃头的沉稳,让他很赞赏,而奥尔科特却因为这一把大牌没赢到多少而显得有些急躁。

奥尔科特没有叫牌,而是放弃了这把,而沈宸认为是可以搏一下的。

因为,秃头的牌面虽大,但再叫牌的话,按照沈宸的计算,也不过一对a,而奥尔科特凑成两对的可能性却很大。

果然,秃头把牌扔掉的时候故意让奥尔科特看到了,不过是杂牌,连一对都没有。旁边有人笑了,这让奥尔科特更恼火,鼻翅翕张,狠狠地喘了几口气。

心理战,故意刺激奥尔科特,这个老秃头真是只狡猾的狐狸。

沈宸抿了抿嘴,希望奥尔科特能不为所动,冷静下来,进行仔细的判断和计算。

但奥尔科特显然被这两把牌刺激到了,这已经不是钱的问题。

谁说只有中国人要面子,英国佬也对此很是在意。他有些急躁,赌注在不知不觉加大,打败秃头成了他的目标。

又到了搏杀激烈的时候,牌面是奥尔科特大,他也显得信心十足,将赌注提高到了二百元。

而秃头犹豫了一会儿,才有些胆怯地跟注,但沈宸觉得他象个演员,是在装出这副样子,而引诱奥尔科特下更大的注。

沈宸轻轻摇了摇头,旁观是一回事,插嘴却是极惹人讨厌的。虽然他不想让奥尔科特输钱,但现在看来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他的位置是在奥尔科特的侧后方,这个小动作别人没注意到,可那个秃头却好象看见了,眼睛定在沈宸身上几秒钟,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奥尔科特不认为会出现别的结果,在摸第五张牌时,赌注已经增加到了一千。所有的牌友都退出了,盯着这一对的厮杀。

“跟!”秃头的回答轻声而坚决。

牌桌上象小山似的堆着三千多块钱,奥尔科特的脸涨红了一下,掀开了牌,大声说道:“别想再骗我,我是两对。”

秃头意味深长地笑了,将暗牌掀开。

牌友们发出一声惊叹,三条,奥尔科特瞪大着眼睛,有些难以置信。转而颓然向椅背上一靠,喘着粗气,强压住怒火,低声嘟囔道:“该死,你这只老狐狸。”

秃头对奥尔科特的话付之一笑,他已经赢了人家的钱,为什么要反对人家对他的恼怒呢?伸出手,他笑着将赢来的钱一张张地叠在一起以便携带。

奥尔科特摸了摸口袋,他输了,但不甘心,赌博的心理就是这样。

可他的钱剩的不多了,他站了起来,走到沈宸身旁,把目光投向了沈宸。

沈宸苦笑,不是在乎兜里那点钱,而是觉得奥尔科特的心态上去多半也是个输。

他示意奥尔科特喝咖啡,也想让他稍微冷静一下。然后,岔开话题说道:“时间不早了,女士们可能也累了,要不咱们以后再来?”

奥尔科特沉默着,沈宸接着说道:“你知道的,不是我吝啬口袋里的钱,而是觉得你的情绪有些激动,而且也偏离了赌博的真实目的,你如果跟人斗气,我觉得还是去喝酒比较合适。”

“明白了。”奥尔科特很快地点了点头,他还没失去理智,觉得沈宸的话很有道理。

但他转而建议道:“沈,我的朋友,看得出来,你的牌技也是不错的,上去玩两把,输赢无所谓,多认识几个人,对你没有坏处。”

沈宸淡淡一笑,对此不置可否。

“奥尔科特,再来玩几把!”秃头在牌桌上大声招呼着,“或者让租界最英勇的沈探长展示一下牌技,看看是否象击毙暴徒那般厉害。”

奥尔科特看着沈宸,沈宸皱了皱眉,有些小意外。他沉吟了一下,起身走到赌桌前坐了下来,从兜里掏出钱来。

秃头笑着点了点头,似乎为刚才有些挑衅的言语表示抱歉,并且客气地询问沈宸是否要抽他的雪茄。

沈宸有些搞不懂秃头要干什么,他笑着表示感谢,示意牌局可以开始了。

这间小赌厅里玩牌的似乎并不是单纯为了赌博,没有荷官发牌,而是由庄家洗牌发牌。

等坐完一圈庄后便换一副新扑克,每个人的赌品也都不错,基本上遵循着西方的礼仪风俗。

这对沈宸来说,并不陌生,很快便适应了,并且这给了他很大的发挥的空间。

洗牌,只要让沈宸摸到牌,他不用偷牌或作记号,那太欺负人了。

他只要简单地洗几把,便能把牌的顺序记得差不多,而且洗牌的手法丝毫也看不出破绽。

这是后世被组织请来的某位江湖上著名的老千教给他的。

那位老千只有八根手指,据说是失手后被赌场砍掉的。因此,不管你是多么高明,作弊就总有失手的时候。

沈宸牢记着那位老千的感慨之语。所以,他只是用这种比较模糊的手法来玩牌。

如果你眼力特好,记忆力特棒,也能象沈宸那样记住牌的顺序,那沈宸无话可说。

渐渐的,沈宸面前的钱多了起来。几个牌友不时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东方人,他们确实没有想到一个东方人会如此挥洒自如地打牌。

而且,沈宸的打法很有意思,毫无规律可言,虚虚实实,真真假假,颇有扑克大师的风范。

“东方的谋略,东方的思想。”秃头反复看着手里的牌,这回真有些举棋不定了。

不过,他对输钱似乎并不在意,却颇为遇上了一个好对手而感到愉悦,他思索了片刻,将赌注押了上去。

然后,秃头含笑望着沈宸,说道:“一场精彩的牌局,我敢打赌,他们没来没有见过象你那样的打法。不过,我相信上帝会给我好运气。”

沈宸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无论是牌好牌坏,都是那样,让人有种琢磨不透的感觉。

他伸手摸了第五张牌,果然是张5,胜负也在这最后一张决定了,他轻轻将牌翻过来,明牌是一对q加一对5,暗牌也是5。富尔豪斯,也叫葫芦,又叫满堂彩。

秃头也将牌翻开,一对a加一对4,周围的牌友发出一阵低低的喧哗,可以说,除了第四张,他的牌面一直是压着沈宸的。

“上帝保佑。”秃头象孩子似的笑了起来,手指敲了敲桌子,说道:“差点就失去了上帝给我的礼物,我加注,你怎么样?”他很自信地将赌注升了上去。

第一百三十七章 逗你玩儿,布置、晋升

第二百四十八章赌桌上的胜利

一个人的抗日Ⅱ第二百四十八章赌桌上的胜利

黄历轻轻摇了摇头,在牌桌上旁观是一回事,插嘴却是极惹人讨厌的。本章节孤独虽然他不想让詹森输钱,但现在看来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他的位置是在詹森的侧后方,这个小动作别人没注意到,可那个秃头却好象看见了,眼睛定在黄历身上几秒钟,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詹森不认为会出现别的结果,在摸第五张牌时,赌注已经增加到了一千,所以的牌友都退出了,盯着这一对的厮杀。

“跟!”秃头的回答轻声而坚决。

牌桌上象小山似的堆着三千多块钱,詹森的脸涨红了一下,掀开了牌,大声说道:“别想再骗我,我是两对。”

秃头意味深长地笑了,将暗牌掀开,牌友们发出一声惊叹,三条,詹森瞪大着眼睛,有些难以置信。转而颓然向椅背上一靠,喘着粗气,强压住怒火,低声嘟囔道:“该死,你这只老狐狸。”

秃头对詹森的话付之一笑,他已经赢了人家的钱,为什么要反对人家对他的恼怒呢?伸出手,他笑着将赢来的钱一张张地叠在一起以便携带。

詹森摸了摸口袋,他输了,但不甘心,赌博的心理就是这样。可他的钱剩的不多了,他站了起来,走到黄历身旁,把目光投向了黄历。

黄历苦笑,不是在乎兜里那点钱,而是觉得詹森的心态上去多半也是个输。他示意詹森喝咖啡,也想让他稍微冷静一下。然后,岔开话题说道:“时间不早了,女士们可能也累了,要不咱们以后再来?”

詹森沉默着,黄历接着说道:“你知道的,不是我吝啬口袋里的钱,而是觉得你的情绪有些激动,而且也偏离了赌博的真实目的,你如果跟人斗气,我觉得还是去喝酒比较合适。”

“明白了。”詹森很快地点了点头,他还没失去理智,觉得黄历的话很有道理,但他转而建议道:“我的朋友,看得出来,你的牌技也是不错的,上去玩两把,输赢无所谓,多认识几个人,对你没有坏处。特别是那个秃头,他在荷属东印度是一个很有影响的人物。我记得你跟我说过,战争结束后,很想找个环境优美的海滨晒太阳。而且,他有一笔大买卖,需要一个身手好的人完成,也许你想赚这笔钱。”

黄历淡淡一笑,荷属东印度,就是印度尼西亚呗,现在就计划好象太早了些。

“詹森,再来玩几把!”秃头在牌桌上大声招呼着,“或者让你的东方朋友展示一个牌技,看看是否象骂跑摩利的言辞一样犀利。”

詹森看着黄历,黄历皱了皱眉,沉吟了一下,起身走到赌桌前坐了下来,从兜里掏出钱来。

秃头笑着点了点头,似乎为刚才有些挑衅的言语表示抱歉,并且客气地询问黄历是否要抽他的雪茄。

黄历有些搞不懂秃头要干什么,他笑着表示感谢,示意牌局可以开始了。

这间小赌厅里玩牌的似乎并不是单纯为了赌博,而是象一个小型的俱乐部,没有荷官发牌,而是由庄家洗牌发牌,坐完一圈庄便换一副新扑克,每个人的赌品也都不错,基本上遵循着西方的礼仪风俗。这对黄历来说,并不陌生,很快便适应了,并且这给了他很大的发挥的空间。

洗牌,只要让黄历摸到牌,他不用偷牌或作记号,那太欺负人了。他只要简单地洗几把,便能把牌的顺序记得差不多,而且洗牌的手法丝毫也看不出破绽,这是当年某位江湖上著名的老千教给他们的。那位老千只有八根手指,据说是失手后被赌场砍掉的。不管你是多么高明,作弊就总有失手的时候。黄历牢记着那位老千的感慨之语,所以,他只是用这种比较模糊的手法来玩牌,如果你眼力特好,记忆力特棒,也能象黄历那样记住牌的顺序,那黄历无话可说。

渐渐的,黄历面前的钱多了起来,几个牌友不时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东方人,他们确实没有想到一个东方人会如此挥洒自如地打牌。而且,黄历的打法很有意思,毫无规律可言,虚虚实实,真真假假,颇有扑克大师的风范。

“东方的谋略,东方的思想。”秃头反复看着手里的牌,这回真有些举棋不定了,不过,他对输钱似乎并不在意,却颇为遇上了一个好对手而感到愉悦,他思索了片刻,将赌注押了上去,含笑望着黄历,说道:“一场精彩的牌局,我敢打赌,他们没来没有见过象你那样的打法。不过,我相信上帝给我好运气。”

黄历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无论是牌好牌坏,都是那样,让人有种琢磨不透的感觉。他伸手摸了第五张牌,果然是张5,胜负也在这最后一张决定了,他轻轻将牌翻过来,明牌是一对Q加一对5,暗牌也是5,富尔豪斯,也叫葫芦,又叫满堂彩。

秃头也将牌翻开,一对A加一对4,周围的牌友发出一阵低低的喧哗,可以说,除了第四张,他的牌面一直是压着黄历的。

“上帝保佑。”秃头象孩子似的笑了起来,手指敲了敲桌子,说道:“差点就失去了上帝给我的礼物,我加注,你怎么样?”他很自信地将赌注升了上去。

黄历看看面前的钱,抽出一张最小面额的,冲身边紧张得脸都红了的李倩心扬了扬,笑道:“有坐车的钱就足够了,不是吗?”他回头将面前的钱推了过去,依旧是淡淡的表情,说道:“我跟,而且全押了。”

秃头稍愣了一下,盯着黄历的手,黄历拿着根雪茄,却一直没抽,而是在手指间灵活地转动,这是他的一个习惯,赌桌上的习惯。

“灵巧的手。”秃头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笑着把面前的钱也推了过去,还不失幽默地开着玩笑,“我是开车来的,所以就不留坐车的钱了。年轻人,在夜间和美女在街头散步,多浪漫的事情啊!”

周围的人发出了一阵轻笑,黄历点了点头,笑道:“路短是浪漫,路远可就是折磨了。我开牌了,希望上帝只送了您一张A作礼物。”

暗牌翻开,周围发出一阵低声的惊叹,秃头欠着身子,使劲眨着眼睛,然后猛地坐了下去,哈哈笑着将自己的明牌扣在暗牌上,不用开牌了,这就是认输的表示。

呼,黄历终于点着了手中的雪茄,吐出了一口烟雾,虽然不是为赢钱而来的,但胜利毕竟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李倩心眼睛冒光地把钱一张张叠好,足有将近四千,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还是自己的男人厉害,她已经忘了刚才紧张得手都有些颤抖的事情了。

“不错,很棒。”詹森冲着黄历伸出大拇指,笑道:“看来我这个扑克大师的称号该让给你了。”

“侥幸,侥幸。”黄历又恢复了那副淡淡的神情,谦虚道:“偶尔一次胜利,是运气在帮忙。”

“运气不帮助没有准备的人。”秃头穿着大衣走了过来,笑着伸出了手,“埃德文范德萨,荷兰人。”

“您好,陈志豪,中国人。”黄历与这个老头握了握手,其实他也不算太老,只是头发没了显得年龄比较大而已。

“今天过得很愉快,这是我到中国以来,所经历的最精彩的牌局。”埃德文眼中闪烁过一丝不明意味的东西,但赞赏之情却象是很真诚,“希望以后还能在这里遇见你,对了——”他转头看着詹森,说道:“坐我的车走吧,我有些事情要和你谈谈。”

“好吧!”詹森耸了耸肩膀,和黄历等人打了招呼,又塞给陈曼丽几张钞票,和埃德文一起走了出去。

黄历将没点完的钞票胡乱塞进兜里,招呼着李倩心,“走吧,回家再数,你耽误人家下班了。”

李倩心脸一红,把手里一叠钱塞进包里,转头看着陈曼丽,又伸手去掏钱。

“别,今天你们不是我的主顾。”陈曼丽笑着制止了李倩心,转头对黄历说道:“陈先生,您真是幸运,希望以后也能把幸运带给我一些。”

黄历点了点头,没说别的,今天得到的情报虽然是免费的,但却十分重要,而且陈曼丽似乎并未说全,或者真就是那么多。初次见面,还是谨慎些好,下次编个情报,争取多套些消息出来。而且,编造情报来赚钱,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把李倩心安置在天津租界,这是黄历最近的想法,这里总比北平安全许多。而且从这里坐船或坐火车去其它地方,也比北平更方便。只是,黄历现在担心能否说服程盈秋,让她和自己一起走,按照她的性格和思想,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回到了家,黄历还在思考着这一天来发生的事情,有很多他想不通的。李倩心却出奇地精神,坐在床前仔细地清点着钞票,还不时发出轻轻的笑声。

第一百三十八章 升职赴任,准备工作

一级探长,这是普通巡捕一辈子也难以企及的目标,而沈宸只用了两年多的时间。

虽然,这还要排除现在的躯体不是他的那段日子。不过,这无关紧要了。

虽然沈宸之前是在开玩笑,但事实上,他现在距离华捕的最高职位——督察长,真的只是一步之遥了。

“督察长并没有实际意义,多赚些薪水,我也根本不看在眼里。”沈宸把租书协议和几万现金交给楚娇时,便坦承了自己的心思。

“再有三年,日本人就占领租界,督察长又有什么用呢?所以,我要在静安寺路捕房大干一场。”

“就你一个人?”楚娇表示疑虑和担心,“76号人多势众,你没有得力的手下,终归是不行的。”

沈宸当然也知道这一点,笑了笑,说道:“这也正是我要提出的条件,警务处不答应,我就不干。”

楚娇疑惑地问道:“就算警务处答应了,你上哪找人呢?现在,敢与日本人,敢与76号对着干的人,可是不多了。”

“一个是自愿,一个是重赏。”沈宸说道:“害怕的就滚出巡捕房,干得好的,我不吝惜金钱。前些日子我与徐怀义说过,放出悬赏的风声。现在呢,我觉得可以将其慢慢变得现实起来。”

“有钱能使鬼推磨?”楚娇摇了摇头,说道:“以前就有过这样的想法,但困难难以克服。你觉得谁能公开身份来发放赏金,给那些干掉特务的人?”

沈宸狡黠地笑道:“以前我也是这样想的。但这个智商啊,真是个好东西。人聪明了,办法就想出来了。换种说法你就明白了,咱们不说干掉特务,只说是打击犯罪、维护治安。而赏金也换个名义,叫奖金和抚恤。”

楚娇想了想,有点开窍,但还不是完全明白,便问道:“你说清楚一些。”

沈宸点了点头,说道:“我的想法是在银行建个公开账户,建立一个基金性质的东西,找几个有名望的人来管理。比如说巡捕在执行公务时,与暴徒或特务发生冲突,如果尽职尽责,就可以发放奖金进行激励;如果因公受伤或死亡,就可以得到一大笔抚恤。”

“哦,这个办法还真是巧妙。”楚娇恍然大悟,说道:“偷换概念,把76号的特务归到犯罪分子里面,是不是重点打击,自然是由你指挥。有奖励,有抚恤,总会有些效果,让巡捕少些后顾之忧。以后呢,再视情况扩大范围,让更多的人能够通过杀特务而获益。”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沈宸说道:“起码在我上任后,我会甩出重金,让巡捕们有些积极性;至于不称职的胆小之辈,我也会毫不犹豫地予以调离和清退。”

“用人权,这也是你要与警务处谈的条件之一?”楚娇有些捋清沈宸的思路了,笑道:“还有什么?”

“武器装备的增强,或者来辆装甲车也不错啊!”沈宸笑了起来,说道:“前些日子在沪西不是爆发过武装冲突嘛,甚至使用了手榴弹和汤姆森冲锋枪。我对汤姆森冲锋枪,还是挺感兴趣的。”

汤姆森冲锋枪的原型在1919年问世,后经过改进,这款新式冲锋枪使用美军.45acp标准手枪弹,由一个容弹100发的巨大弹鼓供弹,射速高达每分钟1,500发,100发的弹鼓4秒钟就打光。

因此,汤姆森的广告牌称此枪为“堑壕扫帚”,就是突出其无比强大的火力。

可惜汤姆森冲锋枪在当时显得太超前了,过快的射速、加之没有经过实战检验,销售的效果很不理想。

走投无路的汤姆森使出浑身解数向社会推销。此时正值美国政府颁布禁酒令。各地黑*帮纷纷贩运私酒谋取暴利,汤姆森冲锋枪因为短小精悍火力强大而深受黑*道青睐,成为匪徒的标准装备。

看过三十年代美国电影的应该对此枪都不陌生,或许也知道此枪被称为“帮派枪”。

在美国,很多匪徒买到该枪后就立即改装,用于帮派争斗、打家劫舍,甚至与警察公然对抗。

因为这种冲锋枪拆下木托和弹鼓后,可以方便地藏进小提琴盒里,因此犯罪分子将其称为“芝加哥小提琴”。又因为其连发时“嗒嗒嗒”的有节奏的枪声,常常又被叫做“芝加哥打字机”。

而在中国,这种体型硕大、前后都有握把、带有弹鼓的武器,比同时进入中国的“花机关”-mp18\/28冲锋枪使用更广泛,名气也更大。

由于翻译的不同,国内也译做汤姆生、汤普森或汤普逊。这种武器又常被称做“汤姆生手提机枪”,简化后就是“汤姆枪”或“汤姆式”。

尽管汤姆生手提机枪成本高,重量惊人,还有别的缺点。但并不妨碍它成为一支深受战士信赖的武器。

它的最大优点是性能稳定可靠,而且具有足够的杀伤力,敌人只要挨上一颗它射出的.45口径枪弹,就有可能立即丧失战斗能力。

沈宸认为,如果警务处能答应他的这个要求或条件,静安寺巡捕房的实力便能有很大的提高。

甚至不用实战,拿着这种枪巡逻,或者让沪西的那帮恶棍知道有这种枪,也是一种很大的威慑。

至于装甲车,沈宸觉得不可能给,他也只是提一下,万一达到目的了呢?

结合着历史大势进行分析判断,从而得出对自己最为有利的选择,永远是沈宸的强项。

工部局警务处提拔他,并任命他为静安寺路巡捕房的总探长,仅次于洋督察的二把手。

虽然这是看中了他打击犯罪分子的不遗余力,但也有个限度,不能任他肆意妄为。

既要稳定或扭转沪西的不利局势,又要减少租界内的犯罪,还不能过于得罪日本人,沈宸知道警务处的想法。

而且,沈宸还猜测到洋督察要是聪明的话,或者得到警务处的授意,会给自己相当大的权力,而自己选择低调。

这也很好理解,在表示信任,并给沈宸一顶高帽子的同时,也给他背了一口锅。

沈宸干得好,洋督察脸上有光,好处也少不了;沈宸干砸了,或者没有正当理由而得罪死了日本人,洋督察便会毫不犹豫地把责任推给沈宸。

无论是对警务处,还是对咄咄逼人的日本鬼,让沈宸顶在前面都是最好的选择。这一点,沈宸自然是清楚明白。

所以,他才要提要求,提条件,不管结果如何,反正能多少捞到些好处。

而与沈宸被调到静安寺巡捕房差不多同时进行的,便是警务处对巡捕进行的清理辞退。

公共租界工部局警务处一次就将六十多名涉嫌被收买的巡捕停职清退,法租界巡捕房则开除了四十余名巡捕。

这样的举措是相当严厉的,对沈宸也是有利的。

而其接后果便是负责调查被收买巡捕的警务处副处长约克,在离开愚园路住宅时,遭到两名暴徒的枪击。所幸,约克开枪还击,赶走了暴徒,且并未受到伤害。

就在同一天,法租界工部局警务处的高级警官布朗谢也遭到了枪击,受了轻伤。而布朗谢同样也是负责调查被收买的巡捕的工作,并负责清退开除的。

显然,洋鬼子的身份正在越来越失去护身符的作用,日本人和76号的特务越来越没有顾忌了。

也正是在这样的形势下,沈宸来到了静安寺路巡捕房,走马上任了。

果然如他所想,静安寺路巡捕房的督查——英国人维克托不仅年纪大,更显出混吃等死的工作状态。

不管是真的希望能够平安退休,还是得到了警务处的授意。反正,静安寺路巡捕房的工作很快就交给了沈宸,维克托只是在心血来潮的时候管管杂事。

权力大也意味着责任大,沈宸知道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自己要背锅,维克托则是出面收拾的角色。

但沈宸不在乎,给我权就拿着用,还要发挥得充分。

至于他之前提出的一些条件,工部局警务处有选择、有限度地答应了一些。比如让他带去了八个手下,并给予他打报告开除不称职巡捕的权力;

至于武器,汤姆生手提机关枪没有批准,退而求其次的猎枪和防弹衣倒是没什么问题。

而且,沈宸所写的加强警务巡逻、增设路障、招募精干巡捕等措施的报告,也多数得到批准。

尽管要求没有得到全部满足,但也够沈宸展开拳脚,大干一场了。

首先是在静安寺路上接近沪西的地方设置了三个岗亭,安排巡捕日夜值班;一旦闻警,值班的巡捕便要立刻在马路上设置路障,防止犯罪分子乘车逃回沪西。

其次,沈宸又用虚假的文件,把买下来的蒋伯欣的那幢房子一分为二。一半继续租给楚娇来分厂,一半则租下来作为巡捕房的分所。

这样一来,他便等于亲自坐镇,把守住了静安寺路这条通往沪西的主要通道。

同时,沈宸与楚娇的联系更方便,分所在隔壁,对楚娇也起来了掩护和保护的作用。

自静安寺捕房设立之初,其辖区便为整个公共租界以西的越界筑路区域。

一**九年,新闸路捕房设立后,静安寺捕房辖区缩至卡德路、同孚路以西。

到了一九三三年,静安寺捕房的巡区确定为,东起麦特赫司脱路,北至新闸路,南抵爱多亚路,西至租界西界。

所以,除了静安寺路作为防范重点外,静安寺捕房总部则主要负责所处的愚园路的巡逻维护。

沈宸之所以选择坐镇静安寺路,一方面这里是通往沪西,特别是76号特务进入租界的主要通道;另一方面,他还要对愚园路上的汉奸恶棍进行打击,也算是摆脱嫌疑的一个烟幕弹。

愚园路与静安寺路差不多,伸向沪西的都属于越界筑路,并且由意大利的警备队负责维持治安。

但两条路不同的是,愚园路两旁洋房别墅众多,多是富商大佬居住。

借着日本人的势力,借着76号的威风,吴世宝等人在愚园路霸占了很多洋房。

不仅吴世宝的家住在愚园路,他还孝敬了李士君一幢;开赌*场发家的经济汉奸潘三省,汉奸外长陈箓等人,也住在愚园路上。

还有,在愚园路上有一个日本巡捕的宿舍,也将是沈宸的目标之一。

尽管沈宸准备大干一场,也做了很多布置。但在表面上,却好象放松了对沪西进入租界的可疑车辆和人员的盘查。

实际上呢,进来容易出去难。沈宸不仅让巡捕熟悉有关76号人员的信息资料,还让徐怀义的帮派兄弟也行动起来,帮着跟踪刺探。

在公共租界内,肯定有76号的耳目和据点。沈宸准备利用一次大行动,予以沉重的打击。

其实,沈宸已经掌握了一些情报。是通过曹炳生、徐怀义的帮派兄弟跟踪刺探,突破口则是他认识却又故意没动的特务,也被他称为“明灯”特务的那个家伙。

只不过,沈宸觉得还不够,刚赴职后的静安寺捕房需要捋顺和适应,对巡捕也要进行一下针对性的训练,并观察一下哪些是尽职尽责,哪些是敷衍胆小。

短短的三天时间,沈宸可算是兢兢业业,白天亲自巡视辖区,上午、下午各一次;晚上也不回家,除了夜间巡视外,就在分所的一个房间摆了张床休息。

当然,除了工作以外,沈宸也开始把设立基金的事情着手落实。

而他首先相中的人选是奥尔科特,并打电话邀请他进行面谈。

就在静安寺路的一间咖啡厅里,沈宸与奥尔科特如约见面,同来的还有曹怡馨。

对曹怡馨,沈宸有种特殊的感觉,倒不是认为她是个交际花,或是奥尔科特的情*妇。而是在一个小小的细节上,沈宸觉得曹怡馨很可能受过特工训练。

咖啡厅的走廊有个直角的拐弯,曹怡馨走过时,看似很自然地向墙角的反方向跨出一步,然后才拐过弯。就是这个小细节,让沈宸觉得可能是同行。

一个受过特殊训练的人,或者经常生活在危险环境中的人,会随时保持着警觉,并下意识地提防来自于死角处的突然袭击。

加大了转弯角度,这样可以在对方突袭时迅速作出反应。这种警觉和习惯动作并不是刻意做出的,而是已经浸透到了整个身体,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第一百三十九章 基金,商议妥当

当然,沈宸只是怀疑,并没有确切的证据。

如果曹怡馨真是某个组织的特工的话,那她所受到的训练可能很严格,甚至可能超过马名宇等人。

因为,沈宸在观察马名宇时,也没有发现过这样的动作。

或者,曹怡馨就是个初级菜鸟,只能机械地按照训练所教,却不会依据场合采取其他不引人注意的方式。

当然,沈宸可能是苛责了,也可能是观察太敏锐。

反过来说,他不会采取这种容易暴露的举动。作为超时代的特工,沈宸知道如何隐藏自己的特点,特别是职业上的特征。

甚至于他在尽量改变自己针对不同对手,在不同的行动中的行为习惯。

比如说在秘密行动中,他一般是打胸打头,或者是直接爆头;而在与刺杀他的敌人的对战中,他宁肯多开两枪,也尽量不射击对手的头部。

这是很难把握和改变的习惯,幸好他和对手的差距很大。且是提前警觉并发现,才不至于在攸忽一瞬、你死我活的搏杀中暴露出同样的特征。

或许也正是因为很难,才没有人把他和那些秘密行动联系起来。当然,其他的原因也有不少。

觉察到曹怡馨的异常后,沈宸有过短暂的犹豫,但考虑过后,还是决定按计划来。

因为,曹怡馨即便是某个组织的特工,甚至是日本特务,对基金建立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毕竟,这个基金建立并运作起来,都将是公开进行的。

奥尔科特听了沈宸的讲述后,摸着下巴陷入思索。

尽管基金的名义是打击犯罪,维护租界治安,奖励或抚恤巡捕的。

但谁都清楚,现在租界治安恶化的根源在于沪西歹土,而沪西歹土的罪恶根源就在76号。

说白了,基金建立起来,就难免会成为76号的目标。基金的倡导和管理者,也将冒很大的风险。

对奥尔科特的思考,沈宸比较理解,也想过解决的办法。但曹怡馨的思维似乎也很敏锐,她提出的建议与沈宸的办法很相似。

“如果担心危险的话,可以把基金会设在香港,或者其他比较安全的地方。至于上海的管理人员,我想是不会缺的。”曹怡馨笑着说道:“象沈探长这样不畏残暴,不怕死的人,可是有很多呢!”

奥尔科特看了曹怡馨一眼,有些不悦地说道:“我只是在考虑如何能更好地运作,可不是胆小怕死。”

“也没说你胆小呀!”曹怡馨笑容不变,说道:“我想,沈探长可能更想我们做其他的工作,比如发动名人富商募捐,比如扩大基金的知名度等等。”

沈宸点了点头,说道:“曹小姐真是聪慧。我的意思是更好地利用二位的人脉和知名度,让基金能够不断积累发展。至于管理人员,正如曹小姐所说,并不难找到。”

停顿了一下,沈宸继续说道:“甚至可以委托给某个机构,比如银行、律师事务所、财会事务所等等。”

“只要制定出周密细致的章程,委托管理也是个好办法。”曹怡馨点头赞同,说道:“我想,沈探长是不是已经有了比较具体的想法和计划呢?”

沈宸耸了耸肩膀,说道:“我的想法和计划都说出来了,肯定有缺陷和漏洞,就得靠你们帮我弥补了。”

奥尔科特笑着说道:“沈探长的意思,是不是想先让基金对静安寺捕房进行倾斜性的扶持,解除巡捕的后顾之忧,并起到激励的作用?”

沈宸点了点头,说道:“基金建立之初,规模肯定不会太大,静安寺捕房作为扼制沪西犯罪分子的主要阵地,倾斜是必要的。等到以后资金充裕了,再逐渐扩大范围嘛!”

奥尔科特看了看曹怡馨,大概是得到了赞同的眼神,便答应帮着沈宸进行下宣传,以扩大知名度,吸引更多的资金。

其实,即便没有别人的支持,沈宸也准备把基金建立起来。大不了多抢几把汉奸特务,用匿名捐助的方式把基金充实起来。

换句话说,沈宸就想借着这个基金的名义,把抢来的赃钱洗白,堂而皇之地投入到与76号的争斗中。

这样,既能激励巡捕尽职工作,又不会惹来对自己财产巨大的怀疑。

所以,在奥尔科特和曹怡馨看来最难的资金问题,沈宸却根本不放在眼里。他只不过是拉几个知名人士撑门面,尽量把自己隐藏在背后而已。

事情说定了,沈宸便和奥尔科特、曹怡馨喝咖啡、聊天,顺便把一些细节问题商议妥当。

尽管曹怡馨出谋划策,显得很积极。但沈宸却觉得她有些象是在赢得自己的好感,而奥尔科特倒更象在为租界内西方人的安全考虑,顺便帮助一下朋友。

赢好感?讨喜欢?沈宸觉得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人家凭什么呀?

不过,冲着曹怡馨的这股积极劲儿,沈宸决定不露痕迹地提醒她一下。

“看那家伙,不象个好东西。”沈宸突然盯着一个走过去的男人,编织着莫须有的可疑之处,“在走廊拐角转大弯,很怕有人抓他似的。”

奥尔科特看了看,那个男人已经走到门口,只看到背影。他呵呵一笑,冲着沈宸说道:“沈探长真是观察入微,犯罪分子恐怕很难逃过你的眼睛。”

曹怡馨起初也笑了两声,但很快她似乎觉察到什么,看了沈宸一眼,垂下眼睑,用小勺轻搅着咖啡。

“性命攸关,不得不谨慎小心,时刻警惕呀!”沈宸笑道:“那些家伙以为受过点训练,或者玩过枪,就觉得更有把握。殊不知,这样的半吊子在举止行动便与常人有区别,更容易被识破。”

曹怡馨抬眼看着沈宸,象是调侃般地说道:“沈探长的意思,难道给平常人一把枪,倒是更有成功的把握?”

沈宸摇了摇头,说道:“也不是这么说,平常人杀过人吗,他们会紧张、害怕,脸上的表情或许更容易被看出来。”

曹怡馨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如此。特别是面对沈探长的威严和英勇,就更容易露出破绽了。再有,沈探长的枪法那可是名声在外,神枪手啊,多厉害。”

“这应该是主要原因。”沈宸笑道:“他们的枪法没我准,更没我快。来杀我,岂不是找死?”

奥尔科特哈哈大笑,说道:“沈探长是艺高人胆大,象我们这样的,就只好请保镖,再加上格外小心了。”

沈宸愣了一下,疑惑地问道:“怎么,有人要对你不利?”

在上海的秘密战争中,可不是只有中国人和日本人。而对于在上海的欧洲人中物色特务,日本人所持的是彻底的现实主义。

贝里埃,待业雇佣兵,先后为阿比西尼亚人和西班牙空军效力,并得到了丰厚了报酬;

米奥雷尼,外国冒险家,也是上海大名鼎鼎的医生——妇产科专家。对日本情报机关,他的工作是引诱中国富人成为他们所掌控的人质。

厄本,奥地利裔美国人,德国纳粹的崇拜和拥护者。

这三个人是上海亲日犯罪——政治阴谋家的小圈子之一。

另一个圈子则是以“上尉”皮克为中心形成的。

美国情报机构的一份报告称:皮克受过良好的教育,是很好的语言学家、有成就的演员、能说会道的作家。他也是个能干的刺客、消息灵通的线人、情报机构的奸细和军火走私犯。

根据情报,皮克于一九三七年成为日本海军驻上海情报机构的一名特务。随后,他组织了一个由欧洲人构成的特务小组,主要是以英美情报机构为目标。

在这个特务小组里,有刺客拉宾,原是底特律紫帮的成员;有塔兹切夫,一个敲诈者、骗子、日本宪兵和盖世太保的线人;前俄国海军军官“男爵”提波特,以及一些难以统计的白俄女人。

因为这两个以欧洲人为主的特务团体,主要是以英美苏为主要目标,与沈宸没有冲突,也没有什么交集。

所以,沈宸对此并不是很了解,也不是很关心。

奥尔科特讲述完大概的情况后,特意掀开衬衣的领子,让沈宸看他里面穿的防弹衣。

“奥尔科特先生受到过绑架、刺杀的人身威胁,而且,最近又获悉皮克上尉的手下,刺客拉宾可能要对他不利。”

曹怡馨对这些很清楚,给沈宸讲道:“所以,奥尔科特先生雇了一名保镖,穿了防弹衣,除了外侨俱乐部,尽量避免进入公共场所。”

奥尔科特赶忙又笑着解释道:“可今天是沈探长相约,我是最放心的。别说是拉宾,就是皮克,也不敢贸然动手。”

沈宸微皱眉头,说道:“奥尔科特先生可千万不要大意,打个电话,让保镖过来,陪你一起回去。”

曹怡馨也在旁劝说,奥尔科特才不情愿地起身,到咖啡馆的前台去打电话。

桌上只剩下了沈宸和曹怡馨两个人,曹怡馨若有所思地看着沈宸,微笑着说道:“如果不是知道沈探长的履历,我真会以为您是很专业的特工呢!”

沈宸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象我这样与众不同的特工,根本就不可能。还很专业,不知道你是怎么评判的?在我看来,越是专业,就越是与常人无异,那才叫厉害呢!”

曹怡馨眨着眼睛想了想,点头赞同,可又笑道:“虽然如此,可沈探长的评论不能不说是很专业。对了,据我得到的消息,吴世宝很想和你较量一下呢!你是神枪手,他又号称枪法如神,不知道是否会有一场精彩的对决?”

“那是——肯定不会有的。”沈宸带着几分讥诮,冷笑道:“一个屠夫、暴徒,我不用枪,也能打出他的屎来。”

曹怡馨瞪大眼睛,半晌捂着嘴,哧哧地笑了起来,说道:“沈探长说粗口,竟然不让人恼怒,你说怪不怪?”

“抱歉,抱歉,一时脱口而出。”沈宸赶忙表示道歉。

这时,奥尔科特打完电话回来,刚坐下,曹怡馨就把沈宸刚才说的话讲给他听。

奥尔科特笑得前仰后合,说道:“中国的语言真是,真是精妙。如果用我们的语言讲,就只能是踢他的屁股,再加上狠狠地敲。可这么说,就与沈探长的话差得太远了。”

曹怡馨陪着笑了一会儿,又召来侍者,点了蛋糕、面包等小点心。显然,三个人谈得太久,她可能想吃点夜宵。

奥尔科特倒不客气,吃得挺多。沈宸只吃了个小面包,便继续喝着咖啡,等奥尔科特的保镖来了再走。

“沈探长。”曹怡馨眼珠转了转,似乎想起了什么主意,笑着对沈宸说道:“你在静安寺路设立了巡捕房分所,相当于指挥官亲临前线。”

停顿了一下,曹怡馨继续说道:“我想,肯定会有很精彩、很轰动的新闻。你看,能不能允许我白天呆在分所,有什么行动,不影响的话,让我也参与一下,拍几张现场照片?”

沈宸犹豫起来,这在巡捕房是没有先例的,也不知道警务处那边会不会答应。

曹怡馨见沈宸没有马上回答,便自己又转圜道:“一个外人,又是一个记者,呆在巡捕房确实不合适。不如这样,我和北极冰箱的陈经理也认识,就呆在他的公司里。如果有方便我参加的行动,你打电话通知我一下。”

沈宸略想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这样好,就说是你自己得到的新闻线索,警务处也找不出毛病。”

“那就这么说定了。”曹怡馨很高兴的样子,转头对奥尔科特说道:“有了大新闻,我先告诉你。”

奥尔科特无可无不可地点头答应,又吃了块小蛋糕。

这样的记者,很不寻常啊!自己就决定了要去哪,随便呆多长时间,好象没人管她似的。

也或许她的家境好,不在乎记者这个工作,只是闲着无事,才在报社挂个名。

沈宸胡乱猜想着,等到奥尔科特的保镖来接他,送他们上了汽车,他才转身离去。

…………….

