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炮灰变反派 - xp1024.com
《快穿:炮灰变反派》


第1章 被害死的女儿(1)

关芙躲在一间客房里,勉强平复刚才狂奔导致的凌乱呼吸。

她看着眼前漂浮的系统面板,上面彩色的巨大转盘已经激活,标注拥有一次抽奖次数。

关芙死后和系统签订了合同,这是她的第一次任务,刚刚她死里逃生,把要抓住她的人甩掉了。

她躲到现在的安全场所之后,系统提示:“经历死亡事件并成功存活,激活幸运转盘,获得抽奖次数*1。”

她的心跳恢复正常,看着眼前的转盘。

她发现幸运转盘上每个格子里虽然标注不同的颜色,却没有标注出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更像是在抽盲盒里的玩具。

关芙的时间不多,要害她的人还在外面寻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出现,她迅速的点击抽奖按钮。

彩色转盘迅速旋转起来,气氛欢乐,明亮鲜艳的光芒占据了关芙的整个视野,关芙一瞬间觉得像是在置身于游乐园。

转盘缓缓停下来的时刻,即使不知道会有什么可能出现,关芙也屏住了呼吸,心里涌起期待。

她眼前出现了一段奇怪的折线,关芙点了一下,浮现出说明文字:“能力:视线折射。”

“功能:折射目标眼中接受到的成像光线,使目标眼中所见与实际画面产生偏差(偏差距离上限两米);

持续时间:15分钟;

冷却时间(两次使用最低间隔):24小时。”

看完描述后,关芙惊叹了一下。

折射视线,听起来是个很了不起的能力。

虽然只能使用五分钟,但是用好了也是一项利器,让人看到她明明在那里,却打不到摸不着。

关芙得到了这个能力,却没有时间过多考虑。

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她需要赶快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才算完全逃脱成功,远离危险。

她拉开门冲了出去,发现来抓她的人已经到了走廊的尽头。两边一对视,那边两个黑衣大汉就沉默着冲关芙冲了过来。

关芙掉头就跑向相反的方向,两个黑衣大汉紧紧的跟在她身后。

前面正好是一个两岔口。

两个黑衣人看到关芙影子一闪,消失在右边的走廊。

他们对视一眼,追进了那条走廊。

在他们走后不久,左边走廊里关芙冒出了头。

关芙发动了视线折射能力,误导了两个黑衣人,让他们认为自己跑去了另一条路。

关芙感觉这个超现实道具挺有意思,松了口气,赶快趁黑衣人追错了路继续逃生。

关芙没来得及高兴太久,就听见凌乱的脚步声,黑衣人没有发现她的影子,又从走廊里退了回来。

关芙不敢从正门走,怕下面有敌人看守。她一闪身,躲进了一间空荡荡的游戏室。

她在逃跑中已经看好,这里是二楼,楼层不高,房子外墙壁上也有不少奇怪的构造装饰,有地方可以踩。

逃命中高跟鞋早就扔了,关芙从敞开的大窗户里翻了出去,踩着墙壁上突出的花纹和雕塑,下了一半,剩下的高度已经不到半楼,地上是柔软的草坪。

她把心一横,跳了下去。

大摆的白丝绸长裙像花一样散开,她只庆幸宴会举行到一半,现在周围没人看到她的狼狈模样。

时间刚好,她之前通知过司机,现在他开着车已经停在了不远处。

关芙立马站起来,拉开了车门坐进去,没顾上司机快掉出来的眼珠子,说道:“快回家!”

司机呃呃哦哦了几声,迅速发动了汽车,离开了这间正在举行宴会的别墅。

他不断在后视镜里看关芙。

不愧是刚从山里接回来的小小姐,一看就身手敏捷,像个猴子似的。能从二楼跳下来,在山里肯定没少爬树。

关芙坐在后座,抬着一只脚不敢随便乱动。

她从原主的记忆力看到她是爬惯了树的,上窜下跳从来没出过问题,情况危急,哪怕她自己从来没这么干过,也还是学着这么做了。

可惜她空有胆子没有经验,还是把脚崴了。

她看着已经扯破的裙子,想起这个世界的剧情和人物。

这是个养女闯祸,害死了养父的亲生女儿的故事。

关芙进入任务后,发现委托者的名字也叫关芙,她是个从小长在山村里的野丫头。

委托者是关家大公子和一个村女的女儿,十八年前病弱的关家大公子在山村疗养,结识了委托者的母亲,两人相恋,一个自惭身份,一个自惭病弱,没能在一起,分离了十八年。

十八年间关大公子一直独身,收养了早逝的二弟的女儿。但有一日关大发现自己有个亲生女儿,曾经的恋人带着他的女儿一直未嫁。他的女儿长成了一个在山里摸爬滚打的野丫头。

关大公子和关妈妈结了婚,接回了母女两个。从此名为养女实为侄女的关夏欣就再也没有了被独宠的幸福感。

她处处针对关芙母女,在关大公子面前佯做耿直,给两个人上眼药,大吵大闹,很快关妈妈就厌倦了这样的生活,重新发现她年轻时拒绝和关大公子在一起的选择是对的。

她不顾关大公子的挽留,回到了山村,把女儿留给他,让女儿受到更好的照顾。

可惜委托者更傻白甜,被关夏欣欺负了也不知道说,吵架也吵不过,频频做出蠢事,被关大公子屡屡责备,心里逆反,恶性循环。

她想回到山村里妈妈身边。

可是没来得及行动,关夏欣闯了祸,得罪了一个大小姐,大小姐抓不到她,就用抓关芙来威胁她。

关夏欣肚子都要笑破,根本不受威胁,大小姐勃然大怒,派人去抓关芙,关芙匆忙逃跑,却在逃跑途中遇到意外死了。

委托者的愿望,就是让关夏欣被所有人厌弃,再重新回到山村过平静的生活。

任务不难,只是麻烦。

关芙坐着车一路想着应对办法,很快回到关家大宅。

她下了车,一瘸一拐的进了门,在客厅见到了一个儒雅清俊的中年男子。他身材瘦削皮肤苍白,一看就是长久病弱,正是委托者的父亲,关家大少爷。

他原本独自一人站在落地窗前,目光望着透着点点微光的小花园,神情安静寂寥。

看到关芙推了门一瘸一拐的走进来,关大少皱眉迎了上去:“这是怎么了?不是和夏欣去参加陆小三开的舞会吗?怎么一个人回来了?脚怎么了?夏欣呢?”

这是委托者最讨厌的语气,开口就夏欣夏欣。

不过关芙不太在乎他说什么,又不是她亲爹。

她蹦进来,跑来跑去搞得脏污的脚底板随便踩了一双拖鞋,理都不理会关大少,对着赶过来的老仆王姨说:“劳驾帮我拿点扭伤药膏。”

关大少想扶她一把,被她一瘸一拐连蹦带跳避开了。他垂下手,神情落寞,跟在关芙身后:“阿芙,是怎么了,你跟我说说。痛不痛?”

关芙还是不搭理他,她觉得这个人优柔寡断,仁善怯弱,不好相处,索性不处。等任务完成,委托者回来再跟他纠缠好了。

可有人看了不高兴,一个老头子站在楼梯上:“阿芙,跟你父亲说话。”

这是关家真正的掌舵人,一把年纪,却因为没有合适的继承人,至今仍操劳在第一线的关老爷子,关大少的父亲。

第2章 被害死的女儿(2)

关芙会搭理他吗?

当然是不理。

委托者一向就是这么横。喜欢关夏欣的人,委托者都不喜欢。

他们不欠她关芙的,可是所有人都欠委托者一条命。

关芙看过剧情,知道哪怕是委托者死了,关夏欣也没有得到任何惩罚,反而成了关家唯一的继承人,带着整个关家的财产嫁入了一个大家族,恣意妄为的过了一辈子。

她懒得跟这两个可怜又傻的老头子费口舌。

她坐在沙发上,旁若无人的给脚腕上药。她没受过伤,手法不对,不会按摩,胡乱的涂上药就算了。

“关芙!”

楼梯上的关老爷子不高兴了,喊她的全名。

关芙无动于衷,关大少却阻止了关老爷子,说:“父亲,阿芙受伤了。”

关老爷子被最疼爱的、也是仅剩的儿子一劝,不再发火,冷哼了一声,拄着拐棍从楼梯上慢慢下来:“受伤?受什么伤?跳个舞能把裙子跳破了,脚也扭了,我都没见过这样的姑娘家。”

“是谁干的?别躲在那不吭声,说出来,关家人不受这欺负。”

得力助理肖景扶着他的胳膊,两个人靠近沙发上的关芙。

关芙本来没打算理他,不过看到肖景,她想起来重要的事。

肖景好像是关夏欣的爱慕者,关老爷子退休后,肖景成为关氏的实际管理者,为关夏欣扫清了人生路上几乎所有的障碍。

关芙想起这事儿就心烦,张口说道:“当然是关夏欣!她招惹了别人,自己跑了,留下我一个人东躲西藏,生怕被人抓住出气,不然好好的我怎么会受伤?”

她就盯着肖景看,发现这个俊秀的精英青年眼镜片闪过一道冷光,冷冷的盯了她一眼。

委托者没少被他这么看,只是她总是心烦意乱于关大少和关老爷子的态度,懒的计较。

关芙却不一样,她看不顺眼立刻就要说:“肖景,你看我干什么?这有你什么事儿?你这个表情,是想教训我喽?”

“可我得反问一句,好端端的出去玩,结果瘸着回来,我有什么错?我招谁惹谁了?”

肖景垂下头,没说话。

关老爷子皱眉,若有所思看了肖景一眼,没顾得上教训关芙。

关大少却心疼女儿了,他站在关芙身边,轻声细语:“阿芙,夏欣也不愿意让你受伤的……”

关芙发出一声冷笑:“哦?那是我自找的?她不愿意让我受伤,怎么跑的时候不带上我一起跑?”

关大少语塞,只是关芙说的有道理。

关夏欣以前是“关家唯一的小辈”,她肆意妄为,没少惹事生非,这点他是知道的。

这事儿确实不怪关芙。

他顿了一下,看着回来以后阴阳怪气、又受了重伤的女儿,还是放低姿态:“当然不是你的错,别生气了,这确实怪夏欣,等她回来我好好说说她。倒是你这伤,这么处理不行——王姐,帮我拿毛巾,小肖,打电话叫林医生。”

关芙皱着眉头低着头。

她觉得自己的情绪好像有点奇怪。她本身虽然经常冷言冷语嘲讽人,心里却很少生气,脾气从来没这么坏过。

她现在心里简直像有一团火在烧,看到这些人围上来,一跟他们搭话,就烦的要命,压都压不住,恨不得喷出来火把他们都烧死。

关芙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看在别人眼里就是木着一张脸,一点都不服软的倔强模样。

关大少叹了口气,从王姨手里接过温热的湿毛巾,蹲在沙发跟前,抓起了关芙那只肿起来的脚腕:“都肿起来了,你这么处理不行。”

关芙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着这个病弱的中年大少爷给她擦干净脚上胡乱抹上去的药膏,几乎想用另一只完好的脚把此人踹倒。

但是她还没来得及行动,鼻子一酸,眼泪一下子就从眼眶里冲了出来。

嘀嗒两声落在了裙子上。

关老爷子不怎么高兴的脸一下子僵住了。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在外面长大,脾气又臭又硬的小孙女流眼泪。

小丫头瞪着眼,面无表情,头发都要惊的炸起来了,可是泪珠子啪嗒啪嗒无声的往下掉,一声不吭,好像流的是水不是泪。

他突然心软了。对比关夏欣受了一丁点委屈就吱哩哇啦到处叫,这丫头真是哭都不会哭,一点也不撒娇,不服软。

关大少更是心都疼化了,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心疼,这丫头一直闹脾气,可无辜受了伤,真是委屈了。

他准备哄哄女儿,没想到关芙竟然用力踢了他一脚,一下子把他踢翻了。她自己光着脚,一瘸一拐连蹦带跳,几乎逃命一样跑上了楼,回到自己屋里哐的一声关上门。

他苦笑一声,在肖景的搀扶下爬起来。

跟关老爷子对视一眼,看到自己亲爹脸上的古怪,关大少却突然感受到了当爹的奇怪心情。

那是种又无奈又疼爱的怪异心情,好像被怯生生的小猫挠了一爪子,只觉得心软成了一滩化开的甜奶油。

关大少完全把自己咚的一声倒在地上的狼狈模样忘干净了,连背上的疼都抛到脑后。

他甚至还想追上去继续哄哄女儿。

不过“需要好好哄一哄”的关芙,憋在屋里完全发疯了:“系统!这怎么回事!”

她发现了不对劲,另一种完全不属于她的情绪,控制着她的身体。

甚至还让她哭了!

她脸色难看,觉得思想、身体、情绪都被入侵了,为此真正的感受到了愤怒。

系统浮现出说明。

委托者一直和她共同存在于这个身体,等到关芙完成任务,就会重新接管自己的身体和人生。

虽然关芙目前是主导者,可委托者也拥有旁观视角,会对发生的事产生情绪,并对身体产生生理影响。虽然委托者非常嘴硬,可是她心里仍然在渴望来自父亲和爷爷的亲情。

好在关芙的意志和行动不会被干扰,还能做到出于自己的意愿要做的事。

关芙为自己做了很多思想工作,心里还是感到不舒坦。

就在这时候,她听到楼下传来关夏欣的声音:“我什么也没干!她污蔑我!关芙!关芙!你出来!”

关芙冷笑一声,打开了门。

第3章 被害死的女儿(3)

关夏欣比关芙大两岁,从小被宠到大,性格活泼天真,说话又快又直,从不矫饰,自诩利落大方的女汉子。

关老爷子也爱她有话直言。

不过关芙可对她没有一点好感。

她站在二楼往下望,看到关夏欣光鲜亮丽的穿着礼服,理直气壮瞪她的样子。

关夏欣对她叫:“关芙,你污蔑我,自己闯的祸怪到我头上来!你跟爸爸爷爷胡说什么呢!说我害你,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

关芙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问一句:“关夏欣,你怎么回来的?司机送我回来了,你是坐了谁的车?”

关夏欣惹了事之后,早早坐上别人的车,撇下她跑了,竟然现在有脸质问她,关芙觉得非常可笑。

关夏欣哼了一声:“你带着车走了,我当然只能坐别人的车回来!怎么?我还不能回家了?爸爸和爷爷都在家等我呢!”

关芙一听到她又提爸爸爷爷就犯恶心,胸中属于委托者的情感也不断翻腾。

她勉强压住情绪,说:“八点二十的时候,我就看到你坐上车离开了,八点半就有人来找我的麻烦,你一直到现在十点才回家。”

她冷冷看着关夏欣:“秦大小姐的未婚夫带你去哪玩儿了?”

关夏欣一下子紧紧闭上了嘴。

她没想到关芙全都看见了。

慌乱了一瞬间,她偷偷看了看关老爷子阴沉的脸,对着关芙继续胡搅蛮缠:“什么秦大小姐,你可别血口喷人!”

关芙说:“我血口喷人?我从山里出来的,一个人都不认识,想栽赃你,又从哪编排这些七拐八绕的人名和关系?你就别狡辩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你闯了祸跑得快,别人拿我出气。”

关大少的脸色就更差了。他本来就心疼受了伤的关芙,现在一听,确实是这个道理。

他一直觉得关夏欣有口直言从不说谎,没想到关夏欣哪怕理不直气也壮,随心所欲给妹妹扣帽子,说别人污蔑她。

关夏欣说不下去了,本来这个时候她觉得跟关大少撒撒娇混过去就可以,可是看着关大少的脸色,她觉得有些微妙的不同。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好像关大少的态度不太一样了。

关夏欣在心里暗道:果然和妈妈说的一样,亲生的女儿回来了,她这个侄女和养女就要靠边,很快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她大哭大闹起来,直揪着关芙不放:“你说谎!你诋毁我!你就是见不得我好!又是我闯了祸连累你,又是什么扭了脚,你光说这些没根据的话,倒是拿出证据来啊!”

肖景怜惜地看着她,同仇敌忾的盯着关芙。

关芙居高临下看着她哭叫,竟然觉得挺好玩。

她踢了踢脚,把刚从卧室里穿出来的一只拖鞋踢了下去,刚好掉在关夏欣面前,把她吓了一跳,声音戛然而止。

关芙心里微微遗憾,要不是关夏欣躲得快,这拖鞋说不定还能掉进她大哭的嘴里呢。

她扒着栏杆说:“跟我要证据,你这纯粹胡搅蛮缠。你要是真的不心虚,就自己去陆家拿监控,自己好好看看自己的德行。”

“好好一个姑娘偏偏不正经,和有了未婚妻的男人不清不楚,还去秦大小姐面前示威,惹的人家要揍你,基本上在场的人都知道。你找我要证据?行啊,我给她们这些人证打个电话,让她们跟你亲自说说?”

关老爷子和关大少的神情阴沉起来。

关家家风一向严格,从来没有插足别人感情的关家人。如果关芙所言不虚,那关夏欣犯的错误要好好教育了。

就连一向站在关夏欣那边的恋慕者肖景都神色微变。他一直觉得关夏欣天真无邪,虽然胆大妄为但也只是玩心重,没想到却听到了她会抢夺别人未婚夫的消息,一时之间心情复杂。

关夏欣尖叫起来:“你胡说!你胡说!我才不喜欢秦大小姐的未婚夫!我们只是朋友!”

关芙却懒的跟她纠结这些:“你说不是就不是,只不过,秦大小姐可从来没打算教训她未婚夫其他的女性朋友过。”

看关夏欣又想说废话,她赶紧把自己的话说完:“这些我也管不着,可是关夏欣,我得问问你,为什么秦大小姐给你打电话,说让你回来,不然就拿我出气,你却高高兴兴的说让她随便呢?”

“你知不知道,我被两个保镖追的不得不四处逃命,为了逃回家,从二楼跳了下来?”算是敲定了关夏欣有意害她的恶毒心肠。

关夏欣喃喃说:“你不用跑的!她只是吓唬吓唬你……”

关大少闻言大惊,打断了她的话:“阿芙!太危险了!你怎么能从二楼跳下来?林医生快到了,你的脚得好好看看,仔细检查有没有伤到骨头……”

他连忙快走几步,想从楼梯上到二楼来看看关芙的脚腕。

关芙看着关夏欣的表情,不确定是不是从她脸上看到了没害死关芙的遗憾表情。

秦大小姐敢说敢做,心狠手辣,全城都是知道的。就连回到关家没有多久的关芙都有所耳闻。

她也的确说到做到,没抓到关夏欣,立刻就去抓委托者出气,手下没有分寸,在抓委托者的过程中把委托者害死了。

关芙暂且不考虑秦大小姐和她的手下是不是有问题,但作为一切事情的源头,关夏欣绝对应该对此负责。

她瞪了一眼已经凑到她身边的关大少,对着关夏欣说:“关夏欣,你只会闯祸,敢做不敢当,出了事就推到无辜的人身上,一个祸头子还自诩天真无辜,觉得别人要害你?你真让人恶心!”

关大少被女儿瞪了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阿芙,你脚伤了,不要随便乱动,爷爷会教训夏欣的。来,我扶你回屋,等等林医生,他很快就来了。”

关芙烦的要命,留在身体里的原主意识却又别扭又高兴,情感矛盾到她要精神分裂。

她躲开关大少的手,一瘸一拐地穿了一只拖鞋,回了房间。

关夏欣没有了争吵的对象,才发现无法辨白了。

她对着关老爷子严肃的目光,讷讷自语,却说不出辩解的话。

第4章 被害死的女儿(4)

关芙的扭伤一处理好,她就把关大少赶出了屋门,反锁起来。

她身体里的委托者一见到关大少,心情就怪怪的,关芙可不想随便认个爹。

她躲在屋里,仔细考虑之后,觉得委托者这个“让所有人厌弃关夏欣”的心愿任务实在是非常主观而且难以控制。

哪怕关夏欣屡屡闯祸,惹得全城的人都烦她,可是关夏欣的亲人们,关老爷子和关大少,还有她亲妈,以及爱慕者肖景,或许还有其他的爱慕者,哪怕心里厌烦,也不会真正地、彻底地厌弃她。

委托者这个愿望孩子气极了。

关芙能做些什么才能让另一个人被深深的厌弃呢?要是做的过分了,只怕被厌弃的就是她自己了。

为今之计只有慢慢来。

她想到今天拽了一下关夏欣藏起来的小辫子,就稍感安慰,拍松了羽毛枕,打算好好睡一觉。

死了以后她好久没睡过觉了。现在用着委托者的身体,能好好睡一觉,也是托福了。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关芙神清气爽,她收拾好下楼准备吃早餐,却看到了一个令人倒胃口的女人。

那女人高鼻大眼,眉目明艳,神情生动,跟关夏欣有八九分相似,保养得宜,看起来像是三十岁左右的模样。

正是关夏欣的生母,已故关二少的妻子夏婷。

夏婷围着围裙把早饭端上桌,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给每个人分发筷子,此时正好站在关大少身后,抬起头来看关芙。

她笑着招呼道:“阿芙,快下来吃饭了!感觉怎么样?脚还痛不痛?”

关芙感觉到了委托者的情绪,她简直想吐。

同时还有一种说不出口的愤怒和怨恨。

夏婷站在关大少身后的模样,显得亲密之极,加上他们身边撅着嘴撒娇讨饶的关夏欣,简直像是自然不过的一家三口。

关芙冷着脸下去:“托关夏欣的福,差一点就死了。”

“阿芙!别说这些话。”关大少教训道。他就不爱听“死”字挂在嘴边。

关芙皱了皱眉头。她又收到了委托者的影响,说了孩子气的任性话。要不是众目睽睽之下,她恨不得打自己一嘴巴,教训教训这个跟她在一个身体里的碍事的委托者。

不过关大少不是真心想骂她,只是不爱听她说“死”,看到关芙皱眉,他又往回找补:“我已经打电话帮你给学校请了假,今天休息休息,在家养养伤,我今天叫王姐炖汤给你喝。”

关芙还没搭话,关夏欣却凑上来:“阿芙,你别生我气了,我下次肯定不连累你了!我这个人一向胡作非为,以前一个人跑来跑去,想的不周全,连累到你也不是我愿意的,爸爸爷爷都能给我作证,我没有半点坏心!”

看来她已经好好想了开脱的借口。今天早上说出来,让人听在耳朵里,真是合情合理,让人不忍心继续责怪。

关芙眼皮都没抬,慢慢的走到关大少的对面位置、关老爷子的右手边,坐到已经拉开的座位上。

夏婷提着牛奶罐回来,见状一顿,笑了一下:“阿芙想做这里?行,二婶让给你,喝不喝牛奶?”

关老爷子看了一眼关芙,发现她的确坐在了夏婷的位置上。

这样一来,夏婷就只能坐在关芙的下手,或者是关夏欣身后。

夏婷看到关老爷子注意到了这个事实,心中微微一喜。关老爷子一向要家里的人遵守长幼有序,有理有节,这下关芙大大咧咧坐在长辈的位置上,会被骂一顿吧。

不过出乎她所料,关老爷子什么都没说,眼皮一垂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其实他是看关芙脚受伤了不好随便挪动,心里想了想没有张嘴罢了。

夏婷却眼神一闪。

老头子的心这就偏了?她还记得关夏欣小时候吃的那些教训呢!

关芙开口了,却没搭她的话,说道:“不是要给我倒牛奶吗?”

她推了一下杯子,示意。

夏婷笑着说“好”,但是暗地里咬碎了满口牙,心想:喝死你。

关芙泰然自若的稳坐着。

夏婷看来也不是个好鸟。关芙在心里嗤笑,委托者简直是个傻的,不知道关夏欣背后的高人在这儿呢。

瞧瞧这如出一辙的有话直说,开朗活泼。

背地里心机暗藏,势要把人逼的没地方站。

夏婷给桌子上的每个人倒了牛奶,拉开凳子坐在了关芙下手。

她表现的又热情又疼爱,不断地给关芙递这个递那个,把她烦得够呛。

关芙摇头拒绝了三四次之后,夏婷又要给她拿果酱。

“二婶,你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她放下手里的杯子,看着夏婷,问道。

夏婷一副毫无心机的样子,笑道:“我以前是你二叔的助理。”

关芙皱了眉:“当过助理?可我看同样是助理,肖景就挺有眼色的呀。”

“你看不出来,我觉得你很烦吗?”

在客厅等待关老爷子的肖景眼镜片冷光一闪。

关夏欣一下子站了起来:“关芙!你这什么意思!”

本来想呵斥她的关大少和关老爷子的话被堵了回去。

两个人不赞同的看着关芙,这话对长辈说实在是过了。

关芙却懒得搭理他们:“你说我是什么意思?明明白白告诉你了,还要装听不懂?”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妈!”关夏欣拍了桌子,“你懂不懂礼貌?”

关芙噗嗤一声乐了。

夏婷一直在对关夏欣使眼色,让她闭嘴,让关老爷子和关大少教训关芙,可关夏欣护母心切,完全看不懂。

或许是之前取得的胜利太多了,人有点飘了。

“我确实是不懂礼貌,并且想向会拍桌子的关夏欣学习一下,什么是礼貌。”关芙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

关夏欣气的恨不得撕了她。

“二婶,你女儿坐那边,心疼你呢。我只是被你女儿搞的断了脚,不是退化成了婴儿。你与其用这无微不至的劲儿来烦别人,不如去照顾照顾你的女儿?”

“无事献殷勤,打着照顾人的幌子给人添堵,当我瞎?”关芙吃的很快,此时刚好吃饱,顺势扶着桌面站起来,“我来关家这两三个月,二婶上门次数也寥寥可数,今天大早上跑来也不容易,是听见关夏欣闯祸坐不住了吧?”

“没事儿,关夏欣不是说了吗?她一向如此,改都改不好,爸爸爷爷都知道的。”关芙瞥了一眼关大少和关老爷子,发现他们不吭声了,高高兴兴的上楼梯回屋里了。

关夏欣还想跟她撕扯,被夏婷一把拉住了。

关老爷子沉默着,褶皱下的眼睛仔细打量夏婷,把夏婷看的有些不自然。

夏婷说:“爸爸,我确实是心里愧疚,夏欣连累了阿芙,我是想来赔罪。”

关老爷子垂下眼皮,“嗯”了一声。

关大少半晌没吭声,夏婷偷偷看他的时候,他却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他自言自语着离开餐桌:“我得看看阿芙的脚恢复的怎么样——王姐,再打电话叫林医生来看看!总是下楼梯对扭伤恢复不好,得在一楼暂时给阿芙布置间休息室……”

夏婷脸上表情一滞。

第5章 被害死的女儿(5)

气了一顿夏婷和关夏欣,又赶走了关大少和林医生,关芙一个人在屋里锁好了门,开始实验幸运转盘转出来的道具“视线折射”。

她觉得以目前的情况而言,二十四小时之内,出现需要使用“视线折射”逃生的几率不大。

关芙已经决心一直到明天再出门,早餐午餐晚餐都要在屋里自己一个人吃。

她发动了视线折射能力,将目标选中为自己,折射眼前的大棕熊玩具。

熊玩具一直就在原地,但是关芙操纵视线折射度,让棕熊在她的眼中好像一直在缓慢移动。

最要紧的事,折射的视线只对选中的物体进行折射,而对周围景物没有影响。

选好时机善加利用,可以说是吓人、栽赃、逃命都能派上用场了。

她在房间里整整玩了十五分钟,让屋里所有在原地不动的东西,在她的眼里发生折射偏移,她眼里看到一片群魔乱舞,总算是暂时学会把这个能力初步运用了。

不枉费她费尽心机、疯狂奔逃,从秦大小姐派人追她的死路上逃了回来,成功从委托者的“死亡事件”中存活。

关芙看着“视线折射”能力在十五分钟的使用后灰掉,暂时变成不可用状态,冷却时间开始倒计时二十四小时。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委托者自己设定的铃声,幼稚的纯音乐动漫间奏音乐,突然响起来有点吓人。

她撇了撇嘴,感觉到委托者在身体里旁观,自己都被这铃声吓了一跳。

关芙从桌面上拿出那只手机,电量极低,不足百分之十。

来电显示是一串数字,不在通讯录中。

“喂?”关芙接了电话。

“关芙。”

是一个微微沙哑的女生,有一种烟熏嗓的质感,上来就叫别人的名字,却没有自报家门。

不过这特殊的声音,听过一次就不会忘。委托者听过这个人的声音:“秦大小姐。”

正是一个促成委托者死亡的人。

“对不起,我御下不严,针对我的内斗波及到了你身上。昨天我派去追你的那两个人被买通,害你受伤。这两个人已经被我辞退,现在到了关家外面。”

秦大小姐的声音透着一种慵懒的倦怠感,让人听得心里麻酥酥的。

关芙站起来,从窗户里往外看,发现外面果然停着一辆黑色的车子。

车子外面站着四个黑衣大汉,其中两个被压着不能动弹,形容狼狈,看上去被狠狠修理了一顿,正是昨天神情凶悍,逼得她东躲西藏,曾导致委托者意外死亡的两个保镖。

关芙手指在玻璃上画了画:“秦大小姐身边也危机四伏啊。”

秦大小姐冷淡地哼了一下:“彼此彼此。”

关芙就笑了起来。出名凶悍的秦大小姐还挺有意思的,居然主动送人上门。

不过委托者真正被害死的那一次,秦大小姐就没有现在的威风了。

她因为一个被错误解读的命令,害死了关大少的亲女儿,关氏除关大少之外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受到了关家的报复。

秦家不得不放弃了她,秦大小姐一夕之间被剥夺了所有的权利,在她的人手中安插奸细的私生女成功上位,夺走了秦大小姐的一切。

秦大小姐的余生,也过得颇为凄凉。

或许是看在她过得也挺惨的份上,委托者对秦大小姐秦明月没多少心结,反而觉得同病相怜。

关芙摸了摸胸安慰里面的“室友”,委托者小可怜情绪又上来了。她对着电话说:“人我收到了,天黑路滑,秦大小姐多加小心。”

秦明月笑了一下:“管好你自己吧。医疗费我打到你卡上了。”

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关芙的手机还没放下,嗡地一震,银行卡的收款短信冒出来,是一串拥有很多零的数字。

关大少敲了敲门:“阿芙,开门,秦家送人来了。”

关芙隔着门说:“这是昨天差点害死我的人。秦明月给我打电话,让我随便出气。”

关大少在门外停了停,低声说:“这些事你就不要沾手了,这都是些被指挥的人,真正的指使者在背后,爸爸给你处理好,你不用担心。”

委托者又开始瞎感动了,关芙眼里的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偏偏作为主导者的关芙无动于衷,就冷酷的板着脸掉眼泪,场面滑稽极了。

“那随便你!”关芙想把他打发走,喊道。

结果关大少在门外听着她声音有异:“阿芙,你是不是哭了,你别哭……”

“你才哭了呢!”关芙几乎要被气疯了,喊道。

这次哭腔更明显了。

关芙捶了两下自己的胸口,委托者!你冷静一点!

“……”关大少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笑了起来:“阿芙,爸爸这就下去帮你处理好!”

他快速的下了楼梯,敏捷的超过了他久病的这些年的每一次走路速度。

“大少,你慢点!”

王姨正在打扫,一抬头看到人到中年的关大少,几乎连跑带颠地从她身边经过,吓了一跳,叫道。

关大少对她表情怪异的点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关芙坐在床上,表情阴沉的自言自语:“委托者,你能不能控制一下你的情绪?你影响我正常工作。”

胸中传来一阵委屈的情绪。

关芙深吸一口气,安慰道:“你就忍一忍,任务完成你就能回来了,稍微按捺一下,乖。”

初步感受到委托者同意克制情绪,关芙捂住脑门,一声低叹。

还是尽快完成任务吧,甲方和她共用一个身体,时刻盯着她呢。

还好这个甲方不能随意提出修改意见,不然关芙头都要炸了。

关芙还在等机会,别有用心的人却主动创造机会。

关夏欣大晚上跑来敲她的门:“阿芙,你出来,我要跟你道歉。”

关芙脚还没好呢,隔着门说:“你道歉就道歉,我不出去。”

关夏欣咬住嘴唇忍气,她看到关大少已经走到了楼下,正在仰头看她。

正好让关大少看看他的亲女儿其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继续说:“阿芙,你别对我这样,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莽撞做事,没顾虑到会连累你。”

关芙道:“是啊,忙着和别人的未婚夫恋爱,忙着跟别人有婚约的未婚妻示威,来不及想别的。”

关夏欣气的咬牙。关芙怎么咬住这一点不撒嘴!

她勉强忍气说:“阿芙,我们谈谈,我是真心想道歉,你别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我们是一家人啊!”

关芙似笑非笑的打开了门。

第6章 被害死的女儿(6)

关芙是觉得关夏欣挺好笑的。

她靠在门上,下巴微抬,对着关夏欣说话的语气十分随意:“道歉吧,现在就开始。”

关夏欣顿了一下。

关芙就笑起来了:“你不是要当面跟我说清楚吗?刚才我都听见了,一家人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我也给你开门了。你可以开始,好、好、地跟我道歉了。”

关夏欣哪里是道什么歉,只是想让关芙打开门,好好地刺激刺激这个丫头,顺便在关大公子眼前给她上上眼药罢了。

她没想到关芙摔了个脚突然机灵了起来,把她噎得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浑身难受。

关芙看她不说话,就准备关门:“让人开门又不说话,你耍我?”她冷哼。

关夏欣慌了一下,她从眼角看到关大公子还在楼底下盯着她们俩呢,听了关芙说她的话,已经开始皱眉了。

以前的关夏欣看到关大公子皱眉,可能会高兴的暗笑,因为那一定是关芙在她的逼迫下说了不好的话,让人听不下去。

可是现在关芙突然开窍,能说会道,词穷的成了她自己,她可不希望关大公子转过头来对自己产生什么不好的印象。

毕竟,关夏欣自己知道,并且一直都很在意,她并不是关大公子的亲生女儿,只是个侄女。

人家的亲生女儿就在眼前。

她慌忙拉住了门:“阿芙,你别这么急,我也得好好想想怎么跟你道歉,你听我说。”

关芙十分配合。

看别人自己打脸这种难得的机会,怎么能错过呢?就算是关芙自己同意,她身体里面还存留着潜意识观察的委托者关芙都会不满的。

毕竟这个小可怜被欺负的多了,此时看到关夏欣被反杀的局面,高兴的不得了,关芙都能感觉到她激动又兴奋的情绪简直要冲破胸膛,喷发成一阵狂笑。

关夏欣毕竟是挤兑惯了关芙的人,虽然被突然开窍的关芙打乱了思路,但是一旦镇静下来,就迅速地找回了应有的智商。她眼角看着保持着关注的关大少,真正的摆出非常诚恳的态度,对关芙道歉了。

“阿芙,是我的错,我毕竟是你的姐姐,保护你是我的义务,在陆家我对你保护不周,只顾着自己玩耍,导致你受了伤,是我的不对,我对不起你。”

关夏欣摆出真诚的态度,双眼直视着关芙,任谁看来都是一副诚心悔过的态度。

关大少的面色缓和了。

关夏欣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虽然他没有亲手教养,但是关夏欣一向直肠子,有话说话,知错就改。

他对自己朝夕相处的养女兼侄女,怎么都愿意相信她本性不坏,只是粗心大意,性格太直。

他还天真的想,要是夏欣能和阿芙好好相处,一家人开开心心生活在一起,就再好不过了。

等到阿芙心情好了,也有希望和她一起把妻子接回来。

关芙可不知道地下的关大少心里想的全都是些美事,她听了关夏欣这一通剖白,感觉到委托者又是恶心又是高兴,忍不住说道:“你说的没错,都是你的错。”

关夏欣嘴角微动,忍住了一个笑容。

关芙在闹脾气,在关大少看来就是过了,她等着关芙继续闹脾气,让她吃一顿来自亲爹的教训。

关夏欣却没想到,关大少因为想的太美,一时间思绪还没跑回来,没有灵敏及时地喝止关芙。

关芙接着这一茬,继续往下说:“既然你知道错了,就好好的跟我说说,你打算做什么来赎罪?”

关夏欣压抑的笑意消失了:“……”

关芙看着关夏欣的表情,说:“你瞪我干什么?我说的有问题吗?你不是来赔罪的吗?既然你都知道错了,也不能光这么空口白牙的说一通。”

“一张嘴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几句,就想绕过自己的犯的错误?你太可笑了吧关夏欣。”关芙靠在门上,双手抱胸,神色透出真实的轻蔑和愉悦。

“错了就要改,对自己做错的是要负起责任来,你说说,你有什么赎罪的计划?”关芙说完了,故意用大音量自言自语,“也是我没见识,长这么大,还没看见这种赔礼道歉空着手,就凭着一张嘴红口白牙说空话的人呢。”

关夏欣脸色气得通红,她想破口大骂,可是关大少就在楼下,甚至露出了赞同的表情,不得不忍气吞声:“……那你想怎么样?”

毕竟年轻,心里不情愿,到底还是说的语气生硬。

关芙笑道:“我想怎么样?关夏欣,不是你非要跟我道歉吗?之前没想好?”

关夏欣深吸一口气:“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

关芙扬了扬头,看见了楼下的关大少,索性往前走了几步,往楼下喊:“我有零花钱,哪用你给我买东西。”

关大少点头同意,又掏出手机,给关芙的账号上打了一笔零花钱。

关夏欣瞧见了关大少的动作,心里更是气闷。

关大少从来没给她打过零花钱,她的用度都是老爷子那边助理肖景手底下过的账。

亲生的就是不一样。她眼神一冷,很快换上了笑容:“阿芙,那你想要什么,跟我说,我满足你!”

关芙看她变脸变得飞快,心想这家伙心里准是没想好事。

不过她也不是很怕,毕竟关夏欣没有人手,也不会亲手伤害她被关大少抓住把柄,危险性不大。

她心中转过了好几个折腾关夏欣的办法,可是折腾的重了让人疼惜她,轻了她自己又不高兴。

关芙琢磨了琢磨,开口说道:“这样吧,你做家务做上十天半个月吧,拖拖地,洗洗碗,等我的脚好了,你就不用做了。”

关夏欣十分不高兴。

她长这么大也从来没有干过一丁点家务,她能照顾好自己就已经很不错了,在她心里,做家务都是下人的事。她眼神不善,觉得关芙在折辱她。

关芙说:“不会做?这可不行,虽然我年纪小,可是我在山里也没少做家务。我也不是折腾你,就是想让你劳动劳动,你看看你这一身大小姐的臭毛病。”

“关夏欣,我是为了你好,你不会口口声声道歉,结果在家里帮帮王姨打下手都不愿意吧?”

关夏欣又看了看关大少,咬牙切齿地答应了。

第7章 被害死的女儿(7)

被安排做家务的关夏欣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的的确确是不会做,可是在关大少、甚至是关老爷子的眼里,关芙只是让她干干家务,实在不是什么大事。

她要是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脸,反倒让他们不满。

她只好忍气吞声,跟着王姨做家务。

一会儿弄的满地都是水,一会儿砸破精致的摆件,端个菜能把盘子摔出去四五米,洗个碗能打碎七八个碗碟。

王姨还要反过来给她收拾,苦不堪言,日渐不满。

关大少和关老爷子看她的目光也变得古怪。

关大少自打生出来也没做过家务,可是他智力正常,自己学了一下,发现只要稍微用点心,也不会做的这样稀里哗啦、一团乱象。

他看关夏欣的表现,开始自省是不是太过宠溺关夏欣了,以至于她有点生活不能自理。

关老爷子则不然,他是自己打拼出来、吃过苦受过累的富一代。

他看关夏欣连正常的小事都做不好,只认定了她是态度有问题,不肯做,甚至借着不会做的借口添乱,故意制造麻烦,搞破坏给他们看。

他本来还想说说关夏欣做两天就罢了,但看她一日比一日做的差的表现,他咽下了嘴里的话,决心好好磨磨关夏欣的性子。

只有肖景心疼她,觉得这样一个天真纯洁、大大咧咧的女孩子,被逼着做家务,实在是让人看不过眼。

关芙就过得滋润多了,她脚伤了,关大少给她请了假,她也不去上学,天天就吃好吃的,玩累了就睡觉,觉得生活单调就笑眯眯的看关夏欣手忙脚乱闯祸,滋润的不行。

这天晚上,关夏欣洗碗洗的满地碎片,关芙就靠在厨房门口,饶有兴致地看戏。

王姨一脸生无可恋站在旁边。

关夏欣看到关芙那种看戏的样子就气得要命,可是她又不能说,关大公子正在和肖景在外面讲话,会听到她说的话。

她只好委委屈屈蹲下来用手捡碎片。

王姨连忙喝止,可是关夏欣手更快,顺利地把自己的手割破了。

她终于找到机会弄伤了自己,之后可以不做家务了。

关夏欣心里不是不松了口气的,但突然见到血,还是惊呼了一声。

肖景大概是一直竖着耳朵,此时竟然扔下了跟他说话的关大少,立刻跑过来,凑到了关夏欣身边:“大小姐,你受伤了!”

鲜红的血滴在白瓷碎片上。

关芙高高兴兴的多看了两眼,让开厨房的门。

关大少也走了过来。事实上,从刚才听到盘子又被摔碎的清脆响声,他就无心跟肖景谈话了,一直支着耳朵听动静。

此时看到关夏欣捂着流血的手指的模样,叹了口气:“王姐,给她处理一下伤口。”

关夏欣苦着脸喊:“爸爸,好疼。”

关芙感觉到委托者膈应了一下。

她最讨厌听见关夏欣叫自己的爸爸作“爸爸”。关芙抚了抚胸口,安慰小孩子,靠在墙边。

关大少说:“夏欣,看来你是实在学不会,算了吧,就不要再做了。”

关夏欣委屈倔强的低下了头:“我答应了阿芙,在她脚伤养好之前做家务的。”

关大少就对关芙说:“阿芙,你看这……”

关芙笑起来:“不做就不做,这么蠢,给王姨添了这么多麻烦,摔了这么多东西,结果这么多天一点长进都没有——我都不知道你脑子怎么长的,你到底是在做家务啊,还是在拆家啊。”

关大少很同意她后面那半句话,故而没对她冷嘲热讽的语气发表看法。

王姨拿了医药包回来,知道关夏欣不再做家务,也松了口气。添乱的总算能不继续添乱了。

关夏欣恨的要命,恨关芙,更恨“偏心”的关大少。

除了关家父女俩,还是有人心疼她的。肖景很紧张她这个一个创口贴就能搞定的小伤口,从王姨那里接过来医药包,帮她消毒包扎,动作小心的好像在对待豌豆公主。

“疼……”关夏欣对着动作轻柔到了极致的肖景抱怨道,“你轻一点!”

肖景就更轻了,屏住呼吸,好像是怕吹口气就把横冲直撞的关夏欣吹倒了似的。

关大少看着肖景的表现,若有所思。

不过关夏欣一心想着报复关芙,肖景一心疼惜关夏欣,两个人都没注意到关大少奇怪的目光。

关芙注意到了,不过她什么也没说。

很快关芙的脚好了起来,她回到了学校上课。

委托者本身成绩优异,是凭着自己的真实水平,从山里考到了关家所在的城市,上了全国排名顶尖的重点大学的。今年正好上大一。

关夏欣也在这个学校,不过进来的时候走了捷径,算是个特招生。

关夏欣比委托者大两岁,可是委托者上学上的早,如今两个人在同一个年级。

关大少正是通过关夏欣,才发现了关芙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找回了关芙母女的。

关芙被认回后虽然从宿舍搬走,但行事低调,关夏欣也不愿意跟别人说,故而没人知道关芙在上大学的这短短几个月里,人生发生了大变化。

关芙一进教室,就发现教室里已经坐满了,她环顾四周寻找空座位,看到了自己原来的室友。

她们盯着关芙,好像在看什么稀奇。

关芙一跟她们对视,她们却又低下了头。

关芙心想,看来是没盼着她好,所以做贼心虚。

上完了课,关芙收起了课本,她做事非常厚道,看到了前面委托者写的清清楚楚的笔记,就知道委托者是个学霸。

她服务到家,在新讲的内容部分帮委托者记了笔记。关芙本人的字迹铁画银钩,笔锋锐利,有一种刀痕一般的深刻和潇洒。

和委托者秀气细致的字迹截然不同。

关芙对着委托者的字看了看,一抿嘴,在她的字迹旁边写下定语:“傻瓜。”

下了课,关芙迎头碰上了一个倒霉鬼。

秦大小姐秦明月。

她跟另一个倒霉鬼——她的未婚夫楼远并肩前行。

关芙觉得真是倒霉透顶:这两个倒霉蛋还没分手呢?

她刚想到这个,最最倒霉的人就出现了。

关夏欣抱着书包从远处狂奔而来,砰地一声撞进了楼远的怀里。

秦明月被撞的倒退几步,看到楼远和关夏欣抱在了一起。

关芙看着秦明月黑透的脸,忍不住笑出声。

第8章 被害死的女儿(8)

秦明月说:“楼远,你松开她。”

关芙在旁边瞧热闹。

周围有人围拢过来了,是以她在同样看热闹的人群里并不惹眼。

秦明月的未婚夫楼远长相俊美,神色冷漠,对待秦明月的时候也没有丝毫软化。

他冷酷地说:“你管的太多了。”

手里还抱着撞的晕晕乎乎没回过神来的关夏欣。

关芙要不是怕打断了这场难得的喜剧,几乎要狂笑出声。

这是什么样的脑回路,这是什么怪诞的应对!显然,楼远看起来比关夏欣还不正常的多啊。

关芙想起来,剧情中关夏欣正是成功嫁给了这位楼家的继承人楼远,就深深的觉得,两人颇为相配。

不过现在关芙活着,秦明月也没有失去她秦家大小姐的高贵地位,楼远和秦明月的婚约仍然作数,不知道这两个相配的精神病能不能继续配成一对。

现在秦明月活蹦乱跳,手里有钱有人,眼睛也不瞎,看到两个未婚夫挡着自己的面和别人抱成一团,表现的比楼远更冷酷:“楼远,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想想你家的资金链。“

楼远眉头一皱,面对着秦明月,眼里露出冷酷的神情:“很好,我记住你了。”

关芙实在是忍不住,为他不似常人的回应咧嘴无声地笑。

这个时候关夏欣也回过神来了,她好像有病似的,周围一大片围观群众一个也看不见,眼里只有一个楼远。

她脸颊爆红,却因为直性子故作淡然,直着嗓子喊:“楼远,怎么是你!”

她有些娇羞的在楼远怀里推了推,楼远就顺势放开了她,不知道是因为秦大小姐的威胁生效,还是关夏欣的羞涩。

楼远低头看着关夏欣,嘴角一扬,声音低沉:“小东西,下次别这么莽撞。”

关夏欣没来得及脸红,秦明月发出一声冷笑。

楼远和关夏欣都被她的冷笑声吸引了注意力,盯着她看。

关夏欣动了动嘴,挡在了楼远面前:“秦明月,你要干什么!”

秦明月说:“我要干什么?我倒是想问你,你想干什么?”

她冷冷的看着关夏欣和她身后的楼远。

她上次就看到两个人不清不楚,派人出去抓关夏欣,结果俩人一起坐车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她才昏了头派人去抓关芙,回过神来一身冷汗,简直觉得像中了邪。

可是现在她看着这两个人又抱成一团,她的大脑似乎又开始失去了往日应该有的清明。

关夏欣还没说话,楼远就把手搭在了她的腰间,对着秦明月说:“你不要这么对夏欣说话。”

关夏欣一听,亲近又依赖的看着楼远,似乎感觉到了在自己家里都感觉不到的、被妥帖珍藏的喜悦。

她对秦明月说:“秦大小姐,你不要总是逼迫楼远,他压力很大,你要理解他。”

秦明月说:“你先别说那些,只说你自己知不知道楼远和我有婚约?”

关夏欣一下子就脸色涨红,又是不服又是气恼:“秦大小姐,你不能这么强迫人!”

楼远有力的双手握住了关夏欣的肩膀:“夏欣,不要为我生气。”

秦明月看他们俩又开始你侬我侬,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被当成了无声无味的屁,气的眼前发黑:“楼远!你在我的面前,竟然敢这么做!”

她往日性感慵懒的烟熏嗓变得尖利起来,一听就气得不轻。

关夏欣被楼远一把拉到了身后,他对着秦明月说:“够了,到此为止,我们之间只是商业联姻,我想你应该有分寸。你自己回去好好冷静一下!”

关夏欣就在楼远高大的背影笼罩下,感到了深深的心疼和爱意。

秦明月掏出了手机:“既然你这么说,也休怪我无情——关夏欣,虽然你是关家的大小姐,可我秦家也不是吃素的!”

她拨打电话,似乎又在叫人,想要好好教训一下这对奸夫**,楼远和关夏欣的双手紧紧交握在了一起。

关夏欣是个很有勇气的女孩,她热血上头,义无反顾地站了出来:“秦明月!你不要得理不饶人!”

“你只不过是用钱来逼迫楼远和你在一起,他根本不爱你!放手吧!”

秦明月电话拨到一半,反唇相讥:“那让他把我秦家的钱还回来!我看楼氏没有我家的钱还能撑几天!”

关夏欣喊道:“别以为只有你秦家有钱,我关家也不差!我也能支持楼远家的企业渡过难关!”

秦明月气的摔了手机:“好啊,果然关家不怀好意!我倒要看看,你关氏是不是一心和我做对!”

关芙一直看好戏看的快笑破肚皮,此时不得不清咳两声。

她打断了秦明月的激愤,在场的三个倒霉蛋终于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秦明月扭头看到她,突然眼神清明了一下:“关芙?你怎么在这儿!”

关夏欣也愣了一下。

关芙也没有想要出风头的意思,只是站在原地,低声说:“关家可从来没有这个破坏别人婚约的毛病。”

暗示关夏欣刚才说的就是个屁。

关芙不知道秦大小姐没有倒台被取代,后续剧情会变成什么样,但是她知道关夏欣现在说的根本不可能成真,关老爷子绝不可能为了她的一两句话对付秦家。

只是要是秦家动手了,关老爷子也只能迫不得已应对,大概场面会闹得很大。

关芙不愿意把事态扩大,她想尽快完成任务,摆脱委托者这个影响她情绪的爱哭包,进入下一个任务享受人生,因而出言阻拦。

能把事态控制在孩子们斗嘴出现感情纠纷的范围内,事情好处理的多。

关夏欣一听关芙这么说,也找回了理智。

她脖子后面一凉。

她不敢跟关老爷子说这些的,她跟从山里找回来的关芙不一样,她从小没少被关老爷子教训。

关老爷子为人古板,最瞧不起插足别人感情的家伙,要是关老爷子知道了,打断她一条腿也不是假话。

她在楼远身后,心情一时充满悲伤和怨恨,只怨毒地诅咒着偏心的关大少和根本不应该回来的关芙。

秦大小姐一看关夏欣的反应,恢复了理智,她说:“楼远,你听见了吗?想靠关家摆脱我,是不可能的。”

“我明白的跟你说,我要的东西,还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哪怕你是楼家继承人,也没什么区别。”她扬起下巴,高傲美艳的样子,看的楼远眼神阴郁。

关芙出言附和,敲定事实,主要是安慰在家族企业里有很大决策权的秦明月:“没错,关家一向与人为善,祝愿二位百年好合——关夏欣,你该回家了。”

关夏欣冲动过后恢复了理智,她面色紧绷。

这次被关芙抓住了破坏人感情的实锤,她不敢回家面对关老爷子了。

第9章 被害死的女儿(9)

关夏欣很清楚自己这次被关芙抓个正着,回了关家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可是她又不可能不回家,她从小就知道,离开了关家,她和夏婷什么都不是。

两个人一起坐上车,关夏欣紧紧抱着自己的背包,看着关芙:“关芙……”

关芙靠在车门上,懒洋洋地看着窗外的景色,手里还捏着委托者挂在书包上的玩具小挂件,听了好像没听。

这副模样事不关己,悠闲地让关夏欣压根发痒。

关夏欣低声下气:“关芙,等会你能别说话吗?”

司机偷偷的从镜子里往后看。

他其实跟关夏欣更熟一些,毕竟关夏欣从小到大一直在关家住着,关芙不过回来两三个月。

不过关夏欣一向颐指气使自诩尊贵,他们倒也没什么深情厚谊。司机只觉得大小姐突然这么放低了身段,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奇观。

他忍不住多看两眼。

关芙歪了歪脖子:“专心开车,别偷看!”

司机老实地收回了目光。

关夏欣算是彻底发现了,关芙根本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她就是把自己晾在这儿,准备看笑话呢。

关夏欣脾气也一向很大,她也最多说这么一句,不能继续把脸送上去让关芙继续打了。她脸色难看,靠在后排座椅上,心知关芙是不可能不火上浇油了。

她积极开动脑筋想着自己等会儿怎么把损失降到最低。

关大少一向心软不管事,现在关老爷子还在公司,不在家里,她努努力先说通关大少,总还有一点机会。

她的确得承认,虽然关大少一直不亲自管教她,可是对她一直也没什么苛待。

关夏欣祈祷关大少会维护她这一次。

很快就到了关家,司机停稳车,关芙就下来了。

反倒是一向风风火火,做事麻利爽快的关夏欣,在车上坐了好久不愿意下车,直到看着关芙快进屋了,生怕被她先告上一状失去先机,赶紧跑下来赶在她面前进了屋。

“爸爸!”

一进门她就大喊。

关芙胃里涌起一阵恶心。她拍了拍胸口,脸上露出了烦躁的神情。

委托者又在讨厌关夏欣抢走自己爸爸的事了,真像个争宠的小孩。

关大少身体弱,公司的事从来就不插手,他每天就在家种种花,喝喝茶,下棋画画,日子过的风雅无比,十足宅男。

他一听动静,就慢慢的从一楼的阳台里走了出来:“回来了?”

他看着自己两个女儿一前一后的进来,一向清俊寡淡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像幽静的潭水泛起涟漪:“阿芙,今天感觉怎么样?”

他还记得这是关芙脚伤痊愈之后第一天天回学校。

委托者的情绪立马好了很多,关芙叹了口气,心里十分无奈。

关夏欣一看关大少只问关芙,脸色一变,但很快恢复如常,她扔了背包,跑到关大少眼前:“爸爸,你可要救我!”

关大少顺口道:“怎么了?又闯祸了?”

关夏欣从小到大可没少闯祸,他都习惯了,每次这丫头都是这么来求救的。

要是关芙不在场,也就罢了,可现在关夏欣脑子里有了偏见,连这一句无意的话都要在心里想上七八遍,心里暗生恨意,但还要强装无事:“我、我跑得太快,走路不小心,撞到了楼远,秦大小姐就对我不依不饶……”

关大少眼神一淡,他看着关夏欣的脸,似乎要看透她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他轻声问:“你又和楼家那小子凑在一起了?”

关夏欣很了解关大少,看他这副表情寡淡的模样,就知道他心情不愉快了,说不定还对她有意见,可是她也不能束手待毙,等着关老爷子狠狠地收拾她,只好硬撑着辩解。

“我不是有意的!大家都在一个学校,难免碰上!”

她的声音反而更大,显得理直气壮,清白坦荡。

关大少并不十分相信。

他只是不管事,又不是傻子。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意外和缘分,只有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他之前还对关夏欣和别人的未婚夫搅在一起的事,在心里给她开脱,可是事情一再重复发生,他不得不相信关夏欣是真有那种心思。

他没说话,看向关芙,想要知道她怎么说。

关芙却没搭理他们,坐到沙发上去了,安安稳稳的玩手机,脸上还时不时露出笑意,玩的非常投入,根本不关心关夏欣的破事。

他叹了口气,阿芙一直跟他不怎么亲近。

关夏欣却抓紧时间想要为自己找一个求情的同盟:“爸爸,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碰上了而已,都是那个秦大小姐,她耍大小姐脾气,非看我不顺眼。”

关大少没说话,走到关芙坐着的沙发旁边,也坐了下来。

他不说话,关夏欣就更急了。

这副模样明摆着就是“他不管”的意思,她见过不少次,心里慌得不得了:“爸爸,我说的是真的!”

关大少心里有点好奇,关芙到底在看什么,看得那么投入,连关夏欣吱哩哇啦的叫都不抬头看一眼,跟关夏欣说话也有点敷衍。

“那你保证,以后再也不跟楼远掺合?”

关夏欣无数句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怎么可能以后不和楼远来往!她还想着过了这一关,说动家里人帮助楼远家度过危机,摆脱和秦明月的婚约呢!

关芙被突然掐住脖子似的说不出声的关夏欣逗笑了。

她抬起头来,面对着关夏欣,脸上是明晃晃的嘲笑:“怎么不说话了?你倒是答应啊,如果你真问心无愧的话。”

关大少也看着她,似乎在等她一个保证。

关夏欣咬了咬牙:“我……”

关芙举起手机:“等会,我给你录个音,把你的保证录下来,发给秦明月和楼远。”

她的微笑在关夏欣眼里邪恶极致:“这样,他们就不会老是出现在你身边,为难你了。”

关夏欣怎么可能答应!楼远要是生气了怎么办!虽然她一直没有明说,但是一想到楼远俊美的面容和冷酷的气质,她就脸红心跳。

她犹豫的时间太长了,让关大少皱起了眉头。

他心想,大概关夏欣是真的长歪了,需要关老爷子好好管教一下。

关夏欣快坚持不住的时候,家里的电话响起来了。

铃声尖锐而刺耳,王姨拿了电话说了两句,走到了关大少身边,把电话递给他。

第10章 被害死的女儿(10)

关大少接过电话放到耳边,听到了关老爷子的声音:“把关夏欣关在家里,这几天别让她出去乱窜了。”

声音冷漠,态度坚决。

关大少还没回答,关老爷子已经给他解释了。

“有人录下来传到网上了,关夏欣,哼,得好好教教她。”

关大少下意识看了一眼关芙。

他好像明白关芙刚才为什么一边玩手机一边笑了。

她看的就是关夏欣出丑的视频,并且看得十分高兴。

阿芙和关夏欣真是一点都不对付。

他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生气,反而有点无奈的好笑:“好,我知道了。”

关夏欣打了个冷颤。

爷爷已经知道了——她想到今天晚上,关老爷子下班后就会回家,突然觉得有些崩溃。

关老爷子并不体罚,可是她真的害怕,她从小就害怕。

她承受不了关老爷子的目光和压抑的气氛,更承受不了夏婷知道她被责罚了之后,对她的教训、和近乎病态的重复强调让她听话。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好像一只冻僵的鹅。

关芙看她这模样,笑了笑,把手机扔到一边:“王姨,我要吃布丁。”

王姨“哎”了一声,去准备了。

关大少瞥了一眼关夏欣:“你上楼回房间呆一会儿吧。”

关夏欣直着腿僵硬地回屋了。

关芙还是把手机捏在手里,手指一会儿点这儿一会儿点那儿,玩的兴致勃勃,脸上也时不时露出笑容。

关大少坐在旁边眼巴巴看了好半天,发现关芙根本不搭理他,幽怨叹气。

无助的老父亲,跟不上女儿的时代。

行吧,关大少心想,他不懂这些东西,就给阿芙转点钱,让她玩的痛快吧。

关芙自得其乐地玩着,突然收到了转账短信。

她视线偏移了一下,看到对她微笑的关大少,忍不住笑了一下。

她胸口的委托者开心的像过年一样。

关芙说:“谢谢。”

关大少就很满意了,觉得得了一个好脸,十分难得。

关芙怪笑了一下,拉开最近频繁联络的联系人,在对话框里转过去一笔钱。

“收到,搜集到信息立即回复。”

这笔钱帮了大忙,她知道了不少人的小秘密。

到晚上的时候,关老爷子回来了。

他阴沉着脸,拄着拐棍,步履蹒跚却气势磅礴,好像一个浑身黑气的魔王。

关芙一点都不害怕,她睁大眼睛盯着关老爷子,看这个老了之后其貌不扬、却气势惊人的霸道总裁。

“把关夏欣叫出来。”

他冷酷的吩咐王姨。

王姨应了声,就上楼敲关夏欣的门。

敲了半天没有动静。

关老爷子也等烦了:“关夏欣?”

他提高了声音。

王姨却匆忙跑了下来:“老先生,大小姐不在屋里!”

关老爷子眉头一皱。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儿子,心想不是叫你看着她吗!但是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也知道他一向不管事,就哼了一声:“给夏婷打电话。”

王姨去拨电话了。

关老爷子憋了一肚子的火,扭头看见关芙撑着脖子兴致勃勃的看自己,眼睛瞪的溜圆,又兴奋又好奇,看起来一肚子都是坏水儿。

他莫名其妙的泄了气:“看我做什么!吃饭!”

关芙点了点头,又去看跟在关老爷子身后的肖景。

肖景的脸色可真算不上好,满脸漆黑,好像绿云罩顶,十分晦气的模样。

喔,他大概是不满意关夏欣喜欢的不是他喽。

没有自知之明,为他人作嫁衣裳。

关芙暗笑,心满意足地享用丰盛的晚餐。

夏婷接了电话,神思不属,在屋里转起了圈。

她拨通关夏欣的电话,拨通却没有人接,脸色不由得变得阴沉。

她再三思索,拨了另一个人的电话:“喂?是我……”

一时间好像所有人都找不到关夏欣,可是她目前却过得还算不错。

她从关家悄悄溜走,现在正在跟楼远在一起。

楼远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知道她是从家里跑出来的,也没有慌张,笃定冷静的模样让关夏欣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她深吸一口气,任由楼远搂住她的肩膀把她拉进怀里:“楼远……”

楼远安抚着她:“没事了,夏欣,没事的。”

关夏欣觉得一切危险都远离了,也不必回家面对关老爷子。等过一阵子,关老爷子消了气,她在回家,一定就没事了。

她自我催眠,让自己不要去想夏婷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

她觉得自己没有错。

她听了夏婷的话,接近楼家继承人楼远。

在接触楼远的过程中,她也发现楼远确实是一个很有魅力、有担当的男人。

他的确值得更好的女人,秦明月根本配不上他。

她没错,楼远也不爱秦明月,他们只是因为利益缔结了婚约。

关家也不差什么,她也可以为楼远扫平障碍,和他永远在一起。

楼远会对她很好的。

关夏欣疯狂的安慰自己,慢慢的就真的忘记了这一切。

一切都会好的,她盲目的相信着。

关夏欣在楼远独自居住的高级公寓里,吃了他电话预定的豪华晚餐,她心满意足的吃了饭,拿起早已被静音的手机,发现她收到了无数个来自夏婷的未接电话。

她全身一冷,虚幻的幸福感好像突然消失了。

正在这时,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

她手一抖,几乎甩掉手机。

可是她定睛去看,发现来电显示的不是夏婷。

是肖景。

肖景一向站在她这边,肖景不会害她。

她松了口气,迟疑了一下,接起了电话:“喂?肖景?”

那头沉默了一下,想起了肖景微哑的声音:“……大小姐,你……”

他不敢问这深更半夜,纯洁无助、不能自理的大小姐究竟在哪儿才能语气安逸,只能拐着弯问。

“你安全吗?”

关夏欣笑了:“肖景,只有你关心我!我在楼远家呢,很安全!”

肖景沉默了一下:“……要不要我去接你?”

“我不回家!”关夏欣语气激烈,“肖景!我不回家!”

肖景艰难地说:“……我没告诉董事长,你可以来我家暂住,等董事长消气……”

关夏欣松了口气:“你没告诉别人就好!别辜负我信任你,我只接了你的电话!”

她扭头看了一眼门外,楼远好像在阳台,她压低了声音:“楼远对我挺好的,这里也安全,我在这里住没事的,有事我一定告诉你!”

“……”肖景无言以对。

他听着关夏欣挂了电话。

他有一句话,怎么也问不出口。

关老爷子不久前探问过他的口风,要不要娶关夏欣。

可关夏欣现在却在另一个男人的家里。

那男人还是别人的未婚夫。

肖景不觉得自己差什么,只是,那男人是另一个家族的继承人吧。

第11章 被害死的女儿(11)

挂了电话,肖景扭过头来。

“她在楼家小子那里。”关老爷子神色阴沉的说,并没有疑问的语气,似乎早就有所预料。

肖景点了点头,哪怕他一向老成持重始终,做事利落,此时也忍不住神色消沉。

他以为关夏欣一向性格大大咧咧,没有对自己表现出明显的男女之情,只是因为她年纪小,不开窍。

今夜通过和离家出走的关夏欣通电话,他才猛然从自欺欺人中惊醒。

关夏欣有事吩咐他不是因为信赖和喜爱,只是因为她认为肖景是关家的下人,可以随意吩咐罢了。她从来没把他看在眼里。

这对年轻有为、能力超群的肖景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关芙坐在沙发上看好戏,肖景低着头,不敢接触另一个小姐戏谑的目光。他感觉脸皮都被关夏欣当众扒下来了——以前他还因为关夏欣对关芙充满敌意呢。

关大少拍了拍他的后背:“我和父亲一直默认你和夏欣在一起,才让你们频频接触。是我们的错,你不要在意,会有其他的好女孩的。”

肖景说不出话来,这些年他一直很感激关家。他是个孤儿,求学之路一直是关家资助,他努力学习,毕业后关家又给了他机会,他才能年纪轻轻成为高层。

关老爷子对他恩深似海,他此刻没有别的想法,只是觉得十分煎熬,无地自容。但是他又不能离开,因为关家人丁稀少,关大少更是万事不管、帮不上忙,年迈的关老爷子还需要他。

关夏欣的离家出走对关家来说是一个大事。

秦家不可能善罢甘休。事实上,连关芙都隐隐有所猜测,楼远引诱、收留关夏欣,正是准备用关家对付秦家,好让自己从债务漩涡中脱身出来,渔翁得利。

当夜,发现了苗头的秦明月已经撤回了对楼氏的资金支持。

她预备对关家动手,肖景要开始做准备了。

这些事关芙没办法插手,毕竟委托者本人只是个数学系的小可怜,没有一点经济学知识。

她拍拍屁股走人了。

虽然关夏欣跑到别人家里去了,形势也很危急,可是离了她别人照样生活。

第二天关芙自己去学校上课。

关大少还追上来说了一句:“阿芙,要不然在家多休息两天?”

关芙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为什么?”

关大少也说不上来,他只是心里隐约觉得,昨天关夏欣刚刚离家出走,总感觉不太太平,阿芙不去上课在家呆着也挺好的,又没有什么重要的课程。

但是他肯定不能这么说,因为他的女儿是个认真学习的学霸。

他说不出口,关芙就没搭理他,坐上车自己出发了。

上完了课,关芙想要回家,几个没想到的人却站在了她的面前。

“关芙,好长时间没在一起聚一聚了。”

是她刚上大学时相处过一段时间的室友。

不过后来关芙回到关家就搬出了宿舍,委托者被关夏欣搞得焦头烂额,一直也没跟她们继续一起玩。

这个时候突然出现,感觉稍微有些微妙。

“是吗?”

关芙看着她们,用的是一种仔仔细细打量的看法。

这让跟她说话的那个舍友有点不由自主的眼神闪躲。

跟在最后面的那一个姑娘对关芙使了个眼色,但多余的话一句话也没说,扭头走了。

这让气氛变得更加微妙而且尴尬。

关芙露出了微笑。委托者至少在这个学校里,还是有一个可以做成朋友的同学。

就是那个刚才故意走过来对她暗示的女孩子。

留在原地的两个舍友面色气恼。

她们在怨恨跟上来暗示关芙、没有和她们共同进退的那个姑娘。她不跟她们合谋就算了,反而竟假意欺骗她们要和她们一起做这件事,结果上来就反水,让关芙起了疑心。

事情很难顺利进行下去了。

但是她们很快就自我调节了过来。

另一个舍友反应机敏,她笑着对关芙说:“最近她跟我们闹脾气了,你别管她,就我们三个,好好出去聚一聚吧。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一个宿舍的,大学的友谊特别珍贵,我们好好相处,一起玩,多好啊。”

另一个舍友听了这能圆回来的解释,松了口气。

她面色恢复正常,跟她一起游说关芙。

“好啊。”

关芙一口答应。

两个人顿生喜色。

关芙后面还有后半句话:“去哪儿都行,刚好我让司机带我们一起去,这样也比较方便、安全。”

说到安全的时候,她特意强调了重音。

两个舍友顿住了,无意识地对视一眼。

她们的计划是把关芙一个人约出去。

还带上司机,这不成吧。

想到电话里那个女人应诺给与的报酬,和银行卡里已经躺着的预付定金——只要她们把关芙带出去,这笔钱足以让她们顺利出国读书。

又不是让她们亲手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是带个人过去,有什么不敢做的呢?

她们拿出十足的力气劝关芙:“我们几个女孩子出去玩,自己去就得了,还带上司机,多扫兴啊!”

另一个则说道:“你是怕不安全吗?我们三个人一直在一起,不分开,肯定不会有什么危险。”她拍了拍自己胸脯保证,“我保护你,什么事儿我担着。”

关芙真是无可奈何。

她觉得这个陷阱真是粗陋之极,愚蠢又让人发笑。

她觉得背后的人完全是在低估她的智商,哪怕是傻瓜委托者,也不会轻易上当。

虽然委托者被意外整死了,但是那是武力不对等下的无奈,若论脑子,她们还玩不过她。

关芙再怎么蠢,再怎么想抓住害她的人的把柄,也不会傻到以身犯险。

她发了个信息,同意和两个女孩子一起出去玩。

刚走出校门,两个女孩就被赶来的人抓住了。

是关大公子派来的保镖。

关芙对着两个姑娘微笑,扭头离开,懒得跟傻瓜多费口舌。

她兴致阑珊的准备坐车回家,一抬头,发现一辆黑色加长豪车上,下来了一个身姿笔挺、温文尔雅的中年男子。

因为身体不好,多年来鲜少出门的关大少,听到有人要害自己女儿的消息,也坐不住了。

他来接关芙。

面对着有人要害自己女儿的事实,他眉头紧皱、神色肃然,心里慌乱又惶恐。

第12章 被害死的女儿(12)

关大少从自己的车上走下来,走到关芙所在的车边,拉开车门,很自然地坐到后座。

“阿芙。”

他叫了一声,眉头紧皱。

他想不透是哪里出了问题,竟然有人要害自己柔弱无助的女儿。

若说是冲着关家,可关家多年来一直与人为善,哪怕有个行事莽撞、爱惹是生非的关夏欣,也从来没有遭遇过这种有人蓄意谋害家里孩子的事。

这讲不通。

但到底是讲不通,还是忍住不能想那个扎心的可能,他自己说不清。

这也让他不知道怎么跟女儿说。

关芙完全没有被这点小插曲影响心情,恍若无事,玩着手机。

车子平稳快速的行驶着。

关芙看完了发来的信息,又玩了两局斗地主,抬起头来无意识地一看,发现坐在自己身边的关大少眉头紧锁,一脸忧郁,好像纠结的都要昏过去了。

她是不想搭理关大少的,奈何委托者在她身体里不断闹腾,搞出情绪问题,索性皱着眉头斥责:“想什么呢?你别多想这些事,自己管好自己的身体就行了。”

这是关老爷子对关大公子的唯一期待,关大少体弱,有心脏病,忌多思多虑、大喜大悲,他能一直健康就是最大的期许。

故而关芙也没打算让关大少自己亲自掺和这一堆破事。

她粗声粗气地教训关大公子,被教训的人愣了一下,哭笑不得。

“阿芙,别担心,我还没那么脆弱。”

但到底心里还是有点高兴,受到了女儿的关切,关大少整个人都喜滋滋,让司机看了好几眼。

关芙斜眼看着窗外。

她不用猜就心里有数,冲着她来的,跟她有利益冲突的,能有谁呢?

不外乎就是关夏欣,或者关夏欣的亲妈,夏婷。

关夏欣在楼远那儿当缩头乌龟,把她妈也折腾的够呛,不干正经事抢人男朋友,还替关家惹来了秦氏这个强力敌人,好好的一副牌打的稀烂,眼看着关老爷子不满到了极点。

而关芙这个名正言顺的第一继承人又好端端的,平安无事,跟关老爷子和关大少的感情虽然不说是多么亲密无间,好歹也是和谐相处,不犯大错,关夏欣更是尽显劣势。

八九不离十,今天这事就是夏婷指使人干的。

她沉不住气了,要搞一搞事情。

把关芙搞下来,关夏欣自然就是一根独苗,再也没有人能够比得过她,抢走她们母女的东西。

说什么这个那个,还是财帛动人心。

关芙不相信关大少不懂,可是看关大公子那纠结的表情,就知道对他来说面对这个事实十分难过。

毕竟关夏欣当他的义女陪伴他了很多年,更何况也是他的侄女,感情不可能一夜间消失。哪怕是失望,他也不可能不心疼。

关芙怕他再一着急就完蛋,直接被送医院去,委托者看了再哭鼻子,用情绪把她逼哭,让场面变得难看起来,索性不让他掺和。

她自己能搞定任务,不是什么大事。

目前看来她占优势。

关大少看着关芙小小的肩膀和漫不经心的神情,突然叹了口气。

也是他没有用,让女儿不愿意依赖他。

关大少不管事,可关氏一大摊子,总有可用的人。

等到他们回了家,就收到了回报的消息。

两个舍友是被人指使,要把关芙带到某地。

而她们并不清楚之后关芙会遭遇什么,跟她们联系的人也没有追查到身份。

上游没办法查,关大少的人就迅速调查下游的行动,在关芙的舍友要带她去的地方,抓到了两个行踪可疑的人。

他们要诱惑关芙吸、毒,把她完全毁掉。

关大少收到回报立刻就震怒了。

他本来神色温和、态度和缓地看着关芙玩手机,听到消息之后立刻站了起来,脸色都变得铁青,不再温文儒雅,反而表现出一种近乎疯狂的愤怒,几乎有几分狰狞。

“查。给我拿到证据。”

他命令道,语气并不急,却被他说的冷沉又令人胆寒。

关大少很少生气。

大部分时间,他都情绪寡淡,温和克制到让人觉得冷漠。

今天几乎是他生下来第一次勃然大怒,本来顾忌着他身体不好、预备劝劝他不要发火的王姨,此时竟然不敢上前,缩在角落里噤若寒蝉。

关芙也愣了。

关大少真生气起来,看着很吓人。

她咧开嘴笑得抑制不住。委托者为关大少表现出来的这真心感到快乐。

关大少却是真的气的不轻,他脑门上都跳出了青筋,一头冷汗,偏偏精神异常紧张,死死地盯着电话,像一只凶兽,时刻都准备着,对那个查出来的真凶立马扑杀消灭。

关芙翘起了二郎腿。

能不能查出夏婷啊?她觉得有点悬。

果然没查出她。

查出来的是秦家的私生女,想要陷害秦大小姐秦明月,买通秦明月的手下,对关芙下过一次手的那个秦明玉。

“没有其他证据?”

关大少却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他皱眉道。

他不管事,可他不傻。

再怎么样,也不会有无关的人无缘无故对阿芙下手。

仅凭秦家私生女和阿芙之间几乎谈不上有交往的联系,他不信幕后主使就是她。

他在心里给某些人定了罪,并且需要看到证据和确切的结果,因而十分不满。

然而却没有其他的证据。

关大少面无表情的结束了通话,拨通了肖景的号码。

“不用对秦氏客气了。”

关芙含着笑饶有兴趣的看,觉得委托者的爹有点酷。

当然委托者自己更是觉得崇拜的不得了了。

于是等关大少又拨了电话,让人盯好关夏欣和夏婷的之后,看到了小姑娘闪亮的眼睛,竟然怒意消散了不少,反而有些尴尬。

他说:“阿芙,你别怕,爸爸保护你。”

关芙手指转了转手机,心想,是不是关大少厌弃关夏欣这个目标,已经完成了大半?

不过,不急。

她还没动作,关夏欣和夏婷就自己作死到了这个地步,再等几天,完成任务并不难。

而另一头,关夏欣终于接起了电话。

“妈妈……”

她的声音有些细弱,底气不足。

“我给你打了67个电话。”夏婷说。

她的声音充满了冷酷的意味,一点都不像关芙所见的那么热情开朗。

“你知道错了吗?”她对着自己女儿说话的态度毫无温情,反而像是公事公办的上下级。

关夏欣深吸一口气,她扭过头去,透过窗户看到楼远公寓楼下的草坪:“我没错!你不要干涉我!”

夏婷冷笑一声:“翅膀硬了。”

第13章 被害死的女儿(13)

关夏欣不吭声了,她的手指紧紧的握着手机,攥到手指关节都发白。

她在楼远这里生活的太过舒适,以至于自己都忘记了一直笼罩在头上的阴霾。

她想起童年时夏婷对她的教训,有些恍惚,说不出话来,不像以前一样爽快利落,缩起肩膀像另一个人。

“夏欣,你记得你自己是什么人吗?记得我以前跟你说的吗?”夏婷突然放柔了声音,说起话来像个慈母。

关夏欣小声说:“记得。”

夏婷说:“我以前跟你说过,不要做错事,你记得吗?”

“记得。”关夏欣声音更低了。

“但是你还是做了。”夏婷声音骤然冰冷。

关夏欣在床上坐着,全身抽搐了一下。

“夏欣,我不会害你。”夏婷又回复了低柔的声音,和缓地和关夏欣说话。

这喜怒无常忽冷忽热的态度,让她显得像个心理变态,假如有旁观者,必然会忍不住为这巨大的差别心中发寒。

关夏欣没说话,僵直着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夏婷继续说:“做错了的事已经成了事实,不可能被当做没有发生。你想好怎么翻盘了吗?”

关夏欣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爸爸不会忍心放弃我的,他心疼我。我会跟他求饶的。”

又补充道:“爷爷看在爸爸的面子上会心软的。”

夏婷说:“你有主意,就尽快做。但你要知道,关芙来了以后,大公子变了不少。”

关夏欣知道,她咽了口口水:“我明白。”

夏婷“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关夏欣听着话筒里的忙音,沉思了一阵。

关大公子确实目前更偏向关芙,以至于她的重要性有所下降。

她必须提升自己的重要性才行。

关夏欣此时还不知道,夏婷已经对关芙动过手,虽然找不到任何证据,却已经引起了关大少的疑心。

她只是思考着解决之道,看着卧室的门。

她想了想,找到了头绪。

她推开门走了出去,今天楼远和她一样,呆在这座小房子里,并没有出门。

只是关夏欣一直把自己关在客房里,她没有关注,也就不知道在楼远做什么。

她推开门走了出去:“楼远!”

她的声音清脆明快,毫无阴霾,像她平时一样,是个毫无心机的爽直少女。

楼远应了一声,他手里还拿着手机,从阳台上的躺椅上站起来。

背着光,关夏欣看不清他的神情。

“你在干嘛?”她笑着跑到阳台外面,发现楼远的脸虽然是和平时一样的冷静镇定,但是隐隐透出轻松愉悦,好像在因为什么高兴。

“怎么了,小丫头?”楼远剑眉一挑,隐隐透出睥睨轻快之态。

关夏欣表面嘻嘻哈哈,心里却暗自惊异,这样的表现很少出现在一向沉稳的楼远身上。

不过她依然是活泼直率的外表,毫无心机冲到楼远身边,对着他大倒苦水:“楼远,你不知道我这次有多惨!爸爸对我真的生气了!”

“哦?”楼远睨着她,神情似笑非笑,有种天然的傲慢,更显得十分贵气。

关夏欣面上被他迷的晃了一下神,说出的话更加信赖:“我本来想让爸爸帮我向爷爷求情,让他们同意我和你在一起,帮你拜托那个嚣张霸道的秦明月,本来我以为可以的!”

她低落又羞愧地垂下头:“可我没想到,这次爸爸根本不听我解释!他本来不是这样的!”

楼远专注的凝视她:“他为什么不听你解释了?”

关夏欣心直口快吐露直言:“自从关芙回来以后,她老是说我坏话!爸爸被她骗了!”

楼远眼中露出沉思的神情,不再作声。

关夏欣偷偷瞟他一眼,嘴角一翘。

关芙却在家里摆弄手机,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跟关大少聊天。

“那个老是要害我的家伙抓起来了没?”她漫不经心的问,“我得报复报复!”

关大少眉头紧皱:“她在秦家一直不出门,我们的人还在等机会,只要她一出来,我就帮你出气。”

“嗐!”关芙扫兴的摇了摇头,“不出来也有法子啊!”

她拨通了电话号码,在等待接通的间隙和关大少说:“这跟秦明月大小姐说说呗。”

关大少没想到她跟秦明月居然还有点交情,意外的听着她接通了电话:“秦大小姐,你好呀。”

秦明月声音很冷:“你给我打电话做什么?你们关家不是铁了心跟我秦家作对吗?”

关芙说:“哪里哪里,不可能的,就因为关夏欣和你未婚夫那点事,还真打起来?”

秦明月沙哑的嗓音带着冷笑:“一个小时抢了我三桩生意,好一个不可能。”

关芙干笑两声:“这我不知道,总之不是为了关夏欣,应该是正常的商业竞争吧。”

关大少一直在旁边听,叹了口气,低声跟关芙说:“你被企图谋害之后,查出来是秦家的私生女,我就叫老爷子跟他们沟通了沟通。”

关芙觉得心情复杂。她跟秦明月解释了一下上午被谋害未遂的事实,还有所谓的“沟通”说辞,理直气壮的说:“那个私生女,叫什么……我忘了,那个人,把她交给我们,咱们就休战。”

“你说你何必呢?为了关夏欣和楼远?这两个垃圾,哪里值当这么费劲?”关芙苦口婆心。

秦明月没说话,但关芙听到她一直在走动的脚步声,不知道是去干嘛。

关芙只好继续往后说:“要我说,你要是真想让楼远踏踏实实、心服口服地跟你,不如痛快点,我关家帮你一把,两家人一起努力,把楼氏分分得了。”

关芙笑嘻嘻地:“啥都没有的楼远肯定比现在听话。”

秦明月哼了一声,不知道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关大少听着关芙随心所欲、肆意妄为的话,只能不断笑着低叹。

关芙看了他一眼:“你别笑,肖景肯定求之不得、积极踊跃。”

关大少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对。

秦明月那边脚步声停了,关芙听见电话里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以及女人的哭声。

秦明月从电话里说:“我看见楼底下你们家的人了,秦明雪我这就给你们扔出去。”

关芙听到她挂断了电话。

秦明月面前是被她一脚踢翻的私生女秦明雪,她在地上委屈的哭,柔弱极了。

她却冷酷地叫人上来把秦明雪拖走:“送给外头关家的人,他们等好久了。”

“大小姐,这合适吗?”她的保镖低声问。

秦明月冷笑道:“什么事都敢干,手都插到别人家去了,不过是个私生女,就这么办吧。老爷子那里我去说,爸爸理亏,不会说什么的。”

秦明雪来不及说话,挣扎着被拖下了楼。

第14章 被害死的女儿(14)

这天是关夏欣离家出走的第三天。

关芙吃完早饭,擦了擦嘴,就到客厅坐着。

自从关夏欣因为心虚离开,大部分时间,关芙都坐在客厅这个公共场所,好像是在等待什么似的。

关大少对此乐见其成,把自己的消磨时间的地点也移到了客厅里,希望能够增加父女感情。

时间还早,关老爷子没有吃完早饭,肖景在客厅安静的坐着等他。

他看到关芙坐过来,神情复杂又紧张。

他看了关芙四五秒,还没想好自己是要干什么,就被关芙点了名。

“肖景,你看着我干什么?”关芙斜着眼睛看他,她的声音吸引了关大少和关老爷子的目光,可是她自己一点都没有被注视的窘迫,反而理直气壮,十分自在。

没发出声音的肖景却感到尴尬,眼神微微一闪。

他根本没有想好要说什么,只是被点了名,他不得不尽快拿出说辞来。

不过他也是久经磨练、反应过人的精英,低下头表示尊敬,低声说:“小小姐,我只是走神了。秦氏已经和我们和解,我在考虑今天董事长的行程安排。”

关老爷子点了点头:“关芙,你不要打扰肖景工作。”

关芙冷哼一声,眼睛一转:“我倒不是想打扰肖景正常工作,可是有件事我得提提建议。既然我们已经和秦氏合作了,是不是赶快去把关夏欣找回来?虽然我挺烦她的,但她住在那个谁家里,实在不合适吧?”

关大少颔首:“阿芙说的有道理,父亲,这就派人把夏欣接回来吧。”

关老爷子脸皮紧绷:“她自己跑出去的,还让我亲自去接她不成?就让她在外头呆着吧。”

肖景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话不是这么说。”关大少劝道,“夏欣有错,可毕竟只是年轻,一时闹了脾气——她总是这样闹脾气,我们把她接回来,跟她好好说,叫夏婷跟她说明白,毕竟是二弟的孩子。”

关老爷子冷笑了一声:“夏婷跟她能说明白?夏婷……哼。”

关芙翘了翘嘴角,她发现,关老爷子好像对夏婷有很大意见,很大概率上,跟她查出来的那些夏婷以前做过的事有关。

不过关老爷子最后还是同意了,他非常不耐烦地说:“肖景,你安排。”

然后放了筷子:“不像话。”

被评价为不像话的关夏欣却没有被成功接回来。

肖景报告说,他派去的人根本没见到关夏欣的面。关夏欣古灵精怪、性情直率,完全不是个乖乖听话的角色。

她把去接她的人拒之门外,然后跟肖景打电话,把他臭骂了一顿,骂他“关老爷子的狗”之类的话,这让肖景回报的时候神色阴沉,显然是大受打击。

关老爷子若有所思地看了自己的狗一眼,心里对关夏欣的不满更上一层楼。

说实在的,在关老爷子心里,关大少排第一,关氏的事业排第二,多年来一直对他忠心耿耿,也为公司做了不少贡献的得力干将肖景,关老爷子心里,重要性只怕还在关夏欣之上。

他心里对关夏欣更不满了。

关芙下午有一节课,她本来想去上课,可是关大少阻止她。

“等事情平息一些吧。”关大少拿着她的书包,不让她走,近乎恳求地要求道。

关芙只好点头。

她心里隐隐有些高兴,关大少显然是对关夏欣母女起了疑心。

他早饭的时候要求找回关夏欣,不仅仅是出于养父的责任感,更多的只怕是在提防在外游离的关夏欣或者是夏婷,会对关芙做出伤害的举动。

关芙仿佛看到了任务完成的曙光。

虽然这样想,但是关芙也并不多么意外,毕竟她早就有隐隐的预感,这次只是更加确定了而已。

关芙一整天没有出去,却不料晚饭时分,关夏欣的母亲夏婷来了。

夏婷一进门就满脸怒气:“我给她打了好几十个电话,她连接都不接!真是翅膀硬了,关不了了!老爷子,你得帮帮我,这次得好好地教育教育她!这丫头,简直不分轻重!”

关老爷子眼皮都没抬一下。

而关大少或许是心里有所怀疑,心存芥蒂,因此神色冷淡,也没有对她的话做出任何反应。

只有关芙唯恐天下不乱,正正经经的凝视着夏婷,对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夏婷眉头一皱:“阿芙,夏欣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你说是不是!”

关芙没接她的话,笑嘻嘻的大声说:“二婶,别慌,关夏欣在外头呆的好好的,你不用着急。”

夏婷脸上露出感动的神色:“阿芙,你竟然安慰我……”

关芙却紧接着打断了她的话:“叫人诱骗我吸、毒就是你干的吧?”

夏婷神色一片茫然:“阿芙,你说什么?”然后慢慢变得震惊起来,好像刚刚才突然消化了关芙话中的事实,“阿芙,你要不要紧?有人要害你!?老爷子!”

关老爷子抬起眼皮来,看了一眼关芙。

这个他知道,关大少让人去查的时候,起因经过和结果,以及相关的人员和信息,他都跟着掌握了。

只是查出来的是秦家的私生子秦明雪,关老爷子也暗中使了力,审问过后随着关大公子的心意,把秦明雪和参与人员扔到警察局了。

他有所猜测,猜想关夏欣和夏婷有可能牵扯其中。但是他沉住气,一点都没表露出来。

他一点都没想到关芙真是个直肠子,想说就说出来了,孩子气极了,天真到愚蠢,以为随便说说就能够给人定罪。

表面上,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夏婷与此事有关。

夏婷被质问道的表情也出乎意料的完美无缺,看上去就是一个震惊到从来没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在她身上的好二婶。

他又看了关芙一眼,突然想叹气。

这孩子怎么这么傻,真不愧是关大少亲生的。

关老爷子却没想到,关芙并不是像个孩子一样用话诈人或者恶作剧,她不动声色的抛出了一个炸弹:“我也是今天早上才收到的这份资料,私家侦探效率不高,毕竟属于侵犯隐私权了,不好意思啊,二婶,我让人提前好几天在你电话里装了窃听程序,录了一下音。”

夏婷脸色突然雪白。

她后退了一步。

“来,大家都听听。”

关芙微笑着打开手机扬声器:“我还没想到,二婶还有个侄女,是秦家的私生女呢。”

第15章 被害死的女儿(15)

关芙就没想过把查到的事捂到最后,当成翻盘的底牌。

她玩牌也是这样的,拿到炸弹就捂不住,说扔出来就扔出来,炸死谁算谁,就图一个痛快。

眼下,这个炸弹几乎把夏婷炸成碎片。

肖景一下子就站起来了,关大少心里有所准备,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除此之外甚至觉得“阿芙想的真周到,我女儿真聪明”,隐隐有些喜悦。

所有人都在安静的听着,夏婷和秦明雪的声音回荡着,话的内容让人闻之生厌。

或许是安逸的日子过得太久,夏婷竟然完全没想到,她要对付的人竟然有手段和心计,反过来对付她,她自己的言行成了给她定罪的证据。

夏婷听着录音,头皮发麻。

她脸色灰白,凭着本能看了一眼关大少。

关芙一直注意着她的动作,此时察觉出怪异,眯起了眼睛。

死到临头,如果夏婷要垂死挣扎,洗清自己,应该观察关老爷子的反应。

而她却凭着本能,看关大少。

关芙心里浮现出一个古怪的念头:夏婷不是对委托者的爸爸有什么想法吧。

关大少冷冷的看着夏婷,看不出有任何情感波动。

他甚至不感到愤怒和厌恶,就像在看一个注定要被清除出去的人。

情感淡薄的人,可怕的地方也正在这里。

夏婷显而易见的慌乱了一下,随即清醒过来,意识到铁证如山。

她看了一眼关芙,发现她笑眯眯的观察自己,心中露出绝望。

她栽在了自己疏忽大意上,日子过得太顺,没有什么敌人,她小瞧了关芙,直接犯下了致命的错误。

关芙在心里沉吟了一下。

她要不要把“夏婷可能对关大少有想法”这件事说出来呢?

如果说出来,大家都会非常尴尬。

关芙倒是不害怕尴尬,但是她看了看关大少,还是有点不忍心。

可不能把他恶心着。关芙自得其乐地替别人着想,把这句话吞到了肚子里。

关老爷子让人把夏婷直接带下去。

肖景犹豫了一下:“董事长,这……是不是应该通知大小姐?”

关芙说:“喔,果然,你对关夏欣还是有感情的,真可惜。”

肖景眉头紧皱,被戳到了伤疤。他强行分辩道:“这对关家的声誉有影响。”

关芙嘲笑道:“是啊,影响声誉比毁掉我一个大活人严重多了。”

肖景张口结舌,没办法继续说了。

再心疼关夏欣,他也不得不承认,夏婷简直心狠手辣,的确是冲着毁掉关芙去的,目的明确极了。

关老爷子挥了挥手,夏婷被人拖走。

肖景站在旁边,沉默无言。

关大少来到了关芙身边,小心的看着她:“阿芙,是我的错,没保护好你,还要你自己想办法。”

关芙漫不经心的说:“没事,请私家侦探,用的是你给的零花钱。”

关老爷子却神色阴沉:“把关夏欣抓回来。”

他不相信夏婷的所作所为,关夏欣一点都不知情。哪怕这件事她不知情,明眼人也能看出来,夏婷是为了她做的这件事。

她不知道这一件事,不代表她不了解自己的亲妈是什么样的人。

既然或多或少了解,那关夏欣就不可能绝对无辜。

关老爷子再怎么样,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人谋害他们家的孩子。

下手的人是血缘亲人,就更不能容忍。

他青筋暴突的手握紧了手里的拐杖。

关夏欣此时不在家中面对糟糕透顶的局面,却也并没有好过到哪里去。

她面对着一个令人恐惧的楼远,心惊肉跳,不敢做声。

“关家和秦家联手了,你知道吗?”楼远并没有做什么过激的暴力行为,但是他神色狰狞,风度尽失,强行闯进了关夏欣居住的客房,阴冷地质问。

曾经令关夏欣觉得值得依靠的霸道傲慢,落在了她自己身上,让她难受极了。

更何况,楼远告诉她的消息更让她惴惴不安。

关夏欣一点都不懂什么商业上的事,可是她再傻也知道,关家和秦家和解,她自己就要倒霉了。

她贴着墙注视着楼远,缓缓的摇头:“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楼远眼睛沉沉的盯着她:“楼氏股价跌停,市值蒸发七个亿,合作伙伴毁约了十之五六。关氏这是什么意思?”

他盯着关夏欣,眼珠随着思考快速转动,看起来像个精神病患者,疯狂又危险:“你没有跟家里人联系吗?”

关夏欣咽了口口水:“我……”

楼远看她回答不上来的样子,眉头一皱:“你曾经对我说过,你是关氏最受重视的子女,你没有什么办法吗?”

关夏欣咬了咬嘴唇:“是,可是关芙来了之后,或许是他们有了其他的选择……不然我是唯一的继承人。”

她垂下了眼睛,暗示道。

楼远走到她面前,手指抬起她的下巴,摸了摸:“……我知道了。”

他突然掐了一下关夏欣的下巴,颇为用力,留下了一个印子,很快就变得青紫。

关夏欣惊恐的看着他。

她突然有些害怕,她印象里的楼远永远镇定、傲慢,大权在握,胸有成竹。

可现在,楼远有点不一样了。她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

楼远摸出手机,转身离开:“联系几个人……关芙……”

关夏欣捂住自己的脸。

好在,楼远明白了她的意思。

哪怕楼远不是她想要的那个人,只要他帮她除掉关芙……一切都还有机会,她最后会拥有最美好的一切。

她自我安慰着,冲到客房门口,把门反锁。

在此之前,锁好门,她不想再见到楼远……不想再被逼问和伤害了。

只要她再等一等。

关芙也在等。

她觉得事情都发酵的差不多了。

关老爷子对关夏欣本来就没多少感情,关大少也开始心存抵触,肖景有点旧情难忘,但是抵不过他自己的生活和尊严。

再加上楼远,据说这个人目的也不怎么纯粹,并不是传说中的“真爱”,如果关夏欣失去价值,第一个放弃她的估计就是这个“王子”。

要让这些人厌弃关夏欣,只要再添一把火。

完成委托者关芙的心愿,似乎就是这几天的事。

只除了一个大概对关夏欣死死抓住不肯放弃的夏婷。

第16章 被害死的女儿(16)

“肖景,你这个走狗!我看错你了!你放开我!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肖景在关老爷子的严令后,展现出了极高的办事效率,他狠下心来,很快闯进楼远的私人公寓,抓回了关夏欣。

但关夏欣即使被抓住了,依然大吵大闹,十分嚣张,理直气壮到肖景都怀疑关夏欣一点错都没有,而是所有人都对不起她。

肖景只好沉默着,任由她骂,把她带回关家。

关夏欣被带回了关家,也依然不依不饶,似乎打定了主意追究肖景对她无理的责任,在门厅里就叫起来。

“肖景,你放开我,我最后跟你说这一次,你听懂了没?”关夏欣说。

关芙从沙发上探出头来,把似笑非笑的表情露出来,嘲讽的望着关夏欣。

她马上失声了,见了鬼似的闭上了嘴。

关芙居然在这里等着她?这是什么意思?她有什么打算?

关夏欣记得清清楚楚,关芙越来越牙尖嘴利了,她近几次和关芙的交锋,都没有获得胜利。

她摸不清关芙的路数,终于收敛了起来。

而被欺负了一路的肖景也终于松了口气。

他说:“大小姐,您稍等一会,董事长还在书房,马上就下来。”

关夏欣缩了一下脖子,很快反驳道:“怎么啦!我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还要批斗我吗?爷爷怎么忍心?我要找爸爸!”

关芙诧异地看着她。

关夏欣不愧是个女中豪杰,她能屈能伸,哪怕是犯过大错,隔几天也能翻过脸来,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脸皮厚度堪称天赋异禀。

实在是让人佩服。

话音刚落,关大少推开休息室的门,从楼上下来了:“回来了?”

他慢慢走下来,神情冷淡。

关芙注意到,关夏欣飞快的皱了皱眉毛,但她很快又调整了一下。

她对着关大少状似天真直率地求饶,双手合十,活泼灵动:“爸爸!求你了!我知道错了!肖景抓我简直像抓犯人,我实在是生气!爷爷他还生气呢?爸爸帮我求情吧!”

关芙撇了撇嘴。

关大少深深地凝视了她好几秒,才坐到了关芙旁边的沙发上,没搭理她的话茬:“回来了就好,肖景,你上去喊父亲吧。”

肖景点了点头,转身上楼。

关夏欣脸色有些不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关夏欣觉得关大少和肖景对待她的态度,都有些过于严肃了,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在她的心里,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哪怕她偷偷和别人未婚妻在一起,偷偷离家出走。

关芙饶有兴趣的观察她,看出了她的一头雾水,露出了一点点笑意。

关夏欣看起来完全不知道夏婷的所作所为。

一方面这让她逃过一劫,能够和此事割开联系,另一方面她也会很被动,会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接受更严苛的质问和审视。

关芙觉得她一点都清白不了,所以期待她掉下直率善良的面具的那一刻。

然而关老爷子并没有跟着肖景一起下楼来。

肖景自己回到客厅,对关夏欣说:“董事长让我带您回卧室。”

竟然没有下来跟关夏欣对峙争吵。

关夏欣懵了一下:“爷爷这是什么意思?”

甚至都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吗?她心中一惊。

不给她一点争辩的机会,就意味着已经在心里给她定了罪。

关芙突然觉得,关老爷子果然是个很有性格又很酷的霸道总裁,这个性格还是挺有意思的。

关大少抬了抬眼,他注视了一下关夏欣,神情若有所思。

在关老爷子心里,关夏欣哪怕与此事没有直接关系,也绝不清白了。

他要把关夏欣关起来,确保他其他的孩子的安全,包括关芙、更主要的是关大少。

关夏欣暂时被关在了自己的房间,反锁在屋子里,窗户上也加了禁止翻越的防护栏。

她房间的钥匙给了关大少,每天三餐,王姨通过房门上开的的小门,给她送饭,一直到关老爷子想好怎么处理她为止。

关芙一开始还听到关夏欣的叫声,后来渐渐的她明白了自己的情况,也不再发出声音,像是认命了。

王姨偷偷的跟关大少说:“大小姐心情非常不好,每天都哭的眼睛红肿。”

关芙听了一耳朵,却觉得关夏欣心理素质很强,哪怕是到了困境也在努力求得翻盘的局面。

关大少没有说话,也没有其他的表示,但是关芙想着,日子长了,他们肯定会不忍心的。

过了好几天,关芙实在是在家里闷了好久,无事可做,关大少也没有了阻拦的借口,只好让她恢复正常上学的生活。

“阿芙,我陪你去上学吧?”

关大少抓着关芙的书包,问道。

关芙一声叹息。

哪有大学的学生被家长送到课堂上的。

但是她仔细看着关大少,发现他眼里透着殷切的渴望。

心中的委托者传递给她高兴的情绪,让关芙不得不松口,满足这对父女十八年不曾拥有过的小乐趣:“好吧,那你在外面等。如果觉得无聊,可以去周围转转。”

关大少高兴的不得了,带着关芙上车。

关芙到了教室,发现那个提醒她有问题的舍友独自坐在后排,身边有个空位,就走了过去,坐到她身边。

这姑娘看到她过来,沉默着挪了挪自己的东西,为她腾出一点空间。

关芙拿出自己的课本,轻声跟她说:“谢谢你上次救我。”

她有些尴尬的推了推眼镜:“没什么,虽然不熟,可我不能害你。”

关芙笑了下。

这姑娘就咳嗽了两声:“快上课了,等会老师提问练习题,你有问题可以现在问我。”

关芙就和她对起答案来。

有了一起学习的伙伴,时间过得很快。关芙还没有察觉,一堂课就已经上完。她走出了教室,发现车停在外面,关大少坐在后排等她。

关芙跟舍友姑娘告别,坐上了车。

司机发动汽车,慢慢开出学校,驶上大路,十分平稳。

“今天学的内容有趣吗?”关大少笑着问。

关芙点了点头。

“说起来,你喜欢数学,这点跟我很像。”关大少看着关芙,“我年青的时候,在疗养期间,主要的娱乐就是做高等数学题,做数学分析,尤其是证明题,我觉得特别有趣味。”

关芙眨了眨眼。

“你妈妈也非常聪明,她没有受过系统教育,可是理解能力非常强,我非常佩服她……”关大少脸上露出一种夹杂着思慕的怅然。

关芙突然脖子后面一凉,她警觉起来,猛的抓紧了他的手。

关大少一愣。

下一秒,猛烈的撞击袭来,整辆车突然被撞的偏离了行驶路线,关大少一头撞在了车壁上。

第17章 被害死的女儿(17)

关芙自己也被撞到了另一边的车门上,她一阵恍惚,而后感觉到侧面仍然传来持续不断的推力。

驾驶座的司机失去了意识,安全气囊弹了出来。

那辆从侧面撞到他们的车,紧紧的抵在关大少那一侧,并且不断推近,似乎打定了主意要把他们的车挤扁。

关芙把关大少费力的扒拉到自己这一侧,而在刺耳的摩擦声中,眼看就要被车怼到墙壁上。

这是铁了心要一口气害死他们两个。

关芙咽了口口水,脑子中飞快闪过许多念头,发动了“视线折射”能力。

驾驶着车要把他们撞死的凶手,眼前突然一花。

墙壁近在眼前,而关家的车不见踪影。

关芙把扭曲了司机的视线,让他看到墙壁前移,近在眼前。

司机看着占满挡风玻璃的路边建筑的墙壁,深吸一口气,潜意识中的求生本能让他不假思索地踩了刹车。

刺耳的刹车声和尖叫声响起来。

关芙紧紧握住双手,感觉到关大少身上的血,顺着碰撞出的伤口迅速的流出来。

难道要完了吗?

关芙想着。

视线折射这个能力不够完善,只是占了让司机心神恍惚的机会,让他暂时停了一停。

可是现在,凶手司机随时都可能发现粗陋的破绽。

他只要再次踩下油门,关芙他们几个就会再一次面临生命危机。

关芙昏沉地靠在车门上。

突然听到了另一声巨大的撞击声。

他们的车晃了晃。

关芙勉强眨了眨眼,看到那个故意来撞他们的车,被另一辆雪白的豪车撞开了。

那辆撞了别人又被其他人撞开的汽车,终于在原地闪了闪灯,熄火了。

车上走下来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她走下来,靠近关芙乘坐的汽车,拉下墨镜。

关芙一眼就认出来,这是秦明月。

得救了。

她心神一松,陷入了昏迷。

等到关芙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医院的病房里了。

病房里王姨在调着点滴的速度。

她低下头看到关芙用黑亮的眼睛看着她,惊了一下,一把拍到床头按铃上:“小小姐,你终于醒了!”

关芙微微一动,就眩晕得不得了,生理反应让她呕吐起来。

王姨十分迅速的拿出了好像早就准备好的痰盂,放在她嘴边:“小小姐,你别乱动,医生检查过了,你有点脑震荡。”

关芙吐了个天昏地暗,一件痛苦的躺会原位置,一动不敢动,歇了一会,才终于找回了清晰的思路。

她暗道一声大意了,问道:“其他人怎么样了?”

王姨说:“大少在另一个病房,他伤的重一点,失血过多,脑震荡,而且有两根肋骨骨折了,肖景在看护他,不过他现在已经脱离危险,醒过来一次了。”

她咒骂道:“简直是狗胆包天,光天化日竟然敢明目张胆的谋杀!”

关芙眉眼阴沉。

真是差一点就栽了。

如果这次简单粗暴的谋杀成功,关大少死了,关芙也死了,关家就只剩下一个继承人,关夏欣了。

关老爷子虽然雷厉风行,到底年事已高,出点什么问题,都是很容易的事,等关老爷子一撑不住,受不了打击,关氏就轻而易举落到关夏欣掌中了。

好在她上次死里逃生,系统转盘给了一个“视线折射”能力,把凶手拦了一下,更幸运的是秦明月几乎是在瞬间决断,撞开那辆车救了他们一命。

关芙问了王姨,得知关老爷子几乎已经气疯了。

他根据关氏深厚的能力,以及秦家和其他家族的帮助,立即追查幕后的凶手。

全市的大家族都帮助关老爷子查问幕后的行动者。

虽然大家族中,勾心斗角难以避免,家族间也有大小的争执纠葛,但是这种明摆着就是要命的狠毒招数,却从来没有人用过。

或许幕后凶手也没有想到,这种行动被所有的家族视做应当抹杀消除。

几乎是眨眼之间,幕后黑手就被所有人联手翻了出来。

是楼远。

他的家族在秦氏和关氏的联手打压下奄奄一息,他不得不铤而走险,听信了关夏欣的话。

只要没有了关芙,关夏欣就能说动关氏站到他这边,缓解他的困局。

楼远在布置行动的时候,又偶然间得知,关大少和关芙一同行动。

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想更进一步。

没有了关芙和关大少,再处理掉年老的关老爷子,关家就是关夏欣的。

而楼远也可以以此威胁,让关夏欣不得不全力帮助他楼氏。

这种特别的丧心病狂,让他把妄想付诸行动。

他几乎就要成功了,如果秦明月没有出手救人的话。

现在,他功亏一篑,在所有人的助推下,关老爷子宝刀不老,和秦明月一起,在一个小时内完完全全的撕碎了楼氏。

失去了所有的合作伙伴和渠道,楼氏已经不可能再有回天之力。

而被认为是得益人的关夏欣,被所有的人深深地忌惮畏惧。

太可怕了,太莽撞不要紧,有心机也不要紧,可会鼓动别人,伤害自己的血亲,一点都不手软,太让人心寒了。

关芙了解之后,松了口气。

护士进来问了关芙几个问题做记忆和认知测试,关芙有气无力的回答了,证明自己问题不大,就被诊断为“慢慢养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关芙还没有松口气,门被推开了。

肖景走了进来。

他表情沉重,好像被从脑袋顶上用锤子用力捶打过,透着一股天塌地陷的劲儿,背都挺不直了。

“小小姐。”

他说话的语气像在上坟一样沉重。

关芙因为脑震荡,头一动不敢动,眼珠子瞟过去。

肖景羞愧难当:“是我的错,小小姐。我以前帮助……关夏欣,一直对你心存不满。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

关芙“哦”了一声。

说真的,虽然他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可她一直不太喜欢肖景,因而也不太在意他的观感。

不过,他能厌烦关夏欣,不再和她在一个阵营,倒是对完成委托者的心愿有帮助。

关芙勉为其难接受了肖景的道歉,肉眼可见他松了一口气,好像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第18章 被害死的女儿(18)

虽然肖景满怀着情绪对关芙道了歉,可关芙并不太在意他。

关芙看到了肖景,立刻就想起来还躺在病床上的关大少,问道:“爸爸怎么样?”

她内心的委托者满心都是挂念,因而即使她本身也很少称呼关大少为爸爸,此时却情不自禁的称呼了起来。

肖景沉着回复:“大公子已经好转,正在休息,护工正在看护,没有危险。”

关芙松了一口气:“多久能好起来?方便的话我还是想去看看。”

肖景说:“医生诊断,两周就差不多可以回家继续修养,只不过小小姐您的身体,暂时也不适合移动,等几天也没事……”

关芙皱着眉头,听到一半,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动静。

王姨打开门,关芙看到身体虚弱的关大少,穿着病号服坐在轮椅上出现在门口——他坐不住了,需要来亲眼确认女儿的安全。

关芙吸了口气,爬起来:“你怎么来了!”

脑震荡让她砰的倒回去,呕吐起来。

王姨赶紧给她顺气。

关芙好不容易停止了呕吐的反应。

她平静下来,心里不是不明白,这对父女之间的感情。

这让她开始产生真正的愤怒。

想要害死他们的人——她要真正的让他感到后悔,知道有些人是永远不能招惹的!

关大少留在了关芙的病房,在单人间加了一张病床,病怏怏有气无力的“看护女儿”。

关老爷子得了信,立马坐不住了,他抛下一切事物,从瓜分楼家的喜事中脱身,从公司赶过来。

他一进病房,看到关芙脖子上架着固定的板子,僵硬地操纵着电脑,而关大少正在旁边支着脑袋看。

“干什么呢!”关老爷子喝道,“老实点,好好养病别折腾!”

关大少却制止了他:“父亲,阿芙在忙,别打扰他。”

关老爷子瞪了他一眼:“脑震荡了还搞这么多幺蛾子!小孩不懂事你也跟着瞎胡闹?”

不过他刚教训完,一扭头,看到了自己的得力助手肖景。

他被关老爷子安排来照顾关大少,并且对关大少和关芙的身体负责。

然而,此刻的他却全神贯注的站在关芙身后,盯着她的电脑屏幕,神情复杂莫测。

肖景从来不是不懂事的人。关老爷子意识到事情似乎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他不由得神情严肃地看过去:“这是做什么?”凑到肖景身边,从西装口袋里掏出老花镜架在鼻子上,眯起眼睛和他一起看屏幕上的文字。

“这……”

关老爷子眉头一皱:“我记得你是数学系的学生。”

肖景和关大少都点了点头。

而关芙则是点了点头:“没错。”

关老爷子问道:“你还懂得计算机技术?”

他看着屏幕上眼花缭乱的一个个方框代码,随着关芙的操作打开或者关闭,这些他完全都看不懂。

关芙则漫不经心的说:“还好,我数学好,学这些还行。”

关老爷子面上显出了惊讶。

她时不时调出关老爷子能看懂得界面和信息,关老爷子不由自主的看着那些迅速闪过的资料和字符。

他心里懂得了那些资料的意义,严肃起来。

“这是楼氏的内部资料?”他四处看了一圈,轻声问。

关芙嗯了一声,波澜不惊。

关老爷子眼睁睁的看着关芙停止了那些正常人看不懂的操作界面,把那些资料汇总成一个文件包,然后传送到一个邮箱里。

“等等!”

关老爷子和肖景异口同声叫道。

关大少惊讶的看着他们两个。

很少看到这两个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人露出这副情状,他一直在关芙对面,只是顾着看她的身体,却没有看到她在做什么。

现在,他有点好奇了。

关老爷子却不搭理他,问道:“阿芙,你这是要做什么?”

关芙笑起来,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按下了手里的鼠标,点击发送。

“关芙——”

“小小姐——”

关芙这才笑眯眯地说:“让楼远罪有应得,我查了查,是他干的?”

“楼氏的尾巴可真是不少,我不懂商业,可是我懂法律,破产有什么,我得让他蹲蹲监狱。发给秦明月一定没错,她不会放过他的。”

关老爷子沉声道:“里面的东西万一涉及到更广的层次,怎么处理?你太鲁莽了,楼氏虽然不足为虑,但牵扯一多,事情就会变得复杂。”

肖景附和的点头。

而关大少,他刚猜测出发生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中夹杂着迷惑和惊异的骄傲,“不愧是我的女儿,太厉害了”这句话简直就写在了脸上。

关芙摇了摇头:“没事,秦明月也不是疯子,她会好好分辩处理的,也免得我们卷进去太多,反而不好说。”

关老爷子面色不变,却仔仔细细多打量了关芙好几眼。

没想到,一点也具体方法不懂的关芙,懂得大体的方向和形式。

秦明月秦大小姐之所以名声响亮,是因为她做事的确可靠,堪称秦氏头号主事者,其他家族的人也能够佩服。

如果能像关芙思虑得这样,但也不算鲁莽,堪称一句做事稳妥,有勇有谋了。

关芙呼出一口郁气,笑了一下。

“我已经委托律师,控告楼远买凶杀人,”她加上这一句,“可不能让他们好过,得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才行。”

解决了楼远,还有关夏欣。

她可没忘记最终的得益人是谁。

“关夏欣在哪呢?”她扭过头来问。

关老爷子挥了挥手,不耐烦的说:“不用太在乎她,只要你们康复了,可以慢慢处置。”

肖景低下头,心情复杂地低下头。

“我给她打电话。”关芙脑袋还固定在架子上,她为了不眩晕呕吐,也不敢做大动作,面无表情的说,“手机递给我一下,谢谢王姨。”

王姨应了一声,给她送到手边。

她心里清楚,现在这位小姐想做点什么,谁也拦不住,更何况,家里食物链顶端的大少,被她吃的死死的。

且不说关芙一向对她尊敬,她怎么能不配合关芙呢。

关芙见关老爷子只是不高兴他们身体恢复受到影响,就放心大胆打电话给关夏欣:“关夏欣,你现在是不是挺害怕的?”