第一百四十章 当面对质

世上有两种人,一种是不要命的,一种是认命的。无论到什么时候,认命的都是大多数。

沈宸不想责怪他们。其实,死亡是容易的,生活才是艰难的,只不过很多人想不到这一点。

“双十”节在租界当局的严密戒备下算是比较平安地过去了,尽管仍有预料中的标语,但相对于暴力袭击,就不算什么大事了。

在歹土,76号搭建了一个竹牌楼,悬挂着饰有“和平建国”字样的小三角形青天红地国旗。

在南市,伪政权举行了一次会议,各种官方机构的代表和八十名小学生出席并聆听了颂扬日本、痛斥国府的演说。

与此相反,爱国者仅仅在西摩路沿街墙上和南京路中百公司附近张贴了少量反日标语,以及秘密地散发了一些小册子。

沈宸倒觉得这样低调是明智的。在租界当局严密警戒下,在公开场合反对日本人就是愚勇,徒然暴露,增加危险。

而就在此时,沈宸接到了张成富的情报,说曹炳生父子最近时常去76号,要他多加小心。

这对沈宸来说,确实是个坏消息。但他还不敢确定,便决定与曹炳生当面对质,看他如何的说辞。

如果曹炳生的说辞不能令沈宸信服,那他就不惮于施展狠手,干掉曹炳生父子。

但曹炳生似乎并没有觉察到沈宸的杀意,接到电话后便欣然赴约,好象没做什么亏心事的样子。

这次相约,沈宸没有叫徐怀义,就是他和曹炳生两人。同时,他也让张成富暂时离开法租界,与楚娇、赵有才呆在一起,准备由他指引,展开行动。

在饭店的雅间内,沈宸也不多说废话,坐下没一会儿,便问起了曹炳生去76号干什么。

看到沈宸冷着面孔,曹炳生赶忙进行解释,为了取信于沈宸,他还说出了自己是重庆特务的身份。

原来,76号的李士君和丁默邨产生了矛盾,曹炳生父子觉得有机可趁,并不是要当汉奸,与76号合流。

当初李士君招来丁默邨,并把丁默邨推为“前台经理”一事,本是在“只要图利,不必图名”的指导思想下的策略行为。

因为一开始,汪精卫还没叛国,也没来上海。李士君感到,带头与日本人勾结风险太大,自己就差点变成军统分子于松乔枪击的目标。

所以,他才决定把出头露面的事交给丁默邨做,自己在后头点钞票,是最理想的分工。

但是,就在今年年中,随着汪精卫集团的到来,情况发生了改变。

在汪精卫﹑周佛海心目中,丁默邨是一把手,而他李士君仅是丁默邨的副手而已。

既然是副手,李士君就在权利地位上比丁默邨差远了。

汪党六大后,丁默邨处处压着李士君一级,除了是76号的头把交椅外,还是社会部长,再协助周佛海主持“肃清委员会”,管上了汪伪的“和平救国军”。

所以,丁默邨不仅在76号吆五喝六地调配人员,有时甚至也对李士君夫妻指手画脚,盛气凌人。

李士君对此哪能甘心,便开始与丁默邨争夺控制76号的实权,明争暗斗地搞了起来。

首先,李士君利用汪精卫与周佛海的矛盾,把自己移向汪精卫一边。

汪精卫一到上海,李就托陈春圃转给汪一封万言长书,自我介绍丁默邨是个“摆子”,他是才老板,丁默邨只是他用的当手而已。

同时,为了讨好汪精卫起见,一切都做在丁默邨的前头,以示愿为先驱,还加紧与日本主子套近乎。

这方面,果然有进展。李士群逐渐地取得这两方面的好感。同时李士君也加紧了对丁默邨形象方面的打击,散布对丁默邨不利的舆论。

更重要的是李士群抓紧76号内部的整理,打击对方,培养并巩固实力,把实权渐渐地转移到自己手中来。决不让丁派形成势力。

当发现自己本来的助手唐惠民偏向丁默邨,李士君就不失时机地弄个借口把他关禁起来。

接着,李士君又发现,凡上海党部系统投76号的特务,往往都偏向丁默邨。于是李士群就采取肉体消灭的办法,从源头上掐断亲丁分子的来源。

比如,国民党上海市党部特务头子张小通被76号逮捕,仅仅是担心张小通投降的话,也会是丁默邨一派的,李士君就让人杀死张小通,并毁尸灭迹。

而侦悉到丁、李不和的情报后,曹氏父子的上司便命令他们见机行事。

九月间,曹氏父子通过汪伪社会部的王和松、孙鸣岐的关系,搭上了汪伪社会部长丁默邨。

于是,他们就以法租界密探的身份,不时去76号找丁默邨。并且,在丁的面前说李士群在对他暗中搞鬼,在丁、李之间从事挑拨。

曹氏父子的目的很简单,便是火上浇油,让丁李二人鹬蚌相争,以便鱼翁得利。

沈宸在曹炳生讲述的时候,始终没有说话,观察着曹炳生的神情,乃至说话的语气。

同时,沈宸还考虑了最近他收到的各方情报,以及张成富的观察汇报。

从各方面的综合情况看,沈宸觉得曹炳生说的象是真话。至少到现在,还没有做出什么不利于他的举动。

“沈兄,我这可是坦诚相告,绝无隐瞒了。”曹炳生望着沈宸,苦笑了一下,说道:“你要是还不相信兄弟,那,那就一枪打死我。”

沈宸垂下眼睑想了想,淡淡地说道:“曹兄想没想过,这样做非但无益,而且很危险。丁李二人虽有矛盾,但同是汉奸,也不过是权力之争罢了。可要与曹兄勾结利用,性质可是完全不同。”

曹炳生点了点头,说道:“上峰有令,不得不执行,这是其一;其二嘛,若能挑起丁李内斗,不管结果怎样,总是有利的。至于危险——”

停顿了一下,曹炳生露出狠厉之色,说道:“我们父子只要不同时进76号,他们想下毒手,也要衡量一二。我手下的那帮兄弟,也是有不少狠角色的。”

原来你们爷俩儿是这么坚持,这么打算的。

沈宸却觉得这样并不把握。因为担心报复而放任曹氏父子,表面上可能如此,但是万一有什么意外呢?

“丁李二人内斗,必然各派手下监视对方。你们的挑拔活动,李士君不可能始终蒙在鼓里。”沈宸继续劝道:“说不定现在就已经知道,只是没找到下毒手的机会。”

“确实有这种可能。”曹炳生表示同意,说道:“这是早晚的事情,只要丁默邨不离开76号,进去挑拔就总会被李士君,或是他的手下知道。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沈宸见曹炳生还是坚持父子只要不同进76号,就不会遭到毒手,也是很无奈。他不是个絮叨的人,就此打住,不再劝说。

但丁李二人有矛盾,沈宸就有了另外的想法。不是象曹氏父子那样靠嘴去挑拔,而是准备在行动推波助澜。

“丁李二人在76号的势力,谁更大一些?”沈宸看似随意地问道。

“李士君手下有吴世宝那帮亡命之徒,丁默邨收拢了一些原党部和原军统的特务,应该算是势均力敌吧!”曹炳生沉吟着说道:“现在就看谁能出风头,或者是谁栽了跟斗。”

沈宸撇了撇嘴,说道:“我却不这么看。据我所知,76号的财政大权是掌握在李士君和吴世宝的老婆手上,有钱就能拉拢人;而且,似乎日本人更偏袒李士君,内部事务多是李士君夫妇说了算的。”

曹炳生点了点头,说道:“可沈兄别忘了,丁默邨是一把手、正主任,这也是比较有利的条件。”

“那曹兄觉得丁李二人哪个得势,更好对付呢?”沈宸挑了挑眉毛,从心里并不看好什么挑拔。

“当然是丁默邨啦!”曹炳生对此很是笃定。

同样的阴险狡诈,但从表面上看,李士君更加心狠手辣,丁默邨则显得稍逊一筹。

沈宸笑了笑,没说话。

在他看来,哪个都一样,日本人的狗,该死的汉奸。而且,76号想要自己的命,不管丁李二人哪个得势,这一点也不会改变。

曹炳生见沈宸并不如何认同,也不就此深说,又拿出些情报资料给沈宸,说道:“也不要沈兄帮着另外做什么,还是照以前那样,敢在沈兄地头犯事的,狠狠地收拾就行。”

沈宸点了点头,收起情报资料,说道:“那是自然。我与76号已经结下了死梁子,敢进租界捣乱,我是见一个收拾一个。”

曹炳生哈哈一笑,说道:“可惜呀,法租界没有沈兄这样的铁汉,倒让76号的人猖狂起来。”

沈宸看似有些疑惑,问道:“曹兄手下也有狠手硬手,怎么不见动静?”

曹炳生有些尴尬,吭哧道:“这个,唉,他们虽然够狠,可干这活儿不利索,留下痕迹,倒是不好。”

哼哼,不逼到头上,你也是怕日本人,怕76号的特务。

沈宸腹诽着,脸上却没显现出来,

两人吃喝谈话,又过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兴尽而散。

从曹炳生这里得到的答复,沈宸认为是基本可靠的。

能不能挑拔成功,他不关心。但沈宸觉得曹炳生父子有些过于自信,虎口拔牙的危险可是很大,且不可预测的。

既然劝说不动,沈宸便要提前做些准备。

晚上,他便把张成富找来,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多结交曹炳生帮派中的弟兄。同时,沈宸告诉张成富,曹炳生父子去76号的话,他绝对不要跟随。

张成富约略猜出了沈宸的意思,这是在为曹氏父子出现意外后所做的上位准备。

“徐怀义是怎么上位的,你可能并不了解。”沈宸把徐怀义的事情讲了一遍,说道:“你现在已经是个头目,这是个有利的条件。记着,不是每个人都要拉拢。但我希望出现机会时,你能有一帮比较忠心的兄弟拥护。”

张成富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

“另外,那些有可能与你争位,又不能拉拢的,你把他们的情况摸清楚。”沈宸继续交代道:“象住址、喜好,经常去的地方等等。”

张成富苦笑了一下,点头答应。他知道以后若出现争位的情况,这些家伙恐怕是凶多吉少。

“还有最后一件事。”沈宸说道:“潘三省住在法租界巨泼来斯路201号,你抽时间侦察一下。”

张成富知道潘三省这个经济汉奸,也知道沈宸要对他下手了,倒是一点抵触情绪都没有。

送走了张成富,沈宸回到巡捕房分部,研究了一番曹炳生给他的情报资料。

显然,混进76号特务组织的外围是比较容易的,连徐怀义手下的兄弟都能混进去,由此可见一斑。

但要进入76号却很困难。所以,曹炳生的这些情报零散而不是很重要,但也不能说是一点用都没有。

综合着马名宇、徐怀义、曹炳生这几方的情报,沈宸还是得到了很多的信息。比如76号的车辆特征、所挂号牌等等。

尽管76号可能会作一些伪装,但有了这些信息,沈宸还是能够进行一下针对性的布置。

特别是情报中提到76号有两辆改装的汽车,引起了沈宸的注意。这两辆汽车的后排座椅是拆掉的,看起来倒象后世的厢货。

沈宸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终于明白这两辆汽车是干什么的了。肯定是为了方便绑架,把人质往里一推,按倒在车里……

想明白之后,沈宸便把这两辆汽车的特征和车牌单独列出,准备交给下面的巡捕。

如果发现类似的车辆进入租界,先不要拦截,或是跟踪,或是在其要出去的时候拦下盘查。

对其他疑似76号的车辆也是如此处置,先放进来,想出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自从沈宸调到静安寺巡捕房,在他的辖区还是相对平静的。而其他地方,主要是法租界,恐怖活动却频频发生。

对此,沈宸有所怀疑,是不是76号在着重对法租界内的抗日人士进行打击?

肯定不是怕了他,这一点沈宸可以确信,他可没那么狂妄。找本站请搜索“6毛”或输入网址:.

第一百四十一章 强硬姿态

尽管沈宸已经做好了与76号交锋的准备,但这一天却迟迟未来。直到快一个月了,突发的事件才使他与76号的人打了照面。

没错,照面,而不是交锋。

这天傍晚,沈宸在下班前后照例进行巡视,重点地区当然是越界筑路与租界的交界地区。

突然,远处传来了枪声,是沪西方向。很快,巡捕房便接到了警报,在越界筑路地带,发生了枪战。

沈宸立刻带领巡捕,坐着警车赶往出事地点。

来到地方,沈宸才发现枪战就发生在极司菲尔路与梅邨弄堂口附近,离汪伪特工总部76号近在咫尺。

当看到是76号的特务与另一伙人枪战,且有日本宪兵在帮忙时,沈宸马上命令巡捕们不要行动。并且,他让警车稍往后退,停在路中,看起了热闹。

来的时候,枪战便接近尾声。没看多大一会儿,就结束了。

那伙与日本宪兵和76号特务枪战的人,被打死了一个,剩下的钻进就近的里弄胡同,逃得无影无踪。而枪战中,还有两名行人受伤。

对于这样雷声大、雨点小的枪战,沈宸已经习以为常。别看打得热火朝天,最后的结果往往是伤亡不了几个。

尽管不知道事情的究竟,但沈宸判断是非的标准也很简单。跟日本人和76号特务起冲突的,肯定是好人;帮着日本人和76号特务的,肯定是坏蛋。

原来,这是一次针对中统叛徒的制裁行动,可惜以失败告终。

特工总部76号成立以来,原中统派在财政部任税务警察,也曾是李士君在南京当中统情报员时的顶头上司的马啸天,叛变之后,对上海中统机构的破坏最大。

上海中统机构一个接一个地被端,马啸天也是频繁亲自出马,绑架逮捕了许多中统分子。

于是,新成立的中统上海特区,决定对马啸天实施报复。

他们派出一批武装的行动人员,冒险埋伏在与特工总部76号近在咫尺的极司菲尔路与梅邨弄堂口附近,准备伏杀马啸天。

当中统行动组看到马啸天的汽车从主家的梅邨开出,透过车窗,看到后排坐着一人,便开枪射杀。

可由于76号的这些司机,是经常参与恐怖活动的,面对复杂情况往往能见惯不惊,沉着应对。

而且,对于应付袭击这类事,他们时有警惕。在听到枪响之际,司机踩足油门往前疾驰,开进了76号。

由于伏击点离76号不过百十米路程,住在76号内的警卫总队长吴世宝得讯,马上派武装特务出来还击,于是就在梅邨附近,双方发生枪战。

为76提供安全保卫的日本宪兵分队就驻在临近的开纳路口(即如今武定西路),也马上来增援。

沈宸所在的公共租界静安寺巡捕房,也接警派人赶到,却没插手,只看了场热闹。

说是看热闹,当然不准确。沈宸是在看脸记人,凭着受过的特殊训练,再加上现在超常的记忆能力,他在观察当时在现场的76号特务。

只要让他看清了,就能记住;记住了,以后就能当作明灯,或者是在他们进入租界后予以打击。

眼看着热闹没得看了,沈宸便命令收队。刚把警车掉过头,还没等他们上车离开,却有人前来生事了。

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吴世宝这个流氓。他本来没在意接警出动的巡捕,可他的徒弟张国震却看到了沈宸。

尽管张国震并未见过沈宸本人,但报纸上有照片,沈宸的制服上有警衔,还是不难认出来的。

吴世宝一听,冤家路窄呀!虽然他不敢明目张胆地对沈宸怎么样,可见到了不在嘴上爽一把,他实在是憋得慌。

况且,吴世宝以为这是在沪西,在76号的大门口,沈宸也不能把他怎么样,甚至要低头忍让。

所以,吴世宝横着膀子就晃了过来,眼神不善地盯着沈宸。

几个巡捕看到了,立刻戒备地抬枪指着吴世宝。

“来呀,开枪打,穷爷就站这儿。”吴世宝满不在乎,伸手一指不远处76号大门,骂道:“敢动,把你们都撂在这儿。”

沈宸斜眼看着吴世宝,觉得这就是个傻吊,在自家门装什么横啊?他向前迈了两步,冷冷地注视着,沉声问道:“吴世宝?”

“正是你穷爷——”吴世宝一瞪眼睛,还没说出第二句,一记大耳光便抽了过来。

极快的速度,极大的爆发力,沈宸的手掌和吴世宝的左脸进行了全方位接触,声音极响,周围人都听得真真的。

吴世宝有些被打蒙了,见沈宸的左拳在眼前一晃,赶忙伸手拦挡,这下他的脸又暴露无遗。

沈宸左拳本来就是虚招儿,右手握拳狠狠地砸了过去。

吴世宝只看见一个大拳头在他的眼中迅速变大,狠狠地捣在他的面门上。

还没等他惨嚎出来,沈宸又是一拳打在他的太阳穴上,他的肥脑袋晃了两晃,腿一软,跪了下去。

但吴世宝并没有倒下去,沈宸一把抓住他的头发,扭着他的头,让他就这么跪着。

“放手,你他娘*的放手。”一个小特务见吴世宝挨打,情急之下便冲上来,手里还挥舞着手枪。

沈宸突然一动,谁也没看清他的手是怎么掏出枪的。

紧接着,啪、啪两声枪响。小特务瞪着不可思议的眼睛,低头看了看,胸前两个弹孔正汩汩冒血。他大张着嘴巴,沉重地摔倒在地。

“都别动,都他娘*的别动。”张国震虽然想救师父,可他看见沈宸的枪口一垂,已经顶在了吴世宝的脑袋上。

“来人,架起这头肥猪!”沈宸冷酷的眼神扫视着目瞪口呆的特务们,吩咐着自己的手下,“持枪上路者,杀!”

两个巡捕上前架起吴世宝,沈宸的手枪不离这家伙的脑袋,慢慢后退,准备上车。

极司菲尔路的越界筑路地区,马路是租界当局修的,巡逻治安归巡捕房;而马路两旁的房屋和土地,则属于意大利的警备队维持治安。

而76号,更是受到日本宪兵队与意大利军警的双重防卫,安全绝无问题。

但这里有一个问题,是吴世宝一时发昏造成的疏忽。他竟敢持枪跑到马路上,直接对着警车,对着沈宸发作。

虽然这里离76号很近,但到底不是直对着,大门所设的机枪并不能指向这里。

而沈宸更是一个不怕死的硬汉,更把吴世宝作为挡枪的人质,就赌76号不敢开枪。

“不要持枪上马路。”张国震也醒悟到了,高声提醒着。

虽然小特务是举着枪冲上马路的,但沈宸敢悍然击毙他,这胆量也足够让人震惊了。

特务们退出马路,在马路两侧持枪戒备。可警卫大队长吴世宝在人家手中,谁也不敢乱开枪。

吴世宝被拖上警车,发动机一响,汽车绝尘而去,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家伙。

汽车里,沈宸长长地松了口气,终于还是赌正了。

吴世宝在76号里面的地位很高,行动组和警卫大队的人员多是他的徒子徒孙。而且,他还是李士君的心腹。

投鼠忌器之下,没有特务敢拿吴世宝的命开玩笑。沈宸拿他当人质,可谓是惊险而又精确的判断。

至于为什么要突起发难,一方面是吴世宝自找的,另一方面沈宸也要给76号一个教训。

别以为在沪西就能猖狂,别以为有日本人保护,就万无一失。碰上老子这样不怕死的,敢惹我就让你付出代价。

俗话说:人要不怕死,连鬼都害怕。

沈宸就是要向76号传达这样的信息,让他们衡量与自己作对所要承受的损失。

当然,抓捕吴世宝,沈宸也不准备要他的命,只是一个下马威罢了。

而且,他相信,前脚刚到巡捕房,后脚就会跟来常驻76号的日本宪兵。

警车驶进了静安寺路巡捕房分部,在大门口,沈宸看到了张望等待的曹怡馨。

接警出动的时候,曹怡馨在北极冰箱公司还没有走,沈宸也没打电话叫她。她不知是好奇,还是真的想得到新闻线索,竟留下来等待。

沈宸想了想,让巡捕放她进来。

吴世宝啊,不是臭名昭著,能止小儿夜啼嘛!老子把他给抓来了,还让他上报纸,打下他的威风。

沈宸看到曹怡馨挎着个高级相机,便特意让她拍照,把巡捕架着戴上手铐的吴世宝的情景留存下来。

吴世宝缓缓苏醒过来,四下瞅瞅,才发现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周围都是巡捕,他也多少明白了这是哪里。

“姓沈的,你敢绑架我?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谁,知不知道老子……”

啪,啪,啪,啪!沈宸毫不客气,几个大耳光便抽了过去,嘴里骂道:“再说一个脏字,老子用大粪灌你个饱儿。”

吴世宝被打得昏头胀脑,只觉得脸上象是被揭去了一层皮,火烧火燎的疼痛一阵紧似一阵,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直冲嗓子眼儿。

往常只有他打别人,用特地加厚的牛皮带狠命地抽。现在,他竟然挨打了?

沈宸往桌子上一坐,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死胖子,冷笑道:“凌世昌是你兄弟,赵嘉猷是你徒弟,是你派他们来杀我的?”

“不是。”吴世宝抽了抽鼻子,血在往下流,他能感觉得到。

沈宸讥诮地哼了一声,骂道:“有胆做,没胆承认,你个孬种。”

吴世宝咬了咬牙,横了沈宸一眼,却也知道不再强硬顶撞。

“悬赏要我的命,是你发出去的吧?”沈宸似乎并不期望回答,继续问道:“最近的巡捕被暗杀,也是你干的?为了那个给你戴绿帽子的臭*婊*子出气?”

“放屁!”吴世宝在椅子上挣扎了一下,恶狠狠地骂道:“等你落在我手里,穷爷让你生不如死。”

沈宸摇了摇头,起身说道:“那就没办法了,我不能让你活着离开这里。”说着,他走到一旁,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左轮手枪,又走到吴世宝跟前。

“你,你敢?!”吴世宝见沈宸把枪指向他的脑袋,也感到了恐惧,还装着强硬,“我是76号的警卫大队长,背,背后是日本人,你——”

“你在巡捕房里抢枪袭警,被当场击毙。”沈宸冷冷地说道:“日本人能怎么样,为了你这条狗,就与英美彻底翻脸吗?你也太高看自己了。”

说着,沈宸狠狠地扣动板机,一声——

没有枪响,但也把吴世宝吓得一闭眼睛,浑身肌肉绷紧。

“妈*的,怎么只装了一颗子弹?”沈宸打开弹仓,很生气地骂着,啪地一下又合上,再次把枪指向吴世宝,“老子毙你六下,看你还能不能活?”

咔的一声,沈宸再次扣动板机,依然是空响。

咔,咔,咔!沈宸咬着牙,恶狠狠地冲着吴世宝的脑袋开枪,连着几声空响。

吴世宝摆头、颤抖,真的以为要命丧此处。这家伙,就是个疯子,他心中哀叹。

“最后一下,要你的狗命。”沈宸发出狞笑,枪口用力顶着吴世宝的额头,把他的肥脑袋顶得直向后仰。

吴世宝的脑袋上已经冒出了汗,在生死关头,亡命之徒也惧怕死亡。

何况,吴世宝已经不属于亡命之徒了。

他敲诈勒索了大量的金钱,花天酒地,挥霍无度;他强占了愚园路的一幢花园洋房,还孝敬了李士君一套;他出门前呼后拥,有十几名保镖,有两辆保险汽车;他还……

这些美好的,曾经是向往的活法儿,都已经实现,他又怎么舍得去死呢?

“等,等等。”

吴世宝突然觉得对生是那么的眷恋,他不甘心,他也不想知道沈宸杀了自己的后果。

哪怕日本人和76号为他报仇,把沈宸大卸八块,可对他来说,又有什么用呢?他已经是一个死人,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看不见了。

沈宸冷笑道:“等什么,等日本人来救你?别做梦了,老子这就毙了你。”

“别,我,我给你钱,要多少都行。”吴世宝开始求饶了,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他也一直以为自己是条硬汉,是不在乎生死的。

沈宸的枪口似乎收了收,眨着眼睛想了想,说道:“一百万,买你这条狗命。”

“好,好,就一百万。”吴世宝暗中松了口气,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沈宸退后了两步,可又犯起了犹豫,皱着眉头看了吴世宝一眼,摇头道:“不行,一百万我不要了,今天就要你的狗命。”

“你——”吴世宝瞪大了眼睛,看着沈宸举起枪,扣动板机,枪口冒出火光,然后是震耳的枪声。

……………

第一百四十二章 辣手摧磨

巡捕房门外,中岛等人被拦住,巡捕强硬的态度使他们感到很意外。

一般来说,巡捕房是不敢得罪日本宪兵的,他们前来保人,基本上都很顺利。

没错,吴世宝是持枪在马路上挑衅,但哪有巡捕会真的以此罪名来抓人呢?

在沪西歹土,很多值勤的印籍和华籍巡捕都被抢夺了枪枝,参与其中的就有76号的特务,以及他们指使的帮派恶棍。

而吴世宝为了给老婆出气,还策划了多起针对巡捕的暗杀行动,巡捕房不也是忍气吞声?

可以说,造成今天这种结果的原因便是放纵。

吴世宝觉得在家门口,便更加嚣张;日本宪兵觉得被抓到巡捕房也没有关系,直接去保人就行。

可万万没想到,吴世宝就在76号附近被公开抓捕,日本宪兵去了也碰了一鼻子灰,连大门都不让进。

“沈长官说了,吴世宝不仅在马路上持枪意欲袭击巡捕,更牵连到数起大案。其中就有两起针对沈长官的刺杀,涉及到他的换贴兄弟和徒弟。”

鲁华仲隔着铁栅门,按照沈宸的交代大声说道:“沈长官正在审讯,在结果未出来前,不得保释,各位请回吧!”

“这完全是捏造罪名,非法拘禁。”中岛很生气,瞪着眼睛说道:“我要见沈探长,我要马上保释吴世宝,你,马上去通报。”

鲁华仲犹豫了一下,转身不紧不慢地走向办公楼。

又是一通等待,中岛在冷风中凌乱,终于看到鲁华仲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

“沈长官说了,想要保释吴世宝,请明天过来。”鲁华仲很严肃地说道:“关于今晚发生的枪战,沈长官正在向吴世宝询问,口供要录到很晚。”

“八嘎!”中岛觉得自己象个傻逼似的正在被沈宸耍着玩儿,怒不可遏,“后果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探长能够承担的,让他出来,我要跟他当面说。”

鲁华仲撇了撇嘴,说道:“请稍等,我去代你回话。”

中岛眨了眨眼睛,伸手叫道:“等等。”

看鲁华仲转过身,中岛指了指铁门,说道:“我一个人进去,和沈探长当面谈,这不会有问题吧?”

鲁华仲想了想,打开小门,让中岛进来。

中岛冲着随从摆了摆手,示意没事,迈步跟着鲁华仲向办公楼走去。

从沈宸抓捕吴世宝,以及以前的种种举动,中岛就知道这家伙是个不怕死的,真能干出弄死吴世宝的事情来。

而且,人被抓进来,主动权就掌握在沈宸手里。

夜长梦多,别说一夜,就是多耽误些时间,也不保准沈宸会不会栽赃个罪名,弄死吴世宝,或者把他的罪名坐实。

要知道,吴世宝犯的案子多了,知道的事情更多。中岛可不敢说吴世宝是个硬汉子,也不知道沈宸会不会使出什么诡异恶毒的手段。

其实,中岛倒是多心了。沈宸是想杀了吴世宝,但绝不会是在巡捕房,更不会通过自己的手。

所以,他那一枪射出,子弹是擦着吴世宝的头皮飞过。

假枪毙?!这也是一种酷刑,是对人生理上施加的酷刑。

很多在肉体上挺过折磨的人,却最后倒在了这假枪毙上。吓尿者有之,吓疯者有之,变节者有之。

所以,可别小看沈宸吓唬吴世宝这一枪。何况他还是经过了铺垫渲染,让吴世宝觉得真是要打死他了。

一枪过后,吴世宝眼前一黑,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一挺,感觉在顺着一个漆黑无底的大洞往下掉,往下掉……

哗,一杯冷水泼在脸上,吴世宝一激灵,这才缓醒过来,这才知道自己还没死。

沈宸冷笑着看着这个曾经嚣张、凶恶,不可一世的家伙。

“杀你就象杀条狗,就说你在巡捕房内抢枪顽抗,一枪就毙了你。”沈宸的声音象重锤似的敲在吴世宝的耳膜,“76号怎么样,日本人又怎么样,能杀进来给你报仇?”

吴世宝重重地咽了口唾沫,他还想装硬气,可又说不出硬话来。这姓沈的不怕死,他是知道的。既然不怕死,他就敢把自己弄死在这里。

而死在这里,那一切都成了泡影,给自己报不报仇,对一个死人来说,有什么意义吗?

洋房、汽车、醇酒美人、前呼后拥的威风……他这些都赚到了,可一颗子弹就能结束这眷恋的一切。

“老子不怕死,76号、日本人又算个屁。”沈宸往左轮枪里填着子弹,继续威胁道:“你不是想杀我吗?又是换帖兄弟,又是徒弟,又出钱买帮派人物。你不承认,老子也知道得清清楚楚。怎么样,老子现在活得好好的,你的小命却捏在我手里。”

吴世宝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不敢吭声,生怕惹恼了对面的家伙,真的一枪崩了他。至于后果,那家伙不在乎,而他已经死了,跟他有什么关系?

沈宸起身走过去,把绳子解开,又转回到吴世宝对面,看着他活动着手腕手臂。

咣的一声,沈宸把左轮枪扔在了吴世宝脚下,喝道:“把枪捡起来。”

吴世宝看了看沈宸,又看了看脚下的枪,好象看到了一条毒蛇,一下缩起了手脚,叫道:“我不捡,你想陷害我,你想说我抢枪袭*警,你想杀我。”

“捡起来!”沈宸大喝一声,手作势放在后腰。

“不,不捡。”吴世宝更加害怕,脸上的肥肉颤抖。

沈宸一声冷笑,“你不捡,我照样杀你,再把枪塞到你手里。”说着,他掏出了自己的佩枪,指向了吴世宝。

一个人要是连死都不怕,鬼都害怕。

吴世宝终于明白惹上了多么可怕的家伙,不仅身手好,还不计后果。

“别,别开枪!钱,你要多少?”吴世宝用手挡着,似乎能挡住激射而来的子弹,颤抖着声音说道:“我,我也不再跟你作对……”

呯!又是一声枪响,子弹擦着吴世宝的耳朵飞过。他啊的一声惊叫,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好半晌,吴世宝才知道自己还是没死,而沈宸已经走到了他的身旁。

拍了拍吴世宝的肩膀,沈宸“语重心长”地说道:“小宝啊,以后伤天害理的事情别干啦!”

吴世宝木然点头,完全丧失了反抗的心思。

“我知道你家里花费大,没了些路子会很艰苦。”沈宸很是“善体人意”地轻声叹息,“那咱们就换成正途,赚钱也很多的。嗯,你先拿,这个,五十万来入股,每年红利是一万。你觉得怎么样?”

吴世宝眼珠一轮,低声道:“好,就是五十万。”

沈宸用力拍了拍吴世宝的肩膀,很是赞赏的样子,“爽快,今天就交了你这个朋友,以后有什么难事儿就说话。”

吴世宝脸上的肥肉动了动,想笑又想哭的样子。

“我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沈宸搂着吴世宝的肩膀,象是感慨,又象是自我介绍般地说道:“这死过一回的人哪,也就不在乎这条命了。可小宝你这命金贵呀!”

说着,沈宸突然屈臂挟住了吴世宝的脖子,臂弯在其下颚处成V字型,迅速勒紧;另一只手则把吴世宝的后脑用力地向前推压,窒息、缺氧……

吴世宝伸手想拉开沈宸的手臂,却发现根本是徒劳,他手刨脚蹬,陷入了极度的痛苦。

意识逐渐模糊,就在吴世宝即将陷入无边的黑暗中时,沈宸松开了手。

吴世宝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接近死亡的感觉,窒息的痛苦,他感觉到了。

还没等他完全缓过来,沈宸又是一个漂亮的背后裸绞,让吴世宝再度品尝了死亡的痛苦。

“服,服了。不,不要再,再来了。”吴世宝再度被放开,他连挣带爬地倒在地上,恐惧地盯着沈宸,不知道这家伙怎么这么能折磨人。

沈宸冷酷地笑着,说道:“你要想清楚了。要是跟我玩弯弯绕儿,我可不是一枪毙了你,也不是就这样勒死你。我把你手脚都跺了,眼睛挖了,舌头割了,还让你活着,生不如死地活着。”

“我,我吴世宝也是江湖上混的,吐口唾沫砸个坑。”吴世宝嘴里咝咝抽着冷气,那是疼的,断断续续地说道:“今天心服口服,绝不敢背后使阴招。”

“嗯,我相信你是条汉子,说话算话。”沈宸伸手来拉吴世宝,“快起来,地上又湿又凉的,别做了病。”

吴世宝被忽软忽硬的手段挫磨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了,被沈宸拉起来,勉强坐在了椅子上。

“咱们办事,讲究个干脆利落。”沈宸又拍了拍吴世宝的肩膀,说道:“三天时间,我希望你把五十万的入股钱拿来。地点,我告诉你……”

“没,没问题。”吴世宝又咝咝地抽了口冷气,说道:“五十万,我,我拿得出。”

沈宸阴笑着,慢慢眯起了眼睛,杀气又显露出来,恶狠狠地说道:“别以为躲在76号就保险了,也别以为带着保镖就安全了。你能花钱买我的命,想没想过我也能花钱要你的狗命?天天防、夜夜防,睡觉都得睁着眼,这活着还有啥意思呢?”

“明白,我全明白。”吴世宝连连点头,“不敢耍花招儿,全按你说的办。”

沈宸哼了一声,坐回到桌旁,不善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吴世宝,“日本人就在外面,被我的人给挡住了。你好好想一想,待会儿该怎么说。”

吴世宝低下脑袋,半晌抬起头,说道:“我就说你没把我怎么地,想套口供没成功,只好把我放了。”

沈宸点了点头,说道:“嗯,就这么说,算你识相。起来,去卫生间收拾收拾,看你这死样儿,脸上又是鼻涕又是血的。”

吴世宝点头哈腰,顺着沈宸手指的方向,去了卫生间。

等到鲁华仲进来通报,沈宸便交代他拖延时间,实在拖延不了,就带外面的人进来,反正他已经都处置好了。

吴世宝不管是真屈服,还是假服软;是真给五十万,还是回去就反悔,沈宸都要杀了他。但却不是在这里,也不会让人知道是他出的手。

努力营造出自己不怕死,不计后果的样子,就是要让吴世宝晓得厉害。

顺便也给76号传递信息,他可不是那畏祸回国的英籍巡官,也不是会睁一眼闭一眼的巡捕。

想到租界,准确地说,是到静安寺捕房的辖区搞事犯案,那是绝对不会被宽纵的。甚至日本宪兵也救不了他们,或者说是来不及救他们。

同时,曹怡馨拍了照片,也会按沈宸的意思写稿登报。

堂堂76号的警卫大队长,以凶狠残忍闻名的恶棍,竟然被巡捕房抓捕进来,这本身就是一件大新闻。

除了显示出沈宸英勇无畏的态度,还会给正在建立的基金会进行宣传,扩大影响。毕竟,沈宸的强硬,确实是有助于维护租界的治安。

“张国震、顾宝林……”沈宸递给吴世宝一杯水,又给吴世宝念着他的徒弟的名单,“好象没剩几个了,死一个少一个哈。”

吴世宝接过水喝了两口,他也真被折腾得够呛,嗓子是真干渴。

而且,这水是他看着沈宸从水壶里倒出来,一共两杯,沈宸已经喝了半杯。

过了一会儿,鲁华仲领着中岛走了进来。

中岛见吴世宝好象没事儿,尽管显得很无精打采,但他还是多少放了心。

“沈探长,我是大日本……”中岛刚说了一句,便被沈宸毫不客气地打断。

“你是来要人的。”沈宸冷冷地盯着中岛,“和以前一样,把暴徒恶棍带回沪西,嘴上说是审判惩处,可转眼就会放掉。因为,他们就是你们养的狗,所有的罪恶都是你们在幕后主使。”

“沈探长,你说话要负责任。”中岛瞪眼叫道:“没有证据的话,严重的后果不是你能够承担的。”

沈宸冷笑一声,说道:“证据?你想要什么样的证据?我正在审讯这个嫌疑犯,请你明天再来。”

停顿了一下,沈宸继续说道:“我严重怀疑他与暗杀巡捕的案件有关。而且,他的换贴兄弟,他的徒弟,都参与了针对我的刺杀。”

“明天,不可能。”中岛用力摇头,“我现在就要把他带走。”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下毒,行动

沈宸用戏谑的目光审视着中岛,冷笑道:“凭什么?别以为你是日本人,就能无理要求。了算。有能耐调兵来,一个小巡捕房,你们还攻不下来?”

中岛暗自咬了咬牙,威胁道:“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你承担得起如此严重的后果吗?”

“后果?!”沈宸冷笑一声,“以后的结果,对我来说,最多不过是个死,你以为我怕死吗?你带枪了吧?信不信我现在就毙了你,就说你持枪意图劫持犯人。”

“你敢?”中岛怒目圆睁,瞪着沈宸。

沈宸上前一步,距离中岛很近,脸对着脸,唾沫星子喷了中岛一脸,“掏枪,看老子敢不敢毙了你。掏啊,掏啊!”

面对一个不怕死的人,中岛有些黔驴技穷,甚至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也可能是沈宸喷的。从以往的种种行为判断,沈宸确实不是一个怕死的人。

而沈宸还是要强硬,特别是在吴世宝面前。别以为日本人能救你,落在我手里,弄死你是分分钟的事情。

“沈探长,工部局想必也不希望把一件小事闹大吧?”中岛缓和了下口气,说道:“吴世宝持枪上路威胁,这个罪名并不严重。至于其他的嫌疑,你也没有证据,只是怀疑而已。”

“正因为是怀疑,我才要审讯。”沈宸指了指吴世宝,说道:“而且,为了自证清白,他也愿意接受我们的询问和调查。是不是呀,吴先生?”

吴世宝被沈宸的疯狂和残酷手段折磨怕了,刚才那句要毙了中岛的话也让他非常的震惊。听到沈宸问他,不敢正面回答,垂下头不吭声。

中岛心中暗骂这个大块头,怎么到这里没多长时间就变得软蛋了。

“好吧!”中岛沉吟了一下,开口说道:“沈探长可以审讯,但我要旁听,以防你刑讯逼供。”

沈宸耸了耸肩膀,表示无所谓,自己坐下来,也不招呼中岛,便开始按部就搬地审问起来。

“凌世昌,和你什么关系?”

“换帖兄弟。”

“他来刺杀我,你知道吗?参与了吗?提供帮助了吗?”

“他做什么事情,我都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也一般,很长时间没见到他了。”

“赵嘉猷是你徒弟吧?他一直听你使唤,他的所作所为你不会一点儿都不知道吧?”

“他虽然是我徒弟,也在我手下混饭吃,可他做的事情也不是都告诉我。”

“他刺杀我,你知道多少?他的枪哪来的,是不是你给他的?”

“对于刺杀的事情,我不知道,也是事后才听说。他的枪,也不知是哪里搞来的?”

“你的枪呢,你的枪是哪里来的?”

“我的枪是买来的。”

“什么时候买的,从谁那里买的?”

“刚买了不到一星期,是一个叫赵四的黑市贩子。”

沈宸垂下眼睑,这个吴世宝倒不傻,这支枪肯定犯过案,有弹道记录。但他说是刚买的,也就诬赖不到他身上了。

“***巡捕于**日**时被暗杀,那个时间你在哪里?”

“我在极司菲尔路76号,证人是张国震、杨杰。”

“今天傍晚发生的枪战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们又绑架勒索?”