关夏欣声音紧绷:“你说什么我听不懂,莫名其妙。”

还是在尾音漏了颤抖的怯意。

“那我还有个更让你害怕的事,得跟你好好说说!”关芙兴致勃勃道。

第19章 被害死的女儿(19)

关夏欣低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攥着手机的手指发白,有些警惕的环视四周。

得知了楼远丧心病狂连关大少也想一起杀害的消息后,她就被带出了关家,严密地看管了起来,屋外还有保镖看着她。

关夏欣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在这里坐立不安又插翅难飞。此时接到了关芙的电话,她更是精神紧张。

她甚至在心里荒谬的猜测,关芙是不是就在她周围藏着,等着随时跳出来。

关芙看了看盯着她的关老爷子,神色微妙的说:“我才发现,你不是关家的亲生孩子啊?”

关老爷子在这头看着关芙,一直八风不动、神色镇定的脸上写满了震惊。

而那头的关夏欣也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僵硬了,她脸色一下子退去了血色,简直像是一块石像。

她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关芙听不到她的回应,也没着急,因为关老爷子激动的凑过来了,他不敢置信的盯着关芙:“你说的是真的?”

关芙捂住话筒,看到关大少脸上微微惊讶,不过却没有太大的反应。

她点点头:“当然是查到了我才说的,我可不会污蔑人。”

关老爷子失态了一瞬间,后退两步,被肖景扶住。

“父亲。”关大少叫了他一声,担忧使他情不自禁地动了动,又因为行动不便和脑震荡一阵狼狈。

这唤回了关老爷子的神职,他恢复过来,挥开了肖景的手,拄着拐杖重新站稳。

他眼里神色不断变换,机警的神情让他显得像一只目光锐利的鹰隼,嘴里喃喃自语:“怪不得,怪不得……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老二没了之后,夏婷哭着喊着要关夏欣给老大当养女……”

关芙最开始,也完全没想到关夏欣跟关家甚至都没有血缘,她没往这边想。

但是随着对夏婷的监视,她发现这对母女的感情很奇怪,关夏欣也表现出了相当不正常的态度。

她是关家的大小姐,哪怕关芙存在,会损害她的利益,可她只要安安稳稳,仍然有非常优越的条件。然而,她似乎并不理解,只是一心一意想要除掉关芙。

甚至她对关大少和关老爷子也是心存怨怼,而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信任依赖。

她在心底里,就好像是一只随时都会失去一切的、被逼上绝路的丧家之犬。所有的人都是她的敌人,所有的人都会害她。

关芙看着她奇怪的隐藏性格,心里渐生疑惑,再加上她的确十分好奇,为什么关夏欣明明是关大少的侄女,却又要多此一举、画蛇添足,让关夏欣做关大少的养女呢?

这听起来有些荒谬。

关大少给的零花钱够多,关芙就顺手查了查关夏欣的血缘。

结果出来的时候关芙都吓了一跳。她没想到,夏婷和关夏欣心理素质这么强——关夏欣和关老爷子、关大少和关芙三个人,毫无亲缘关系。

关芙此时豁然开朗,为什么她一被认回,关夏欣和夏婷两个人就紧张了起来。

关芙这个流落在外的女儿,是通过dna检测确认的血缘和身份。她们无时无刻不在恐惧关夏欣的血缘问题被揭穿,因此拥有的再多,她们也不能心安。

对关芙的伤害,归根结底是防御本能。

不过关芙可没打算原谅她们,毕竟要不是关芙接了任务来到这里,委托者早在很久以前就被害死了。

哪怕到了现在,她们也没有停止迫害的动作,反而越来越过分。

关芙不愿意受这个委屈,索性尽快为委托者清扫障碍:“关夏欣,现在大家都知道你不是关家的人了,这可怎么办啊?你害怕吧?”

似乎觉得很有趣,关芙嘴角上扬,兴高采烈。

她看起来,彻头彻尾是一个毁掉了别人完美生活的,变态大反派。

关夏欣终于艰难的张开嘴说话,声音嘶哑:“你……”

说了一个字,她又觉得无话可说,她顿了一会,想要让大脑清醒,脑子里面却全都是各种各样的令人血液冻结的画面。

关老爷子知道了,关大少知道了,所有人都知道了。

他们都知道了。

夏婷不会饶了她的。

夏婷……

她想到这里,眼睛里突然一亮,嚎啕失声:“我不信!你骗我!你说的全都是骗我!我要跟爷爷说话!爸爸!爷爷!我是你们的孩子!我是夏欣啊!!……”

哭的毫不掩饰,声声哀切,就像个毫无心机而且受了大委屈的孩子,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拒绝相信。

这些……都是夏婷做的,她不知道!她什么都没有做!

关夏欣一边哭,心里却冷静了下来。

在任何时刻做出有利于自己的事,这是夏婷对她从下到大的教导。

哪怕她要做的事会伤害夏婷,她也只是犹豫了一下,立马做了。

她的哭声太大,关老爷子和关大少都听到了,可是他们的表情却十分复杂,耐人寻味。

抛开这件事不谈,关夏欣还让楼远谋杀关芙和关大少呢,哪怕没有证据,也逃脱不了关系。

面对关夏欣现在表现出的刚直无伪,人们却会把她人设崩塌的事例搅在一起形成联想,难以对她完全相信。

关芙噗的一声笑了:“好吧,你什么都不知道。那我们聊聊别的。你跟我好好说说,你是怎么说动楼远,让他胆大包天直接买凶杀人的?”

关夏欣心里咯噔一声,假装没听到,哭声更大了。

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号啕大哭。

哭声太大,毫不遮掩,在屋外看着她的保镖们都忍受不住这刺耳嘈杂的动静,纷纷露出不堪忍受的表情。

关芙把手机拿远一点,自言自语:“送她去监狱见一见夏婷吧。”

关老爷子心中百味掺杂,更重要的是充满了被蒙骗的愤怒,点了点头。

老二没的时候,关夏欣已经两岁了,他们一家相处融洽,感情亲密,故而他从来没疑心过关夏欣的血缘。

看在夏婷哭红了眼,关夏欣又年幼的份上,他自己情感上也无法忍受,就让关夏欣变成了关大少的养女,一直养到了今天。

结果出现了这样的局面,让关老爷子觉得自己聪明一世,家里却一塌糊涂,心情糟透了。

“让她们好好说说话,跟我解释清楚。”

他神色阴沉道。

第20章 被害死的女儿(20)

“我不想去!别碰我!”

一开始被捉起来,关夏欣还在大叫着,但是保镖们一个个神色木然,动作强硬。

他们听命于关老爷子,因而不管关夏欣说什么,都没有动摇分毫。

等到他们把关夏欣塞进车里,汽车开始发动,她也认清了现实,停止了挣扎,面色煞白的缩在车里,脸上神色惊慌。

她似乎意识到关老爷子是真的认定了她有罪。目前,对她来说最好的结果,就是能够没有牢狱之灾,全身而退。关家的一切,却永远也不可能属于她了。

她心里空落落的十分失落,到嘴的鸭子飞了,她却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她下定了决心,要尽力表现自己的无辜,哪怕把这些都推到夏婷身上,也不能再卷进这摊浑水里了。

毕竟夏婷已经被套上了和毒、品相关的罪名,不可能再脱身,而她还年轻,不能认下罪名,被这样轻易毁掉。

很快,关押着夏婷的监狱就到了,关夏欣在监管下和她见了面。

刚一见面,关夏欣大吃一惊。

关老爷子和关大少一点情面都没有留,夏婷不过在监狱里面短暂的呆了几天,却肉眼可见的苍老憔悴了。

她不再像是关芙之前看到的那副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年轻靓丽的模样,反而脸色蜡黄、形容狼狈,真正的像个四十多岁的人了。

不过她眼里依然有不同寻常的光,她一见面就急声问:“怎么样?老爷子让你来看我?他心软了?”

她在这里呆够了,养尊处优的生活了这么多年,她怎么能忍受对比起来堪称恶劣的环境?

这段时间的生活,对她来说完全像是折磨,要不是想着她还有女儿能救她,关老爷子或许迟早会心软,夏婷早就撑不下去了。

这让她一见到关夏欣就大为失态,没有了往常走一步想十步,不停转着的心眼和谋算。

关夏欣面对她的求救和询问,无言以对。

夏婷察觉到了她沉默中的异样,感到了不祥,仔细打量她的神情,问道:“……你怎么来了?”

按关老爷子的为人,这件事即使能掀过去,也不会这么快,他会将关夏欣和她隔离很长一段时间。

关夏欣此时出现在她面前,不符合常理。

——除非有更可怕的事发生了。

夏婷从关夏欣难看的面色上看出了这样的讯息,她眼里闪过可怕的寒光,整个人钉在了凳子上。

千万不要是最坏的结果!她在心里无声的祈祷。

关夏欣看着这个变得苍老丑陋的女人,简直不敢认这是她那个心机深沉的母亲,她快速的扫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保镖,垂下眼睫毛,泪水磅礴的掉下来:“妈妈……这不是真的……”

她哽咽着大哭大叫。

她在做戏给保镖们看,她知道的清清楚楚,这些人都是关老爷子得眼线。

她想洗脱嫌疑,就要从现在开始,也绝不懈怠才行。

夏婷看到关夏欣的作态,心里一凉,险些整个人都垮了。

她非常了解自己带出来的女儿,她听着关夏欣连哭带叫说出来的话,心里暗道:果然,关夏欣不是关家血脉的事被发现了。

她阴沉的看着关夏欣。

她看出来了,自己的女儿要把事情都推到她身上,自己脱身了。

她突然觉得很可笑,但是这一瞬间她脑中闪过的都是关夏欣这种做法的利弊,这让她神色木然。

关老爷子知道了,这事铁证如山,瞒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被揭穿了。

关老爷子不可能再放她出来了,关夏欣也不可能有什么好果子吃了。

她能保住自己,做个普通人生活,就是很好的了。

虽然关夏欣不是关家人,可是她还是夏婷生的。她如果能好一点,总比母女两个都陷进去永远不能翻身强的多。

一番思虑,夏婷也流下了眼泪:“我的夏欣……”

她决定保下关夏欣,承认她一无所知。

关夏欣心中一喜,眼泪却流的更汹涌。

保镖们对视一眼,默不作声。

而在医院里,一个女人却冲到了关芙病房里:“阿芙!”

关大少扭过头去,不顾脑震荡,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关芙的母亲听到了消息就拼命赶过来,总算在此时赶到了。

“……你们怎么样?医生说什么?我去找医生问!”

她急切的整个人站都站不住,眼睛从丈夫和女儿身上转了几个来回,看出脱离了危险,松了口气,就准备出去找医生仔细询问。

自始至终,她甚至都没注意到病房里还有关老爷子和肖景。

关老爷子原本对她离开关大少,自己跑回山里有些不满,可是看她这么着急,也就沉默了,示意肖景稳住她。

“夫人,医生已经看过,大公子和小小姐都没有危险,需要慢慢静养。”肖景说道。

关妈妈皱着眉头,她一个人生活惯了,性格刚强,也很有主张:“我再问问!”风风火火的跑出去,得到了医生的亲口答复才放松下来。

她回来看着自己的女儿和丈夫,一阵咬牙,又一阵心疼:“你们两个,真是让人放心不下。”

委托者汹涌的感情让关芙盯着关妈妈不放,心里委屈的不得了,像个终于找着妈的孩子,要不是关芙克制,早就哭的一塌糊涂了。

关大少也盯着关妈妈,有点害怕又舍不得移开眼,喃喃道:“阿容,我没照顾好阿芙……”

羞愧的说了这一句,他又想起来关妈妈大老远急匆匆跑来:“阿容,累不累,你先坐下休息休息!王姐,给阿容倒杯温水,肖景你去订饭,要口味清淡好消化的。阿容,你没顾上吃饭吧……”

话多的让人目瞪口呆,让关老爷子都不自在了。

他索性干咳一声:“我回公司了。”

关妈妈这才看见他,尴尬的要命:“……爸……”

她虽然跑回山里,但是两个人感情没出问题,也结了婚,按道理是要叫爸的。

关老爷子没追究她根本没注意到自己,摆了摆手走了。

“阿容,你来我这坐!”

关大少拍了拍床边,抚出一块平整的地方,态度十分殷勤。

关妈妈一屁股坐到了关芙身边:“阿芙,感觉怎么样?难受吗?”

关大少:“……”

第21章 被害死的女儿(21)

关芙这边一家团聚,那边关夏欣的情况却不太妙。

她从监狱离开,被押送回关家。

关老爷子已经调查过,她并没有真正下手谋害关芙和关夏欣,哪怕是对背后主使者楼远说了些煽动性的话,也不足以宣判她的罪行。

只是所有人都知道她不怀好意,并且也并不是关家的血脉,因此即使她在被揭穿后表现的一点也不知情,关老爷子还是不可能继续收留她。

她被带回关家收拾了行李,然后就要被赶出去。

关老爷子他们都在医院,为了让关大少和关夏欣收到最好的照顾,他们暂时不会回来,家里其他人比如王姨和肖景也都在医院陪护。

关夏欣被保镖盯着回到自己的房间,走过空荡的走廊的时候,不断深呼吸才能使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断告诫自己,目前最好的做法就是服从关老爷子的安排,只有这样她才有其他翻盘的可能。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自己的房门,带走了自己的贵价衣服和鞋包、化妆品,装了很久才装完——这些东西都是她的,她都要带走。

她还记得要表现给旁边的保镖看,因此她一边哭一边收拾,表现的无助又不舍,等到终于收拾好了她的东西,眼睛都哭肿了。

虽然保镖仍然面无表情,可她相信他们会如实汇报给关老爷子的。

只要他心软一点点,她就会好过很多。

哪怕她的人生已经被颠覆,彻彻底底从天堂掉进了地狱。

关夏欣从来没有储蓄的习惯,零花钱有多少就花多少,可自从她离家出走之后就再也不可能有零花钱了。

她此刻离开关家,卡里只有区区八九万,按照她平时的消费习惯,这只不过是能买一两双鞋。

她第一时间想到了楼远。

她清楚曾经楼远爱她的背后关家胜过于喜欢她,但是她对自己的魅力有几分自信,哪怕她没有关家,主动送上门去,楼远至少会收留她一段时间。

运气好的话,或许她还能得到一些钱。

关夏欣选择性的遗忘了楼远背后的楼氏面临危机的事,她一向不懂这些,或者说在心里潜意识的认为,现在的她已经没有挑剔的余地了。

于是她给楼远打了电话,在电话里却一句也没有提到她“不是关家人并且被赶出来”的事。

能拖延一会儿,她就能获得更多。

接到电话的楼远整个人焦虑不堪,精神狂躁。

一夕之间,他本来岌岌可危、但还能挽回的楼氏企业,就在各大家族的围攻下支离破碎。

他一向用傲慢霸道的形象示人,此时也形象全无,几乎像一只丧家之犬。

他接到关夏欣的电话的时候,本来想直接摔了电话,但是他意识立即到,或许拥有关家继承权的关夏欣还能帮他一点忙,于是从态度上尽力温柔了起来。

他对着电话说:“你来吧,夏欣,我在家等你。”

公司眼见就要破产倒闭了,他这个执行总裁哪怕坐在顶层视野开阔的豪华办公室,也没有任何意义。

他愿意为了关夏欣背后关家的帮助回到家,像一个真正完美的情人一样获得她的好感。

他脑子里闪过骄傲美艳的秦明月——她曾经答应过帮助他。

可是他平生最看不过有人比他还要傲慢嚣张,在他面前颐指气使,早早的选择了更好控制的关夏欣。

他的选择不会出错。楼远拿上车钥匙离开办公室,对自己说。秦明月的影子被他甩出大脑。

虽然现在关氏在关老爷子的指示下咬断了楼氏的喉咙,其他家族也一拥而上,但时间还短,他还有翻盘的空间。只要他通过关夏欣得到关家,就能东山再起!

两个有情人再次在楼远的公寓外见了面。

楼远被关夏欣搬来的十五个箱子吓了一跳,他态度很好,出奇的和善,对她关切的询问道:“夏欣,怎么这么多东西?”

关夏欣看到楼远对她很好,惊喜的同时,心里暗自忐忑,反而虚张声势,声音放大了:“哎呀,这是我平时用的,我想搬过来和你一起住,你不开心吗?”

楼远连忙说:“怎么会!我只是觉得收拾这么多辛苦你了,本来你自己来就可以了,喜欢什么,我就给你买!”

仗着关夏欣不知道他已经破产,身负巨债,谎话张口就来。

关夏欣就笑着和他站在了一起,看起来两个人感情极好,格外亲密。

楼远掏钱请了家政,关夏欣把自己能占用两间屋子的用品布置了进去。

楼远的平层公寓毕竟不是别墅,面积不够大,填满了关夏欣的东西之后,闹心的要命。

关夏欣指挥了半个小时,累了,休息的时候打开手机,想要放松一下。

然后她就在手机推送的通知上,发现了一条新闻。

“楼氏企业濒临破产!”

这消息让她睁大了眼睛难以接受,她突然无声的哽咽了一下,鼓了好久的勇气,她点开那条新闻。

而心烦意乱扮了半天好男友的楼远在阳台上散心。

他掏出手机查看公司一片狼藉的各项事务,越看越心乱,几乎想把手机摔了。

他发现关氏发布了宣告。

“关大少和关夏欣断绝养父女关系。”

“关夏欣系非关氏子女,不存血缘关系,无继承权。”

楼远的手一抖,手机掉到了地上。

他的脸色瞬间阴沉起来,从阳台上大步走到关夏欣的卧室外面,非常粗鲁的拉开门。

关夏欣吓得原地一蹦,她捏着手机,惊恐的看着他:“楼远……”

楼远眯起眼睛,看到关夏欣正在看“楼氏倒闭”的新闻。

他忍无可忍,冷声问:“你不是关氏的亲生孙女。”

关夏欣无话可说,两个人面色灰白地对视着,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哪个更有立场骂人,因此场面诡异的寂静起来。

这一片难堪的寂静中,门铃响了。

家政打开了门,然后发出惊叫。

一队警察鱼贯而入:“楼远,你涉嫌故意杀人,商业诈骗、偷税漏税等27项罪名,跟我们走一趟。”

关夏欣愣在了当场。

关芙在病房的举报,非常高效的得到了反馈。

第22章 被害死的女儿(22)

关芙正在享受一家三口的欢聚时刻,关夏欣却打了电话进来:“关芙!这是怎么回事!楼远怎么……”

关芙把话筒放到耳边一听,关妈妈就皱起眉头:“阿芙,是谁打来的电话?我帮你接,小心头晕。”

她就把手机递给了关妈妈:“是关夏欣呢,她吵得我耳朵疼!”

关妈妈严肃的接听电话:“喂?找阿芙有什么事?”

关夏欣歇斯底里的咆哮戛然而止,她听出来这是关妈妈,话脱口而出:“你怎么从山里回来了!”

关妈妈神情不悦:“这不关你的事。你有事直说!”

关夏欣被噎的哑口无言,关芙忍不住微笑了起来。这噎人的脾气,竟然和委托者不太相似,反而和做任务的她有些相像,这让她心里有些奇异的亲近感。

那边关大少忍不住露出了一点笑意。

这次因为女儿和丈夫受伤赶回来,关妈妈似乎恢复了他们年轻时那种直率的性格,让他觉得怀念又喜悦。

那边的关夏欣却喃喃道:“你回来干什么?!”

她声音不大,通过话筒传出来,却让不远处的关大少听了个一清二楚。

关大少脸色一沉。

关妈妈皱眉道:“没什么事我挂了。”她懒的和这个心眼颇多、搞三搞四的女孩子纠缠。

说完她就干脆利落的挂了电话。

关大少对着肖景说:“你查查她又要搞什么鬼,要是她不老实……不,不用查实,现在就冻结她的账户,我关家的钱,决不能便宜了一个心思险恶的人。”

肖景低声应是,马上去办。

关夏欣回过神来,就听到听筒里一片忙音。

关妈妈真的挂了她的电话,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她以前就很怕关妈妈,和关芙差不多,她也是一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人,只不过,她比关芙更清高决绝,眼里揉不得沙子,也不愿意浪费时间纠缠,因此,关妈妈早早的就离开了关家。

现在她又回来了。

关夏欣攥紧了手机。

关妈妈回来了,跟她也没什么关系了。她恢复了理智,想起来自己已经被赶出了关家。

她拿着手机,又开始恍惚出神。

她一个人坐在警察局外绿化带旁边的长椅上,身无分文。

楼远被捕,公寓被查封,她带出来那些衣服首饰都被封了进去,拿不出来,而她也因为在现场被盘问了一番,刚刚脱身。

目前,她已经无处可去。

她拿出手机想要订酒店赞助,却发现银行账户已经被冻结。

真的到了绝路,关夏欣却发现自己的心里一片木然。

她有些恨楼远,也有些恨关夏欣,恨关大少,可是也不是那么强烈。她的脑海里现在空空的,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了。

过了足足半个小时她才恢复过来,想到能解燃眉之急的最佳办法,寻找夏婷的帮助。

夏婷还有房产存款,这至少能让她有地方可以容身。

关夏欣打车去了监狱,她下车的时候,司机低声说:“你还没给车钱。”

关夏欣回头,看到司机警惕而畏惧地看着她。

或者是监狱这个场所让他胆怯关夏欣不是个好人,他不敢高声说话,哪怕是讨要他应该获得的车费。

关夏欣下意识挽了挽头发,却发现司机在她抬手的一瞬间往后躲了躲,像在怕她暴起伤人。

她尴尬的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马上出来,之后我付给你全款车费和等待费用。”

司机犹豫了一下,关夏欣立刻跑下了车。

她不敢多待,她身上的确没有一分钱,是准备从夏婷那里要到钱再付的。要是司机铁了心冲她要车费,那她就没办法收场了。

司机看着她跑远了的背影,咕哝了一声“好吧”,有些焦虑的靠在车窗上敲打方向盘。

关夏欣跑进了监狱,见到了夏婷。

前不久刚刚见过面,夏婷没有更大的变化,她看着关夏欣的目光十分疑惑,隐隐透出戒备:“又来了?”

虽然此次关夏欣身边没有了关老爷子派来监视她的保镖,但关夏欣头发蓬乱、神色狼狈,目光无神又透着恶狠狠的意味,看起来简直比她更像个逃犯。

夏婷猜测,大概是关夏欣经历了更不妙的事,可她也想不出来还有什么更坏的结果了,于是有些不耐烦:“有什么事?你应该在外面运作,争取把我救出来,或者找到一个好出路,而不是找我诉苦,或者在监狱观光。”

夏婷目光冰冷:“不要总是做没用的事,你没有机会了。”

关夏欣笑了一下,直视夏婷:“老爷子不给我活路,他把我的卡冻结了,我现在需要你的房子和存款。”

夏婷脸上的肌肉跳动了一下,她从小致力于培养关夏欣,让她成为一个只做“有用的事”的人。现在她很成功,她的女儿虎视眈眈要拿走她的东西。

而她身陷囹圄,只能同意。

关夏欣得到了夏婷的东西,松了一口气,重新活了过来。

她看着隔在她和夏婷中间的玻璃,突然看清楚了自己的倒影。

狼狈难看,虽然是个漂亮女孩子,气质上却更像一个凶徒。

她明白了司机对她的防备态度的由来,开始对着玻璃整理头发。

夏婷心情烦躁,忍无可忍。

她心里觉得,关夏欣已经不可能翻盘了。

她告诉她,楼远倒了,关家对她的态度也十分冷酷。

关夏欣手里没有任何筹码,更没有什么出色的能力智力,连自己的生活都难以应付,要把她救出来这件事,只怕关夏欣这辈子想都不敢想。

夏婷心里冰冷。

她冷眼看着关夏欣整理头发。

她的眼神太冷,关夏欣注意到了她的注视,看到了隐藏在其中的轻蔑。

关夏欣突然心中涌起一阵恶意,一句话脱口而出:“关芙的妈妈回来了。”

夏婷怔了一下,整个人往前倾了倾。

看到她这个样子,关夏欣感到了邪恶的爽快。

夏婷不配那样轻蔑的看她,她也不过是个心存妄想永远不可能实现的废物。

“关大少对她真的很好,可惜她从来不珍惜。”她说道。

她观察着夏婷脸上突然扭曲的表情,露出了一抹笑意。

她从小就知道,夏婷对关大少奇怪的感情。

她不敢戳破,可是她懂。她看的真真切切,当她叫夏婷“妈妈”,又叫关大少“爸爸”的时候,夏婷脸上流露出的是一闪而逝的喜悦。

夏婷渴盼到扭曲,却从来没得到关大少的关注。而关芙妈妈,轻易地拥有她渴盼的一切。

此刻降到人生谷底的关夏欣,面对夏婷对她的蔑视,不假思索的说出了不能说的秘密。

说出来之后,久违的,有了那种重新回到原来尊贵生活的、高高在上的感觉。

她笑了起来,却看到夏婷脸色发绿,一下子站了起来,动作极大,扭头就离开了会面室。

关夏欣不以为意地离开,盘算着怎么安排自己的生活。

可她离开监狱,发现司机根本没等她,连车费都不要,早早的开车走了。

关芙却收到了系统提示。

“让所有人厌弃关夏欣任务完成。”

关芙“喔”了一声。没想到这段时间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关夏欣就把自己作的人人厌弃了。

第23章 女状元的正妻(1)

关芙拉开系统面板,看到委托者最初设定的任务目标,原本是一排表示未完成的红字:“让关夏欣被所有人厌弃,然后回到山里去。”

这个任务完成了一半,前半句颜色已经变绿。

她对着任务迟疑了一下,担心万一情况有变,又有什么人喜欢上了关夏欣,让任务变得反复起来,就决意尽快解决后半句简单的任务目标。

她能感应到委托者在她的心里那种复杂又高兴的心情。

高兴是因为她完成了自己孩子气的愿望,复杂则是委托者对替她完成任务的关芙有几分不舍。

委托者一直在她的身体里旁观,知道关芙帮助她所做的一切,心里对她有感情,关芙能感觉的到。

因而关芙有点喜欢这个孩子,做任务也一直尽心尽力,希望能够帮助她解决目前可见的人生路上的困难,并且帮助她寻找能够帮助她的朋友。

关芙觉得,以前没什么朋友的委托者,以后应该能够和秦明月和那个帮助她的心地善良的舍友相处的比较好,这样她离开了,委托者也不会太孤单。

关芙觉得是时候了。

等到几天后,关芙出院,她就趁着大家没注意,买了一张票,跑回山里。

在车上,她自言自语,告诉委托者:“等会你到了山里,接着回关家,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也行,或者打个电话跟爸妈报个平安也行,你自己决定,路上一定要小心。”

“坐车的时候看好贵重物品,身份证手机不能丢,如果一个人害怕,就呆在安全的地方,打电话叫人接你,在公共场合离工作人员越近越好,别单独去人少的地方……喂,别哭啊!”

委托者控制不住情绪,让目前主导身体的关芙眼泪哗哗却的流。

关芙蒙住脸:“等我走了你自己哭,别让我这么尴尬……好了好了,以后你一个人,得聪明点,遇事冷静,能怼回去就别客气,会越来越好的,加油!”

颜色苍翠的大山出现在眼前。

独自坐在窗边的女孩把遮住脸的手放了下来。

现在的她,身体已经物归原主,由和任务者一样,也名为关芙的委托者操控。

她能感觉到,那个帮助她的朋友已经永远地离她而去。

她擦了擦眼泪,之后只有她一个人了。但是她不怕,任务者给她留下了完美的局面,她相信,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

而关芙已经来到了下一个世界。

和委托者不同,她一脱离委托者,一转眼就进入了下一个世界,她忙着处理新的局面和陌生的环境与信息,根本没来得及伤感。

正在梳理记忆,恍惚之间,听到一个声音冷不丁飘过来,细若游丝,显得阴险诡谲。

“夫人,该喝药了。”

相貌平平、面无表情的丫鬟端着一碗漆黑的药汁,在昏暗的屋子里,靠近她。

关芙辨认出这是委托者的婢女碧螺,还没张嘴说话,就喷出一段气若游丝的咳嗽,几乎把肺咳的呕出来。

她余光撇到碧螺冷漠的盯着她。

等到她停止咳嗽,碧螺马上又把那碗黑色药汁杵到她眼前:“喝药吧,夫人。”

关芙被这恼人的身体状况搞得心烦意乱,她点了点头,直起身子,接过碗来。

她端着药,回忆着这个世界的剧情。

她现在所处的剧情中,是一个架空古代的世界。委托者是丞相的家小姐、京城第一美人名叫沈淑宁,是一个出了名的痨病鬼。

而委托者一直心心念念的夫君,是天子做媒,许给她的才貌双全、品格高尚的状元郎。

一切看起来都很好,只除了这个状元郎,她是女扮男装。

状元郎名叫韩子瑜,她农家出身,却气质不凡,实力好,运气好,魅力也好。

她早与仍是太子的皇帝相识,并在科考中受到他的帮助,顺利瞒过性别,成为状元。

成为状元后,新帝为了替韩子瑜摆脱被人频频做媒的窘境,亲自考察,替她选了一个出身不凡却命不久矣的妻子。

或许天遂人愿,这个命不久矣的姑娘刚嫁过去不满三个月,就死了。

韩子瑜悲痛至极,不出半个月骨立形销。她誓为亡妻守节,传话终身不再续娶,倒让一向古板的丞相真心对她。

两大位高权重的贵人相助,韩子瑜一路青云直上,位极人臣,接手了丞相岳父的位置和人脉,一辈子名声洁白无瑕,为国为民做了不少大事,成了名垂青史的能臣。

君臣情深,皇帝临死前下旨,令韩子瑜殉葬,要与她死同穴。

只可惜新帝不舍,韩子瑜特受恩旨,又辅佐了新帝和新帝之子,一生为三代帝王鞠躬尽瘁。

百姓自发为其建造生祠,昼夜供奉,韩子瑜享年九十三岁,谥号文忠。

这一切却和早就死了的丞相小姐没有半点关联。

某日晚间饭后,她身体稍微好转,碧螺也不知所踪,便独自去书房寻找韩子瑜。

她们夫妻二人相处时间不长,可是碧螺告知,这阵子韩子瑜昼夜不停在书房辛苦工作,不需要她打扰,可她关心韩子瑜的身体。

揣着一腔忧心而去,却不料,她在书房窗外看到了韩子瑜和一个高大的男子亲密的场景。

委托者曾经见过这位男子,正是当朝天子。她完全崩溃,以为自己的丈夫变成了个以色侍人的佞幸之徒。

却不料她还没能来得及接受这个事实,就看到了更激烈的场景:韩子瑜衣襟被撕开——她是个女人。

委托者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打晕带走。她身边平平无奇、疏离冷漠的侍女碧螺,是皇帝派来监视她的人。

碧螺听命行事,一碗药灌下去,不出三天,委托者吐血而死。对外宣称是重病而逝。

没有一个人怀疑。

委托者的魂四处飘荡之时,还看到韩子瑜对月独饮,为她痛哭流涕,叹她命薄。

她恨,她付出灵魂的代价,要让胡作非为、抢夺人夫的荒唐皇帝,受到最残酷的报复!

接受信息到这里,关芙手一哆嗦,药汁泼了满身,几乎洒空了。

碧螺面色一变。

她手里端着的这碗药,正是送委托者上西天的毒药。

第24章 女状元的正妻(2)

见关芙把要命的那碗毒药泼了,碧螺激动起来,一张麻木的脸上出现一点波动。

她眼睛死死瞪着关芙手里见底的药。

关芙有点想笑,但是又开始咳嗽了起来。

一阵咳嗽过后,关芙手里一软,把整个碗都扔了。

碧螺面色阴沉的看着她,像是恨不得直接用手掐死她。

皇帝有吩咐,要让关芙显得像是因为疾病正常死去,而不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来是被害死的。

能够达到这样效果的毒药是不易得的,哪怕碧螺是皇帝的人,也很珍惜这碗毒药。

不料却被这个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死的蠢女人,全都浪费了。

碧螺心情不好,脸上就露了出来。

关芙用着沈淑宁的病体,是真的感觉非常虚弱,她喘了好半天气,才能抽出空来说话。

她一张嘴,发出的声音就透出久病的嘶哑衰弱,难听的好像是砂纸摩擦的声音:“碧螺,我怎么会在这里,夫君呢?你叫他来!”

碧螺避而不谈,因为面无表情显得严肃令人生畏:“夫人,您病得很重,我再去给你端一碗药来。”

关芙说:“不必,这药不喝也罢,我要见夫君!”

她撩开了身上被毒药淋湿的被子,就要下床。

碧螺眉梢一动,冷眼看着她。

这个孱弱的夫人似乎是被皇帝和韩子瑜的事情刺激了,性情变得急躁起来。

她出手早,把夫人打晕带回了院子,韩子瑜并没有发现夫人的偷窥,皇帝也在回宫前特意嘱咐,务必让韩子瑜对这些事没有一丝察觉。

本来就是她看守不利,才泄露了皇帝的机密,要是真让夫人在韩大人面前揭破这件事……碧螺想都不敢想。

反正夫人也是要死的。

在死之前不能出其他纰漏了。

她眼神里划过一缕暗光,往前迈了一步,靠近了关芙。

关芙眼看着“死亡事件进行中”,这几个亮红发光的大字还在自己眼前头来回晃,怎么可能不知道碧螺心里还在盘算着弄死她。

她想跑,可是沈淑宁的身体孱弱,刚刚一下床,脚沾到地上就是一软,根本不可能跑出碧螺的手心。

她就算是跑出去,活下来的机会也很渺茫。

在韩府她根本没有能够求助的对象。沈淑宁虽然是个大小姐,可是她因为身体病弱,对自己的仆从都并没有足够的掌控力。

嫁过来之后,韩子瑜为了隐瞒自己的女儿身,并且控制她,沈淑宁身边都是她的人,包括贴身婢女,皇帝的眼线碧螺。

在韩府,她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忠仆能够帮忙。

除此之外,她也不可以向韩子瑜的人求助。

他们会问“发生了什么”。如果关芙没有理由,她就会被碧螺带回去,然后喂药悄无声息的死掉。

但如果她说出了真正的原因——撞破韩子瑜和皇帝的亲密关系要被灭口,那都用不到碧螺出手。

这是要人命的大事,韩子瑜也不一定会对她客气,说不定就亲自下手杀妻了。

所以她只能悄悄的,一个人解决碧螺,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已经知道了韩子瑜最大的秘密。

关芙深恨这有气无力的病体,但是任务不能不做。她走了两步又跌回了床上,做出一副不能忍受又悲痛的表情,指使着碧螺:“碧螺,你去给我通报,把夫君请过来!”

碧螺不说话,她看着夫人在衣服里打晃的模样,只觉得这连路都走不了的人只有嘴上狠,也做不出什么事。

这不,连房门都没力气出,要见韩子瑜还要让她去叫。

碧螺眼里流露出轻蔑。她懒的跟这个必死之人多话,像一抹幽魂无声无息的从墙边溜走,合上屋门,把关芙关在了屋里。

她不需要服从她的吩咐,因为她会很快死去。

碧螺平静中带着一丝奇异的快意,去煮第二碗毒药。这次她会好好的给夫人灌到嘴里,一滴不剩。

关芙听到了落锁的声音,咔哒一声。

她趁着碧螺还没有完全离开,作势惊慌愤怒的嘶声质问大叫,直到碧螺远去,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碧螺离开要把她反锁,说明碧螺虽然是皇帝放在韩府的人,却是独自一人行动,没有其他的帮手。

否则,就凭沈淑宁这风吹就倒的体格,哪怕有个最没用的同伙,也能把她好好的看住,而不用多此一举用个铁将军锁门。或许皇帝也觉得,对付一个病女人不用杀鸡用牛刀。

其次,她这一阵大吵大闹,却没有听到外面有其他人的动静,也没有人来查看。这说明院子很清净,大概只有她和碧螺两个人。

从沈淑宁的记忆看,韩府也的确仆人稀少。韩子瑜号称寒门子弟,院子不大,佣人了了,还借口奢靡把沈淑宁出嫁带在身边的仆人们送到了陪嫁庄子上,都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女扮男装的身份。

关芙分析了一下形式,觉得好过了不少。

这种环境,不仅意味着碧螺搞她不会有人打扰,这意味着她反抗也不会有人来。

想到一半,沈淑宁的身体就不争气了。

她开始咳嗽的昏天黑地,眼前发黑,摇摇欲坠,不光没办法行动自如,还难受的要命,几乎昏死过去。

关芙咬牙切齿。这身体太差了。

碧螺端着毒药回来的时候,还没有靠近屋子,远远地就听见夫人的咳嗽声,听起来撕心裂肺,要把五脏六腑全都咳出来。

她心里十分厌烦,也觉得很恶心。

对着一个每时每刻都在生病的病人,没有人高兴得起来。碧螺在没有接到下杀手的命令的时候,也总是在想:夫人这么难受,怎么不死了算了?长到这么大真是浪费。

她看了看托盘里黑漆漆的药,心想,她这就给这位夫人一个解脱。

她一只手托着托盘,打开了门锁。

不出所料,关芙仍然倒在床上蒙在被子里起不来,咳嗽的声音不绝于耳十分恼人,看起来让人恨不得给她一个痛快。

碧螺凑过去,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她怕洒了药,把药碗放在桌子上——这能造成病死假象的好毒药就剩这一份了,再不成功,她就会被追究办事不利。

“夫人,吃药吧。”

咳嗽声渐渐平息,碧螺掀开床帐,后脑突然一痛。

床帐里的不是关芙,只是被子被堆出隆起的形状。

真正的关芙利用视线折射隐藏自己的身形,站在碧螺身后,给了她一下。

碧螺却没如愿被她打晕,她脸上露出一瞬间的狰狞,似乎被激怒了。

第25章 女状元的正妻(3)

碧螺转过身,冲着她眼中拿着凳子的关芙扑过去。

扑过去的时候,她心中有个念头一闪而逝:这夫人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跑出去两三米?

以她一贯的病弱的表现,是不可能行动这么敏捷的。

但她来不及细想,脚下就踢到东西,情不自禁一个踉跄。

正在使用“视线折射”能力的关芙,此时折射了碧螺的视线,在不远处为她制造了一个幻象,而关芙本人则一步不动站在碧螺身后。

看到碧螺踢到她有意扔在地上的首饰,关芙眼中一亮。

碧螺并没有传说中的武功,行动也不十足敏捷,甚至没有足够的警惕心,或许是因为她对这个无能的夫人过于轻视了。

关芙看着碧螺似乎被完全激怒,冲着她的复刻幻象冲过去,途中经过她的身边,无声的垂下手。

她手中被割断绳结的一长串五彩光晕的大珍珠,粒粒滚落到地上,连蹦带跳地撒的到处都是,也滑倒了碧螺面前的必经之路上。

碧螺听到了奇怪的弹珠声,心中起疑,但是她已经被“按住夫人灌她毒药”这个念头占满,凶猛的攻势并没有停下。

关芙忍不住笑了一下。

碧螺毫无准备地踩到浑圆硕大的珍珠上,仰面摔倒了。

她仰面往后倒,后脑重重的磕在木桌尖锐的角上,闷哼一声,摔倒了地面上不动了。

关芙这才放心大胆的让憋了半晌的咳嗽冲出喉咙。

她一边看着咳嗽了半天,凑过去,确信碧螺昏厥了过去。

皱起眉头,她看到了碧螺脑后慢慢溢出的血液。关芙的本意不想害碧螺的性命,因而决定叫人来为她医治。

她翻了翻屋子,发现屋里的一应东西都非常符合关芙这个病弱千金的身份。

除了脆弱的绫罗绸缎,就是昂贵的珠宝首饰,她之前寻找能够对碧螺得行动造成干扰的道具时,已经翻看过一次。

最终她不得不找到镶满碧玉的金腰带和长长的玛瑙链子把碧螺绑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关芙看了看桌子上的药碗,从桌子上取了一个小瓶,装了一些药液,把剩下的药泼到了窗外。

她离开了这间屋子,院子里有个洒扫庭院的小丫头,看了她一眼就惊讶的跳了起来。

关芙想起她刚才做出动静却无人应答,明白她把一切都听到耳朵里,却装聋作哑。

关芙只不过是看着她,小丫鬟就害怕的说话颠三倒四,显然年龄太小,只是做些杂活,并不是韩子瑜或者是皇帝派来的人。

关芙就递给她一封信:“送到西坊沈府。”

小丫鬟哆哆嗦嗦:“夫人,我得去跟陶夫人说一声……”

关芙冷冷的瞪了她一眼:“现在就去,我去跟陶夫人说。”

小丫鬟险些被吓哭:“夫人……”

关芙看着她不做声。

小丫鬟对这个一直在屋子里很少出来的夫人非常不熟悉,此时才发现,这个病弱闻名的夫人竟然表现的十分强硬,让人害怕。

她在心里想着,陶夫人和夫人究竟该听谁的,一时之间茫然无措。

关芙给她的压力太大,小丫鬟不得不哭了起来,被她逼迫着从后院冲出去,去夫人的娘家送信。

寒门出身的孤儿韩子瑜,在京城的韩府,不过是一个两进的小院子,韩子瑜为了掩盖自己的秘密,韩府仆人稀少。

除此之外,韩子瑜日常住在前院书房,打着不干扰夫人养病的旗号,很少跟沈淑宁接触,也极少允许她到前院去。

沈淑宁能找到空子到前院去看韩子瑜,顺便发现了她最大的秘密,也是很不容易的事。

但韩府虽然小,但是总有几个侍候的仆人,与沈淑宁接触。

除了贴身的侍女碧螺和一个洒扫的小丫鬟,最重要的就是韩府后宅的实际管理者,韩子瑜的心腹陶夫人。

在关芙离开后院,在前院行走没有多久,陶夫人就发现了她。

她面色严肃地迎了上来:“夫人有何吩咐?您衣衫太过单薄,老奴这就带您回正房。”

严格的执行韩子瑜不让“夫人”在韩府乱跑乱撞的指示。

关芙对着她的脸就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陶夫人看似十分关切的扶住了她的胳膊,把她往内院角门推过去:“夫人,老奴这就送您回去,您先忍忍,大夫一会就到。”

关芙用着沈淑宁柔弱的身体,在别人坚定的力气下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她被陶夫人推到了内院,咳嗽的根本停不下来。

关芙挣扎了半天平复下咳嗽,终于在咳嗽间隙把想说的话勉强说了出来:“陶夫人,碧螺以下犯上,胆大包天,还请您叫牙婆来,我要换个丫鬟。”

陶夫人僵了僵。关芙就看了出来,她知道内情,明白碧螺是皇帝派来的丫鬟,因此对处置一个丫鬟十分犹豫。

她低声劝说道:“夫人,不知道碧螺犯了什么错?我好好教教她……”

关芙虚弱道:“我身体病弱,一向不管事,可从前在沈家,我也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陶夫人不必多说,我心意已决,容不得碧螺这种丫鬟在身边伺候。”

说完她又剧烈咳嗽起来,完全不给陶夫人说话的时间。

陶夫人眉头紧皱,带着关芙到了她的正院。

“这!”

她一眼就看到了在地上被金银珠玉围绕捆绑的碧螺。

碧螺不光被绑了起来,失去意识躺倒在地上,甚至脑后淌出一片乌黑的已经干涸的血液,看起来怪诞又凄惨。

“夫人……”陶夫人说了个称呼,然而一向雷厉风行的她,此时却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说什么。

看这场面,也不像是能息事宁人的样子了。

“陶夫人,还请您先请个大夫为她治伤,然后尽快把碧螺发卖出去。”关芙神色平静的走到桌边,路上毫不在意地踢开地上散落的珠宝。

陶夫人听到碎响,低下头来,被满地的珠光宝气闪的眯了眯眼。自从夫人进门一来就缠绵病榻,也很少打扮,她竟然一直不知道,夫人的家底这么厚。

随即陶夫人眼神一凛,突然想到,一直被她们雪藏忽视的夫人仍然是世家出身、位高权重的丞相家的女儿。

她们暂时开罪不起。

陶夫人不再打算为碧螺开脱,她低声应是。

关芙松了口气,耳边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经历死亡事件并成功存活,获得幸运转盘抽奖次数*1。”

她眼前再次出现了道具抽取的彩色幸运转盘。

第26章 女状元的正妻(4)

关芙假借休息,一边等着陶夫人派人处理碧螺,一边抽取本世界的奖励道具。

彩色的光芒在她眼前晃来晃去,转盘开始飞快转动,最终停在某一个格子上。

关芙辨认出字迹和说明:“大力丸(一次性道具,使用后仅在当前世界生效)*1。”

关芙想不出来,在这个世界,这道具能怎么用,因此暂时搁置起来。

那边陶夫人听从她的吩咐,已经找来大夫给碧螺看了伤口,说是没有性命之忧,就在关芙的眼神示意下,去了信找牙婆来,准备把碧螺卖出去。

陶夫人心里有些发苦,碧螺虽然是皇帝派来的人,不能私下随意处置,可现在这模样显然是不堪用了。更何况夫人眼睁睁的盯着,明面上她也不能有所偏私,回护一个犯了错误的下人。

只能暂时先这样,顺着夫人的意思让牙婆带走碧螺,然后给韩子瑜送个信把碧螺捞出来。

之后跟皇帝解释的事情,只希望主人韩子瑜能够为她周全了。

碧螺被拖下去之后没多久,跟着陶夫人伺候韩子瑜的小丫鬟就一脸惊恐的报信:“陶夫人,沈相府上来人了,说是要看望夫人。”

陶夫人一愣。

自从沈淑宁嫁过来之后,几乎就断绝了跟娘家的联系。因为沈淑宁身体不好,不能跟韩子瑜同房,不可能有孩子,韩子瑜也坚决不纳妾,沈家一家人都对韩子瑜十分感激,甚至到了卑微的地步,也很少干涉韩府的家务事。

此时却破天荒不经邀请就上门来了,让陶夫人不禁对关芙投以注视。关芙却神态自若地神游,也看不出在想什么,反而显得好像有蹊跷。

她心里很怀疑,夫人这一系列异动,是不是因为她发现了什么?

陶夫人心脏突突跳,却不敢自己挑明问到关芙脸前,搞个不打自招,只好绷着脸,对小丫鬟说:“还不快请进来!”

关芙关了眼前的系统面板,就看到满脸严肃的陶夫人强装镇定,实际上忐忑至极的模样。

她忍不住轻咳两声:“陶夫人,我身体不好,做事不周全,应该早些请您坐下才是,您坐吧。”

“暂时我身边也没个伺候的人,还劳烦陶夫人多教教我。”关芙客气了两句,陶夫人正想留下来,一口答应。

“夫人说哪里话,伺候夫人本来就是老奴的本分。”这个长年不苟言笑、傲气十足的老仆为关芙倒了盏养身热茶,就势准备旁听夫人和家里人的谈话。

叫了她的小丫鬟赶快把屋子里收拾起来。

沈淑宁生母早亡,继母是沈淑宁的姨母,性子很不着调,万事不管,她也没有兄弟姐妹,家里的事,都是故去老太太安排给沈淑宁的奶娘管着。

此刻,娘家沈府派来的人,正是这位奶娘沈氏。

关芙一看就知道,她递出去的信能这么快就有回复,并不是仍在当值的沈丞相做的回应,而是这位沈奶娘一接到信,就立马赶了过来。

沈奶娘进来的时候,关芙注意到廊下一动,闪过一个人影,正是那个被关芙逼着出去送信的洒扫的小丫鬟,偷偷的趁着没人注意迅速离开了。

关芙心知肚明这小丫鬟胆小怕事,也不说破,连忙叫起:“奶娘,您快坐!”

沈奶娘和一贯严肃冷淡的陶夫人不同,她一贯以慈祥温和的面貌示人,面如满月,笑意盈盈,叫人见之可亲。

然而此时她用眼睛一扫关芙的屋子,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姑奶奶这时候喝的是什么药?”

陶夫人懵了一下,跟着沈奶娘的目光,看到了桌子上的空碗。她只顾着嘱咐清理地面上的珠宝和碧螺受伤留下的血迹,但是没空收拾桌面。

那里面还有残留的黑色药液。

不过陶夫人专心照顾韩子瑜,不太管这个老是生病、长年喝药的夫人到底是按什么规律喝药,也就无从说起,对着沈奶娘的询问哑口无言。

关芙轻咳了两声:“碧螺那丫头为我煮的,说是止咳有效。”

沈奶娘眉头一皱:“菱角,你去厨下看看药渣,带回去找陈太医问问。”

她自言自语道:“这个季节姑奶奶往年都挺好的,再说也不是随三餐服用,这半晌午,喝的哪门子药?我进门也看到,碧螺这背主的丫头被发卖了,还是小心些好。”

跟在沈奶娘身后的两个丫鬟之一应声而去。

陶夫人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皇帝要对夫人动手了?她立刻坐立不安起来,想把这个消息赶快告诉韩子瑜。

沈奶娘这才跟陶夫人寒暄了两句,道明了来意:“我们太太这些天非常想念姑奶奶,也挂心她的身体,刚好,太太身边有两个得力的丫头,正好帮把手,伺候姑奶奶和姑爷。”

沈奶娘面色从容地打着不管事的继母沈氏的旗号,一口一个太太让陶夫人拒绝不得。

“这是藕花,那个是菱角。”沈奶娘知道陶夫人是个耿直人,非常不善于和后宅妇人打交道,说话也就开门见山,摆明立场,她就是来给自己奶大的沈淑宁送帮手、顺便撑腰的。

陶夫人脸色不好,强笑了笑。可往日贤淑谨慎、会看眼色的夫人,这次却欣然答应下来,她也不能当着丞相府的人的面,欺负主母。

陶夫人心里有更可怕的事让她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她脑子里都是韩子瑜的秘密被发现了,或者是皇帝要对夫人动手这些事,两个丫鬟塞进韩府里来,反而是小事了。

沈奶娘又说了一阵话,看陶夫人决心在她们身边盯着,绝不离开,也不着急,笑着告退:“姑奶奶要是想太太了,送个信儿,马上就派马车来接您。”

关芙看着她离开,扭头就发现陶夫人脸色铁青,神情焦灼的看着自己。

她问道:“陶夫人,您脸色可不太好。”

陶夫人勉强道:“让夫人担心了。老奴自责失职,让夫人受了委屈……”

关芙宽慰了她两句,看着陶夫人假做出释怀的表情,心里暗笑。

陶夫人不善于内宅之事,反而更有些政治上的敏锐。她似乎猜到了皇帝的心思,并且透视了沈丞相的立场,对韩子瑜的政治处境无比焦虑。

关芙猜想,只怕陶夫人不是管家,反而是韩子瑜的幕僚。

第27章 女状元的正妻(5)

沈奶娘离开之后,陶夫人也很快找借口离开。

关芙并没有阻拦。

她心里明白,陶夫人是想去给韩子瑜报信,商量对应这一切的方法。

在这期间,关芙就跟沈奶娘送来的藕花和菱角接触了一下。

她了解到,藕花和菱角都是沈府的家生子,世代为沈府工作,又是沈奶娘千挑万选、深思熟虑过的人选,忠心毋庸置疑。

关芙也不多解释,吩咐她们以后不要管韩府的人事,也不要听从她们的安排调派,只要听她的话就可以了。

藕花应下,微笑道:“这是自然,奴婢们只听姑奶奶吩咐。”

菱角话很少,做事却很麻利。没过多久,她就给关芙把屋子收拾好,也整理了关芙的首饰,把之前损坏的都拿出来留待修理。

关芙稍微享受到了一点点作为丞相家大小姐的幸福感,她舒舒服服的等了半天,韩子瑜就下值回府了。

晚饭时分,关芙作为沈淑宁,见到了久违的夫君。

当韩子瑜从门外进来的时候,关芙一抬眼看到她,就觉得眼睛都被晃了一下。

韩子瑜身姿笔挺,气度风流,相貌有种极端的精致,却被她脸上冲淡平和的气质中和,性别在她身上没有任何意义,只是让人觉得天下所有的灵气,都汇聚在这个人的身上。

即使关芙早就在沈淑宁的记忆中见到过韩子瑜的模样,也忍不住赞叹,移不开眼睛。

不论男女,这完全是个光风霁月的君子。

与此同时,她发现和她同在一个身体里,却经历过任何事都没有动静的沈淑宁的灵魂,突然产生了一阵奇怪的复杂的情感。

有愤怒,有激动,还有担忧,和奇怪的崇拜。

关芙都不知道沈淑宁这混乱的感情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好在关芙经过了一个世界之后,对身体的掌控能力变得更强,才没有像上个世纪一样,被影响的变了脸色。

她轻咳了一阵,韩子瑜就来到了她身边,非常自然的给她倒了一杯药茶:“夫人,请用。”

关芙审视地看着她,发现这位女状元神色真挚,动作似乎是出于内心的温柔,看起来不仅仅对沈淑宁没有恶意,反而对她包含着歉疚和怜惜。

说实在的,知道韩子瑜的真实性别是女性,再看这幅画面,关芙觉得很怪异。

因为韩子瑜看起来真是一位完美的丈夫,无论是从那个角度看都无可挑剔。

除了她是女儿身。

喝了这杯茶,韩子瑜也不在乎关芙一直没有跟她说话,十分温和的照顾着她,为她盛饭添菜,端茶倒水,周到得让关芙觉得有些贤惠了。

一顿饭下来,关芙心安理得被伺候的舒舒服服。

等到饭后,韩子瑜留了下来。

侍女们都退了下去,屋里只有韩子瑜和关芙两个人。

韩子瑜把身体柔弱的关芙扶到榻上坐下,给她倒了药茶,又去拨了拨灯芯,屋里的灯光变得明亮了许多。她回转过来,坐到了关芙对面。

她一举一动如行云流水,暗含韵律,即使做着平凡琐碎的小事,也让人觉得恍若仙人。

韩子瑜说了些闲话,问关芙身体状况,和最近的心情以及日常的娱乐,看起来是真心的关怀,对这些都十分重视。

关芙则回答的随心所欲:“最近还好。换季有些咳嗽。每日无所事事,虚度光阴。”

韩子瑜就立刻说:“夫人喜不喜欢鸟?我打听到西市有海外商人带来的鹦鹉,羽毛艳丽,能学人言,或许可以让夫人解闷。”

看样子很是上心,并且已经为这件事做好了准备。

关芙可不是真把自己当成她的夫人了,这些夫妻之间的事,还是等任务完成让沈淑宁自己决定吧。她拒绝道:“过一阵子再说吧,先谢过夫君了。”

韩子瑜被拒绝后,看了她一会,发现她脸上神态自若,很沉得住气,不由得叹了口气:“夫人,是我的错,耽误了你。”

关芙咳了两声:“这有什么,不过是小事。倒是夫君你,这些年来辛苦了。”

暗讽她一直苦心女扮男装,时刻不得松懈。

韩子瑜苦笑了一下:“今天陶夫人来报,说夫人你可能已经发现了我的秘密,我却并不惊讶。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我夫妻一体,再没有更亲近的人。能瞒这么久,已经不易。”

关芙冷笑了两声。

韩子瑜面色一紧,显然很不自在,可是她仍然撑着继续说道:“是我的错,当初皇上赐婚,夫人嫁于我,毁了一生幸福,我也一直开不了口,想着拖延时日……夫人想怎么出气,我都听凭处置。”

关芙看了她一眼,发现韩子瑜眼里非常诚恳,倒是有点惊讶。

和她同在一个身体里的沈淑宁对韩子瑜没有一点恨意,她虽然一开始并不在乎,可肉眼看着韩子瑜的表现,仅这短短的一阵子,她就无法对韩子瑜产生恶感。

本身她还预备着,韩子瑜如果对她起了杀心,就把这女状元干脆做掉。可现在,韩子瑜竟然情真意切的做起了检讨,把事情摊开说了,她倒不能下手了。

既然韩子瑜爽快,关芙也懒得绕弯子,把这点骗婚的事放在嘴边。这不是她的任务,眼下对关芙来说,有比沈淑宁的可笑婚姻更重要的事近在眼前。

关芙说:“处置就不必说了,这些事日后慢慢说都不迟,只是,夫君,我今天处置了碧螺,你可知晓?”

说到正事,韩子瑜神态一变,有几分冷冽之态:“夫人所说之事我已尽知。”

她对关芙眼神示意,嘴上说的十分有理:“碧螺伺候不利,我气怒之下将其发买,不料路上出了意外,碧螺意外死亡,实非我所能知。”

关芙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韩子瑜暗示她,她已经把碧螺灭口,也明白了皇帝要对她动手。皇帝那边,有她来应付。

她向她表明,韩子瑜会站在关芙这边。

关芙心里几乎想要给她鼓掌。

她发现,韩子瑜是一个好队友,而不是她本来以为需要提防的敌人。

第28章 女状元的正妻(6)

关芙完全没想过,韩子瑜会直接明明白白的跟她摊了牌。

但是关芙也不觉得很意外。了解过沈淑宁上一次被害死的经历前后,打心底里,她愿意相信韩子瑜是一个有度量、有能力的人,并不是世俗意义上蝇营狗苟的小人。

关芙决定暂时先相信她,如果真的有什么变故再应对也不迟。

她自信到那时自己也有应对的办法。

韩子瑜对她坦白了事实,关芙也不得不拿出诚意来,明确为同盟者宽心:“夫君的秘密我不曾向任何人透露,毕竟夫妻一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之前她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也不曾跟韩子瑜真正接触过,没有确定形势,因此派人去沈府,也不过是要两个中用的帮手,并没有把韩子瑜的性别这种机密的要事随便拿出来说。

韩子瑜就不易觉察地松了口气。她对待沈淑宁的态度就多了几分亲近:“夫人深明大义,助我良多。过去是我太过谨慎,没有深入了解夫人的品行,对夫人颇多戒备。今后有事,一定和夫人共同商议,绝不再有欺瞒。”

关芙听过就算,她也不指望韩子瑜说的今后什么事情都跟她商量,只要让她能在韩府有自由活动的空间,不要像坐牢一样关在内院,她就很知足了。

有些话太过难看,韩子瑜说不出口,可是她知道得清清楚楚,碧螺胆敢对沈淑宁下杀手,定然是受了皇帝的指示,这就意味着,皇帝知道沈淑宁撞破了韩子瑜和他的事情。

韩子瑜自己算了算,明白就是前阵子,皇帝暗地出宫,跟她在书房里纠缠的那一幕被沈淑宁看到了。

韩子瑜心里觉得很尴尬,可是她也明白,这与沈淑宁没有半点关系,她是无辜的受害者,不能把事情算到她头上。

虽然她一直隐藏性别,作为一个男人生活,能够不拘泥于方寸之地,施展自己的才华和抱负,可她却不能昧着良心,因为一点小事就变成了黑白不分,暗杀无辜之人。

她此生立志做个白璧无瑕的朗朗君子,虽然承了皇帝的恩情,能够以女子之身入朝为官,又在婚事上犯了错,毁了沈淑宁一生幸福,但之后的事,她不愿意有一点瑕疵。

关芙此刻给她的回应更让她有了勇气。她如果能够取得沈淑宁的理解和支持,那么她曾经因为皇帝赐婚犯下的错误就能够得到补偿,她就能挺起胸膛理直气壮,行走于朗朗乾坤之下。

因此第二天韩子瑜就去面见了皇上。

韩子瑜考中状元后,留京在翰林院任职,有面见皇帝的权利。

再加上皇帝给了她一些特权,她避过众多同僚,单独在御书房见到了皇帝。

当今皇帝司马义身材高大、相貌俊美,从前做储君的时候,尤善骑射,武力值超群,别有一种悍勇之气,坐在堆满奏折的书案后面,看起来简直像个不通文墨的武夫。

事实上,他也的确并不十分擅长处理这些琐碎的政务。

一见到韩子瑜从门边悄然进入,他就把手中的奏折一扔:“微瑕,你来了!”

韩子瑜先安安分分地行了一个大礼,就被赶过来的司马义托住胳膊一把拽了起来:“你与朕之间何须多礼!微瑕,朕正想着,你就来了,正是解了朕心头之虑!”

韩子瑜被司马懿急切的拽到桌案前面,看着摞满了桌子的奏折,连忙垂下眼睛,心知这时候不是提起碧螺那些事的时候。

她听着司马义对她抱怨:“今天信王那一伙子人又开始鼓吹什么变法,朕实在是招架不住,只看这打嘴仗骂来骂去的奏折,一盏茶朕就翻到六封,实在是啰嗦之极。”

韩子瑜摇了摇头:“变法一事牵扯甚广,关乎国计民生,陛下应慎重考虑。”

司马义说:“微瑕,你就不必跟朕讲这些大道理了,你来给朕看看这一堆奏折,好好分析分析,信王是不是有什么小心思了!”

韩子瑜推辞了两下:“臣不敢逾矩……”

司马义打断她,把她推到桌子边上:“你看就是了,从前在东宫,也是你时常为朕出谋划策,那时候你年龄不大,已经很有主张,朕信你。”

韩子瑜苦笑,翻看桌子上的奏折。

事实上,自打她正式入朝为官,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她当时作为一个女扮男装的微末学子,只是在宫外无意识和乔装微服的司马义相识,之后就卷到了皇家夺嫡的这一场烂摊子里。

她帮着不受重视的太子司马义出谋划策,稳固了地位,顺利登基,然后自己也受到了回报,成功混淆了性别,入朝为官。

她想为国为民做些实事,不愿意做些鬼蜮伎俩,可是她的性别被司马义捏在手心里,反复做文章,不光夺了她的身体,还干涉她的抱负。

皇帝操纵了她的婚事,安排她的官职和差事,还让她帮着自己防御宗亲外戚,稳固地位,实在是让她焦头烂额。

但她不做不行。

信王是皇帝最近的心腹大患,因为这个皇弟有心做些正事,就被司马义盯上,疑心他要篡权。

韩子瑜只谈变法内容,希望皇帝谨慎对待,可皇帝显然安全感缺失严重,患有严重的被害妄想症,似乎一心一意想让韩子瑜找出信王谋反的证据。

韩子瑜略微翻了翻奏折,心里就差不多有了想法,她跟皇帝谈了谈变法的政策,说道:“关于变法中提到的借粮法,在春耕后向农民收获前出借粮仓内的陈粮,收获后归还新粮并适当利息……”

司马义眉头一皱,说:“地方粮仓需长年充实,以防遇到灾年或兵事调动——莫非信王要插手军饷?”

韩子瑜哑口无言。

司马义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之后就皱着眉头转圈,很快心里就蹦出了一个又一个主意,让韩子瑜暗自皱眉,却一句话都不能说。

等到司马义给信王等人定了罪,才对韩子瑜问道:“哦,朕还没问,微瑕来是有什么事?”

韩子瑜把碧螺的事一说,又为沈淑宁做了担保,言语之中艺术加工,为沈淑宁开脱罪责。

司马义心里都是信王不老实之类的大事,听到这里,分出一丝精力,漫不经心的问:“那微瑕一定要把她看好了,别让她到处乱跑乱说。反正她常年卧病,就让她好好养病吧。”

韩子瑜答应下来,保下了关芙。

第29章 女状元的正妻(7)

关芙一个人憋在韩府的后院,憋了一肚子坏水。

她觉得有点刺激,毕竟在这次任务中,她作为一个病怏怏的妇人,要干掉皇帝。

藕花和菱角被关芙指使的滴溜乱转,在关芙的刻意打探下,很快就为她提供了许多有效的信息。

皇帝登基不过半载,地位却依然不甚稳固。只因为当年先皇对还是太子的皇帝颇为忌惮,偏疼幼子安乐王,在政治权力的争斗更迭中,军队的权利被分散在好几处。

皇帝手中仅仅握着京城的禁卫军和北方的定北军,至于南方的镇南军、西方的平西军,权力都牢牢的把握在常年驻扎在外的两个王侯手中。

因此,当今皇帝司马义十分缺乏安全感,苛待兄弟、斥责前朝重臣的酷烈之名,在官宦之间私下流传的颇为广泛。

只是事关重大,没人胆敢把这些事摆在明面上说,毕竟看起来皇帝完全不是个宽容的性格。

关芙回忆了一下记忆,韩子瑜劝阻过很多次皇帝对兄弟们、朝臣和掌管军队的王侯们下手,而皇帝也十分奇异地爱听她的话,因此在朝臣们的拥护和皇帝的看重下,韩子瑜的擢升速度很快,名声也很好听。

上辈子的此时,在沈淑宁曾经度过的一生中,她喝了碧螺端来的那碗毒药,已经缠绵病榻,再过十来天就要死去了。

沈淑宁死去的前一天,韩子瑜一天一夜都没有从宫中回转,似乎是皇帝司马义认为信王有异心,打算将信王幽禁。韩子瑜连同翰林院的四位学士并五位御史长跪劝谏,祈求皇帝收回旨意。

皇帝似乎被激怒了,决意不见他们,一天一夜下来,几个老臣支持不住,昏厥当场。韩子瑜尚且年轻,勉强撑了下来,托人照顾几个老臣并把他们送回家去,然后继续跪在当场直到自己昏迷不醒。

韩子瑜昏迷后,皇帝开了门为她看病,虽然并没有更改旨意,信王依然被幽禁了,但是学士和御史们都没有被问责。

事情不成,可这些学士们和御史对韩子瑜心中充满了感激,听闻过她的事迹的朝臣们、甚至连信王和其他勋贵也对她颇有好感,沈淑宁的父亲沈丞相也对自己的女婿十分赞许,韩子瑜从此仕途变得格外平坦。

只不过,沈淑宁躺在病床上,还没等到她回来,就干脆的咽气了。

关芙用旁观者的视角,科学的看待现任皇帝司马义的朝廷,觉得脆弱之极,岌岌可危。

只要加一把火,拨动命运的转轮,让韩子瑜和其他人走到另一个方向,司马义的江山,说完就能完。

关芙派菱角打听信王的变法提议,让她顺路从药店开点润肺止咳的药材,最重要的是买点街头的小吃回来解闷。

菱角果然动作麻利的去了,什么疑问也没有,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行动还很快,韩子瑜从皇宫回来没多久,菱角就把这一系列事全都办妥了。

韩子瑜刚刚在书房坐下,陶夫人走过来,一脸凝重的看着韩子瑜,用手指了指天,做出个向上的动作,暗示皇帝:“怎么说?”

韩子瑜摇了摇头:“碧螺的事他并不太过在乎,只是……他对信王的疑心越来越大了。”

陶夫人松了一口气,显然家里的事不被皇上死死的盯在眼里,让她觉得压力小了一些,不过,皇帝的疑心变得更重,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个好兆头。

陶夫人给韩子瑜倒了杯茶:“当年是我的错,识人不清,错看了他……哪怕投在信王座下……”

韩子瑜苦笑,把手指在唇边一比,示意噤声。

如今,头顶上那位皇帝,是“说不得”了。

再说,现在说这些也没有任何意义。

韩子瑜叹了口气。当年韩子瑜作为一个无父母庇护的孤女,一个人离开宗族,从南方跟随流民一路孤身远上京城,途中救了陶夫人,韩子瑜年幼,陶夫人年龄和她母亲仿佛。

从那之后,陶夫人就一路照顾她,为她出谋划策,两个人共同经历了不少磨难,才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当年选择掩盖她女儿身的贵人,是两个人共同下的决定,更何况,做出最终抉择的还是韩子瑜。韩子瑜在做下决定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承担后续的一切后果。

要是她现在把一切都推在陶夫人身上,未免太过可笑。

韩子瑜也没有其他的想法,只是觉得很疲惫。

她当年确实没有想到,那个怯弱的只是想要保住自己岌岌可危的正统地位的太子,如今依然怯弱不安,却拥有了几乎无人可以制约的权力。放眼天下,每个人都提心吊胆。

不光是背着她害死她的夫人,连信王这种位高权重的王爷也要说处理就处理,不留一点回转余地。

韩子瑜心情抑郁低落,突然听到院子里一阵脚步声。

她推开窗子,看到一个婢女手里提着药包和一大包点心从小门进来。

陶夫人凑过去,看了一眼,说道:“这是沈家为夫人送来的新婢女,夫人有事吩咐她出去。”

没跟她报备,可是夫人现在态度强硬得很,连沈家送来的婢女也懒得搭理她,撞个对面也不过敷衍的问声好罢了。

这些事,陶夫人也不能跟韩子瑜细说。韩子瑜心里装的大事已经够多了。

韩子瑜也没问,只是她想了想,还是站起来,抚平袍子上的褶皱:“我去夫人那里看看。”

陶夫人心里有点怪怪的。

虽然韩子瑜在沈淑宁入门就跟她说过,皇帝赐婚,她无法推辞,因此决意要照顾好沈淑宁的生活善待这个女子,可是陶夫人真看到韩子瑜关心夫人,心里还是有点不自在。

这感觉类似于,婆婆看到儿子对儿媳妇好——不,更复杂,因为儿子是女的,儿媳妇也是女的,这从性别上就怪怪的。

韩子瑜看出陶夫人的脸色奇怪,解释道:“夫人受苦了,我从前不知道便罢了,以后是不能继续如此的。今日起,但凡有时间,我就去看夫人。”

陶夫人答应了,跟她一起走到内院看关芙。

第30章 女状元的正妻(8)

韩子瑜下了决心要和一个人接触起来后,想获得别人的好感,是十分轻松的。

她相貌长得好,性格温和体贴,对关芙百般照顾。

要不是关芙脑子清醒,早就动春心了。

就看藕花和菱角两个,已经对“姑爷”缓和了脸色,虽然对关芙忠心不二,却也对韩子瑜讨厌不起来。

关芙也不觉得这样的局面不好,毕竟,说句不好听的,她这个病歪歪要人没人、要权没权的情况,想要干倒皇帝,不利用韩子瑜是不可能的。

关芙铁了心要利用韩子瑜达成心愿,正好推她一把,也算助她一臂之力,正是双赢。

陶夫人知道韩子瑜的意思,对关芙也敬重有加,两边都有此意,气氛就变的融洽温馨。

关芙趁机对刚从外面回来办了事的菱角说:“从街上买的点心呢?端上来。”

菱角应是,把从酒楼买的云片糕端上来,颜色洁白如雪,气味芬芳甜美,一看就价值不低,不是能从街边摊随意买来的。

关芙和菱角眼神相对,假装什么都没发现,低下头看云片糕。

菱角毕竟是关芙忠心耿耿的娘家人,知道丞相小姐身体柔弱、容易生病,必然不敢从街上随便买些不干净的平民小吃让她入口。

这云片糕,是从京城最大的酒楼云升阁,利用沈府特权插队买来的。

韩子瑜注意到这云片糕,眼神不易察觉的一闪。

她女扮男装,长年在外面工作应酬,云升阁的有名小吃云片糕,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看了一眼关芙,发现关芙毫无所觉的打量着云片糕,似乎很满意这小点心。

韩子瑜连自己也没意识到地松了口气。

她一直觉的这个夫人自从处置碧螺开始,就怪怪的,只是说不出来究竟怪在哪里,让她心里愧疚之余,又夹杂着警惕。

或许是她不相信,关芙跟她摊了牌,又知道了她的秘密和皇帝要杀她,依然表现的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但此刻,夫人看着云片糕睁大眼睛仔细端详的模样,不过只是一个长年卧病足不出户的大小姐罢了。她只是聪明一点,终究不知道外面的事。

买来云片糕的云升阁,是信王经常和他那些追随者官员和学子们讨论国家大事、变法详情地方。十天里有九天,一下了朝,信王就在云升阁里和有志之士们集会。

韩子瑜捏起一片云片糕,笑着说:“我竟不知,菱角去了去了云升阁。”

关芙佯作惊奇:“竟是云升阁的?我从前很少吃外面的点心,也听说过云升阁的大名,没料到这云片糕竟做的比家里的厨子还要好。光是看着,就色白质洁,品相不凡,云升阁名不虚传。”

韩子瑜一听关芙跟她认真谈起这糕点,心里就不知不觉又松了几分。

眼里只有吃穿的闺阁女子,很可爱——也没有什么威胁。

她能在知道了惊天秘密、还知道有人要害自己之后,依然这么平静,大概是认命了吧。

她在自己的后院里,足不出户,能翻出什么浪呢?

韩子瑜眼里泛起真实又温暖的消息,亲自给关芙倒了茶水,哄着关芙吃了一片云片糕。

关芙嘴角挂着笑意,认认真真的品尝云片糕。

细腻绵柔,甘甜清香。

关芙很满意。

不过沈淑宁的身体不如意,过了一会儿还没闲聊几句,关芙就压抑不住,咳嗽起来。

韩子瑜挥退了丫鬟,帮关芙拍抚,等她平静下来。

看着关芙咳的通红的脸的虚弱的模样,韩子瑜情不自禁的怜惜起来。

太可怜了。

她这么柔弱无助,哪怕知道了秘密,也不能做什么。

甚至皇帝还要她的命……

韩子瑜这边对关芙戒心一消,心里就把更大的威胁挪到了眼前。

皇帝要沈淑宁的命——司马义悄无声息把把手伸进她的后院,想杀谁就杀谁。

如果不是沈淑宁机灵,勉强逃脱,只怕这时候已经死了。

韩子瑜心头压抑起来。司马义的手段眼看着越来越阴毒,是不是哪天,她触怒了司马义,也会像沈淑宁一样,被悄无声息的在家里杀掉?

韩子瑜眼神微沉。

以司马义对其他人的态度倾向,这不是不可能的事。司马义目前没对她动手,不过是手里握着她的把柄,暂时对她没有起疑心罢了。

陶夫人跟随韩子瑜时日已久,思维同步有些高,也在考虑这个事情。不过陶夫人掩饰表情的功夫可不高,神色僵硬又严肃,难看的要命。

关芙敏锐的感觉到韩子瑜的心情变了好几次,悄无声息借着喝茶掩住笑意。

上辈子,在这对明君贤臣之间,被压制住没爆发出来的矛盾,这一辈子,关芙要给它一一点爆。

早说沈淑宁早死的上一辈子有什么贡献,不过是让关芙提前知道了这两个人的性格。

皇帝多疑,本身就处在劣势、身负巨大秘密内心仓皇的韩子瑜,只会更多疑。

上辈子阴差阳错,韩子瑜不知道皇帝伸手进她的内院,悄无声息地杀了她的夫人。

这辈子,韩子瑜知道了,这下她怎么能安寝?

就算韩子瑜能放下,关芙也不会让她放开胸怀不在乎。

韩子瑜是聪明人,一点点风吹草动就会仔细琢磨,关芙会时不时不着痕迹地提醒她的。

关芙吩咐了藕花出去为她熬药,菱角留在屋里为她们续了一杯茶。

关芙不动声色的给菱角使了个眼色,菱角不易察觉的点头。

韩子瑜端起茶杯来,状似漫不经心道:“菱角在云升阁,可见到了什么奇事?”

菱角说:“倒也没什么奇怪的,今日信王在云升阁和学子集会,好像在吵什么新政、变法,吵的火热,云升阁里都是聚过去旁听的人,奴婢好半天才从云升阁挤出来。云升阁的小二说,最近这阵子,天天都是这样的。”

关芙假作惊叹追问了两句,一句两句都不在点上,问的不知所以然,显得天真又无知。

菱角也支支吾吾答不上来,显然并不了解具体内情。

陶夫人和韩子瑜对了个眼神。

内宅妇人,见识就是如此了。

韩子瑜几乎完全放弃了对关芙的提防,她含着笑容,手指抚摸着茶杯,似乎在听关芙说话,但是眼神已经飘远了。

照这情况来看,信王的变法,是非常受底层学子和官员的支持和拥戴的。

只是……皇帝司马义,完全不愿意接受信王的任何提议。

她却不能一道路走到黑。她不能什么也不做。

第31章 女状元的正妻(9)

关芙发现韩子瑜每天都认认真真到她这里来报到,或许是知道了自己犯了错误想要弥补,或许是闲的无聊。

关芙倒是不在乎韩子瑜的动力,她巴不得天天见到韩子瑜,这样就可以一边享受生活,一边给韩子瑜上眼药。

今天假装一段虚弱,明天旁敲侧击的说说皇帝的狠毒阴险,表达一下自己的恐惧,不想跟韩子瑜见面就说自己病的起不来,韩子瑜表面上不表现出来,实际上心情却越来越差。

与此同时,关芙努力吃补品,养身体,让沈淑宁的身体变得健康一点。

沈淑宁的身体免疫力极差,似乎是天生的,总是吹点风就受不了,不过也没有致命的大病。关芙养了养身体,就发现只要好好养着,名贵的药材补着,她还有大把的日子好活。

韩子瑜知道关芙努力养身体的动作,也不活一笑置之。

她打心底觉得,沈淑宁跟她比起来,真的很可怜。

日子过得很快,关芙还自在地享受着沈淑宁的生活,剧情却已经无声无息的推进下去了。

藕花在关芙的指示下一直盯着陶夫人,汇报她的一举一动,因此关芙对韩子瑜的状况也算是颇为了解。

这天刚过了半上午,藕花就报信:“姑爷的长随自己一个人回来了,现在正在跟陶夫人说话。”

关芙就知道,今天只怕就是韩子瑜跪在殿前的日子了。上辈子,她和清流们请愿,为的是祈求皇帝饶恕信王和其同党的罪过。

陶夫人收到这个消息,就开始一个人皱着眉头担心。

她们已经商议过,皇帝和信王的冲突必然发生,虽然对很多人来说意味着危险,但对她们来说也是个绝佳的机会。

只要能够全身而退,就能够在朝臣面前留下深刻的印象。哪怕韩子瑜年纪尚轻,不会被出格提拔,也是一本万利的事,对将来的发展极有好处。

韩子瑜心里对司马义有了解。她有十成的把握,司马义因为胆怯多疑,想要惩罚信王一党,但是同样因为胆怯,司马义不敢把这些跪在宫里请命的中立派“清流”也一同处置。

毕竟,除了这些人之外,朝廷里就只有以沈淑宁的父亲沈丞相为首的这一批人,他们永远保持中立,不发表任何意见,不会为信王说情,也不会支持皇帝太过分的举动。

司马义登基时间毕竟不长,也没有太大的才能。他只是勉强顺利登基,在朝廷里没有多少人手。

他想用信王立威,却不敢做的太过分。

只是陶夫人仍然会担心韩子瑜的状况。她们知道事情大概的发展方向,心里有所准备,却不可能料到具体的时间和事情经过,不知道御史和翰林官们会挑今天行动。

陶夫人担心事情有变,担心皇帝发怒,担心韩子瑜的身体支撑不下来这一场长跪。

关芙在陶夫人心里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些事,因此没人搭理她。

关芙正好假装一无所知,该吃就吃,该玩就玩,想着韩子瑜在宫里跪着,就更珍惜舒服的生活。

一直到晚饭时间,韩子瑜还没回来,关芙才“十分担心”地派藕花去问陶夫人:“夫君为何还未回来?可是出什么事了?”

陶夫人正坐立不安。

要长跪做出样子,就不能假模假样。韩子瑜在宫里,众目睽睽之下一直跪着,怕不好方便,这几天都防备着,早朝前特意没有喝水。

韩子瑜虽然早上吃了饭,可是跪着也是个体力活,到这时候,只怕又累又饿,更重要的是腿也受不了。

这种时候听见关芙的询问,她心里有些不耐烦。

可是转念一想,夫人的父亲还是丞相,哪怕一直保持中立,像块木头似的不表态,可是仍然是实权派。

夫人虽然什么也不懂,却不能轻忽。

陶夫人来到后院,对关芙回答道:“今日皇上对信王及变法派发怒了,大人正和其他大人一起长跪殿前求皇上留情……”

她看到关芙脸上露出茫然的神情,住了嘴。

夫人不懂这些朝廷上的事,没必要跟她说的太仔细。她隐隐有些懊恼,但是心里自己也没觉察,露出些优越感来。

陶夫人告诫自己要冷静,毕竟事情出意外的可能性不大。她缓和了态度,耐心对关芙解释:“大人有公事未处理完,很快就能回来。”

陶夫人这么说着,心里也暗自祈祷:皇帝快让他们出来吧,不要让韩子瑜继续跪着了。这已经快要一天了。

听她这么说,关芙就笑了笑:“好,那吩咐厨上给夫君熬补身子的人参乳鸽汤,等夫君归来给她喝。”

陶夫人暗暗点头,吩咐着准备好东西,等韩子瑜回来让她好缓过气来。

没过多久,陶夫人派人去打听,说是有四个年迈的老头被抬回家了,气息奄奄,只剩了一口气。

陶夫人的心一下提起了起来,厉声呵斥着韩子瑜的长随去宫门外等着,千万不能让韩子瑜出闪失。

陶夫人开始后悔了。这招太险了,万一坏了韩子瑜的身体,得不偿失。只希望韩子瑜能撑住,皇帝快点松口。

韩府里本来就没几个下人,都煎熬着被指挥着跑来跑去,不知不觉一夜未眠。

关芙倒是睡了个好觉。

她舒舒服服的吃了早饭,藕花就在她耳边轻声说了说现在的情况。没什么进展,韩子瑜还没出来。

等到快中午的时候,韩子瑜回来了。

整整一天一夜。

关芙本来还担心韩子瑜的腿跪废了,不过韩子瑜身体素质显然很好,甚至超过了大部分人。

她趁着陶夫人心神不稳,一起溜到前院去,就看到穿着官服的韩子瑜从门口进来,虽然脸色苍白、发丝凌乱,有些狼狈,但是依然腰杆笔直,如一杆青竹,眼睛里湛然生辉。

她和陶夫人对了一下眼神,陶夫人马上就放松了,开始张罗着热水热饭。

韩子瑜对着关芙绽开了一个微笑,显得意态疏朗,格外炫目。

韩子瑜的性别在此时没有任何意义。这是心智坚定之辈,必成大器。

关芙按住胸口,身体里面沈淑宁的灵魂心情格外复杂,又钦佩又悲哀。上辈子此时此刻,沈淑宁已经死了。

关芙忽略沈淑宁,暗自想道,是时候让韩子瑜和沈丞相好好谈谈了。

第32章 女状元的正妻(10)

韩子瑜在长跪一天一夜之后,只不过在家里休息了一天,就恢复如初,神采奕奕地继续去当值了。

这让关芙不由得感叹,她的身体素质着实不错。

正如这一批敢于直谏的大臣们预料到的,皇帝并没有对他们做什么。

不过皇帝依旧表现了他的固执,展现了皇权的说一不二。他在劝谏下没有改变一点主意,毫不动摇的圈禁了信王,并贬谪了一批变法派的臣子。

朝廷上一时之间出现了一大批空缺,一时没有人能够补上京官的职位,再加上有些参与跪谏的老臣身体撑不住暂时告假,上朝的大臣们都感觉到身边空荡荡的了。

中立不表态的大臣们显得更加沉默。

司马义坐在高高的金座上,看着下面一个个带着官帽的脑袋,有老的,有年轻的,都低着头,不敢直视他。

他突然全身都舒坦了,坚硬的龙椅都变得令人舒适。

或许不是错觉,今天他提出的命令,每个大臣都乖乖的听从吩咐,不像往常一样,他说一句,底下大臣有一百句等着他。

他上朝上的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看着下面排在最前面的、木头一样的老朽沈丞相,都觉得十分顺眼。

做臣子的,就该像这沈丞相一样,乖乖听话就好了。

他司马义才是皇帝,是天下的主人。

处理了那些杂碎的琐事,司马义冷眼看着下面的大臣们,兴味索然地说:“六部空缺和各司要职,不可一日无人。不知各位卿家可有人选举荐?”

他不是很想让这些老狗们推荐他们派系的人上来,可是他手里又实在是没什么人。

朝上都是多年的高层京官,是从他父亲那一辈历练出来的,虽然有人向他示好,可也拿着架子,不明不白,他看见这些人就心存疑虑,不敢尽信。

他想到了韩子瑜,这是他亲手提起来的人,手里又有拿捏她的底牌。只是想到韩子瑜近日的作为,他眉毛皱起来了。

他似乎不听话了。韩子瑜和那些言官一起,违逆他的命令,为信王说情。

他不高兴韩子瑜的举动,就冷着她,让她跪上一天一夜,过后也不曾安慰,好叫她知道自己错了。

总得确信韩子瑜服了,他才能大大方方的用她。忠犬只要认主即可,不需要有那么多想法。

不过现在朝上空缺,正是个好机会。要是这时候,韩子瑜能派上用场……他也有个帮手。

司马义这边心思沉重复杂,下面的沈丞相则垂眼皮,一动不动,看起来稳得像一只老狗。

话音落下,却不像司马义曾经以为的那样,大臣们会像见到饵料的鱼一样游过来。

没人吭声,只有几个人眼神乱飞,好像在等对方先沉不住气跳出来,做那个探路的。

司马义坐的高高在上,从上往下看,每个人的动作都在他眼里一清二楚。

看到大臣们这副样子,他心里一松,感觉有些好笑,于是宽宏大量的说:“各位卿家尽管说来,此刻朝中正是用人之际,无论资历,只问德行,有才者皆可推举。”

于是一瞬间的沉寂之后,后排有个大臣大声道:“臣举荐新科探花陈卓……”

司马义心里算来算去。

他疑心新科探花是丞相派系的人,举荐人正是有名的中立派。

不过,新科状元,也算天子门生。就算是中立派,他破格提拔,施恩与他,或许也好笼络。

司马义沉吟着点了点头。

他同意了之后,气氛马上就活跃起来了。

连续几个推荐之后,司马义均答应加以考量。

就在气氛活跃之时,突然有个人越众而出:“臣举荐翰林官韩子瑜,品质高洁,有大无畏,又为新科状元,才德兼备,朝中可堪任栋梁!”

这是御史台的人,并非中立派,也一贯不属于什么党派,跪了一天一夜照旧来上朝,是个出了名的硬骨头。看来,经过了韩子瑜的努力,御史对她很是认可,发自内心觉得她不错。

司马义一下子就把龙椅扶手抓住了,他屏住呼吸,下意识看了一眼下面的沈丞相。

女婿被提名,沈丞相却好像年纪老迈,聋了似的,一动不动,活像个泥塑木偶。

司马义一边想着:韩子瑜是我的人,她破格提拔,入朝为高品官,可助朕一臂之力。

一边又想:她是沈丞相的女婿……万一又不听话……

鬼事神差的,司马义点了沈丞相的名字:“沈相以为如何?”

沈丞相眼皮都不抬,张嘴答复,说话声音极慢,活像个老糊涂:“臣以为,韩子瑜年纪尚青,资历不足……”

这是要拒绝的意思。

司马义心一沉,慌了起来。

可千万别拒了此事,让韩子瑜的好机会黄了!没了这个大好机会,韩子瑜想跳进五品高官,且有的熬!

司马义不由自主打断了沈丞相的话:“沈相所言差矣!韩状元既有才学,品德高尚,就不能以年龄论之。朕求贤若渴,都说举贤不避亲,沈丞相若是执意推脱,未免浪费了人才。”

群臣高呼“皇上圣明”,沈丞相紧闭住嘴唇,显得很不情愿。

想到沈丞相似乎一直压制韩子瑜,想以此逼她对自己的女儿好,司马义就更放松了。他想了想,当朝定下让韩子瑜补了一个吏部的空缺。

韩子瑜职位微末,没有上朝的权利,在她老老实实翰林院当值的时候,一个馅饼已经砸到了她头上。

退朝后,沈丞相回到府中,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半天才慢吞吞的哼了一声。

他能长长久久当这个丞相,怎么可能只是因为无能?沈丞相明哲保身,却善于揣测帝心。他知道,当今是个驴脾气,你说东,他自己就往西边去。

最近女儿那里动作频频,传信过来,似乎有意让他帮女婿一把。接触是不能接触的,皇帝死死地盯着他,最好不见面。

不过女婿也是聪明人,沈丞相相信,不用说话,他会懂。

上辈子的此时,因为沈淑宁的重病和死亡,沈丞相悲痛过甚无心助力,韩子瑜在此事后,又老老实实蹲了几年,熬到有了上朝的资历。

这一次不一样了。韩子瑜有了这个天赐的大机遇,只会跳的更快,爬的更高。

第33章 女状元的正妻(11)

关芙一直在内院里呆着,虽然老是指派菱角出门转转,但是信息不怎么灵通。

从外界道听途说来的只能结合分析详细考量,不能全然信服。就关芙从韩府观察到的日常而言,她大致能确定其中的几分真假。

菱角打听到,街上的人都在夸韩子瑜这年轻俊美的状元郎,甚至大姑娘小媳妇们给她吹起来了一个京城第一郎君的名号。

韩子瑜升了官之后,越来越忙。年纪轻轻就能够参与朝会,位居高位,显然让她意气风发,干劲十足,她在朝廷上也的确言之有物,应对得当。

关芙观察着她,发现她虽然表面没什么不同,心情却越来越好。

权力让她日复一日变得更强大,渐渐有了一种智珠在握的笃定和淡然。

关芙脱离了沈淑宁的记忆局限,用自己的眼睛观察,发现韩子瑜除了在政事上有所获益,对皇帝也不是桩桩件件都服从,她在某些有益于国有利于民的事上,十分坚持自己的主张。

关芙明白,韩子瑜很愿意做一个为民做事的好官,虽然不是一尘不染,持身也算正直。与此同时,她心里对皇帝也不是没有芥蒂。

如果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得了好机会,发展的比前世更好更快、又有沈丞相倾力相助的韩子瑜,也许不用熬到皇帝年老病死,就能权倾朝野。

到那时候,关芙加以推动,用韩子瑜给皇帝一个大大的教训,是很可能、很稳妥的。

但那不是关芙想要的。

关芙用委托者的身体做任务的时候,委托者也同样跟她一起,在这个身体里居住。

这就意味着,关芙做任务完成委托者的心愿,所占用消耗的时间,都是委托者再活一次的时间。

她使用的生命是委托者付出代价换来的,哪怕委托者直接对她不能说话,系统也没有硬性要求,关芙出于自己的意愿,也不能把委托者的生命全部占用了。

更何况,关芙自己本身就是个偏爱强求,惯会行险招的人。

她希望尽快完成任务,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都太久了。

关芙也就只有不到五年的耐心。

哪怕韩子瑜还没准备好,她也要赶鸭子上架了。

关芙翻找沈淑宁的记忆。

沈淑宁死的这一年,信王被圈禁,南边镇南王异动,八月起兵谋反。

按原有的轨迹,上辈子没得到机会的韩子瑜虽然得到了朝臣们的好感,却依旧是个熬资历的微末小官。

镇南王起兵一事,她虽然有心参与却没有资格,只跟皇帝在私下里出谋划策,虽然有功,但是并没有人知道,相当于为“英明神武的皇帝”做了嫁衣。

这辈子不会了。

她已经有列朝资格,自己也有意气和决心,能力也是超过同辈,令人信服的。

关芙也会拜托沈丞相,私底下寻人支持她的。

韩子瑜缺的就是站起来的机会。扶她一把,她就能自己跑。

日子就在关芙积极为沈淑宁锻炼身体,调养身心、培养爱好中过的飞快。

很快八月就到了。一日韩子瑜彻夜未归。

第二天回来的时候,韩子瑜神色慑人,一夜未眠却精神好的让人背后发凉。

她照旧安抚了关芙,还抓住机会关照她,说:“天开始凉了,昨夜阶上都生了露水。是时候裁制衣裳,准备入秋了。早些天我派人打听着,从西市买了一批皮毛,今天就能送来。夫人去看看,适合做些什么衣裳,打发打发时间。”

关芙微微一笑。

韩子瑜以为她什么都不懂,外面的事就什么都不跟她说,好像真把她当成了经不起风雨的金丝雀,让她吃好玩好、身体健康。她铁了心做到对关芙的承诺:善待她。

她知道韩子瑜是好意,看透了她表现出来的样子,以为她就是那种懵懂的女子,就愿意让她无忧无虑。

不过还是过于贴心,让人发笑。

韩子瑜是个好人。起码她一直在努力做一个好人。

说完了做衣服的琐事,韩子瑜不理会陶夫人频频看她的焦急神色,又叮嘱藕花:“入秋了,注意吩咐厨房调整食谱,让夫人吃着应季的食物,多煲些润肺补肾的汤,平日也多注意些夫人的起居。”

贤惠完了,韩子瑜才让关芙放心,自己好好玩,带着陶夫人进了书房。

“怎么样?”陶夫人早就按捺不住了,一进书房就问道。

韩子瑜却不紧不慢,神色沉静,给书房的香炉添香点燃,坐稳,喝了茶,才轻声道:“岳父相助,此事成了。”

她因为镇南王突然起兵,被招进宫中,陪着惶恐焦灼的皇帝熬了一夜。

今日早朝,事情定下来了。

在沈丞相暗地示意下,中立派大臣们纷争了一阵,提出了几个司马义提防的人选——这很容易,司马义多疑得厉害,基本上谁都不信。

最后,清流们提名了韩子瑜。

皇帝想了半天,答应下来,任命韩子瑜专管战事粮草运输。

应战领兵的人选则是另一个根基不深、毫无背景的年轻将军,正是皇帝当太子时曾经的侍卫首领。

众臣不愿,司马义却心意坚决,只得无可奈何。

韩子瑜早就和这个年轻将军熟悉,而且交情不错,只是事关重大,心里不可能没有疑虑。

两个几乎毫无战事经验的年轻官员,迎击长年盘踞南方,准备了许久且善于用兵的镇南王,哪怕韩子瑜有再大的信心,也知道并不轻易。

只是她愿意搏一搏。

岳父沈丞相那边暗中开道,打通各个环节,韩子瑜自己能力也不差,后方粮草妥当运输,她负责的这部分问题不大。

只要担任将军的楚雲有那份能力……如果连连败仗,韩子瑜做的再好也不算功劳。

有压力,但是到了嘴边的肉,韩子瑜不愿意不咬一口。

她陷入了沉思,考虑楚雲若是失败了,还有什么挽救措施。

战事输赢事小,镇南王要是真的一路顺利打过来,才真是让人头痛。

韩子瑜回家只呆了一天,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在京城内筹措调度粮草后,她拿着圣旨,跟着大军出发,预备在需要之时,调拨沿路各地粮仓内存储的粮草,迎击镇南王。

第34章 女状元的正妻(12)

关芙自打韩子瑜出了京,就舒舒服服的,一个人在韩府住着。

陶夫人也留在了韩府。一方面,她年龄大了,不可能跟着韩子瑜一路奔波甚至到战场后方,另一方面,韩子瑜也不可能带着伺候她的人进军队。

她很不甘心,也不放心,但是无济于事。

于是,她看着渐渐变得脸色红润精神焕发的关芙,心里不高兴极了,觉得她没心没肺,什么都不懂,于是也渐渐的不往后院来,自己住在前院,为韩子瑜担忧。

关芙更觉得自在,没人管了,她做什么都方便的多。

这一日她早上起来,仔细的嘱咐藕花今天想吃的菜要怎么做,她为沈淑宁的身体制订对身体有益、营养均衡又好吃的菜谱,并且根据季节的变换和身体的细微变化不断调整。

经过她自己的努力调养,身体现在好了很多,起码不会像她刚来的时候那样,咳嗽不断,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藕花听了吩咐去厨房看着厨子为她准备饭食,另一边菱角已经给她端了早饭上来,这是她昨天定下的早餐。

关芙吃了饭,菱角就在旁边服侍着,一边低声跟她说陶夫人那边的动静。

“陶夫人没有接到来自姑爷的消息,她一早就派了人去打听战事进展。”

关芙点点头,喝了一碗粥,吃了七分饱,撤下餐桌,才对菱角说:“给陶夫人派出去的人透个信,夫君已经到了灵州,已经和镇南王的军队打过一场,小胜。”

关芙不清楚朝中的事,沈丞相也不会特意跟她说政事,朝政对她来说是相对机密难以接触的。不过她对外面的事倒是很清楚。

韩子瑜出了京城,就一直在关芙的眼皮子底下。

关芙的委托者沈淑宁作为丞相家的小姐,本身就出身世家大族,因为身体原因不善经营,所以沈家给了她不少的嫁妆。

她在京外有多处产业和田地,除此之外更有两只商队,传音速度极快,只要关芙需要,她就能派出不少人手,观察到大军的行进方向,了解战事的趋势。

藕花应了一声,什么也没问,就照她的吩咐去做了。

关芙自己一个人坐在屋里,待了一会就站起来,披上衣服在回廊里走来走去。

一边走她一边陷入了思索。

上辈子,皇帝司马义派出的领军的将领和现在的一样,都是他自己当太子时的侍卫首领,楚雲。

楚雲这个人出身寒微,可以说毫无背景可言,受教育程度也不高,要想出头全靠皇帝提拔,这是司马义对他放心的重要原因。

但是他虽然武功高强,能以一当十,却毕竟不是个军事天才。他没有经验,不会打仗。

上辈子没有韩子瑜参与,楚雲带着司马义手里那点军队出去,三战三败,司马义恼羞成怒,将其一贬到底,流放西北。

后来撑起这场战役,打败镇南王大军的是军队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部将,名叫周薄。

他率领小股部众,屡建奇功,从无败绩,用兵如神,在这次战争中杀敌无数,连连跃升,脱颖而出,最终暂代主帅,击溃镇南王的军队。

他是真实有实力的天生将才。

战役后他成就了战神之名,得到了皇帝的重用,只是没人知道,他是信王的人。

在司马义死后,已经位高权重的周薄逼着新帝恢复了信王的地位,那时所有人才明白,他是信王被圈禁后送到军队中的家将,是信王翻身的底牌。

他在得势后一直派人暗中照顾信王一家,因此信王一家被圈禁三十年却没有人收到磋磨。

关芙没有料到,这次有了韩子瑜的参与,楚雲率领的军队竟然还小胜了一场。

不过她也不害怕事情脱离掌控,无论事情怎么发展,是由何人推动,只要事情达到她需要的那个状态就好,她不在乎经过。

为了万无一失,不让情况崩坏,关芙拜托了沈丞相,确认上辈子决定了战争走向的周薄在不在军队。

这一确认,关芙就发现出了个岔子。

或许是蝴蝶效应,韩子瑜参与了这场战事,虽然主帅仍旧是楚雲,但事情总在细微处发生了变化。

此次派出的大军中,并没有周薄所在的那只军队。

周薄所在的军队阴差阳错的留守京城。

也就是说,上辈子决定了战争走向的人,在大部队已经和镇南王打起来的此刻,仍然在京里呆着。

关芙扶额叹息,努力说服沈丞相,让他从中运作,把周薄所在的部队派出去。

周薄在她的心里可是这场战争保底的保险。

沈丞相觉得她什么也不懂,提的要求也很古怪,就对自己的女儿装聋作哑,关芙却不吃这一套。

她心意一定,绝不更改,更何况,虽然不能诉之于口,她却知道这是极重要的大事。

她本来还想对沈丞相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过理由实在是站不住脚,真正的原因说出来就像笑话。

沈丞相对她无效的的劝说心如铁石,慢吞吞地说:“不懂的事不要掺和,胡闹。”

帮女婿是应该的,可女儿想用朝廷大事胡闹,他就不能配合了。

关芙强求不得,只好另想主意。

她想了想,觉得可以从信王处入手。

信王虽然被圈禁,明面上支持他的人也大多被贬谪离开了京城这个政治中心,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信王从先帝时期就收到百官钟爱,哪怕明面上看失去了一切,背地里却有一步又一步的暗棋。

此刻,信王那边也急着需要更有力的帮手,只是还不得法。他虽然手里有周薄,却不知道这步棋有多大的价值,能发出多么刺目的光芒。

关芙决定派人给信王那边的人偷偷风,吹动他们积极一点,参与到这场战争中来。

想完她就安心睡了。

不小心当晚着凉,第二天咳嗽了几声。

她派人行动,信王那边也接收到了信号。

他们反应的速度比关芙预想的快很多。

不过三天,周薄所在的军队就被调去了战场。

关芙的咳嗽也康复了。

沈丞相听到这个消息愣了一下。

要不是在外人面前,他总是一副枯木老朽、死气沉沉的模样,只怕就要露出端倪。

他听说,女儿因为他不配合,第二天气的咳嗽,身体不舒服。沈丞相就开始犹豫,要不要顺着她的心意,满足她这个莫名其妙的要求。

还在犹豫的时候,没来得及动手,女儿要求的事就已经被完成了。

这里面有情况。

沈丞相暗想:沈淑宁……她是不是想做什么他想都想不到的事?

他的女儿,好像在他完全不知道的时候,有他想不透的手段用来达成目标。

第35章 女状元的正妻(13)

关芙在京城磕着瓜子搞小动作,战场前线灵州南边,战争仍然在进行着,

一点细微的变化就会导致后续产生很大的区别,关芙看着战场上的状况,暗道真是出乎预料。

不知道其中究竟发生了哪些细微的变化,这场战争,加入了韩子瑜这个上辈子不曾出现的因素之后,原本应该在此战中连败三战的楚雲,此次却展现出了不同于以往的实力。

他不仅没有一败涂地,被皇帝降职弃用,反而展现出他应有的才能。对战中,楚雲率领军队,一开始获得了几场小胜,后来虽然有战败的情况出现,但是形势并不恶劣,不足以让皇帝将他完全放弃。

渐渐的,楚雲积累了经验,他越战越勇,表现的越来越好,捷报频传,让皇帝对自己的眼光大为自钦。

他麾下的周薄,这个上辈子曾经的战神,也在这场战争中,表现突出,一路晋升。

但是周薄的起点不够高。楚雲稳住自己,又有韩子瑜的帮助,周薄始终没有盖过楚雲的光芒。

在这种情况下,有两个极出色的将领,镇南王对皇帝的谋逆兵乱结束的非常的迅速,时长不过两月,那时第一场雪还没有完全覆盖京城的地面。

周薄带领一队人生擒镇南王,敌军溃退,皇上发出旨意命令周薄和韩子瑜清扫战场,让楚雲率领大军回京献俘。

虽然具体经过和结果都和上辈子不同,但是关芙的目标只是让韩子瑜能够建功立业,辅助完成委托者的心愿,其他人的人生,都由自己负责。

楚雲率领大军回到京城时,满朝文武和皇帝出城十里来迎。

整个京城都为统帅楚雲震动,想要一睹将军风采,沿路挤满了围观群众,场面热烈极了。

京城的百姓有十来年年没看到这么热闹的盛况了,上一次有将军打了胜仗凯旋进京,还是刚建国不久,定北王打退了北边的蛮族的时候。

陶夫人也松了口气,心情终于变好了。她这两个月为韩子瑜提心吊胆,年纪挺大的人了,眼看着就瘦了一圈。

现在韩子瑜虽然没跟着回来,可是也没什么大事会发生,只等着不久之后韩子瑜回来论功行赏,加官进爵就是了。

她松懈下来,有了心情,开始关心关芙了。

“夫人今天去哪了?”她问跟着自己的小丫鬟。

小丫鬟说:“夫人今天在种花。”

陶夫人就转到内院去,看望关芙。

关芙确实在种花,穿着破衣服,踩着木屐,满脚都是泥。不过脸色倒是很好,红润有光泽,健康了不少。

她一看见陶夫人来了,就笑了,问道:“夫君什么时候回来?”

陶夫人态度和缓地说:“不出半个月,就要回来了。”

关芙点了点头:“那时候我派人特意采买的徽墨也能回来了,正好用来给夫君庆贺。”

陶夫人所料不差,韩子瑜半个月后回来了。

不过那个时候,她才知道,韩子瑜回来之前,又和周薄一起击溃了几股镇南王的余孽,论功行赏时,又得了几分功绩。

韩子瑜这次出去不虚此行。

虽然她是调拨粮草的文官,在战争中的作用被武官的光芒掩盖,但是她没有出一点差错,又是战胜的一方,最后还在清算胜利成果的时候,参与击溃了敌军余孽。

她的功劳足以让她在文官中跃升几等,直入云霄,甚至远远超过了许多老资历的官员们。

除此之外,韩子瑜和楚雲、周薄的关系都十分不错,文武官员两边都没有任何反对的阻力,又有沈丞相暗中相助。

时势造英雄。大机遇让韩子瑜好似乘风而起,比起上一世慢慢熬了一辈子才爬上高位,这辈子韩子瑜赶上了所有的机会,并且牢牢把握住,顺利的不可思议。

果不其然,论功行赏,年纪轻轻的韩子瑜越到三品官员,成为户部尚书,甚至还有了一个世袭的爵位。

陶夫人从来没有想象过,韩子瑜能够提拔得这么快。

韩子瑜和关芙见面的时候,关芙是觉得,她神采飞扬,年少得志,锐利如出鞘之剑,意气风发,锋芒初现。

看起来,她自己也很得意了。

只是,让皇帝看见了,只怕皇帝也不会。

司马义这个人,哪怕关芙没跟他相处过,只是猜测就能了解一二。他刚愎自用,疑心极重,看到别人一无所有的时候才会开心,看到别人志得意满,他会嫉妒甚至恐惧。

皇帝会把所有“可能有威胁”的因素全部扼杀。

关芙知道,韩子瑜只可能比她更了解司马义,可此刻的韩子瑜哪怕心里清楚,也控制不住自己的锐气。

关芙可不希望她因为司马义的猜忌止步于此,她不得不委婉提醒一下她精心打磨的刀,月盈则亏,想要继续往前就更应该懂得收敛。

于是当她见到韩子瑜的时候,表现的夸张极了。

关芙惊讶的把手里的茶杯都扔了,后退两步,看着韩子瑜:“夫君现在大不同了!”

韩子瑜惊讶的挑了一下眉毛,摸了摸自己的脸:“许是晒黑了罢,离家在外,风霜难免。”

这倒是真的,天生丽质也抗不过紫外线,韩子瑜在外面奔波,的确是黑了。不过韩子瑜似乎是上天钟爱之人,晒黑之后她依旧容光摄人,风采斐然。

关芙惊叹道:“竟是如此吗?我观夫君,气势如虹,锋芒逼人,不可直视!”