“不是,是恐怖分子意图暗杀。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

沈宸装模作样地审讯着,反正没有证据,吴世宝也不会承认,这都只是走个过场。

时间很长,几乎把所有怀疑的事情都问了一遍,当然是没有什么结果。但吴世宝却已经把水喝光了。

沈宸又煞有介事地让吴世宝按上手印,算是录取完了口供。

“手枪扣押,我怀疑这把枪是凶器,要送工部局作弹道鉴定。”沈宸又转向中岛,“如果没有什么疑问,人你可以带走了。”

中岛哼了一声,知道沈宸是故意留难,他要是再纠缠,说不定又要多呆很长时间。

吴世宝跟在中岛身后向外走,不由自主地看了沈宸一眼。

沈宸阴冷地一笑,伸手做了个掐脖子的姿势。

吴世宝赶忙转头,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直觉得后背发凉。

出了巡捕房,中岛见没人在近前,便开口问道:“吴,姓沈的没把你怎么样吧?你对他还说了什么?”

“他能把我怎么样,给他两个胆子也不敢。”吴世宝赶忙挺了挺胸,觉得状态得有所改变,里面的事情也不能说,太丢脸了。

中岛转头看了看吴世宝,说道:“没想到姓沈的如此胆大妄为,这对我们的工作会造成很大的阻碍。嗯,最近先不要惹他,你也不要急于报复。要除掉他,必须制定周密的计划,事先要侦察得清清楚楚,绝不能再失手了。”

吴世宝本来就对沈宸心生惧意,听中岛这么一说,正中下怀,故还故意停顿了一下,才说道:“我听中岛先生的。姓沈的欺人太甚,一定要干掉他。”

中岛和吴世宝走后,沈宸把吴世宝喝水的杯子拿走,到卫生间又冲又洗,弄得干净才放心。

什么一百万、五十万,都是沈宸所放的烟幕弹。当然,吴世宝能送来更好,不送也没关系,反正他的命已经不长了。

蓖麻毒素中毒后往往有一段时间无任何症状,称为“安静期”。数天后,摄入者会突然心脏病,或者类似于感冒而死掉。

沈宸提炼了一些蓖麻毒素,但没有太专业的仪器,只是粗加工,肯定不纯。所以,吴世宝发作和死亡的时间可能还要长一些。

至于如何下的毒,也很简单。沈宸先在卫生间把戒指里的毒素溶成液体,再把钢笔挤空洗净,把毒水抽进去。

然后,在从水壶倒水的过程中,把钢笔藏在手里,把毒水挤出,与杯中的水混成一体。

别说吴世宝坐得还有段距离,就是面对面坐着,凭沈宸的手法,估计他也看不出来。

过上几天,毒性发作。吴世宝可能会出现呕吐、持续的腹泻、发烧等症状,完全类似于感冒,但却没有解药。等待他的,是病痛的折磨,以及最后的死亡。

不管怎么样,这个恶棍坏蛋已经上了阎王薄,只剩下几天好活。而自己,则没有嫌疑,甚至医生都不太可能诊断出是中毒。

沈宸想到高兴处,还哼起了小曲儿,浑不把得罪日本人、76号放在心上。

只不过,吴世宝是在劫难逃,按天数日子活了。而今天傍晚的伏击暗杀,却让沈宸十分鄙夷。

一方面是他的专业眼光在作怪,另一方面,中统的这次伏击确实太不专业了。人员投入的不少,情报也掌握得准确,可临门一脚却是粗糙草率。

既然要伏击对方的汽车,本该要人为地制造交通故障,不让它正常行驶。

比如用人力车突然挡道,或制造别的事故。最原始的手法是撒碎玻璃片,扔铁蒺藜,即使不造成车辆爆胎,也会迫使司机因绕道或减速而增加伏击成功率。

但这些中统特务却一点也没考虑到,别说真正的目标马啸天了,连车内的司机和保镖也是毫发无伤,还招来了76号和日本宪兵的打击。

幸亏没和这帮看似人多、组织庞大的家伙们联手,一群猪队友,早晚要葬送自己。

沈宸一边暗自庆幸,一边想着如何加强戒备巡逻,以应对76号可能的报复。

正在这时,电话响了,是曹怡馨打过来的。这家伙正在赶稿子,要在明早见报,这是来询问事情的发展和最后结果的。

沈宸便把吴世宝已经被日本人带走,以及随便审讯了一下等情况告诉了曹怡馨。

“不要写得太夸张,要实事求是,给76号和吴世宝留点颜面。”沈宸在电话里谆谆教导。

曹怡馨发出咯咯的笑声,说道:“你又出名了,敢把汪伪特工总部的警卫大队长给抓进巡捕房,再没有比你更胆大的了。吴世宝啊,可是能止小儿夜啼的魔鬼呢!”

“别出太大的名,你知道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基金的事情吧?”沈宸说道:“不表现出强硬,不表现出能维护租界治安的担当,谁会捐钱呢?”

“我明白,我当然明白。”曹怡馨停顿了一下,说道:“那你可要多加小心了,这回可把76号弄得灰头土脸,他们是不会罢休的。”

“谢谢曹小姐的关心。”沈宸笑了笑,说道:“我可是一直都很小心的。放心,76号那几头烂蒜,还威胁不到我。”

“可不要大意啊,76号又增加了几个真正的特工,有中统的,有蓝衣社的,都是叛变过去的。他们可不同于那些地痞恶棍。”曹怡馨不放心地叮嘱着,“好了,时间不早了,你早些休息。”

“晚安。”沈宸简单地告别之后,挂上了电话。

叛变的特务,受过专业的训练。沈宸终于知道76号是如何壮大起的了。

日本人的支持是一方面,那些叛变的特务也是关键的因素。这样,76号就不用浪费时间自己培训,能在短时间内拥有一批相对专业的特务。

当然,沈宸并不觉得这些所谓的专业特务,会对自己造成多么大的威胁。

就从今天中统的刺杀行动来看,所谓的专业特务,恐怕比地痞流氓、亡命之徒高明一些,但也是很有限。

……………

接下来的两天里,沈宸还是连家都没回,白天黑夜地呆在巡捕房里,准备着应付突发事件。

但这两天却出乎意料的平静,沈宸在岗亭守候,竟没见到一个认识的76号的特务从静安寺路进入租界。

或许这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吧!沈宸揣测着。接到张成富的情报后,第三天晚上他借口回家,却和赵有才、张成富在外面会合,乘车进入了法租界。

夜色深沉,潘三省躺在沙发上,醉眼朦胧地听着收音机里传出的歌曲。

这是两间房子通连开的卧室兼内客厅,屋里的陈设是中西合壁,兼容并包的。

西方的沙发和铺着红垫子的太师椅杂相陈列;镶着铜饰的沙发床上罩着粉红色锦缎绣花幔帐。

雕花紫檀色的古色古香的梳妆台上摆着法国香水,英国口红,日本腮黄。靠窗的绿色地毯上摆了一张红漆大圆桌,上面摆着几盘点心和水果。

王吉穿着睡衣走出了卫生间,习惯地走到梳妆台前去照照镜子。

她只要有机会就照镜子,要是能有人把她每天照镜子的次数统计一下,那数目字一定是很惊人的。

为了满足她这个嗜好,潘三省特地买了一架两米多高的穿衣镜,摆在梳妆台的对面。

这样,她往两面镜子当中一站,前胸后背,全身半影,就都可以一览无余了。

潘三省原本是海滩上一个有名的赌徒,飞黄腾达还是在上海沦陷之后。

他先是当了名小汉奸,又攀附上了原任日本陆军少佐的浪人佐佐木康五郎和沪西警察局长潘达,获得特许在白利南路(今长宁路)上开出了沪西越界筑路地区的第一家赌场。

随后,潘三省又在接踵开张的“秋园”、“伊文泰”、“惠尔登”、“荣生”等数十家赌场中都参加股份,于是骤然间成为巨商。

而黑猫王吉则打理着兆丰总会的一应事务。她经常穿着长及脚背的黑色旗袍,在各张赌台之间穿梭来往招呼赌客,遇到相熟的朋友有时会在身旁坐下谈笑会儿。

“阿吉,最近总会的生意还好吧?”潘三省睁开眼睛,看着王吉在卸妆,随便地开口问道。

王吉嗯了一声,说道:“吴世宝太贪了吧,他刚刚订出治安管理条例,凡赌场领到执照后,都得到他那里登记,视赌场的资本、门面规模及营业额,每月交纳保护费。而且,抱台脚的也要他来指派。”

上海沦陷后,在日军卵翼下,沪西越界筑路一带,赌场林立,一般梦想发财的人,趋之若鹜,因之倾家荡产,卖儿鬻女,甚至投入黄浦江自杀者,也时有所闻。

这批赌场要在日本宪兵队佐佐木大佐处领取营业执照,后台很硬,“76号”本是奈何它不得的。

但76号对这肥肉垂涎三尺,便找借口从赌场老板身上捞一票,反正赌场老板只是中国流氓而不是日本主子本身。找来的借口,当然是治安问题。

第一百四十四章 劫财,同行

丁默邨与李士君,为了抬高身价,不愿直接去和赌场老板打交道,就把这项敲诈勒索的工作交给了吴世宝。

吴世宝按照丁李二人的授意和主意,便定出治安管理条例,要各赌场每月向“76号”交纳保护费。

同时,在吴世宝那里登记过的赌场,“抱台脚”的保镖,也要一律由吴世宝派小流氓去兼职。

这样一来,吴世宝无形中变成所有赌场“抱台脚”的总霸头了。

这批小流氓经吴世宝提拔,干上这么一个赌场的“美差”,对吴世宝每月自然少不了有所“孝敬”。

本来开赌场就要给日本人交上一大笔钱,才能办下执照。现在,吴世宝又伸过手来捞一票,自然令人不满。

潘三省当然知道幕后指使是谁,没有76号撑腰,吴世宝也不会这么胆大,更想到这个法子。

“破财免灾吧!”潘三省打了个酒嗝,无奈地说道:“吴世宝背后是76号,得罪了他们,动不动就搜查,说是防止抗日特务混入赌场,那也不用正常营业了。”

王吉哼了一声,说道:“吴世宝刚吃了瘪,还不消停,脸皮也够厚的。”

“你说的是巡捕房那个姓沈的?”潘三省用手捏了捏额头,见王吉没说话,就是默认的意思,便开口说道:“那种又臭又硬的人能有几个?躲过刺杀已经几次了,侥幸罢了。再一再二,还能再三再四?”

“好人不长命,祸害活不够。”王吉叹息一声,起身向卧室走去,脚步又停下,转身有些厌恶地对潘三省说道:“喝得一嘴酒味儿,今晚在沙发上睡吧!”

潘三省嘿嘿笑了两声,赶忙说道:“我喝茶,我刷牙,这样总行了吧?”

王吉翻了翻眼睛,刚要迈步,外面传来一声闷响,象是有人摔倒的声音。

她转过头,疑惑地望着潘三省,张嘴刚要问。房门呼地一下被打开,两个戴着头套的大汉持枪闯了进来。

……………

东方的天空,渐渐地由黑变白,由白变蓝,然后又由蓝变成了绯红……

一切都蠢动了,觉醒了,歌唱了,喧哗了,说话了。教堂清澄而明朗的钟声,仿佛也被早晨的凉气冲洗过一般,迎面传来。

沈宸打着呵欠,从洗漱间走出来。半夜回的家,也是他接任静安寺巡捕房后的第一次在家睡觉。

昨晚在法租界的巨泼来斯路201号潘三省家洗劫了一番,收获丰厚。除了干掉了三个保镖外,没杀潘三省和王吉,可也吓破了潘三省的狗胆。

相对而言,王吉倒是比潘三省有种些。当然,这不是指的要钱不要命的强硬,而是把钱财看成身外之物的洒脱,尽管这也没给沈宸留下什么好印象。

沈宸抢钱很上瘾,因为钱确实能办很多事情。比如76号网罗的一些地痞无赖,甚至是亡命之徒,还不都是金钱的力量。

你能收买,我当然也能照做。就象那些帮派分子,本就没有什么国家、民族的观念,属于有奶便是娘的类别。

当然,帮派头子是要望观风声的。日本人势大,他们也不敢得罪,行事也就有倾向性。

从目前看来,徐怀义还算是可以利用,完全信任和依靠,却还言之过早。

所以,沈宸决定继续花钱,利用徐怀义帮派中的人手,充当自己的耳目。曹炳生那边,自然不用花钱,只要稍微搞好关系就行。

又是一大笔钱财到手,沈宸还决定以血旗门的名义,慷慨捐出五万,作为基金的第一笔大捐款收入。

76号是早晚要动手的,沈宸个人倒是不怕。可要使手下的巡捕没有后顾之忧,基金就必须建立并运作起来。

尽管沈宸可以用个人的名义进行抚恤,但他哪来的这么多钱,就是个比较难缠的问题。

所以,基金就是掩人耳目的一个手段。同时,也是一种激励的方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特别是在那个时代,为了几百块钱就敢杀人的,大有人在。

76号不是也发奖金吗,杀一个人好象是两百至五百不等;基金建立并运作起来,沈宸觉得也可以加上类似的奖励。

沈宸边走边想,下了楼梯,到一楼的饭厅吃饭。

饭桌上,赵有才、何晓燕、黛妮等人都在。

对于沈宸半夜回来,何晓燕和黛妮已经睡着,当时并没有察觉。只是早上看到他的汽车停在院里,才知道的。

“回来不回来的,能不能打个电话?”何晓燕提着意见,“神出鬼没的,还以为你以后就住巡捕房了呢!”

沈宸莫名其妙,看了看何晓燕,说道:“我是二房东,你是房客,对吧?还以为你把这房子买下来,成了大房东呢!”

黛妮呵呵笑着,赵有才也有点忍俊不禁,端碗吃饭,掩饰一下。

何晓燕哼了一声,说道:“你可又出名啦,当街把吴世宝给抓进巡捕房,胆子比天还大。”

“他拿枪威胁我,没毙了他,已经是我克制了。”沈宸尝了一口菜,冲着二妮点了点头,夸奖道:“嗯,厨艺又长进了,这味道,挺好。”

二妮有些赧然地垂下头,低声说道:“俺爹想问问,要不要买些花盆?”

沈宸眨了眨眼睛,对赵有才问道:“我是住二楼的,你这个住一楼的,应该管园子吧?”

赵有才瞅了沈宸一眼,说道:“几个花盆嘛,想买就买,也不是多大的事情。”

“听见了。”沈宸对二妮说道:“该买就买,钱我给你。”

“俺爹还想问问,要不要在园子里挖个花窖。”

“不挖。”沈宸一口回绝,地里埋着人呢,一挖全暴露了。

赵有才也是抬起头,听沈宸拒绝,才稍微放下心来。

“坑啊,沟啊,在园子里都不能挖。”沈宸觉得要细致地强调一下,“这房子是人家的,不能大动。”

二妮点了点头,不吭声了。

“对了。”沈宸好象又想起什么事来,说道:“我在院子里、楼周围布的机关陷阱,都指给你们看了,可不要乱动啊!”

哦,二妮应了一声,又说道:“俺爹还给增加了两处,您有空儿时指给您看。”

赵有才冲着沈宸点了点头,表示知道此事。

“好,干得不错,过年发大红包。”沈宸赞扬着,把碗又递了过去。

何晓燕撇了撇嘴,说道:“职妇会要举行音乐义卖会,估计特务们会来捣乱。沈探长,你能不能派巡捕维持一下会场秩序,保证义卖会的成功举行。”

沈宸想了想,说道:“那里不是我的辖区啊,我派人去是不合适的。但我可以帮着打个招呼,让负责那里的巡捕房多加注意。”

何晓燕脸上现出失望的神情,可沈宸说得合情合理,并不是推诿塞责。

“今天你还是坐赵哥的车去上班。”沈宸继续说道:“给了吴世宝一个下马威,也打了76号的脸,他们是不会罢休的。坐我的车,太危险,也让我有心理压力。”

赵有才点了点头,说道:“这没问题,顺路,也方便。”

“好象只有你不怕死似的?”何晓燕觉得沈宸有点小瞧她,但也没坚持,那样可有点扫赵有才的面子。

沈宸笑了笑,对此不予置评。

黛妮吃饱了,放下碗,说道:“那个基金的事情,我听说了,觉得挺好。如果沈探长能把沪西的治安搞好,特别是愚园路、静安寺路,我想那些饱受困扰的西方人也是乐意捐款的。”

上海公共租界内除静安寺路沿线一带,大部分地区人口和工商业高度密集,建筑风格混杂不一。

但其西面静安寺以西的越界筑路地带,特别是愚园路、极司非而路、大西路、安和寺路、忆定盘路、惇信路等界外区域却展现出不同的风貌。

准确地说,有点类似欧美城市市郊所谓“如画的”郊区风貌,两侧是延绵不断的精致浪漫的花园洋房,多是华人、西人富豪的别墅。

但穿过洋房之间的弄堂进入街道后的小河浜边,(如东诸安浜),立刻就是天壤之别的棚户区景观。

而越界筑路区的治安,本就复杂,中国警察和巡捕时常因为越界问题而发生冲突。

76号这个怪胎出现以后,治安形势更加复杂,且更恶化。住在花园洋房里的阔佬、洋人也饱受其害,怨言很大。

但沈宸知道,沪西有意大利军队,有日本宪兵,有76号的特务,有各种帮派分子。凭他一己之力,凭静安寺捕房,是绝难有根本改变的。

“恐怕我不能做出什么保证,只能说是尽力而已。”沈宸有些无奈地说道:“即便是在租界内,我也不能彻底杜绝犯罪分子的潜入和作恶,更何况是沪西。”

黛妮点了点头,说道:“不是沈探长的能力问题,而是沪西形势太过复杂,连工部局都没有什么办法。”

大形势,小形势,都是日本人在步步紧逼,英美在步步绥靖。无论是国际上,还是上海滩。

但进逼,退让,并不是一下子就完成的,而是分几个阶段;同时,这也是有限度的。日本人不会贸然与英美开战,英美也不想完全丧失租界的控制权。

沈宸看似强硬,但却不鲁莽。他的行事总是有理可循,让日本人没有借口施压,让工部局有反驳并顶住压力的理由。

比如76号,日本人是幕后指挥,可还要蒙上一块遮羞布。表面上不承认,以逃避各方对76号所犯罪恶的指责和怨恨,以及工部局的抗议。

所以,沈宸杀人、抓人,都有着说得过去的理由。这样一来,不仅日本人无法公开发难,工部局也会对这样的尽职的巡捕持赞赏和支持的态度。

打击犯罪,这就是沈宸的法宝。只要不是想人心尽丧,包括日本人,汪伪政府,都不可能把指使、纵容犯罪的牌子顶在头上。

好,你们不是不承认吗,你们不是虚伪吗,那我就顺着这路子干下去,让你们哑巴吃黄连。

……………

风势越来越大,暴风雨的前锋不断席卷着大气。

挂在马路上的商店的广告牌发出嘎嘎的响声,几个等活儿的黄包车夫扭转了车身,顶着风在里面缩成一团。

楚娇熟练地驾驶着汽车,谢月华和尹志洪坐在车里,时而望向窗外。

“我爱暴风雨。”尹志洪突然说了一句,象是对自己讲的。

谢月华笑了笑,说道:“想一想,真是很长时间没有遇到台风了。”

楚娇慢慢停车,前方是红灯,尽管车辆很少,她还是很守交通规矩的。

“楚小姐,你和沈宸比较熟吧?”尹志洪没有叫楚娇的名字,两人之前有过交谈,并不十分融洽。

楚娇抬头从后视镜看了尹志洪一眼,说道:“也算不上熟,一个房客而已。”

“一个有良心的中国人,也很厉害。”尹志洪沉吟着说道:“日本人和76号的特务恨其入骨,却奈何不了他,这真是很令人钦佩的事情。”

楚娇想了想,手上发动汽车,嘴上轻描淡写地说道:“比较幸运吧?当然,身手也确实很厉害。”

“我看不光是幸运,也不只是身手厉害,他的头脑更聪明。”谢月华说道:“师出有名,工部局会支持他,日本人也没办法在正面对付他。”

尹志洪点了点头,说道:“打击犯罪,维护治安,这个名义就是很好的挡箭牌。何况,他避开政治这个敏*感事情,确实让日本人无从下手,也只能采取暗杀这样的卑劣手段。”

楚娇抿了抿嘴角,善意地提醒道:“说到暗杀,你们可要多防备。尽管你们没有什么身手,但我还是通过门路给你们申请了持枪执照,多少算个保障吧!”

尹志洪并不领情,摇头道:“我的笔就是武器,用不到带枪。”

谢月华显然不太同意尹志洪的说法,但张了张嘴巴,还是没表示反对。

楚娇暗中翻了翻眼睛,对尹志洪这种固执很反感。

这段时间,经过她两边不断地做工作。尹志洪和谢月华终于办了结婚手序,谢六新夫妇知道女儿已经怀孕,也只好捏着鼻子默认了二人的关系。

第一百四十五章 寿宴,楚娇发威

这期间,在楚娇的张罗下,谢家还在一起吃了顿饭。尽管气氛不是很融洽,但好歹没有恶语相向。

对女儿,谢氏夫妇是既心疼,又无奈,可亲情还是压倒了一切。谢月华日渐隆起的小腹,也让谢氏夫妇没有了脾气。

汽车在饭店门前停了下来,楚娇等人下车,走了进去。

楚雄飞过寿,并不是整数,也就没有呼朋唤友,铺张大办,只请了两家至亲。一个是谢家,一个是楚雄飞的妹妹一家。

说到这个小姑,楚娇在记忆中只见过两回。

因为楚珍珍出嫁后不久,便随丈夫搬到了北平。那个时候楚娇只有一两岁,后来楚珍珍来过两次上海,也就是那两次与楚娇见过面。

现在北方的日子不好过,楚珍珍一家便暂到上海居住,以避开战乱的影响和日本人的残苛统治。

楚珍珍的老公潘培光是个比较传统的商人,算不上巨豪大富,可也有些身家。

楚娇等人进入大雅间,与长辈亲戚寒喧后,便坐到同辈人的一桌。

“娇姐,你又没穿旗袍。”潘茹对这个姐姐的装束好象有些微词,指了指谢月华,说道:“你看月华姐,多好看。”

谢月华穿着一件蓝旗袍,闻言笑道:“哪里好看了?你不觉得阿娇的穿着干净利索,很有英气的感觉?”

楚娇嘿嘿一笑,也不在意。现在,她已经不太在意穿着打扮,怎么舒服怎么穿,对旗袍什么的是敬谢不敏。

“天哥呢?”谢月华看了一下,岔开话题。

“取订做的蛋糕啦!很快就到。”楚娇知道哥哥坐赵有才的车去接黛妮,准备让洋鬼子女友就此亮相。

楚雄飞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虽然不愿意,可楚天态度很坚决,楚娇也帮着劝说。他也看到了谢家因为谢月华的事情闹得差点分崩离析,也只好默认下来。

这其中,楚娇的劝说很有效果。

上海租界,形同孤岛,形势也日益严峻,楚天有个洋鬼子女友,甚至有可能成亲结婚,也就多了一条退路。

那个时候与清末民初又有很大不同,中国人与外国人结婚,已经不算什么新闻,也没那么惊世骇俗。

要是再往前推二十年,观念就可能让楚天和黛妮根本没有在一起的条件。除非两人下定决心,脱离原来的生活环境和社交圈子。

“我看这些小辈当中,阿娇是个精明能干的。”潘培光喝着茶水,对楚雄飞说道:“修车行经营得不错,又开了分厂,很有头脑和魄力;在交际上也不差,这才两三天,就把保镖的持枪执照办下来了。”

楚雄飞听到夸自己的女儿,心中高兴,脸上却还故作矜持,谦虚道:“她呀,毛躁得很,哪比得上阿凯,已经把生意都接手过来了。还有月华,我看过她写的文章,相当犀利老道。”

另一张桌上,潘家的大儿子潘凯用好心的诚恳态度对尹志洪说道:“你在上海反对日本人,我觉得是错误的。如果你想这么干,最好到国统区去,那样才安全。”

“日本人是瘟疫,是畜生,一定要反对。”尹志洪直率地说道:“在上海,发出反对的声音,不仅有中国人能听到,还有国际上的影响。”

潘凯眨着眼睛,显得很伶俐清醒,说道:“如果我们在战场上打败了日本人,那自然是更有说服力。可现在——”

“越是在逆境中,越是要振奋起精神。”谢月华放下茶杯,微笑着说道:“凯哥,你在北平肯定看不到这样的报道吧?”

潘凯苦笑了一下,说道:“日本人占了北平,怎么会允许反对的声音。说实话,我也恨日本人,他们把一切都搞乱了。”

潘茹用力点头,说道:“日本人太坏了,老百姓都管他们叫鬼子。”

“日本鬼子?!”楚娇笑了起来,说道:“老百姓还说他们是青面獠牙的怪物呢?我可见过,全是该死的矮鬼。”

说着,楚娇拿起筷子敲着茶杯,抑扬顿挫地说唱道:“日本鬼,矮矬矬,矮鬼心肝大如锣;抢了朝鲜抢台湾,抢了东北想黄河;日本鬼,矮矬矬,不揍他不知道错……”

嗯哼!楚雄飞在邻桌一声重重的干咳,止住了楚娇的说唱。她吐了吐舌头,乖乖地把筷子放下来。

“哈哈哈哈……”谢月华一把搂住楚娇,畅快地笑了起来。

尹志洪、潘凯、潘茹等人起初都有些愣怔,此时见到楚娇的样子,都不禁跟着大笑起来,玲儿和潘家的小孩子颖儿更是咯咯笑个不停。

“没,没想到,阿娇还,还有即兴表演的天赋呢!”谢月华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拍了拍楚娇的后背,笑道:“字正腔圆,合辙压韵,朗朗上口,满能登到报上呢!”

“别,别。”楚娇连连摆手,向着首桌使了下眼色,告诉谢月华,老爹不愿意啦!

“阿娇这孩子——”谢六新也笑了起来,对脸色不愉的楚雄飞说道:“只这一个聪明伶俐,其他小辈就比不了啊!”

楚雄飞苦笑了一下,说道:“都快二十了,还是浮动跳脱的性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变得稳重啊?”

“偶尔欢快一下,算不得什么。”潘培光笑道:“我和珍珍可是去阿娇的分厂看过,地点好,管理好,很多方法都令人耳目一新。要说是浮动跳脱,哪能干得那么出色?”

“是啊!”楚珍珍附和着说道:“分厂的隔壁就是巡捕房,他们的车都送到分厂维修,既赚钱,又安全,还能搞好关系。对了,巡捕房的头儿就是前两天上报纸的那个姓沈的探长,很厉害的家伙呢!”

“沈宸?!确实很厉害。”谢六新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说道:“杜先生发了话,认了他是帮中兄弟。在租界里,好象还有大帮派在帮他。或许,重庆国府那边的人,也是要保他的。”

楚雄飞点了点头,说道:“怪不得呢!我就想,一个人再厉害,日本人和76号就弄不过?还闹得灰头土脸,死了那么多枪手。”

“姓沈的身手也高明,枪是又快又准,下手也狠。”谢六新抿了下嘴角,说道:“好象来刺杀他的,都进了停尸房,没有能活下来的。你想想,两年左右时间,就从一个小巡捕升到了一级探长,这速度,连当年的黄老板都比不了。”

潘培光露出惊讶的神情,说道:“看样子倒不象凶神恶煞啊,那天还碰见他开车过来维修,和阿娇说话挺和蔼的呀!”

楚雄飞眨了眨眼睛,说道:“他倒是没什么劣迹,栽在他手上的不是绑匪,就是和76号有关的暴徒。”

正说着,楚天领着黛妮推门而入,侍者推了个小车,上面放着刚拿来的双层大蛋糕。

楚雄飞之前也和谢六新、潘培光等人提过此事,自然是一番报怨。儿大不由爹,找了个女洋鬼子,他也无可奈何之类的。

但时代不同,谢六新、潘培光夫妇却不是取笑,反而颇为羡慕。觉得在此乱世,找个洋人,可能会成为靠山,或是多条退路。

所以,楚天领着黛妮见过长辈,众人都不是很震惊,笑着招呼,这让楚雄飞的抵触情绪又减去了不少。

见完长辈,楚天和黛妮便回到旁桌就座,挨着楚娇坐下。

黛妮只和楚娇相熟,别人看着她,既好奇,又有些拘谨,便只有楚娇比较热情地招呼她。

谢月帆显然是对尹志洪没有什么好感,一直不怎么说话。楚天坐到他旁边,正好有了聊天的对象。

尽管有那么点怪异,但却没有使寿宴受到多大的影响。喝酒吃饭,祝寿吃蛋糕,倒也算是挺欢乐的聚会。

可就在寿宴接近尾声时,却出现了意外。

潘茹领着小妹颖儿去外面的卫生间,小孩子活泼,也想不到那么多。回来的时候在走廊上蹦蹦跳跳,一时高兴,便说唱起了“日本鬼,矮锉锉”的句子。

“小鬼头,侬唱的是什么?”一个戴礼帽的家伙突然停下脚步,恶狠狠地瞪着颖儿。

颖儿被吓了一跳,黑亮的眼睛眨巴眨巴,就往姐姐的身后躲。

“你干什么,吓着小孩子了。”潘茹护着小妹,大声斥责。

戴礼帽的家伙哼了一声,说道:“她唱的什么?好大的胆子,敢污*辱日本人。”

“小孩子乱唱的,什么污*辱,你不要胡说八道。”潘茹有些心虚,领着小妹便向包间走。

“别走。”这家伙上前拦住潘茹姐妹,瞪着三角眼说道:“小孩子?没人教她就会唱了?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听你的口音,不是上海人,从哪来的?”

潘茹有点害怕,便大声叫了起来,想让包间里的人听见,前来解围。

楚娇碰巧出来,不是一个人,她是陪着谢月华出来的。谢月华的肚子虽然不算太大,楚娇也是表示关心。

出了门便看见潘茹姐妹被人拦着,楚娇立刻大步走过去,猛地一把推开这家伙,厉声斥责道:“干什么,臭流氓。”

楚娇的力气挺大,那家伙没提防,被推了个趔趄,差点撞到墙上。

潘茹姐妹趁机快走,避开了这家伙的拦路。颖儿吓得小嘴直扁,就要哭出来了。

这家伙转过身,指手还想拦潘茹姐妹,却被楚娇挡住了。

“你们是一伙的?”这家伙瞪着楚娇,威胁道:“那个小鬼头唱污*辱日本人的歌谣,不把幕后主使交出来,这事没完。”

楚娇眨了眨眼睛,知道这和自己脱不了关系,谁让一时冲动,胡唱了几句呢!可这是什么地方,租界啊!又是静安寺捕房的辖区,有沈宸在,她怕什么?

“日本人是你爹呀?”楚娇毫不客气地怂了过去,“还没完?你以为你是谁呀,忘了这里是租界吧?”

“嘿,你还敢骂人?臭女人,找打。”这家伙撸胳膊挽袖子,好象要动手。

楚娇左手一晃,右拳狠狠地钩在了这家伙的下巴上。

这家伙万没想到一个女人是说打就打,这一拳打得结实,头一仰,一阵晕眩。

紧接着裆上一阵剧痛,这家伙喉间发出类似小狗的声音,立刻变成了弯曲的大虾。

楚娇后退一步,一个大脚开球,把这家伙整个上身都踢了起来。带着喷洒的口鼻污血,这家伙仰面摔倒,昏了过去。

谢月华都看傻了,打死也没想到楚娇这么暴力,三拳两脚就把这坏家伙打成了死狗。

楚娇哼了一声,揉揉拳头,暗自得意。这么长时间,果然没白练哈,感觉都没打过瘾。

这时,潘茹姐妹逃进包间,只说外面有流氓坏蛋,楚天、谢月帆、尹志兴等年轻男人立刻冲了出来。

“哪个王八蛋,瞎了眼哪!”谢月帆觉得自己也算是个小老大,想在亲戚面前挣个面子,叫嚣着冲在最前面。

谢月华伸手指了指地上的死狗,谢月帆这才看清,怎么变成这样了?

“你打的?”谢月帆瞪大眼睛看着楚娇。

楚娇眨眨眼睛,摇头道:“我没打他,是他自己发癲痫,就变成这样了。”

癲痫?谢月帆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又低头瞅这倒霉家伙。

“小姐,撒谎可不好。”一个声音传来,引得众人都转头去看。

一个西服革履的男人走了出来,竟冲着楚娇笑了笑,说道:“我看见了,就是你把他打倒的。用的是街头打架的招式,这样,这样,再这样。”

楚娇微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家伙,竟然把自己的招式说成是街头斗殴,实在是有点可恨。

西装男双手交叉在胸前,说道:“有个小姑娘,唱‘日本鬼,矮锉锉’,就进了你们的包间。他——”

西装男伸手指了指地上的死狗,继续说道:“上前质问是谁教的,为什么污辱日本人?然后这位小姐出来了,没说上两句就动了手。事情经过就是这样的,我说得没错吧?”

“错,全错!”楚娇上前一步,大声说道:“有个小姑娘,唱‘日本的鬼,爱做作’。这家伙没听清楚,便上来威胁恐吓,拦着不放,纯属流氓无赖,还差点吓哭小孩子。”

“然后,我出来了,这家伙——”楚娇用脚拔拉了一下倒地死狗,继续说道:“出言不逊,说我是臭女人,找打,便撸胳膊挽袖子来打我。我一个弱女子,出于自卫的目的,制服了这个流氓恶棍。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的,我说没错吧?”

第一百四十六章 日本鬼,日本的鬼?

同样一件事情,可能有不同的说法,不同的说辞,听起来的意思却会很不一样。

楚娇说的和西服男说的好象差不多,但对比之下,却是大相径庭。

倒地死狗先是威胁恐吓,然后伸手要打,楚娇是自卫,完全是合理正当的。

至于谁先动的手,楚娇说得有点含糊。但她是女人,怎么看都是弱势的一方。再说了,难道非要挨了打再还击,才算自卫吗?

西装男眨着眼睛,想了想,确实不好与楚娇争辩。

一个大男人,对着的是两大一小的女人,又是拦挡,又是喝斥,伸手要打也是事实,怎么说都不在理。把他说成是流氓恶棍,倒也不无道理。

楚娇见西装男好象有些理屈词穷,立刻抬头挺胸,底气十足地说道:“报警啊,让巡捕房派人来,看他们怎么处置?还就不信了,租界是讲治制的地方,还能放过这个在公共场所欺负女人的流氓恶棍?”

西装男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报警就不必了,这是他咎由自取。对了,请问这位聪明又美丽的小姐,日本的鬼是个什么东西?”

“日本的鬼就是日本的鬼啦,青鬼、恶鬼,反正不是中国的鬼。”楚娇皱了皱鼻子,有些懒得解释。

“原来如此。”西装男笑着点了点头,稍微偏了偏头,说道:“把这个废物送医院去,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嗨依!”随着一声恭谨的回应,从拐角处走出两个男人,径直过去,架起死狗男,转身离开。

日本人?!楚娇脸色沉了下来,打量着西装男。

“没事了,没事了。”谢月帆也察觉出来,息事宁人地招呼着大家,“走,咱们都回包间。”

楚娇转过身,心中疑惑,却也不想就此纠缠。

“请问这位小姐,能否告诉鄙人,您的芳名?”西装男突然开口说道。

楚娇脚步停顿了一下,但却没回头,生硬而简短地回答道:“不能。”说完,她随着众人进了包间。

经历了这个小意外,楚娇自然因为胡乱瞎唱而遭到了父亲的训斥。

“这是在租界里,揭露日本人罪恶的报道很多,一个顺口溜算得了什么?”谢月华替楚娇作着辩解。

“是啊,是啊!”潘培光觉得惹祸的也有自家小女一份,也跟着附和道:“阿娇不是把事情都处理好了,大哥就别责怪了。要说应变的能力,阿娇可比阿茹强多了。”

谢六新点了点头,说道:“在租界里,又是小孩子胡唱的,日本人也不能怎样。要是报了警,巡捕房咱也有人,不怕他。”

楚雄飞吐出一口闷气,无可奈何地连连摇头。

“阿娇,你胆子可真大。”潘茹很是佩服楚娇。

楚娇笑了两声,压低声音说道:“欺软怕硬的家伙,越怕他越嚣张。”说着,她握拳做了个小小的击打动作,“小样儿,还想打我?我,我能打十个。”

“打十个?”黛妮听见了,现出惊讶的神情,用有些生硬的汉语问道:“中国功夫?”

楚天嘿嘿一笑,揶揄道:“嗯,打十个小孩子吧?象颖儿、玲儿那样的。”

谢月华倒是很赞赏,拍拍阿娇的后背,说道:“打得挺利索呢,平常练过?”

楚娇点了点头,又解释道:“瞎练的,女子防身术,专对付坏蛋的。”

“教教我呗?”潘茹觉得楚娇真是威风,很是羡慕。

楚娇笑了笑,说道:“好,有时间来修车行,那里有我的练功房。”

宴席接近尾声,谢月帆邀请大家去舞厅消遣。并告诉大家,今天舞厅不对外营业,只是招待自家的亲戚朋友。

楚雄飞觉得既是自家亲戚,饭后去消遣一下也不错,哪怕坐着喝茶聊天,也能增进感情。何况,还有这么多爱玩儿的小辈。

他既点了头,谢六新、潘培光夫妇自然要陪着。

“人可能少了点。”谢月帆数了一下,又建议道:“各位若是有相熟的好友,可以邀请两三个来一起热闹一下。”

说着,他转向潘茹和楚娇,调侃道:“二位妹妹,别藏着掖着,把男朋友叫来作舞伴儿呀!”

潘茹笑着摇头,说道:“帆哥这下可要失望了,小妹长得丑,还没有男朋友呢!”

“我也没有。”楚娇也撇清道:“都是自家亲戚,听听音乐,喝点咖啡,聊聊天,不是挺好的。”

“没有男朋友,女的也行啊!”谢月帆向首桌瞅了一眼,低声道:“长辈们呆不了多长时间,咱们要是人多的话,可以多玩儿一会儿。多难得呀,今天聚得这么齐。”

潘凯有些意动,说道:“我有个同学在上海,一会儿打电话问问他。”

楚天觉得潘家是新到上海,陪好人家也在情理之中,便说道:“我也可以招呼个朋友。”他转头看向黛妮,问道:“你呢,也叫个好朋友?”

黛妮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我叫下珍妮芙,她要能来,就不是我一个洋鬼子了。”

楚娇觉得有几道目光注视过来,只好苦笑了一下,说道:“好吧,好吧,我问问同学,看她们能不能来?”

事情就这么商量定了,只有谢月华推说疲累,不和大家去舞厅了。

“一会儿我到前台打个电话,然后送你们回去。”楚娇觉得人是自己接来的,再安全送回去也是善始善终。

众人又坐了一会儿,便结账离开,约好在舞厅会合。

楚娇在前台给何晓燕打了电话,何晓燕刚下班到家,本不想去。楚娇却不管,要她收拾一下,一会儿就到住处接她。

谢月华和尹志洪上了楚娇的车,驶向住处。

“阿娇,你跟谁学的——打架?”谢月华忍不住开口问道。

楚娇淡淡一笑,也没回头,一边开车一边说道:“保镖呀!他们都会两下子,虽然多数是野路子。其实,我觉得你也应该学两招儿,自卫防身很管用。”

谢月华笑了笑,说道:“这回可比在职妇会厉害多了。你以为我没看到啊,自己用头去撞,撞得直发晕。”

哈哈,楚娇笑了起来,并不认为很糗,说道:“脑袋不够硬啦,现在就不用这招儿了。”

“你和沈探长挺熟吧?”谢月华说道:“办持枪执照是不是通过他?”