韩子瑜愣了一下,随即眼神一暗。

她想到了皇帝看到她的时候的表现。

司马义很明显脸色阴沉,不见喜意。

韩子瑜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她大意了。胜利使她大意,她险些忘了,司马义只相信什么都没有,只能一心一意指望他的人。

她已然刺了司马义的眼睛。

关芙看到韩子瑜皱着眉头神情微凝,就转移了话题,给韩子瑜送了昂贵的徽墨湖笔。她知道,她不可能凭一两句话完全改变韩子瑜,只是韩子瑜自己也很明白她自己应该怎么做。

韩子瑜跟她一起赏玩笔墨,渐渐的,气势隐藏了起来。

第二天,她似乎又变回了那个翰林院的小编修,谦和安静,与世无争。

只是司马义却记住了韩子瑜那短短的失态,真正起了疑心。

第36章 女状元的正妻(14)

这日上朝时,司马义发作了。

作为新上任的户部尚书,韩子瑜回京不过几日,户部诸多事宜还未理顺,就被司马义劈头盖脸的训斥了一顿。

前一年国库亏空,导致宫中有一座角落里无人居住的宫殿无法修缮,司马义就揪住了这一点事,反复责骂户部办事不利。

修缮宫殿是工部的差事,同朝的工部尚书神情尴尬,不断的擦汗,司马义却一句也不提工部,反复责问户部,非要韩子瑜认错不可。

满朝文武都安静的看着。

韩子瑜本来就下定决心隐忍,看到他发怒也不过是暗道一声果然,便结结实实跪在司马义面前,不断认错。

如果她只是个普通的官员也就罢了,有众多官员们的支持,韩子瑜若是硬气起来,当场给司马义顶回去,虽然会触怒他,却也没有大碍。

官至户部尚书,又交好众多朝臣,她有实力和底气。

可是她不能。

韩子瑜跪在金殿上,磕头认错。摸着坚硬的地砖,她心里突然生出怨气。

她不能反抗,官至三品却要像条狗一样,被司马义毫无道理的辱骂出气,全是因为司马义手里握着她致命的秘密。

司马义知道她是女人。

他帮她瞒过众人入朝为官,相对的,他一句话就能让她死无葬身之地,所拥有的一切都烟消云散。

上辈子,韩子瑜慢慢熬,等到十几年后才到现在的位置,那时候,司马义从来没感到过威胁,一切矛盾都平稳消弭。而这辈子她升职的太快,已经让司马义感到了不悦。

现在的司马义又太不成熟,他稳不住,也不认为需要对韩子瑜客气。

司马义和韩子瑜这对男女君臣之间的矛盾,通过在极短的时间内压缩,终于激化出了某种特异的种子。

此刻没人知道有什么结果,满朝文武只不过是发出叹息。

皇帝不是位宽容之君啊……

散朝后,韩子瑜跟着百官离开宫中,共事过的楚雲走了过来。

他目视前方,好像根本没有看到韩子瑜,却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声若蚊蚋道:“稳住。”

韩子瑜也一副她没有听到的样子,直到两个人距离拉大。

接受着同僚们同情的目光,韩子瑜脸上仍旧保持着温和的表情,显得很有风度,更让人为她唏嘘。

韩子瑜的心里却在想楚雲。

他们的处境是相似的,除了楚雲没有要命的把柄握在司马义手里。

所以司马义选了她出气。和楚雲比起来,她是个软柿子。

可楚雲也明白司马义的为人,告诉她要稳住。他自己的处境只怕也好不了多少。

韩子瑜眨了眨眼睛,看着远方根本没打算跟她说话的沈丞相,缓缓吐出口气。

只怕她要跟岳父好好学学这养气的功夫了。

关芙看到韩子瑜是真的夹起尾巴来了,整个人都内敛深沉了起来,看上去和一文不名的时候一样,却像是一潭静水,平静的表面下藏着看不出来的东西。

她从沈丞相那里打听出来,皇帝对韩子瑜的态度真是随心所欲,毫无顾忌。

好像折辱韩子瑜能得到莫大的快乐一样。

关芙知道了就乐的笑出了声,要不是身体不允许,她恨不得多吃两碗饭。

狗皇帝这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帮着关芙完成任务啊。她本来还担心韩子瑜和皇帝藕断丝连,感情绵绵不断呢。

没想到狗皇帝自己作死,让韩子瑜跟他离心得彻底。

关芙一边种花玩泥巴,一边想着,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可以继续让韩子瑜进步了。

韩子瑜登顶之时,就是委托完成之日。

韩子瑜在户部做的如鱼得水。

事实上,韩子瑜天生就有一种人格魅力,她的外表、行事风格,都透着一种天然的风雅之气,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再者,她尊重每一个人,从不口出恶言,涵养极高,又有真正超越常人的能力,从某种程度上,她天生就是当官的命。

这使她能够年纪轻轻身居高位之后,仍然能够让所有人信服。

就连沈丞相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女婿做官非常出色,远胜自己当年。

按照常理,韩子瑜已经身居高位,接下来的时间就是慢慢熬,总有一日会接替沈丞相。关芙知道她做的很好,接下来也没有能够投机取巧的机遇了。

不过关芙打算给她创造机会。

关芙觉得,韩子瑜有能力,在户部尚书这个岗位上,自己创造出功绩来。

只需要她启发一下,暗中推动,韩子瑜就能自己发展,一直到到产生结果。

她暗中派人,帮韩子瑜和周薄搭了个桥,让他们联系得更密切一点。

周薄经过这次平叛镇南王,和韩子瑜共同作战,和她关系良好。

只要捅破这层窗户纸,引导一下,本身就背负着信王一党期待的周薄,会为韩子瑜带来信王余党的帮助,也会为她开发思路。

信王的变法中,有几条关乎民生,需要户部做主力推动进行的内容。

虽然由信王提出时,司马义满腹疑心,极度抵触,但是如果把变法内容改头换面一下,让韩子瑜在户部内部,自下而上,由点及面慢慢试点展开,或许会有另一种结果。

一旦有了好的成果,韩子瑜的功绩摆在面前,司马义哪怕是捏着鼻子,也不得不继续给韩子瑜升职。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关芙也非常满意,她一边掌控着事情的发展方向,一边等着出结果,在韩府吃吃喝喝,溜溜哒哒,悠闲自在。

有的时候她觉得心情特别平静,这种时候她就会找个僻静地方,自言自语一阵,跟和她住在同一个身体里的沈淑宁聊聊天,说说饮食搭配和养生什么的。

半年多过去了,韩子瑜在户部实施的那些不起眼处的新办法有了一定进展。

可以看到,这是必赢的局面。

每天韩子瑜和关芙一起吃饭的时候,关芙都能看出来,她心情极好。于是关芙数着日子,等着韩子瑜再次升官的时刻。

此次过后,该做的事就要做起来了。

比如说,开始折腾司马义。

第37章 女状元的正妻(15)

信王被圈禁之后,所倡导的变法内容便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及。

具体的措施更是连看都没人看。

因此,当韩子瑜带着换了张皮,改了具体形式却保留了核心思想的另一种“变法”成果,在殿前陈述的时候,众臣纷纷点头,没人提出异议。

有那么一两个人觉得隐约有些熟悉,然而很快便放到了一边。

因为韩子瑜经过实践不断调整实施的具体细则,在可行性和做法上都更加符合实际,结果也十分喜人。

韩子瑜提出的是却能能够实施推行的办法。

司马义握紧了龙椅的扶手。

他看着点头称赞的群臣,最终把目光放在昂然而立的韩子瑜身上。

她目光清正,脊背挺直。

一瞬间,司马义突然忘记了她的性别,只感觉到了威胁。

韩子瑜升的太快了。

她现在甚至不需要自己的帮助,她会自己主动的往上爬。

司马义清醒的意识到,韩子瑜是女人,可除此之外,她更是个有能力,有野心的人。

韩子瑜今日在殿前说的这一切,之前都不曾对她提起过。哪怕他们私底下有亲密关系。

他对韩子瑜的打击冷落似乎对她也没什么影响,她此刻站在百官面前直视他的样子,好像在嘲讽他。

没有他,她也能堂堂正正做个能臣。

司马义偏偏无话可说,因为这次,包括中立派在内,满朝文武都在点头。

他要是想像上次对信王一样,治韩子瑜一个擅自行动、居心叵测之罪,只怕又要上演一场“百官跪谏”的大戏了。

司马义把目光放在武官楚雲身上,略微定了定心神。

他手里有兵权,文官翻不出什么浪来。

韩子瑜作为臣子,不能在殿上直视君王,不过她只是看着司马义龙袍袖子里松了又紧的手,就知道他的心里情绪的变化。

她垂下头,看着司马义的脚尖。

司马义经过了思想斗争,不得不给韩子瑜奖赏,并同意韩子瑜推广“新政”。

韩子瑜被调离户部,不许插手接下来的具体事务,可皇帝也不能不给她更高的职位。

韩子瑜位列二品,等同副相。

司马义不得不也说了几句赞许的话,说的言不由衷。

她跪下磕头,谢主隆恩。

只是在俯首前,眼中闪过冷意。

司马义已经开始怨恨她了,说不定哪天,就要对她动手。可是她不能退。

一旦退了,就一辈子当狗,永远被别人抓在手心里。

此次过后,韩子瑜发现,周薄对她的态度亲近了许多。

周薄的亲近让信王一系隐藏的力量能够为她所用。

沈丞相终于表现出了对韩子瑜的亲近,他不比再假装不悦,一次为皇帝制造危机感,让皇帝提拔韩子瑜了。

此后,韩子瑜明面上看起来脱离了皇帝嫡系,加入了中立派,实际上以她年纪轻轻身居高位,中立派一系已是为她所用。

作为一个爱憎分明、疑心颇重的人,皇帝的不悦也很快表现了出来。

司马义一日在朝上因为一点琐事斥责韩子瑜。

他口不择言,当场说道,韩子瑜“妇人之态,不堪大用”。

大臣们皱起了眉头。虽然韩大人容貌甚美,状若好女,可行事磊落、能力超群又年纪轻轻位居高位,皇帝这样侮辱一个有功之臣,实在是太过分了。

知道内情的两个人却都没有在意其他人的观感。

韩子瑜脸色铁青,当场汗透衣背,哑口无言跪在他脚下。

司马义看着她认输服软,脊背都弯下去的狼狈模样,觉得爽快至极。

不过是个女人,女人就该有女人的样子。

司马义久违的神清气爽,得到了快乐。

韩子瑜终究要听他的话,永远逃不出他的掌心。

韩子瑜则跪在殿前,心底发寒。

她知道司马义不会真的捅破她是女人这个事实,因为用这个秘密,不管她多么厉害都是司马义的狗,他还要用她。可是她又害怕司马义真的冲昏头脑当场说出来。

哪怕她已经做官做到了最顶层,在司马义面前依然没有安全感。

她跪在地上,伏在地上的手陷入地砖缝隙,指甲都因为陷入恐惧用力得发白。

司马义已经在朝廷上说了这种暗示的话。

韩子瑜缓缓抽气,想道:下一次司马义完全毁掉她,也近在眼前。

散朝后,她保持着风度,辞别诸位宽慰她、为她抱不平的同僚,回到家里,焦灼不堪地在书房转起了圈子。

陶夫人跟在她的身后,也是神情恐惧,满脸苍白。

转了两圈,韩子瑜重重的坐在桌子后面,又站起来,铺开纸张,取笔蘸墨,愤书狂草。

一篇文章,一气呵成。

“余本幽州流民,出身寒微,十年寒窗,终得投效……位极三公,竟同犬豕……”

一连写了八九张纸,字迹癫狂困顿,难以辨认。她狂草之后,扔进书房的火盆里,烧的一干二净。

就着浓烟,她又写了十几张“静”字。

一个个簪花小楷写下来,笔迹也从剑拔弩张,杀气四溢,变成了悠然淡泊的笔画。

韩子瑜终于冷静了下来。

她喝了一杯冷茶,把这些字纸也烧的一干二净。

看着火焰燃烧,她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陶夫人低声道:“不然,咱们就……”声音颤抖,“忍一时之气……”

韩子瑜垂下眼睛,没有回答。

她不愿意忍了。

上辈子,她忍的时间太长,忍着忍着变成了习惯。可这辈子,她没有这么忍过,对她来说,退让也就变得越来越难。

更何况,她退让了,司马义也不会放过她。

他只会得寸进尺,直到她忍无可忍。

韩子瑜不愿意听陶夫人劝她,她转眼看到狼藉的笔墨,想到了送她笔墨的沈淑宁。

她站起来,清洗了湖笔和砚台,整理好桌案,沉默着来到了后院里。

关芙正在吃奶冻。

雪白的奶冻,做成花朵的形状,上面还用花汁染了鲜艳的颜色,一碰就颤动起来,卖相格外诱人。

关芙兴致盎然的请他一起吃,感觉什么忧愁都没有似的。

韩子瑜恍惚了一下。

这就是后院女子的生活,很安逸,但是更虚假。如果她向司马义认输了,如果司马义揭穿她的性别,她就会和沈淑宁一样。

韩子瑜看着关芙,想到司马义甚至曾经想毒杀沈淑宁,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她突然想问问沈淑宁。

第38章 女状元的正妻(16)

关芙看韩子瑜神态凝重的样子就觉得很开心。

所以不用伪装,露出几分笑容,看起来就是十足的天真无邪。

韩子瑜鬼使神差,把绝对不应该说的话说出了口。

她对关芙问道:“你恨不恨我?”

关芙觉得她挺可笑的,不过沈淑宁本人是不恨的,甚至对韩子瑜还有点慕强情节,于是她答道:“不恨。”

韩子瑜说:“如果不是我,你或许能够找到一个真正的如意郎君……”

关芙这下终于忍不住笑了:“夫君,你再说真的还是在逗乐?”

沈淑宁这身体,虽然没什么致命病,可是是不能生孩子的,要不然沈淑宁也不会蹉跎到十八岁,才被皇帝一个指婚嫁给韩子瑜。

沈丞相都没有给她相看过人家,没有哪家能够善待不生孩子的正妻,他是做好了准备养沈淑宁一辈子的,在家里养着,沈淑宁说不定还活的更久一点。

韩子瑜也忍不住笑了,她也知道其中的关节,用世俗的眼光衡量她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劝说沈淑宁,有点不太适用。

笑了一会儿,韩子瑜说:“我毕竟是骗了你,骗了世人,我有歉疚。”

关芙审视着她,发现她说这话是真心的。

不过关芙可不希望她因为歉疚于自己的身份,退缩畏怯。

她难得的说了几句鼓励性的人话:“夫君此言差矣。”

“我有一问,这世上各色人等,所求为何?”关芙说。

韩子瑜说:“各自有所求,小不过家长里短,大不过国计民生。”

关芙说:“然此众生者,可有人一生无憾,从无缺漏?”

韩子瑜默然道:“怕是只有圣人。”

关芙说:“圣人也不是完人,夫君怕不是读书读傻了,开始强求不可能做到的事了?”

韩子瑜摇了摇头:“我毕竟是女子……女子从政,惊世骇俗,举世皆敌。”

关芙把手里的勺子往碟子里一扔:“女子如何?男子又如何?我只知道夫君有真才实学,能做大事,比那些男子女子强出百倍,便是有谁不服,也做出一份功绩来再说话吧!”

关芙说:“举世皆敌,那就让他们放马过来!”

韩子瑜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夫人,你……怎么……”如此强硬刚烈,理直气壮。

关芙顺了顺气,她说的基本上是沈淑宁用情感赶出来的话,不过也并不是没有意义。

只是需要一点补充。关芙压低了声音,对韩子瑜说:“可是,现在夫君年纪尚浅,贸然与世为敌,有些危险。夫君,难道有谁要泄露你的秘密吗?”

韩子瑜神色一凝。

是啊,有人知道她的秘密,还用她的秘密威胁她。

可那个有人,是当初帮她瞒天过海科举入仕的人,也是天下之主,动不得的人。

韩子瑜没办法说出来。

她只是苦笑:“实在是没有办法……”

关芙假装犹豫了一会,她凑近韩子瑜,低声说:“……莫不是那位……”

韩子瑜看着她的眼睛,叹了口气:“夫人莫要害怕,若是有一日他要动手了,我会通知泰山大人提前将你送回娘家。”

关芙眉头紧皱:“岂有此理……难道只许他害人,我们只能受着等着吗……”

韩子瑜说:“嘘……”不让关芙继续说了。

关芙站起来,瘦弱的身子弱柳扶风的走了一圈,周围的下人早被她们遣退,并无隔墙之耳。

她回到韩子瑜身边,耳语道:“夫君,我是恨他的。他视我如蝼蚁,若有一日……”

韩子瑜嘴边的肌肉动了动。

司马义视关芙如蝼蚁,她又好到哪里去。她们两个在司马义眼里,区别也不是太大。

关芙说的话大逆不道,却因为耳语般的声音飘到了她心底。

若有一日……

和韩子瑜密谈后,关芙就明白,火候到了,该出锅了。

还需要一点小准备,就能引燃这一垛烟火。

而这一天,在关芙暗地里的努力下,来的并不晚。

关芙买通了一个沈丞相一派的大臣,派他游说了司马义倚仗的军队掌权人,楚雲,让他和韩子瑜交流了一番。

如韩子瑜所猜想的,和她境地相差不多的楚雲,司马义的对待方式也相差无几。

虽然不像对待韩子瑜一样肆无忌惮,可是司马义对楚雲一边利用一边提防的心态依然让楚雲提心吊胆。

曾经韩子瑜是个微末的翰林编修时,司马义还常常让她进宫,甚至让她看大臣们呈上的奏折,向她诉苦并且说些政事上的问题。

但自从韩子瑜在朝堂上真切展示了自己的能力,他就再也没这样做过。

或许也有自尊心的因素,司马义不允许自己在一个女人面前展现自己。

但他仍然需要心腹。这个人选变成了回京领赏后的楚雲。

楚雲没什么文化,事实上,他只是凭着本能打了几场胜仗。

皇帝对他说的那些话,咒骂的那些人,都让他困惑而且惶恐。

他不懂。

于是当司马义召见他的时候,绝大多数时间,他沉默的站在旁边,好像一只听不懂人话的巨犬。

渐渐的,司马义看出了楚雲的无能为力和茫然。

他对待楚雲的态度日复一日随意了起来。

楚雲沉默得如同什么都没变,可是没有人愿意被草率的对待。

所有的人都渴望被尊重,更何况是已经有了一定地位的人。

更何况司马义从来不是个让人心悦诚服的有人格魅力的地方。

一切都在发酵着。

关芙能看到韩子瑜又开始忙了起来。

她经常晚归,也经常在书房一个人点着蜡烛熬到深夜。她很快变得消瘦起来。

但是眼睛开始越来越亮。

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狼狗。

而司马义一无所觉。关芙甚至听说,司马义尝到了快意以后,经常用“妇人之态”侮辱韩子瑜,流言甚至传到了大街上,京城的百姓都对此感到不满。

毕竟容貌极高又年少位居高位的韩郎韩子瑜,是一个传奇式的人物,一直是京城八卦的焦点和某种程度上的荣耀。

一直到某个深夜,韩子瑜留宿宫中。直到半夜,韩子瑜仓皇离开,在宵禁中快马加鞭,回到韩府。

韩子瑜第一次闯进了关芙的卧房,一把拉开了关芙的床帐。

她的眼睛在深夜里发出可怖的亮光:“夫人……我要他死……”

关芙睡意全消,笑出了声。

第39章 女状元的正妻(17)

被关芙这么一笑,韩子瑜蓦然清醒过来。

她一个激灵,从近乎癫狂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她在黑暗中盯着关芙,从窗纸透过来的微弱月光照在关芙的床帐上,却照不亮关芙暗处的脸。

韩子瑜一怔,直觉让她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却怎么也抓不住。

关芙从床上爬起来,藕花披着衣服,从隔壁拿着一盏灯走了进来,沉默的盯着韩子瑜。

她今天值夜,刚刚被韩子瑜的闯入吵醒。

跳跃的橘色灯光照进了房间,忽明忽暗中,韩子瑜看到了关芙苍白的脸和消瘦的身形,光线让关芙眼珠显得漆黑幽暗。

关芙说:“点一盏灯,然后回去睡觉吧。”

藕花收回盯着韩子瑜的目光,照做了。

她拨了拨灯芯,点完灯,又为关芙拿了一件衣服披上,就安静离开,为关芙关上门。

屋里明亮起来。

韩子瑜仔细打量着坐在了她对面的关芙,似乎要从她脸上找出什么自己没有看清的东西。

然而她一无所获。

明亮的光中关芙神色直白又坦然,她脸上是一目了然的激动。

韩子瑜心想,沈淑宁自然是应该激动的。

自从上次深谈,她就发现,自己的夫人一直想杀死司马义报仇,而且从不掩饰,只是韩子瑜一直没有在意。

今日,她听到的沈淑宁的笑声,似乎是她发自内心的真实反应。

虽然一般人可能会感到一个想着要害死皇帝反而高兴的人让人害怕,可是自认为和沈淑宁在对待司马义的心理上有几分共同之处后,她反而觉得这个反应是正常的。

韩子瑜打量着关芙,垂下眼睛来。

沈淑宁是个不会掩饰的人,她一瞬间感觉到的那种异样,只是环境造成的错觉吧。

关芙脸上写满了兴奋,她几乎是迫不及待的问道:“现在就动手吧?”

为了表示殷勤,她甚至主动拿起桌子上的茶壶,为韩子瑜倒了一杯早已冰凉的茶水。

“夫君,我盼这一日实在太久,可我也从来没想到,真的能有这一天……夫君,你说的是真的吗?”关芙迫不及待的连声问道。

她对待韩子瑜凝视的目光,没有丝毫的退缩和闪躲,反而充满了期待。

韩子瑜看得出,这都是真情实感的流露。

她放下了那抓不住的感觉,把这些放在心底。面对关芙的询问,她渐渐的恢复了冷静。

韩子瑜端起那杯冷茶,一口灌进肚子里,她放下茶杯后,整理了凌乱狼狈的官服,一边整理,一边平静下来。

片刻之后,韩子瑜重新变成了镇定从容的模样。

她刚才从宫里冲出来,因为难以抑制的愤怒和恐惧慌了神,本能让她闯进关芙这里,寻找认同和发泄情绪。

她不能跟别人说。

这大逆不道的事,连陶夫人都缄口不言,更不要说能和别人商议。

她只能对沈淑宁开口。

夫妻一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头脑清醒之后,韩子瑜发现自己的本能选择也没有错误。

她决定继续跟沈淑宁商量,哪怕沈淑宁不能帮什么忙,可是她没有能力害她。而她自己需要一个表达宣泄的出口。

她低声说:“夫人,你可惧怕?”

关芙又笑了一声:“我怎会惧怕?我日日想,夜夜盼,等着那一天的到来,我只怕这事永远不发生。夫君,那位可是要我的命,我还活着,是因为我命大。”

韩子瑜沉默不语,关芙太直白坦诚,反而让她不知道如何应对。

她突然想:沈丞相只怕也不知道,沈淑宁是这么胆大包天的人。

关芙一看就知道,韩子瑜在使劲琢磨她。

聪明人就是有这个毛病,总想把别人看透。

可关芙不怕这个,她想藏的从来没人发现,想让人发现的就光明正大的摆出来。

人有千面,她想用哪一面就用哪一面,面面都是真的。

关芙就不加掩饰地低声道:“夫君,当时我不曾提及,当时,那位背着你派了人来,是想暗地里把我毒死的。那一碗毒药,我留了下来,让人查验后,发现是一种极其不易察觉的毒。”

“我身子弱,长年带病喝药,而那药毒性强,却是缓慢发作的。那毒药让人看上去是得了一种不严重的病,初期并不严重,可难以医治,从脉象上也看不出是毒。”

“在用上错误的治病药方,两种药性一起发作,不出半个月,人就会像缠绵病榻最终死去一样,再也没办法救治了。”

韩子瑜眉毛一皱,神色微沉。

她倒是不知道,司马义手里还有这种让人防不胜防的药物。

如果司马义真的成功了,那么韩子瑜可能根本不会发现,沈淑宁是被毒死的。

可以这样悄无声息在她的韩府毒死她的夫人,那对她下手也并不是难事。

她再也无法克制这个被她压下了好久的想法。

韩子瑜眼神波动的十分剧烈。

她被司马义捏在手心里,如同玩偶,还不如一只狗。她受不了。

“夫人……”韩子瑜叫了关芙一声,她盯着关芙,眼白布满了红血丝,眼珠发亮。

“那药……”韩子瑜耳语一般的说。

关芙站起来,跑到梳妆台旁边。

她拿了一个盒子出来,摆到韩子瑜面前。

“我托人研究药方,制成了几丸,功效相同。”关芙打开盒子,里面有两个小瓶子,“这是解药。”

韩子瑜沉默颔首。

她把手放在盒子上,垂着眼睛看着。

关芙凝视着她。她发现韩子瑜的眼睫毛很长,在脸上落下阴影,看不清眼神。

她低声劝道:“夫君,是他欺人太甚。”

韩子瑜没说话,她合上了盒子,拿在手里,站了起来。

“夫人,很晚了,你先睡吧。”

关芙微笑点头,送韩子瑜出去。

她殷勤跟着韩子瑜,把她送到了前院。

到了前后院之间的小门处,韩子瑜说:“夫人不必送了,快回去歇息吧,小心着凉。”

关芙点头答应。

她扶着门框,走了两步,对韩子瑜附耳道:“夫君,我父也会帮你的,莫怕。”

韩子瑜点了点头,迈步走进了漆黑一片的书房。

第40章 女状元的正妻(18)

韩子瑜究竟用哪种手段,给司马义下的药,关芙不得而知。

等她听到宫中传来了的消息的时候,皇帝已经病重,不能上朝了。

太医们查不出结果,司马义开始缠绵病榻,眼见着难以迅速治好,朝政都荒废了。

然而皇帝病重,国事却不可能长时间耽搁。韩子瑜和一干大臣们等了几日,司马义却没有好转的迹象,这实在是让人心焦。

司马义年纪尚轻,还不曾有子嗣。血脉相连的皇室其他成员,也没几个仍在朝堂上占有一席之地。最有能力出来暂代朝政的信王,又被司马义圈禁了。

大臣们辩论了一回,一致认为如果司马义继续病下去,一定要有一个能够决断各种事项的人站出来。

他们决定来到皇帝的病床前聆听指示,有资格接手朝政的权臣们,此刻面对着孱弱无法理事的皇帝,成为了有优势的一方。

司马义病的不清,起不来身,可即使这样,他的脑子是清醒的。

他看着在他床前跪了一地的重臣们,气的眼里几乎滴出血来,可是只能无奈的发出奇怪的喉音,看起来几乎马上就能埋到皇陵里去了。

司马义心头深恨:这些人,是在威胁他,逼迫他!他们要从他手里,把他的江山夺走!全都是狼心狗肺、狼子野心的东西!

等他好了,必然要把这些逆臣贼子统统杀尽!

情绪太过激烈,司马义仰面躺在床榻上,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响亮的“荷荷”声。

韩子瑜也在这群大臣中央。

她低着头,隐藏在人群中央,听着司马义沉重的呼吸声,跪在地上。

然而这次的“跪”却不像往日一样,让她感到打心底里冒出来的冰冷和屈辱。

她猜想地底夹层可能烧了地龙,温暖到烫人。她浑身发热,血流加快,屏住呼吸,听着为首的沈丞相拖长了声音跟司马义禀告的话。

韩子瑜心想,司马义只怕要气死了。

可是他什么也没办法做。

沈丞相慢吞吞的说完了,就退到旁边,以示自己年老体弱,不能当此重任。

给司马义留下挑选“让他能放心的辅政大臣”的空间。

司马义被大太监扶起来,靠在床头。

他的目光阴冷的在下面跪着的人身上扫过。

都是位高权重的“好爱卿”。

司马义能想象到,权力一旦给出去,放到他们手里,再想收回来,就是难如登天了。

这是累世官宦、大族出身的杨大人,这是家里后辈出色的秦大人,这位的堂兄在地方做大官,这位的女儿嫁给了某将军。

他的眼睛里露出冷酷而怨恨的神色。

然后,他看到了跪在角落的韩子瑜。

女人,他一句话就能让她一无所有。

司马义闭了闭眼睛。

就她了。

跪在地上的大臣们嗡的一声发出了异议,看起来对司马义选择一个毛头小子颇为不满。

杨大人甚至无礼的站起身来,直视着龙颜说道:“陛下不可!比黄毛小儿,难当大任!”

司马义一声不吭,阴沉的看着他。

他不必说话,也没人想让他说话。

他的决定像捅了马蜂窝,大人们一人一句,把韩子瑜说的一无是处。

他看着韩子瑜不得不缩在墙角,被骂的不能回口,只能瑟瑟发抖。

韩子瑜想起了她的靠山是谁,她望着岳父沈丞相,却发现这一贯装聋作哑的老头,在这等关键时刻依然置身事外,老神在在的不发一语,那模样完全是在说“我不管,别烦我”。

韩子瑜露出怨愤无奈的神色。

她不得不看向此刻她唯一能求助依靠的人,那就是皇帝。

司马义看着韩子瑜终于一扫傲气,哀求的看着他,心里笑了两声。

是啊,把她放这个位置上最合适。

别人不会信服她,她不会获得什么权力。

她能得到的,都是他给的。这样,权力就依然在他的手中。

司马义认为自己的决定极为天才,便不动摇了。

他心意已决,甚至强撑着爬了起来,拿了纸笔,写了一封诏书。

尘埃落定。

沈丞相木然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极快地消失了。

对他来说,皇帝的想法简直像是摆在眼前、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浅水。

太好猜了,反而让人觉得他有点可怜。

不过,沈丞相想,这就算是完成女儿托付的任务了。

剩下的女婿自己折腾吧。

几个权臣在皇帝的寝宫里吵闹的厉害,像是要活活把韩子瑜撕碎,一直到司马义欣赏够了,把他们赶出去,这些愤怒的大人们才离开皇帝的寝宫。

走的时候还特意孤立了韩子瑜。

司马义见此,就放心的喝了要睡觉了。

司马义躺在枕头上想,他一向身体健康,这病来的太快,显得来势汹汹。

可他肯定会好的,他还这么年轻。

司马义翻了个身,呼吸沉重,那时候,他依然是至高无上的天下之主。

他要这些耀武扬威的人好看。

韩子瑜默默的跟着大人们,排在最后出了宫,走了两步,抬头就看见众位刚才还对她一顿贬低的大人们,就站在不远的拐角处等着她。

她快走几步,迎了上去。

她谦卑地低下头:“劳烦众位大人久等了。”

刚才言辞激烈地骂她黄口小儿、不堪为用的杨大人,此时一脸笑意:“韩大人辛苦,我们这些老家伙为老不尊,刚才多有得罪了。韩大人可切莫见怪。”

其他几个大人也态度良好的看着她。

韩子瑜看了看自己的岳父,慌忙道:“大人言重了!我年少无知,愚鲁不堪,日后还望各位大臣多多指点教训……”

一时之间,气氛格外融洽。

寝宫内的相争,竟只是演给皇帝看的一场戏。

政治之道,不外平衡二字。打破平衡,就会产生恶劣的后果,众位年老成精的权臣们,深谙这个道理。

他们之前也曾考量过,这个分量极重的职位如何安排,可想来想去,放在天平的哪一方,都会造成巨大的震荡和波动。

众位位高权重、背景深厚的大臣们,如果继续加码,势必造成一场势力的大洗牌,一旦开始,就全都乱了。

若是朝代鼎盛时期,杨大人等人为了自己的家族,也愿意搏一搏,可此时皇帝后继无人,宗室无可继之人,未来将变成什么方向谁也不知道,实在不是个好时机。

他们没必要拖着家族站上风口浪尖。

因此,这个位置给岳父即将老病乞休,本人有没有背景的韩子瑜,目前看来是最合适的选择。

他们已经私底下达成了一致。以后的事,便看形势如何发展了。

韩子瑜回头望了望皇帝的方向,跟着大臣们离开。

第41章 女状元的正妻(19)

半个月过去,皇帝司马义却没有就这样死去。

关芙知道韩子瑜现在成了名义上决断朝政的人,虽然威势还有不足,能力也仍在慢慢增长,但她要坐稳,成为真正的权势第一人,仍需要时间。

关芙猜想,韩子瑜大概是给司马义吃了解药,让他死不了。只要他活着一日,韩子瑜就有更多的时间,直到她把权势稳稳的抓在手里。

司马义吃了解药,不会被毒死,却也不会好转,因为他的身体器官已经被毒药猛烈的药性毒害了。

他仍然缠绵病榻,不能正常生活,只是不死不活的拖着。

或许他心里仍然想着,等他好起来,就能拿回一切吧。

关芙觉得极有意思。

当年,沈淑宁因为病弱,从未想过嫁人。韩子瑜也没想过娶亲的事,是司马义自以为得意,看上了沈淑宁病怏怏活不久,硬是指婚把两个人凑在一起,满足他自己占有韩子瑜的需要。

后来又完全把沈淑宁当做蝼蚁,想杀就杀,随心所欲。

如今,司马义也成了个不中用的病秧子,还是被他自己的毒药害的。

而他却一无所觉,自以为牢牢地控制着韩子瑜,实际上皇宫里的人都已经成了韩子瑜的人。

实在是滑稽极了。

关芙特别想凑到他脸前去好好笑话笑话他。

于是关芙就对韩子瑜开口了:“夫君,我想去看看陛下。”

韩子瑜这些日子忙着稳固地位收拢权力,每天回到韩府都要继续熬夜忙到很晚,虽然她个人心里很高兴,可整个人都瘦了好几圈,累的够呛。

这天她收到了关芙端给她的补汤,喝了一半,就听见关芙堪称大胆的话。

她放下手里的碗,仔细打量关芙。

不用细看,关芙把感情都摆在脸上。

她喜笑颜开,充满期待。

韩子瑜可以想象,如果她答应了关芙,那她可能会当场笑出声来。

韩子瑜犹豫了一下。

关芙就知道,不是不能办。

她说:“若是夫君觉得此时不是好时机,那么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去看他也是一样的。”

韩子瑜看着她那个幸灾乐祸的样子,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微笑。

她自己每天看到司马义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也是很高兴的。

她觉得自己完全理解沈淑宁的心情。沈淑宁想看司马义的惨状,是完全合理而正当的,毕竟他差点把她杀死。

想到夫人身体不好,不懂政事朝居,为人处世直白又孩子气,从来藏不住心眼,韩子瑜就觉得,满足沈淑宁的愿望是可以的。

更何况夫人多么懂事,因为她没有立即答应,就自己改口,主动要求换一天也可以。

夫人多么善解人意。

韩子瑜自从长成以来,很少跟女人接触,以至于她竟然觉得正常的“娇弱”的女子十分可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小动物。

她完全把自己的性别都忘了。

韩子瑜仔细考虑后,答应下来,再过两个月,新年大宴,百官同庆的时刻,带她光明正大的进宫去看司马义。

关芙作为韩子瑜的夫人,有诰命在身,是可以大摇大摆的参加宴会的。

到时候,让韩子瑜把她带过去,绝对能气死那个傻瓜皇帝。

关芙就幸福地开始准备新年大宴要穿的衣服。

她准备了八九套,韩子瑜从繁忙的政务中抽出身来,才发现她做的准备。

韩子瑜犹豫了一阵子,还是声音微弱的提醒道:“夫人,到时是要按品大妆,按制式穿的。”

却不料关芙说的话把她震惊了:“夫君,我是觉得,既然他没什么威胁了,你也可以在屋里穿穿漂亮衣服了。”

韩子瑜眼神闪烁了一下。

她有点躲闪地低下了头。虽然沈淑宁一直为她保守秘密,在她心里也是可信的人,可是当她提出与自己的性别有关的话题,她还是会本能的瑟缩一下。

女这个字,似乎成了能刺伤她的东西。

关芙心里明白,韩子瑜有手段心机,可心是软的。她从不伤害无辜之人也绝不会率先背弃同盟。

因此,关芙敢对着韩子瑜做出格的事。

按照常理来言,她不会置喙韩子瑜的身份伪装,但是这次任务,她作为关芙,带着沈淑宁的不敢表达但确实存在的心愿,愿意让韩子瑜能够有朝一日,以真正的性别站在顶端。

万事俱备了,只需要时间。关芙相信韩子瑜有这个能力。

韩子瑜犹豫了三天。

最终,在某个晚上,她咬着牙钻进了关芙的屋子,在摇曳的烛光下穿上了一件鲜红如火的女装。

关芙为她梳了女子的发式。

镜子中,韩子瑜秀美的容貌格外鲜妍。

她站起身来,反复打量自己。

女装并不蛰人,看起来不像她想象的那样不堪。事实上,换了衣服和打扮,她却没有太大的不同。

男也可,女也罢,她就是她。

韩子瑜蓦然笑了。

扭头,却看见关芙的脸上在烛火下晶亮一片。

“夫人,你哭了?”

韩子瑜低声道。

关芙擦了擦眼泪。那是沈淑宁的情绪。

她清了清嗓子,说:“夫君真是好看。”

韩子瑜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觉得心里很软。

她不自在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是我对不起你……”

关芙噗嗤一声笑了:“又说这样的话了。”

韩子瑜想到以前关芙对她说过的话,摇了摇头,这次倒是真的释怀了。

夫人是真的不介意。她可以放下了。

韩子瑜坐在镜子前,走神了一会儿,开始考虑朝堂上的事。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她慢慢的地位越来越稳了。

就在这时,她听到沈淑宁轻柔的声音:“夫君若是称帝,可否恢复女装?”

一个大雷让她僵了一下。关芙却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么惊世骇俗。

可是韩子瑜仔细的想了想,却没有反驳。

再看看吧,慢慢来。

她这样想着。

转眼间,关芙盼望已久的新年大宴来了。

关芙穿了诰命服装,老老实实的没出什么幺蛾子,跟着韩子瑜进了宫。

皇帝病重,他强撑着,在宫人搀扶下出来接受了一下众人的朝拜,就很快消失了。

他得回去躺着。

关芙坐在一群官宦家眷中间,时不时有人向她投来羡慕的目光。她几乎是是最年轻的,又有最年轻有为又“专情”的夫君。

关芙被羡慕的无言以对。

好在没过多久,有个小宫女摸到了她身边,她借口更衣离开了殿中。

第42章 女状元的正妻(20)

小宫女把她领到了司马义的寝宫。

一路上,关芙心旷神怡的故作感叹。

遇到的人都不曾向她张望,好像她成了透明人一样。她一路畅通无阻,简直像在自己家里。

看来,韩子瑜这些日子,已经把皇宫牢牢地抓在自己手心里了。

一个小太监沉默地帮她推开了门。

屋里迎面就扑过来一阵极为沉重的药气,熏的人头昏脑胀。

关芙看到了灯影幢幢中躺在床上的明黄色人影。那是身体病弱的司马义。

关芙的脚步寂静无声,只行走间带动的气流让烛火一阵摇动。

司马义发现了灯火的异样,他艰难地转过身来,吓了一跳。

关芙背着光朝他走过来,身上的品级诰命服让她显得魁梧而有威慑力,这让身体病弱到无法站立的司马义感觉到了威胁。

他低声呼喊叫人来,却没人回应他。

他想把声音放大,可是身体不支持。他体虚气短,一用力就跌进了被褥里。

关芙看着他无力的挣扎动作,觉得异地处之,他比沈淑宁要无力柔弱多了。

司马义发现了情况有异,他努力睁大眼睛,终于看清了关芙的面庞。

他眯起眼睛,疑惑又不解,困惑的眼神从关芙的脸上移到她的衣服上,渐渐变成了警惕。

从脸看像是宫里的妃嫔,可是他从没见过。

从衣服看是个诰命夫人……可是诰命夫人怎么会到他的寝宫里?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司马义绝望的喘息着,他的人呢?怎么会让这个人闯进来?

或者说,这没有一点动静闯进来的,究竟是活人,还是……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鬼魂?

“你……”司马义颤抖道,“你是何人?”

关芙没有说话,她又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了司马义的床前,整个人站在明亮的火光下。

司马义盯着她,松了口气,这是活人。

但是是活人更糟。

是谁要害他?!是谁狗胆包天,胆敢谋害皇帝!

司马义愤怒的喘息起来。

是谁?是楚雲?他掌管禁卫军,没有他同意,没人能跑进他的寝宫里。他该杀!

是韩子瑜?!不,不,韩子瑜的夫人是个病秧子,微瑕答应过他,把那个坏事的病秧子关到死。

是谁?是谁?

司马义身体不好了,脑子也不给力。

他在胡思乱想中,把惊恐化作了愤怒:“说话!休要装神弄鬼!”

关芙看着他的样子,却觉得索然无味。

所谓皇帝,不过是投胎投的好罢了。

这不,扒掉一切外在的倚仗,表现的还不如一个正常人。

他现在的模样甚至有些疯癫,实在有几分可笑。

不过关芙是抱着羞辱他的目的来的。

她跟韩子瑜商量过,要尽情的嘲笑他,羞辱他。

可是此刻她觉得索然无味。

等到韩子瑜成了大事,只怕司马义还毫不知情。

关芙不得不耐下性子,温柔体贴的跟他从人之初说起,希望蠢皇帝能听懂人话。

“我是韩子瑜的夫人沈氏,之前,多谢陛下的看重和关照了。”

关芙看到司马义瞬间支起身子,像傻了一样不动了。他死死地盯着关芙。

“多亏了陛下的帮助,夫君现在前程似锦,位极人臣。陛下,我该怎么感谢您才好呢!”

司马义轰然倒在了床上。

到这时候,他还不明白,就是真的该死了。

他那孱弱的身体拼命挣扎起来,为了坐起来跟关芙对峙,他深处双手,抓住垂落下来的明黄色床帐,借力拼命的爬了起来。

床帐虽然绑的牢固,可并不是缝死的。虽然司马义已经病的骨立形销,形同骷髅,也无法承担激烈的挣扎之力。

折腾了一阵,那织着金线,绣满五爪金龙的明黄色帐子承受不住,一下子整张兜头落了下来。

把司马义整个人覆盖在了床帐下。

司马义用光了力气,他无能为力的躺在床帐下面,竭力喘息着。

帐子下的人形随着呼吸起伏。

叫关芙看来,简直像是死后白布盖过头。

只不过区别是布是黄色的罢了。

看司马义不折腾了,关芙接着说:“陛下,高兴吗?”

司马义一动不动。

“我曾经想过,到底什么是对你最残酷的报复。其实挺简单的。”

“陛下富有四海,是天下之主,有了权势地位,要什么没有呢?”关芙对着他说,“但是反过来,陛下没有了权势,就也不剩什么了。我说的对吗?”

关芙气人道:“陛下要是有不同意见,不妨告诉我,现在陛下还有什么呢?”

司马义猛的从床帐底下钻出来,对着关芙嘶声道:“朕是天子!朕是真龙!你竟敢!你竟敢!快来人!把她拖出去砍死!”

因为病弱,司马义并不能发出很大的声音。

关芙侧着头往外看了看,殿外夜色漆黑,寂静无声。

司马义的咆哮并没传到别处,甚至连个回声都没有。

她故意笑了一下:“真是威风,陛下气魄摄人。”

司马义激动极了,他动来动去,滚下了床,磕到头发出痛苦的声音。

司马义喃喃道:“韩子瑜,韩子瑜,朕要杀了你……”

关芙往后让了让,生怕踩到不干净的东西。

她居高临下道:“陛下,地上凉,快起来吧。”

司马义眼珠通红。

身体太弱,他有心无力。

关芙唏嘘。

沈淑宁的身体也挺弱的,还好她坚持锻炼补养,要不然嘲讽司马义的时候哪能这么一气呵成、镇定自若。

她表扬了表扬自己,往后退了两步:“陛下保重吧,我回去了。下次再来看您。”

“在您退位之前,还是按时吃药,卧床静养,好好活着吧,千万得擦亮眼睛,好好看看:没有陛下,大家都过得挺开心的。”

司马义在地上像条鱼一样打起挺来,不过他没力气,最终还是摊成了泥。

关芙怕他真把自己玩的提前挂掉,赶紧小跑两步,出门离开。

她嘱咐小太监:“赶紧给陛下灌两碗参汤,让他缓缓。”

小太监:“……”

韩子瑜出现在她的身后,叹了口气:“夫人……”她还不知道沈淑宁这么会气人。

关芙说:“夫君,我们快些回去吧,耽搁太久了。”

韩子瑜只好同意。

几天后,关芙听说,皇帝病的太重,嗓子坏了,不能说话。

也因为这个,他情绪激动,需要静养。

朝臣们识趣地不去打扰他。

毕竟,皇帝虽然是皇帝,这副模样也没什么用了。

第43章 末世变异鹦鹉(1)

关芙在这个世界一共呆了四年。

皇帝苟延残喘地活着,韩子瑜一日需要时间,他就一日不能咽气。

与此同时,韩子瑜的权势以惊人的速度,日渐煊赫。

她迅速的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第一人,朝堂之上,无人敢与之匹敌。

四年后,韩子瑜认为,时机己经成熟了。

她跟关芙说:“虽然有些荒唐,但是,若我称帝,夫人愿意做我的皇后吗?”

关芙摸了摸胸口,里面沈淑宁激动的要命。

没什么好说的,沈淑宁是韩子瑜的迷妹。她肯定是愿意,不管韩子瑜恢复了女性身份之后又立一个女皇后,会不会举世哗然。

关芙就点了点头。

她也没想到,韩子瑜是真优秀。

她觉得韩子瑜可能是什么“天命之女”,“真龙转世”。

这么短的时间谋朝篡位,简直是惊世骇俗。只希望韩子瑜能加油坐稳了。

韩子瑜就高高兴兴干掉了司马义,开始谋划称帝了。

而关芙睡着觉,就到了下个世界。

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鸟。

她完全懵了。

她陷入了沉思,连接系统,开始接入回忆。

这次的委托者是一只玄凤鹦鹉。

嫩黄羽毛,两个红脸蛋,头上有羽冠的玄凤鹦鹉。

它是被主人从小养大的,从刚破壳不久到现在十四个月,从来没跟主人离开过一天以上。

可是它的主人今天没有回来,因为末世到了。

而玄凤鹦鹉也不是个简单的傻鸟,在末世后,因为不可探知的元素,它变成了变异动物,拥有了精神系异能。

而即使拥有了异能,它一时之间却没能有强大的杀伤力。

它咬破通风口,从厨房的抽烟机口钻出来,跑出家想寻找主人,却发现路上到处都是丧尸。

它茫然飞在半空,不知道到哪找主人。一个没防备,让一个人开枪打了。

末世之初,人们都很警惕,因为丧尸鸟给人造成的威胁也是巨大的。

不能飞行后,它掉下来,落在了丧尸群里。新鲜的血肉和变异兽异能晶核的能量,对丧尸产生了致命的吸引力。

可怜的鹦鹉,就这样被丧尸吃掉了。

然而它被吃掉后产生了一系列后果。

它是罕见的“精神系”变异兽,虽然刚开始发展,但日子久了,潜移默化,就能拥有不亚于人的智商。

它的晶核蕴含巨大的潜力。

被吃掉后,精神系晶核让吃掉它的丧尸智慧提升,恢复了部分理智,最终使这个丧尸变成了丧尸皇。

不过鹦鹉不在乎这些。

它提出的委托就是,活下来,然后找到主人。

关芙接受完了任务信息,眼前一黑。

这任务是真不难。但在另一个角度上讲,又比登天还难。

不说全国十四亿人口,就说这市里,就有九百万人口。

找到鹦鹉的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如果鹦鹉的主人成了丧尸,那还好找一点,因为丧尸很可能就在出事时的那一片区域,不会到处乱跑。

要是主人还活着,那就不好找了。主观机动性那么强的大活人,谁知道会逃到哪去呢?难道全国各地到处找?这也不现实啊。

最后还有种可能,鹦鹉主人死的彻底,烂成肉块了……这种结果,从尸体堆里扒拉扒拉也算是比较好完成任务了。

关芙觉得头都大了。

不过她回过神来就发现了不妙。

因为她的走神,鹦鹉的身体在空中漫无目的的飞着,她已经到了快要被打下去的那个地点了。

关芙暗骂自己变成鸟以后脑子都没有了。她眼看着地上肉眼可见的几个穿制服的警察,发现已经有人警惕的掏出了枪。

她暗道不妙,一个急转,往相反的方向飞过去,离这群人远远的。

地面上,警察们松了口气:“走了。丧尸鸟比丧尸可怕多了……要不是没提防,大张也不会被抓伤了……”

这些关芙都没听见,她振动翅膀,飞到了一棵大树上。

系统:“经历死亡事件并成功存活,获得抽奖次数*1。”

关芙像只鸡一样蹲在树上,叹了口气,转吧。

一阵五彩光芒闪过,她获得了一个道具:“乌鸦嘴(使用后效果持续一个世界):好的不灵坏的灵。”

关芙喜欢这个。

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嘴里却仅仅冒出来一串口哨声。

她恼得头上的羽冠都竖了起来,对自己生闷气。

看来,这个世界里,不会说话的傻鹦鹉是不可能让她使用这个技能了。

她不悦的想:死亡事件解决的很简单,接下来,可以去大海捞针了。

拍了拍翅膀,突然一阵本能的寒意让她脖子上的羽毛炸了起来。

她低下头,看到了一双眼白猩红的眼睛,眼睛的主人有一张青紫腐烂的脸。

她瞬间想要飞走,远离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树底下的丧尸。

她动了一下,却发现丧尸也紧跟着动了。

丧尸像腿上装了弹簧的奇特妖怪,直挺挺的一跃而起,足有三米多高。

他伸出指甲乌黑弯曲的手,向着关芙抓过去,好像下了决心要把她逮住。

关芙闻到了一阵腐臭味,这只丧尸已经和树梢齐平,而她甚至没能反应过来。她突然觉得非常绝望。

鹦鹉虽然是变异动物,拥有精神系异能,可是体型和物理攻击当年都没有一点改变。

关芙还不知道精神系异能该怎么用!

作为一只普通的鸟,对上这只不同寻常的超强丧尸,根本没有一博之力。

关芙脑子里灵光一现。

她想起来上个世界抽到的大力丸。

使用。

下一秒,关芙的脚爪捏断了粗壮的树干。

她冲着丧尸伸出了鸟腿,瞬间将丧尸踢出去三米远。

红腮红的玄凤鹦鹉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兴奋的竖起了头上的羽冠。

哈哈,关芙想,现在她是超人鸟了。

然而那只丧尸在地上滚了两圈,再一次弹了起来。

他神志不清,可是对鹦鹉十分执着。

关芙甚至能看到,他嘴里流出了口水。

想到“吃了鹦鹉就变成了丧尸皇”的记忆,关芙扇了扇翅膀。

她现在可不怕了。

作为一只吃了大力丸力大无穷的鹦鹉,关芙有信心把腐烂的丧尸当球踢。

来吧。

第44章 末世变异鹦鹉(2)

吃了大力丸的鹦鹉力大无穷,无所畏惧。

关芙没顾得上思考大力丸发生作用的原理,因为她需要对付这个难缠的蚂蚱精丧尸。

丧尸是没有痛感的。他被关芙踢飞了好几次,依然坚持不懈的冲着她跑过来。

关芙不禁怀疑,难道她香飘十里,美味不同寻常?

然而她看着其他的丧尸,他们却没有全都扑过来。

似乎只有这一个蚂蚱精对她有特别的偏好。

她不愿意再跟这个丧尸纠缠了。

刚才她踢了这丧尸好几脚,以她吃了大力丸的力气,这丧尸如果没有什么不同之处,早就被踢成碎末,全身粉末性骨折了。

但是丧尸显然不是普通丧尸。

他依然好好的,而且越蹦越高,活像在玩蹦床一样,越玩越兴奋。

关芙没时间跟她耗。

她展开翅膀,预备起飞。

就在她扇动翅膀的一瞬间,那丧尸抓住了她精神松懈的一个空隙,突然弹跳起来,在空中合拢双手一扑,把刚飞起来的关芙扑到了手心里。

关芙瞬间炸毛。

丧尸收拢手心,她拼命挣扎,多亏有大力丸相助,她终于从丧尸坚硬有力的爪子里钻了出来。

关芙很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腐烂的肉,丧尸能这么有本事?

难不成丧尸也有异能?

在心里嘀咕了这一句,关芙马上恨不得打自己的头。丧尸本来就是有异能的,她竟然没有牢记住。

大概是鹦鹉身体的影响,关芙感觉自己的智商下降的厉害。

鹦鹉愤怒的对着丧尸喳喳的叫了两声,把他踢飞,但是每次她一旦想飞走,因为速度不够,又会被蚂蚱精扑下来。

关芙终于真实的感觉到了怪异。

她盯着口水直流,烂了半张脸的丧尸,模糊的感觉到,这丧尸流口水大概是本能,不是因为又饿又馋想吃掉她。

因为以这个丧尸的速度和力量,如果果真铁了心要把她吃掉,只要在把她扑下来的时候,双手一用力,她就会变成泥。

她虽然有力量,但是没有足够的反应速度。

关芙感到后怕的同时,心头涌上狐疑。

这丧尸看起来没有理智,但是,变成丧尸后,剩下的大概只有食欲的本能。

这个看起来等级和别尸不一样的家伙,莫非除了食欲之外,还有其他需求?

关芙不敢确信。

她试探性的扇了扇翅膀,做了一个“过来就把你扇飞”的动作,配合着头顶张开的羽冠,看起来颇有几分嚣张。

丧尸看着她,目不转睛,然后扑上来,再度被她扇飞一次。

关芙焦躁起来。

看样子她暂时不可能从这个脑子腐烂的傻子手里逃走,可她不能再陪尸体玩下去了。

再不去寻找鹦鹉的主人,谁知道他发挥主观能动性的话能跑到哪里去?

天大地大,要找个人实在是让人头大。

关芙只好沉下心来,努力使用鹦鹉身体里的精神异能。

希望能有用,把蚂蚱精丧尸制服,让她脱身出来。

关芙试着触碰那一粒晶核,引动能量,却突然听见一声鸟叫。

关芙皱起了眉头。

她突然发现自己躁动不安起来,可那分明不是她的情绪。

电光石火中,她明白了。

那是与她共存于这个身体的鹦鹉,在拒绝她对晶核的掌控权。

关芙目瞪口呆,她清晰的感觉到了鹦鹉对她的恼怒。

因为鹦鹉上辈子毕竟死得迅速,它还没能成长到拥有足够智慧地步,就被吃了,所以它的情绪和意识都不成体系,十分混乱模糊。

可是它作为一个“能够向关芙委托任务”的鹦鹉,是有独立的“人格”的。

再加上它有精神系异能,在灵魂和精神方面都胜过人类,因此关芙触动晶核,它就有了反应。

“喂,是你委托我来做任务的,不让我动晶核用异能,我怎么做任务?”

关芙只好在心里苦口婆心跟鹦鹉讲道理。

鹦鹉不愿意,说不通。

它认生。

关芙想吐血。

她考虑了半天,觉得自己作为一只大力鸟,不能动异能的情况下,只能努力多试几次,把丧尸蚂蚱踹飞,然后赶紧飞。

她试了两次,发现丧尸反应特别快。而鹦鹉的飞行能力,尤其是这只鹦鹉的飞行能力,真不怎么样。

如果她想向上飞,那么不等她飞到丧尸够不到的地方,就会被一把扑下来。

如果她向旁边飞,还能飞出去几米,然后再被扑住。

没办法了。

她在心里对鹦鹉说:“你看到了吗?这样没办法找你的主人,你明白吧?”

鹦鹉犹豫了一下,叫了两声,自己激活了异能。

关芙就发现丧尸瞬间陷入了混乱。

她抓紧时间,趁势飞了。

这次蚂蚱精丧尸没来得及追上来。

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关芙已经飞到了足够高的地方,他蹦了两次,根本够不到。

接下来,可怕的事发生了,他在地上跟着关芙的移动方向跑,关芙往哪飞,他往哪里跑。他的特殊能力让他轻松跟上,毫不落后。

关芙无话可说。她实在不懂,这位丧尸大哥有什么心理阴影。

不过飞着速度不慢,很快关芙就找到了路。

鹦鹉没出过家门,因此不能给关芙指路造成干扰,关芙是很酷住所和鹦鹉主人的工作地点分析出来的路径。

鹦鹉的主人是个医生,每天早上,他从家出来,沿着小区的路往外走,坐上地铁,前往医院。

末日来临时,是中午,将近十二点的时候。

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鹦鹉的主人在见到末世后,如果还活着,就会知道离开人多的地方。

但是路上也都是丧尸,鹦鹉主人坐地铁上下班,地铁因为末世停运,他不太可能走着回家。

有很大的可能,他躲在医院的办公室里,等待救援。

时间来得及,关芙算了算,觉得天黑之前能飞到医院。

到医院里再慢慢找。

希望他还活着。

关芙飞了半天,发现地面上的丧尸还在一跳一跳的跟着,实在无话可说。

她累了也不敢下去歇会,怕被扑下去。

只是飞着飞着,她突然发现了一个同类。

不,那已经算不上同类了。

那是一只满嘴獠牙的丧尸麻雀,站在电线上。

第45章 末世变异鹦鹉(3)

关芙还是第一次肉眼看到长相这么猎奇的动物。

明明是只麻雀,长着鸟嘴,但是里面却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尖牙,吧鸟喙都撑开了,合不上嘴,不断流出黄绿色的口水。

羽毛半秃不秃,身上还有腐烂的肉。

这只丧尸麻雀蹲在电线上虎视眈眈的看着关芙,似乎把她当成猎物。

等到关芙离它稍微近一些的时候,它突然登了一脚树枝,扑棱棱张开翅膀冲着关芙冲过来。

关芙头皮一麻。

她真是觉得有点恶心。

没等到丧尸麻雀离她近些,下方突然弹起来一个影子。

是一直跟在她身后跑来跑去的那只弹跳力惊人的丧尸。

他看到飞起来的麻雀,瞬间不假思索的跳了起来,将丧尸麻雀抓到了手里。

关芙在天上看着,暗道:看来这丧尸并不是只盯着她这只鹦鹉,他对会飞的鸟都很感兴趣。

下一秒,她看到丧尸捏着这只丧尸麻雀,放到了嘴里,活生生的咀嚼起来。

关芙看着丧尸麻雀紫黑色的血液和黄绿色的脓水都被挤出来,恶心地加快飞翔的动作。

看来这丧尸是吃鸟的,关芙决定远离他,千万不能让他抓住吃掉。

地面上的丧尸一看她要飞走了,迅速的嚼了两下咽下去,又快速跟了上来。

过了不久,关芙终于飞到了医院附近。

非常不幸,医院是重灾区,末世来临时人口密集,现在大部分人都变成了丧尸,密密麻麻的围在停车场上,漫无目的的游荡。

关芙停在了医院二楼的窗户外面,思考要去哪里找鹦鹉的主人。

鹦鹉的主人是内分泌科的医生,关芙打算钻到一楼大厅看看导图,找到鹦鹉主人的办公室,看他在不在那里。

关芙听到哐哐的可怕敲击声,她往下一看,发现一直跟着她的丧尸正在扒着墙壁,朝她迅速爬过来,灵活的像一只壁虎。

她赶快转向,从另一边的一楼窗户里钻进去,躲过了大部分在一楼游荡的普通丧尸,看了楼层指示。

鹦鹉的主人办公室在三楼。

关芙赶到那里的时候,每个屋子都找了找,没发现鹦鹉主人的影子。

倒是地上倒着残缺不全的尸体,面色青黑腐烂,显然是变成丧尸后,被活人打碎了脑袋。

关芙找到了鹦鹉主人办公室,她发现了鹦鹉主人的外套和手机。

显然,他没有来得及拿上自己的东西。

她仔细辨认了三楼一层倒在地上的尸体和失去神志游荡的丧尸,没有从中找到鹦鹉的主人。

他似乎还没有死,这是个好消息。

但是接下来,关芙就要开始拼命的寻找他,跟他玩捉迷藏的游戏了。

漫无目的,让人叹息。

关芙踢翻了两个挡路的丧尸,又翻了两层楼,才终于发现了一扇紧闭的房门。

门上的小玻璃窗被打碎,上面沾了黑血和颜色怪异的粘液。

关芙从外往里望,看不到丧尸的影子。

她从玻璃的缝隙里钻了进去,站在电脑桌上,发现桌面下的狭小空档里,有一个小孩子蜷缩在那里,光着脚,穿着病号服,瑟瑟发抖。

他一抬头,就看到了羽毛鲜亮的小黄鹦鹉把头伸下来看他,那两个红脸蛋格外滑稽。

小孩愣了一下,茫然的往桌子底下缩了缩。

真是可怜。小孩孤身一人藏在屋子里,其中可能有一段惨剧。

她抬起脚爪在桌面上踱了两步,飞到了电脑显示器上。

知道了这里没藏着鹦鹉的主人,关芙就打算离开了。

她只是一只小鹦鹉,不是救世主,只能把鹦鹉送到它主人身边,除此之外无能为力。

她钻出了屋,却突然发现,那个跟了她一路的丧尸摸到了走廊里。

他漫无目的的游荡着,看起来和其他的丧尸没有任何区别,都是破烂的肉体和狰狞的面目。

可是,一旦仔细观察他,关芙就能发现他可怖的眼珠在僵硬的转动,似乎在四处寻觅,有神志存在。

关芙快速缩回了头,瞬间,那只丧尸就冲了过来,巨大的冲击力将禁闭反锁的木门撞坏了。

响动刺耳,吸引了附近游荡的丧尸的注意力。

关芙现在桌子上警惕地看着丧尸,坚硬的木门在他的手里好像是几块脆弱的纸板。

他用黑灰色的指甲撕开边缘,挖出一个足够他钻过去的大洞,就进了屋。

关芙感觉到桌子下钻着的小孩剧烈的颤抖起来。

他太过恐惧,无法控制抽搐,带动着电脑桌都抖了起来。

关芙心里咯噔一声。

因为破门而入的丧尸已经闻到了人类血肉的滋味。

他把木然的眼珠子从关芙身上移开,直直的瞪住了小孩的藏身之处。

他的口水汹涌地流淌出来。

关芙翅膀一张,挡在了丧尸和小孩面前,发出了威胁的尖叫声。

鹦鹉的叫声,刺耳嘈杂,穿透力很强。

眼前的丧尸却并不在意。

他毫无预兆冲了过去,看那姿势,似乎是想先抓住关芙,再吃掉小孩。

关芙腾飞起来,用力将丧尸踢飞过两三次,可是他却一直锲而不舍再次冲上来。

无可奈何之中,关芙用爪子狠狠地抓住了丧尸的后领子,将他提了起来,让他的双脚离开了地面。

她本来不打算管这个孩子的。

可是事到如今,这孩子却可能眼睁睁的在她眼前被害,还是因为她引来的丧尸打开了门。

她不能不管。

她除了是为鹦鹉做任务的任务者,还是她自己。

她决不允许这丧尸害死这孩子。

丧尸混乱的动了动手脚。

他似乎搞不懂发生了什么,迟钝地看着地面。

这毫不挣扎的丧尸,一时间看起来竟然像个巨型挂件一般无害,让人产生了奇怪的错觉。

他乖乖的被关芙抓着腾空,竟然完全不挣扎。

然而被巨大的响动吸引来的其他丧尸,也聚拢了过来。

他们僵硬而行动迟钝地堵在门口,透过门上被挖开的洞往里爬,一边爬一边发出吼叫声,虽然穿着人的衣服,却四肢并用如同野兽。

关芙飞快的跟控制晶核的变异鹦鹉打招呼:“快点,帮个忙,把这些丧尸弄走!”