“他修车我还没收钱呢!”楚娇理所应当地说道:“虽然算不上熟,可这点小事他还不帮忙?”

谢月华笑出了声,尹志洪也抿起嘴角,说道:“这样倒也算公平交换。挨着巡捕房开修车行,也是个聪明的办法。”

楚娇停顿了一下,问道:“你们需不需要办持枪执照,我觉得会有用。”

“还是不用了。”尹志洪很干脆地摇头拒绝。

楚娇翻了翻眼睛,半晌没有再说话。在前方的路口,她拐向了左边。

“走错路了!”谢月华赶忙提醒。

啊?!楚娇故意装出走错路的样子,又安慰道:“没关系,从前面再拐过去好了。”

其实,楚娇是想证实一下自己的判断。她发现后面好象有辆汽车在跟踪,只是还不敢确定。

为了掩饰自己的警觉,楚娇开了一段路便把车停下,进了旁边的服装店。她隔着橱窗观察了一下,才又出来开车而去。

这回,楚娇确定是有人跟踪,但还不清楚是针对自己,还是尹志洪和谢月华。

为了不让对方怀疑,楚娇还是把谢月华二人送到住处,并关心地提醒他们多注意安全。

在外面呆了一会儿,目送谢月华、尹志洪进了屋。楚娇才开车离开,发现那辆车又缓缓跟了上来。

既然不是针对表姐,那就是对自己喽!

楚娇几乎想下车,拎着枪过去问个究竟。但她还是忍住了,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开车去接了何晓燕。

何晓燕上车还抱怨着,说连饭都没吃,上了一天班累得很。

“劳逸结合嘛,上班累了就消遣放松一下。”楚娇不以为意,态度很好,“没吃饭算什么,舞厅里有蛋糕、面包、咖啡、汽水。这些都不想吃,那我请你先去饭店,吃饱了再去。”

何晓燕没词了,苦笑道:“算了,真是拿你没办法,就去舞厅随便吃点吧!”

楚娇笑道:“怎么样,最近过得还好吧?算一下,又挺长时间不见了。”

“最近忙着办音乐义卖会,你呢,听说在忙着开修车行?”何晓燕说道:“事业干得相当不错呢!”

“什么事业呀,就是不想让自己闲着。”楚娇又瞟了眼后视镜,说道:“音乐义卖会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用车啦,用钱啦,你不要客气啊!”

“跟你这个小富姐,我是不会客气的。”何晓燕笑道:“正想问你呢,能弄到大卡车嘛,义卖会的前一天,帮着把义卖品拉到会场。”

“没问题。”楚娇点头答应,“几辆啊?”

“最多两辆。”何晓燕说道:“也可能一辆就够了。”

“好,你提前给我打电话,我帮你解决。”楚娇又说了个电话号码,那是新修车行的。

何晓燕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和钢笔,把电话号码记下来。

汽车拐了个方向,缓缓停在了乐乐舞厅门前。舞厅门前挺安静,只停着几辆自家的汽车,楚娇都认识。

这时,跟踪的汽车也开过来,停下。一个男人跳下车,大声叫着:“小姐,请留步。”

楚娇转过头,不由得一愣,喊她的却是饭店的那个西装男。

“请原谅,我还不知道小姐的芳名。”西装男上前微鞠一躬,笑道:“如果您能告诉我的话,十分荣幸。”

楚娇不假辞色地大声说道:“不用荣幸了,我是不会告诉你的。”停顿了一下,她十分不悦地瞪大眼睛,“你在跟踪我?”

“啊,这实在是失礼了。”西装男似乎有些尴尬,但很快又堆起笑容,说道:“鄙人大宗仓明,是日本驻沪领事馆……”

“喂,喂,喂!”楚娇不耐烦地连声打断,说道:“我不管你叫什么,不要再跟着我。否则——”楚娇伸出拳头晃了晃,“我可要揍你。”

说完,她拉着何晓燕便向舞厅走。到了门口,楚娇看见两个大汉在坐着,倒也认识,是舞厅维持秩序的帮派兄弟。

“看见那家伙了吗?”楚娇伸手指了指,吩咐道:“不要放他进来,敢闯,就揍他。”

“表小姐您就放心吧!”两个大汉点头答应着,一左一右抱膀站在门口,虎视眈眈地瞪着那个什么大宗仓明。

“怎么回事?那个日本人想干什么?”何晓燕不明所以,开口问道。

“讨厌的日本鬼。”楚娇皱着眉头,把饭店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你又动手打架了?!”何晓燕觉得楚娇实在是有些暴力,“一个姑娘,你就不能,不能那个,温婉些?”

“谁让那个混蛋要打我呢!”楚娇理直气壮地说道:“难道非要打到我身上了,才能还手啊?”

何晓燕无奈地摇摇头,揶揄道:“这回没用头去撞吧?”

楚娇用手臂顶了一下何晓燕,笑道:“别提那事儿了,现在想起来还觉得丢人呢!”

何晓燕笑了几声,又皱起眉头,说道:“那个日本人要干什么,老打听你名字,还跟踪你,是不是要对你不利?”

楚娇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脑子有病吧,日本鬼,不太正常。”

说着话,两人已经进了舞厅。

楚、谢、潘三家人,还有楚天、谢月帆、潘凯找来的朋友,都坐在一个大舞池,正喝着饮料,聊着天。

楚娇领着何晓燕过去,给大家做了介结。都是同龄人,很快就聊得欢快。

“长辈都走了?”楚娇很奇怪,便问着哥哥。

“月帆把他们安排到楼上,正打麻将呢!”楚天说道:“还有两个小丫头,也找了人陪她们玩儿。”

楚娇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把日本人跟踪自己的事情说出来。

“那是我的同学于俊卿,你觉得怎么样?”楚天努了努嘴,给楚娇指示着。

楚娇看了看,说道:“还行。”

楚天看妹妹一副敷衍的样子,不由得暗自摇头,他想听的可不是这两个字。

谢月帆一副东道主的架势,大声叫着安静,然后让乐队演奏,还有几个舞女在台上献舞。

第一百四十七章 昨日重现

“你好,我是珍妮芙——”

“你好,我叫楚娇。这位是我的朋友,何晓燕。”

黛妮和珍妮芙走过来,和楚娇、何晓燕打着招呼,端着咖啡坐在了她们旁边。

珍妮芙一头金色的卷曲长发,蓝水晶般的明眸,一身洋装,胸前还挂着个精致的十字架。

“这个十字架真好看。”楚娇觉得应该挑起个话题,好歹是未来的嫂子的朋友,便指了指说道:“我也有一个,没你这个好看。”

珍妮芙向前探着身子,把十字架让楚娇能拿在手里欣赏,说道:“这是我从英国戴来的,也许比在上海的要造得精细些。你有十字架,也信基督教嘛?”

在中国,早期的女子学校与教会是脱不开关系的。

比如上海的中西女中(美国基督教卫理公会)、圣玛利亚(美国基督教圣公会)、晏摩氏(美南浸信会)等等。

后来,国人自办的女子学校纷纷成立。到了二十年代,华人女校与教会女校已经呈并驾齐驱、共同发展之势。

楚娇和何晓燕其实都只能算是高中毕业,但这在当时已经算是高学历了,特别是在女子当中。

而她俩也是上的教会学校,要读圣经,是否信教,倒也没有严格规定。

“还没有,我只是在学校的时候入了基督教青年团契,至于以后,那就看上帝是否眷顾我了。”楚娇耸了耸肩膀,如实说道。

“你要信赖耶和华,也要行善,在地上安居,处事忠信。你还要因耶和华而满心喜乐,他就会把你心里所求的赐给你。”黛妮象是很虔诚地说道。

何晓燕想了想,说道:“可它能保护善良无辜的人嘛,我看它保护不了什么。”

“可它是保护了我。”黛妮看着何晓燕说道:“它可能救不了人们的身体,但能拯救人们的灵魂。”

“东西方的观念还是有差异的。”楚娇在旁边打着圆场,说道:“东方哲学和西方神学总是不一样的。”

珍妮芙突然挑了下眉毛,说道:“我请的中文老师曾向我说过一些东方哲学,我发现东方哲学和西方神学并没有太大的冲突,反倒好象有着密切的渊源关系。”

“有吗?”楚娇眨眨眼睛,疑惑地问道。

“有啊!”珍妮芙对发表自己的独到见解很兴奋,她眨着大眼睛说道:“基督教中有‘忍’的哲学和‘爱’的观点,东方哲学中有‘忍为高’和‘仁者爱人’,这不是很相近吗?还有‘天命论’和‘救世说’………”

何晓燕摇头道:“东方哲学中有很多封建思想,你不能一概而论。比如这个‘天命论’就很容易让人失去奋斗和反抗的精神,是要不得的。”

楚娇连连摆手,说道:“这是要开辩论会吗?我觉得信仰是个好东西,但不同的信仰难道就水火不容?今天是来娱乐消遣的,还是说些轻松有趣的话题比较好吧!”

珍妮芙笑了笑,说道:“一会儿我给你们唱首歌好不好?”

楚娇连连拍手,笑道:“好啊,这样才有趣嘛!不如大家都演个节目,好坏都无所谓,热闹就行。”

何晓燕伸手搂住楚娇,笑道:“你要是提议,就演两个,把我的也带出来。”

“那我还是不说了。”楚娇苦下脸,伸手把一小盘蛋糕递给何晓燕,“尝尝,看样子还不错。”

何晓燕知道这是楚娇变着法让自己吃点东西,什么尝尝,都吃掉好了。

台上的表演结束,又换成了爵士舞曲,几位男士开始请女士下场跳舞。

楚天、潘凯,以及他们的朋友于俊卿、刘子轩,再加上东道主谢月帆,共有五名男士。

碰巧的是,这边的女士也是五个。于是,谢月帆安排的四个舞女就没人好意思去请了。

于俊卿先请楚娇跳舞,这其中,楚天似乎有撮和他俩的意思。

跳个舞嘛,楚娇也没多想,和于俊卿跳了一曲,随便地聊了天,算是互相了解一下。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男女之间先接触,浅尝即止,如果觉得合适,才会再进一步。

一曲跳罢,稍事休息。楚娇又陪着何晓燕,让她吃这吃那。

何晓燕又不是大肚汉,一块蛋糕,一个小面包,又喝了两杯咖啡,就已经饱了。

“阿娇,你还记得叶萱吧?”何晓燕轻轻擦了擦嘴,又提醒般地说道:“咱们的同学。”

楚娇看着何晓燕,说道:“记得呀,咱们才毕业没多长时间,怎么会忘了呢?”

何晓燕点了点头,说道:“前两天我碰见了她,变化可真大,一副阔太太的模样。”

“她结婚了?”楚娇有些疑惑,“可没通知我呀!虽说关系一般,可这也说不过去吧?”

“她没结婚。”何晓燕有些鄙夷地说道:“虽然说得有些遮掩,可我也听明白了,她现在被一个伪政府高官养着。”

楚娇显出惊讶的神情,想了想,说道:“真是不敢相信。在学校的时候,她可是清高得很,现在怎么会这样呢?”

何晓燕摇了摇头,也不明白是什么原因。停顿了一下,她继续说道:“刚见面时,叶萱提起了你,我一时嘴快,就告诉了她。后来知道她是那样的人,后悔也来不及了。”

楚娇想了想,说道:“这有什么后悔的。她要是来找我,也没有什么事情,大不了修车少收点钱。你放心,我是不会跟她学的。”

“你不怪我就好。”何晓燕感觉有些轻松了,从坐着的姿态上便能看出来。

楚娇转移了视线,笑道:“看,有人要登台唱歌了。”

何晓燕看过去,发现是珍妮芙登上了小舞台,正在跟乐队说着什么。

“估计是有关宗教的,比如唱诗。”何晓燕猜测着说道:“有句俗话:说得比唱得好听。可她偏要来唱的。”

“洋鬼子嘛,哪里知道什么俗话。”楚娇笑着向沙发上一靠,摆出静等欣赏的样子。

等到音乐响起,珍妮芙开口歌唱,楚娇和何晓燕才发现想错了。

人家根本没唱什么宗教的歌,而是当时很流行的《夜上海》。

“哇,原来是显示一下中文水平啊!”楚娇笑了起来,“这大舌头,也真难为她了。”

何晓燕笑着用胳膊顶了楚娇一下,说道:“别笑话人家,达到这样的水平,肯定很努力,很辛苦。”

楚娇呵呵笑着,说道:“对,对,不能笑话人家。要让咱们唱外文歌,还不知道让人家笑成什么样呢?”

何晓燕点了点头,“我正补习英语呢!你在学校时英语就不错,歌也唱得好,还参加了合唱团。要不是看你忙,我都想请你辅导辅导我呢!”

“这个——”楚娇苦笑摇头,说道:“说得还算流利,可要当老师,就差得远了。”

说着话,珍妮芙已经演唱完毕,赢得了一片掌声。

“我妹妹的外语可厉害了。”楚天鼓完掌,又向旁边的于俊卿夸着自家妹子的优点,“我前两天听她弹唱外国歌,都非常惊讶。”

于俊卿说道:“阿天,我知道你的好意。楚小姐也是一流的人才,可这感情的事情——再说,楚小姐对我的印象好象一般般。至于外语,要真象你说得那么好,当然会让家父家母喜欢。”

“头一次见面嘛,平淡点很正常。”楚天觉得妹子老大不小了,父亲也有点着急,这个于俊卿知根知底,比较可靠。

转头看了看妹妹,正和几个女人聊天,楚天便站起身,走了过去。

“用中文唱歌,真棒。”楚天伸出大拇指,先夸了下珍妮芙。

珍妮芙这个女洋鬼子也不知道谦虚,笑得还有那么点得意。

黛妮在旁笑道:“我也在学中文,可珍妮芙的进步真大呀!”

“有他教你,还能不快?”珍妮芙指了下楚天,取笑道:“除非在一起的时候顾不上学中文。”

楚天略显尴尬地讪讪一笑,对楚娇说道:“阿娇,你前两天在家弹唱的那个英文歌叫什么名字,很好听的。”

楚娇不明白哥哥是想着让自己在于俊卿面前表现表现,便摇头道:“瞎唱的,哪有什么名字。再说,也不全是英文,我的外语水平可没那么厉害。”

“我妹妹就是谦虚。”楚天看了一眼黛妮,笑道:“我听得清楚,是英文的歌曲,特别好听。”

黛妮觉得楚天是在暗示,也对这特别好听的英文歌很好奇,便转头对楚娇说道:“阿娇,你也上去唱一下。我们唱中文歌,你唱外语歌,不是很有意思吗?”

“别听我哥瞎说。”楚娇摇头,“想让我上去丢人哪,才不呢!”

“来吧,随便唱一个。”楚天伸手想拉妹子,却被楚娇躲开了。

黛妮搂住楚娇,笑道:“随便唱一个,我们都很期待呢!”

何晓燕也来凑趣,从另一边拉住楚娇的胳膊。她却知道楚娇唱歌很厉害,是不是英文歌就不清楚了。

楚娇被一左一右两个女人从沙发上拉起来,万般无奈,只好说道:“好吧,好吧,我唱好了,你们别拉扯啦!”说完,她狠狠瞪了哥哥一眼。

走上小舞台,楚娇直接来到乐队那里,在钢琴旁坐下。说是酝酿感情,也是在回想。

随着沈宸带给她的记忆的不断复苏,楚娇知道了很多东西,连带那首经典的英文歌曲(yesterday once more),中文译名就是昨日重现。

那曾经是沈宸最喜欢的怀旧歌曲,略带伤感的曲调和歌词,也让楚娇沉迷。

反复回忆,边弹边唱,楚娇已经把这首歌掌握得七七八八。也就是在练习过程中,被楚天听到的。

麦克风拿了过来,摆好,楚娇把手也放在了钢琴上,略一沉吟,手指按了下去。伴着琴音,楚娇清亮的声音响了起来。

hen I as young Id listen to the radio年少时我喜欢听着收音机

aiting for my favorite songs等候我喜欢的歌曲轻轻响起

hen they played Id sing along我独自为它伴唱

It made me smile这让我感到欢喜

Those ere such happy times and not so long ago这样的幸福时光早已远去

Ho I ondered here theyd gone我多想知道他们到了哪里

But theyre back again just like a long lost friend但是他们就像失散朋友再次回来

All the songs I love so ell所有的歌曲我还是那样喜欢

…………

七十年代的经典怀旧风,奥斯卡百年金曲之一,永恒畅销单曲之一,提前三十多年响起在这舞厅之内。

时光流逝,情感变迁,但那一首首曾如旧友长伴身侧的老歌,却忠诚如初;或者是对过去美好青春的怀恋,或者是昨日不再的伤感和惆怅,也或者体现了对理想一直执着的追求与热爱。

尽管楚娇的声音比较清亮,少了那分沧桑,但能听懂歌词的人,还是能唤起他们不同的思绪。

“好听,真好听。”何晓燕双手握在胸前,头在随着音乐轻轻点着,不知道她是否在回忆以前那安祥无忧的校园岁月。

黛妮在轻轻左右晃着头,嘴一张一合,不出声地跟唱着;珍妮芙也是差不多的神情,手掌在一下一下无声拍着。

楚天走到了于俊卿跟前,伸出大拇指向小舞台上比了比,满脸的得意,意思好象在说:我妹妹,厉害吧?

于俊卿看了楚天一眼,立刻便转了目光,盯着台上自弹自唱的那个女孩。

“……回头看看走过的这些时光,幸福记忆让今天的我很感伤,有太多已经改变……昨日重现却已不再从来。”

楚娇也有些沉浸其中,确实有太多的改变了,她有时候还觉得象是在做梦。

乐曲已停,久久无声。等楚娇站起来时,如梦初醒般的掌声才响了起来。连乐队和几个舞女都热烈鼓掌,表示对楚娇的赞赏。

“楚小姐真是一等一的人才,如果这歌是她自己写的话?”于俊卿拍着手,感叹中还有几分怀疑。

楚天哼了一声,说道:“我现在后悔了,你这家伙根本配不上我妹妹。”

于俊卿呵呵笑着,知道楚天在说气话,但他看着楚娇,也确实心里没底。

黛妮上前给了楚娇一个大大的拥抱,还在她脸上亲了一下,亲昵地说道:“阿娇,你唱得太好听了,真是太好听了。”

楚娇好不容易挣脱未来嫂子的魔掌,珍妮芙又过来抱了她。

洋鬼子,女洋鬼子。楚娇心中腹诽,目光一扫,发现舞台边缘的暗角处站起个人,还在鼓着掌。别人都停了,这就比较显眼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不速之客,血洗抢劫

楚娇没人再抱,才定睛打量这个可疑的家伙。看得还不是很清楚,她又眯起眼睛,向前走了几步。

大宗仓明自知难以再隐藏,只好走出暗影,向楚娇抬手笑着打招呼,“楚小姐,得听天籁之音,实在是三生有幸啊!”

“啊,啊——”楚娇抬起手,指着这个日本鬼,很是惊讶,“你,你这个家伙,是怎么进来的?”

大宗仓明赶忙鞠躬,“抱歉,楚小姐,实在是失礼了。”

楚娇大声斥责道:“这是私人聚会,你怎么敢闯进来?我——”她看了看身上,装着手枪的包没带,小腿上倒是绑着把枪,可不能这么轻易就露出来呀!

这时,楚天、谢月帆等人也发现了这个不速之客,面色不善地围上来。

谢月帆觉得在自己的地头,日本人也不用害怕,气势汹汹地冲在前面。

“不要动手,不要动手。”大宗仓明似乎害怕了,但脸上的表情却不象,他摆着手说道:“我马上就走,马上就走,不打扰各位了。”

谢月帆已经冲到近前,挥拳就打。

大宗仓明只是伸手挡了一下,但手上却好象还有招数,谢月帆不仅拳头打空,还被闪了一下。

“抱歉,抱歉,我马上就离开。”大宗仓明继续摆着手,快速后退,向楚娇笑了一下,“再见,楚小姐。”说着,单手一按沙发,身子一纵,便从上面跃了过去,转身就跑。

谢月帆站稳身体,伸手指着骂道:“你他*娘*的别跑,看我不打死你。”说着,他迈步就追。

楚天等人唯恐谢月帆有失,也跟着一起往外跑。

到了门口,大宗仓明已经跑了出去,还有两个随从跟着,上了汽车,眼瞅着追不上了。

“你们两个眼瞎呀,怎么放他进来的?”谢月帆很生气,冲着看门的两个帮中兄弟骂了起来。

“那个家伙很厉害。”一个兄弟吭吭哧哧地说道:“正挡着不让他进呢,也没看清是咋回事儿,就被他左一下右一下给撂倒了。”

“他,他还有帮手。”另一个兄弟捂着脖子补充道:“我俩刚起来,就被两个家伙用枪顶住了。那个穿西服的家伙就进去了……”

谢月帆伸手指着,还要大骂,被楚天拦阻住了。

“也不怪他们,谁也没想到,没防备。”楚天劝说道:“算了,算了,把门关上就保险了。再没完没了,把长辈们都惊动就不好了。”

谢月帆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没好气地吩咐道:“把门关上锁好,这回可不能再让外人进来了。”

“知道了,谢哥。”两个兄弟答应着去关大门。

“这个日本鬼看来有两下子啊!”楚娇也跟了出来,眨着眼睛说道:“嗯,刚才的动作也挺敏捷,一下子就跳过沙发了。”

谢月帆挠了挠头,说道:“我觉得应该给兄弟们佩枪,再能打,也挡不住枪子儿。”说着,他转向楚娇,“阿娇,你能不能再给办几张持枪执照?”

楚娇犹豫了一下,说道:“试试看吧,我现在可不保证。”

“行,不要你保证。”谢月帆笑着张开手,招呼着大家,“没事儿了。走,别让日本鬼扫了兴,咱们回去继续热闹。”

楚娇跟着众人往回走,微皱着眉头,总觉得这个日本鬼对自己有些怪怪的。

要说跟踪,可自己不太可能暴露,日本鬼好象也没有恶意,只是想知道自己的姓名。刚才也是,这家伙还冲自己笑,竟然还知道了自己的名字?

想到这里,楚娇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忙活着关门上锁的两个帮派兄弟。肯定是这两个家伙说的,软骨头,可能都不用打,拿枪一顶,就什么都说出来了。

尽管有七八分的把握,可楚娇现在也懒得计较。况且,去斥骂一顿,也无济于事。

回到舞厅,对这个日本鬼,大家还是议论了一会儿,纷纷猜测他的目的。而最终也不得要领,便把这事放下,继续娱乐欢闹。

黛妮上台唱了首美国歌,何晓燕唱了《勇敢的中国人》,潘茹唱了段京剧,其他男士也表演了节目。

好坏无所谓,图的就是个热闹欢乐,哪怕是谢月帆唱的南腔北调,他也不怕笑话。

跳舞、喝酒、聊天,一直到了半夜,楚雄飞等人打完麻将,这场聚会才算收场。

楚娇开车送黛妮、珍妮芙、何晓燕回去,楚天也跟着。虽然是男人,可也只能算是个不称职的保镖。

珍妮芙和黛妮很长时间没见了,天又很晚,便决定今夜住在一起。

在车上,何晓燕象是想起了什么,张嘴想告诉楚娇,可看看车上还有旁人,就又闭上了嘴巴。

到了地方,冯老头儿打开铁门,车开进院子。楚天要把三位女士送上楼,何晓燕故意落后,坐进车里,和楚娇说话。

“阿娇,我觉得那个日本人好象对你有点,有点那个。”何晓燕也不太确定,但觉得提醒一下也不是坏处。

楚娇一下子没明白,问道:“什么?那个是什么意思?”

何晓燕看着楚娇,无奈地摇摇头,说道:“那个就是那个,可能是喜欢、爱慕,或者是好奇什么的。”

楚娇这下可是愣住了,微张着嘴巴,缓缓眨着眼睛。半晌,她才转头一哂,“哎,怎么可能?我可是把他的手下打成了死狗?还骂日本鬼,矮锉锉的。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除非他脑子有病。”

何晓燕耸了耸肩膀,说道:“我只是这么猜,也不确定。好了,提醒你一下,多注意也是好的。以后带个保镖,别一个人开车乱跑了。”

楚娇点了点头,笑着说道:“知道你的好心。去吧,挺晚了,上楼好好休息。”

何晓燕打开车门,下了车,向楚娇招了招手,转身上楼去了。

楚娇轻抚着额头,嘴上说得确定,可被何晓燕这么一提醒,倒有些心绪不宁起来。

日本鬼真的那么犯贱?还是何晓燕想多了?楚娇不得要领,直到楚天上车,她才甩开了纠结,开车而去。

……………

楚娇等人则欢闹了半夜,而在沪西的大华医院203病房内,却是一片的愁云惨雾。

吴世宝在大前天便出现症状,精神不振、恶心呕吐,但还算轻微。他也没当回事,吃了几片感冒药,以为睡上一大觉就没事了。

前天,病情不轻反重,吴世宝开始腹痛、腹泻,晚上便开始高烧、便血,甚至有了脱水的症状。

于是,佘爱珍带人把吴世宝送到了大华医院。被送往医院后,医生对吴世宝进行了详细检查,却找不到高烧的原因。

既然不能找到病因,便只能按照症状瞎治,退烧、补水、止泻,各种药物都用上了。

到了现在,吴世宝的病情不但没有减轻,反倒越来越重。先是血压下降,休克嗜睡;然后又出现抽搐、昏迷。

“虹口医院已经安排好了,是不是马上转院?”张国震走进病房,征求着佘爱珍的意见。

佘爱珍皱着眉头,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吴世宝,说道:“等最新的化验报告出来再说,没准会找到病因,对症医治呢!”

张国震点了点头,退到一旁,耐心等待。

半晌,佘爱珍突然象是自言自语地说道:“世宝这病来得蹊跷,好端端的怎么就一下子变成这样了?”

张国震眨了眨眼睛,没敢吭声。医院已经做过多次检查,虽然查不出病因,可也没化验出中毒什么的。

而从吴世宝被沈宸抓到巡捕房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七天时间,毒素的潜伏期就有三四天。

所以,没人怀疑是沈宸做的手脚。按照当时的医疗和化验技术,也确实很难查出是蓖麻毒毒。

病房门一开,李士君带着两个特务走了进来,脸色很是不好。

“外面车辆准备好了,马上把世宝送至虹口的日本医院。”李士君晃了下手里的化验单,有些恼怒地说道:“这里的医生都是废物,化验还是没有结果。但世宝的肝、肾已经开始衰竭,再不对症治疗,恐怕——”

佘爱珍赶忙张罗起来,用担架把大块头抬起,出了医院,开车直奔虹口的日本医院。

李士君坐在车上,路灯在两旁闪过,照得他脸上忽明忽暗。

与丁默邨的明争暗斗已经开始,吴世宝作为他手下最得力的干将,这个时候要是出事,实在是件糟糕的事情。

李士君甚至怀疑吴世宝很可能是被内部人下了毒手,最大的嫌疑当然是丁默邨。

可没有证据,丁默邨又已经笼络了些硬手,比如王天木、林之江等人,李士君也不好胡乱宣扬。他只希望把吴世宝治好,再向丁默邨发起进攻。

夜深了,愚园路745弄二号。

沈宸把车停在远处,徒步地靠近了吴家公馆的围墙。来到墙角,他听了一会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手掌慢慢撑到墙壁上,手脚并用顺着墙角慢慢地爬了上去。

吴世宝进了医院,佘爱珍和几个保镖陪着,宅院内便只剩下了很少的人,正是最容易下手的时候。

洋楼里亮着灯光,但有人的房间并不多。

沈宸蹑足潜踪,躲开了两个巡视的保镖,来到了小洋楼底下。瞅瞅四下无人,纵身而起,三两下便攀着排水管爬了上去,闪身钻进了落地窗。

这是一间办公室,沈宸微微有些失望,这里的陈设很豪华,却没有他想看到的保险柜。

外面的走廊上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沈宸快步贴近房门,侧耳倾听。

“卧室收拾好了?”一个男人沉声问道。

“收拾好了。”一个女人回答道。

“太太心情不好,可别出了差子。万一回来,惹她发火,可要倒霉。再到各处检查检查吧!”

“是。”随着回答,旁边的房门被关上,发出嘎吧一声锁响,脚步声渐渐远去。

沈宸掏出口袋里的开锁工具,又侧耳听了一下,伸手轻轻拉开房门,探头飞快的一看,闪身来到了另一边。

几秒钟后,门锁便被打开了。他脚下无声,轻巧地掠进屋内。

屋内的摆设很豪华,都是吴世宝通过包赌、贩*毒、绑票抢劫、敲诈勒索等手段置办起来的。

沈宸拿出蒙着布的手电,借着微弱的光在屋内找到了保险柜,开始静心开锁。

这段时间他又打造了几样开锁工具,对付现在的保险柜,还是很有把握的。

但这个保险柜的级别挺高,沈宸足足花了将近十分钟,才拧动把手,听到了咔的一声。

保险柜的铁门被缓缓打开,沈宸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金、银、珠、翠、钻石、首饰……沈宸笑得畅快,解下身上的袋子,开始搜刮起来。

等打开两个茄立克的香烟罐时,沈宸不由得揉了揉眼睛。里面竟装满了大大小小钻石。其它的翠玉珠宝及镶钻手表等珍贵饰物,与之相比,都为之暗然失色。

吴大块头啊,这些不义之财老子全笑纳了,做些好事,就算是替你赎罪啦!

沈宸把保险柜搜刮一空,又在屋内翻找,从五斗橱下又抄出来十几个金元宝和金条。

身上缠了好几个长条袋子,沈宸立时变“胖”起来。他意犹未尽,又在屋内安装了两个定时燃烧装置,算是减轻点负担。

重新蒙上脸,检查了一下,觉得还不算太影响行动,沈宸才贴在门上听了听,开门溜了出去。

虽然沈宸想尽量作出盗窃的假象,但手中还拿着枪和匕首,该杀人时也不会手软。

所以,当他跳出围墙,消失在夜色中时,吴家公馆的小洋楼里已经弥漫出血腥味道。

一具尸体倒在楼梯上,污血从咽喉的伤口处汩汩流出,浸透了昂贵的地毯;另一具尸体仰在沙发上,脖颈几乎被钢丝全部勒断,只剩下一丝肉皮,很恐怖地耷拉在一旁。

洋楼的门厅里,两具尸体倒在地上,刚进门便被杀死,且是被刀杀死。

一个家伙双手捂着脖子,鲜血流了一地;另一个家伙胸腹上三四个血窟窿,还张着被豁开的血淋淋的嘴,半睁着死鱼般的眼睛。

杀人、放火、盗窃,嗯,说是抢劫倒是更加准确。

就在吴世宝进入虹口医院抢救,佘爱珍等人在焦急等待的时候,沈宸抓住了这最松懈的时刻,单人独骑,行动成功。

第一百四十九章 人死财没,跟我没关系

凌晨,沈宸已经躺在床上,睡得香甜。

而吴家公馆却一片狼籍,李士君等人不得消停。

火已经被扑灭,破坏得相当严重。烧焦的气味弥漫空中,熏黑的痕迹更是显得非常刺眼。

李士君捏着鼻子四处看了看,对吴家的看门保镖斥骂道:“你们是吃干饭的吗?让人偷偷溜进来杀人放火都不知道。”

也难怪他心情糟糕,在日本人的医院,同样也没查出病因。吴世宝的病情继续恶化,日本医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

就在这个时候,李士君接到电话,说是吴世宝家起火,并且死了几个保镖。

李士君都没敢告诉佘爱珍,便找了个借口赶来,查看究竟。

几具或焦或半黑的尸体已经抬了出来,76号的人还在勘察现场,寻找线索。

“主任——”万里浪走了过来,汇报道:“卧室内的保险柜被打开,财物全部丢失;四名保镖被杀,三名死于利刃,一名被勒死……”

李士君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万里浪继续说下去。

“应该是专为盗窃而来,人数不详,但至少有一人擅长攀登,身手敏捷,且会开锁。一场大火,几乎毁掉了全部的痕迹。”万里浪摇了摇头,显然对破案没有信心,“而且,心狠手辣、身手高明,几乎是没有什么打斗过程……”

李士君皱着眉头,望着东方蒙蒙亮的天色,心中感到一股寒意。

对手能潜入吴家杀人,且全身而退。那自己在愚园路的住宅呢,是不是也被盯上了?

不仅仅是身手高明,心狠手辣,对手的消息掌握得很准,算计也相当精明。

当然,吴世宝作为警卫大队长,发病、住院,并不是什么保密的事情。又是好几天的时间,76号很多人都知道。

也就是说,想从泄露消息这方面来查,几乎是不太可能,也不会有什么收获的。

而对手选择此时下手,正是吴家防备最松懈的时候。要是平日里,吴世宝出入都是前呼后拥,自是没人敢动。

走到几具焦黑的尸体前,一个负责检验的特务赶忙站起身,摘下口罩,向李士君汇报。

“有两人是一刀割喉,一人身中三刀,一人被勒断脖子。都是要害,几乎是一击致命。所用凶器应该是狭长利刃,开有血槽,非常锋利……”

李士君觉得这好象没有什么价值,便开口问道:“凶手用刀有什么特点嘛?”

“反手,从伤口的角度看,凶手是反手握刀。”特务伸手比划了一下,“就象这样。”

对一般人来说,反手握刀是比较别扭的。因为正手握攻击距离长,穿刺攻击占优势,且更容易掌握。

而反手握刀的穿刺攻击灵活性略弱于正手,但由于大臂发力更充分,割划效果更强劲。

而且,反手握刀需要配合自身步伐,手法,需要一定时间的锻炼和对人体的了解。

当然,高手可以根据具体情况和刀种选择不同握法,两种握法也都有对应的技术。公平而论,两种握法各有所长,本身谈不上什么优劣。

李士君点了点头,示意特务继续检验,转身走开。

万里浪跟在李士君身旁,试探着建议道:“如果能从被窃的财物上找到线索,可能是一个侦破方向。”

李士君想了想,摇头说道:“这个时候告诉佘爱珍,要她提供准确数字,以及某些财物的特点,恐怕不太合适。”

万里浪沉默了一下,说道:“那就等一等,先从别的方面寻找线索吧!”

“先做些准备也好,让弟兄们与当铺、金行打招呼,一旦发现不明来路的财物,马上报告。”李士君说道:“管它是不是,先把网撒出去。”

“主任高见。”万里浪吹捧道。

“世宝做事霸道,得罪的人太多。”李士君轻轻叹了口气,“他这一倒下,难免有些仇人想弄他一把出出气。你去联系几位青帮大佬,让他们也派人帮忙查一查。”

万里浪点头答应,说道:“让张国震去联系青帮人物吧,他应该比较熟悉。”

李士君看了万里浪一眼,猜出他的用意。吴世宝看来是凶多吉少,要扶起另外的亲信来顶替他的位置,张国震是吴世宝的徒弟,比较凶悍,倒是个人选。

事实上,万里浪的提议,李士君的担心,在第二天中午便得到了确认。

吴世宝,这个凶徒,在虹口医院内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结束了罪恶的生命。

而死因,日本医生只能判断是脏器衰竭,肝、肾发生出血、变性、坏死,心血管和呼吸中枢麻痹,导致了死亡。

也就是说,到底是一种不能确诊的病,还是中毒,到最后也没有定论。

到了晚上,吴世宝已经被送进了康脑脱路的世界殡仪馆,佘爱珍也知道了家宅被洗劫、纵火的事情。

佘爱珍想到失窃的巨量财物,立刻哭嚎着拉着李士君,“李大哥,你可得给我做主啊,世宝尸骨未寒,就有人欺负到家门口了。”

佘爱珍后面是闻讯赶来的胡兰成,胡常在吴家留连,是吴家的座上客。他爱去吴家还因为女主人佘爱珍,佘的长相打扮和风度为人,令他欣赏备至。

“弟妹呀!”李士君赶忙劝解道:“不要着急,我已经联系了青帮, 76号的兄弟们也全部出动,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跑不了的。”

“这个挨千刀的。”佘爱珍紧紧拉住李士君的胳膊不放,“竟敢打我这个寡妇的主意,他不得好死啊,抓住他,我要扒他的皮,抽他的筋。”

“一定要抓住这个混蛋,把他千刀万剐才解恨。”胡兰成在旁义愤填膺。

李士君冲着胡兰成使了个眼色,敷衍道:“弟妹这几天过于劳累,不如先到我家里休息休息,让胡次长和你嫂子陪着。顺便把失窃的财物数量,以及某些有特点的物品描述一下。”

胡兰成赶忙扶着佘爱珍,不停地劝慰。佘爱珍渐渐停止了哭泣,顺势倒在胡兰成的身上,离开了殡仪馆。

李士君呆了一会儿,也坐车离开,回了76号。

对于这件案子,李士君觉得还是大有侦破的希望的。因为从最新的勘察报告看,洗劫吴世宝家的,与前些日子在华邨杀人劫财的,应该是同一伙人。

这样一伙训练的家伙,肯定是出于某个组织,最大的可能便是军统。

既然是有组织的,李士君就并不是只想通过深究此案而抓到凶手。而只要破坏其组织,一个牵一个,拔出萝卜带出泥,就总能把这些凶手找出来。

李士君的这种想法便和警察以案破案差不多。抓住一个罪犯,严加审讯,招供的就不只是现行,很可能挖出以前的陈年案底。

……………

“见面分一半儿!”楚娇眼睛放着亮光,如同桌上闪闪发光的珠宝和钻石。

这已经是沈宸行动后的第三天,瞅准了何晓燕和黛妮都不在,连同赵有才在内,三人又在地下室见了面。

沈宸淡淡一笑,对楚娇的财迷样儿也没笑话,说道:“除了没有标记的财物,剩下的要先藏起来,过段时间,或者拿到外地去销赃。”

“知道,以前就讲过啦!”楚娇有些不耐烦,停顿了一下,说道:“机床买完了,你什么时候把瞄准镜安上?”

沈宸想了想,说道:“明天吧,你把工人都打发走,给我打个电话。”

一座洋房在走廊上安了铁门,算是分成了两部分,而铁门的钥匙就只在沈宸和楚娇手中。

也就是说,只有他俩能够趁人不在的时候,能够在巡捕房和修车行之间自由来往。

而瞄准镜要安装在步枪上,的确是一个精细的工作。所以,沈宸才让楚娇在建分厂时,订购一台精密度高的机床。

除了沈宸曾使用过带瞄准镜的狙击步枪外,楚娇等人连看都没看过。因此,要安装好,且要调整精准,就只能由沈宸来做,尽管他也不是专业的工匠。

而在修车行办公楼的下面,还有个地下室,这也是沈宸故意让出来的。当然,这个地下室不会轻易使用,也只有楚娇有钥匙,能进去。

“瞄准架,枪机柄,折叠枪托,还有别的改装,一天可能完成不了。”沈宸摸着下巴算了一下,说道:“可能还需要买别的材料进行加工,切割、铣、车等工艺也要用到。”

“不管一天两天,反正交给你了,尽快弄好就是。”楚娇才不管什么工艺呢,她只想快点拿到带瞄准镜的狙击步枪。

沈宸翻了翻眼睛,把钞票随便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推给楚娇,“先分现金,珠宝钻石以后再说。”

楚娇拿起钞票点了点,大概有五万多的样子。她分成三份,说道:“分给赵哥和张哥,我那份你拿去给徐怀义,让他继续派兄弟在静安寺发馒头。”

沈宸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了,买馒头的钱我来出,你就拿着好了。”

楚娇哼了一声,把钱揣起,说道:“马名宇约我见面儿,估计是吴世宝的事情。这回我可不用撒谎了,确实跟我没关系。”

“别说漏了嘴。”沈宸叮嘱了一句,又想起件事情来,说道:“问问马名宇,能不能搞到日本军服,最好是宪兵的。”

“问他呀?!”楚娇似乎不太愿意,说道:“咱们自己搞不行嘛?”