鹦鹉不吭声。

关芙几乎要气死。

一只鸟,怎么比人还难打发?最重要的是,拥有异能却不让她用,那为什么委托她做任务?

就在此时,她爪子里抓着的丧尸也躁动了起来。

他对着外面的丧尸发出了叫声。

第46章 末世变异鹦鹉(4)

丧尸的吼声嘶哑而令人牙齿发冷,在听到被关芙抓住的丧尸的叫声后,外面挤成一团想要冲进来吃掉小孩的其他丧尸躁动了起来。

关芙警惕地盯着他们,做好了拼命把这些杂碎撕碎的准备,不料外面的丧尸突然扭过头去,跑远了。

关芙爪子里提着的丧尸顿时满意地安静了下来。

这只能力显然比其他丧尸强出一截的丧尸,能够和其他的丧尸交流沟通、传递简单信号。

不过关芙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这世界上是能够出现丧尸皇的,等级较高的丧尸拥有命令低等级丧尸的权利,也不足为怪。

关芙开始考虑这孩子要怎么办,现在办公室的门破了个大洞,这里显然已经不安全了。

这孩子如果继续呆在这里,必然是死路一条。

她还在考虑的时候,突然听到了活人造成的动静。

是沉闷的撞击声和刺耳的刹车声。

关芙转过头去,透过窗外,看到楼底下驶过来一辆卡车。

横冲直撞地撞开了围拢过去的丧尸,接下来走出来一群全副武装的活人。

救援已经到了。

关芙松了口气,提着丧尸从门口飞了出去。

丧尸发出意义不明的噪音。

关芙把丧尸从露台上扔下去,一群人立刻将丧尸围了起来。

武警们手中有枪,他们从接到末世异变产生开始,也遇到了不少丧尸,包括自己曾经的兄弟。

短短得几个小时,世界就变成了另一副模样,幸存的神志正常的人类,甚至来不及哭泣绝望,就不得不努力坚强起来。

不然是没办法活下去的。

他们接到了命令,前来搜集药品,并且救援幸存者。

这一路上,他们发现绝大多数丧尸都是迟缓、僵硬的,没有什么智慧,只是茫然的做一些本能的攻击,并不难对付。

再加上他们手中有枪,只要能够一枪爆头,这些行尸走肉就不足为惧。

面对这个从天而降的丧尸,他们稍有些警惕,却并没有过分惊慌,直到这丧尸偏头躲过了子弹,然后以人类绝不可能达到的速度猛的扑向了他们中的一员。

被当做目标的武警甚至来不及改变表情,他瞳孔微缩,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要完。

同伴发出了惊叫,扣动扳机,却打不到这个已经超过了人类对付极限的怪物的头。

其他的子弹嵌入他的身躯,却并不能对一个死尸造成更多影响。

他几乎想象到了自己被丧尸啃食,然后剩下的残渣站起来,变成没有神志的行尸的结局。

就在他想到自己要不要自杀的时候,突然听到了难听的鸟叫声。

他抬起头,就看到一团黄色的小鸟飞扑下来,抓住了那个怪物的头发。

那怪物被只比手掌长一点的小鸟提起来,瞬间扯到了半空中,远离了他。

“这是什么?”同事发出惊呼声。

而差点被袭击身死的那个人却还没回过神来。

他没死,他活下来了。

关芙非常不快地用鹦鹉细小的脚爪紧紧抓住这只等级超常的丧尸。

有武器的普通人杀不死他,一般丧尸杀不死他,关芙也杀不死他。

然而关芙却不能这样放下他,因为只要不看着他,他就会在她的忽视下犯下罪行。

关芙自认为不是个责任感过剩的人,可是事到如今她才发现,她完全不能坐视别人因为她的过失死去。

哪怕她现在的任务,仅仅是帮鹦鹉找到主人,并不需要做这些多余的事妨碍任务进程。

她本来是想让人用枪打死这个丧尸,然后继续去寻找鹦鹉主人完成任务的。

但是现在看来,普通人对这个升级过后的丧尸没有什么办法,对上他反而会赔上命。

关芙只好把他拖走。

毕竟虽然鹦鹉总是自己守着晶核,不让她使用精神系异能,可到了生命危机的时刻,为了保护自己,还是会本能控制住丧尸的。

她带走丧尸,起码不会轻易地死去。

只是这样一来,作为一只小小的鹦鹉,分身乏术,能力有限,她没办法继续为鹦鹉寻找主人了。

关芙思想斗争了一会。

对一个本意只准备完成委托者的心愿的任务者来说,做这样的事简直是失职。

但是如果不失职,就会害死无辜者。

她最终决定,先抓着丧尸隐藏在一边,看看救援队在医院的救援结果。

看到他们带来的卡车,就不难看出,他们必然是要将幸存者一起带走的。

只要关芙在旁边等着他们将幸存者救出来,假如鹦鹉的主人还活着,就有很大的几率被救出来。

那时候关芙就能一眼找到他。

若是幸存者中没有鹦鹉的主人,她就可以再回到医院,从丧尸群中辨认一下,鹦鹉的主人到底死没死了。

关芙下了决定之后,就抓着这只进化版丧尸,躲避着活人的眼睛,飞到了隐蔽的角落。

她等待着。

武警们进了医院之后,陆陆续续的有幸存者形容狼狈的被送出来。

关芙盯着这些幸存者,寻找着鹦鹉的主人。

三个小时之后,武警完成了搜索任务,搬了许多药品和精密医疗器械,上车发动,准备离开了。

被救援的人中并没有鹦鹉的主人。

关芙抖了个机灵,从缝隙钻出来,扔下那个脑子简单的丧尸,飞下去打算在丧尸群和死人尸体中间,再次找一找可能已经遭遇不幸的鹦鹉主人。

她花费了很长时间努力寻找,最终一无所获。

关芙不得不承认,或许鹦鹉的主人早已离开了这个地方。

接下来,人海茫茫,如大海捞针。

关芙叹了口气。

即使早有预料,依然让她觉得头大。

接下来,就要踏上漫漫寻主征途了。

关芙刚刚张开翅膀,准备离开这里,突然有疾风吹动她的羽毛。

那只奇怪的丧尸又追了过来。

关芙踢了一脚把他踢飞,抓紧时间赶快飞走。

但是一边飞她又有点好奇。

难道这只丧尸真的有残留的意识不成?他在做一些违背丧尸本能的事,这是不是代表,丧尸是另一种形态的生命?

第47章 末世变异鹦鹉(5)

关芙以为,她作为一只鸟,并且还没有主人,拥有极大的自由。

没想到她错了。

她没有什么所谓的“鸟一样自由”,反而被一只腐烂的丧尸搞得焦头烂额。

关芙跑到哪里去,他就跟到哪里去。普通的鹦鹉还不能把他甩掉。

于是关芙多了个尾巴。

在她去寻找鹦鹉主人的时候,这个尾巴也一蹦一蹦的跟在她身后,试图跳到足够的高度把关芙扯下来。

与此同时,关芙也发现这个丧尸有一个特殊的癖好,那就是只要丧尸看到各种丧尸化的鸟类,就会立刻飞起来,扑上去,将鸟抓住塞进嘴里。

关芙倒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丧尸不吃她,不过她大胆猜测,或许是因为关芙现在使用的身体是一个变异鸟,而变异鸟对丧尸而言格外清新,不舍得入口。

关芙在寻找鹦鹉主人的过程中,以医院和鹦鹉家的连线展开,几乎搜寻了大半个城。

她也曾经遇到过几伙幸存者,只是每当关芙以鸟类的飞翔形态出现在这些人的视线中,就会引起一阵惊恐和骚乱。

几次之后,她偶然间也遇到幸存者和丧尸鸟类、鼠类和昆虫等搏斗才明白,现在,幸存者们目前最大的敌人并不是人变的丧尸,而是各种敏捷细小的丧尸动物。

不过关芙没有料到,她在搜寻鹦鹉主人的同时,在杭城幸存者中也有了些名声。

毕竟,一只不像是丧尸鸟,依然羽毛丰盈的明黄色鸟类,在末世几乎没有人能不印象深刻。

更何况,她身后还经常跟着一只对丧尸鸟类异常感兴趣,见到就要抓住吃掉的变异丧尸。

于是,幸存者们将关芙称为“黄鸟”,将跟在她身后一起行动的丧尸称为“异能者”。

也因为目睹了能力超出常人的丧尸“捕鸟者”,幸存者们加快了出城的步伐,准备逃离杭城,赶往末世后建立起的幸存者基地,获得庇佑成功活下来。

这是关芙后来知道的事,现在的她在寻找鹦鹉主人一无所获之后,终于面对了当前世界的真正的大危机。

关芙站在电线杆的顶端,电线杆下面正站着上辈子吃掉了鹦鹉、最终变成了丧尸皇的那只丧尸。

关芙之所以能从一堆行尸走肉中认出这只丧尸皇,是因为这只丧尸皇的外貌太出色了。

尽管变成丧尸后,他具有丧尸都有的肤色青紫、面容狰狞的特征,但在他的脸上,这些特征却都转变成了让人印象深刻的异样魅力。

可怖而诡异中,透出一种致命的吸引力,让人一边恐惧,一边不能自控的被诱惑。

关芙努力回忆着上辈子的记忆。

鹦鹉的记忆力十分可怜。

它只记得自己被吃了,这个吃了它的人变成了丧尸皇,却一点也不记得它是怎么被吃的,现在的“丧尸皇”有什么异于常人的技能。

关芙从一直跟着她的捕鸟者身上就能猜测出,有些特殊的丧尸哪怕在末世初期,也具有特殊的能力。

眼前的“丧尸皇”正是如此。

不仅这样,和他狭路相逢的关芙能明确看出,这“丧尸皇”正对她垂涎三尺。

还好底下还有个虎视眈眈的捕鸟者。

关芙高高在上,看着两具丧尸打了起来。

第48章 末世变异鹦鹉(6)

关芙居高临下的看着丧尸皇和捕鸟者打成一团,发现两具尸体实力相当,你来我往,打的十分精彩。

只是这场景有些荒谬,颇有些为了抢零食打个你死我活的气势。

就肉眼看起来,目前丧尸皇实力更胜一筹。

捕鸟者很快就被打的连连尖叫,不断躲避,宽松的外套都被丧尸皇扒下来了,露出了里面的连帽衫,包裹着他瘦弱的脊背。

关芙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个酷爱吃鸟的丧尸,也不过是个身量未成的瘦弱少年。

据她估计,捕鸟者在末世来临时,可能也就是个十六七的孩子,正是上中学的年纪。

不过末世来临后,这些都没有意义了。

关芙看着两个曾经的人打成一团,你死我活,活像两只野兽,觉得十分唏嘘。

唏嘘完了,她就想趁机逃走。

毕竟这两个丧尸对她来说都是麻烦,关芙作为任务者,完成任务是第一等要紧的事,绝对不能做太多多余的事,让鹦鹉的心愿不能顺利完成。

她必须趁机保住性命,尽快离开寻找鹦鹉的主人。

她一从电线杆顶端起飞,丧尸皇就猛的抬起了头,手里也停下了对捕鸟者的攻击。他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黄色的鹦鹉,聚精会神,无比专注。

关芙从眼角看到,颇有心机的捕鸟者趁这个机会狠狠地打了他两下,全当还手。

真是小孩子。

丧尸皇也不怎么在意捕鸟者那点不疼不痒的小报复。他目标清晰明确,就是要把关芙抓住吃掉。

于是他一脚踹开捕鸟者,冲着关芙飞走的方向赶过去。

追了很远,他都没有罢休的趋势。

关芙心中狐疑顿生。

丧尸皇和捕鸟者不同。她观察到,捕鸟者对任何鸟,包括丧尸鸟,都有浓烈的兴趣。

而丧尸皇并不是如此。

他和捕鸟者一前一后追着关芙过来,本来两具尸体的速度差不了太多,可是捕鸟者看见鸟就好奇、分心,要追上去抓住吃掉,这种出于本心的爱好让他越落越远。

但丧尸皇自始至终目不斜视,目标明确。

他一心一意只对关芙的委托者,黄色的玄凤鹦鹉感兴趣。

关芙是在怀疑,这丧尸皇是不是知道,吃了她就能恢复作为人的理智,成为真正的“丧尸皇”?

更深一步想下去,是不是这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丧尸皇,实际上是有“上一世”的记忆?

这想法让人有些发寒,可不管怎样,关芙是再也不可能像上辈子的鹦鹉一样,乖乖被吃掉的。

什么丧尸皇,现在也不过是个稍微灵活一些的尸体,有什么好怕的。

这些日子,关芙为了找到鹦鹉主人,昼夜不停歇的排查,已经几乎搜索了全城。

距离末世发生的那一日,也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

大部分的幸存者已经离开此地,寻找新的生路,城内断水断电,遍布游荡的丧尸,眼看是不可能继续生活了。

他们往人烟稀少的地区转移。

关芙不得不承认,大概鹦鹉的主人早就离开了杭城。

可问题是,一个普通的小医生,他能去哪呢?

或许他已经死了吧?

关芙想到这里,跟她同在一个身体里的鹦鹉就立刻愤怒了起来,她感觉到全身的羽毛都张开了,头上羽冠倒竖,怒气冲冲,几乎影响她的正常飞行。

关芙不得不哄了几句,这个鹦鹉才消了消气。

因为有了精神系异能,鹦鹉的意识非常鲜明,而且自主性和以前的委托者相比都非常强。它逐渐像个懂不少人事的孩子,一点点事就让它敏感不满。

关芙觉得,有个鸟队友真的压力太大了。

鸟队友坚信它的主人还活着,关芙却没这么乐观。她仗着鸟类的优势,一边飞一边寻觅,觉得自己简直把鹦鹉的身体活出了“鹰”的实力。

她身后坠着丧尸皇和捕鸟者,顶着鹦鹉的愤怒,一路上查看稀巴烂的尸体和游荡的丧尸,确定了里面没有鹦鹉的主人,往西部撤去。

关芙也能看到,除了被人类丧尸杀死的,更多的是被小型动物丧尸、昆虫丧尸感染的被害者。

他们在生命繁盛的自然界,几乎无路可逃。

关芙偷听过活人们的盘算,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只能在西部人少、动物昆虫都少的沙漠里,建设活人的新国度。

只是一路上的迹象都不容乐观。

一路尸骸,一路鲜血。

不管男女老幼,健康与否,在这个环境下,能活下来只能靠虚无缥缈的命运。

关芙甚至觉得,这个世界的人类,只怕是真的要灭绝了。

她叹了口气。

疲倦是真的。

她身后跟着的丧尸皇和捕鸟者,在跟她走过这么长的路之后,吞吃了不少丧尸。

他们因为这种可怖的方式,肉眼可见的进化、升级了。

除了武力值增加之外,他们的智商都有所提升。

而关芙除了有脑子,基本上没什么进步。毕竟变异鸟不是通过互相吞噬增长异能的,更何况鹦鹉还自己捞捞把着晶核,除非有生命危险,它才会帮忙。

于是关芙就很疲惫。她休息的时候也心力交瘁。

是的,她需要休息。

哪怕变异鸟休息的时间大幅缩短,一天只需要十分钟左右的睡眠,耐力体力都大幅增强,也还是活物。

这点跟永远不休息——或者说是永远在休息的丧尸不同。

但在危险中休息,她必须确保自身百分之百的安全。

因此,关芙这些日子,只要休眠,就会动脑筋,躲到丧尸绝对进不去的地方。

停止使用的细烟囱深处,深埋于底下道路错综复杂的兔子窝里,通过狭小的通风口进入金库,诸如此类在十分钟内绝对打不开的密闭安全场所。

可这次,关芙在金库休息的时候,丧尸皇使用蛮力打开了金库的门,口水把衣服都打湿了。

如果不是鹦鹉使出精神异能帮了她一把,任务就再也完不成了。

她不得不改变策略,把休息地点转移到高且极其纤细的树枝梢头,抓住时间碎片化休息,一有风吹草动立刻醒来。

可人类只会比关芙更凄凉。

因为就关芙所见,丧尸有可能进化,动物有可能进化,可是活人,一点变化也没有,更别说出现什么异能。

活人依然是普普通通的活人。

而他们面对的,不再是普通的自然界了。

第49章 末世变异鹦鹉(7)

丧尸皇和捕鸟者一路跟着关芙。

丧尸皇对她虎视眈眈,意图吞吃入腹,而她不愿意继续被动下去。

她在寻找鹦鹉主人的路上,想出了一个主意。那就是训练捕鸟者,和他一起对付丧尸皇。

然而这只是个想法,并没有那么容易变成现实。

关芙在实践中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捕鸟者并不听话,他简直像个有无数想法的孩子,完全不在乎别人在干什么,一心想要做自己想做的事,玩的不亦乐乎。

在最开始,关芙根本没办法跟他交流。只要她一靠近捕鸟者,他就会兴奋起来,非常迫切的蹦蹦跳跳,将关芙扑下来,玩弄她的翅膀爪子,捏它的羽毛,完全把她当成心仪的玩具,而不愿意正常沟通。

关芙不得不跟他结结实实的搏斗了几场,仗着有大力丸的加持,把捕鸟者折腾了好几遍,直到他不敢对着自己下手为止。

几次之后,并不是凭借那腐烂的脑浆思考的捕鸟者,终于涨了记性。

他看到关芙冲他飞过来的时候,能冷静下来,乖乖的等着,而不像一只过于活跃的大型犬一样把她扑下来了。

有了这建设性的第一步,接下来事情就好办的多了。

关芙开始训练并投喂捕鸟者,帮他追丧尸,或者用“允许摸一摸”的奖励招呼他过来,帮一点无足挂齿的小事,训练他的条件反射和服从性。

这简直像在豢养一只猎犬。

这种训练队捕鸟者来说是有益的,或许是关芙的错觉,捕鸟者越来越聪明了。

他似乎明白关芙好像要和他交流,后来每次关芙训练他的时候,他总是用眼睛死死地盯着关芙的羽毛,克制着自己,才能在完成任务之后,用颜色青黑,白骨裸露的手指,抚摸到柔软、毛茸茸的鹅黄色羽毛。

这种时候,他的力气就会放的极轻柔,在喉咙里发出控制过的呼噜声,显然十分惬意。

训练动物的条件反射,需要多久?

关芙不是很清楚,但是训练一只有点智商的丧尸,花的时间并不长。

人类养成一个习惯需要的时间的三十天,丧尸形成条件反射也只用了不到一个月。

在某日又被丧尸皇追上的时候,关芙发出了呼救的叫声,成功验收了训练捕鸟者的成功成果。

他瞬间紧张了起来,甚至放下了追捕丧尸鸟的乐趣,飞快的赶过来,和丧尸皇打了起来。

捕鸟者和丧尸皇之间,一开始有一定的实力差距,可是经过了这一段时间,有关芙跟他一起行动,追捕到了更多的丧尸,他进化了很多,实力肉眼可见增长了。

他和丧尸皇打起来的时候,并没有很明显处于劣势。

捕鸟者已经完全能够缠住丧尸皇。

甚至,他能够凭借越来越灵光的小聪明,利用地形和工具的优势,骚扰得丧尸皇频频吼叫,不落下风。

而丧尸皇和变得聪明起来的捕鸟者相比,就有些愚笨了。

他不够灵活,甚至有些时候识不破捕鸟者的小把戏,吃了不少暗亏。

关芙从旁边暗暗观察,终于发现,现阶段的丧尸皇没有完整的逻辑链,也没有所谓“重生者”的记忆和能力。

他之所以对“黄色鹦鹉”有很强的执念,关芙猜测,或许……他是真的重生了,但是被现阶段的丧尸化限制了智商,只保留了最本能最深刻的执念。

有了捕鸟者作为帮手和同盟,关芙的日子好过了不少。

不仅是捕鸟者能够牵制住丧尸皇,让她不被干扰的睡一个囫囵觉,更重要的是,捕鸟者再也不会做一些无意义的事对她形成骚扰了。

只要关芙牺牲一下羽毛,让他摸上两下。

在经历了漫长的搜寻之后,关芙觉得这样漫步目的的搜寻下去实在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大路朝天,谁知道鹦鹉的主人会走哪一条,如今在何方呢?

好在关芙虽然用着鹦鹉的身体,却还能听得懂人话。

她通过偷听幸存者们的对话,知道了幸存者基地正在西北沙漠中建设,号召全国的幸存者聚集过去。

那是唯一的一艘诺亚方舟。

关芙决定先到那里去,看看鹦鹉的主人在不在。

如果真的不在的话,那就说明他真的死了。

和她同住在一个身体里的鹦鹉又发起怒来,还好它只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它的身体由关芙支配。

于是,鹦鹉的头顶羽毛虽然因为愤怒竖了起来,关芙却依然平静淡定,甚至还能唱一首陆行鸟之歌。

她偷听完了这一小队幸存者的谈话,展开翅膀就飞走了。

翅膀扇动的声音让幸存者们一个个都警惕了起来。

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甚至哭了起来,双手抱住脑袋,蹲在地上,几乎崩溃。

而另一个全副武装、穿着长筒皮靴和迷彩服的女人则抽出了一把自制的气枪,目光锐利的在天空中、树梢上来回扫视。

周围的人也惊慌的围成了一个圈,似乎面对的是什么人生大敌。

丧尸鸟是非常可怕的敌人,它们同天空中发动突袭,行动迅速,力量极强。

一反从前见到人就会飞走的常态,变成丧尸后,鸟类有极强的攻击性。

他们这支小队从家乡出发,人数一减再减,主要因素就是丧尸鸟和丧尸猫。

他们的攻击并不足够一招毙敌,但是,丧尸化后锐利的爪子能够轻易撕破普通防护程度的衣服。

只要被抓破皮肤,就会被丧尸病毒感染,从此变成行尸走肉。

那个恐惧到崩溃的孩子捂着头喃喃着:“鸟来了!鸟来了!”

那个拿着气枪的女人看到了天空上飞过的明黄色,迟疑了一下:“黄色……”

丧尸鸟大部分都是腐烂的,羽毛脱落,露出肉翼,身上分泌出黄绿色的黏液,丑陋不堪,可是这样依然能飞。

而女人盯着眼前的黄色鸟,却觉得恍如隔世。

她很久没看到有羽毛的鸟了。

难道这是一只没有丧尸化的鸟?

她身边的人却因为惊恐不断低声催促:“快把它打死!你在等什么?”

她忍不住皱起眉毛:“太高了,它飞走了。”

周围的人松了一口气。

那个孩子也缓了过来,擦了擦眼泪和流出来的鼻涕,自己又振作起来了。

然而就在所有人放松的时候,一声底底的吠叫声从一间倒塌的平房阴影中传出来。

一只肠穿肚烂的丧尸犬,出现在他们面前。

嘴里流出黄色的涎水。

第50章 末世变异鹦鹉(8)

小队一阵骚乱。

他们临时路过这里,准备安营扎寨过一晚,哪知道刚刚闲谈了两句,就发现那个破破烂烂的小房子里还躲着一只丧尸犬。

就有人大声抱怨道:“刚才谁看的那一块?这么大一只丧尸犬都没发现,就报告安全,是要害死我们吗?”

被他点到的那个人就脸色涨红:“我还以为……那房子都塌了……我还以为是空的——”

“快别说了!”有人呵斥道。

他们停止争执,严肃起来,对着丧尸犬严阵以待。

这支小队规模不大,没有什么体力强壮、实力超群的人,团结在一起求生的,都是半大的孩子,女人和四五十岁体力落后的中年人。

他们也渡过了不少危机,成功的存活下来走到了这里,战斗经验有一些,但是说实在的,几乎没人有什么实力。

可能队伍里实力最强的,就是那个拿着自制气枪的年轻女人了。

但是,气枪能打打丧尸鸟,和体型较小的小动物,对面前这样的大型丧尸犬,只有无能为力。

丧尸化的动物不会疼痛,哪怕被打到了某处也不影响接下来的行动,

说句实话,这一个小队的成员,既不强壮,又不聪明,能活下来,大部分靠的是运气的成分。

只是这次,面对着这只凶恶的丧尸犬,没有人能够奢望运气能够再一次眷顾他们。

他们双腿发抖,看到丧尸犬摆出了进攻的姿势。

与此同时,他们再一次听到了鸟类拍动翅膀的声音。

这让每个人心里都升起绝望的情绪来。

完了,死定了。

在这绝望的时刻,那个曾经被鸟吓得崩溃的孩子楞了一下,没有再度崩溃,反而冷静了下来。

末日之前,他见到过不少鸟。

只要他跺一跺脚,所有的鸟都会吓得扑腾起来,飞得远远的。他从来不觉得有什么可怕。

一直到末世突然来临。

他眼睁睁的看着一只光秃秃的腐烂丧尸鸟,从天上飞过,像一块发臭的肉一样掉下来,落在他父亲的脸上。

离开的时候,带走了他的眼珠。

被传染了丧尸病毒,他的父亲变成了一只丧尸。

他开始害怕天空,害怕鸟,害怕这可怕的末世。

哪怕他被这支小队救出来,被带领着向人类基地出发,也不能克制恐惧。

但此刻,没有必要了。

曾经的恐惧崩溃是因为有人帮他,有人救他,从前是小队,是拿着气枪一定会把鸟打落保护他的女人,但现在,没有人能救他了。

他便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他抬头看着天空。

末世了,动物们变得这么可怕,天却依然这么蓝。

天上远远的飞过来的那只黄色的鸟,简直像天使一样可爱。

天使杀死他,能让他上天堂吗?

小孩不知道,但是他刚诗意地面对了现实,丧尸犬就已经扑了过来。

真的要死了,去不成基地了。

丧尸犬扑到人群里来,所有人都闻到了腥臭腐烂的气味,简直令人作呕。

小队里的人发出本能的呼救声。

“救命!”

听到的女人脑子里闪过嗤笑。

谁能来救呢?这肮脏的世界,人类变成了最脆弱的东西。

人只能自救。

她捏紧了气枪,连连放弹,甚至打烂了丧尸犬的脸,却没能打破它的头骨,因而没有影响到它的行动力。

丧尸犬长大的嘴里,交错的獠牙已经伸了出来。

它扑倒了小孩,把嘴凑到了他的喉咙旁边。

就在此时,突然响起了一声口哨声。

小孩被仰面扑倒在地面上,看到黄色的鸟飞过来。

它吹了一声口哨,那只丧尸犬的动作突然停顿了。

丧尸犬突然毫无凭据地呜咽了一声,松开爪子,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它好像被无形的力量袭击了,不断地摆着头,想要把头盖骨里的东西甩出来,它感到了极端的疼痛,因而剧烈的翻滚起来。

关芙逼迫着鹦鹉,使出了精神力异能,从丧尸犬口中救下了那个孩子。

幸存者小队的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那个拿气枪的女人抬了一下头,她看到黄鸟没有攻击的意向,反而在旁边的树上站住,远远的看着,嘴里时不时发出吹口哨的声音。

她反应十分迅速,趁着丧尸犬在地上翻滚、无力反抗的时候,冲上去,直接用戴着手套的手揪住丧尸犬一条腿,把它从小孩身边拖走了。

手感像是抓住了滑腻的、还在挣扎的尸体,又软又硬,腐臭扑鼻。

她忍着恶心,将丧尸犬拖到一边,然后举起一块巨大的石头,快速将丧尸犬的头骨打破,碾成肉泥。

这下,丧尸犬不再动了。

他们安全了。

那被救下来的孩子依然仰面躺在原地,盯着那只黄鸟。

在所有人都没反过神来的时候,孩子和女人脑子里同时冒出来一个念头。

这只鸟似乎很不一般。

它来了,就让丧尸犬错乱了。

这种神乎其神的能力……

是不是传说中的异能?

那只黄鸟很快拍拍翅膀飞走了,女人紧盯着它飞走的方向,发现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直跟着它。

但是距离太远,她不敢确信。

跟着那只鸟的,是丧尸吗?

带着满腹狐疑,她把瘫在地上的小孩一把拉了起来。

小孩的眼睛睁得溜圆,带着没褪去的惊恐和茫然。

他们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这样的信息:真是幸运。

关芙则不在乎这些被救下来的人有什么心理活动。

她一路往西边赶过去,一路发现鹦鹉好像开始乐于助人了。

一开始还需要她强行逼迫,或者连哄带劝、好话说尽,在形势危急下,才愿意勉强使出异能,帮她一把,现在却不然。

关芙想要顺手救几个幸存者的时候,都不用劝,它就主动帮忙了。

难不成它是想为自己的主人积德?

关芙觉得这只有精神异能的鹦鹉,想法比精神病还难以揣测。

路途遥远,变数颇多。

在关芙以为这世界上只有她一只变异动物的时候,很快她见到了第二只变异动物。

第51章 末世变异鹦鹉(9)

变异动物和丧尸动物的区别非常明显,就是他们还是活着的,有生命的体征,不会腐烂,半死不活的仍在活动。

关芙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个变异动物的原因,却不是这个。

主要原因是这个动物的变异点太明显了。

这只普通的松鼠足足像一只小牛犊一样大。

关芙看见它的时候,它正在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拔树,已经把高速路旁的十几棵松树都从土里拔出来了,场面非常壮观。

松鼠在所有人的记忆里都是可爱的象征,可这么大一只的、比牛的力气都大的松鼠,就可爱不起来了。

它简直像个活生生的怪物。

显而易见,它觉醒的是体能强化的异能,大概是体质增强,力量增大之类的异能。

关芙见识了它之后,就基本可以确认,这个世界上还是存在相当数量的变异动物的,虽然不多,但是是合理的存在。

只是每个变异动物的发展方向都是不同的。

捕鸟者跟在关芙身后,对这只巨大的松鼠不怎么感兴趣。

就他个人而言,他更偏爱小一点的、可爱的、灵活的动物。

要是这只松鼠依然很小,或许他还有点兴趣,但是现在这只松鼠太大了,虽然样子是等比例放大的,没有太大的变化,他也并不投放过多的注意力。

对着这只巨型松鼠,他只有警惕和敌意。

关芙着重关注的也不是捕鸟者,她看到的是丧尸皇的反应。

非常不同寻常,他难得的将注意力集中到了这只松鼠身上,阴冷沉默,仿佛在打什么奇怪的主意。

关芙看着他的脸,发现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进化,他曾经稍微有点腐烂的面孔上已经逐渐生出肉,仿佛在愈合一样,现在,关芙已经能够清楚地辨认出他的面部表情。

他盯着松鼠,一脸若有所思,好像真有那么多的脑子可以用来思考似的。

关芙忍不住想,他是不是要做什么惊人的事了?比如说吃鹦鹉什么的。

果不其然,丧尸皇将捕猎的目标,从久攻不下还有盟友的关芙身上移开了。

顷刻之间,他扑向了松鼠。

这只体型庞大的松鼠获得了极强的力量,同时也没有丢失与生俱来的敏捷性。

它十分机警,听到了一点风吹草动,就摇了一下巨大的毛绒尾巴,一眨眼就溜到了不远处。

看得出来,它变强之后,并没有随之产生攻击性。它在心里依然是个遇到攻击赶紧跑开为妙的普通小松鼠。

丧尸皇却穷追不舍,虽然他的速度比不上变异松鼠,可是仍然追着松鼠到处跑。这种态度几乎有一种偏执的狂热,跟追关芙的情形相比起来几乎一模一样。

松鼠被追的到处跑了几次,突然停了下来。

它看得出来,这个两脚动物根本追不上它,也对它造成不了什么伤害,它根本没有必要太多惊慌。

这倒是它有些好奇,这个两脚动物到底要做些什么?要知道,从某一天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有许多动物都变得奇怪了之后,它一天比一天迅速的长大了,而且到了现在,依然有继续长大的趋势。

已经没有什么动物敢靠近它了,所以它感到很无聊,甚至用拔树作为消遣活动,舒展好像越来越需要大量运动的筋骨。

丧尸皇又锲而不舍的追了过来,而松鼠一甩尾巴又跑到了它够不到的地方。

松鼠从这种你追我跑的活动中感到了几分奇怪的乐趣。

它的鼻子动了动,很好奇似的用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丧尸皇。

它停了下来,不再跑了。

关芙脑袋顶上的羽冠竖了起来。

不知怎么的,她对这个“对变异动物特别感兴趣”的丧尸皇,始终保持一种防备的态度。

她有些担心变异松鼠会被丧尸皇吃掉。

——如果有了松鼠的晶核,丧尸皇只怕就要进化了。

进化后的丧尸皇,关芙没有信心能够在他手底下完好无损,继续逃脱。

关芙决定赌一把。

她想测试一下,丧尸皇会不会因为松鼠放弃她的精神系异能晶核。所以她打算趁着丧尸皇想对变异松鼠下手,往远方跑,一直到他找不到的方向。

在丧尸皇鬼鬼祟祟的靠近变异松鼠的时候,关芙带着捕鸟者,飞快地朝远处跑去。

变异丧尸动作一顿。

他直起腰来,发现一直饶有趣味的站在旁边看的鹦鹉飞走了。

他焦躁起来。

偏偏变异松鼠近在眼前,似乎对他充满了好奇,甚至用大尾巴不远不近的甩来甩去,似乎想要跟他玩耍。

丧尸皇站在原地,很明显地做出了一个思考的动作。

但是他进化程度不高,没有完全恢复到正常人类的智商,思考出来的结果也是非常简化的。

丧尸皇经过思考,得出结果:设置一个短暂的时限,在时限内,如果不能够将松鼠杀死,他就快速追上鹦鹉。

这个时间的长短,正是他通过本能计算得出的,关芙带着捕鸟者跑出他能追踪的距离的时间。

松鼠的确动作飞快,丧尸皇追了它一阵子,却不能把它怎么样。

丧尸皇很渴望松鼠的异能晶核,虽然因为等级限制,对脑子里混乱的记忆理解不足,但这对他来说几乎是一种本能的执念。

他需要晶核,但更需要鹦鹉的晶核。

时间快过去了,他用不怎么灵光的脑子想了个小把戏。

丧尸皇站在原地,等待着好奇的松鼠自己送上门来。

这个小把戏生效了,变异松鼠显然认定丧尸皇弱小无害,毫无威胁性。

它一开始动作极慢,进一步,退十步,蹦来跳去,十分活泼,在边缘试探。

而丧尸皇十分沉得住气。

他一动不动,活像个假人。

松鼠好奇起来。

它靠得越来越近了。

于是最终,丧尸皇以一瞬间的爆发力,从极近的距离打破了松鼠的眼球,抓住了它的后脖子。

很快的,他掏出了松鼠的晶核。

那个裹满血污的晶核只有一块糖一样大,他迫不及待地把那颗晶核塞进嘴里,咕咚一声吞进了肚子里。

然后他扔下松鼠的身体,冲着关芙离开的方向猛的追过去。

松鼠的拼命挣扎微弱下来,失去了晶核,它喷出血沫,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血液流淌成一个血泊,变异松鼠的尸体变凉了。

第二天,一支疲弱的幸存者小队经过此地。

“队长!这是个什么动物?”

队长看了看:“这么大,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这东西能吃吗?”

队长仔细查看松鼠的尸体,说:“没有丧尸化,可是也没见过这种动物啊,这么大,长得跟松鼠似的。”

“没丧尸病毒就行,吃的不好找……这都几个月没吃饱饭了……”

队长沉吟了一会儿。

他们这个小队,没有多少物资,每天就吃一点点的饼干为生,虽然运气好没感染丧尸病毒死个一干二净,可光是饿就让人没有一点力气。

能活下来,不被饿死就行。

他最终点了点头,队员们发出即将吃肉的欢呼声。

第52章 末世变异鹦鹉(10)

从杭城到西北腹地沙漠,是一段很长的路。

对分散在天南地北的、仅剩的活人来说,这一路上走过,可以想见要遇到无数的艰难险阻。

可是城市已经成了死地,生命众多的野外也有无数的威胁,为了生活,哪怕明知道走上的将是一条万中无一人能幸存的路,也总比等在原地,面对必然的死亡强。

等到关芙到了一路往西北飞过去,走到靠近西北的省份的时候,就发现西北的几个省市里,人变成丧尸的比例肉眼可见的降低了。

他们在末世开始的初期,见到环境形式的变化,就早早的做出了决断,也因为距离西北沙漠较近,提早撤退了过去,存活的人数比东面、南面等路途遥远的省份多得多。

关芙倒是非常的好奇鹦鹉的主人到底是死是活。

她在杭城那部分人迁移过来的路上百般寻觅,也没见到他在路上。若不是走岔了路,关芙把他漏过了,那就是比她飞过来还要快。

倒是也有可能,要是他在一个实力强劲的幸存者队伍里,坐着汽车一路过来,确实会更快。

只是鹦鹉的主人世代居住在东面的杭城,能在末世初期就搭上大船,跑到西北来,也是有几分蹊跷。

具体的事,关芙也管不着,只要找到鹦鹉的主人,她这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之后有什么隐秘,她才不愿意多管呢。

显然,为了鹦鹉找主人,寻觅了无数的人、尸之后,她的耐心早已告罄,要不是系统没有提供可以选择不接受委托的选项,她打死也不愿意做这样温吞耗时,没有意义的事。

关芙只盼着鹦鹉的主人真的好端端的在西北沙漠中的幸存者基地里吃香喝辣,最好她一到那里,鹦鹉的主人就能自己冒出来。

怀揣着美好的愿望,关芙赶着路,却发现重新追上来紧追不舍的丧尸皇出现了些异变。

是的,在遇到变异松鼠后,他在很短的时间内重新追了上来,关芙发现他的实力被自己错估了。他有实力快速解决变异松鼠,而不需要二选一。

不过关芙不是全知全能,她没猜对,丧尸皇依靠的是自己可怜的,一丁点的智慧。

丧尸皇开始间歇性的掌控不了自己的身体,也对其他的丧尸失去了食欲。

他总是阴森的盯着关芙,好在鹦鹉在保命的事上不含糊,看到关芙仅凭着大力丸会被吃掉的时候,会用出稳定增长的精神异能施加援手。不然,只怕丧尸皇突然的袭击就让关芙烦不胜烦。

一开始,丧尸皇有时会像突然短路了一样,但渐渐地,这种现象出现得越来越少,最终消失了。

捕鸟者对丧尸皇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戒备和敌意,似乎有什么只有丧尸之间能够理解的信息,被他接收到了。

很快关芙也意识到了捕鸟者感受到的危险是什么。

丧尸皇的变异藏都藏不住,关芙一眼就看出来,他果然吃掉了路上遇到的变异松鼠的晶核。

因为丧尸皇的体型也开始变大了,而且超出常理的,他一天比一天长得更大,几乎成了个巨人。

关芙回想到当时遇到的变异松鼠的体型,曾经不过普通成年人巴掌大小的松鼠,在有了异能之后,已经变成了小牛犊一般大小。

就关芙观察鹦鹉的精神异能,这种异能还是会持续稳定增长的。

也就是说,松鼠变成牛犊的大小,或许并不是终点。这就意味着,丧尸皇的巨人化程度,大概也会随着异能的加强不断加深。

虽然随着身体的巨大化,这种体能强化异能的拥有者同时也会有力量上的加强,关芙却觉得哭笑不得。

丧尸皇一心一意想要把鹦鹉吃掉,而拥有了松鼠的异能,变得巨大的丧尸皇对她来说反而没有危险了。

这种异能的拥有者,并不会拥有更快的速度,最多只是不降低原有的速度值。

关芙本身就比丧尸皇的速度更快一点,虽然没有太快,但是加上精神系异能做干扰,总是让他追不到。

当丧尸皇变得巨大之后,面对着本来身体就不大的关芙,对比更加强烈。现在已经身高三米的巨人丧尸皇,对着一只小小的鹦鹉,想要抓住她,完全是在巨熊打蜜蜂一样的感觉。

他的实力在某种程度上增强了,反而不容易打到关芙了。

身后追着每天都在长高变大的巨人,关芙的行踪变得十分显眼。

等到她带着两个拖油瓶到了沙漠外围的时候,没过多久就被西北幸存者基地的人发现了踪迹。

哪怕沙漠中地广人稀,定居下来的幸存者数量并不够多,但巨人丧尸皇实在是太惹眼了。

在广阔平坦的沙漠上,他简直像是动画片中一脚就能踩坏汽车的怪兽,突兀极了。

发现她们的是一个孩子,因为胆子小,他吓得当场把裤子尿湿了。

但是想了想,他都跑过千山万水到了西北基地了,而且从头到尾都一直很幸运。在行程半路,大难不死之后,他们还遇到了好事,一队老弱病残跟着队长搭上了车队,不用再用脚走,坐着四个轮子的交通工具早早的来到了西北。

他运气这么好,不需要害怕。

孩子给自己打气:我很幸运,我不怕,末世之后啥玩意都有,区区一个怪物没什么好怕的。

幸运伴随我,天使保佑我……天使……

天使!

孩子突然吃了一惊。

怪物越来越近了,他在胆寒的同时,看到了天上飞着的鹅黄色长尾鸟。

自从在丧尸犬手底下逃生,他就把当时出现的那只黄鸟当成了幸运天使,吉祥象征。

但是他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还真的能看到这只和末世画风截然不同的黄鸟。

他不顾自己的裤子已经被尿湿,有了无限的勇气。

幸运的象征出现了——

这时候逃跑绝对能成功!

他扭头就跑,在难以跋涉的黄沙上跑出了一条蜿蜒的轨迹。

关芙飞得高,把他的行动看得一清二楚。

她顺着孩子逃跑的方向远远的望,发现了一小队人类出没的痕迹。

这大概是外围接应幸存者的小队。

沙漠中的幸存者基地,只怕就在不远的地方。

丧尸皇和捕鸟者没有发现那个孩子,关芙也不想看他们吃活人,就换了个飞行方向,和那孩子逃跑的方向正好相反。

这也是飞行的好处,飞得高,看得远,可以早早的寻找到可行的路径。

从这条路走过去,遇不到活人,也能到达西北幸存者基地,两全其美。

关芙不断祈祷:让鹦鹉的主人活着吧,让他在幸存者基地待着吧,千万不要死在路上,让她无处寻觅,永远没有完成任务的时候了。

第53章 末世变异鹦鹉(11)

关芙转了好几圈,就发现了沙漠中的人类聚居地,一座规模不大的现代城池。

这座城池只在沙漠外围,以免遭受过于严重的沙漠灾害。

幸存者在两种恶劣环境的夹缝处艰难求生。

关芙确定城里一定有可以使用的自来水管道,幸存者们也带来了足够的存粮,因为幸存者们住的很愉快,甚至开始种东西了。

活着的人们是打算在这里长期发展的。

但经过考量后,关芙认为她并不能直接冲进去,寻找鹦鹉的主人。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巨人丧尸皇和一个捕鸟者,虽然他们紧盯着关芙,没什么机会吃人,可鲜肉喂到嘴边上,丧尸也很难忍住诱惑不去咬一口。

她决定先摆脱这两个碍事的丧尸。

捕鸟者并不知道她有这个心思,哪怕是正常的人类,也不知道一只鹦鹉有这么多心思,因此,他仍然傻傻的,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就是沙漠上的鸟不太多,捕鸟者找不到可以娱乐的东西。

丧尸皇一直被她们甩的很远,但是总也不能彻底甩掉,他仍然奔跑在前来的路上。

关芙要将丧尸皇和捕鸟者甩掉,在这个地方刚好。

她看着捕鸟者傻乎乎的样子,觉得他稍微有点可怜:等过一小阵子,他就不容易摸到新鲜活泼还有毛的鸟类了,为他感到惋惜。

关芙在沙漠里盘旋了几天,观察地形,逐渐往沙漠深处飞。

天气很好,天空颜色湛蓝,像透明的玻璃,没有云彩。紫外线也很强烈,很热很晒。

关芙就靠沙漠里的仙人掌和许多沙漠植物获取水分和养分,好在她变异后适应环境的能力增强,否则她早就因为脱水虚脱了。

两个跟着她的丧尸都几乎变成了干尸,不过因为气候干燥,他们身上的黏液也少了不少,看起来倒是显得干净了许多。

关芙似乎毫无目标的在沙漠里游荡着,但很快,她找到了一个好地方。

这一天,突然起了小风。

关芙一缩翅膀,就停在了地上的沙漠植物上。

沙漠植物生命力格外顽强,哪怕处在干旱环境中,它依然枝叶舒展,颜色青翠。

因为关芙轻盈的体重和风,植物的枝叶轻轻颤动,显得有几分无力。

她吹了两声口哨,捕鸟者的注意力被吸引了,望着她。

他面无表情,但是关芙却产生了一种他很专注的错觉。

只是,丧尸是没有感情的,或者说,他暂时还没进化到有感情的程度。

关芙这样想着,看着远方的丧尸皇轰隆隆的跑过来。

他长得更高大了,相对应的,体重也增加了许多倍。

风突然变得更强了,黄沙扬起,几乎像是被从地上掀了起来,瞬间就遮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沙子里扎根的沙漠植物也因为巨大的风力被连根拔起,出乎意料的,这株植物的根系并不发达,很浅,并没有向下深扎,但是某一侧的根系特别发达。

如果两只丧尸有常识,就能知道,根扎的太浅的沙漠植物并不能吸收到地底的水分,大多数沙漠植物为了能够活下去吸收水分,都会长出非常发达的根系,深埋于地底,吸收到地下水。

而这株沙漠植物的根系不深,却依然生命力旺盛,这就意味着,附近的地面浅表就有水,在不远处。

这株植物是卷柏,又叫九死还魂草,随风而走,遇水而活。

黄沙让两只丧尸辨认不出方向,关芙随着卷柏一起被风吹走,丧尸皇紧张自己进化的至宝,捕鸟者担心自己的羽毛玩具,在沙暴的前兆中站立不稳,到处冲撞起来。

接下来没有人能看得清,沙漠中的黑风暴开始了,刮过的风都是固体的沙尘,简直像移动的墙。

关芙也没想到原本的小风会变成一场巨大的沙暴,毕竟她也从没深入过沙漠。

好在她拥有“大力丸”供给的力量,鹦鹉的身体也是个变异动物,在沙子随着风往她的鼻子里钻的时候,她用尽了力气团成了一团。

她在眩晕中坚持住自己的意识,对抗强力的气流,避开所有的撞击物,拼命坚持着撑了过去。

三个小时后,等到沙暴过去之后,沙漠上什么都没有了。关芙筋疲力尽。

她休息了一天,也没恢复力气。

当她凭借着鸟类脑子里本能的方向感应器,回到沙暴前丧尸们活动的地方时,一无所获。

丧尸们或许是被黄沙掩埋了,对尸体来说,也算是寿终正寝了。

只是想起捕鸟者,她有些犹豫。

她本来本想让这两个丧尸在沙漠里小时的无影无踪的。她在天上盘旋的时候,就看好了,这地方有卷柏,意味着可能有浅水层。然而从远处看,这里却是满地黄沙。

这表明很大几率上,附近有流沙。

与此同时,附近没有其他根系发达的沙漠植物,说明这不是一条固定的地下暗河,流沙也不会太深。

关芙本来想让两具丧尸陷到流沙里。

等他们陷一阵子,自己开窍,不再挣扎,那么本身就不需要呼吸、体征强悍,又没有人类生命需求,身体密度又因为晒的差不多成了干尸远远少于流沙密度,他们能浮出流沙表面,怎么也不可能永埋地下。

她从来没彻底想过,突如其来的黑风暴几乎裹挟着沙漠移动,黄沙埋葬了两个丧尸。

虽然不知道丧尸算不算活物,但是能活动。

她一想到两个有意识、会动的丧尸,明明有意识,却被永远埋在深深地黄沙之中,就感到一阵异样的不适。

关芙心里有些堵的慌。

她越想越觉得这对两个丧尸来说太残酷。与永恒的活埋比起来,还不如直接把他们的脑袋击碎,让他们作为丧尸的生命彻底终结。

她不甘心的在上空寻找了好几圈,甚至沿着沙暴吹过的路寻找了几次,都没有找到。

最后,体力实在支撑不住,她才停下来。

明明是如她所愿,摆脱了丧尸,可是方式不对,她非常不快。

她调节了自己的心情,就冲着幸存者基地冲过去。

她现在只希望快点找到鹦鹉的主人,离开这个世界。

来到这个世界后,就是不停地寻觅,她实在身心俱疲了。

关芙越飞越近,靠近了幸存者基地。

和她使用一个身体的鹦鹉,在可能找到主人的时刻,却没有她像她想象中一样激动起来,反而情绪低落,并不欢快。

关芙有几分狐疑,不明白鹦鹉在想什么,但很快抛到了脑后。

第54章 末世变异鹦鹉(12)

关芙此刻并没有想到,作为一只黄色的鹦鹉,她已经在幸存者基地出名了。

鹦鹉的毛色和特征太显眼,从东往西一路上都有幸存者曾经见过她。

幸存者们还给她起了代号:“黄鸟”。

各地来到幸存者基地的幸存者们,靠着交换“我在某日见到黄鸟做某事”,作为相互之间攀交情的说辞,很快的,整个幸存者基地都知道有那么一只神奇的鸟类。

好像这只鸟还有些特殊的能力。

大部分幸存者知道特殊能力的事,可是也没有深想。

丧尸出现在这个世界就已经够奇幻了,出现一只稍微有点奇幻的鸟也不算什么。

更何况,变异动物虽然少,也不是一直都见不到,只是黄鸟出现的次数多罢了。不少幸存者都看到过各式各样的种类不同的变异动物,这并不是稀奇事。

不过有些人却想的更深了一些。

人类没有异能,但变异动物是有异能的。

而且变异动物还不带丧尸病毒。

许多人曾经看过末世小说,小说里描写的末世,并没有现实残酷。一样有丧尸,一样有变异动物,现实的人类为什么没有异能呢?

对比全国的人口和现在一个小小的沙漠中的基地的人口,人类在末世中输得彻彻底底。

如果有了异能,局面对幸存者来说,就没有这么惨烈了吧。

如果有人敢冒险——

那实在是太诱人了。

心里有了能够被引燃的渴望,很快,幸存者基地的人就迎来了火种。

那是一行身材巨大、异于常人的幸存者。

他们刚来到基地外,立刻就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

这队幸存者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是有共同的特点。

他们都体型庞大,力量超群。在一群普通人的围绕下,显得与众不同,格外令人向往。

这种情形,像极了传说中的“异能”。

基地里的幸存者立刻轰动了。几乎全基地的人都围在路边,为了看他们堵塞了道路,堪称水泄不通。

他们在围观中完成了登记,一个小队一共十三个人,队长登记完了自己的姓名,神色却很是平静。

他对着旁边的工作人员说:“带我去隔离区吧。”

丧尸病毒毒性激烈,没有潜伏期,一旦被感染就会在三小时内呈现出腐尸的外貌,因此基地的规定,入城只需要在隔离区停留观察三个小时即可。

登记工作人员迟疑了一下,他看了看这个小型巨人,又看了看旁边那些明显是“同一种类”的其他队员,犹豫道:“你们不一起吗?”

队长摇了摇头,没说话。

倒是一个尖嘴猴腮的队员站了出来,他即使长高了,依然形容猥琐,弯腰驼背。

他自己倒是一点都不这么觉得,反而迫不及待的发表高见:“都到了基地,还待在一起干什么?我们早就不想听他一路上指挥这个呵斥那个的。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神情有些傲慢,用眼睛扫视着城里那些围过来看的人,在他的眼里,那些普普通通的幸存者又矮又小,比他差远了。

他心里优越感很强。

队长没有说话,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到了隔离区里,被关进了小黑屋。

在一切都变好之前,他们的关系处的还不错,因为队长身强力壮,是个壮年男子,在队员们心中值得依靠。

后来队员们有了机遇,都变得又高又壮,有了一定在末世存活下去的能力,就没有人肯听他的话了。

队长认为是人之常情,只是难免觉得心灰意懒。

进了幸存者基地之后,还是跟他们分开,桥归桥路归路吧。

于是巨人队的队员们开始纷纷登记,等到他们登记入城之后,都进入了隔离区等待观察时间过去。

而幸存者基地里的人们都舍不得离开。?

三个小时的观察期,他们愿意等。谁不想问问他们,这种超出常人的能力是怎么得到的呢?

等到巨人队的队员们从隔离区出来,正式进入了基地中,场面就瞬间沸腾了起来,好像油锅中溅入了水,整个基地都喧哗起来。

巨人们很显眼,他们走到哪里,身边都围着一群人,但他们各自为政,隐约之间,竟然像是一进了基地就拥有了不少幸存者追随。

一个小孩在路边围观。

他也很兴奋。他看着这些巨人们,觉得他们简直是现实中的奥特曼,人类阵营的救世主。

力量总是让人目眩神迷。

不过这种“巨大化”带来的熟悉感也让他悚然一惊。他还记得,不久前在基地外面,他曾经看到黄鸟身后也追着一个巨大的怪物。

那个怪物也是人形,但走路的方式显得极为怪异,一看就不是一个正常的人类,反而像是两脚动物。他猜测那是个巨大化的丧尸。

虽然他小,他心眼也多,他满腹怀疑,想知道这些巨人们跟那个更恐怖的巨兽有什么关系。

他跟在了巨人队中的一个小孩身后。

同样都是小孩,但是这个小孩却比一般成年人还要高,显得格外威风。

他忍不住冲着巨人喊道:“能跟我说说话吗?”