沈宸摇了摇头,说道:“这种小事最好不要出手,增加暴露的机会,也会使敌人有所警惕。”

楚娇很勉强地点了点头,说道:“告诉你啊,我正在跟老师学日语,已经很厉害了。”

沈宸微微一笑,突然用日语问话。

楚娇愣了一下,稍微想了想,用日语进行了回答。

沈宸点了点头,赞赏道:“很不错,但照我还差了点儿,继续努力吧!“

楚娇斜着眼睛瞅沈宸,然后冲着大言不惭的家伙做了个鬼脸。

…………..

从一九三七年到一九三九年,上海有组织地对日本侵略军及汉奸的反击是有效的。但抗日地下力量方面面临的压力依然十分巨大。

以军统为例,先是一九三八年设于法租界的军统上海区被破坏,区长周伟龙和骨干刘方雄等都全部落网。虽然最后营救成功,周伟龙等被法租界驱逐出境,但这批暴露的骨干却难以再留在上海。

到了一九三九年七月中旬,由于王天木叛变,军统上海区的十四个据点又遭受大搜查,损失不小。

当楚娇再见到马名宇时,便为他的削瘦和憔悴而感到惊讶。

“生病了?还是被抓起来蹲了监狱?”楚娇显示关心的话语比较特别,“我看你还是别干了,你不太适合这行。”

马名宇笑了起来,转动着小手指上的戒指,并有意让楚娇看清楚,说道:“现在能轻松点了。叛徒造成的破坏和影响差不多过去了,汪贼也去了南京,刺杀就不再由上海区承担了。”

“你们也没刺杀成啊!”楚娇伸手接住一片落下来的枯叶,说道:“嗯,不管怎样,没出事就好,能轻松一下也不错。”

马名宇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吴世宝死了,医院诊断是病死的。”

“病死的?真是便宜他了。”楚娇有些不解恨地哼了一声。

马名宇笑了笑,继续说道:“就在他住院的时候,愚园路的住处遭到了洗劫。财物损失不小,还死了四个保镖。”

楚娇意识到马名宇说话的时候在看她,便索性抬头对视,说道:“你瞅我也没用,这件事情不是我干的,跟我没关系。”

马名宇没想到楚娇这么直接,不禁赧然苦笑,说道:“没错,看起来确实与你无关。”

哼,我早就在改了,说谎时不转眼珠儿,甚至是面不改色。楚娇暗自得意,嘴上说道:“吴世宝得罪了多少人,没准是谁来报仇了呢!”

马名宇沉吟了一下,说道:“倒是有这种可能,但这样的高手,能是无名之辈?能那么容易请到?”

“高手?有多高?”楚娇脸上现出不服气的神情,问道:“你查出来告诉我,我要跟他比一比。”

马名宇苦笑了一下,说道:“我查不出来,也不想去查。本以为是你们干的,没想到还有其他的高手。”

第一百五十章 狙击步枪,看望亲人

楚娇有些疑惑,问道:“如果是我们干的又能怎样呢?你约我见面儿,不是就想证实一下吧?”

马名宇看着楚娇,有些迟疑地说道:“那个高手,如果你认识的话,我们想请他除掉两个目标。”

“哪两个目标?”楚娇好奇地问道:“你们有那么多人手,还搞不定吗?”

马名宇苦笑了一下,说道:“不是人多人少的问题,说实话,组织里的特工在身手上并不是很令人满意。好吧,我告诉你,在上海还有几个必除的目标。最主要的两个是傅悠庵和张校林。尽管作了多次努力,却一直没有成功。”

哦!楚娇点了点头,并没有露出特别的神情。

汉奸多了去了,象李士君、丁默邨、马啸天等人,也同样该杀。马名宇所说的这两个人,在她看来,也没什么特别。

“看到你不感兴趣,我也就放心了。”马名宇似乎放松下来,说道:“还以为楚大小姐知道目标后,会跃跃欲试呢!”

“我为什么会跃跃欲试?”楚娇愣了一下,说道:“这两个汉奸倒是够出名,可捞不到油水啊!”

马名宇有些诧异,问道:“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楚娇抿紧了嘴巴,沉吟了一下,说道:“有钱做好事呗,少饿死几个同胞,也算是实实在在的功德。”

马名宇点了点头,说道:“你有你的做法,我不追根究底。只是,我要提醒你多加小心。租界虽然能够起到保护作用,但敌人在各方面占据优势是显见的事实。他们正在采取绑架的方式抓捕嫌疑犯,而不是正常通过租界当局。”

“在法租界比较多一些吧?”楚娇说道:“我不是说过,让你们向公共租界转移吗?”

“组织在法租界的据点比较多,也是花了大气力才站稳脚跟的,特务们自然把法租界作为重点。”马名宇并没有太过重视楚娇的建议,也有自己的理由,“何况,公共租界已与日本人达成了协议,逮捕引渡犯人的紧急条例,这对我们是很不利的。”

在一九三九年三月三日,以汉奸陈箓、李国杰被刺杀,以及公大纺织厂遭袭为借口,日本人向工部局施压,终于勉强达成了一个协议。

这个协议共有五点,有增加日籍巡捕及警官,严加查处进入租界的可疑分子等内容。其中对抗日人士最不利的便是逮捕、引渡犯人这一条。

从当时的形势来看,工部局在不损害其根本利益的前提下进行妥协,也算是无奈之举。

至少,在镇压反日分子时,日本宪兵和警察还不能单独行动,而必须与巡捕房合作。

马名宇的理由还不只这些,他又告诉楚娇,“再有三个多月,便是工部局董事会的选举,日本人很有可能在董事会占据多数,从而改组工部局,使公共租界变成日本人的租界。”

楚娇对此表示惊愕,皱眉道:“这不太可能吧?工部局一直是英美垄断,日本人怎么可能占据多数?”

“工部局董事会是九人制,英五、美日各二。”马名宇耐心地解释道:“而日本占领上海后,日人数量已经增加了一倍,租界内有权投票者也有超过英人的迹象。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

楚娇歪着头,习惯性地用食指转着耳旁的一缕头发,马名宇言而有据,她却不甚了了。尽管知道这种事情没有发生,可也没有什么说服力。

“看得出来,楚大小姐并不相信,也没当回儿事。”马名宇耸了耸肩膀,说道:“看事态发展吧,有些心理准备也没坏处。”

楚娇笑了笑,说道:“什么心理准备,我才不需要。日本人想控制工部局,绝不可能。我就这么自信,不信你和我赌啊!”

“呵呵,我不和你赌。”马名宇笑着摇了摇头,“我也没说死啊,只是说可能性很大。”

楚娇也不勉强,说道:“不赌就不赌吧,看你也不象有钱的样儿。嗯,还有件小事要你帮下忙,帮着搞几套日本警察或宪兵的制服。应该不难吧?”

“你,不,是你们,想干什么?”马名宇挑了挑眉毛,问道:“想到日占区行动,这可不行,风险太大了。”

楚娇看着马名宇,皱眉道:“你不帮就算了,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马名宇想了想,无奈地说道:“好吧,我帮你们,总比你们瞎找人要少些风险。”

楚娇笑着伸手点了下马名宇,“这就对了嘛!为了表示感谢,我请你吃饭,饭店你随便挑。”

马名宇倒真想和楚娇共同进餐,但他略一沉吟便摇头拒绝,说道:“为了安全,你还是别和我一起在公共场所露面。你没有暴露,我可是有很多人认识。就算是现在的战友,以后如何,也是说不好的事情。”

楚娇点了点头,说道:“也好。交给我制服的时候,我送你件礼物吧,这样总行了吧?”

“那就先谢谢你啦!“马名宇看着楚娇,笑道:“总算是没白教你,还知道点尊师重道。”

楚娇微微撇嘴,好象并不认同自己是出于尊敬的目的。

……………

“理论上,拥有选票数最多的国家可以垄断工部局董事会。”沈宸一边测量着机件,一边对楚娇的问题进行解答,“但这只是理论上可行,英国佬在政治上的狡滑老练,却会让日本人希望落空。”

楚娇点了点头,说道:“既然日本人不会成功,我也就不关心英国佬是如何的狡滑老练。”说着,她按照沈宸的示意,上前动手帮忙。

三八式骑步枪早已经截成了两段,有点类似于日本在战争后期为伞兵制造的拆卸式步枪——二式小铳。

而要把瞄准镜安装到步枪上,沈宸事先也做过些研究,有了一些思路。

首先是把枪托去掉,换成折叠的金属枪托,以减轻重量,便于携带。

其次是把拉机柄加长,并弯向下方,以减少拉柄在操作时与瞄准镜产生干扰。

这两项工作是比较容易的,最复杂的则是制作瞄准镜的托架,把瞄准镜安装到枪上,并使其发挥作用。

前两项工作可以单独完成,沈宸是先难后易,把不锈钢片切割打磨,制作出托架,钻上合适的眼儿,用螺丝和瞄准镜连到一起。

接着,他又在步枪的机框上铣出导槽,把托架安到枪上。当然,不是一次固定,而是用工具先暂时夹在枪上,拆下装上,反复进行观瞄调整,以使瞄准镜与枪枝的射击基线一致。

好在从德国进口的是卡尔蔡司生产制造的高质量瞄准镜,不仅有固定十字线,还有高低调节的功能,这就省了很多事情。

直忙活儿了快两个小时,沈宸才算是把瞄准镜固定安好。尽管拉机柄还没有改造完成,但也只是可能会干扰,不太方便而已。

“把枪先藏起来,明天或者后天继续干吧!”沈宸倒是想一气干完,可发现准备的东西不全。

楚娇拿着这把半成品,但已经使用的新武器,上肩瞄准,视野突然放大且清晰的感觉,让她感到既新鲜又振奋。

“这玩艺儿一安上,人人都能成神枪手。”楚娇左瞄右瞄,还试着拉动了下枪栓。

沈宸哼了一声,说道:“那你可说错了。你以为狙击就那么简单,把瞄准镜的十字线对准目标,一扣板机就完事了?”

“只是这么形容,你还较真上了。”楚娇伸手试着调节了下瞄准镜,问道:“对了,这是几倍的?”

“头一次安装,用的是四倍的。”沈宸说道:“还有一个六倍的,等手艺精了再安装。”

楚娇看着沈宸,不太确定地问道:“倍数越高,看得越清,打得越准吧?有没有十倍的,二十倍的?”

沈宸笑着摇头,说道:“狙击用的瞄准镜并不是倍数越大就越好,倍数大了,视野就狭窄,不仅眼睛容易疲劳,还容易错过战机。”

“那多大倍数最合适呢?”楚娇放下狙击步枪,问道:“不会是这个四倍的吧?”

“最常用的确实是四倍瞄准镜,六倍也很好。”沈宸说道:“等枪托和拉机柄都做好,你就可以试枪,瞄准镜可能还要进行调整。”

楚娇点了点头,说道:“那你觉得,我用这枪能提高多远的精准射击距离?”

沈宸略想了想,说道:“四倍的话,我估计是三百米;六倍的话,或许能达到四五百米吧!”

沈宸说得比较含糊,如果比较准确的描述,应该是三百米头靶,四百米胸靶;六倍的话,则要更远,甚至有可能达到七八百米。

至于为什么往下说,一是不让楚娇有太大的压力,其二也是对改装的狙击步枪有所保留。

在那个时候,严格来说,世界各国都没有专门的狙击步枪,都是挑选质量好、精度高的制式步枪。而且,没有专供狙击手使用的专用子弹。

所以,武器固然重要,狙击手的水平则更是决定因素。拿着同样的武器,沈宸就要比楚娇高出一截。

当然,沈宸不断提高的眼力和身体素质,让他觉得使用瞄准镜并不是很必要。

三百米,四五百米,这在楚娇听来已经是相当远的距离,差不多一里地了,看人也不过是巴掌大小吧?

“等装好了枪,我练熟了,咱们把那个傅悠庵和张校林干掉吧!”楚娇似乎有一枪在手、天下无敌的感觉,这回真是跃跃欲试了。

沈宸翻了翻眼睛,说道:“等你练得差不多了,再说这事吧!”

是否帮助马名宇,沈宸是持保留意见的。因为,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通过楚娇,早晚会把自己暴露出来。

看军统的那些人,水平够差,意志够弱,沈宸实在是不敢与他们牵扯得太多。

两人收拾了一番,沈宸又通过二楼的门回到巡捕房,稍微巡视了一番后便开车回家。

吴世宝一死,对76号的影响不小,围绕着警卫大队长的职务,丁、李二人又要争斗一番。所以,这几天来倒是消停了许多。

徐怀义的帮派又扩大了不少,耳目更灵通,又为沈宸减少了很多危险。要说徐怀义也是挺有头脑的家伙,利用免费发放馒头的机会,招揽了大批帮众。

别看这些帮众三教九流啥人都有,比如黄包车夫、苦力、乞丐等等。可越是这样,越显得是无孔不入。

沈宸知道此事,也没有阻止。尽管不是徐怀义出的钱,但他好歹出了力。何况,帮派的扩大,在目前来看,对他也是有利的。

开在路上,沈宸看了下表,刚刚六点多一点。楚娇为了改造枪枝,今天特意给工人早下了班。

想起又有段时间没去看望妹妹等人了,沈宸转动方向盘,拐了方向。

路上他又下车,在石库门附近的饭店买了饭菜,把车开到后门,轻车熟路地用钥匙打开铁链,进了这个家。

玉娟等人正在饭厅吃饭,见哥哥来了,自是惊喜亲近。

二柱和阿秀被沈宸安排到楚娇的老修车行,不管是学徒,还是打扫卫生、烧水做饭,楚娇给的工钿也跟其他工人差不多。

有了工作,能赚到钱养家糊口,这对玉娟一家和阿秀来说,便是解除了一块大心病。

何况,这石库门房子的房租,也是一笔收入,足够让他们衣食无忧了。

玉娟和阿秀刚来的时候,瘦得象只小鸡。这段时间有吃有穿,吃得还很好,面貌都有了很大的改变。

特别是阿秀,头发黑亮起来,脸色红润,青春的力量重新又回到了她的身上。

“哥,你看小丫,吃得白胖白胖的。”孩子永远是父母的骄傲,玉娟也希望借着孩子,能与哥哥更加亲近。

沈宸伸手摸了摸小丫的小胳膊,确实胖了不少,看起来有些象藕的感觉了。

小丫头看了看沈宸,嘴里咿呀了两声,沈宸不由得笑了起来,说道:“你们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要是能光明正大就好了。”玉娟显然并不满足,有哥哥却不能对外说,来看她们也有点偷偷摸摸,不是晚上,就是走后门。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三杀试枪,机会不能放过

沈宸摇了摇头,说道:“你们越是保密,就越是安全。要是别人知道你们是我的亲戚,要来加害。你们就得成天提心吊胆,晚上也担心坏人闯进来,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玉娟噘起嘴,心中不乐意,可也没办法,对沈宸说的这种情况也很担心。

二柱陪着笑说道:“哥,你放心,我们的嘴严实着呢!”

阿秀这段时间也有了变化,心理方面的,最主要的表现便是敢说话了,“宸哥,你在外面多加小心。日本人可坏呢,明的暗的可都敢来。”

沈宸点了点头,说道:“在租界里,他们还不能嚣张。俗话说:富贵险中求。要不是挣命拼打,我也不会混到现在这个样子。你们来投奔我,可能连吃住也解决不了呢!”

玉娟无奈地叹了口气,想说粗茶淡饭,只要饿不死,就比现在亲人还要故作疏离要好。可想想沈宸的辛苦,她又把话咽了回去。

“是啊,是啊!”二柱倒是深以为然,连连点头,说道:“要不是哥的面子,那修车行也不会给那么高的工钱。除了扛扛抬抬出力气,我别的可都不会干。”

阿秀附和着说道:“多亏宸哥,人家才照顾俺们的。”

他们俩当然不知道沈宸和楚娇的真实关系,要说工钱,沈宸能一下子给他们几十年,甚至是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慢慢学,也别满足于光出力气、干粗活儿。”沈宸又看了看阿秀,说道:“你们两个都是,我抽空儿和修车行老板说一声,从学徒干起。工钿嘛,不用担心。”

“想学,就是怕太笨了,学不会。”二柱挠了挠头。

阿秀也露出为难的样子,但却没有说出来。

“想学,就下工夫,没有学不会的东西。”沈宸鼓励道:“你们看我,变化多大,就是拼命学习的结果。”

沈宸是大言不惭,但却很有作用。

玉娟等人当然知道他从家里逃出时的样子,现在又能看书识字,又会说洋话,真的是难以相信。而从他们的理解角度,自然认为沈宸说得对。

“我也想学,就是这孩子太沾手。”玉娟把昏昏欲睡的小丫横过来抱着,似乎有些埋怨地看着孩子。

“你学学算账,以后管钱的事情就能接手过来。”沈宸提着建议,抬手看了下表,起身要离开。

“哥,再坐一会儿呗。”玉娟不舍地挽留道。

“挺晚了,你也希望我安全不是。”沈宸婉言拒绝,又掏出几百块钱放下,“天冷了,棉衣都添置上,别冻着。”

沈宸也不让人送,自己下了楼,在客堂间意外地看见了周侨。

“沈探长,可是有段时间不见了。”周侨刚打完电话,看见沈宸便先打着招呼。

沈宸笑着点头,“周先生,最近还好吧?”

“还过得去。”周侨笑了笑,说道:“可是不如沈先生,租界里最年轻的一级探长,名声大得很哪!”

“拿命挣来的,谁知道啥时候就没了。”沈宸苦笑了一下,说道:“我刚看完几个老乡,这就要走了,周先生还有别的事情?”

“没有,没有。”周侨摆着手说道:“沈探长得罪了日本人,还有76号,平常可得多加小心。”

“谢谢周先生的关心。”沈宸点了点头,迈步走了出去。

看着沈宸的背影,周侨垂下眼睑,半晌又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如果说没有事情想让沈宸帮忙,当然是不准确的。只不过,沈宸好象没有什么政治立场,这也让周侨颇为踌躇。

所以,涉及到巡捕房的事情只能交给鲁华仲去办。但鲁华仲的职位较低,办起事来并不怎么便利。

等到有危急的事情,再试着找沈宸帮忙吧!周侨心里这样想着,走出了客堂间。

……………

人,自从生下来的那一刹那起,就注定要回去。这中间的曲折磨难、顺畅欢乐便是命运。

等你年老的时候,回首往事,就会发觉,命运有一半在你手里,只有另一半才在上天的手里。

所以,你一生的全部就在于:运用你手里所拥有的去获取上天所掌握的。

而一个人的努力越超常,手里掌握的那一半就越庞大,获得的就越丰硕。

在你彻底绝望的时候,别忘了自己拥有一半的命运;在你得意忘形的时候,也别忘了上天手里还有一半的命运。

在成为杀手的初期,当沈宸开始用各种各样的方法,夺取人的生命之际,会有一种极度刺激的快感。

没错,上天创造生命,而我消灭生命,自己的地位,几乎与上天对等,这当然可以使人得到极度的满足。

但到了反思的阶段,他会时常在心里问自己:“你是生命的主宰吗?你有什么权利去消灭另一个生命?如果你有权消灭他人的生命,他人自然也有对等的权利。当他人要取你的生命之际,你会是怎么样的想法呢?”

这种迷茫和困扰在前世便存在过,使得沈宸抛弃了在组织内的生涯,遭到无情追杀。

现在呢,经历了重生的沈宸有了自己新的感悟,并给自己设定了原则和底线。

不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而是执正义之剑,斩邪杀恶。不是吃斋念佛,躲在小屋内祈祷忏悔,而是相信世上神圣的价值,勇敢地去搏杀。

昏暗的月光下,几百米外的桥头有鬼子站着,有鬼子在走动,而他们的生死都在沈宸的手中。

只要轻轻扣动板机,不管他是瘦弱,还是强壮,都将被一颗花生米大的炽热铁物夺去生命。

瞄准镜的十字线稳稳地套住了目标,那是一个长着胡子的老鬼子,时常守在白渡桥上,盘查着过往的行人。

这个家伙很坏,调戏妇女,强夺财物,或者象狗熊似的冷漠地盯着行人,看着他们一个个鞠躬,然后走过。

老鬼子的个子不高,可站在占领的土地上,却觉得自己是一座宝塔似的,居高临下,高不可攀。

手指轻轻后压,枪身轻快地后退,子弹激射出膛,划破空气、发出尖啸。

老鬼子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象根木头似的栽了下去。枪声响了起来,急促而短暂。

沈宸选择的狙击阵位是远离铁桥的地方,就在河流的拐弯处,一片杂草丛中。

这样的距离对他试枪很合适,太近了效果就不会太理想,也可能出现偏差。

而且,这样的方向和角度,会使鬼子产生错觉,不会马上确定是由租界这边射来的子弹。

沈宸击倒了一个鬼子哨兵,便稍微停顿了一下。回忆着在瞄准镜中观察到的弹着点,与自己的瞄准点相对照,他伸手微微调整了下瞄准镜。

晚上已经是封桥的时间,并没有什么人敢在此时过桥。而沈宸又选择了鬼子哨兵换岗的时刻,在短时间内便只有三个哨兵在岗。

在瞄准镜中,沈宸看到另一个鬼子哨兵张望着,喊叫着,然后跑向倒地的同伴。

沈宸没有管他,转移枪口,瞄向了桥头的岗亭。枪在移动,但他的手始终没有离开板机,稳定而沉着。

岗亭内的鬼子跑出来了,端着枪四下看着,目光移注到同伴身上。

绝对稳定的手,屏住的呼吸,这一刻,沈宸几乎是完全静止的,只有食指在缓缓压动板机;而这一刻,他是生命的主宰,可以使人在刹那间死亡。

子弹飞出枪膛,掠过空气,在目标听到枪声之前,胸口已经迸射出血花。鬼子被子弹的冲力带得向后一仰,轰然倒地。

蹲在地上摇晃、呼唤同伴的鬼子猛地抬头,单膝跪地,端枪瞄准。两次枪声使他能判断出大概的位置,尽管他还没看到敌人。

沈宸迅速移动着枪身,瞄准了敌人,这将是最后一颗子弹,射出之后,便将结束这场猫鼠游戏。

枪声响了,就在鬼子向可疑目标射击的同时,而那只是被夜风吹动的杂草。

子弹毫无阻碍地射中了鬼子的头部,带着破碎的骨头渣钻入了他的脑腔。他大张着眼睛,徒劳地向前伸了伸手,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随着枪身轻快地向后推动,沈宸的身子就势向后一仰一翻,已经隐没于草丛之中。

他用极其迅速的手法,将枪枝重新拆成三个部分,放进了箱子,合上箱盖。

然后,沈宸用匍匐的姿态退出草丛、树林,离河岸对面的杀人现场越来越远,直至钻进汽车,消失于租界的街巷之中。

经过这三枪试射,沈宸已经可以把狙击步枪调校到最佳状态,并将把这把枪正式交给楚娇熟悉使用了。

就算鬼子能够确定枪手是在租界里向外开枪射击,但工部局会承认吗?又有什么线索来抓人呢?

而日本人想通过武力控制租界,就要冒与英美交恶开战的危险,而这是日本人在目前所不希望的。

至于日本人屡次三番以强硬态度向工部局施压,叫嚣武力解决,不过是日本人想在谈判中令工部局妥协让步的手段而已。

沈宸知道日本人不会控制公共租界,只有在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他们才用武力解决了这个问题。

所以,他尽量不在公共租界行动,但也只是尽量,而不是绝对。

试枪之后,带着那种难以名状有身心愉悦,沈宸把枪交给了楚娇,并认真地传授了狙击战术和要领。

武器是一方面,枪法是另一方面,但要成为一个合格的狙击手,身体和心理素质更加重要。

但对楚娇,沈宸还是比较有信心的。身体锻炼得挺好,几次行动也磨炼了她的心智,再加上存在其脑中的记忆使她学习起来非常快。

…………

时间一天天过去,十几天过去,又是上海的冬天。

每年冬天的来临,都要经历淅淅沥沥的小雨。树上的黄叶,前些天还是绿黄绿黄的,突然间寒风来袭,经过几场雨,和寒风的凛冽,然后就只看到光脱的枝桠直指着天空。

阴雨连绵,整个世界都是湿湿的,这种阴冷好象是上海的冬天特有的,似乎只有逃离这个城市才能找到阳光,找到干燥的感觉。

沈宸放下电话,飞快起身,大声叫着手下。

已经调到静安寺路捕房一个多月,终于和76号的特务要正面冲突了,这让沈宸很有些兴奋。

当然,如果他要避开,是能做到的。因为,现在冲突还在他的辖区之外,电话是警务中心打来的,简单通报情况,要他加强警戒。

只不过,这种事情是沈宸想找也找不到的,他怎么能够放过。

他跑着出了楼,警车已经发动,几个巡捕和沈宸一样,冒着雨小跑出来,在车前集合。

“上车,上车。”沈宸叫着,拉开车门,跳了上去,隔着小铁窗向司机吩咐道:“向东,跑马场。”

警车鸣着笛开出院子,驶上马路,向东而行。很快,车上的人便听见了枪声。

沈宸拿过一枝恩菲尔德步枪,压满子弹,调整标尺,拉动枪栓,子弹上膛。

其他几个巡捕或掏出手枪检查状态,或把猎枪装好子弹,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警车上准备的东西齐全,巡捕也经过沈宸的训练,闻警之后便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出动,也有些战斗力。

枪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警车向南一拐,停在了路旁。

沈宸带着几个巡捕跳下车,稍微观察了下状况,便猫着腰向前移动,与正在和76号特务枪战的巡捕会合。

这里是跑马场南面进入法租界的一条马路,枪战的地方处在与法租界交界的地方。

三辆汽车被堵在马路上,十几个76号的特务依托车辆与巡捕进行着对射。而在特务的身后,是法租界的巡捕。特务们处在两面夹击当中,处境不妙。

沈宸不知道这帮家伙是怎么搞成这样的。

根据目前的形势猜测,他认为这帮特务是在法租界作了大案,却被发觉,被法租界的巡捕追击窜入公共租界,却又遭到公共租界巡捕的拦截。

不管怎样,沈宸得到了光明正大杀死这些特务的机会。他观察了下双方的交战态势和周围的建筑,迅速选好了自己的阵地。

沈宸招呼着手下,猫着腰,贴近马路旁的围墙,一脚踹开了虚掩的铁门,跑了进去。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中岛之死,晴气之忧

这幢房内的住户可能被外面的枪战吓得躲藏起来,而即便出来想阻拦,也挡不住这几个全副武装的巡捕。

沈宸直冲到三楼,辨了下方向,便闯进左侧的一个房间。房间象是个饭厅,并没有人。

推开窗户,沈宸侧身观察了下,把步枪伸了出去。

视野并不算太好,有点斜,但也基本上能够俯视整个枪战的现场。而且,不足百米的距离,对于沈宸来说,角度不正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马路上的枪战还在继续,76号的特务已经倒下了好几个,处在两面夹击之下,他们的处境不利。

“呯!”沈宸瞄准、击发。

枪身后退了一下,子弹以超过声音的速度飞出。在对手听到枪声前,一个特务的身上便多出了个血洞,这个汉奸晃了晃,向后倒去。

拉动枪栓,退壳、上弹,沈宸的动作非常快,甚至不去看他的射击结果,便瞄向了下一个敌人。

在这个距离,他瞄准了,射出一枪,这就足够了,他有这个自信。

枪声响处,又一个特务中弹倒下,遮挡他的车门却没法避开沈宸居高临下的斜向狙杀。

恩菲尔德步枪采用后端闭锁的旋转后拉式枪机,装填子弹的速度很快。同时,其固定式盒型双排容量十发弹匣装弹,又提高了持续火力。所以,又被称为实战中射速最快的步枪之一。

在沈宸手中,这杆步枪更是把优点发挥得淋漓尽致。装填快,瞄准快,射击快,沈宸在短短几秒钟已经射出了五枪,全部命中。

鲁华仲瞅了沈宸一眼,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沈宸经常去靶场练枪,枪法也好,他是知道一些的。但真正亲眼见识到,却还是头一次。

袭击来得迅猛且毫无征兆,特务们发觉时,已经倒下了五个人,他们这才向这幢洋房的窗户开枪。

玻璃噼啪破碎,沈宸侧身躲避了一下。

其实,特务们用手枪向这里射击,对沈宸的威胁并不大。他还穿着防弹衣,除非打中他的脑袋。

但沈宸虽然不怕死,可也不会自己找死。他隐在墙后,迅速伸头张望了一下又缩回来,而只是极短暂地露出了半张脸。

如果这样都能被几十米外的手枪击中,那沈宸也不说什么,是自己点太背,衰到家了。

看准目标,沈宸深吸了一口气,突然闪出,只露出枪和小半边身子。枪到手到子弹到,他快速地射出一颗子弹,又闪身隐蔽起来。

还击的子弹胡乱射来,打在墙上、窗上,迸出灰土粉屑。但比刚才的还击,却又微弱了几分。

特务们被困在这里,没有增援。而巡捕却在不断赶来,越来越多的枪,越来越紧密的包围,几乎使特务们陷入了绝望。

“妈*的,这下要撂在这儿了。”张国震躲在车门后,一边开枪还击,一边咬牙切齿。

吴世宝死后,围绕着警卫大队长的职位,丁、李二人展开了争斗。丁默邨是一把手,李士君则有日本人的偏袒,都想借机扩大或是稳定自身的势力。

为此,李士君便想让张国震立个大功,再通过日本人的扶助,让丁默邨也无可奈何。

所以,李士君隐瞒了自己获得的情报,派出张国震等十几名特务,突袭了军统在法租界的一次集会。

行动还算成功,军统的集会人员损失很大,甚至还被张国震抓住了两个。

但张国震本就是个粗坯,因为干得出色而得意忘形,与法租界巡捕的冲突就是因为他过于嚣张而引起的。

而冲突一起,张国震又判断失误。他以为有法捕在后追击,进入公共租界就会摆脱。

可没想到,他们刚刚过界,就碰上一队巡逻的中西巡捕。带队的是罗登,沈宸的朋友,一个退役老兵。

罗登虽然爱玩儿爱喝酒,但对工作还是负责的。他指挥巡逻队拦截汽车,在特务们开火的情况下,断然进行反击。

特务们乘坐的第一辆汽车被打坏,伤员被抢救到后两辆车上。张国震又下令向后退,可法捕已经追击而至。顿时,使其陷入到南北夹击之中。

本来,双方的枪战看似激烈,伤亡却都不大。可等到沈宸加入战团,形势立刻就不一样了。

连着伤亡了六个,再加上被巡捕打死打伤的,特务们只剩下了五个人还在顽抗。

沈宸伏低身子,猫腰出了房间,准备去另外的屋子,再给特务们一个沉重的打击。

在走廊移动的时候,沈宸突然听见外面传来“哒哒哒……”的机枪声,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等到他闯入另一个房间,透过窗户向外观察时,发现形势一下子又有了变化。

一辆卡车从法租界方向开了过来,在雨幕中,车头上还架着两挺轻机枪,从背后对法租界的巡捕进行着威吓性的射击。

法租界的巡捕慌乱起来,四处躲藏逃窜,包围圈出现了缺口。

这也难怪,巡捕是什么装备,又是什么素质,遭到这突然而猛烈的袭击,要能不慌不忙地应战,那倒是见鬼了。

卡车冲破了法租界巡捕的包围圈后,并没有停下,继续以不快的速度开进。

汽车边行驶边射击,显然是要威吓压制公共租界的巡捕,为特务们逃离提供有利条件。

张国震等特务大喜过望,趁着公共租界巡捕也发生了慌乱和动摇,火力减弱的时机,纷纷钻进汽车,发动起来,准备跟着卡车的开路,一起冲出去。

沈宸看清了,卡车上操纵机枪的一个家伙竟是中岛。为了掩人耳目,这家伙穿着与特务们一样的中国服装。

显然,中岛和另一个机枪手光顾着威吓巡捕,并没有注意到洋楼里才是致命的杀手。

沈宸冷笑着伸出枪口,扣动了板机。

中岛咬着牙,身体随着机枪的射击在颤动。他要把这些特务救出去,至少是活着的。给巡捕留下几具尸体,倒还没有多大的关系,尽可以抵赖不予承认。

而他的目的很有达到的希望了,无论是法租界的巡捕,还是公共租界的巡捕,在机关的威吓下,都乱了阵脚。

呯!一颗子弹挟着杀气疾飞而至,从侧面击中了中岛的脸。

炽热的弹头先是爆裂了他的左眼球,接着头也不回地蹿入了他的颅内,在里面做着自由翻滚,将脑子搅得乱七八糟。

沈宸再次推弹上膛,在另一个机枪手愕然张望时,又射出必杀的一枪。

由于汽车还在行驶,再次射击时,就有了一点点角度偏差。

子弹击中了这个机枪手的脖子和肩膀的连接处,并产生了翻滚,打断了动脉,喷涌的鲜血立刻使其丧失了体力。

有些徒劳地捂着伤口,鲜血从指缝、掌下不受控制地汩汩冒出,这个家伙大张着嘴巴,慢慢软倒在车厢里。

机枪停止了射击,慌乱的巡捕们才稍微稳定了一些。但漏洞已经出现,而卡车司机则抓住了这个短暂的机会。

尽管不知道车厢里的人员发生了什么,但机枪一停,司机便意识到情况不好。

他猛地一踩油门,卡车骤然加速,吼叫着冲过了巡捕的拦截线,并撞开一辆挡路的汽车,闯出了一条通路。

张国震和钻进汽车的特务们紧跟其后,冒着马路两旁射来的子弹,又付出了伤亡,但也冲出了包围。

沈宸射出了一枪,击中了一辆汽车的侧窗,鲜血迸溅,应该是命中了一个敌人。

但他再想射击已经没有角度了,只好收枪跑出,直冲出洋楼,向着特务们逃跑的方向追去。

……………

汽车行驶在马路上,水花四溅,晴气庆胤隐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睛闪着阴险的光。

他看到马路的拐角处,巡捕正在严密地盘查着行人,意识到出了预料之外的大事情。

在76号门前,晴气庆胤看到了从未见过的一幕。

荷枪实弹的意大利警备队士兵,正和工部局的巡捕在对峙。双方冒着雨,却都不退让,一副杀气腾腾的景象。

汽车在76号隔壁停下,通过地下通道,晴气庆胤走到了里面。

在76号里面,晴气看到的是混乱不堪的情景。伤员血流满地,垂死的呻吟和女人的哭声混杂在一起,象是战场,又象是地狱。

“晴气先生,您来得真快呀!”李士君很是慌乱地迎上来,出了大事故,面对后台总老板,他不知道该如何交代。

晴气点了点头,说道:“接到电话我就马上赶来了,还请来了福民医院的顿宫大夫。”

“大夫,对不起。请赶快……”

等李士君安排完毕,晴气阴沉着脸,问道:“李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士君迟疑了半晌,开口说道:“我们同巡捕发生了冲突,双方打得很激烈,我们损失很大……”

开始还有些语无伦次,但很快,李士君恢复了些平静,如实地做了报告。

“我们获得情报,蓝衣社的干部照例在法租界的一个地方进行会议,便派出人员进行了袭击。行动是取得了很大成功,打得敌人落花流水。可行动被法租界巡捕发觉了……”

李士君报告完毕,面色沉重,等着晴气的大发雷霆。中岛官职不高,却是晴气派来的亲信,在76号里算是监督。

晴气微眯起眼睛,虽然表面很平静,但心中却很震惊。

中岛死了,但却是死在租界,死在与巡捕的冲突当中,这无论如何是缺乏向工部局讨还公道的理由。

甚至,这件事情还要封锁掩盖,不能让工部局知道。开着卡车,操纵机枪,在租界里冲来冲去,工部局可就有了抗议的借口。

而就行动本身,是无可指摘的。获得情报,打击抗日分子,不正是日本人交给76号的任务吗?

但行动过程却并不完美,而陷入巡捕的包围,则有点运气太差。

至于中岛前去解救,晴气认为有些冲动和莽撞。他完全可以派76号的特务去,死活都没有关系。

即便工部局抓住活的,得到口供,日方也完全可以不予承认。但一个日本人被当场抓获,再抵赖就比较困难了。

晴气被杂乱的声音困扰,又扫视了一下周围。

重伤员不断发出痛苦的呻吟,旁边站着家属,哭着表示担忧和不安;一个女人在腹部中弹、象是快要死去的丈夫身边,泣不成声,还叫骂道:“这样的伤员,还不能送医院,太残酷了。”

李士君也听到了,神情有点可怕,阴沉着脸走近这个女人,大声吼道:“不许哭!听到了没有。”

周围的嘈杂和呻吟声一下子没了,仿佛被李士君气势汹汹,或者说是气极败坏的样子吓倒了。

晴气看了李士君一眼,转身走开,并伸手向不远处的涩谷招了招。

晴气和涩谷走到一旁,开口问道:“由于指挥者的轻率,才发生了这种事情。这个责任必须由李士君来承担,你觉得呢?”

涩谷犹豫了一下,说道:“卑职觉得此次行动也不算是彻底失败,而李士君虽有责任,却还在卖力为我们工作。反观丁默邨,刚刚稍一露面,便拔腿跑了。”

晴气摘下眼镜,揉了下眼睛,又重新把眼镜戴好,缓缓说道:“你这样说也有道理。如果因为一次失败而责罚指挥者,以后谁还会积极行动呢?只是中岛——”

轻轻摇着头,晴气半晌叹了口气,说道:“他很英勇,为帝国捐躯,为陛下尽忠。嗯,你觉得以后76号进入租界行动,便衣宪兵还有必要跟随吗?”

涩谷明白了晴气的意思,中岛的死对他的触动很大。便衣宪兵跟随行动,一是起到监督作用,其次则是保护。

毕竟租界巡捕不太敢得罪日本宪兵,一旦拦阻,日本宪兵能起到威慑作用。

可冲突爆发,日本宪兵可能来不及自报身份,枪林弹雨中的危险性很大。

便象今天,别说中岛穿着中国人的衣服,就是亮明身份,恐怕也不会让枪战中的双方停手。

再说,不知会巡捕房而携枪进入租界行动,本来就是协议所不允许的。即便日本宪兵有伤亡,巡捕房也有推诿的借口。

“阁下,您觉得改派中国宪佐是否可行呢?”涩谷想了一会儿,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日本宪兵队里有中国宪佐,这听似很稀奇,但的确是事实。

晴气稍微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很好,你的建议很好。”

第一百五十三章 猜测,巧合

简单地商议完毕,晴气拿定了主意,才在涩谷的陪同下去旁边查看中岛的尸体。

因为李士君担心晴气先看到中岛的惨相而大发雷霆,便有意地向后拖延。

所以,在报告时,他先说了行动的成功之处。虽然死伤惨重,可也给蓝衣社以沉重打击,并且抓住了一个活的,这就是突破口,可能获得更大的战果。

刚才,晴气确实在压制着心中的怒气。但听了涩谷的话,他觉得李士君这条狗还算忠实卖力,便决定不加处置。

等看到中岛的尸体,晴气不由得摘下眼镜,抹了下潮湿的眼角。

沈宸这一枪打得太狠了,中岛的脸上血肉模糊,面目全非。凄惨的样子,令晴气既愤怒,又悲伤。

“是步枪打的。”涩谷在一旁提醒着,“据描述,当时在卡车车厢里除了中岛君,还有一个机枪手——”说着,他指了指墙边,“两人都遭到枪击,同样的步枪,同样的一枪致命。”

晴气这才醒悟过来,皱紧眉头,若有所思。

如果只是中岛一人,在枪战中被击中致命一枪倒可说得上是巧合。毕竟子弹乱飞,谁也保不准打到什么地方。

可有两个人同样的死法,这就不得不让人产生疑惑和联想了。如果再能验证出子弹出于同一支枪……

“子弹取出来了吗?”晴气很快意识到这是可以验证的办法,转头问着涩谷。

“取出了一颗。”涩谷看了一眼墙边的尸体,用肢体语言告诉了晴气这颗子弹是取自那里,然后犹豫了一下,说道:“中岛君身上的,我想请顿宫大夫来取,他比较专业。”

晴气点了点头,说道:“你做得很好,就由顿宫大夫来吧!”

尽管中岛已经面目全非,可由专业的顿宫大夫来动手,还不至于弄得更加糟乱,也算是对死者的尊重。

这时,丁默邨不知从哪里出来,快步走了过来。

“晴气先生,真是抱歉,我刚刚处理完与巡捕房的交涉。”丁默邨说道:“他们已经撤走了。”

晴气与丁默邨握了握手,说道:“巡捕房打算怎么办,就此结束吗?”

丁默邨苦笑了一下,说道:“这次留下了很多证据,工部局估计会提抗议。而且,巡捕房是追着人到的门外,要不是我和意军队长提前联系,有所布置,没准巡捕会直冲进来。那样,事情可就闹大了。”

晴气听出了丁默邨的话意,是指责李士君指挥的这次行动。他点了点头,并没有发表意见。

“中岛君——”丁默邨的目光转向中岛的尸体,语气沉痛起来,眼睛也潮湿了,似乎要掉出眼泪来,“我,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没有保护好中岛君,是我的责任,愿意接受责罚。”

晴气摆了摆手,叹息道:“这怎么是丁主任的责任呢?出现这种意外,我们都很难过。但中岛作为军人,肯定也有成神的觉悟。”

涩谷默不作声,并没有为丁默邨的这些表演而动情。

这时,李士君也走了过来,有些狐疑地看了丁默邨一眼,向晴气说道:“晴气先生,顿宫大夫的治疗快结束了,一些伤员也要送去医院,请您去隔壁休息吧!”

晴气摇了摇头,说道:“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处理。既然这里的问题已经得到了暂时的解决,我就先告辞了。”

丁默邨赶忙说道:“晴气先生事务繁忙,那我来送送您吧!”

李士君没有抢这个差使,对晴气说道:“那我就不送您了,抓捕的人犯要马上审讯,可能会获得重要的情报。”

晴气点了点头,心中的赞赏偏向了李士君,但嘴上没说什么,在丁默邨的陪同下,转身离去。

………………

阴冷的雨还在下着,但对峙终于宣告了结束。

接到警务处命令,沈宸挥了挥手,下令收队。

中岛虽然死了,但缺口被打开,卡车司机也算反应机敏,带着残存的特务们沿极司菲尔路逃了回去。

由于越界筑路管辖范围的关系,沈宸也知道不可能闯进76号。但他还是做出了强硬的姿态,并不惜与意大利士兵对峙。

但这场街头枪战,给76号特务们以极大的杀伤,并干掉了中岛这个鬼子,沈宸觉得战果很大。

回到巡捕房,沈宸换了干衣服,便给奥尔科特打电话,要求从基金中拿钱,抚恤在今天枪战中伤亡的巡捕。

尽管沈宸的手下没有伤亡,但先与特务们交手的却死了两个,伤了五六个。如果没有他们拦截围困,沈宸也没有机会。

当然,这也是为了激励,使巡捕们在日后的冲突中能更加勇敢起来,对特务不加宽纵。

其实,基金建立起来,也只是个对外的幌子。奥尔科特等人倒是拉来了一些捐助,但要和沈宸拉来的匿名资金相比,就只能算很小的一部分。

所以,沈宸在基金的使用上有相当大的话语权。

与奥尔科特通完电话,沈宸坐在办公室,开始反思今天的事情。

虽然重创了76号的特务,但却并不完美。

限于当时的通讯水平,在特务们逃窜途中,通知所经路段上的巡捕提前设置路障拦截,显然是有不容易办到的。

也就是说,特务们冲破包围后,几乎没有遭到什么阻碍,便冲出了租界。沈宸等人也只能在后面开着警车追赶,但已经作用不大。

别的路不属沈宸的辖区,可静安寺路、愚园路,却能够重新改进下警戒和拦截设施。

上任之后,沈宸倒是设了哨卡,添了路障。但从今天来看,路障过于原始、笨重,要迅速搬到路上,还是不太容易的。

沈宸思考半晌,终于想到了办法。他决定制造几个后世警察用的那种折叠式阻车器、阻车钉,不是什么高科技,在楚娇的修车行里就能制造。

只要哨卡上有人值守,哪怕是要拦截的车辆已经近在咫尺,只要把这东西往路上一抛一铺,基本上也来得及。

虽然画技不行,但这东西不复杂,沈宸准备再实地解释一下,也就差不多了。

正在此时,电话响了起来,沈宸接起来,是曹怡馨打来的。

她没赶上沈宸前去参加枪战,但巡捕沿马路追击特务,她却坐车跟上去了,还拍了照片。现在打来电话,是询问沈宸关于枪战的情形的。

沈宸简单介绍了情况,当然不能自吹自擂,说自己干掉了一半的特务。他也知道,曹怡馨会通过别的渠道了解更详细的情况。

曹怡馨很聪明,她打电话更多地是表示一种关心,一种拉近关系的举动。所以,她也不粘人,了解完情况便挂了电话。

沈宸之前怀疑曹怡馨是某个组织的特工,现在依然是这样的思维和判断。所以,他采取的是既不疏远、也不亲近的策略。

但从曹怡馨的表现来看,沈宸不认为她是日本方面的。包括建立基金,包括发表的报道,沈宸对自己的分析和判断还是有信心的。

沈宸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又想起了一件事情。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决定亲自去一趟。

跟手下交代了一声,沈宸下楼开车,直接去了枪战的街道。

事情很简单,为了找到好的狙击阵位,他又是踹门,又是闯入,还因此连累到人家的窗户,玻璃被打碎,墙上又是弹孔,就这么不管有点说不过去。

当然,沈宸可以推给巡捕房,毕竟是为了公务,尽快结束战斗,尽量多杀伤敌人,也减少了巡捕的伤亡。

但沈宸不想把事情弄得复杂,反正自己也不缺钱。趁早安抚下来,也少了麻烦。

来到那幢洋房时,雨刚刚停,阳光透过云缝照射下来。

沈宸这回没闯进去,而是按响了门铃。

很快,门房跑了出来,看见沈宸的制服和警衔,立刻陪着笑脸,点头哈腰,并打开了铁门。

沈宸跟着门房走过院子,在门厅很自觉地停下脚步,让门房前去通报。

时间不大,一个四十开外的中年人便迎了出来。

这人穿着一身浅灰色底子淡蓝色条子的西装,打着一条蓝色的领带,长型的脸庞微笑着,鼻梁上架着一副玳瑁边框子的眼镜。

“哎呀,沈探长,让您久等,真是失礼。”中年人笑着伸出手,“兄弟赵信德。”

“赵先生,你好。”沈宸和赵怀德握了握手,被客气地让了进去。

在客厅落座,赵信德又客气地问道:“沈探长是喝茶,还是咖啡?”

“不必麻烦,我把事情处理完就走。”沈宸摘下警帽,放在大腿上。

“那就咖啡,刚煮好的,兄弟正要喝呢!”赵信德转头吩咐佣人。

沈宸觉得这姓赵的挺热情,又不明白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名声,或者是这身制服?

等到赵信德转过头,沈宸轻咳了一声,开口说道:“事情是这样的。今天在外面的马路上,我们拦截了一伙暴徒,并发生了枪战,情况很是危急。为了减少伤亡,我带领手下闯入贵宅,在三楼……”

赵信德轻轻颌首,脸上还是和熙的笑容,听沈宸讲完,摆着手说道:“这算不得什么,不过是几块玻璃的小事。再说,沈探长是为了公事,这点小花费怎么要您来拿呢?”

“虽然是公事,到底还是对贵宅有所损坏,贸然闯入也是失礼。”沈宸掏出准备好的三百块钱,放在茶几上,推给赵信德,说道:“赔偿是一定要给的,如果这些不够,赵先生可以给我打电话。”

“不行,不行。”赵信德把钱又推回来,说道:“这是万万不能收的。”

沈宸又推过去,说道:“赵先生不收,那就是嫌少喽?”

赵信德还要推让,一个声音响了起来:“爹,您就先收下,花费所剩再还给沈探长嘛!”

沈宸循声望去,楼梯上下来了一个年轻女子,身着苹果绿的旗袍,罩着一件针织的粉色披肩,一步步地走了下来。

赵信德赶忙给沈宸做着介绍,“小女赵婉君,现在交通大学就读。”

这名字有点耳熟啊!沈宸愣了一下,并不敢确定,兴许是重名呢!

所以,他只是礼貌性地点了点头,打了招呼,“赵小姐,你好。”

赵婉君笑着点头回应,走到沙发旁坐下,说道:“沈探长不必如此客气。不过是一点小损坏,比起您的帮助,根本算不了什么。”

“帮助?”沈宸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沈探长是贵人多忘事啊!”赵信德笑着说道:“小女数月前曾遭人跟踪,家里人担心会被歹人绑票。幸好她的一个同学求了沈探长,很快就解决了此事。我们可还没有表示谢意呢!”

“何晓燕是你同学?!”沈宸这下子终于确定下来,笑了笑,说道:“其实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赵婉君坚信是沈宸给解决的麻烦,开口说道:“沈探长威名在外,只要稍有动作,那些暴徒就会被吓跑了。所以,这赔偿的事情就不要说了,也算是我表达的谢意。”

正在这时,仆人走过来,对赵信德说道:“老爷,有电话找您。”

赵信德站起身,向沈宸说道:“失陪一下,沈先生见谅。”

沈宸作了个请自便的手势,想告辞又觉得得等赵信德回来才好。

赵婉君见爹爹走了,冲着沈宸抿嘴一笑,低声说道:“沈探长真的是好厉害,痛击76号的特务,我都看到了。”

“你看到了?”沈宸好奇地问道:“在哪里啊,我怎么没看到?”

赵婉君赧然说道:“我当时就在三楼的小书房,扒着窗户,只露出眼睛。沈探长呯呯呯,一枪就打倒一个。然后,特务们就开枪……最后,我看到沈探长跑得飞快,追了出去。”

“你,胆子倒是挺大。”沈宸觉得没把这位小姐吓得乱钻,还敢伸头张望,也当得起这个评价了。

“不过,这件事情还是不要对外人讲了。”沈宸停顿了一下,提醒道:“这对我,对你和家人,都好。”

“沈探长放心,我不会对外人讲的。”赵婉君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仆人递来的咖啡,亲手端给沈宸。

……………

第一百五十四章 紧急情况,紧急处置

不管是基于对沈宸的感谢,还是赵信德有意结交这位警界强势人物,这件闯宅损坏的事情算是圆满解决了。

赵家自然没有要沈宸的赔偿,沈宸也没有继续再推让。坐着聊了一会儿,他就起身告辞了。

说实话,对于之前的帮助,还有现在的巧遇,沈宸并没有太多感觉,就算是多认识个朋友罢了。

回到巡捕房,沈宸准备巡视一下后,便下班回家。

76号刚遭打击,再有举动的可能性非常小,沈宸觉得可以回家轻松一下。

只不过,事情往往会出人意料。沈宸打算得挺好,可他刚下楼,楚娇的突然来访,打乱了他的计划。

尽管巡捕房和修车行是隔壁,但为了掩人耳目,沈宸和楚娇在公开场合很少碰面。

有事或是通过电话,或是秘密碰头商议,象这样直接来找,可是非常少见。

“沈探长,你不是要租辆新车嘛?”楚娇使着眼色,笑着对沈宸说道:“明天车行会进来两辆,您有时间就去看一下吧!”

小样儿,不使眼色儿,也知道你有事。

沈宸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楚小姐费心了,我明天抽空儿去看看。”停顿了一下,他又说道:“对了,楚小姐给朋友办的持枪执照,我已经办好了,顺便取走吧!”

“沈探长办事真利索,多谢,多谢。”楚娇说着感谢的话,跟着沈宸上了楼,进了办公室。

门一关,沈宸做了个手势,自己坐下来,等着楚娇说明来意。

“马名宇给我打了电话,说他们在法租界开会时遭到76号突袭,有一个人被抓住了。”楚娇开口说道:“他也受了伤,行动不便,要我帮忙通知一个人转移。如果可能的话,把那里的物资也抢运出来。”

沈宸皱了皱眉,意识到没把76号特务全打死,到底还是留下了祸患。

被抓了一个人,就有可能供出其他人。马名宇或者真是受伤难以行动,或许是躲避之后的抓捕,隐藏了起来。

但现在不是乱猜测人心的时候,必须马上行动,或者视行动的难易而进行取舍。反正,沈宸的原则是不让楚娇太冒险。

“通知什么人,从哪里抢运物资?”沈宸垂下眼睑,看似十分镇定从容地问道。

楚娇说道:“北极冰箱公司的陈经理,物资也在他的公司。马名宇估计有炸药、雷管,以及一些电台用的电子管等电子零配件。”

沈宸很有些意外,从他的观察来看,陈经理的年龄和身体状况,根本不象是一个受训过的特工。

不过,既然是北极冰箱公司,沈宸觉得展开行动的成功希望很大。

因为离着巡捕房不远,静安寺路又是他的管辖范围,完全可以加强警戒,以阻挡76号特务的进入。

“关键是把这些物资运到哪里?”楚娇说道:“马名宇担心被捕人员会招认出一些秘密地点,他能想到的,就不敢运过去。”

沈宸摸着下巴,急速思索,半晌抬头说道:“先运到你那边的地下室里,以后再老鼠搬家,一点点分散转移出去。”

“现在还没下班,厂子里有很多工人——”楚娇面露为难之色。

“可以等晚些时候再运进去。”沈宸站起身,说道:“让赵有才开辆卡车出来,随便化下装,去北极冰箱公司,拉上物资先在马路上转悠。唉,就停在修车行附近,等工人下班了,再开进厂里去。”

楚娇用力点头,觉得这个办法很好。

“我马上去静安寺路的警岗,拦截盘查从沪西越界筑路区过来的车辆,争取挡住76号的特务,或者用警笛给你们提供预警。”沈宸继续说道:“你不要去,到公用电话亭打电话通知陈经理准备转移,等赵有才到了,力争把物资运出来。”

“明白了。”楚娇站起身,跟着沈宸开门走了出去。

楚娇走后,沈宸立刻带上几个巡捕,赶到租界与越界筑路区的交界处。用路障封住半条马路,对沪西过来的车辆进行盘查。

而他则在北极冰箱公司附近巡视警戒,看有没有可疑人员在周围活动。

刚刚结束与76号的冲突,此时加强警戒,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怀疑,反倒是很正常的事情。

再说楚娇,出了巡捕房,便用公共电话通知了陈经理。电话里对过接头暗号,楚娇便让陈经理准备转移,卡车很快就到。

而陈经理确实不是经过专业训练的特工,他因爱国而支持军统,却不是军统编制之内的成员。

因为他和北极冰箱公司是外商代理人,有民间进出口业务,可以瞒过租界当局和日本占领军,替军统“走私”军用装备。

赵有才从修车行开出卡车,特意绕了一圈,避开巡捕房的大门,才开进了北极冰箱公司。

早已等候的陈经理赶忙迎出来,几句交谈后,便开始往卡车上搬运物资。

不到二百斤的炸药,一箱电子零配件,一支穿甲枪及其他武器子弹……要抢运的物资其实并不算多,但却都是很难搞到的。

紧张忙碌之后,物资全部搬运上车,并盖好藏妥。

“你先走,我得把一些文件资料销毁。”陈经理催促着赵有才,“我把正门关上锁好,一会儿从后门走。”

赵有才透过墨镜看了陈经理一眼,说道:“抓紧时间,特务没准很快就到了。还有,不要回家,在外面打电话,让家里人收拾东西出来与你会合。”

“好,好,我知道了。”陈经理连连点头。

赵有才上了汽车,发动起来,开出冰箱公司,又绕了个圈,就停在修车行的附近。

陈经理关上铁栅门,小跑着进了办公楼,把文件资料不管有用没用,都扔进一个铁皮桶,用火柴点着。

其实,听起来情况很危急。但实际上直到陈经理从后门离开,76号的特务也没有出现。

审讯是要花时间的,除非意志太过薄弱,还没有刑,便来个竹桶倒豆子。即便有了口供,也要甄别分析,再制定行动计划。

毕竟这里是租界,是知会巡捕房共同行动,还是派出人员秘密绑架,这些都要考虑,并进行权衡。

刚刚与公共租界巡捕发生激烈冲突,76号无论采取哪种行动,都是一件很难选择的事情。

当然,沈宸的小心谨慎也是必要的,他可从来不把希望寄托在敌人的愚蠢和迟钝上。

在与陈经理的交往中,沈宸是知道他的家庭住址的。抽身他去打了个电话,正好找到了徐怀义,便让他派些兄弟在陈经理的家宅附近监视保护。

陈经理肯定不是专业特工,这一点沈宸可以确定。非专业人士容易犯的错误他也知道一些,为了尽量保证陈经理的安全,沈宸只能采取力所能及的措施。

如果陈经理落到特务手中,沈宸觉得有可能会牵连到自己,比如购买枪枝瞄准镜的事情。

尽管他也有应对的办法,并不会太过危险,但这种麻烦还是没有才更好。

换位思考的话,沈宸认为76号采取绑架的方式可能性最大。要与巡捕房会同行动的话,走漏风声先不必说,没有足够的证据,巡捕房也不会把人交给他们。

什么叫确切且足够的证据,口供算是吗,巡捕房肯定不会这样认为。日本人和76号的刑讯逼供是臭名远扬的,口供的可信程度令人有充分的怀疑。

等沈宸看到陈经理从后门出来,连自己的车都没开,叫了辆车匆忙离开,他稍微松了口气。

赶到警岗,沈宸交代了一下,让他们继续加紧盘查。他回到巡捕房,给楚娇打了个电话,便去修车行随便开了辆对外出租的汽车,直奔陈经理的家。

在陈经理家附近,沈宸看见了徐怀义帮派的兄弟余三,把车停在马路旁边,他伸手叫过这个认识的家伙。

“沈探长,您好,您好。”余三小跑过来,陪着笑脸。

沈宸笑了笑,伸手指了指陈经理的家,问道:“有什么情况吗?”

余三摇头,说道:“我们来了三个兄弟,在周围转悠了半个多小时,还没发现什么情况。”

沈宸掏出二十块钱钞票,递给余三,说道:“我把车停在前面,你们多辛苦,继续监视着。有情况就喊叫,我会马上过来。”

余三点头哈腰,也不推让,伸手接过钞票,恭维道:“沈探长就是大方,一听是您的差使,兄弟们都抢着来呢!”

沈宸呵呵一笑,摆了摆手,说道:“你倒是会说。嗯,办好了差使,我还有表示呢!”说着,他发动汽车,往前开了一段路,掉过车头才停下。

这个距离正好,不近也不太远,能看清陈家出来的人,也能看清接近陈家的汽车和人员。

沈宸把武器都准备好,放在合手的位置,开始耐心地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并没有什么可疑的情况发生。直到余三过来告诉沈宸,他才知道已经有可疑人物到了陈家附近。

后门附近停了一辆车,好长时间也没走,车内有几个家伙好象在监视,这是沈宸看不到的。

但沈宸觉得有些奇怪,只在后门盯守,是不是太过想当然了?

他略微想了想,便让余三派个兄弟沿着马路多走一段,看看在前方的交叉路口,也就是这里被转弯的围墙挡住视线的地方有什么可疑人物和车辆。

过了一会儿,余三的小弟便回来报告,在那里确实有一辆汽车停着,视线正斜对着陈家正门。

两辆车,至少是有七八个人。沈宸并不是害怕他们,而是不想再贸然露面,卷进这场冲突。

这里不是他的辖区,以前可以是巧合。但在76号抓捕陈经理的过程中,他又加以破坏,岂不是让人把他和陈经理联系到一起?

“你们身上有枪吗?”沈宸思索了一下,问着余三。

余三愣了一下,说道:“我身上有把枪,虽然破旧,也还能用。”

沈宸摇了摇头,说道:“你们都去后门,如果那些家伙要闯进去,你们也不要硬拦,开几枪让我知道就行。”

余三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便带着兄弟要离去。

“等等。”沈宸还没交代完,伸手阻止了他们,“还有,你们看到我的车子从后门经过,就马上离开,越快越好。”

“明白了,沈探长。”余三答应着,带人转身而去。

看余三等人钻进弄堂,沈宸便在车里把制服脱掉,换上了便衣。然后,他又戴上眼镜和手套、粘上胡子,把备用手枪安上消音器。

路旁便是个电话亭,沈宸下车打了个电话,又回到了车里。

他发动了汽车,沿着马路行驶,开过陈家大门,在交叉路口左拐,便看见了停在路旁的那辆监视陈家的汽车。

沈宸没有停车,若无其事地开了过去。眼睛的余光扫过,他看见了车内两个人的脸,也看清了只是普通的汽车。

其中一个,沈宸是有印象的,在抓捕吴世宝的时候,这个家伙也在场。

开出几十米后,沈宸在马路上拐弯掉头,在路边停了下来,监视着前面的汽车。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沈宸看了下手表,已经是快六点了。现在正是路灯将亮未亮之际,他要抓紧时间行动了。

沈宸发动汽车,从后面接近了特务们的汽车,缓缓把车停了下来。

车停得距离恰到好处,正是后视镜的盲区,这是沈宸反复试验过的。

在正常情况下,使用左、右后视镜和中央后视镜后,也只能提供60度左右的可视范围,有很大的范围还需要司机采取回头看的方式解决。

况且,那时候也没有什么双曲率后视镜,盲区的范围就更大。

沈宸下车,尽量在盲区内移动。先是在人行道上走,然后又贴近了围墙,迅速从后面接近了对手的汽车。

他脚步匆匆,即便被车内的人看到,大概也会以为只是个路人。

车内的四个特务已经等了很长时间,还没有看到陈经理的影子,精神有些疲惫。而且,他们把注意力全放在陈家大门,偶有路人经过,也不太注意。

沈宸走近汽车,略停了一下,快速横跨两步,左手一伸,猛地拉开了汽车的后门。

第一百五十五章 辣手连杀

呯,呯,呯!沈宸向着后排座的两个特务连开三枪,血光迸溅中,两个家伙带着身上和头上的血洞,歪倒下去。

向下稍微一蹲,沈宸左手推着尸体,半边身子便灵活地挤进车内,向着司机和副驾驶再次开枪射击。

事起仓猝,不过是两三秒钟的时候,前排的两个特务本能地转头向后看,手也掏出枪来。

近在咫尺的距离,乌黑的枪口连续射出死亡的子弹,两枪都是爆头,车窗上立刻迸溅上几团污血。

沈宸侧身退出,手枪已经掩在怀里,左手一甩,将车门重重关上,转身便向不远处急步返回。

总共不到十秒的时间,沈宸连开五枪,连杀四人,全身而退。

路灯在依次亮起,沈宸的身影被拉长,又逐渐变淡变短,最后消失在车里。汽车发动起来,开上马路,迅速驶远。

沈宸开着车来到陈家后门所在的街道,在约定的路口与开着卡车的赵有才会合。

“把衣服互换一下。”沈宸并没有多说如何行动,他要抓紧时间,“然后你开着我的车,沿着这条街道向前开,速度不要太快。开过三个路口后,你就拐弯回修车行,在那里等我。”

赵有才也不多问,把衣服脱给沈宸,鸭舌帽也被沈宸伸手摘下,戴在了他自己头上。

沈宸看着赵有才开车离去,开始掐算着时间。六分钟一过,他拧钥匙踩油门,发动卡车,沿着街道开了过去。

陈家后门附近,特务们的汽车还停在那里。昏黄的路灯下,也看不清里面那几个该死的汉奸特务。

沈宸转动方向盘,卡车从路边斜着驶上路中间,超过了小汽车。

但好象是驾驶技术不精,斜着行驶的角度太大,卡车车轮几乎顶在了马路牙子上,无奈地停了下来。

沈宸透过后视镜看着,又踩油门,又打方向盘,看似要摆脱窘境,其实却在调整角度。

差不多!沈宸猛地踩下油门,慢慢后退的卡车突然加速,轰地一下,车厢猛地撞击在小汽车的侧前面。

卡车一停,沈宸便推开车门跳了下去,三两步冲到小汽车前。

这一下猛烈碰撞让小汽车受损很重,前车门和驾驶室都变形了,一侧的车玻璃全部破碎,车被挤在道牙子上动弹不得。

车里面的特务被震得七荤八素、头晕脑胀,还没等他们作出反应,一道手电光柱照了过来,紧接着是狂射过来的子弹。

沈宸一气打光弹夹中的子弹,手电一关,转身就走。他跳上卡车,一踩油门,拐上马路,疾驰而去。

是否有幸存的特务,这已经不重要了。巡捕很快会赶来,等76号得到消息,想再派人过来,也来不及了。

沈宸熟悉巡捕巡逻的时间、路线,而即便碰上巡逻的巡捕,他们不知情况,也不会拦截这辆正常行驶的卡车。

绕了一点路,沈宸把卡车开到了自己的辖区,拐上静安寺路,直接到了修车行大门前。

车灯一亮,守在这里的赵有才已经拉开了铁门,汽车迅速开了进去,停在了修车间里。

沈宸跳下车,和楚娇、赵有才检查着卡车。后车厢有些损坏,掉了很多漆,后车灯也坏了一个。

“车牌,还有两个车灯都换,省得新旧不一,反倒明显。”楚娇并不在意这点小损失,只是想着如何消除痕迹。

“我去拿漆,把车厢重刷个颜色。”赵有才说道:“直接放干燥间,明天早上差不多就干了。”

沈宸点了点头,取掉化装,拿起工具,和楚娇一起更换车灯车牌。

“物资已经藏到地下室了。”楚娇边干活儿,边对沈宸说道:“为了保密,我把看门的也打发了,只好委屈赵哥在这里守一夜。”

“你做得很好。”沈宸夸赞道:“要不是这样,我还真不太敢动用你这里的卡车。即便用了,也不方便就这么开回来。”

“今天你过得挺充实,挺精彩呀!”楚娇不无羡慕地看了沈宸一眼,“能光明正大地干掉特务!”

“那是他们自己找死。”沈宸把卸下的车牌放在一边,继续干着活儿,“等到情报搜集完全,或者联手,或者咱们独力,争取把租界内的据点都给他拔了。”

楚娇仔细端详沈宸,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你,好象有点不一样了,和白天时好象有点变化。”

沈宸并不知道自己的外表有什么变化,但他干掉这七八个特务后,身体感觉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力量,心中也有一种激情释放的畅快之感。

不管是心理上的愉悦,还是身体上的变化,这应该都是上天给他的奖励。而身体愈加强壮、敏捷,思维愈加灵活准确,似乎也是在赋予他更多、更大的责任。

“有什么不一样,变得更帅、更酷了吗?”沈宸开着玩笑。

楚娇再次仔细打量,又发现沈宸的外表确实没有什么变化,似乎只是自己的感觉,又似乎是沈宸内在的不同。

“嗯,嗯,应该是气质,或者精神上,与以前不太一样了。”楚娇递过去螺丝刀,习惯性地用手指绕着头发,终于琢磨出了点门道。

沈宸呵呵一笑,也不解释,自己恐怕也解释不清,利索地把灯安好。

楚娇还有琢磨,只不过看到两个新车灯,又觉得不太好。她转身出去,不一会儿端来了一盆泥水,用刷子往车灯上涂抹。

沈宸点头赞道:“能在细节上一丝不苟,你是大有进步啊!”

赵有才已经调好了油漆,看沈宸安好车灯,便拿着锤子敲敲打打,把车厢边缘变形的地方稍加修整。

“我自己干就行了,你们回去吧!”赵有才停下锤子,主要还是催促楚娇。

沈宸看了看楚娇,说道:“你先走,我过一会儿再离开。得去俱乐部,和奥尔科特约好了,商谈一下从基金里出钱抚恤伤亡巡捕的事情。”

楚娇眼睛亮了,说道:“俱乐部?好玩儿吗?带我去见识一下呀?”

沈宸犹豫了一下,看到楚娇期待的神情,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还是分开走,你到**路**号等我。进去之后……”

楚娇伸手比了个“ok”,又和赵有才说了几句话,才转身开车离去。

赵有才关上大门,又回到车间,边刷油漆,边和沈宸说话聊天。

“阿娇在内心里是很想离开上海,到外面的战场上,进行畅快的战斗。”赵有才看了看沈宸,说道:“我和张成富也差不多是一样的想法。”

对于在城里进行秘密斗争的人,压抑感特别大,对在广阔天地里的战斗生活非常向往。

他们往往认为在那里才能展现真正的自我感情,发泄内心的怒火,这与在城市里可能要时时面对敌人,并强装出虚假面目,要畅快许多。

沈宸点了点头,说道:“我能理解你们的想法,也不会阻拦。如果有安全的路线,可靠的接洽人,你们随时可以离开。”

赵有才苦笑了一下,说道:“我和张成富倒是方便,可阿娇呢,她一个女孩子,真要到血肉横飞的战场上去?如果我们要走,她能不跟着?”

“早晚是要走的,不管是你们和阿娇,还是我。”沈宸停顿了一下,说道:“多留意,找个最安全的办法。”

赵有才沉吟了一下,说道:“从今天的事情来看,和军统保持距离,还真是明智之举。他们虽然组织庞大,人员众多,可出纰漏的地方也防不胜防。没准哪个家伙失了手,就会带出一串。”

“马名宇对阿娇好象有点意思。”沈宸想着想着,笑了一下,说道:“阿娇可能知道。一开始可能是因为我的忠告,后来嘛,我看她是故意要保持距离了。”

赵有才也笑了,说道:“阿娇的想法和举动有时候很怪,让人觉得她不象是女孩,倒象是个男人似的。”

沈宸挠了挠头,觉得这可能是自己的责任,但这话却没法说出来。

“差不多了,你也走吧!”赵有才说道:“阿娇一个人,你早点跟她会合,更加安全。”

沈宸也不矫情,说道:“我顺路找个饭店,让他们给你送饭菜。”

“车行的厨房里还有食物,不用麻烦了。”赵有才开口拒绝。

“不麻烦,你就听着门铃,到大口去接一下。”沈宸摆了摆手,转身向外走去。

正在此时,大门的电铃响了起来。沈宸停下脚步,暂时不露面。赵有才脚步不停,走了出去。

时间不大,赵有才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个食盒,对着沈宸笑道:“阿娇给我定的饭菜,你俩倒是想的一样。”

沈宸哈哈一笑,觉得楚娇真的变得很细心,说明她想得周到,这真是件好事。

开车出了车行,沈宸在路上便发现巡捕明显多了,也很警惕。想来,是因为两件大的杀人案所致。

在相距不远的地方,一辆里面全是死尸,一辆被撞毁,共死伤了八人,这无论如何也算是一件重大凶案了。

何况,从特务身上很容易就能得到线索。不仅身上有枪,还是76号的家伙,巡捕房不重视是不可能的。

到了与楚娇约好的地点,就在俱乐部不远。两人会合后,进了俱乐部。先在一楼找了个僻静座位,随便点了饭菜,吃完才上了三楼。

说实话,楚娇还真没进过赌场,看到这么多新鲜的东西,颇有些眼花缭乱的感觉。

沈宸买了两百块钱的筹码,带着楚娇随便转了一圈,简单介绍了几种玩法儿,并推荐她去玩儿最简单的21点。

在转悠的过程中,沈宸顺便问了几个侍应生,知道奥尔科特正在小房间里打牌,便让侍者进去送东西的时候告诉奥尔科特一声。

楚娇坐到了21点的台前,一块钱一块钱地小玩儿起来。沈宸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既不时地关注一下,又在等奥尔科特出来。

而离沈宸更近的是摇骰子的赌台,一个荷官把骰盅摇得哗啦作响,然后扣在台上,高声说道:“买定离手啦!”

赌台上有三个赌客,是很有品的那种,不管输赢,都并不大呼小叫。

“双五单六,十六点大!”荷官掀开骰盅,开口报着点数。

有人轻笑,有人叹气。然后又是骰子在盅里发出清脆的响声,落在玻璃台面上,滚动,停下,押钱,开盅……

“一、二、三,六点小啊!”

沈宸点着根香烟,微微侧身,让耳朵听得更清楚一些。

虽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今天的感觉不太一样。沈宸觉得声音变得大了一些,也清晰了许多。

这说明他的听力又有了进步,他甚至能判断出骰盅里那三颗骰子是在滚动,还是停了下来。

“四点、五点、六点,十五点大!”

一铺、两铺、三铺……沈宸一开始只是抱着好奇的态度,尽力在听着响声。

过了一会儿,他发现声音似乎是一样的,但却还有微妙的差异。

想了想,沈宸觉得是骰子落至盅底的玻璃垫上时,每面能发出不同的声调,当然这种不同是非常微妙的。

有了这个发现,沈宸的兴致高了起来,开始分辨其中的变化,暗中判断大小,并与开盅后的结果进行验证。

就在沈宸约略琢磨出一点规律时,奥尔科特走出了小房间,张望了一下,便直奔沈宸而来。但他不是一个人,德萨跟他一起出来,并且跟随着他。

握手寒喧,三人走到一旁的沙发落座,奥尔科特才笑着告诉沈宸,德萨给基金捐了一笔钱。

“这个基金的创意很好,面向租界巡捕,对租界的治安将很有益处。”德萨与沈宸握了握手,又解释了自己捐款的目的,“沪西是犯罪的策源地,对租界的影响很坏。如果不能加以扼制,很多西方人也将深受其害。”

“感谢德萨先生的慷慨支持。”沈宸说道:“你的看法是很正确、很准确的,特别是住在沪西的外国人,已经感受到了治安恶化所带来的危险和影响。”

奥尔科特点了点头,说道:“有鉴于此,这第一笔奖励和抚恤就要做好。我的意见是既不要太高,也不能太低。既能造成影响,扩大宣传;又能运行长久,并尽力形成一种固定的保障。”

…………

第一百五十六章 高额任务,意外冲突

沈宸想了一会儿,觉得奥尔科特的说法很有道理,从长远来看,也是正确的。

第一笔奖金和抚恤拿得多了,以后怎么办,肯定不能降低,只能增加。比如现在拿出一万,以后再拿八千都会让人觉得不爽。

但沈宸和奥尔科特的考虑还有不同,那就是沈宸根本没打算长期经营。再有两年,鬼子就占领租界了,基金还有什么用?

可既然奥尔科特提出了这个问题,沈宸就不好做出解释,未来的事情他知道,要让别人相信,怎么可能呢?

所以,沈宸决定采取一种迂回的办法。那就是由他用匿名的方式对伤亡巡捕进行抚恤和奖励,不从基金里出。

“你说得有道理,眼光也长远。”沈宸表示同意奥尔科特的建议,“那就按你和德萨先生的计算来抚恤,以后随着物价的上涨,再逐步增加也好。”

奥尔科特笑着点头,用探询的目光看向德萨这个秃头。

德萨犹豫了一下,说道:“沈先生,我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助,能借一步说话吗?”

沈宸笑了笑,说道:“好象很机密的样子,到哪里才方便说呢?”

德萨伸手一让,说道:“就在那间小屋吧,我和奥尔科特已经预定,不准外人进去。”

“好吧!”沈宸起身,向21点的赌台看了一眼,楚娇还在玩儿。

三人进了小屋子,侍者端上咖啡便退了出去,门也被关上。

德萨示意沈宸喝咖啡,他沉吟着,似乎在回忆,然后才缓缓说道:“这件事情,可以说是一个任务,我将出高额的酬金,希望沈先生能帮忙。”

奥尔科特端着咖啡,对沈宸说道:“有些类似于高额的悬赏任务,我想是很适合你的。”

沈宸笑了,并不在意地问道:“是找宝贝,还是去打小妖怪?”

“小妖怪?哦,不是的,这不是开玩笑,是真的。”奥尔科特一本正经地说道:“还是让德萨先生说完,你再决定吧!“

德萨叹了口气,说道:“本来我不抱什么希望。但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有了线索,就意味着可能会成功。我从头说起,事情发生在美国……”

沈宸慢慢喝着咖啡,听着德萨的讲述。

原来德萨的小儿子在美国被人所杀,事情缘由就不用管了,反正德萨失去了爱子。而那个凶手跑得很快,没等美国的警察侦破案件,这个家伙已经坐上船离开了美国。

而德萨之所以知道了凶手是何人,却是他通过私人侦探调查,找到了一名不愿公开露面的目击证人。

“该死的小日本鬼。”德萨恶狠狠地骂着,因为旧事重提,而气愤得脸色泛红。

沈宸摇了摇头,说道:“虽然我不喜欢日本人,也恨这个该死的杀人凶手,但这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你总不会让我去日本吧?别说完成任务,就是找到这个人都如同大海捞针。我想,这件事情应该通过外交渠道解决。”

“你以为德萨先生没有试过嘛?”奥尔科特有些低沉地说道:“该死的日本人,该死的政府,他们保证会积极缉拿,但却不能保证时间。这就意味着,可怜的德萨先生,可能直到进了棺材也不会得到结果。”

“当然,眼看着杀死自己爱子的凶手逍遥法外,这绝对是种煎熬。”沈宸似乎有些同情地看了看德萨。

“是的,这让我不能释怀。”德萨又叹了口气,说道:“没想到,事情出现了转机。也多亏很多朋友的帮助,我知道了凶手的下落,他现在就在上海。”

沈宸没有说话,用眼神示意德萨继续往下说。他约略猜出了德萨的意思,但还不敢确定。

“这个家伙原来是一个日本贵族子弟的保镖,在美国与德萨先生的儿子起冲突的,也应该是这个贵族子弟。”奥尔科特说道:“现在,这个贵族子弟在上海领事馆任参事,凶手也跟在他的身边。”

德萨掏出一张照片递给沈宸,说道:“我想借助于一些特殊的手段,使凶手得到应有的惩罚。”

沈宸已经准备拒绝,但出于礼貌还是接过照片,随便地看了几眼。

奥尔科特注意着沈宸的表情,他觉得沈宸是有能力做到的,只要这个日本鬼在公共租界。

当然,如果将照片广为散发,悬赏猎头,肯定也有人为了金钱而铤而走险。

但是,奥尔科特否决了德萨的这个想法。别忘了,这里几乎是日本人的天下,悬赏击杀一个日本人,能惹来多大的麻烦,简直不敢想象。

沈宸将照片还给了德萨,沉吟着说道:“如果工部局警务处通缉他,我会尽全力抓捕,只要他在租界。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也是无能为力。”

德萨苦笑,奥尔科特暗中打了个手势,让他稍安勿躁。

案件在美国,也没有最后侦破,并没有最后定案。所以,要工部局发通缉令,显然是不可能的。

但奥尔科特也知道沈宸有帮派势力作臂助,猜测他不想答应得痛快,好象就是专业杀人似的。

所以,奥尔科特觉得沈宸不好公开表示,但是否会提供帮助,还不能最后确定。

“我知道沈先生嫉恶如仇,也颇有些讲义气的朋友。”奥尔科特采取了比较委婉灵活的方式,对沈宸说道:“这样好了。沈先生做与不做,我们不强求。这照片呢,您先拿着,见到这家伙,也能多加提防。”

说着,他向德萨悄悄使了个眼色,象是调侃般地说道:“看来,你准备的一万美元倒是省下了。”

德萨把照片又递给了沈宸,苦笑道:“不难为沈先生了。这家伙很厉害,你见到了可要小心。”

沈宸犹豫了一下,伸手接了过来,象是很随意地说道:“既然那么厉害,看来我以后得躲着点这个家伙啦!”