小孩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用那种审视的目光。

事实上,他心里很不满意。同样都是“巨人”,那些成年人,比他更高,更有力。也因此,他们得到的追随者也质量优异,不比他这边,靠近的都是些没用的小孩子。

似乎哪怕是最普通的人类,也会因为他的年龄轻视他的能力。

他一看追上来的这个狂热粉,又是小孩子。

没有用,不济事。在小孩子里面都算不上强壮的。

他扭过头,无视了那个普通小孩。

他得从这些追随者们中间,挑选一个最好的。他全身发烫,认为自己就是队长……不,简直是电影里的超人,蜘蛛侠,拯救人类的大救星。

小孩被无视了,气的够呛。

他被拥挤的人潮挤到了路边,几乎撞在墙上。

他气的够呛,喃喃道:“这有什么了不起的!黄鸟也带着一个巨怪……”

“巨怪?”他旁边传来一个声音。

小孩扭头一看,是个同龄人,看起来比他还小。

他懒得跟小孩解释,翻了个白眼,跑了。

人太多了,他得去把队长姐姐找回来。

被他留在原地的那个孩子却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想了一会儿。

他也见过黄鸟。末世开始的时候,他躲在医院的桌子底下,黄鸟还帮他挡了挡丧尸。他还记得黄鸟的红脸蛋。

后来医生叔叔找来的人把他们成功救了出来。

他得把刚才那个哥哥低估的事告诉叔叔。

他也跑了,扭头上了基地里最高的那栋楼。

第55章 末世变异鹦鹉(13)

和一般的末世小说不同,和末世之前的世界也不同,西北幸存者基地的掌权者不是政客,不是军队,不是武力值最强的人,而是各种专家学者、和拥有特殊技术的人。

对基地来说,谁能让这些普通人都活下去,幸存者们就听谁的话。

他们住在西北基地最高的那栋楼上。

当然,西北基地人少、落后、条件差,城里最高的楼也不过是七楼,比幸存者们居住生活的五层宿舍和小平房、小二层等高几层。

可荒谬的是,由于没有电梯,没有人想住到七楼去,因而这些专家们将就着挤一挤,明明在最高的楼里生活起居,人员却集中在一到三层,水平高、贡献大的那些人就在一楼待着。

小孩一溜烟地进了专家楼,在一层就找到了他的医生叔叔。

在他的心里,这是他的救命恩人,所以听到一点消息,就会跑过来跟他说。

像个通风报信的斥候。

而他的医生叔叔一如既往地十分和善,就像在末世来临前,在他打针后立刻给他糖吃一样好。

这次也一样,穿着雪白大褂的医生叔叔转过身来笑着看他:“小阳,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外面不好玩吗?”

小阳说:“好玩,但是我有重要的事要报告。不过医生叔叔,真的好玩,那一群巨人可威风了!他们是怎么变成那样的!你也出去看看吧!”

医生叔叔说:“其他人都在七楼楼顶看呢。”

那些人也就看热闹又不好意思出去挤的时候,会使用以下这栋“全基地最高”的建筑的顶层,他们会悄悄地站在顶楼视线最好的地方,一边观察一边议论纷纷。

小阳听了,也没有问他为什么不去看看。

他往前凑了两步,又小跑了两步,跑到医生叔叔的身边,抱住他的手。

医生笑着说:“别担心。”

小阳不说话,只是把脸靠在他的肩膀上。他知道他永远不能问医生叔叔“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看”。因为医生作为到达西北基地的第一批人,打败了西北基地里原来的一只变异丧尸,救了其他人。

但是他始终是个平凡人,在这场战斗中,他用的是平凡人的智慧和勇气,利用战术和陷阱以身做饵,将变异丧尸引入一间危房,引爆炸药,将其活埋。

但他行动不敏捷,也被一面墙压在了下面,被救出来的时候他失去了双腿。

他只能一辈子坐在轮椅上。但是小阳会为他跑来跑去,看到他想看的一切,然后回来告诉他。

医生抬起手来摸了摸他的头:“不是说有重要的事要报告吗?”他脸上带着笑意,想用这个转移小阳的注意力,“是什么重要的事?”

小阳严肃地站直了,看神情真的把这个当成一项庄严的任务:“我听见有个小孩说,除了这些巨人之外,他还看到过别的‘巨怪’,就跟在黄鸟身后。”

“黄鸟来了吗?它会带巨怪来吗?巨怪是什么?”小阳报告完了,用迷惑求知的眼神望着医生。

医生脸上的笑意微收。

他听小阳说过这只黄鸟。小阳近距离看过它,描述是有红脸蛋的黄色的鸟。

他一听到这描述,就想起了自己的宠物。

在末世之前,他养了一只玄凤鹦鹉,红脸蛋,黄羽毛,兴奋起来头毛倒竖,是从鹦鹉小时候揣在怀里养大的,它很亲人,很聪明,还会吹口哨,唱陆行鸟之歌。

想起来末世前的宠物,医生甚至觉得恍惚,那段有闲情逸致养宠物的岁月,如今更像是另一个人的一生了。

他一开始在无意中,听到小阳絮絮叨叨的倾诉,听到有只玄凤飞到医院里,就觉得有些怪异。

他甚至妄想道:是不是他的宠物来找他了?可那时他已经远在千里之外,也从来没想过要在末世里冒着死亡的风险、扔下更需要他帮助的人们,回家带上自己的宠物。

后来他知道大部分人都看过这只黄鸟,甚至这只鸟还有异能,就觉得太离奇了。哪有那么巧,就是他的宠物呢?

他对黄的是鸟还是狗不感兴趣,他和西北基地所有的专家们,感兴趣的都是“动物会有异能”这个说法。

这太有诱惑力了,因此需要更多的信息,确认它是否对人类的生存有帮助。

而今天,他们看到了“异能人类”的活样本。

虽然样本小,变量也不可控,可是末世到了,为了生存下去,值得冒一点险,斗胆一试。

小阳又来报告,黄鸟身后也跟着一个巨怪,他不得不深思起来了。

只等那边对“巨人队”的试探有一个结果。

这个结果出来的很快,因为巨人队里虽然都长得和平凡人类不一样,都是巨人,可是巨人也只不过是普通人。

人性的弱点是相同的,更何况拥有这份才能的人,并没有足以与这份异能相配的智能和器量。

不过第二天,专家楼里的专家们就收到了消息。

来送消息的是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

他说:“……那个人,稍微吹捧一下,就飘上天了,哈,在末世之前,这小子连我的面都见不着,现在吹胀了就自以为是皇帝……好好,我不啰嗦了,套出话来了,他们是在来的路上,见到了一只巨大的死松鼠,他说了就觉得不对,应该是有人嘱咐他了,赶紧往回找补,说后来他们不知道怎么就变大了,可能是被辐射了……太假了,一听就是假的,猜也能猜出来,不是这么回事……”

“……你想啊,他们也是远道而来,还没有交通工具,有没有足够的物资,整个队大部分是老弱病残,咱们来的时候,那滋味也尝过,露宿街头也就罢了,关键是有一顿没一顿,吃不上饭啊……见着肉,能不动心吗!”

“我猜,他们是把那松鼠吃了。”

男子笑嘻嘻地说完,就看到专家们点点头,奖励了他三罐罐头。他高兴得像过年似的:“有段日子没吃到肉了!这年头,粮食还有,动物都成了丧尸了——我这就走,下次有事我还来报告!”

专家们互相看了看,眼里都有光。

进城的巨人队至今没有任何副作用出现,或许,人类获得异能的方法,就是这样。

接下来可以进行下一步试验了。

据说,“似乎有异能的”黄鸟已经在基地附近出现,身后还有意思巨怪的东西。

男子从专家楼出来,遮遮掩掩的带着五罐罐头跑回自己的住处,想了半天,把罐头到绝对安全的地方:破被子里。

他四处看看,馋的搓手,想拿出一个来吃。

没人回来,他又掏出一个罐头,启开的时候,发出了清脆的金属声。

这一声响过,如同在男子脑子里敲响了钟声。

他突然一屁股坐到了床上,眼神恍惚。罐头的香味飘到脸前,却再也引不起他的注意。

他喃喃道:“我真傻……他们是吃了肉变成的巨人……吃肉就能……”

第56章 末世变异鹦鹉(14)

关芙飞到了幸存者基地外。

她绕开了几面捕捉丧尸鸟的捕鸟网,小心地落在城墙上。

她只庆幸末世后能源资源都不足,没有足够多针对丧尸鸟的陷阱。

她沿着城墙跳了几步,开始慢慢的寻找起来。

因为是白天,基地里有相当一部分人在活动着,更准确的说,是在工作。

末世后,不管他们以前是什么身份,现在都需要用自己的双手,用劳动换取食物。关芙甚至在基地的西面看到了一片面积相当大的棚屋,里面都是虽然口味不好但产量极高、生长迅速的瓜果蔬菜。

这些都是研发出来的特殊新产品,本来是不可能投入市场中的,但是现在食品短缺,口味什么的都可以放在一边,只要产量够大,能够填饱人的肚子就好。

农学专家来基地的时候,就带了大量这样的种子,经过培育,长势很乐观。

倒是粮食作物关芙没有看到,不过她飞来飞去,也看到了一个粮仓。

想想她也明白了,末世刚刚开始,而全国各地都储存着大量的粮食。

只要搬运到位,储存的好,原来那些投放到商品市场和食品厂家的粮食,用大型运输工具从外面运进来,如今的幸存者怎么也能吃一段时间,暂时不需要种植成熟周期较长的粮食作物。

就全国原有的人数和现在的幸存者的人数相比,西北基地的人口少的可怜。

真不知道是不幸还是幸运。

基地里的人忙忙碌碌地工作着,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看天空。关芙努力识别鹦鹉的主人,在这段时间里也并没有发现他。她还得继续找。

在寻找的过程中,关芙看见了一个身形高大的人。

很奇怪,这人有点太高了,一下子就让她想到了变异松鼠和丧尸皇。

这个人是有相同的异能吗?

她收起翅膀,落在旁边的三层小楼上,看着这个巨人被十几个人尾随着,气氛很是古怪。

那个巨人肌肉紧绷,神情紧张,明明是人类,神情却仓皇地像个猎物。

追在他身后的那些人就更奇怪了,明明怎么看都是普通人,却对着巨人露出垂涎的目光。他们跃跃欲试,手里拿着工具和锐器,好像随时都想扑上去,却也不敢扑上去。

他们似乎在等一个机会,等到这只大型动物疲惫了,就能扑上去将他捕捉。

关芙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在观看野人捕猎大象的现场。

她忍不住歪了歪头。

巨人背上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他每一步走出去都很谨慎,全身的细胞都在提防,关芙居高临下,猜测他的前进路线。

他想离开基地。

两边的人都没有等很久。

捕猎的一方耐心消失得很快,被尾随的人也不愿意继续忍受这漫长的等待和煎熬。

经过一条狭窄的小路时,他们打了起来。

这十几个人一拥而上,就像一群荒野中的鬣狗一样凶恶,扑倒巨人身上。他们一开始还记得用武器,但后来当巨人一个个抓住他们的后脖子,把他们远远地摔在墙上的时候,剩下他顾不上应付的那些人就用上了人类天生的工具——牙齿。

关芙看得清清楚楚,那是渴望、贪婪、狂热的神情。

有人喊道:“打死他!吃了他的肉!我们也有异能了!”

于是受伤也不能消减他们的病态热情。

关芙恍然大悟。

原来异能可以通过“吃肉”这种方式传播。

不过同类相食,对大部分人来说是有些无法突破,因此尾随他的人也就这么十几个。

巨人显然一开始就在手下留情,他不愿意杀人。

但后来,他流了血,被人拿走了身上的第一块肉。

后面的事情就开始失控了。

有异能,力量强大,可是他毕竟只是一个人,只有一双眼睛,一双手。他被撕咬的鲜血淋漓,渐渐开始绝望。

他第一次将一个人高高举起,然后一用力,将他砸在地上,摔断了脊椎。

那个人嘴上还沾着他的血,但很快内脏破裂,骨骼扭曲地躺在地上,吐出自己的血来,咽气了。

有聪明的叼着他的肉就跑,而巨人追赶不上。

怒火冲昏了他的大脑。

他一连杀死了三个人。

然后一队人举着枪包围了他:“你已经被包围了,举起手来!”

巨人没有听话,很快腿部中弹。子弹嵌进了他的骨头里,却没有穿透他的骨头。异能强化他的身体,保护了他。

只是终究还是疼痛的,他冷静了下来,鲜血淋漓的看着举着枪警惕地包围他的人。

他低声说道:“我也曾经是一名警察。”

他是巨人队的队长,曾经队伍里最强壮的壮年男人。之所以会带着一群老弱病残,因为他是警察。

但现在,他是罪犯了。

巨人又低声说:“我曾经的队员已经死了三个。”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从远处喊道:“没有,他们被我们带回地下研究所了。”

巨人想了想,笑了一声。他们这样的人,当然不会轻易死去。

他们有异能,他们还有活着的价值。哪怕被其他的“普通人围攻”,啃的没有一块好肉,也还能用大量珍贵的药品救回来。

巨人想起了被饲养用来取胆汁的熊。

白大褂又喊:“你杀了人,不能在基地里到处走,你得跟我们回去!”

巨人不可思议的盯着他:“专家都这么虚伪吗?”之前不出来,要等到一切都无法挽回,再用正义的借口达成自己的目的。

白大褂假装没听见。

而巨人忍不住大笑起来。末世真的太荒谬了,这些哪里是人,简直不如野兽。

白大褂觉得他的笑声很刺耳:“够了,我们并没有得到什么好处。末世里,我们所有人都是输家。”

巨人没说话。

白大褂过了一会儿,说:“你是巨人队里最强的,拥有的异能最具有研究价值。如果你配合,我可以保护那些孩子和老人。”

“我们只是需要一点希望,丧尸和动物都有异能,而人没有。这太残酷了,人类会灭绝的。”

“只是试验,如果能够得出结果,所有人都会得救。这对我们来说很重要。”白大褂说完,看着巨人无动于衷的样子,脸色一沉。

他说:“我从来不是为了个人的私利。”

然后他冷冷地对其他人说:“把他带走。”

一张金属网洒向巨人,他很快被困在里面动弹不得,被扔上卡车带走了。

关芙动了动翅膀。鹦鹉不知道在想什么,可是她不太舒服。

她需要跟上去看看。

第57章 末世变异鹦鹉(15)

或许是当鸟当久了,在天上飞着的时候,关芙只跟着自己的目标,没有在意陆地上的动物对她的仰望。

她一点都没有在乎在地上张着嘴仰着头看她的小孩,也没有听到小孩的自言自语。

小孩喃喃道:“黄鸟来了,我得告诉医生叔叔。”

然后小孩扭头就跑,避开把巨人运送到地下研究所的那群人,专门走车辆无法通行的近道,很快就绕路比他们走得还快。

那个被捕捉的巨人队长被网困住,挣扎无果后,全身无力地仰面躺在卡车的车斗里,上面没有顶棚,能直接看到蔚蓝的天空——很难说以后他还能不能有机会看到天空。

接着他看到了天上的黄鸟。

他想着:这就是传说中的黄鸟,他竟然一次都没看见过。

然后巨人队长突然想起来:基地里有这个传言,说黄鸟也是有异能的。

他有异能,但这只动物也有异能!

用动物体做异能研究,造福人类,难道不比用人类做试验更人道吗?

他本来挣扎不动了,此时又突然激动了起来,细微的动作带动身上的金属网,发出清脆的响声。

坠在后面一直打量他的白大褂皱着眉头往后躲了躲,小声嘀咕:“他力气应该不够把网撕烂吧?”

白大褂想,他得躲得远一点。

他有最宝贵的知识,有最强的科研能力和最严密的逻辑,他现在是仅存的人类中最强的大脑之一,比“异能者”更珍贵,他得保护好自己。

毕竟,已知巨人小队中,吃了变异松鼠肉后,全员都拥有了异能。这种获得异能的方式,成功几率极大且目前无任何不良反应。这意味着,即使现有的异能者都坏掉了,他们也能通过这种方法制造下一批异能者。

异能者可以再生。

而接受过末世前良好教育并具备顶尖知识的人,在末世是不可再生的。

研究员更珍贵。

白大褂躲在一个拿枪的人身后,仍嫌不够,小声对他说:“要是他反抗,尽管打他,让他失去行动能力,别弄死了就行。”

他前面的人应了一声,端起了枪。

巨人却突然说话了,他双眼紧紧盯着天上的关芙:“我什么时候才能被放走?”

白大褂动了动耳朵,他谨慎地探头看了看他,说:“只是几个小实验,你知道,我们是研究员,实验过程是安全可控的。这都是为了全体幸存者,研究出异能的产生和运行方式,所有人都会感激你。”

巨人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白大褂想了想,又说道:“别担心,把这当成一项工作,一次体检就行,别想太多!”

巨人突然明白了,他仰头看着关芙,穿着粗气想:哪怕他们抓住了变异动物,也不会因此放弃研究变异后的人类。

白大褂的语气已经表明,研究所的实验必须是科学的,安全可控的。但哪个研究所也不会嫌弃实验样本更多,也不会因为动物实验放弃在人类身上运用这项技术的现成样本,把他放走。

所以他们等到他杀了人,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才光明正大的捕捉他。

只因为他不是动物,需要一个理由罢了。

既然自己也并不能因为帮他们指出有变异动物的存在而幸免,就没必要急着为研究所立功劳了。毕竟他只是个实验体。

巨人看着关芙,想道:黄鸟,我给你一次幸运的机会。要是聪明,就赶紧飞走吧。

地上的小队慢慢的前进,持枪的部队对着巨人全神戒备严阵以待,甚至没人抬头看一看天。

关芙察觉到对着有枪的人她的优势并不明显,就躲到了旁边,将低矮的房屋作为掩体,轻巧的跟着。

很快,他们来到了最高的那栋楼下面。

卡车转到后门,一道卷帘门打开,露出了下面漆黑的通道,看起来像是地下车库的入口。

西北基地最高的那栋楼下面,居然就是地下研究所。

只怕这座小镇以前也是有秘密用途的。

关芙不敢过去,等着那群拿枪的人全部进去,卷帘门再次放下了。

她转了几圈,准备寻找地下研究所的通风口。

在她寻找的过程中,坐在轮椅上的医生也听到了小阳的汇报。

“医生叔叔,我看到了,黄鸟飞到基地里来了!”

童声清脆响亮,因此,当他中气十足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在一楼翻阅着资料各自有事在忙的专家们,通通听见了这句话。

“小阳,你看见了?”一个中年专家把手里一厚摞的手写资料拍在桌子上,激动道。

专家们都很激动,围了过来。虽然小阳和专家们都挺熟,专家们也对他挺好,但是像现在一样几乎被包围的时候很少出现。

被这么多人热切注目,小阳突然有点胆怯,说不出话来。

“哎呀,苏教授你吓着孩子了!”一个脑门上扎小辫的粗犷女子声如洪钟,站起来,不过她不修边幅,也没那么多细腻心思,就对专家团中最心思细腻有耐性的人吩咐道:“周韫,你最温柔了,小阳和你最亲,你快哄哄他,赶紧问问,那变异动物在哪呢!”

她眼神晶亮,摩拳擦掌,恨不得大干一场的模样。

周韫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隐忧,但是在同事们的注视下,他依然温柔的摸了摸小阳的头:“小阳,别怕,叔叔阿姨只是太着急了,你慢慢说,没事。”

末世的孩子,经历过很多恐怖,绝大多数都会在哪怕是极小的惊吓中出现一些小小的问题。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耐心和包容。

周韫想,他现在都快成了自学成才的心理学专家了。

小阳在他的温和对待下很快重新找回了勇气,他吐出一口气,终于能重新发声:“黄鸟跟着巨人队长,好像要过来这边。”

专家楼一楼立刻一片人仰马翻,手忙脚乱,甚至还有专家发出欢呼声,仿佛看到实验材料自动送上门来。他们要做万全的准备,将黄鸟留在地下研究所。

扎小辫的女人叫林陌,这时候也手脚麻利地整理自己的东西,说道:“今天真是好日子,周韫,你先让小阳回去,等有了好成果,一切都会变好的!”

周韫笑了笑,眉心却有一道浅浅的皱纹。

他总觉得有些不顺当,心里也不怎么舒服。可是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关芙找到了通风口。

第58章 末世变异鹦鹉(16)

地下研究所没有像关芙想象的那样可怕。

关芙从通风口钻出来,就看到明亮的灯光下,各种不知用途的仪器都在忙碌的运作,有许多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穿梭其中,神情严肃。

关芙没有看到那些据说已经半死不活变成实验材料的变异巨人。

大概他们被单独关在了装实验材料的储物柜里。

她没有随便飞出去,而是探头看了看研究所的天花板四角,果然发现了监控摄像头。

她不能莽撞行动,鲜亮的毛色会让她在灰色的研究所中非常显眼,而在野外并不起眼的翅膀拍打声,在这里也会引起研究员的注意力。

她在地上隐秘的走了两步,躲到了一张桌子下面,跟身体里共同居住的鹦鹉商量。

是时候用你的异能了,鹦鹉,这关系到你能不能活。关芙对它说。

鹦鹉跟她一起行动的时间久了,脾气也好了不少,现在起码很愿意听她先说说。

关芙猜测,在某种程度上,或许鹦鹉的精神系异能慢慢变得强大了,因此它的智商和理解力都有所增加,所以能够较为顺畅的沟通了。

于是她又劝说了两句:走到这里,可能是你离你主人最近的距离,你知道该怎么做,要是有人想伤害你,就用精神异能攻击他。

异能晶核一直由你控制,你能做到的。

鹦鹉传递给她“好吧”的情绪。它对关芙所说的“可能要见到主人”这种煽动并没有抱有太大的热情,反而有些心不在焉,对研究所有些好奇。

它表达出来的意思,更近似于“我猜这地方没有主人,只是你想进来看看而已。但是现在我也想看看”。

关芙在鹦鹉的身体里,感受这鹦鹉的情绪,觉得它从精神层面进化的越来越快了,甚至某些隐藏的情绪让她有点捉摸不透。

或许是人类和动物心里之间微妙的种族心理隔膜吧。她心情复杂的想着。

说服了鹦鹉用异能配合,关芙就放开了胆子,张开翅膀,连飞带走,悄悄地快速地,顺着人少的地方前进。

一楼监控室里,聚集了许多专家。

他们对着屏幕指指点点,不断惊叹。

“你看哎,它真聪明!喔!躲过了这个笨蛋,他根本都没看见!”

“它在地上蹦!真有意思,你说它是因为高兴才蹦吗?”

“果然是有异能的动物,把那些只会操作机器的家伙糊弄的团团转!”

周韫沉默地看着显示屏,实时监控的画面有些偏色,屏幕光光照在阴暗的监控室里,把人的脸照成了灰绿色。

鹦鹉本来就是一种聪明、活跃、神经质的动物。

他回想起了自己的宠物,只怕在家里早就变成了一具尸体,腐烂发臭了。

小辫扎在脑门上的研究员林陌操控着摄像头,切换着画面,一直跟进关芙的前进路径。

她不时发出啧啧声和惊叹声:“你们看,它又抬头看了一眼,它知道摄像头在监视它似的!”

中年男子苏教授说:“我以前在家里的小花园种地的时候,来偷吃的乌鸦就这么聪明!它还能观察出我的心情,我心情好的时候就当着我的面偷吃!它们可灵了!”

他说话说得又急又快,口沫横飞,喷到林陌的后脑勺上。

他是农学专家,基地里那些快速生长的作物有相当一部分是他的功劳。作为一个完全不懂什么异能什么动物变异的专家,他也过来看监控,完全是凑热闹。

林陌后脑勺上被喷了口水,毫不在意,又切了一个摄像头:“真可爱——嚯,终于有机灵的同志看见她了!”

所有人都看到,巨大的屏幕上,一个年轻男子看到了这只鸟,吓得够呛,在原地蹦了两下,张大了嘴尖叫起来。

末世到了,相当多的人都有鸟类恐惧症。毕竟丧尸鸟体积小动作迅速,通过攻击传播的丧尸病毒,让不少活人变成了丧尸。这部分有心理阴影的人看见鸟类就会失控,哪怕是研究员也不例外。

“太没出息了,胆子太小!”苏教授脾气最激烈,首先骂道。

林陌绕过他挥了挥手:“是时候了!让卫队上去抓住它!小心点,别破坏了精密仪器!”

一群带着麻醉枪和各种捕捉装备的人冲进了地下研究所。

而末世前的兽医和动物学家抱成一团,看着屏幕默默念咒加持:“快抓住它吧!抓住它!”

跑到碗里的肉都抓不住,那就太可惜了。

要是都这样了还抓不到,那他们脾气再好,也会像苏教授一样抓狂暴走的。

关芙吓到的那个人简直是个警铃,叫声非常尖锐而富有穿透力,几乎是一瞬间声波就穿透了好几间没有隔音措施的屋子。

她听到杂乱仓皇的脚步声纷纷向她跑过来。

事已至此,也没有更多的必要继续藏头露尾,再者,她早就做好了光明正大巡视的打算。

她快速的飞行着。

之所以现在她没有在寻找鹦鹉主人的路上,而是到了这里做看似与任务目标毫无联系的事,完全是出于她个人的意愿。

是她脱离了任务者的身份,作为关芙这个人的个体需求。

比起寻找到鹦鹉的“主人”这种事,她更愿意在完成任务脱离世界之前,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这个末世后的世界很残破,很绝望。

全国十几亿人口,至今只剩下几万人,龟缩在一个沙漠中的小村庄里。

丧尸是敌人,所有动物都是敌人,动物开始出现异能,丧尸越来越有智慧,但人类社会文明坍塌,秩序混乱,缺医少药。一点点风吹草动出现,普通人就会随便地死掉。

身强体壮的强人,最终也没有笑到最后。活下来的有相当一部分老弱病残,这没有一点道理可讲。

这个时代,是个拼幸运值、拼命运的时代。

关芙一开始对这个世界并没什么感情,但一路上走过来,她看到每一个人都像蚂蚁一样挣扎。

她在力所能及范围内,也救了一些普通人。她原本以为是随手为之,但在甩脱了两个丧尸之后来到基地里,她看到了蔬菜种植区,看到了弱小基地里的地下研究所,她知道了,她救人并不是随手为之的。

她在自己都没察觉的时候,自以为冷漠平静的时候,就早已被震撼了。

这世界凋零如此,人没有希望。

她想看看这个世界,看看这个研究所,看看这个世界的未来的发展道路——不管是普通人类还是丧尸,她都太想看看这个世界即将走向何方。

因此她消极怠工了。

要是一找到鹦鹉的主人,她就不得不脱离这个世界,那真是太糟糕了。

她得拖延一段时间,看看自己想看的。所幸鹦鹉没有反对。

关芙觉得,和一开始相比,相处了这么久之后,鹦鹉和她稍微有点默契和感情了。

第59章 末世变异鹦鹉(17)

一旦被发现了,关芙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

她再也不需要遮遮掩掩,光明正大地飞了起来。她这阵子偷偷摸摸的窥视,也发现了,地下研究所没有固定的内置的捕捉设备。

不过她猜想,为了控制研究所里的活物,他们大概在某个地方藏着这些设备、麻醉枪、捕捉网、电击器之类的。所以还需要赶快行动。

那些被尖叫声吸引,围拢过来的研究员们惊慌了一阵子,四散逃开,并不敢长时间追着关芙旁边,生怕受到攻击。

她已经看到有冷静下来的研究员开始向墙边跑去,那里有不明用途的操纵按钮。

但是鸟比人更快。

鹦鹉的身体里住的是不会被鸟类本能干扰感到惊慌的人,关芙对行动的判断是精准有效的,没有人能比得上现在的她反应速度更灵敏。

她穿过了这几间实验室,感到有些不快。

她还没有来得及,看看那些实验室里的研究项目和研究成果。

现在西北基地的地下研究所,对关芙来说就是一个装满了珍宝的宝物盒子,这里面浓缩了仅存的活人对模式的探索,和人类未来可能的发展方向。

她希望看到这些东西,可是不惊动里面众多的研究员太困难了。

更何况,从她进来以后,就一直有人操纵着摄像头,从那后面看着她。如果不出所料,他们快要过来了。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径自飞行着,掠过了许多个实验室。

不能近距离观看实验报告和具体数据,她仅仅凭着从高处观察,也能把摆在外面的样本看清楚,从而大致猜测出他们的研究方向。

在前几个实验室里,她看到的最多的是关于粮食蔬菜的研究,这不意外,现在填饱幸存者们的胃口是第一重要的事。除此之外还有对末世后野生植物的研究,关芙在外面的时候,暂时没有发现末世后的植物有什么明显的异变,不过关芙想想基地里无土栽培的那些瓜果蔬菜,就明白了基地的专家们这么做的原因。

末世开始的时间不长,这或许是植物没有明显异变的原因之一,但日子久了,由于携带丧尸病毒的动物落进土里腐烂分解,必然对土壤成分产生变化,进而影响植物。对植物研究是势在必行的。

前面的实验室关乎民生,后面的实验室里画风就开始变化了。

这些实验室和前面的实验室之间有严密的闸门相隔,中间有一道长长的走廊,可以直通地上。关芙运气好,有个人临时出入闸门,她才得以快速的穿过去。

穿过去的前一刻,她听到长廊另一侧传来的脚步声。是来抓她的人。

她不再多想,穿过闸门,在研究员们的惊呼声中,她看到了研究所的危险内容。

对丧尸的研究,在接下来的这部分区域里。

丧尸的尸体,半丧尸的尸体,丧尸动物的尸体,各种碎块,甚至还有活体丧尸。

里面的研究员面对关芙也镇静很多,除了一开始的惊慌,他们很快就镇定下来,并对关芙举起了武器——这是他们用来对付实验体丧尸们的。见的多了,也就没有畏惧了。更何况他们身上穿着隔离丧尸病毒的防护服。

关芙在他们眼里,跟他们手底下的实验材料相比差不了太多。

广播声响了起来,是一个年轻男性的声音:“注意,注意,捕捉黄鸟,尽量活捉。注意,黄鸟是异能动物,再重复一遍,黄鸟是异能动物。”

这个声音传递出来的语气十分严肃,咬字清晰干脆,但传到关芙的耳朵里,却仿佛能听到声音主人平时讲话时轻柔温和的声调。

一个恍惚之间,鹦鹉的身体突然下坠了几公分。

关芙一下子就炸了:鹦鹉的意志太强,操纵了身体,导致她一时间飞行都受到了影响。

她讨厌这种拥有精神系异能的委托者。

他们明明要让她来帮助自己完成任务,却在她使用身体的时候横加干涉,影响到身体机能的正常运行。若委托者是普通人也就罢了,她最多情绪受点影响,哭哭笑笑,偏偏现在的委托鹦鹉精神力对身体的影响极大,甚至影响到了身体的行动。

这让在别人身体里的关芙没有一点安全感。

她对鹦鹉传达愤怒的情绪。

鹦鹉的回应却也十分激动:这是我主人的声音!

清晰的,人类的逻辑和意念传到了关芙的脑子里。关芙一愣。

鹦鹉传递给他的一直是模糊的情绪,她以为是种族隔膜。

没想到鹦鹉是有清晰完整的逻辑链的。

关芙脑子里突然明白了,她因为鹦鹉是个动物小瞧了它。鹦鹉有精神系异能,它能明明白白的委托,能清清楚楚地表达需求,它和关芙在精神上是平等的。

之所以她之前感受到的情绪都是哼哼唧唧,只是因为鹦鹉不愿意清楚跟她说话罢了。

只是现在也不是追究的时候。

关芙自觉犯了巨大的错误,让傲慢影响了她的判断,就咬紧牙关,一言不发把身体控制权夺回来:行,没问题,这就满足客户的委托,把你送到你主人那里去。

我能猜出来,他应该就在看监控呢。关芙对鹦鹉明明白白地传递信息。

鹦鹉高兴地竖起了羽冠,十分兴奋。

关芙重新扇动了翅膀,快速躲过一只麻醉枪。

她虽然想看看这个世界,可是客户的意愿第一。她这么想着,心里叹了口气。

鹦鹉的主人没有死,她也没有多余的时间了。但这是鹦鹉的身体,鹦鹉的生活,她只是个委托者,不能用别人的身体和别人来之不易的重来机会拿去自己使用。

她打算飞回去。

可是鹦鹉这个时候扭扭捏捏地对她说:“还有几个实验室,我要看看。”

关芙又楞了一下,呆呆地展开翅膀飞了过去。

她看到了剩下的实验室的实验内容。

是异能。

她看到了三个异能者,分别在三个实验室里,关在巨大的笼子里。其中的两个半死不活,遍体鳞伤。

剩下的那个是她在路上看到的巨人队长。他神志清楚,蜷缩在笼子里,像个动物。

看到关芙飞过来,他眼神一动,拍在笼子上。笼子是为了他的巨力量身定做,他的巨力并不能撼动他的囚笼。

他们开始研究异能人类了。关芙心想,冲到最后一间实验室里。

她看到了最后的、研究所内最重要的研究对象。

是一条关在笼子里的鱼。

它的异能是能在陆地上生活。明明是一条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草鱼,却关在笼子里,周围没有一点水,而它却活蹦乱跳,生机勃勃。

大概是实验室知道“食用肉”是得到异能的一种途径了,三斤重的草鱼身上少了一块肉,不知道是是拿去研究了还是拿去吃了。

关芙全身羽毛都炸了起来。

这不是她的情绪,这是鹦鹉的情绪。

它看到了变异动物的下场。它进化后的智力让她明明白白。它不能无动于衷。

第60章 末世变异鹦鹉(18)

鹦鹉被变异同类的的悲惨下场刺激到了,虽然眼前的只是一只鱼,也不免有狐兔之悲。

这方便了关芙的行动,在鹦鹉不急着见主人,并对在广播里要求抓到它的主人产生了不信任后,她能够更加顺利地控制身体了。

但和鹦鹉感受到自己的下场不妙,希望摧毁实验及相关一切可能威胁到它事物不同,关芙只是想看看。

她毕竟只是游离于世界之外的委托者,鹦鹉感受到的威胁她可以理解,却不会为此失了理智。

她本意和初衷,都是完整的观察推测这个让她好奇的世界。

然而研究所的人本身的目的就是要抓住鹦鹉,用来研究出给人类希望的异能,因为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过让鹦鹉从瓮中逃脱。

在关芙用鹦鹉的身体,在重重监控和追逐中到了最后一个实验室的时候,监控屏幕前的人无不激动屏息,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黄鸟没有能继续躲藏的地方,也没有能逃脱的出路。

在这最后一间最重要的实验室里,为了保证实验的绝对安全和不被打扰,连个通风口都没有,整个房间都是密封的。

研究员们从收集的信息中也大致了解关芙,她似乎有奇怪的说不清楚的异能,这个有待进一步研究,但是她的异能绝没有极大的杀伤力,也没有伤人的意图。

——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幸存者曾经见过变异动物而平安存活下来了。

全副武装的卫队已经一拥而入,填满了狭窄的实验室。

而黄鸟腾飞外空中,怎么看都无路可逃。

肉眼看上去,这是必赢的局面。周韫在屏幕前看着,不知不觉就抓住了轮椅的扶手。

他很紧张,肉眼可见,连平时温和的神情都不见了,脑门上还冒出几滴汗珠来。

他作为末世前的一名内分泌科的医生,双腿俱残,要不是在基地初建立时立了大功消灭了基地里的异能丧尸,是没有人会救他的,因为他看起来似乎没有用。

他的待遇也一直不比其他的专家,比如专长农学的苏教授更好,一方面,生活上只是勉强温饱,另一方面,最重要的地下研究所的重点项目,他也不能参加。

他就像外面那些庸庸碌碌的人一样,哪怕有点知识,也只是专家楼的外围人员,不值得重视。

到现在,局面不一样了。

现在已知样本已经证明,异能可以传递到人类身上,而专家组集体讨论,得出相对比较可靠的推测。所谓异能似乎是一种特殊的激素,或者神经信号,激活了动物以及人类身上特定的区域和功能,因此产生了所谓的异能。

周韫作为内分泌医生,终于在基地的实质管理队伍中得到了重视。

他不再被排挤在外吃白饭,而是被允许组建了异能研究小组,作为研究组的核心成员,他和以前相比,受重视程度不可同日而语。

研究了那条没有攻击力却硬要上岸,因而被轻松捕捉的异能鱼之后,他又迎来了事业的春天:变异人类。

变异人类到位之后,上天又给他送来了之后实验推广需要使用的材料:攻击力不强的变异鸟。

是上天让他在这可怕的末世中经历生死而幸存,是上天注定让他做出一番大事业,发现开启人类身上的异能的神秘钥匙,推开一个崭新世界大门。

有了异能,他失去的腿不算什么,作为异能之父,他还能拥有更多——甚至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他吞咽了一下,为了美好的未来心内焦灼。

哪怕此时觉得那只变异鸟很像他曾经的宠物,也完全顾不得了。生死之后,利益之前,宠物又算什么呢?哪怕末世刚开始,他也没有管那个他真正的在家等他的宠物鹦鹉。

控制着摄像头的林陌也神情严肃。

她是异能研究小组的另一个核心成员,作为一个神经学专家,和周韫共同负责异能项目的研究。

她当然也很重视异能的研究,因为那不光关系他们的项目和成果,还关系着人类的未来和可能出现的新时代。

为了将来大多数幸存者能够继续存活,一条鱼可以牺牲,但轮到对变异人类进行的实验,她就开始犹豫。

也是在她的阻挠下,研究所没有第一时间将巨人小队叫来,只是侧面了解情况,导致他们遇到了可怕的事。

之后似乎是顺理成章的将巨人们带回研究所,可她心里总有点别扭。

她心里不舒坦,哪怕知道是造福人类,也总有医学伦理刺的她坐立不安。

眼前看到变异鹦鹉,她就更不舒服了。虽然是她下令让卫队去抓,可在监控中,她发现鹦鹉聪明的有些可怕。

面对挤满了最后一个实验室的卫队,它能够精准的判断形势,分辨出他们使用的各种武器,推测使用方法并躲避,甚至能够用变异的“岸上鱼”让他们投鼠忌器,在一条死路里不断寻找着出路并且持续不败。

面对变异鹦鹉近乎人类、像传说中妖精一样聪明的行动,精准的判断力和旺盛的好奇心,有一个想法像一道光突然劈开她的脑袋,让她一个激灵。

变异动物可能有不亚于人类的智慧。

她一下子想到了那条无法表达、也无法发出声音的的上岸鱼,更对自己的同胞心内如煎。

只是鹦鹉毕竟只是一只鸟,势单力薄,对拥有众多武器的卫队,一味躲避,让它眼看支撑不住了。

周韫为了抑制脸上的表情,只好低下头,以免出现丑陋的狂喜,而林陌对着屏幕目不转睛:这只鹦鹉已经用智慧证明了它值得尊重。它一直英勇战斗到最后一刻。

可接下来,监控外穿来一片惊呼。

鹦鹉张开翅膀,不再躲避,它第一次正面迎击,张嘴发出了叫声。

作为人类的优势让他们忘记了鹦鹉的异能,视频中,随着鹦鹉的叫声响起,所有人类东倒西歪。

鹦鹉放出了异能:精神系。

不仅能控制动物,丧尸,还能控制人。有精神力也就是有意识的生物和死物,通通不可能免受侵扰。在一路到西北的途中,鹦鹉的异能显然已经升级,不可小觑。

鹦鹉畅通无阻地离开了最后一个实验室。

而专家楼外,震天的惊叫声几乎刺破碧蓝的天空。

有两层楼高的巨大丧尸,出现在了西北基地之外。

丧尸皇从沙子里爬出来了——他来寻找自己的猎物。

在他的对比下,捕鸟者体积很小,极不显眼,可是他速度极快且目标明确,似乎有特殊的信息识别技巧,可以通过人类没有的感觉器官寻找目标。

他认准了一个方向,在低矮的楼房间不断纵越,朝专家楼冲过去,对跑来跑去的人类没有半点兴趣。

安逸许久的西北基地,再次惊声一片。

若是丧尸皇进了基地,捕鸟者大开杀戒,只怕这些最后的幸存者们,也会一夕灭亡。

第61章 末世变异鹦鹉(19)

关芙知道鹦鹉的精神系异能并不简单,却没有料到鹦鹉的异能一但发作起来,能控制目之所及整个研究所的人。

鹦鹉收到研究所中实验项目的刺激很严重,因而不用关芙多说,出于自卫本能就马力全开。关芙得以喘口气,看着摄像头的方向。

那后面一定有鹦鹉的主人,可是她需要避开。她心里总有些事挂念着,她想不出来是什么事,但是放不下。她需要更多的时间想一想。

从前两个世界的经验推测,一旦委托者的任务被完成,她就会丧失对身体的使用权,弹出这个世界。

因此她想多留一会儿,只能抠字眼,或者用些小手段拐着弯拖延。比如帮鹦鹉“找到主人”,就可以通过明明知道但没有真实的”找到”,延长她在这个世界停留的时间。

好在跟她在一个身体里的鹦鹉虽然知道她的小把戏,但是默认下来,对她妥协。

毕竟她们也是“邻居”和伙伴。

想到这里,关芙笑了一下,竟然和一直不怎么听话的鹦鹉变成了“伙伴”,对她来说也挺有意思的。

不过她没有犹豫太久。鹦鹉现在的精神状态显然极度惊恐。它不仅想逃出研究所,还想离这些人类远远的以保证自己的安全,甚至连自己的主人都忘了。

——或者说,是因为它对自己的主人也有点恐惧,也因此不愿意在这个时刻冲上去找它的主人。

它的原心愿虽然在委托关芙时就确定了下来,并且由于系统的效力制约不能更改,但是它此刻的感情变了。它有点逃避见到想要捕捉它并用它做实验的人。

动物的本性让它操纵着精神系异能,将所有人的精神都扰乱。

在来自另一物种的精神污染侵袭下,卫队成员和研究员们做出了违反人类行为的动作,比如说像鸟类一样把头塞进胳膊底下,或者躲到墙角拼命想把头塞到自己的衣领里,还有些像受了惊的飞鸟,没头脑的一顿乱撞,不管面前是试验台、墙还是其他人。

在这种情况下,即使他们拥有武器,拥有鹦鹉不能控制的钢铁设备,也不能对她造成伤害了。

这就是关芙敢深入地下研究所而无所畏惧的原因。

是时候了,关芙在鹦鹉的催促下飞离了这个实验室,略过了一道道门。

它再次出现在研究变异人的实验室里,迅速的飞掠而过。

而实验室内突然传来巨大的响声:“哐!”

关芙顿了一下,在空中转向,她想起来了,这件实验室,笼子里关着不久之前见面的巨人队长。

那巨大的噪声正是他发出来的。

或许是鹦鹉将他同样归类于“可怜的试验品”的原因,他并没有被扰乱精神,因此也就将实验室里的乱象看的一清二楚。

他心知,这是逃跑的好时机,在这个时候逃跑,没有其他人会用他无法承担的热武器对他进行攻击。错过了这一次机会,可能他终身都会待在实验室里,活着被吃掉,或者因为实验流干每一滴血。

他拼了命地撞击着关着自己的笼子,一次又一次,撞的浑身鲜血淋漓,整个地下研究所中巨响不断。

金属笼子是专门为他设计的,异常坚韧,因此他虽然努力想要突破,笼子却并不能轻易被撞破。他眼里渐渐露出绝望来。

关芙歪了歪头,决定帮他一把。

不管怎么说,她尊重个体的意愿,尤其是不愿意看到个体在努力过后仍然无法获得自由的场面。

她凑到了笼子旁边,巨人队长望着她的眼神有些恐惧。

他知道变异鹦鹉能控制人的大脑。

变异鹦鹉显然也明白这样的眼神,因此它感到不悦。它也接触过不少人,不过大多数时候,它都是因为关芙的要求站在可怜的幸存者这一边,用异能控制丧尸们,得到的都是感激和喜悦的目光。

它有点不太习惯来自人类的恐惧了。

不过关芙完全可以理解。鹦鹉不配合没关系,毕竟金属笼子也不是能用精神系异能打开的。

这个时候大力丸就能派上用场了。使用过大力丸后,关芙也使用测试了不短的时间,她很清楚大力丸的神奇之处。系统出品,并非凡物。

所谓的大力丸并不是简单的让关芙的身体变得有力气,与其说是简单的增强力气,更像是一种“遇强则强”的异能。

以收到的反作用力为基础,成倍的增幅自身的力气。

遇强则强,不外乎如是。

这也是她还敢跟有了吃了变异松鼠晶核的丧尸皇相处的原因之一。

在巨人队长的目光下,关芙用爪子捏住了笼子上的金属条。

轻轻松松将其拉开,就像开启了一个罐头,不费吹灰之力。

将笼子撕扯得稀巴烂,关芙就不顾巨人队长震惊的目光,离开了这里。她要赶紧飞到地面上去。

地上的监控室内,大部分专家已经离开了,他们需要处理外面有举行异能丧尸闯入造成的慌乱,预防极大可能将要到来的灭顶之灾。

包括林陌,他们都各自行动。在生死面前,异能先放一边。

而在监控屏幕前,仍然有一个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是周韫,他直勾勾的盯着屏幕,看着鹦鹉让几乎整个地下研究所的人陷入混乱,又毫不费力撕开了巨人队长的笼子,全身忽冷忽热,血液奔流。

他甚至都顾不上盯着跑出来的巨人队长,只不断切换摄像头盯着鹦鹉。

让所有人陷入混乱的是精神系异能,撕开笼子,或许是力量异能。

多么完美的异能,多么好的——异能母体。

可是所有人到鹦鹉面前都会失去行动能力。进不得,远了又抓不住,虽然它无意伤人,可是怎么能得到它呢。

周韫想:要是这是他家那只可爱的宠物鹦鹉多好啊,一叫就会飞到他肩膀上来。

那样他,就会变成末世后最有力量、最核心的人了,会拥有和以前截然不同的生命……

可那是他的宠物吗?是吧,他真的希望是,他幻想的热血沸腾。他转动轮椅,不管是不是,他要去试试。

关芙已经从地下通道冲出来,遇不到任何阻拦,因为所有人都被鹦鹉的精神异能扰乱了。

她一离开地面,突然看到一个黑影从眼前略过,是一只又瘦又小的干尸,却行动敏捷,跳跃力惊人,一个纵跃就是七八米,眨眼就到了关芙的面前。

是捕鸟者!

关芙眼睛大睁。他没有被活埋在黄沙之下!

但他有了区别,非常明显,他头上戴着一个红色的棒球帽。

他从沙漠里出来,还增长了智商,知道爱美了,不知道从哪里偷来一顶帽子戴在头上。

他看见关芙十分欢喜,这是他的另一个爱好:毛茸茸。于是他连连原地跳跃,企图将关芙扑下来。

关芙虽然也很欣慰他没有被“活埋”,但是没有停下来跟他玩耍。

因为地面上的叫声太惨烈了,几乎是第二次末世降临一般,恐怖的画面引起了所有人心中的绝望。

她也知道了引起他们恐惧的原因。她看到了那个身形奇高的丧尸皇。

他已经进入了西北基地,并且在不断奔逃的普通人类中间,不断四处寻觅着,看到了她。

关芙看到了丧尸皇脸上露出了一个扭曲的微笑。

他的神志显然也进化了,他很高兴,只是他的追求似乎比捕鸟者高级一些。

他追求的是“吃掉黄鸟就能进化到顶尖”。

第62章 末世变异鹦鹉(20)

打眼一看,关芙就知道这丧尸皇又进步了,而且极度渴望把她吃掉。

因为这份渴望,满地鲜活的人类在他脚底下跑来跑去,都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

基地里的幸存者们,几乎因为这哥斯拉一般巨大的丧尸,恐惧到近乎崩溃。

一部分还残留着理智,虽然惊恐欲绝,却拼命往远处逃跑,捂住自己的嘴,寻找掩体,不断躲避,恨不得为了躲避丧尸皇跑到基地之外的大沙漠里。

但更有相当一部分人完全忘记了“见到丧尸不要发出声音引起注意”的原则,用了全身的力气发出惨叫,也因此四肢无力,瘫倒在大街上,就倒在丧尸皇的脚底下,挡在他前进的道路上。

这非常不妙。丧尸皇没兴趣主动抓他们来吃,更不可能为他们让路抬脚,扰乱自己前进的步伐。

关芙一个没注意,丧尸皇就踩死了几个人。

吃了变异松鼠的异能晶核之后,丧尸皇的体积太大,质量太重,等他抬起脚继续往前走的时候,那些可怜的人已经四肢尽断,鲜血横流,成了一摊血泥。

关芙从远处望着,救之不及——也不愿意去救。

自己丧失了求生欲望,把生死交到别人手里的人,没有任何被拯救的价值。

她本意只是想多在这个世界看看,可并不是想当救世主。

再说,别说她仅仅是一只柔弱的小鹦鹉,就算是现在仅存的所有人类,包括这些进化出了些甚至的丧尸皇都加在一起,也改变不了世界的发展方向。

只是有些什么事挂在她心里,以至于她有些迷惑踟蹰。

但究竟是什么事情,她冥思苦想也记不清。这让她更无法做出准确的决断。

关芙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而急着获得她注意力的捕鸟者为此感到不满。

他不断跃起,想要将鹦鹉抓到手里——和鹦鹉分散了相当久的一段时间,他作为一个毛绒鸟类爱好者,太久没见到正常鸟类了。和鸟类的接触,只有在沙漠里吃了几只皮肉腐烂、凶悍丑陋的丧尸秃鹰。可那些鸟一点都不好玩。

她没心思陪捕鸟者玩,虽然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但是关芙也不打算让丧尸皇把西北基地里仅剩的这么几个人类全都消耗掉。

她飞向了基地外,准备去没有生命的沙漠中,让丧尸皇离人类基地远一点。

除此之外,带着一个虎视眈眈的尾巴,也实在是令她感到不快。

自从重新看到丧尸皇出现,她就把以为他被沙暴埋葬的那种怪异不适感全部扔掉了。

黄沙如金,阳光炽烈。

丧尸皇像一头巨兽追在身后,她突然有一瞬间的恍惚,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但丧尸皇没给她更长的时间犹豫。

他一开始还追着关芙跑了几步,一直到离开了西北基地。他身高极高,如同移动的楼房,几乎顶天立地,却不像是神话中的夸父,反而因为他虽为人形却毫无人类之态的跑步姿势,有种难以描述的怪诞和神话崩毁扭曲的大恐怖。

但很快,一出了西北基地,还没有离开太远,他就停下脚步不追了。

他在西北基地外停了下来。

他没有速度强化的异能,但神志在短短的一段时间内再次大有长进。他好像自知追不上会飞的鸟类,就停了下来。

关芙顿时警惕起来。她早就经历过无数次试验,验证过丧尸皇不会轻易放弃进化到顶尖的机会。此时停下来,只怕是要用什么特殊的方式来达成目的了。

不出关芙所料,丧尸皇突然仰天发出了嚎叫。

那声音穿透力极强,却低沉雄厚,从丧尸皇巨大的胸腔中传出来,好像是象类的长鸣,却透着一种杀气腾腾的恐怖,凶戾得让人作呕。

西北基地中一片混乱。

林陌虽然是个长时间在室内工作的医生,但经历了末世仍然胆子奇大。

在基地里的人因为这恶心恐怖的嚎叫惊恐、甚至有人难以控制的呕吐起来的时候,她却悄悄沿着黄鸟和丧尸皇离开的方向,潜到西北基地的边界。

她神色凝重的看着这一切,突然脸色大变。

远处黄沙腾起,很快就到了近处。

——是目所不能尽的巨大丧尸群,直冲基地而来。

以这些丧尸们先头部队的速度来看,这些丧尸或多或少都具有某种异能。在目前丧尸中的最强者,丧尸皇的号令下,他们冲向西北基地。

关芙看到丧尸皇巨大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格外可怖。

然而第一时间她感到的却是惊奇。虽然丧尸皇一心想要吃掉鹦鹉,增长智慧和精神力,可现在他的精神力和智力就已经够高了。

她猜测,只怕那几天丧尸皇被风暴吹走,是到了附近西北的大城市附近,他却并没有急着回来,反而在大城市中找到了这群相互吞噬的变异丧尸们,将他们一路带了过来。

为了独占黄鸟的异能,丧尸皇也没有让那群变异丧尸围攻她好占到便宜,反而找到了关芙的“弱点”——人类。他让那些变异丧尸进攻西北幸存者基地,以此威胁他追不上的鹦鹉就范。

这是多么聪明啊。到了这里,关芙心里终于下了结论,认定丧尸完全就是另一种形态的新生命。

只要发展到一定程度,就能重新拥有智慧,甚至高于部分原来的人类。

关芙看着丧尸皇脸上得意的笑容,他看起来自信满满,像是根据她以往在路上救助人类的习惯,认为她一定会受他的威胁,等着她回去被他吃掉。

而关芙不得不感到滑稽,丧尸皇可能对她有误解。

她虽然一路上对人类颇有帮助,但那不意味着她爱人类。

她只是倾向于帮助看起来更有智慧,会有拥有更多情感智慧的生命那一方罢了。

丧尸皇本来这一手没什么错误,可他错就错在错估了关芙的倾向。

现在他在关芙面前,展现出丧尸这一物种也拥有智慧和情感,是某种程度上的高等生命,关芙就不会偏向于任意一方了。

两种智慧种族之间的战斗,有什么插手的必要呢?

更何况丧尸本身就是人变得,西北基地的人要是失败了,变成丧尸,要是运气好,进化进化,也能重新拥有智慧,变成另一种类型的生命。

再加上委托者有没有这方面的需求。虽然鹦鹉现在有点焦躁它的主人可能要被啃成丧尸了,但是当初委托的时候,它就接受了“主人变成丧尸也没关系,找到主人就是委托任务”的设定,更何况变成丧尸主人也不会抓它去做实验了,主人就在那里又不会跑,因此它也没有很过激。

关芙很稳得住。

第63章 末世变异鹦鹉(21)

丧尸皇一直关注着关芙的动作,发现她安静地落在远处,无动于衷饶有兴味观察,却不回幸存者基地帮忙,脸色一下子变了。

他本能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但是智商不足以支撑他想透这一切。

关芙看得出来,他开始焦躁困惑,不懂这为什么不管用了。

然而关芙没有料到,在这场手段简单却格外残酷的博弈中,坐不稳的是两个博弈方之外的另一个角色,捕鸟者。

他原本一直开开心心的跟着关芙,但此时看到丧尸围了西北基地,里面哭声和惨叫这么远都能听到,顿时整个人都僵硬地弹了起来。

他控制不住自己往西北基地方向跑了好几步。

关芙完全被他吓了一跳,瞪着他的小红帽。

他难道是要去救人吗?

捕鸟者往前扑了两步,回头看了一眼关芙,发现她根本没有要去救人的意向,一下子顿住了。

他盯着关芙,脸上干硬的皮肉突然纠结起来,形成了一个意味不明的表情,同时喉咙里发出了奇怪的气声。

关芙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捕鸟者紧紧跟在她身后,从东到西,一路见了那么多人,却从来没有主动攻击过任何活人。

见到鹦鹉,他喜欢,流口水,但他从来没有吃鹦鹉,他控制住了。

见到人,他流口水,却没有攻击,他也控制住了。

他自始至终是有立场,有自制力的。

丧尸皇目标明确,他跟着关芙就是为了得到鹦鹉的异能。

捕鸟者的目的却总是让关芙想不透,只能粗略将其归类为只是喜欢鸟的孩子。

可是她现在明白了,或许,捕鸟者喜欢鹦鹉,跟着鹦鹉有喜欢鸟的原因,但还有一个原因,是她一直在不断地救人类。

捕鸟者以为她是同伴。

捕鸟者变成了丧尸却自带神志和原则,然而因为他自己的外表和属性是丧尸,所有人都没想到他站在人类阵营的一边。

他看出了关芙这次没有想去救援的意图,一下子恼了。

明显的表现出这么激烈的情绪,发生在捕鸟者身上还是第一次。

关芙突然就有点不知所措,鹦鹉也炸了毛。亲眼看到可爱的小伙伴翻脸,确实有点无法接受。

但捕鸟者显然是认真不愿意和关芙玩了,他发出了另一声长号,比丧尸皇的声音更尖利刺耳,却同样有穿透力。

他发出相反的阻止命令,让那些几乎就要闯入西北基地的丧尸们瞬间停顿了下来。

关芙以前在医院就见过他用这一招叫停了其他丧尸,却不知道现在他长进的更多——

他的命令优先级和丧尸皇几乎同等,甚至有可能高于他,才能阻止那些异能丧尸。

这意味着,他的异能并不弱于丧尸皇。

而关芙盯着他的小红帽,从来没发现这少年模样的丧尸也进化到了这么高等的程度。

以前在路上,他总是被丧尸皇追着打的。难不成他有什么奇遇不可?