事情就这样不确定地放下来,沈宸没答应帮忙,可也没得太绝对。而奥尔科特觉得有希望,德萨则觉得能帮更好,不帮也没有办法。

三人闲聊了一会儿,沈宸还惦记着楚娇,便借故告辞而出。

再说楚娇,先是坐在二十一点的赌台,随便地玩着。

二十一点的玩法很简单,她该要牌就要牌,差不多就不要,就是初级新手的玩法。

不过,时间稍长,她也琢磨出点门道,胆子也大了点。比不过庄家就要,超过庄家且点数很大,就等着庄家要牌爆掉。

来来回回,她输了一些,可也不多。等到其他赌位上来了人,押注比较大,好象还有人等着空位,她就有点不好意思坐下去。

收拾起筹码,楚娇起身去了别的赌台。转了一圈,她觉得赌骰子更简单,押大小嘛,两个选择比较容易。

于是,她先看了一会儿,便坐在空位上,完全是凭着感觉来玩儿。

等到沈宸出来,楚娇已经把筹码输得差不多了。

沈宸坐在楚娇旁边的位置上,掏钱让侍者去换两百块钱的小筹码。然后,就似笑非笑地看着楚娇玩儿。

楚娇撇了撇嘴,并不受什么影响,依然是按照自己的判断去押注。

等到侍者把筹码拿来,已经开了五六铺。沈宸看似漫不经心地等待,其实却是运足耳力,在听着骰子落在玻璃面滚动的声音。

虽然加上之前他听出的音调,还不能做到绝对的正确判断。但沈宸觉得琢磨出了点门道,不会象楚娇那样只凭着感觉,还有不靠谱的所谓概率来押注了。

重新开铺摇骰,沈宸全神贯注地听着,骰子在盅里发出清脆的响声,落在玻璃面上,滚动,停下。

他随手扔了个小筹码,先来个投石问路,试探一下。

揭盅,沈宸胜,开门红。

沈宸淡淡一笑,收回筹码,又歪头向楚娇挑了挑眉毛,继续。

慢慢地,沈宸面前的筹码多了起来。尽管也有听得不准的时候,但准的时候还是更多一些。

而且,沈宸是越听越有数,赢的次数也更多。

楚娇不押注了,饶有兴趣地看着沈宸玩儿。

沈宸越玩越熟练,在拿不准的情况下,押注很小;但他在比较有把握的时候,下注就很大。

这样的话,一出一入之间,即便是输羸各半,沈宸面前的筹码也在不知不觉地增加。

“继续玩儿呀!”沈宸随手推过去筹码,笑着鼓励楚娇。

楚娇把筹码叠得整齐,却不急于押注,而是开始观察沈宸。

想骗我啊,没门儿!楚娇心里较着劲儿,看了一会儿,却不得要领,无奈之下便跟着沈宸一起押注。

这时,赌台上又来了几个玩家,开始下注,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大,沈宸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他很烦这种嘈杂的声音。

但他没有停止,但连续几铺都押得比较少。

“买定离手啦!”荷官将骰盅一放,高声说道。

沈宸看了看桌上的筹码,已经有大概近千块了,他毫不犹豫地伸手将一多半的筹码都押在了大上,并向楚娇做出了不明显的示意。

“双五单六,十六点大!”荷官大声报道,向沈宸投来惊异的目光。

沈宸悠闲地点上了根香烟,楚娇则兴高采烈地将赢来的筹码拢了过来。

“楚小姐好手气呀!”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楚娇笑眯眯地正叠筹码,闻声转头去看,脸上的表情立刻垮了下来。先是瞪起眼睛便要发作,可她忍了忍,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大宗仓明却不以为意,站在楚娇旁边,微笑着看她继续赌骰子。

楚娇的穿着打扮很简洁,反正她是不会穿旗袍和裙子。

而脸上的妆很淡,头发则从中间分开,披散在后背,用一根粉色的发带松散地拢着。

简洁的装束使楚娇浑身上下显得很清新柔和,从侧面看上去,也十分的秀丽。

楚娇简直如针刺在背,一忍再忍,连押注都没了兴致。好在她是坐在最边上的位置,沈宸挨着他,大宗仓明也只能在后面站着。

沈宸歪头瞅了一眼大宗仓明,他并不认识这个家伙,也不知道还是个日本人。只是楚娇的神态,似乎很是厌恶。

荷官又开始摇骰了。

骰盅内“蝉鸣”滋滋,仿佛在向沈宸打暗号。他赶忙正襟危坐,稳定了下情绪,侧耳细听。

根据掌握的经验,沈宸听出此刻正在摩擦玻璃底垫的骰子,均为几个小点数,他心里默数,这一铺买“小”必赚无疑。

正要伸手把筹码推到“小”区,大宗仓明却不是时机地伸手拍了沈宸一下,说道:“这位先生,能否把位置让给鄙人?”

沈宸本能地收缩肩膀、闪了下身体,转头看着大宗仓明。

“买定离手啦——开!双一、二,四开小——啊!”

我去!沈宸恶狠狠地瞪起了眼睛,斥责道:“你有毛病啊,我正要押小呢,被你一拍就错过了去,你赔呀?”

大宗仓明愣了一下,没想到伸手随便一拍,竟然惹来了麻烦。

楚娇微微侧脸,让沈宸能看清自己的嘴,然后无声地慢慢翕张嘴唇,等于一字一顿地传递出信息“日本鬼子”。

“看吧,我全押小,一下子就能赢——一千多。”沈宸看清了,更加得理不让人,起身瞪着大宗仓明。

大宗仓明皱起眉头,辩解道:“刚才拍你,确实有点失礼。可这,这有点强词夺理了吧?”

“赔不赔?”沈宸露出讥诮的神情,斜睨着大宗仓明,“没钱就滚蛋,装什么阔人。你怎么混进来的,穷鬼!”

大宗仓明的眼神变了,屈辱、愤怒……

楚娇噗卟笑了一声,往椅子上一靠,歪着头,手指绕着头发,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这下子,大宗仓明更挂不住了,就此退让,这脸可丢大了。盯着沈宸那可恶的笑容,他握紧了拳头……

“出了什么事?大宗先生。”随着声音,一个体格魁梧的洋鬼子大步走了过来。

沈宸打量着这个家伙,微微眯了下眼睛。他想起了从埃弗雷特那里看到的照片和资料,也知道了这个家伙是谁。

“波兰人面相,表情粗俗,自傲自大,已经成为上海日本帮会里臭名昭著的成员之一。他为日本人服务的唯一目的,就是能过犯罪手段捞钱……”

过来的这个家伙竟然是刺客拉宾,日本海军驻上海情报机构的一名特务。

第一百五十七章 冲突,纠缠

大宗仓明扬了扬下巴,冷冷地说道:“这个家伙想找事,我正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拉宾看着沈宸,皱起了眉头,他是认识沈宸的,从报纸上的照片。所以,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沈宸斜着眼睛看大宗仓明,挑衅般地说道:“这里地方小,怕你施展不开,咱们去巡捕房怎么样?”

拉宾觉得与沈宸发生正面冲突很不智,起码沈宸的身份是比较麻烦的事情。他凑近大宗仓明,低声耳语了几句。

大宗仓明微眯起眼睛,重新打量着沈宸。他刚到上海不久,倒是对沈宸略有耳闻,但却不认识。

既然是巡捕房的高级警官,这里又是公共租界,大宗仓明认为暂避一下是明智的。

“原来是沈探长,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大宗仓明冷笑着,说完便转身走开。

拉宾看着沈宸,面无表情,等大宗仓明走过去,才慢慢转身,跟着离去。

沈宸哼了一声,重新坐回赌台,可赌钱的兴致没了大半。

“走吧,时间不早了。”楚娇微微凑近,低声说道。

沈宸点了点头,收拾筹码,和楚娇先后起身离开。

奥尔科特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表情挺严肃,拉过沈宸说道:“拉宾怎么进了俱乐部?还有那个日本鬼,就是刚才所说的日本贵族。”

沈宸耸了耸肩膀,提醒道:“这个俱乐部是西班牙人开的,西班牙和日本的关系好象挺不错。要我说,你以后也少来这个地方。”

奥尔科特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这里是打听消息的好地方,嗯,我以后会多注意的。”停顿了一下,他又对沈宸说道:“你也要多加小心,拉宾和那个日本鬼,都不好对付。”

沈宸点了点头,伸手拍了下奥尔科特的手臂,转身走了。

在二楼舞厅,沈宸和楚娇略微停留了一下。楚娇把大宗仓明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沈宸也把德萨和奥尔科特的高额悬赏告诉了她。

楚娇看了看照片,依稀有点印象,说道:“好象是跟在日本鬼身边的小日本鬼。不如咱们把他干掉,把奖金拿到手?”

“不是那么简单。”沈宸轻轻摇头,说道:“悬赏是真的,但德萨和奥尔科特未尝不是在考验我。嗯,先放一放,等摸清状况再说。”

楚娇若有所思,说道:“考验你?难道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沈宸吐出一口长气,说道:“上海是远东最重要的情报中心,各国情报人员混杂。所以,你不要以为只是中国人和日本人在进行秘密战。”

楚娇抿了抿嘴角,哼了一声,说道:“别人我不管,那个日本鬼再来缠我,我就杀了他。”

沈宸笑了起来,调侃道:“楚大小姐天姿国色,人见人爱呀!连日本鬼都一见倾心……”

哎——楚娇呲牙咧嘴,一副被恶心到的表情,摆着手说道:“别说了,别说了。提到日本鬼,我都快吐了。”

哈哈哈哈,沈宸笑得欢快,惹来楚娇的几个白眼。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俱乐部,楚娇开车先走,沈宸落后几十米开车跟着。这样,一直把她送到家,看着她的车进了宅院才离开。

……………

俗话说:福不双至,祸不单行。

用这句话来形容李士君的心情,现在是最恰当不过。

刚刚在租界里损失惨重,但好歹是抓住了一个活口。抽皮鞭、灌辣椒水、坐老虎凳,终于是得到了口供,有了挽回面子的机会。

对于这个机会,李士君还是很谨慎从事的。

因为北极冰箱公司离沈宸所在的巡捕房很近,又是刚刚结束了对峙,他便没有派人去那里绑架陈经理,而是去陈经理家守候。

为了确保万一,李士君派出了两组人马,由第一处长万里浪带队。而中岛的死,使这次行动缺少了日本便衣宪兵的随同。

就是这样的行动,最终还是以失败收场。万里浪等八人七死一重伤,可谓是损失惨重,且是在同一天之内。

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这还是巡捕房里一个被收买的巡捕偷偷打来的电话。

而万里浪等人早已经变成了尸体,被扔进了停尸房。

出现场的巡捕当然是根据线索,判断出了这些家伙是76号的人,但就是装傻,把他们定性为持枪暴徒,意欲作案。

而那个重伤的家伙被随便扔进医院,躺在担架上长达一个多小时,竟无人医治,竟然也伤重而死。

现在,李士君不仅愤怒、怨恨,还有些为难和无奈。

出头认下这些尸体吧,你得向巡捕房说明这些家伙非法持枪进入租界,到底是要干什么?

即便巡捕房不追究此事,但案子想要得到重视和侦破,却也是不太可能的。巡捕房幸灾乐祸还来不及呢,谁会卖力追查凶手?

对此,李士君决定吞下这颗苦果,只让死者出面去认领尸体。然后,他再从巡捕房内线那里获取案件的现场勘察等资料,由76号追查侦破。

没办法,死者的身份一旦曝光,巡捕房肯定会捅到报纸上,让76号丢人现眼,收敛嚣张的气焰。

76号不出面,不承认,报道就只能是按巡捕房的定性。尽管会有所猜测,但也只是怀疑而已。

其实,虽然还没拿到勘察报告等案件资料,李士君已经把凶手定在了军统身上。

这是一次反击,为了在法租界遭袭而进行的报复,顺便也是转移、保护陈经理的一次行动。

得出结论的依据很简单,陈经理是军统的情报员,保护他的除了军统,还能有谁?

而这次行动的惨败,也让李士君放弃了另外一个放长线、钓大鱼的行动计划。

因为被捕的军统特工不仅招认出了陈经理的身份,还供出了在法租界的一部直属军统总部的秘密电台。

由于电台设在法租界内,李士君对此还是比较谨慎,也想通过这部秘密电台得到更大的收获。

按照李士君的计划,应该先由76号的电讯处长晋辉带人在秘密电台的附近,租赁房子,专门暗中收集其与重庆往来的电讯,并研究通讯内容。

然后,抓住一个最有利的时机将负责秘密电台的军统特工绑架,并尽可能地接管秘密电台,仍然保持与重庆的通讯,取得更多更重要的情报。

想法和计划当然是周密细致的,如果成功,就不仅仅是破坏一部电台,抓住几名特工那么简单。

但万里浪等人的被杀,让李士君不敢实施这个放长线的计划。夜长梦多,陈经理显然是得到了军统的紧急保护,秘密电台难道就不会得警而转移?

已经连续惨败了两回,再没有点收获,李士君觉得倾向于支持自己的日本人,也难免不会改变想法。

所以,李士君马上派出第三科长陈中芳,会同股长耿剑清和五个便衣行动队特务,即刻驾车由虹桥路直接驰进法租界,绑架住在台司德郎路的管理秘密电台的军统特工。

一直到凌晨五点多,坐在办公室里的李士君,才得到行动成功的消息。他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是挽回了些颜面。

但76号屡遭重创却还是不可回避的事实,吴世宝、万里浪,以及其他一些特务,接连死亡。不仅削弱了76号的实力,造成的影响更加恶劣。

特别是在公共租界,沈宸算是巡捕中的强势人物。不管你是普通的犯罪分子,还是日本人撑腰的暴徒特务,三番两次被其所辣手打击。

可以说,沈宸的表现带动了手下,也对整个租界巡捕有不小的激励作用。

因为,他的尽职尽责,他的英勇强势,给人们这样一个印象:令人闻之色变的76号也不过如此。

反观法租界,就缺少象沈宸这样的榜样。法租界巡捕对76号特务便畏首畏尾,不敢强硬以对。

而且,沈宸从一个人单枪匹马,已经发展到了一个群体。刨去他手下的巡捕,还有帮派势力在协助,逐渐坐大的趋势相当明显。

李士君思虑良久,认为沈宸已经体现出自身的价值,将会有更多的势力在明处或暗处支持他。

比如军统、中统,甚至是gc*d,都会对沈宸打击76号的行动给予情报或人员上的帮助。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李士君有些后悔,为什么不早点干掉这个姓沈的家伙?几次刺杀失手,就应该继续行动,不屈不挠,直到成功。

而且,一旦刺杀成功,对反对势力的打击,对提高76号的声名,都是大有帮助的。

想到这里,李士君拔通了电话,让第一处处长马啸天到办公室,准备布置刺杀行动。

76号的内斗在悄无声息地进行,李士君要策划行动,在日本人面前争功;丁默屯也没闲着,指使着亲信,也要进行罪恶的行动。

…………

忙碌的一天,杀戮的一天,过去了。

对楚娇来说,只是忙碌。事情都办好了,很利索,她是这么认为的。

现在,她正坐在修车行的办公室里,与何晓燕通着电话。

音乐义卖会的布置差不多完成了,何晓燕要和她敲定明天出车拉东西的事情。

“阿娇,你最好过来看一下,东西很多,你估计一下,看两辆卡车能不能一次拉走。”

楚娇半躺在圈椅里,转了一下,背对着办公室半掩的房门,拿着电话很随意地说道:“还用我亲自去吗?派个人不就行了。你要担心两辆车不够,那我再出辆小车好了。”

“你认真点好不好啊?管着两个修车厂,这身份就不一般了呗?”

“那怎么可能?咱俩是好姐妹,什么身份哪,说得那么疏远。”楚娇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小摆饰,轻轻晃着,看着那小狗的脑袋左摇右摆。

“那你明天来呀,来捧个场。好姐妹嘛,没啥说的吧?”

楚娇嘿嘿笑着,说道:“捧场当然可以。不过,我是被你坑怕了。你说吧,强拉我上台已经两回了吧?这又是什么音乐义卖,沾上音乐俩字我就担心。”

“好,这回肯定不拉你表演。”何晓燕在电话里保证道:“我保证,你放心好了。”

楚娇沉吟了一下,说道:“那你这么说,我才放心。你说:我肯定不拉阿娇表演,一切随她的心意。说话不算数呢,就是,就是小狗。”

何晓燕在电话那头肯定直翻眼睛,停顿了一下,她用无奈的语气说道:“好,都随你的心意,绝不勉强你。说话不算数,就是小狗。”

哈哈哈哈,楚娇笑得开心,说道:“那我明天就去捧场,两辆卡车,再加上我的车,应该够了。要不,我现在让赵哥去你那儿,看看有多少东西要拉,这样更把握。”

“行,让赵哥跑一趟吧!”何晓燕说了地址,挂上了电话。

楚娇放下电话,办公室的门便被敲了两下。周经理把门推大了一些,笑着说道:“楚小姐,有个大客户,等了一会儿了。现在见一下,方便吗?”

“请他进来吧!”楚娇转过椅子,身体坐正。

大宗仓明从沙发上站起,整了下衣服,迈步进了办会室。

“你——”楚娇瞪大了眼睛,稍微愣怔之后,便腾地站起,大声说道:“马上走啊,我不想见你。”

大宗仓明苦笑了一下,说道:“楚小姐,我这次是来谈生意的,并没有别的意思。”

“打住。”楚娇摆了摆手,说道:“你的生意我不做,请你找别的车行吧!”

“这又是何必呢?”大宗仓明向前走了两步,便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笑着说道:“前几天的失礼,我已经道过歉了。楚小姐,请您不要再计较了。”

楚娇盯着这个日本鬼,哼了一声,坐到椅中,冷冷地说道:“计较不计较,这有什么关系?我真是不明白了,你老纠缠着,到底想干什么?”

大宗仓明搓了搓手,说道:“楚小姐既美丽,又多才多艺,是我见过的最特别、最出色的女人。所以,我很想与楚小姐交个朋友。”

交朋友?楚娇眨了眨眼睛,撇嘴道:“承蒙夸奖。可我不愿意,就这么简单。”

“不要回答得这么干脆嘛!”大宗仓明似乎有心理准备,并没有露出气极败坏,或是丧气颓唐的神情,“交朋友还是要互相了解,多接触一些,想法也会有所改变。”

第一百五十八章 厉害的家伙,猜想和保密

祝朋友们双节快乐,万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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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娇脸上带着冷笑,说道:“我是中国人,你是日本人,按照现在的两国形势,有这一点就足够了。”

大宗仓明还想说话,房门一开,一个男人先走进来,然后才是赵有才和两名大汉。

楚娇不用打电话,桌下就有个电铃,通到警卫室。

看到赵有才等人进来,她略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脸色阴沉的那个男人,便一张手臂,对大宗仓明说道:“请吧!”

阴沉男人上前一步,挡在大宗仓明身前,盯着赵有才等人。

“秋野,不要动手。”大宗仓明抬手制止,站起身,冲着楚娇笑了笑,说道:“楚小姐,虽然我是日本人,但与你想的不一样。以后,相信还会见面的,你对我的印象也会改变的。”

说完,大宗仓明走了出去,阴沉男形同保卫,紧随其后。

赵有才等人则戒备着跟随,形同押送一般。

“告诉门口的警卫,以后不准放他进来。”楚娇在后面又补充了一句。

赶走了大宗仓明,楚娇还生了会儿闷气,直到赵有才进来。

赵有才关上房门,表情很严肃的样子,坐在楚娇对面,缓缓说道:“阿娇,那个日本人,就是叫秋野的,看起来很厉害。”

楚娇点了点头,说道:“我想起来了,那个家伙的照片,老沈给我看过一眼。就是昨天晚上的时候,他告诉我有人出重金要这个家伙的命。”

赵有才有些疑惑,瞅着楚娇,等她把事情说得再清楚一些。

楚娇便把昨天晚上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微皱着眉头说道:“赵哥,你说咱们把这个日本鬼干掉,把这重金悬赏拿到手怎么样?”

赵有才苦笑了一下,说道:“我说了,那个日本人很厉害。刚才只是往那里一站,用眼睛盯着我们,我就感到一种,一种压迫感。”

“有杀气?”楚娇瞪大眼睛,不是害怕,倒有几分兴奋,“高手啊,倒是没仔细观察,可惜。”

赵有才翻了翻眼睛,说道:“你自己多加小心,要想干掉他,我看还是和老沈商量一下,一起行动的好。”

楚娇眨着眼睛,微微一笑,说道:“知道赵哥是关心我。好吧,我不莽撞行事,和老沈商量着办。”

“这几天我开车送你上下班吧!”赵有才还是不太放心,说道:“或者你带上保镖,不能再一个人单独走动了。”

“有这么严重嘛?”楚娇伸手拍了拍腰间,说道:“我可是随身带着枪呢!好吧,好吧,你别这么瞅我,就听你的好了。”

赵有才这才稍微放心,又叮嘱道:“告诉老沈一声,让他也有点防备,这个日本人可是个不简单的家伙。”

楚娇点了点头,又想起件事情来,说道:“赵哥,麻烦你去职妇会看一下,明天要帮着拉义卖物品。你找何晓燕,看看有多少,两辆卡车够不够用。”

赵有才起身说道:“我快去快回,你可不要一个人乱跑啊!”

…………

窗帘半拉半合,屋内的光线很柔和,配合着淡淡的香味,显得很温馨。

这是一间宽敞的大卧室,卧室当中有一张椭圆形的桌子,桌子上放着还未收拾走的盘子。

床头柜上摆着相框,照片上烫发的女人是曹怡馨。墙上是蜡烛形的电灯,辉映着卧室的空间范围,同时也辉映着马名宇的脸膛。

房门被前急后缓地敲了五下,从沙发上坐起的马名宇放松下来,把枪藏进了怀里。

门一开,曹怡馨拎着包走了进来,冲着马名宇一笑,说道:“怎么样,伤口没感染吧?”

马名宇歪头看了看腿,稍微活动了一下,说道:“应该没有大碍。”

曹怡馨走过来,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伸手捂着小嘴,打了个呵欠,“总算都打听清楚了,你想先听哪个?”

马名宇翻了翻眼睛,说道:“我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哪个,一起说吧!”

曹怡馨咯咯一笑,说道:“好吧,先说陈经理,已经安全撤离。现在,他和家人就躲在你安排的旅馆里。”

马名宇松了口气,说道:“那个旅馆不是组织的据点,是我临时安排的。如果陈经理不是自己暴露,应该没有太大问题。毕竟,这里是租界,特务们也不能公开搜查,随便抓捕。”

“是到后方,还是到香港,你去和陈经理商定。”曹怡馨抿了抿嘴,说道:“然后,我会安排好撤离路线。”

马名宇点了点头,心里也很是无奈。

被抓的人员其实算不上什么重要人物,但他知道多少组织的情报,谁也说不清。马名宇可以确定的是,这个人是知道陈经理的。

所以,他才急于通知陈经理,并请楚娇帮着转移物资。

而且,连他也不敢再呆在原来的几个落脚点,而是在曹怡馨这里暂避。

说到曹怡馨,虽然也是军统特工,但她这条线上是不参与行动的,主要是搜集情报、长期潜伏,隐藏得比较深。

至于和马名宇的关系,两人在受训期间,确实有过一段很短暂的感情,但却无疾而终。

“可是——”曹怡馨斜着眼睛看着马名宇,拉长声音,缓缓说道:“晚上的时候,就在陈经理家附近,发生了凶案。”

马名宇一怔,皱着眉头望着曹怡馨,心中又担心起来。

曹怡馨看马名宇这表情,明白他果然不知道此事,不由得笑了一下,说道:“别担心,对咱们来说,可是个好事。”

马名宇哼了一声,说道:“还是以前的毛病,就不能痛痛快快地说话。”

曹怡馨笑得开心,向马名宇身上靠,贴着他的肩膀,说道:“好,痛快地说,不吊你胃口了。”

马名宇向后一靠,双手枕在脑后,摆出并不认真听的样子。

曹怡馨也不在意,缓缓说道:“你的判断是正确的,76号对陈经理采取了行动,不是在他的公司,而是守候在他家附近。一共是两辆汽车,八个人,分别守在前后两门。”

“陈经理不会傻到回家吧?”马名宇有些担心,手也放了下来。

“回没回家我不知道,但76号的特务们可是倒了霉。”曹怡馨继续说道:“前门的特务全部被枪杀在车里,后门的特务先是被一辆卡车猛撞,然后被补枪,三死一伤。”

马名宇瞪大了眼睛,看着曹怡馨,很是难以相信的样子。

曹怡馨耸耸肩膀,说道:“就是这样,很震惊,很难以置信是吧?我还以为是你安排的人在保护陈经理,但想来也不会那么快,行动人员也不会有那么好的身手。”

“不是我安排的。”马名宇沉声说道:“你说得没错,干得如此利索,组织内还没有这样的高手。”

“我想你应该知道点线索。”曹怡馨看着马名宇,神色郑重起来,“你派谁去通知的陈经理?你说不是组织的人,这我相信。仓促之间,你也不知道组织里谁还能够相信。”

马名宇看了曹怡馨一眼,敷衍道:“只是一个平常的朋友,算是个有良心的中国人吧!”

曹怡馨抿起嘴角,有些冷笑的意味,说道:“我觉得干掉76号特务的人,就跟你这个平常朋友有些关系。他知道陈经理转移的事情,可能带着人去了陈经理的家,正好遇上了76号的特务。”

马名宇想了想,他猜想这很可能就是楚娇背后的高手,楚娇一直不肯对他说的厉害家伙。

“我想不会是这样。”马名宇决定继续隐瞒,便摇着头说道:“既然已经通知到了陈经理,我交托的事情就已经完成。他不会告诉别人,更没有那么好的身手。”

曹怡馨不是很相信,但也不好追问不休,那不明摆着不相信马名宇。

“那你说,有这个能力和本事的,还会是什么人?”曹怡馨把问题又踢给了马名宇,说道:“中统就是一群废物,放眼租界,除了血旗门,我还想不到别的组织。”

“血旗门?”马名宇轻轻点了点头,装出感慨的样子,叹息道:“可惜联络不上,他们倒是很厉害。”

曹怡馨猜想马名宇没说实话,心里有点生气,哼了一声,站起身,说道:“行,你对我还保密是吧?那我以后也不会什么都告诉你。等腿伤好了,就赶紧走人。咱俩不是一条线的,现在已经是违反纪律了。”

马名宇苦笑了一下,说道:“三五天就能走路了,肯定不在你这多呆,你放心好了。”

曹怡馨瞪了马名宇一眼,把手里的包打开,纱布、药棉、药都掏出来,扔到马名宇身上,没好气地说道:“自己上药,自己包扎,没心情伺候你。”说着,转身出了房间。

马名宇把身上的药品收拾一下,自己忍痛换药包扎。

血旗门?!别人看着神秘,马名宇却知道其中的好几个成员,包括楚娇、赵有才和张成富。

只不过,还应该有一到两个高手也是血旗门的,楚娇却一直不说。

那丫头,还自吹嘴巴象石头一样严实呢!马名宇摇头笑了笑,只好等伤好出去后,再作计较了。

而到现在,76号摧毁了直属军统总部的秘密电台,这个消息还是马名宇和曹怡馨所不知道的。

因为,当时的秘密电台对特务机构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大事,直属军统总部的电台更是如此。

照理除当地最高特工负责人和电台本身工作人员外,其它人是不该知道总部电台的。

而被抓住的军统特工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但他怎么就知道了秘密电台的事情?如果追根究底的话,就只能说军统组织的管理出现了问题。

自从一九三九年陈恭澍到上海恢复军统上海区以来,上海有组织地对日本侵略军及汉奸的反击是有效的。

但陈恭澍为了协调一致对敌,便于互相支援,部分放松了特工专用的单线垂直联系的保密要求,而增加了区内的军统特务成员彼此之间横向联系的渠道。

而这样做的弊端,通过这件事情便有所暴露,但陈恭澍等人却并未重视。

而李76号特务直接驰进法租界,出奇不意将掌握秘密电台的李、陈两人一并绑架到76号。

然后,按照李士君的计划,由电务处长晋辉派人接管了电台,并搜出电报密码,派专人保管,仍以原来的周波呼号与重庆通报。

可以说,李士君的这个放长线计划暂时算是成功的。但接下来,事情却并不如他想的那样顺利。

…………

人生中,你想干什么,你能干什么,很可能会是两个极端。

你想当皇帝,你想当大官,你想成富翁,你想妻妾成群,你想横行霸道……嗯,这叫理想,叫梦想,也可以叫做痴心妄想。

而就自身所处的环境,和拥有的能力,你可以有理想和梦想。但现在或许只能辛辛苦苦地扛大包、拉人力车,甚至是乞讨。

这就是你想干什么和你能干什么的区别。当然,通常人们的理想或梦想也是会变的,会随着自己能力的增长,随着自己地位的改变,而调高或调低。

也就是说,理想是属于未来的,它只是一个幻影,很多时候它并不适合成为人生标签。

你有理想,那可能是激励和鼓舞;但你不能看不起那些没有理想的人,因为你还没有资格,你要做的只是去奋斗,去拼搏,甚至是被动地去应付。

以沈宸为例,从一个小巡捕,到现在的一级探长,或者主动,可也有很多被动的事情。

就这么一步步走过来,理想却一直没有改变。但连他也不知道那个理想是不是虚无缥缈,或者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现在,沈宸已经不需要主动去做什么,很多事情就已经主动找上来。敌人不会放过他,结下死梁子,怎么会和解,怎么会相安无事?

当然,沈宸也不害怕。他的能力不断提高,技能不断升级,敌人找上门来,倒省了他很多力气。

所谓天时、地利、人和,如果是在租界内的战斗,沈宸还真是占全了这三者。

第一百五十九章 罪恶刺杀,楚娇追凶

上班、巡逻,下班、回家,沈宸看似根本不在乎对手会采取什么行动,或者是觉得近期不会出什么事情。

实际上,沈宸是始终绷紧着神经,提防着,警惕着。

观察是他的依恃,对危险的第六感是他的预警,迅速的反应和超人的技能,是他的犀利武器。

不敢说是无敌的存在,但76号的特务,哪怕是受过训练的,和沈宸的差距也是很大的。

每天巡逻时,沈宸便观察着所遇见的形形色色的人,哪怕是没有危险,也在从他们的言语举止上去加以判断。

回到巡捕房,沈宸也经常地登上楼顶的天台,用望远镜观察着周围。一个小贩,一个行人,他都不会放过。

按照通常的行动步骤,先摸清目标的活动规律是首要的一步,也要依此来制定计划,安排人手。

所以,沈宸在看似规律的活动中,其实都有一些变化。比如上班、下班的时间和路线,自己开车或者叫车,或者就在巡捕房睡一宿,甚至是化装后步行……

这样做,一是让对手难以摸清行动规律,掌握不好时间和伏击的地点;其次,沈宸还想着悄悄发现敌人,突然给他们以出乎预料的打击。

尽管沈宸的英勇表现,以及基金的奖励和抚恤,带动了巡捕的积极性。但租界那么大,沈宸又只管静安寺捕房,到底还是有防范不到的地方。

而76号的罪恶之手则伸向了“职妇会”,由丁默屯指使的特务出动了。

…………

天空被一层浓重的乌云笼罩着。遇上了这样的鬼天气,除了寒流刺骨,它还给人们凭添了一种郁闷、烦躁和不安的感觉。

出了义卖会会场,一阵清冷的空气便吹了过来,楚娇不由得紧了紧大衣。

何晓燕和另一个工作人员则和久未露面的职妇会主席茅女士谈得正欢,说着义卖会肯定会成功,谈着工作的安排。

“阿娇”何晓燕意识到有些冷落了楚娇,转头招呼道:“过来呀,茅大姐正夸你呢!”

楚娇嘿嘿笑了两声,凑近过去。

“对阿娇我可有印象,上次义卖会痛打捣乱暴徒,巾帼不让须眉啊!”茅女士笑着拍了拍楚娇的手臂,说道:“这次又多亏你安排的汽车,我得好好谢谢你才是。”

“茅大姐客气了。”楚娇赶忙谦逊道:“举手之劳的小事罢了。能为难民尽些绵薄之力,是我的荣幸,可不敢当谢谢。”

茅女士笑得和蔼,真象个大姐姐似的,“你年纪轻轻就管理着两家修车行,还井井有条,很了不起。有没有意加入职妇会呀,满可以成为职业女性的代表呢!”

“这个”楚娇讪讪地笑道:“让我考虑一下。成天忙得很,加入职妇会恐怕会耽误你们的工作。”

“职妇会也有不是专职的工作嘛!”茅女士说道:“好好考虑一下,我等着你的答复哦!”

“好,好。你们继续谈工作,我在后面走,一会儿开车送你们回去。”楚娇答应着,知机地后退一步,让茅女士继续向何晓燕和另一名工作人员交代工作。

茅女士笑着点了点头,继续与何晓燕和工作人员边走边说,商议着明天的工作。

此时,天刚刚黑下来。茅女士等人走出了会所,到了马路上。

,,!突然,三声刺耳的枪声响了起来,然后是何晓燕等人的惊呼喊叫。

楚娇吃了一惊,急速冲了过去,身后的赵有才都阻之不及。

茅女士中枪倒在地上,何晓燕和工作人员扶着她,焦急地呼唤着。

楚娇越过三人,盯住了前方奔逃的两个人影,沿着人行道快步追赶。同时,从大衣里一摸一掏,她抽出了手枪。

两名杀手疾奔着逃跑,前方预停的黑色汽车便是他们的交通工具。距离汽车已经不过十几米,车灯亮了起来,汽车也开始发动。

楚娇判断自己是追不上了,便急停脚步,单膝跪地,双手举枪,略一稳定,便是连续的射击。

跑在前面的杀手拉开车门钻了进去,而后面的杀手却被楚娇击中两枪,惨叫着倒在地上,离汽车不过一两米远。

楚娇转移枪口,向汽车连连开枪,直到打空了弹夹。这时,赵有才也跑了过来,向着汽车猛烈射击。

汽车的后玻璃、右后灯被子弹击碎,也阻止了车内杀手的意图反击。

司机情急之下猛踩油门,汽车一下子蹿了出去,沿着马路疾驰逃窜,连倒地的同伴也顾不上了。

赵有才抢在楚娇前面,跑到倒地的暴徒身旁,踢开地上的枪,用手里的枪指着,发现这个家伙已经不行了。

“赵哥,我去开车。”楚娇转身跑回,直奔自己的汽车。

“阿娇,快,快开车送茅大姐去医院。”何晓燕焦急地叫着,立时让楚娇不得不改变计划。

救人还是追凶,这似乎不是什么艰难的选择。

此时,警笛声大作,周围的巡捕都在闻声赶来。

楚娇发动汽车,赵有才也跑回来,帮着何晓燕等人把茅女士抬上车,直奔仁济医院而去。

……………

汽车在飞快行驶,寒风呼呼地从没有玻璃的车窗刮进来。

林之江摸了摸脸,手上有点发粘,破碎的玻璃把他的脸颊划伤了。

“他娘*的!”林之江不由得开口骂道:“哪钻出来的疯女人,拿着枪,还不要命地追?”

这绝对是意料之外的事情,特务们侦察得很清楚,茅女士身边并没有保镖,更不要说是持枪的了。

所以,林之江开枪刺杀之后,便偕同伙逃跑,根本没想到竟有子弹在身后追命,也就没来得及回身反击。

司机摇了摇头,心有余悸地说道:“子弹擦着耳朵飞过,我差点就没了命。还有耿世彪,怕是凶多吉少。”

林之江不知道行动是否成功,还折损了人手。况且,现在又没逃出租界,气极败坏也没有用,不禁叹了口气。

他的担心果然很快便得到了验证,汽车行驶到爱文义路赫德路附近时,正遇上一队中西日巡捕在巡逻,并试图拦住这辆可疑汽车。

林之江哪敢停车,他一边让司机冲过去,一边从车里向巡捕开枪拒捕。

事情就是这样巧,林之江这条日本人的狗,向着巡捕开枪射击,却偏偏打中了一名日籍巡捕,差一点就要了这个日捕的命。

巡捕奋力追赶,乱枪齐发,林之江在车内又被跳弹击伤。伤痕累累的汽车向西逃逸,驰入沪西极司非尔路76号院内,才算保住了两个特务的狗命。

…………

沈宸得到消息,是楚娇打来的电话,要他帮着处理善后。

楚娇的意思,沈宸明白,不想因为追凶并击杀一名特务而上报纸,甚至不想留下姓名。

询问了一下当时的情况,沈宸便开车去了医院。茅女士已经进了手术室,沈宸便与何晓燕和在场的工作人员商量了一下,统一了口径。

然后,沈宸先护送楚娇回家,再拉上赵有才,去了中央捕房。

梅森现在已经是中央捕房的副巡长,很多巡捕也都认识沈宸。有人好办事,沈宸便把和赵有才商量过的事情经过录了口供。

当然,追凶和击杀特务都由赵有才承担。他有化名,又有执枪许可,又是保镖的身份。路遇凶案,拔枪相助,倒也很是正常,尽管英勇是有些出人意料。

等录完口供,一些案情也搜集整理,巡捕房已经可以判断是76号的特务所为。尽管还有一些细节,比如从医院取来子弹头,检验弹道,确认作案枪枝等等。

“弹道报告明天才会出来,凶犯逃入极司菲尔路76号院内,也有巡捕目击。”梅森苦笑了一下,对沈宸说道:“这些线索理清,我便上报警务处,通知日本宪兵西区,请予协助调查,缉拿凶犯。”

沈宸也是苦笑一声,知道日本宪兵接到协助调查的通知后,肯定是表示愿意合作侦查,但案件至此也就算结束了。

狗立了功劳,主人岂会处罚,嘉奖还来不及呢!

“也只好这样了。”沈宸虽然也是副巡长,但对梅森这个老上级还是很有礼貌,很客气,“那长官,我就带这位见义勇为的好市民回去了?”

梅森点了点头,拍拍沈宸的手臂,说道:“76号的家伙都是亡命之徒,你以后也要多加小心。”

“谢谢长官关心。”沈宸笑了笑,和梅森握手,领着赵有才离开了巡捕房。

沈宸开着车,注视着前方,缓缓地对赵有才说道:“我已经和梅森沟通过,以保护的名义尽量地淡化你。但76号逃脱的特务知道是女人在追,在开枪,还有你,也跑不了。”

赵有才垂下眼睑,沉声说道:“你觉得他们会报复?我想可能性是不大,以后多加小心便是。其实,76号最想杀的人,应该是你,你还不是活得挺好?”

沈宸笑了笑,说道:“我还真等着他们来呢,倒是能省很多力气。”

“阿娇和我当然不能和你比。”赵有才沉吟了一下,说道:“这些日子我会保护阿娇,她恐怕少不了要往医院跑。”

沈宸想了想,无奈地说道:“何晓燕怕是又要追问,女人哪,好奇心就是强。”

赵有才苦笑了一下,说道:“我感觉是越来越瞒不住了,早早晚晚的事情。当然,越晚越好。”

“越晚越好,越少人知道越好。”沈宸转动方向盘,停在了铁门前,按了两下喇叭。

冯二妮小跑着出来,打开了铁门,汽车缓缓驶入,停在了楼前。

“抽空儿把这里再布置一下。”沈宸出了汽车,对赵有才说道:“要想刺杀我,直接潜入也是个办法。”

赵有才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尽快,这里确实挺松懈的,要想潜入,也不算很困难。”

沈宸耸了耸肩膀,这本就是普通的住宅,还能建成防卫森严的碉堡不成?

转头看到冯二妮,沈宸觉得有些奇怪,便迈步走了过去。

冯二妮关上铁门,看见沈宸,想上前说话,又有些迟疑和犹豫。

“有事儿想和我说?”沈宸看了看小屋子,说道:“你爹呢,大晚上怎么是你出来开门?”

冯二妮低下头,摆弄着衣角,低声说道:“我爹病了。”

“上医院了吗?吃药了吗?”沈宸问道:“什么病,知道吗?”

冯二妮抬起头,目光躲闪着沈宸的盯视,吭哧道:“肚子疼,烧得也厉害,我去药店买了,那个,那个阿斯匹林。好象,好象不太好使。”

沈宸转身开门,进了小屋。冯老头儿躺在床上,冷得缩成一团。他伸手摸了摸病人的额头,确实很烫。

冯二妮也跟了进来,眼巴巴地看着沈宸。

“上医院吧!”沈宸不是大夫,光是发烧,他也不知道是得了啥病,“给老爷子穿上衣服,我去开车。”

“上医院”冯二妮犹豫着。

沈宸看了她一眼,明白了她的迟疑和犹豫,都是钱逼的。谁不知道医院好,可老百姓又有几个能看得起?

“钱你不用管,先治病再说。”沈宸摆了摆手,推门出去。

赵有才也没进屋,走过来询问状况,听说要送医院,便说道:“我也跟着吧,说不好还要背着病人上楼下楼。一个姑娘家的,怕是忙活不开。”

沈宸把车开过来,赵有才进屋,和冯二妮一起,扶着冯老头儿出来,坐上了汽车。

行驶在马路上,沈宸已经想好了去哪家医院。

仁济医院,茅女士受伤后前去医治的那家。医术不错,医师也很负责,离着也不远。

到了医院,挂号急诊,医生检查化验,确定为急性阑尾炎,确定住院,进行手术治疗。

全都安排好,冯老头儿推进了二号手术室,沈宸又去一号手术室,询问了一下茅女士的情况。

茅女士已经离开了手术室,何晓燕等人也不在。沈宸也没去病房,就询问了一下当班的护士。

护士告诉沈宸,虽然茅女士流血过多,但经医师竭力医治,伤势有所好转,但还未脱离危险期。

沈宸觉得医生护士说话就是那样,总喜欢留些余地,什么还可能有变化啦,还有别的可能啦。

所以,他觉得伤势好转,就应该没有危险了,这真是一件值得庆幸的好事。

……………

第一百六十章 无题

76号连续进行了几次行动,有失败,也有成功,却都是丁默屯和李士君进行争斗的筹码。

而与其说是丁默屯和李士君发生冲突,倒不如说是始于内部两派喽罗的权力之争。

在76号成立之初,就有人策动丁、李二人的斗争。但他们两人协调得较好,没有上当。主要原因是在实力上占优势的李士君多让丁默屯出头,满足了丁的虚荣心。

可随着76号的壮大,一群恶棍流氓的集团却得到了汪伪的承认,被正式命名为“特工总部”。丁默屯也因为这个资本,而当选为中央执行委员,甚至就任社会部长这一要职。

于是,围绕在丁、李身边的心腹,或是不满丁默屯,或是要为李士君出头,自然而然地拉帮结派,争权夺利起来。

丁默屯这一派多是原cc系的人马,知识分子居多,缺乏团结;李士君的部下除了吴世宝、张国震等帮派人物,便是来自蓝衣社的居多。

从实力上相比,李士君是压过丁默屯的。但因为吴世宝等人的被杀,差距变得小了很多。

其实,丁、李二人如何争功,如何表现,最终还是要看日本主子的心意。在这方面,李士君显然是稳压丁默屯一头的。

而在行动中损兵折将,也并不能打击到李士君。日本人玩的就是以华制华的策略,又怎么会把走狗的命看得重要?

死得越多,说明越卖力气。况且,也不是没有成绩,代价付出的是大了,可死的也不是日本人,跟他们没有多大关系。

这就象那些伪军,危险的任务总是派在前面,趟个雷啦,试探下有没有埋伏啦!不管你死多少,日本人要尽量保住自己的命,要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一点,李士君要比丁默屯看得明白一些。他觉得,如果能干掉沈宸,哪怕赔上十几个人,也是值得的。

原因很简单,沈宸实在是太招人恨了。而如果能刺杀成功,在日本人面前可是得了个大彩头。

所以,得知丁默屯派人暗杀职妇会的茅女士后,李士君更加着急,让马啸天加紧落实行动,并开出了重赏。

而在钱财方面,也是李士君在76号的实力的一个反映。在日本人的支持下,76号的钱柜就掌握在他的太太叶吉卿之手。

因为有用钱的便利,李士君自然少不了在钞票上关照拉拢,一些丁默屯的手下也因此向他通风报信,或是暗自投靠。

罪恶的暗杀指向了沈宸,这也是沈宸早有预料的事情。不搬开他这块绊脚石,76号丢的脸怎么找回来?就连日本人,不也是想除他而后快吗?

因此,沈宸除了自己格外小心警惕外,还让徐怀义的帮派兄弟也多加留心。特别是他经常走的路,他的家周围,更要注意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

有钱能使鬼推磨。76号能招揽亡命之徒、变节汉奸,不是靠的钞票、金条?

沈宸也不缺钱,还舍得花钱。哪怕是雇佣一批耳目,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

“中国职业妇女俱乐部主席茅女士,于本月十二日下午七时,当行走于南京路附近时,突遭暴徒二名狙击。因避让不及,腹部腿部均遭中弹……茅女士入仁济医院救治,伤势曾一度好转,各亲友方为庆幸.然终因受伤过重,兼之胃病并发,延至十五日下午二时十二分,救治乏术,遽而溘然长逝。”

“今日噩耗传出,各方均极悲痛,其本埠亲友已组治丧委员会,料理善后,将于本月十七日下午二时,假胶州路万国殡仪馆举行大殓,闻本埠茅女士之亲友均将参加,以示哀悼,并定于今日下午四时起,公开瞻仰遗容。“

“当茅女士被刺后,两暴徒向西逃逸,驰入沪西极司非尔路某号屋内。此暗杀案所用手枪,经捕房验枪家检查后,已悉为发给沪西某华人者。”

“此案凶犯,既获线索。公共租界警务处已通知日宪兵西区司令,请予协助调查,日宪兵司令曾表示愿与合作侦查,然迄今尚无下落。“

沈宸放下了十六日的《申报》,心情沉重地叹了口气。

自己的庆幸,茅女士亲友的庆幸,竟然全部落空了,真是苍天不佑好人。

而所谓的合作侦查,谁都知道是日伪沆瀣一气,根本不会有什么结果。

沈宸习惯性地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椅子扶手,陷入了长长的思索。

是继续被动地等待敌人,还是主动出击,对76号进行报复,也为逝者报仇雪恨呢?

在租界内倒是有几个目标,可沈宸还想着放长线,能过这几个已经在自己眼里暴露身份的家伙,再牵出更多的特务。

而要在租界以外行动,危险性不言而喻,计划更要周密细致,潜入、行动、撤退等环节,是丝毫马虎不得的。

或许应该进行一次大行动,摧毁或重创76号,沈宸的脑袋里突然闪现出这个念头。

汉奸是杀不绝的,为了钱财,为了权力,为了官职,他们“前仆后继”的精神令人汗颜。

看吧,杀了吴世宝,还有张国震;干掉苏成德,还有万里浪;杀死万里浪,又出来个林之江……

即便是除掉丁默屯或者李士君,76号也不会垮,汉奸特务也不会绝迹,只是有些影响而已。

而要重创76号,冲进去杀个痛快是不可能的。沈宸不怕死,身手也高明,但也没狂妄到能以一敌百。

除了这个不靠谱的办法,沈宸想到的便是后世的摧毁式轰炸。几颗大威力炸弹,能把76号炸成一片废墟。

这好象更不靠谱吧?沈宸自嘲地苦笑了一下,想把这个想法甩掉,但似乎有灵光一闪,他的眼睛眯了起来。

看似不可能,其实……

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打断了沈宸已经有些模糊的思路。他接起电话,里面传出的声音却很熟悉。

“陈经理——”沈宸迅速调整情绪,装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样子,问道:“好几天没见了啊?一向可好,我还正想打电话,问你订的货怎么样了呢?”

电话那面的陈经理苦笑了一下,看了马名宇一眼,说道:“沈探长,实不相瞒,兄弟遇到了些麻烦,76号的特务要绑架我。这几天便躲了起来,不敢露面。”

“这里是租界,没有证据,不和巡捕房会同办案,那绑架就是犯罪,警务处不会坐视不管。”

沈宸停顿了一下,又很郑重地说道:“你的公司就在我的辖区,我也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陈经理相信沈宸会和76号特务对着干,这可不是吹牛,心里很感动,又有些愧疚。

马名宇找到他,跟他编好了话儿,想着试探一下沈宸。如果沈宸知道陈经理被76号特务盯上抓捕的事情,没准就和那两件凶案有关。

但沈宸反应很快,倒让试探难以再继续。

陈经理略有些埋怨地又看了马名宇一眼,说道:“我决定离开上海,公司交给内弟孙宗和打理,还请沈探长多多关照。”

“陈经理放心,我会尽力为孙经理提供帮助的。”沈宸并没有犹豫,便答应下来。

“至于沈探长所订的货,应该快到了。”陈经理继续说道:“到了之后,内弟会通知您。若是沈探长还有什么需求,他也会象我一样为您全力去办。”

“那就多谢陈经理了。”沈宸说道:“若是觉得还有什么危险的话,你尽可直言,我会全力提供保护。”

“谢谢沈探长。”陈经理婉言谢绝道:“离开上海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应该不会出纰漏,就不麻烦沈探长了。”

沈宸也不继续争,关心了几句便挂上了电话。

按理说,陈经理托付内弟,以及期望公司能继续经营,这都无可厚菲。但沈宸却觉得有些异常。

首先,陈经理的内弟,也就是现在的孙经理。已经有前几天接管了北极冰箱公司,并拜访了沈宸,可并未提及陈经理的事情。

所以说,今天这个电话就显得有些突兀。

放下电话,沈宸觉得应答没有什么疏忽错漏。别人怀疑那是他管不了的事情,但却很难确定。

至于在陈经理那里所订的货,沈宸也不太担心被人看出什么。处在危险境地,购买武器,加强戒备,这也是人之常情。

而沈宸要添置的武器也算不上什么高级货,就是后世电影中常常出现的霰*弹枪。

说起霰*弹枪,很多人印象最深的恐怕是州长大人驾驶摩托车,单手上弹、击发的拉风形象。

没错,那就是历史上最早的霰*弹枪——温彻斯特1887型。采用杠杆动作原理,装弹是黑火药发射药。

等到采用了新型的无烟发射药,且泵动式霰*弹枪在实验中显然更适合未来的战斗,才又研发生产了温彻斯特1897型连发霰*弹枪,并在一战时定型为m1917堑壕枪。

由于m1917堑壕枪采用短枪管并能安装刺刀,泵动快速上弹和六发容弹量(加上膛内一发)的火力,加上12号霰*弹在近距离内的命中率和杀伤效果,使得该枪在近距离战斗中极为有效,因此在法国被称之为“堑壕清扫器”。

当时,“堑壕清扫器”把德国人给吓坏了,以至于他们要求禁止使用这种无人道的杀伤兵器。

尽管德国政府的抗议无效,但却等于给霰*弹枪作了一次成功的商业广告。最后德国人的对抗手段是研制了自己的堑壕战压制兵器——mp18i冲锋枪。

沈宸并不是很迫切地需要这种枪,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向陈经理订购,同时也向美国洋行提出了相同的要求。

能得到更好,得不到也无所谓。沈宸的厉害,已经不是一两件武器能够决定主和制约的。

电话对面,马名宇冲着陈经理耸了耸肩膀,说道:“这样不是挺好,亲口托付,他会更重视,更尽力。”

陈经理翻了翻眼睛,说道:“欺骗好啊?特别是对关心你的朋友。再说,管他是谁杀了76号的特务,难道对咱们不好,难道对抗日不利?”

马名宇沉吟了一下,说道:“如果能够找到这个高手,借助于组织的情报,他会更加大有作为。”

陈经理摇头,反驳道:“我倒不这么看。他独自一人或许更安全,不会招人出卖。”

马名宇知道陈经理对发生的事情很不满,可出了叛徒,也真是不好狡辩。况且,敌人是如何知道他们开会的地点和时间的,这个问题还没有解决。

“撤退的路线和接应的人员已经安排好了,你可以放心,不会再出问题。”马名宇站起身,有些瘸拐地向外走去。

陈经理看他这个样子,也不忍多加指责,好心提醒道:“我觉得静安寺捕房的管辖地区,还是相对安全的。有沈探长在,是敢和日本人、汉奸特务强硬以对的。”

马名宇停下脚步,略微沉吟了一下,说道:“我会考虑的。”

……………

望远镜的视野里,沈宸盯着距离巡捕房大门几十米外的一个小贩。

装束、叫卖等等,似乎并没有破绽,但那只是普通人的眼光。沈宸却从他扔掉半根烟的举动中,发现了可疑。

若是穷苦的人,甚至可能捡烟头,怎么会这么浪费地将抽了一半的烟扔掉?

既然觉得可疑,沈宸自然是重点关注,持续观察。于是,他发现了更多的细节,也判断这个家伙是化装来侦察的。

放长线、钓大鱼?沈宸考虑了一会儿,决定来个直接的,震慑一下对手。

于是,沈宸先派出了几个巡捕,装作巡逻的样子,在经过小贩跟前时,出其不意地予以抓捕。

等抓到巡捕房,如果从身上搜出枪枝,那就可以定罪。就算身上没有可疑的物品,沈宸已经认定了,也就不想放过这个家伙。

手段嘛,沈宸是有。况且,他一向认定特务们都是软骨头,问出口供的可能性很大。

当然,沈宸也做好了查不出证据,无奈放人的准备。

而就算是放了,对他来说,也没什么损失。起码这个可疑的家伙,以后就不敢在这附近出现了。等于是变相的驱赶,变相的威胁。

第一百六十一章 辣手无情

祝朋友们中秋快乐,阖家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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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明栋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脸上已经被盖了条厚毛巾,连光线也一起被挡住,陷入了黑暗之中。

在沉重的黑暗里,邵明栋突然感觉冰冷的水流缓缓涌上他的鼻子。他屏住呼吸,但很快就不得不呼气吸气。

吸气让湿毛巾紧紧粘上他的鼻孔,像一只巨大的湿乎乎的爪子突然紧紧攫住他的脸。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呼气还是在吸气,他感觉到不只是被水淹没,更被恐惧的洪水淹没……

尽管不知道自己露出了什么马脚,邵明栋在经历了两次水刑之后,还是老实地招供了。

没错,他是76号派来的特务,因为以前做过小贩,便自以为能够瞒过别人。但他没想到,以前做小贩和现在做小贩,在思维和举止上已经不同了。

而伏击沈宸的地点就在静安寺路上,离巡捕房大约有五六百米的路口。三辆车,十一个人,在这个路口的三个方向埋伏。

只要沈宸出了巡捕房,并向这个路口的方向拐弯,邵明栋便发出暗号。沿途的两个特务依次传递,杀手们便开始准备行动。

为了确保不被沈宸或巡捕发现,负责侦察和传递暗号的特务身上都没有武器,以及可疑的物品。

即便是象邵明栋这样被抓进巡捕房,没有证据也会被日本宪兵出面要走。

只不过,李士君恐怕也没有想到,沈宸竟敢刑讯逼供,也没想到邵明栋会在这么短的时间便如实招供。

沈宸觉得有些打草惊蛇,但事情已经这样,他录完邵明栋的口供,威胁利诱一番,便把他放了出去。

不管特务们是不是会就此中止行动而撤退,沈宸觉得抓住这个小喽罗也不会有大的作用。

而口供握在手里,邵明栋以后没准会成为一个内应。至于邵明栋能否被76号继续信任,是否会因为招供而被杀,就不是沈宸所关心的事情了。

既然知道76号布置了伏击,沈宸索性就呆在巡捕房里,只是派出便衣巡捕,时不时地去伏击的路口侦察一下。

上午不出去,中午不出去,到了下午。沈宸接到便衣巡捕的报告,消失了几个小时后,有一辆汽车又重新出现在了路口附近。

沈宸看了下表,离下班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他猜想那些家伙是要等他下班,也觉得他没有发现。

按照常理,如果沈宸知道有人伏击他,应该会调动手下的巡捕,或是抓捕,或是戒严。

象这样一切如常,不声不响,最大的可能便是邵明栋没有暴露,沈宸还没有发觉。

只是一辆车,沈宸判断对手有可能是单独行动,或是改变了伏击地点。

如果是改变了伏击地点,那应该离得远了一些,这辆车就是通风报信儿,或者是堵他后路的。

经过思考判断,沈宸决定展开行动。他给修车行打了电话,楚娇和赵有才都不在,周经理接的电话,满口答应着马上准备。

沈宸收拾武器,化装易服,都准备完毕,便命令手下的巡捕看住邵明栋,半个小时后实施抓捕。

修车行和巡捕房只是一墙之隔,沈宸踩着梯子翻墙而过,在几个工人诧异的目光中,直奔车行办公室。

周经理一眼还没认出沈宸,直到他开口说话,才恍然大悟,赶忙领他去安排好的汽车跟前。

沈宸也不多说,开车出了修车行,向左一拐,沿着静安寺路行驶而去。

沿着平常走的下班路线,沈宸开得不紧不慢,透过平光眼镜,不时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有了邵明栋的口供,沈宸知道对手所乘汽车的牌照和车型,一直驶去了很远,他终于发现另两辆汽车所停的位置。

在一个路口,一辆汽车在路对面停着,任务应该是截停或撞击沈宸的座车。

另一辆汽车在路口不远处,一旦截停沈宸,它就会开过来,从侧面形成夹击之势。

至于还在原来位置的那辆汽车,沈宸判断是从后面迫近,阻止自己倒车转向的。

在行驶过去的时候,沈宸发现一个脸熟的家伙从路旁的商店里出来,嘴上叼着根烟。

张国震!尽管这家伙变了点形象,可多了胡子也逃不过沈宸的眼睛。关键是这家伙的体形和步态,沈宸的认人本领,见过一次就忘不了。

怪不得不放弃呢,原来是这个家伙带队,沈宸冷笑起来。

张国震不是智商型人物,倒很象吴世宝,靠的是凶狠、胆大、残暴,在这个特定的时代能闯出名声。

但历史上吴世宝最后的结局也是因为太过贪婪,且头脑简单。他竟然敢打日本人的黄金的主意,让他的傻徒弟张国震带人去劫车。

当然,吴世宝已经死在了沈宸的手中,但张国震的脑袋依旧没有多灵光。

李士君说了,干掉沈宸那是天大的功劳,比暗杀茅女士的功劳更大。

张国震牢牢记住了,他要盖过林之江,要当上警卫大队长,要超过师父……

所以,邵明栋被抓到巡捕房,张国震以为要坏事儿,便暂时撤退。但他却并没有远离,而是派人盯着情况的变化。

时间并不算长,邵明栋又被放了出来,巡捕房也没有什么动静。张国震的想法又起了变化,他认为可能是正常的盘问,而邵明栋显然是应付过去了。

为了以防万一,张国震与手下商量了一下,改变了伏击地点,只派出一辆车的人马在前预警。发现沈宸便打电话,张国震则带人守着电话亭,随时接听。

其实,这个办法也算聪明,通讯、拦截、侧击、堵尾,都想到了。但沈宸比他们更狡滑,判断得更清楚。

沈宸迅速权衡着,制定着行动计划,把汽车靠边缓缓停了下来。

其实也用不着什么复杂的计划,见一个杀一个,能杀几个是几个,就这么简单。

在车里,沈宸再次检查了枪枝弹药,都在应手的位置。这才下了车,穿过马路,向几十米外的敌人走去。

等待是枯躁的,张国震等人时而坐在车里,时而出来走动,时而抽烟闲聊。看看手表,离沈宸的下班时间已经不到一个小时。

“张大队,姓沈的不会在巡捕房过夜吧?”一个特务对张国震说道:“这家伙可鬼得很,经常改变活动的时间和路线。”

张国震哼了一声,说道:“正因为这样,才要耐心地等。今天等不着,明天再来,还就不信了,咱们就拿他没办法?”

“那是,那是。”小特务连连点头,说道:“总有等到的时候。干掉他可就出名了。这家伙,可是给咱们找了太多的麻烦。”

另一个特务忿忿地说道:“要不是在租界,他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说起来,也不过是个缩头乌龟。”

几个特务说着话,发泄着不满,显示着自身的厉害,却不知道沈宸已经从车后接近了他们,死亡的阴影已经笼罩下来。

沈宸首先接近了公共电话旁的特务,这个家伙竟然是个巡捕。如果不是他提供方便,这帮家伙身上带着枪,又长时间逗留在租界,肯定会有些麻烦。

这个特务毫无防备,沈宸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他突然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这个家伙的脖子,用力一扭。

随着颈骨发出“咔”地一下响声,特务的后背又被大力推了一把,向前跌倒,身后传来了一声冷哼。

沈宸再走几米,已经来到了马路边的汽车旁边。他突然伸手拉开后车门,手枪喷射出火焰,三枪三中,击毙了车后座的两名特务。

“啊——”副驾驶位置上的张国震发出一声惊呼,身子一偏,拉开车门,便想蹿出去。

这个反应不能说不正确,在高至后脑的坐椅上转身还击,本就是件困难的事情。也许刚刚转过去,却等于把脑门送给对手的枪下。

但张国震遇到的是沈宸,已经把出手的顺序和对手的反应算得清楚。

击毙两名特务后,沈宸一矮身,斜着向外迈出一大步。张国震如果不开车门,他就要击碎车窗,连带着打碎张国震的脑袋。

张国震一开车门往外蹿,脑袋已经出了车外,正是沈宸移动到位,再次开枪射击的时候。

带着满头的污血,张国震借着身体的惯性,趴在了车外,一条腿还留在车里,姿势怪异且丑陋。

汽车司机来不及去拧钥匙发动汽车,便差不多做出了和张国震同样的动作,开车门向外蹿。

沈宸击杀张国震后,向前一走一跃,身体在车头顶盖上滑行。他双脚落在另一侧的地面时,司机已经跳出汽车,转头回身,掏出了手枪。

呯,呯!沈宸连续两枪,司机象触电般颤动,仰面摔倒在地。

说起来是连杀四人,但时间不超过十秒。等沈宸快步绕过车尾,面对那个被收买的巡捕特务时,这家伙已经爬了起来。

只不过,这家伙以奇怪的姿态出现在沈宸面前。

他的头歪向一边,嘴对准了他的右肩头,额上的青筋绽得老高,口角有涎沫流出来,眼瞪得老大,手在胡乱比划着,口唇在抖动着,但是除了“唔唔”的声音之外,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这是这样一副既痛苦又难受的样子,他连拔枪射击都困难,更不要说瞄准沈宸了。

沈宸哼了一声,上前狠狠一脚踹过去,伴着骨头的碎裂声,这家伙的左腿被踢折,倒在地上疼得打滚。

迅速更换弹夹,沈宸与听到枪声、四散奔逃惊呼的行人一样,显得很仓惶地逃过马路。

果然,由于处在横竖两条街道上,被建筑物遮挡,另一辆车上的特务听到了枪声,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汽车发动,特务们拐过马路,驶近观察情况。

张国震这一组人的汽车还停在那里,可离得不远,就能看见倒毙在地上的司机的尸体,以及惊叫奔逃的行人。

这个时候,特务们必须有所反应,开车直接逃跑是不太可能的。因为张国震是头儿,他们得知道头儿的情况,才能决定行止。

这就象军队打仗,抛下长官不管不顾,总是小概率的事情。

汽车一停,三个特务跳出汽车,两个持枪警戒,一个奔过去查看情况。

沈宸过了马路,并未跑远,而是缩身在一个垃圾箱后,看起来象是吓坏了。

此时,他突然从隐蔽处探头出枪。先左后右,射击、移枪、射击,两枪、两枪,一秒钟的时间,击倒了警戒的两名特务。

然后,他向汽车的驾驶室连续射击,伴着车玻璃的破碎,司机一头扑在方向盘上。

斜蹿、翻滚,沈宸隐蔽在汽车一侧,迅速地更换弹夹。枪声还在响着,两颗子弹飞过去,另几颗则打在汽车上。

伸手又掰又拉,沈宸把汽车的后视镜拿到了手里,斜着伸出车体,透过后视镜观察着仅存的一名特务。

这个特务已经查看了倒在另一辆汽车侧面的张国震,而沈宸的突袭使其陷入了孤军奋战的绝境。

一个人躲在马路一侧的汽车侧面,形成了对射的局面,就看谁的枪法好,谁的身手高,谁的办法多了。

但沈宸可以等,警笛声已经响起,巡捕很快就会赶到,总不会再有充当特务的巡捕吧?即便是有,在这种情况会自曝身份,那纯粹是脑子傻掉了。

特务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得尽快脱身,否则只能是死路一条。

呯,呯,呯!特务向着目标连开三枪。所谓的目标,不过就是汽车而已。

因为,沈宸根本没露头,特务的目的也是威慑,使对手继续隐蔽。这样,就看不到他的逃跑了。

但他没想到,沈宸没露头,手里却拿着后视镜,观察着他的举动。

特务开枪完毕,便蹿出隐蔽处,向看好的一个遮掩物跑去。

十几米的距离,特务以为能安全到达;接着,他就能退入沿街的一家商铺,从商铺的后门逃离。

他想得挺好,可沈宸等他一动,也有了相应的行动。从车尾猫着腰迅速跑过马路,他与特务变成了同在街道的一侧,并躲在车后。

而躲在车后只是短短的一瞬,沈宸一个侧躺,半边身子探出车外,依旧是双手握枪的姿势。

呯,呯,呯!特务还没搞清是怎么回事,三颗子弹便相继射来,两颗命中,右肩、右肋。

.....................

第一百六十二章 诱*供,长官的关心

同样是移动十几米的距离,只不过一个纵向,一个横向。

而沈宸的反应、判断和移动都比特务快速,身手和枪法也高出数个层次,这就决定了最终的结果。

手枪掉在了地上,特务捂着血流如注的伤口,倒了下去,丧失了反抗能力。

沈宸更换弹夹,持枪走了过去。

战斗已经结束,但他依然保持着警惕的姿态。只要受伤的特务稍有异动,他就毫不留情。

而他的手枪威力大,击中特务的右肋也造成了很大的伤害,送到医院能不能抢救过来,还在两说。

那个巡捕脖子脱臼,腿被踢折,极为痛苦地挣扎了一会儿。现在,他勉强坐了起来,捂着伤腿,瞅着沈宸缓步走来,嘴里唔唔地叫着,眼里竟流出了泪水。

沈宸把中弹特务的手枪收起,才缓步走到巡捕的跟前,冷酷的眼神里似乎没有一丝感情。

半晌,沈宸蹲下身,搜出巡捕身上的手铐,把他铐了起来。然后伸手拧住他的脖子,咔吧一声把脖子给正了过来。

说实话,沈宸扭脖子是特长,正脖子却不那么专业。这一下子,弄不好就会让人一命呜呼。

但对特务,特别是混在巡捕中的坏蛋,沈宸可不管那个。死了更好,不死也没他好果子吃了。

巡捕疼得叫了一声,直翻白眼,但他运气不错,没被这一下子给弄死。

警笛声迫在咫尺,沈宸稍微转身,取下眼镜,除下胡子,揣进了兜里。他站起身,摘下头上的毛线帽,露出了真面目。

这里是中央捕房的辖区,沈宸认得很多巡捕,又亮明身份,把善后交给赶来的巡捕。

“我会去见梅森巡长,把案件的细节讲述清楚。”沈宸对着一个认识的三道杠说道:“现在,还有凶犯漏网,我得赶去抓捕。”

“长官放心,这里就交给我们好了。”三道杠看了看伤者,说道:“这家伙会送医院,会被严加看管。”

沈宸笑了一下,说道:“那就多麻烦了。改天,我请兄弟们吃个饭,表示下感谢。”

“长官客气了。”三道杠笑道:“您快走吧,不要让凶犯逃脱了。”

沈宸点了点头,走到自己车旁,上车发动,沿着马路疾驰而去。

虽然隔了段距离,但枪声未必就听不到。沈宸也是抱着试试的想法,看那辆车走没走,是否还能击杀几个特务。

但沈宸最终还是有点小失望,一辆车、四个特务不知道上哪去了。也许没走远,但他是不可能去四处寻找的。

回到巡捕房,沈宸又看到了倒霉蛋儿邵明栋。

邵明栋看见沈宸冷着脸走进来,吓得够呛,以为又要对他用刑,抓着铁栅栏急着说道:“沈巡长,我全都招了,没有隐瞒啊!您………”

沈宸摆了摆手,搬了张椅子坐下,缓缓说道:“你全招了?我看不对,你还有隐瞒。”

“没,没有。”邵明栋的脑袋摇得跟拔浪鼓似的,赌咒发誓般地说道:“我知道得全都说了,真的全都说了。”

“那你告诉我,暗杀职妇会茅女士的是谁?”沈宸点着根烟,吐出一个烟圈。

邵明栋眨了眨眼睛,说道:“好象,好象是林之江。我也听旁人说了那么一嘴,不敢确定。”

“就是林之江了。”沈宸瞪了瞪眼睛,斥道:“什么不敢确定,你是不是渴了,想喝两桶水?”

邵明栋吓了一跳,赶忙点头,“就是林之江,没错,就是他干的。”

“还有其他的绑架、暗杀案,你也应该知道,全都说出来。”沈宸放缓了下语气,说道:“只要你没有大罪,我能保你很快就从监狱出来。还能在租界里给你安排好,或者送你去安全的地方。”

邵明栋心中暗自叹息,可他知道得实在有限。

沈宸循循善诱,把疑似76号特务干的案子一件件说出来,让邵明栋指认凶手。不管是不是真凶,反正是76号里有名有姓的特务就行。

时间过去了很久,梅森的电话打过来,向沈宸询问究竟。

其实,那个受伤的特务死了,腿断的巡捕却已经招认。伏击暗杀沈宸是确定的,沈宸先下手为强,算不上自卫反击,但却是正当执法。

沈宸其实没想留活口,才要抓住邵明栋,以证明杀手们的意图。但到了现场却临时改了主意,算是留下了双保险。

在电话里,沈宸把邵明栋的口供简单说了一遍。梅森便让沈宸派人把人犯押送到中央捕房,以便结案。

遇到有关日本人,或后台是日本人的案子,巡捕房常用的办法便是尽快结案,以免麻烦。

沈宸放下电话,把邵明栋的口供仔细看了一下,又让他熟悉了一遍,便准备警车,把他押送中央捕房。

如果中央捕房能够确认全部的口供,就可以上报警务处,发出通缉令,对林之江等在租界作案的嫌疑人进行抓捕。

通缉令一发,就等于断绝了林之江等人进入租界的路子。一旦进入租界被发现,巡捕可以抓,法庭可以判,日本人想来要走也不可能了。

当然,沈宸只是希望如此。就象黄道会的大块头,巡捕房就发了通缉令,使其再未敢踏入租界半步,尽管这也没阻挡了沈宸的暗杀。

带着手下,开着警车,沈宸亲自押送邵明栋到了中央捕房。

梅森只是简单问了问邵明栋,主要还是刺杀沈宸的人员、安排等事情,然后就把邵明栋关押起来。

显然,中央捕房出了内奸,不管是被收买,还是做了特务,总归让梅森脸上无光。

“尽管清退了一批,但漏网之鱼还有不少。”梅森把沈宸叫到自己的办公室,神情严肃地说道:“幸好你提早发觉,否则,这次伏击很有危险性。”

沈宸说道:“要彻底清除干净是不可能的,我也有这样的心理准备。”

梅森皱着眉头,沉声说道:“无论是出动的人员、车辆,还是安排和布置,这帮家伙看来是狠下心来对付你了。那个头儿——张国震,前些日子与巡捕发生过枪战,此次死在你手,76号是不会善罢干休的。”

停顿了一下,他接着说道:“你不考虑暂时避避风头?香港、马来亚等地,我可以安排你提前休假。”

沈宸摇了摇头,说道:“谢谢长官的关心。我想在外休假是不能随便带枪,也不会有耳目打探消息。而他们会不会追杀,也说不定。我看,还是不走为好。”

梅森看着沈宸,半晌苦笑了一下,说道:“好吧,你想的也不无道理。这样,你雇两个保镖,巡捕房内的人员也可以。我会帮你,让警务处同意这么做。”

沈宸不置可否,说道:“我一直在物色可靠又精悍的人选,如果找到,就要麻烦长官了。”

梅森点了点头,说道:“你多和埃弗雷特联系,他那里有一些情报应该对你有用。另外,你如果有什么别的要求,正常渠道不批准的,我可以帮你疏通。”

沈宸想了想,说道:“武器,我觉得一些武器的保障作用还是明显的。就象这次,他们竟携带了汤姆森冲锋枪,幸亏没机会使用。”

“你列单子,我来帮你办。”梅森很痛快地答应下来,他一想到特务们带着冲锋枪,一旦发生枪战,后果真的是非常严重。

“谢谢长官。”沈宸表示感谢。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沈宸才告辞出去。由警车送他回巡捕房,开着自己的车回了家。

冯老头儿还没有出院,二妮在医院照顾,徐怀义另派了两个帮中比较老成的兄弟暂时看门。

沈宸在路上买了饭菜,留给这两人一份,自己带着一份上了楼。

意外的,何晓燕竟回来了。这两天,她一直在殡仪馆忙活着。

“吃饭了吗?”沈宸看着何晓燕有些红肿的眼睛,“别熬坏了身体。”

何晓燕轻轻叹了口气,在饭厅坐下,看着沈宸把饭菜摆上,却吃得很少。

“茅大姐明天下葬。”何晓燕放下筷子,看着沈宸,说道:“不会有坏蛋捣乱吧?”

沈宸想了想,说道:“应该不会。76号暗杀茅女士,已经激起公愤,他们不会蠢到去破坏葬礼。”

何晓燕垂下眼睑,低沉地说道:“茅大姐弥留之际留下遗言:‘吩咐一切的人别为我悲伤!我死,没有什么关系,我是时刻准备着牺牲的,希望大家要继续地努力,加倍地努力!’可我竟不知道如何才能加倍努力,才能不辜负茅大姐的期望。”

沈宸不知道如何接这话,低下头默默地吃饭。

好半晌,何晓燕抬起头,眼睛里有丝晶亮,说道:“我发现自己真的很没用,什么也干不好。平常老觉得阿娇不积极、不热情,可关键时候却那么勇敢,追上去还打死了一个特务。还有赵哥……”

沈宸轻轻放下筷子,缓缓说道:“这也不能说明你没用啊!各人能力不同,选择的方式也就不一样。楚娇嘛,她有条件带枪、练枪,你当然就不是那么方便了。”

“是这样吗?”何晓燕似乎开始怀疑自己,怀疑自己的人生道路是否正确。

“就是这样。”沈宸站起身,说道:“再说我吧,当巡捕,维护治安。别人想干好这份职业,还真是不容易呢!”

何晓燕叹了口气,说道:“沈大哥,明天你能去参加葬礼嘛?我想,有你在的话,坏蛋是不敢来的。”

沈宸苦笑了一下,说道:“我要去的话,反倒不象你想的那样。今天,76号派人伏击我,可惜没成功。我想,他们是不会罢休的。”

何晓燕瞪大了眼睛,关心地说道:“那你可得多加小心,那帮坏蛋,不敢明着来,就会搞卑鄙无耻的暗杀。”

“我一直加着小心呢!”沈宸沉吟了一下,说道:“这话我得再说一遍,如果你有了合适的住处,还是搬出去的好。”

何晓燕看着沈宸,微皱起眉头,说道:“我说过不怕危险的。”

“不是你怕不怕的问题。”沈宸又坐下来,说道:“我怕会因为你在这里,而有所顾忌。”

何晓燕眨了眨眼睛,明白了沈宸的意思。之前一直以为沈宸是怕连累到她,可话说白了,倒是她有可能连累到沈宸。

“如果——”何晓燕沉吟了一下,说道:“如果我有枪,也会射击,是不是就不会连累你,甚至会成为你的帮手?”

沈宸连连摇头,说道:“那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不要想得那么简单。”

何晓燕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我会留意房子的事情。说实话,住在那里沾了你很多的便宜,想起来也挺不好意思的。”

沈宸摆着手说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可别这么想。至于房子,我也会帮你留意,总要差不多嘛!”

何晓燕站起身,抢着去刷碗洗筷,又象是很随意地问道:“沈大哥,阿娇和你也很熟吧?要不,这次的事情怎么会找你帮忙呢?”

“也算熟吧!”沈宸知道要说成陌生反倒可疑,便顺着话说道:“我经常改变上下班的路线和时间,甚至经常换车。她的修车行有租车业务,一来二去,也就熟了。”

“然后她给你租车的优惠,你就帮她在巡捕房办事方便。”何晓燕觉得这是比较可信的,要不,楚娇的修车分厂怎么就选在巡捕房隔壁呢!

“是啊,她找我办过好几次执枪许可呢!”沈宸说道:“说白了,也是一种利益交换,尽管有些难听。”

“这叫人际交往,可算不上什么利益交换。”何晓燕也觉得难听,赶忙更正道:“对了,沈大哥也给我办个持枪许可吧!”

沈宸想了想,说道:“办许可倒是没问题,可你得学会使用啊!”

“阿娇能教我,赵哥也能。”何晓燕觉得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她相信楚娇和赵有才不会拒绝。

“好吧!”沈宸无奈地说道:“那等你会用枪了,我再给你办。”

何晓燕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这是沈宸看到的第一次。

第一百六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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