丧尸皇看到他的行动,一下子就感受到了威胁,他弓起了背,发出威胁的吼声,对捕鸟者发起了进攻。

捕鸟者也盯着自己的敌人。

他是真的决心和丧尸皇拼了。

两具丧尸瞬间打了起来,体积相差巨大,几乎就像是兔子和大象,可依然打得热闹,满地的黄沙都翻腾了起来。

只是毕竟丧尸皇力量更大,虽然捕鸟者更敏捷,也总有被狡猾的丧尸皇虚晃的招式骗过的时候。一旦被真切的打到一下,就几乎骨肉分离。

捕鸟者不得不谨慎躲避。

可是一味的躲避也是不行的,丧尸皇认为自己取得了上风,就要发出进攻的号令。

这一城的人,几乎成了两只丧尸战斗胜负的筹码。

捕鸟者胜,基地幸存,捕鸟者败,基地覆灭。

捕鸟者很快就知道,自己不能退了。

城里的林陌看着几乎就在十米之外忽进忽退虎视眈眈的变异丧尸,也忍不住双腿打颤。

她有点搞不清楚这形势,可是他们实在无路可逃。

唯一能够藏匿的地点,就是地下研究所和防空洞,已经有相当一部分聪明人躲进去了。

可是一旦异能丧尸进入基地,就不会自行离去,他们哪怕进入不了地下,也会在街上无止境游荡徘徊,杀死每一个敢回到地面上来的人。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防空洞和地下研究所虽然能稍微躲藏,却没有食物。

蔬菜、米粮、水,都在地上,即使储存一些,也总有消耗光的一天。没有人能在空无一物的地下生存,哪怕他们愿意为了活命永世不见光明。

这眼前发生的荒诞的一切,真实关系着他们基地的存亡。

没有人敢来看,所以林陌必须来看。

就是今日了,生死关头已在眼前。她已经有了清楚的认识。

眼看着那个带着红帽子的小丧尸被打的没有还手之力,林陌攥紧了拳头。她身边却突然传来了一声:“放松点,林陌。”

是自己推着轮椅过来的周韫。

她看了一眼周韫空荡荡的小腿,说:“你来干什么?还不快点躲起来。”

周韫却笑了笑,他眯着眼睛往远处看:“有什么好躲的呢?我们无能为力,生死就看天意吧。更何况……”

他突然低声笑了笑:“上天也不会让我们输。”

林陌觉得他可能吓疯了。

她继续盯着两只势均力敌的异能丧尸之间的战斗。

捕鸟者依然处于下风,怎么看,他们也要输了。

在丧尸皇的巨力之下,捕鸟者再次被抓住了一条腿,重重砸在地上。

这一次,他本来就不结实的皮肉终于分离,掉了一只胳膊。

他似乎必输无疑了。

他爬起来,似乎带着委屈困惑,望了一眼关芙。

他似乎还在期盼着,关芙能帮他。

关芙盯着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是脑子里想着:这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啊。

捕鸟者看上去一败涂地,准备收割战果的丧尸皇举起了大手。

——捕鸟者却在此时发出了尖啸。

刺耳如同哨声,和之前控制丧尸的能力相仿,却并不是一样的东西。

因为在他的尖啸中,所有的丧尸,包括丧尸皇,乃至附近的所有人类,都感受到了一阵难以容忍的天旋地转,神志错乱。

是精神系异能。

关芙恍然大悟,终于明白看上去肉体力量不够强悍的捕鸟者凭什么和丧尸皇平级,拥有相等的号令丧尸的能力。

只是她不懂,为什么等到一条胳膊都被拽下来了,他才使用。

就在此刻,她看到捕鸟者又恨恨的看了她一眼。

用精神力干扰着丧尸皇让他难以行动,然后捕鸟者高高的跃起,用另一只仅存的手臂,挖出了丧尸皇的晶核。

他却没有吃,拿在手里。

丧尸皇被掏出了晶核,轰然倒地,原地翻滚,像一座楼瞬间倒塌,尘沙飞扬。

捕鸟者从烟尘中蹦出来,远远地把那个晶核扔了过来。

扔到了关芙面前。

第64章 末世变异鹦鹉(22)

关芙有点不太懂,这是什么意思。

但是看了看捕鸟者,她犹豫着进行猜测。

把晶核给她,却不和她玩——

她还没想出来,鹦鹉却突然跟捕鸟者心有灵犀,告诉了关芙答案。

捕鸟者的精神系异能来源于鹦鹉,所以他直到最后才用。用了她的异能,他就还她一个异能,然后好生生的绝交。

思路就像小学生。怪不得关芙自己看不破这离奇的脑回路。

丧尸皇败了,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失去了晶核,显然让他元气大伤。

捕鸟者却没有杀死他的想法,他只是驱散了那些围在西北基地外的异能丧尸,然后赌气的看了两眼鹦鹉,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关芙看着他飞快消失的小红帽,叹了口气。她不知道捕鸟者的精神系异能是哪里来的,这家伙虽然有点小聪明了,也不会说话,鹦鹉又说不清楚。

鹦鹉在她脑袋里喳喳叫,宣布精神系异能来源于它,说的不清不楚,因而关芙也没有上心,她在纠结要不要哄哄那个小孩。

捕鸟者看起来是真的很伤心。毕竟他们分开这么久,关芙又击碎了他的信任。再说,捕鸟者几乎从变成丧尸以来,就一直跟着鹦鹉,这下子他跑了,能去干什么呢?

外面可没有鹦鹉可以给他摸……

鹦鹉突然激动了起来,它找到了合适的方式,将意思准确传达给了关芙。

鹦鹉的意思是,因为关芙总是用“可以给你摸摸毛”这种方式奖励并训练捕鸟者,捕鸟者又和她几乎形影不离,朝夕相处,因此获得了精神系异能。

这一下子,让关芙脑子里全都清醒了。

这样才说得通,为什么鹦鹉对丧尸皇来说最特别的,哪怕拥有了其他异能,丧尸皇也必定要得到它。

在得到精神系异能之前,他始终没有成为真正的丧尸皇。

原因就是鹦鹉的精神系异能,具有传染性,可以通过接触和精神力激活等方式,传递给没有精神系异能的生物。

有了这种能够不损自身而传递给其他人的异能,丧尸皇才能在食物链上占取最顶端的位置,才能算是真正的丧尸之皇。

此刻之前,就在城里,一个男孩子在人潮中倒在地上,又被一个巨人迅速地拖到了墙角。他害怕的动弹不得,惊恐欲绝地看着面前的巨人队长。

一个拿着气枪的女子从远处逆着人流跑回来,挡在他面前,对着巨人队长放了两枪。

巨人队长毫发无伤。他看了她们两眼,垂下头低声道:“我没有伤害他的意思……”

周围尖叫狂奔的人越过他们所在的墙角,跑去防空洞避难。

女人还没有他一半高,紧握着枪:“你离开!”

基地里已经传遍了,这个巨人杀了人,见到就要躲开。

巨人摇了摇头。他只是看到那个男孩快被奔跑的行人踩踏致死了,才停下来把他拖出来。

他往前走了一步。

外面的尖叫声非常刺耳,这让女人突然涌出一股绝望,外有变异丧尸围城,内有杀人的巨人堵住他们的去路,她全身发抖,失去理智,难以分辨事情的实质。她在绝望中,突然生出了一股奇怪的力量。

她将力量铺开,就像猛地放出看不到的透明冲击波,周围所有的人在那一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包括巨人队长。

是精神系异能。

她曾经被鹦鹉的精神系异能所救,经过自身的激发,完完全全的获得掌握了这新的异能。

普通人类中,终有有人不经过任何杀戮和血腥,获得了异能。

鹦鹉的异能激发在生命身上种下隐藏的种子,一旦时机一到,就会生根发芽。

周韫却不知道这一切。

他看到变异丧尸退去,突然笑了。

他抬起头,大声叫道:“元宝!”

鹦鹉突然冲破了关芙的控制,使用了自己的身体,发出了回应的叫声。

周韫脸上一瞬间流露出难以抑制的狂喜,随即掩埋到了深处。

旁边的林陌突然感到一阵难以表达的不适,似乎是因为周韫一闪而逝的表情,却难以明言,只皱起了眉。

周韫说:“元宝,来,你来。”

鹦鹉的动作在瞬间有些混乱,一时是关芙操控,一时又是鹦鹉操控,可毕竟是两个灵魂,无法自如切换,显得十分狼狈。

关芙无法脱身,鹦鹉也还没准备好面对这个可能把它切碎研究的主人,只是在任务完成的边缘,关芙已经没有了更多的力气操控身体,而鹦鹉不愿立刻接手。

就在此时,不知道一直躲藏在哪里的捕鸟者噌的一声冒了出来,跑到了关芙身边。

他手里还捏着自己的一条胳膊,对鹦鹉现在的状况十分担忧。

鹦鹉和关芙看到了捕鸟者的脸,干尸样,僵硬无表情,可这副皮囊下面,有和变成丧尸之前一样的灵魂。他名为尸体,却是另一种生命。

鹦鹉突然扇起翅膀,尖叫起来。

它的声音是鹦鹉的正常叫声,却扩大了无数倍,嘈杂难听至极——其中却含着令人恍惚的力量。

它放出了精神力,如潮水,如清波,如同劈开天地的第一道刺目的光。

与此同时,被鹦鹉影响,关芙发现自己的灵魂也在波动。

她发现自己也有精神力这种东西。鹦鹉精神力的波动联动了关芙的精神力,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如同宽阔无边的海面,在长时间的沉寂之后,泛起了波澜。一道道波澜扩散出去,一旦开始就永不停止。

在脱离任务者身体的边界,关芙第一次听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心跳。

她分明离开了鹦鹉的身体,却又将灵魂和鹦鹉似乎融为一体,恍惚之间,她们将彼此看的明明白白。

鹦鹉的精神力点亮了每个生物的脑海,如同种下一粒粒萤火,将光点以自身为圆心,播撒出去。

神志迷茫中,关芙也跟它一起放开了自己的精神力,将在鹦鹉的异能下,本来能够施与整个西北基地丧尸和人类乃至动植物的精神力异能种子,播撒出去,几乎扩散了半片陆地。

在关芙的视野中,这些带有异能里的生命,随着活动生息,也将精神异能的种子逐渐扩散,虽然时日尚浅,但日久天长,必将一直扩散,一直到世界的尽头。

丧尸们终将得到理智,而人类将得到精神力。

关芙觉得,穷途末路之后,希望诞生了。

世界新的纪元开启,而鹦鹉是打开新世界大门的钥匙。

它的选择和归属,决定着世界发展的方向。

在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后,关芙才大梦初醒一般,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将许多极其重要的事忽略了。

她知道自己死了,知道自己要做委托者的任务,但她不知道自己死前的一切事,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系统是怎么来的。

她丧失了几乎全部的记忆,然而自己没有任何感觉。

她是漂浮在虚无中无根无形的未知之物,甚至难以确认自己是否真实存在过。

第65章 末世变异鹦鹉(23)

就在此时,关芙第一次清楚的看见了委托者的虚像。是鹦鹉的精神体,光芒闪耀明亮,光辉熠熠,甚至有种奇妙的生命的温度。

它的眼睛乌黑闪亮,里面似乎有智慧和情感的流动。它用超强的精神力作为支撑,将自己显形在关芙眼前。

然而,一阵强烈的恍惚感向关芙袭来,一道极刺眼的眩光让她睁不开眼睛。

她情不自禁的挣扎起来,却分不清自己的身体在哪里。

直到她突然间看到了清晰而冰冷的辉光。

是金属机器的外壳反射的幽暗的银白色光源,只在那一秒之间,她突然看到那外壳上闪烁着亮起了一点红色的指示灯光。

下一秒,她被猝不及防的眩晕感拖入黑暗之中。

她隐约想起,似乎,她也有一个走到了尽头的世界。

而关芙离开后的属于鹦鹉世界,依然在运转。

周韫看着鹦鹉飞到了他的身边,露出了一个笑容。

虽然在之前,所有人都恍惚了一下,但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周韫看着近在咫尺的鹦鹉元宝,心潮起伏,喜出望外。

他像以前在家里那样伸出了一只手,希望鹦鹉停到他手上来。

——那样他就可以抓住它。

而元宝睁着黑亮的眼睛看了看他,却扭头就飞走了。

鹦鹉的委托是找到主人。可找到主人,它却发现自己根本不需要这个人。

有了旅途的经历作为依托,有了新的朋友,有了新的生活,有了自身强大的能力和存在的意义,这段很久以前在周韫没有回来寻找它的时候,就该结束的相依为命之情,早就该埋进土里了。

周韫不由自主的追着它离去的方向,猛地一扑。

扑到了地上。

他没有腿,所以狼狈扑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林陌不敢吭声,因为捕鸟者也跟着走过来了。

虽然捕鸟者刚才用行动表明,他偏好人类,好像是人类这一边的,也没有攻击意图,但是他总是看着她流口水。

能克制行动,但捕鸟者克制不了本能。

直到鹦鹉和捕鸟者离开,她才松了口气,看了一眼地上的周韫,将他提了起来。

因为没有双腿,周韫重量并不比一个普通孩子大,所以哪怕林陌是个普通女人,她也能将周韫提起来。

“你没事吧……”林陌漫不经心的关怀道。

她实在是没法认真关怀,毕竟发生的更重要的事还有很多。她还有很多事要去处理。

可她没料到,她的话一下子就被打断了,周韫发出野狗一样的嚎叫声:“……回来,回来!把它给我抓回来!”

林陌被吓了一跳,一不小心松了手,又把他扔到了地上。

“对不起!”林陌道歉,真诚的。

周韫被摔了一下,冷静了下来。

他嘴唇嚅动了几下,看口型似乎是在说“我的……我的宠物……”不过他很快冷静了下来,用沾满沙子的手狠狠抹了一把脸:“没关系。”

似乎恢复到了往日的温和。

林陌松了口气。她大大咧咧惯了,把周韫往轮椅上一放:“你先在这儿,我去把那个晶核拿过来——他们没拿走!”

她眼睛晶亮。异能实验有样本了。

不需要活人做实验体,她们可以研究动物和晶核。

周韫的手指抖了两下。

他握紧了轮椅扶手,咬着牙看着林陌的背影。都怪他的腿,要不然他就可以抢过来。

异能晶核!如果吃了,他就和现在这副样子天差地别了。只有那个傻女人,想用晶核做实验。她没看到有晶核的丧尸皇有多么强大威风吗?

显然周韫有心无力,僵硬的被林陌推回了地下研究所,看着她一件件事安排下去,宣告警报解除,开展对异能的研究。

还有其他研究员,怪周韫跑出去耽误了林陌的事。

周韫只能温和的笑。

他的心里却喷涌出黑红的毒液,恨不得将眼前研究员毒死。在失去了天大的机缘变异鹦鹉之后,他的心态再也不可能恢复健康了。

而在基地防空洞里,一个女孩子瑟瑟发抖,她缩成一团,心中充满了委屈。

重生一次,她还是这么柔弱。

她上一辈子的爱人,丧尸皇怎么还没来?他拥有精神系异能,能够号令所有的丧尸,还能赐给她精神系异能——以免她被这个上辈子没听说过的巨型丧尸带着变异丧尸围在基地里。

他们应该横行世界,无所畏惧的。

基地外的巨型丧尸皇,丧失了异能晶核,全身失去了力气。他手指抽动了两下,却爬不起来。他需要时间养伤。

没过几天,在一个凌晨,一夜未睡的周韫,顶着黑眼圈,来到地下研究所。

作为异能研究小组的核心之一,他有权限。

他打开了异能晶核的盒子,拿起那东西,一把塞进了嘴里。将盒子盖起复原。

他扭头回了屋,这下可以安眠了。

第二天早上,有一个小研究员从楼上跑出来:“林老师!外面有五个人有了精神系异能!”

林陌兴冲冲的跑了上去。

坐在轮椅上的周韫面目阴沉,难以接受。他不懂这精神系异能是从哪来的。

只是距离她吃下晶核已经几个小时了,晶核开始发挥作用,一同发挥作用的还有丧尸病毒。

毕竟,晶核是从丧尸身体里取出来的。

三个小时后,林陌从一楼下来,发现研究所里乱成一团。

她抓住一个研究员:“怎么回事!”

研究员:“周医生变成丧尸了!还是巨型丧尸!”

林陌大惊失色:“太危险了!赶快撤离!”

研究员却反手拉住她:“林老师别急!不危险!”

林陌皱眉。

研究员说:“周老师没腿啊!他现在丧失了神智,在地上爬了半天,都没挪出去半米……”他想表达一下哀痛,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然后捂住了嘴,“林老师,不是我幸灾乐祸,可是您看他这下场,明显是把咱们用于实验的晶核给吃了!他是自作自受啊!”

林陌哑口无言。

再次睁开眼睛,关芙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镜子里是一个满手鲜血和伤痕的女人,手里一把刀。

她仍然沉浸在恍惚中,无法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感,但身体已经不由自主的行动起来了。

她脑中出现了本能的判断,这具身体失血过多,已经快昏迷了。

第66章 被模仿的人生(1)

关芙扔掉了手里的刀,刀子掉在浴室地面上发出一声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她眼前模糊一片,全身发冷,裸露在外的双臂上是纵横的密集伤痕,血滴滴答答往下流。

好在原主割裂的地方都并不触及动脉,流出来的是乌黑的静脉血,流速也不快。

她能轻松的顺利自救。

关芙平静自己这个身体因为各种沸腾的情绪不断激烈搏动的心跳,控制住自己。

然而她的眼睛鬼使神差地移动,盯在了地上的刀子上。

她使用自己全部的意志力,强行让自己将那种浓重的死志抛在脑后。

“你不想死,俞薇,你不想死。我来帮你解决这一切,你把身体交给我……”

关芙低声自语,竭力说服委托者。

在身体半死不活的状态下,她无法全力控制这个身体,委托者对身体的操控力是强于她的。

这是这个任务最大的难点——委托者虽然有心愿未完,但是太绝望,以至于没有办法重新捡起自己的人生。她虽然想活着,却也不敢再面对这一切了。

这是上一辈子俞薇生命的终点。

上一辈子,俞薇在浴室自残后,精神崩溃,自尽于此。但关芙不会允许历史重演。

“振作起来,我们的人生,在此刻重新开启……”

关芙强行管制着委托者的灵魂,连哄带劝,终于获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她使用委托者的身体,踉踉跄跄的往前扑了几步,终于摸到了浴室的大门。

她拧开了门锁,沾满鲜血的双手扶着墙,极慢又极稳地地走出门,一步一个血脚印。

关芙拿到了手机。

她不顾及割裂的伤口带来的刺痛,把手上的血在身上仓促擦了擦,拨通了急救电话。

做完这一切,她松了口气,报出自己所在的地址,放心倒在地面上。

哪怕是自己选择了死亡的人,如果有第二次、第三次、足够多的重来的机会,也是想继续活下去的。

她会救她的,她知道她的心。人心肉长,只要拥有足够的机会,即使曾经经历过了极端的痛苦,也能重新愈合,继续坚强生活下去。

关芙给她第二次机会。

她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俞薇的记忆涌入了她的脑海。

委托者俞薇是一个家境良好,容貌秀美,非常善良可爱的姑娘。

她的童年、少年,全都过得无忧无虑。学习优异,脾气温和,她是所有人眼里的完美女孩。

她也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憎恨自己身上所有的这些被人向往、被人羡慕的一切。

事情是从她二十五岁的春天开始的。

她接到了朋友发的信息:“我见到了一个女孩,还以为是你呢!你们俩真的太像了!有空你们俩得见见,简直一模一样!我跟你认识这十几年,都分不出来!”

俞薇有些好奇,不久之后,她第一次见到了那个据说跟她很像的女孩。

朋友将她们约在咖啡厅一起见面,而第一次见面,俞薇就惊呆了。

朋友说的一模一样,没有一点夸张。

虽然那个女孩子跟她在容貌上稍微有一些细微的不通,但是从妆容发型,穿衣风格,到外在气质,甚至是身体姿态和面部的微表情、细小的习惯,说话的语气与发音的轻重缓急,都是真真切切的,一模一样。

不要说从背后了,哪怕是从正面看,都会有人恍惚间认不出谁是谁。

俞薇惊讶过后就是惊恐。面对和自己相似度达到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却并不是在照镜子的另一个人,让她不由自主毛骨悚然。

她第一次发现,哪怕是不同的长相,在如此雷同的行为模式和风格下,都并不引人注目。区分两个人,脸竟然是最次要的。

这种相似让她发寒,甚至她自己瞪大了眼睛仔细辨别,都觉得这完完全全是另一个自己。

她如坐针毡,坐立不安,表现得都不像是她自己平日温柔沉静的模样,而对面坐着的哪个姑娘却比她更像她自己。

那个姑娘叫苏菱。苏菱一跟她自我介绍,俞薇就更害怕了。

25岁,25岁。

一月生日,一月生日。

同样的中学,同样的大学,同样的国外经历,同样的工作性质,同样的爱好,同样十年钢琴。

同样的香水牌子,同样的咖啡,同样喜欢蓝色。

甚至一天前,她们听了同一首歌。

俞薇完全坐不住了。她害怕逃走了。

而此时,这个人才开始进入了她的人生。

她的朋友,同事,订婚对象,父母,甚至社交网络上不曾见面的亲密网友,不知何时全都知道了这个人的存在,然而他们竟没有一个人觉得诡异可怕。

他们只是觉得:多么巧啊,这是天赐的缘分啊。

她应该高兴才是,从茫茫世界中,难得遇到了另一个和她相似的灵魂。她们理所应当是好朋友的。

渐渐地,苏菱的生活圈工作圈和她有了交集,她无数次的被人叫做“苏菱”!

而苏菱,也无数次的被认成俞薇。

还有人跟她说笑:“你们俩简直是双胞胎,关系一定很好吧!我今天认错了,你可别见怪!“

俞薇哑口无言,她开始试着改变自己,脱离出这种近乎”连连看“一般几乎让人湮灭消失的恐怖漩涡,然而,她突然发现,苏菱也开始变了。

跟她变得方向趋势,一模一样。

她们仍然一模一样,没有任何人能将她们区分开,哪怕是她们自己也不行。

俞薇在恐惧和混乱中,终于迷失了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只是想让自己不一样。正常的改变不奏效,她开始往极端的深渊走去。

她开始自残,开始疯狂,最后在一片绝望的迷茫中,选择了死亡。

然而,她死之后。

她的亲友并没有太过悲伤。

因为看到了苏菱,就好像俞薇还在一样。

他们非常欣慰。

俞薇后悔了。

她曾想用死亡摆脱和她一模一样的苏菱,然而她死之后,苏菱完全代替了她。人们想起俞薇的时候,不会为她伤感,而是会想起苏菱。死亡反而让她们从此再也不能分离。

她想要再一次机会。

哪怕恐怖,哪怕绝望,哪怕丧失了所有勇气,她还是想成为真正的自己。

她不需要任何人跟她一模一样了。

第67章 被模仿的人生(2)

接收完记忆,关芙就看到了面前冒出的系统面板。

和以前的世界一样,系统面板上巨大的彩色转盘悬浮在她的眼前,表示着脱离死亡后有一次获得道具奖励的机会。

旁边是她未曾使用过的道具奖励“乌鸦嘴”,以及一个永久技能“视线折射”,而上个世界用过的、仅在一个世界可用的道具大力丸,已经在使用后消失无踪了。

但这一次关芙没有像以前一样,更加关注所谓的奖励。

她把目光放在了眼前的系统上。

这实在是个很粗糙,很简单的系统,也没有可供选择的按钮。

功能不多,似乎系统仅有的作用,就是让关芙穿越各个世界,随机链接任务委托者,并且发放奖励。

其他的全都没有涉及。包括具体链接人选,转换事件节点选择,以及其他各种能增加体验舒适度的种种,通通不存在。

以前她都没有在意,可自从离开鹦鹉世界,关芙就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清醒了过来。

打量着眼前的系统,她突然生出疑惑:这么粗陋简单的系统,真的是一种来自高等文明的“系统”吗?

她猜不出来,只是心里暗暗记下。

之后她趁着委托者的身体仍在梦中,随手点了一下转盘。

随机性极强,不知道能应用到何处的道具对她来说并不算最重要,因此她心态平静地看到转盘转到了“折换券”之后,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

她仔细查看这个道具,发现说明标注,此道具的功能是“将同等级技能随机转换为另一种技能”。同等级指的是生效时间,限于当前世界还是所有世界有效。

现代世界中危险性不高,有一个视线折射就够她保命了,完成任务靠大脑绰绰有余。关芙闲置了转换券和一次性道具乌鸦嘴,打算留到以后需要的时候再用。

不久之后,委托者的身体完全脱离了危险。

关芙醒了过来。

她身上的伤口被包扎起来了,手背上插着针头,正在输液。输液袋里的药液已经不多了。

这是在医院里,单人病房,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让她觉得安全清洁。

她动了动手,坐起来。

屋里黑漆漆的,是半夜时分,关芙只能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到门外走廊上应急光源绿油油的光。

就着微弱的光,她看到有个黑影蜷缩着身子躺在沙发上,呼吸均匀,身上盖着毯子。

关芙回想委托者的记忆,猜出这应该就是俞薇的母亲。她摸了摸手上的针头,预备着等一会儿药水滴完,自己扯掉。

突然手机震动的声音响了。

在寂静无声的黑夜里,嗡嗡的声音也堪称响亮,沙发床上躺着的人一个激灵,醒了。

她坐起来,在黑暗中看到了坐在病床上的关芙,吓得一个激灵:“薇……薇薇……?”

关芙没有说话,她抬起另一只手按亮了床头的开关,病房内大亮,惨白的灯光照下来。

俞薇的母亲松了口气,眼神有些谨慎地看着她,有些瑟缩地拿起了自己的手机,滑动屏幕取消了震动:“薇薇,你醒了,这是闹钟,吵到你了?我看看是不是要叫人拔针。”

关芙看着她有些迟疑地走过来,好像在她心里受了伤的俞薇是个炸弹。

关芙分辨不出这对母女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只觉得有些不对。

有一些刻意的成分在里面,并不像是一对亲密无间的母女。或许是俞薇近期精神状态问题太过严重,把自己的妈妈吓到了?

关芙只是摇了摇头。

俞妈妈笑了笑,可脸上的表情更像是抽搐了两下。

很显然,虽然俞妈妈愿意为她深夜陪床,不假手他人,但她不知道怎么跟俞薇相处。

关芙感受了一下俞薇的内心,却发现俞薇面对自己的母亲不良情绪,也没有什么异样的感情,不委屈,不依赖,不亲近。

这和以前世界的委托者一想到亲近之人,就会产生感情影响身体的状况,并不相同。

于是关芙也没有多说话。

俞薇在死前,记忆中也从不曾接收到来自父母的支持和帮助,现在也不需要。

目前她只要脱离危险就好。

俞妈妈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想了想心事,又回到沙发床边坐下了。

直到药水滴完,关芙自己按了床头铃,她才恍然大悟的站起来——她定闹钟本来是为了醒过来帮女儿叫护士拔针的。

可是她忘了。因此俞妈妈又坐立不安起来。

关芙拔了针,没有理会她,径自睡去。俞薇长时间过激的情绪影响到身体状态,她需要良好的休息。

而俞妈妈看着自己的女儿并没有理会她,眼里露出一些委屈来,却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也躺回了沙发上。

关芙闭着眼睛,有些好笑的想:俞薇的妈妈,有点太过荏弱糊涂了。

面对自己女儿精神状况紊乱、甚至都危及身体时,一不问,二不骂,虽然看似十分关怀深夜陪床,可该做的事也因为想着自己的心事抛到脑后。

作为最亲密的人,俞妈妈竟然只就站在远处远远的,害怕自己的女儿。

怪不得俞薇从来没有打算依靠这个人。

第二天关芙问过护士,就准备出院。

护士强烈要求她去精神科:“就跟医生聊聊天,没关系的,不要有心里负担。心情不好说出来,接受别人的帮助才行啊,这都是很正常的事。”

她从关芙身上自残的伤口,推断出她的问题出现在心里。

而顾及到她的自尊心,护士也不敢说的太过激,怕让她以为自己在骂她疯子,只是不断的说这很正常,这没关系,劝说她去看一看。

关芙犹豫了一下,接受了她的好意。

护士松了一口气。

关芙觉得自己是没什么精神病的,但是她觉得俞薇的心理状态似乎有极大的问题,虽然现在操纵身体的是她,但是还是应该给俞薇探探路。

精神科医生是一个神情严肃的中年女子,姓王,看起来竟然有点像教导主任。关芙过去的时候,心里颇有些不安。

要是俞薇在这里,可能会被训一顿。

不过关芙很快就发现她完全想错了。

王医生和她坐在一起,专注地看着她的时候,竟然一下子就让人感觉到十分可靠。她表现出的是一种能够承担所有的困难和悲痛,不会被任何事打到的强大。

关芙能感觉到,俞薇很喜欢这个人。

第68章 被模仿的人生(3)

王医生跟关芙聊了一阵子,关芙按照俞薇一贯的表现都答了。

王医生点了点头,又拿出一张表格来让她填。

在她没注意到的时候,王医生看了她好几眼。

等到她交上表格,王医生却突然叫住她:“你叫什么名字?”

关芙楞了一下:“俞薇。”

王医生摇了摇头:“我是说你,你叫什么名字?”

——她发现了关芙不是俞薇?

关芙一下子紧张了起来。第一次面对这样的事,实在是有些突然。

她自己明白自己这是做任务,她和俞薇是不同的灵魂,因为她已经经历了许多世界,经历了许多人和事。

可是,不会因为她的存在,害俞薇被诊断成高危精神病吧?

关芙沉默了一分钟。

王医生笑了笑:“我只是想跟你认识一下,带俞薇来这里,辛苦你了。”

关芙捂住了自己的额头。她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只好说:“俞薇有什么问题吗?”

王医生研究了一下了那张表,加计得分,详细分析,说:“没有什么大问题,很多人都会有的微笑抑郁症,俞薇是个完美主义者,活得太辛苦了。”

微笑抑郁症,是指表面微笑,内心抑郁。

因为过于追求完美形象,内心承受了过多的焦虑抑郁,遭遇某个事件的刺激,可能会转为极端的自卑,产生抑郁倾向甚至自残自杀。

“虽然俞薇有轻微的抑郁倾向,但看病历一直很健康。是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吗”王医生说。

刚说完这句话,王医生就看到关芙的手指颤抖了起来。

关芙皱了皱眉头,攥紧了拳头,保持住稳定:“最近有一个模仿者……”

关芙跟她原原本本讲了俞薇的模仿者苏菱的事。

王医生看着关芙沉静的脸和坚定有力的眼神,微微垂下眼睛。

“照这么说,模仿者的心理问题,有很大的可能性比俞薇的小问题更大一些。”

她说完这句话,就看到关芙的手指松开了。俞薇被她安抚住了,情绪缓和下来,不再颤抖。

王医生说:“模仿者的照片,方便的话给我看一下。”

俞薇的通讯软件里有这个人。

关芙生疏地拨弄了两下,找了好半天,才熟悉了俞薇的手机。

她找到通讯软件的时候,王医生已经看了她好久。

接过手机,王医生划过一张张照片,点了点头。

她把手机还给关芙:“大概率是这个因素导致俞薇的心理问题出现。虽然曾经发生过自残行为,但是现在……比较稳定,通过治疗,进行药物和心理双重疏导,你们很快就能走出困境。”

关芙点了点头。

其实,她原本是觉得,完成任务很简单,只要让那个模仿者对俞薇来说不再是威胁就好了。

但俞薇既然有心理问题,疏导治疗一下,走的时候让她健健康康的,也挺好。

王医生却突然对她说:“刚刚来到俞薇身边吗?”

关芙叹了口气:“嗯。”

感觉被透过身体抓住了灵魂本体……这感觉实在是奇怪。

如果不是怕逃避治疗拒绝沟通,会被医生通知俞薇父母进行强制治疗,对任务造成阻碍,她怎么也不能老老实实的坐在这里。早在王医生看出来的时候,她就应该跑了。

她决定以后的任务世界离精神医生远一点。让科学归科学,超自然的归超自然。

王医生刚才看关芙打开手机时生疏的模样,就看出来人格刚刚产生。

她之所以是要看照片,是担心俞薇的人格嘴里所说的“模仿者”,是妄想症之类病症产生的幻觉,却不料确有其人。

俞薇的人格准确的为她提供了治疗所需的信息,配合度也很高,并且没有其他不良倾向。

看来俞薇这个奇怪的人格,是以某种超我的形式存在,帮助俞薇度过生命中最艰难的时刻的。

“你个人有什么目标吗?”王医生说。

关芙想让她快点开药赶紧离开,十分配合:“不用担心,王医生。这阵子我来掌管这具身体,等到俞薇找到了真正的自己,我就会离开的。”

王医生愕然地看着她:“这阵子人格都不交替吗?”

长时间由主人格之外的人格支配身体,或许对主人格来说并不是好的。

关芙又叹了口气:“王医生……”

她可不真的是俞薇的人格。

“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做呢,没时间占用她的身体很久。不用担心什么人格分裂,治好俞薇的抑郁症就好,过一阵子我就会自己走的。”

王医生神情复杂地看着她,开始开药单。

关芙到她身边看了看,系统录入是帕罗西汀、舍曲林等药物,手写的都是鬼画符。

王医生一边开单子,一边说:“还不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关芙。”

王医生点了点头。她拿单子递给关芙说:“去拿药吧,每周过来面诊一次。当然有其他问题也可以直接来找我,这是我的电话。”

关芙点了点头。

出了医院,她手机就响了。

是她朋友韩洋的声音:“薇薇,今天一起去吃饭?好久没聚了,你怎么这阵子不愿意搭理我们这帮人了?”

关芙面无表情。

当然不会愿意搭理他们。

因为“他们这帮人”里面多了一个成员,就是“跟俞薇一模一样”的苏菱。

俞薇怎么敢去,她都快被这个“一模一样”吓疯了。

关芙想了想,早上她脱离危险后,俞妈妈觉得面对她非常不自在,已经扔下她自己一个人回家了。她也不愿意回家去看那个不着调的俞薇母亲,不如去看看俞薇的这帮朋友。

要是能碰上苏菱,那可就更好了。

关芙对着手机说:“嗯,我今天过去。在哪?”

在接收俞薇的记忆之前,她以为俞薇这种温和柔软的小女生,没有多少朋友,可能就至交好友一两个,聚餐也是去有情调的地方。

可俞薇并不是这样的人。

她跟关芙想象的几乎相反,是社交达人,团队中心,所有人都喜欢她,都是她的好朋友。反而,没有最知心最可靠的人。

关芙来到她们约定的地方,看到了十来个人,占满了店里的一整排桌子,简单聚一聚吃个饭,就热闹得像是在开派对。

她一进店,面对着她坐的那五六个人就冲他招手:“薇薇!这边!”

怎么可能看不见,这可太显眼了。

第69章 被模仿的人生(4)

俞薇的确是很受人关注的。

当有人发现了她,招呼她过来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里正在做的事,转过头来关注她。

关芙分辨出有些人是真心的欢迎她,有些人则是神情玩味,似乎在看热闹。

在看什么热闹呢?关芙一转头就发现了。

她身后洗手间里走过来一个温柔可亲的女人,穿着和她颜色相同,设计仿佛的衣衫,对着她微笑:“薇薇,你来啦。”

是苏菱。

她们两个站在一起,大多数时候,是一模一样的。那些爱看热闹的朋友们就爱看这个。

可今天,看着他们两个站在一起,爱看热闹的朋友们却互相对视,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

不像了。

衣服一样,发型一样,可是不像了。

在这个世界里,关芙从来就无意假装自己是俞薇。

俞薇需要的不是她跟他一模一样,她需要的是跟自己从前、跟苏菱这个人一点都不一样。

关芙偏偏就是个跟俞薇没有丝毫相似之处的人。

韩洋是个爱看“热闹”的,她爱看两个相似的人走在一起,其中一个还是出了名的完美女生。此时她直起腰来,远远的喊:“薇薇,你今天怎么啦?”

“心情不好吗?”

关芙瞟了她一眼,侧过身来,正面对着苏菱,仔细地打量她。

真的跟俞薇一样。

苏菱跟她对视,眼神一闪,突然动了动。

她似乎对自己的身体有着极强的掌控力,也有极强的学习能力,观察能力更强。

在短短的对视中,她迅速的观摩了关芙的姿势习惯和特点,当场就开始不动声色的模仿起来。

“不像”的感觉只在一瞬间,同样的身高体型穿着打扮,再加上苏菱刻意模仿的姿势,现在她们又有了五成相似。

旁观的观众们甚至觉得,不像的那几秒似乎只是他们的错觉。

韩洋笑了起来:“快过来啊薇薇!苏菱你也快来!”

关芙看着苏菱。

这简直是个变色龙。

这么强的模仿能力,为什么不去当演员呢?

模仿一个傻乎乎又格外软弱的俞薇,有什么好处呢?

关芙又想起了王医生所说的,模仿者的病可能比俞薇更严重,笑了一下,冲着朋友们走过去。

她大步流星,每一步都走的斩钉截铁,有种强硬坚决的气势,配上脸上平静的表情,突然让人觉得,这不是俞薇。

桌边几个看热闹的人眼神缩了缩。

和往日脸上总带着微笑,温和柔软的俞薇相比,眼前这个家伙,给人的感觉就是不好惹。

俞薇,是真的不像俞薇了——

后面的苏菱一时之间措手不及,她想迅速的模仿一下,可是关芙走的太快,她没来得及模仿好。

走过来的时候就有点僵硬。

她的座位被安排在俞薇身边。

关芙一看就知道,是聚会组织者的恶趣味。

只怕在以前的聚会里,俞薇就是这样的待遇。

她的彷徨,她的不知所措,她的恐惧,都被人当成了笑话。

关芙垂下睫毛,突然觉得俞薇挺可笑。

怪不得没有活下去的欲望了。

亲人不靠谱,友人不真心,她在这世界上,哪还有什么贪恋啊。

她之所以还愿意委托关芙来做这个任务,只怕就是为了自己争一口气罢了。某种程度上,她最在意的,就是身边的这个模仿者苏菱了。

她能感觉到,身边的苏菱虽然假装没有在意,目光却总是在她身上打转,每一眼都格外锐利,像是扫描激光一样,想要把她仔仔细细的研究透彻。

关芙能够理解俞薇每次改变被苏菱追着模仿时,感受到的恐惧来源了。

韩洋笑眯眯地看着她们:“薇薇,苏菱帮你点了你们俩最爱吃的甜点,红丝绒,你看看这家做得怎么样。”

关芙个人是喜欢吃甜品的。

只是她不愿意配合这热热闹闹的景象,让自己当猴子被耍。

她用叉子戳了两下,尝了一口,就推到了旁边:“味道不容恭维,这家餐厅不知道是谁选的,品味不算太高。”

有个女生噗得一声笑了,故意看了看韩洋瞬间一变的脸色。

她凑了过来,到关芙眼前,说:“薇薇不喜欢吃,我们下次不来了。”她的眼神倒是挺善意的,来到关芙身边,让她右手边的人离开,换了个位置。

关芙看了看她的脸,打量了一下,认出这个姑娘名叫单樱。她跟俞薇的关系并不如韩洋跟俞薇的关系好,但是每次聚会总是参加,然后跟俞薇说几句话。

关芙看着她微笑了一下:“我今天变化大不大?”

旁边看热闹的人倒是支着耳朵听,抢话很快,说话也肆无忌惮:“变化也太大了!薇薇,三天不见你简直像变了个人!你看苏菱都蒙了!”

她哈哈笑:“要知道你们俩以前一直一模一样!”

单樱横了她一眼:“薇薇就是薇薇,像也不代表就是!”

关芙说:“变化大就好,怕的就是没有变化。”

韩洋挑了挑眉毛,看好戏似的说:“好啊,你们两个演技比拼一下,看谁演的过谁——苏菱,你加油啊!”

苏菱眼神闪烁,勉强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诚如所言,她以前一直和俞薇一样。

只是今天,俞薇的变化太大了。以前俞薇也努力改变过,但在这个年龄,一个人经过漫长时期的性格养成,已经成熟并固定下来,哪怕是改变,跨度也不会太大,变化总是在已经成型的人格框架里的。

苏菱摸透了俞薇的思维模式,即使发生一点小区别,对她来说,也很容易就能跟上俞薇的步伐。

今天,除了表面的不同,俞薇的行为模式和逻辑方式也有了很大的改变,像今天这样当众不给别人面子,以前都是绝对不会发生的。俞薇的改变太突然、太大,她一时之间学不好。

她分析不出来俞薇的下一步要去往何方,因此完全不知道怎么处事。

因此她显得有几分反应迟钝,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僵硬。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关芙已经放下了手里的叉子:“为了庆祝我的新生,今天我请客。走吧,我带你们去别的地方吃。”

朋友们各自惊诧。

难道是苏菱把俞薇终于刺激疯了?

不过看这样子,越来越热闹了。热闹了好,看客只会更开心。

第70章 被模仿的人生(5)

关芙带着这一群朋友们,到了以前俞薇总是和订婚对象去的一家饭店。

从俞薇的记忆中,她知道这里菜的味道是很好的。当然,价格也成正比,要请客让这么一大帮朋友在这里吃饭,花费并不是小数目。

不过俞薇素来就有储蓄意识和习惯,她每个月都把工资和其他收益划分为几部分,一部分用来储蓄投资,其他用作当月开销、亲友礼物和应急储备金。

俞薇的钱是足够的,所以关芙自然也乐意在任务的过程中好好地款待自己。

苏菱在后边混乱了一会儿,韩洋来到了她的身边:“苏菱,你怎么这么僵硬啊。”

她看着苏菱的表情也是戏弄的。

总体言之,她似乎对俞薇和苏菱两个人都没什么善意,只是想看热闹。当时正是她将苏菱介绍给俞薇,并且认为她们两个非常相似,将苏菱带进俞薇的朋友圈的。

苏菱脸上的表情抽搐了两下。

她看着韩洋,眼里露出一种慌乱来:“我、我僵硬吗?”

僵硬之极。韩洋露出了一个包含恶意的笑容:“当然了,简直是全身上下都失去控制了,太奇怪了——跟你在一起走都有点丢脸,俞薇不像俞薇也就罢了,你怎么也不像了呢!不是说你们俩像得要命吗?”

苏菱抬起头慌乱地看了看。她发现前面紧跟着俞薇的那几个人,有时会回过头来,异样地看着自己。

她的表现太差了,让人觉得很难看吧。苏菱想着,知道自己不能继续这么下去了。

韩洋盯着她,朋友们也时不时看她,觉得她行为怪异,那她就不能继续在模仿的半途中行事了。她还是先应付过眼前,回归俞薇以前的行为模式,等她慢慢摸透了俞薇的新变化再跟上吧。

关芙没打算盯着这个模仿者,不过身边的单樱倒是跟她说得起劲:“薇薇,做的好,你看,现在那个苏菱都懵了,看着连走路都不会走了。要我说,你得经常改变改变。她算个什么呀。”

关芙点了点头。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身边的单樱和喜欢她的这帮人,说句实在话,虽然看起来各有各的特点,可他们的确就和以前的俞薇是同一类人。

和俞薇一样,他们从来不强出头。他们习惯于照顾人,体贴,性格柔软,总是别人提出观点,他们表示同意。这帮人以前哪怕是看不惯苏菱,也从来没有发出声音。

俞薇不说话,她们也忍气吞声,最多只是像单樱现在这样,在背后说点不过分的抱怨话。当面大声表达自己的意见,明面上领头跟人冲突,他们是不敢的。

这只是一种性格,关芙明白,他们并没有坏心。他们只是沉默无力的旁观者而已,本性如此,难以改变。

在路上,关芙打过电话想要预订房间,可是他们人太多,又已经到了饭点,没有提前预约,没有多余包厢了。

好在酒店环境一向不错,哪怕是在开放空间,体验也并不差。

关芙和朋友们入座,自己先点了几个自己爱吃的菜,接下来才让朋友们传看菜单。

韩洋身边的朋友戳了戳她的胳膊:“俞薇现在怎么这么强势了——是不是恼了?”他暗示地瞟了一眼旁边的苏菱。

韩洋借着喝水低声说:“早恼了,她一直不高兴,可能今天终于爆发了吧。”

他们对视一眼,隐下笑意。

关芙在这个点菜的空挡,看着苏菱:“苏菱。”

苏菱抬起头来,白净清秀的脸上带着笑容。

关芙忍不住笑了。

这神态姿势,和俞薇真是一模一样。看来,她是打算先模仿一下以前的俞薇,应付过眼前的事,之后对她再慢慢来。

她对苏菱招手:“来,坐我身边。所有人都觉得你我像,我也这么觉得。坐我身边吧,世界上的另一个俞薇。”

给她点机会,让她好好学一学。

苏菱有些僵硬坐到了她身边。

不负关芙的期待,苏菱一落座就仔细观察她。

关芙假装没有看见,她随心所欲的做事,一会儿表现得强势冷硬,一会儿表现得温柔顺从,俞薇原先的模式和她本人选择的人设交替变化,让苏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预测不了关芙的行动,她短时间内无法模仿。她看不透。

关芙的眼睛略过那帮着意看她笑话的人时,他们都移开了目光。

知道心虚——却依然做这样的事。在某种程度上讲,他们是害死俞薇的凶手。

关芙心里冷笑,记下了这些人。

不过这并没影响她的食欲。饭菜的确很好吃,关芙很满意,真心对俞薇的小伙伴也吃的开开心心,看到苏菱的尴尬,都扬眉吐气。

这顿饭有些人吃的好,自然也有人消化不良。

苏菱勉强镇定下来,用以前俞薇的姿态,手势轻柔地进食,是不是还照顾身边的关芙,而关芙坦然受之,看着她饶有兴味。

快吃完的时候,突然有个声音从关芙背后响起来:“薇薇——你也在这里?怎么没有给我打电话?”

这声音关芙很耳熟,是俞薇的订婚对象宋宽。

关芙没有转头,而宋宽大步流星的走过来,却在朋友们的注视下,绕过关芙,来到了苏菱的身边:“薇薇?”

从背后看,他毫无疑问将苏菱认成了俞薇。

宋宽把手搭在了苏菱的肩膀上,俊美的脸上露出宠溺的微笑:“怎么不理我?薇薇?”

苏菱扭过头来,露出一张并不同于俞薇的面孔,上面却画着俞薇习惯描绘的妆容。

宋宽楞了一下,收回了手:“不好意思,认错人了,原来是苏菱——我还以为是俞薇呢。”

“你们两个从背后看真是一模一样。”他有些歉意地笑了笑,风度极佳,让人很有好感。

苏菱微笑着摇了摇头,用的是俞薇惯用的表情:“没关系的,不要在意。”

“哈哈,宋宽,你来找薇薇也不仔细看看。”韩洋大笑了起来,“你未婚妻就在苏菱旁边呢!你怎么没认出来?”

宋宽楞了一下,扭头看着苏菱身边的姑娘。

“薇薇……”他目光狐疑,“你怎么……你怎么有点怪怪的。”

第71章 被模仿的人生(6)

关芙懒得搭理宋宽。

毕竟在俞薇的记忆中,宋宽也没能给她足够的支持,除此之外,在俞薇自杀死后,宋宽和苏菱结了婚。

宋宽经常对俞薇所说的“我喜欢你的性格”、“你的性格真好”,同样作用于她的模仿者苏菱身上。

两个人结婚后恩爱得不得了。这未婚夫,只要结婚对象是同一种性格的人,对他来说就没什么差别。

俞薇对他没什么感觉,

因此哪怕宋宽说她怪怪的,关芙也不以为意。

她面对宋宽的注视,并没有回答他的质问。她嘴角勾起,露出一个笑容:“你好,我们聚会你也要参与吗?”

宋宽尴尬起来。

俞薇这次没有给他打圆场,这让他下不来台。宋宽心里不由自主产生了不满。

可他把苏菱认错成俞薇已经有好几次了,在某种程度上,也的确是他自己理亏。

好在俞薇不让他好过,还有苏菱给他递台阶:“我们两个本来就像,宋先生认错也是不小心,薇薇你原谅他吧。”

关芙并不像俞薇一样识趣,她没接她的话,反而饶有趣味的看着宋宽递给苏菱一个感激的目光。

两个人眉目传情,看起来很般配。

她招手让服务生多加了一把凳子,让宋宽坐下:“既然来了,就先坐下。”

宋宽于是顺着她的手势坐在桌边。他狐疑的看着关芙,有些茫然。

关芙则接着说道:“择日不如撞日,占用你几分钟的时间,我们商量一下解除婚约的事。”

宋宽一下子又站了起来。

他神色愕然的看着关芙,仿佛她突然变成了一头大象:“薇薇,你怎么了?你中邪了?”

这种话,他想破头都不相信,是从俞薇的嘴里说出来的。

不说她们已经订了婚,见过了双方父母,互相都已经商定了结婚时间,光说把这种不给人留面子的话当场说出来,就绝对不是俞薇的作风。

她把体面看的什么都重,她顾全大局,哪怕自己被逼到穷途末路,都会记得给人留一线。

用一个词形容是她善良,但更重要的是,她一定不敢。

哪怕受了委屈,哪怕不愿意,她也不敢说,只能自己默默地忍下。

可现在,她竟然这么要紧的话也能肆无忌惮的说出口。

她疯了吧。宋宽脑子里浮现出这样的念头。

“薇薇,我给你一分钟,你再好好想想。”

在场的各位朋友们显然也完全没有想到,因此在这两句轻飘飘的话说出来之后,全场寂静。

单樱甚至因为害怕扯了扯关芙的袖子,好像在求她。

求她什么?一是让她不要把局面弄得这么尴尬,二是这种事好好想一想。她和以前的俞薇,是同一种性格的人。在大局面前委屈自己的心意,是她们根深蒂固的习惯。

关芙抽回了自己的袖子。

她当然不是在胡作非为。

她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俞薇的心。俞薇从来就没喜欢过她的订婚对象宋宽,只是因为合适,因为双方父母的意愿,答应这门婚事。经历了死亡,她更对宋宽没有任何好感。

然而她不喜欢,却从来不敢说。

关芙却敢。

俞薇不敢做的事,她通通要做。不光要做,还要做的彻彻底底、堂堂正正,让身体里这个胆怯无力的委托者看好了,心里想的那些不敢付诸行动的疯狂念头,统统都可以实现。

哪怕顺从自己的心意,也不会出现什么后果。她可以承担这世界上的一切。

面对宋宽的威胁,她只是一笑置之:“我说的都是认真的。都这年头了,但凡不合适,哪怕结了婚,也照样能离婚,现在分手不可以吗?”

宋宽脑门上爆出一条青筋,他压抑着怒火,样子却格外吓人:“俞薇,我警告你最后一次,你好好清醒一下,再跟我说。你得想清楚,父母已经准备了好久了。”

关芙说:“我很清醒,这样的婚姻没有任何意义,我会跟我自己的父母说,你自己也办好你的事,希望你也认真考虑。”

“宋宽,你明白的,我从来不开玩笑。”

宋宽脸色阴沉:“俞薇,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可能再给你机会。我的尊严不是让你践踏的。”

关芙一笑置之。

宋宽拔腿就要走,苏菱情不自禁一把拉住了他:“宋先生,你别生气……”

宋宽有些恍惚。

他竟然觉得,苏菱才是真正的俞薇。

苏菱的表现才是俞薇应该表现出来的样子。

于是他就没有利索滚蛋,这给了关芙插话的时间。

她看着苏菱和宋宽两个人拉拉扯扯,说道:“不如你们两个结婚吧。苏菱,你跟我真是一模一样,你既然这么在意宋宽,性格又这么好,宋宽也一定会喜欢你的。”

宋宽脸色大变。

他感觉受到了侮辱,断然甩开了苏菱拉着他的手。

诚然,他偏好俞薇这种性格的女人。好掌控,性格软,苏菱跟俞薇这么像,他以前也觉得颇有几分好感。

可一旦当场给了他这么大的难堪的俞薇,又当场点出了这一点,就让他恶感顿生,不能自控。

看着苏菱的模样,他就感到深深地耻辱。他甩开苏菱扭头就走,走的火冒三丈。

只怕这辈子,看到俞薇这种类型的女人,他都敬而远之了。

苏菱望着宋宽的背影,一时间茫然无措,表情复杂。

老实说,她以前对宋宽是有一定好感的。这也是她经常故意偶遇宋宽,让他认错人进而互相结识的原因之一。宋宽家境极好,人又俊美,性格稳重,有能力,是个非常好的结婚对象。

和俞薇的朋友们一样,俞薇的男朋友也是完美的、合适的。

她很喜欢。

关芙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只知道她很大概率搅黄了宋宽和俞薇两个人之间本来会有的婚事,此刻的心情颇为不错。

在朋友们噤若寒蝉,互相以目示意的时刻,关芙打算继续调教一下这些一看热闹为乐的朋友们。

桌上杯盘狼藉,大家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这让关芙觉得有些遗憾。

她觉得自己非常仁慈,因为在翻脸之前,还请他们吃了一顿饱饭。

趁着苏菱没回过神,她笑着看向韩洋:“韩洋,你说你安的是什么心,你是不是存心想害我?”

第72章 被模仿的人生(7)

韩洋脾气从来就大,她脸一下子就板了起来:“俞薇,我不管你跟你男朋友是怎么回事,但是你这么跟我说话,一点根据都没有。咱们还是朋友,你别像个疯狗一样乱咬人。”

关芙对着她笑了一下:“韩洋,我不知道你从哪找来的苏菱这个人,但是我和你从初中开始,一起长大,咱们两个相处的时候,哪怕我无意中穿了和你一样的颜色,你都是要大发雷霆的。”

“韩洋,你敢说,你不知道跟别人相似会有什么样的感觉吗?你敢承受有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你的生活中吗?”

韩洋脸色涨得通红,她看着关芙的眼睛瞪得奇大,拍了桌子发出一声巨响:“俞薇,你疯了吧你!你是不是破罐子破摔想绝交了!”

绝交,听起来真是小学生的口吻。

可是关芙还真是觉得,这些朋友,一点用都没有。

要是没遇上事,大家一派欢喜,凑活着过也就得了,可是遇到事了,这些朋友就全都成了害死俞薇的凶手。

他们的冷漠,他们的猎奇心态,他们毫无怜悯慈悲的恶毒之心,都让俞薇在众多人的瞩目下无路可逃,无人可求,最后走上了绝路。

关芙虽然现在用着俞薇的身体活着,可俞薇早就死了一辈子。

而她的死对俞薇的朋友们,一点影响都没有。

留着这些朋友干什么?解闷用吗?俞薇或许能原谅,但是关芙不乐意假装一切都好。

她面对居然还敢拍桌子的韩洋,觉得十分可笑。

这个人是欺负俞薇成习惯了。

于是她微笑着说:“不是,你太激动了,不要误会。”

韩洋眉毛挑高,十分傲慢扬起了头,觉得俞薇是想要向她认错。

她总是这么做的。

可这次她猜错了,关芙微笑的看着她,说出来的话却分毫不让:“我只是觉得来日方长,我们得慢慢清算。”

韩洋勃然大怒。

她觉得俞薇是飘了,这么多年来,俞薇一直顺着她,让韩洋早就把这个当做习以为常的事。

可今天,俞薇不光变了行为模式,连对他们的态度都变了。

“行,俞薇,你够狂。”她指着关芙的鼻子,“你等着,看到时候是谁求谁,到时候别来找我哭。”

关芙忍不住笑了,她很少和人吵架,原因就是因为,放狠话的人总是让人觉得可笑。

韩洋气得要命,她憋着一口劲:“都跟我走!”她把饭桌上的人都叫起来。

本来跟她关系就比较好的那一群人,当然是跟在她的身后准备离开。

跟俞薇关系好的人也有,他们却坐在原地,有些犹豫。

单樱甚至快哭出来了,她有些害怕地拽着关芙的袖子:“薇薇,你别这样,你服个软,求你了,闹成这样何必呢?”

闹成这样何必呢?

可是,俞薇为什么一定要让步,一定要忍呢?她忍得还不够多吗?

忍了这么多,除了虚假的友情,她又得到了什么呢?

关芙抽出了手,看着这几个没有坏心但是软弱的朋友。

要让他们站出来,成为争端的中心,可为难死他们了。

韩洋也深知他们的脾气,于是她理直气壮地开口呵斥:“你们几个,快点起来,跟我走!给不给面子了?以后还玩不玩了?”

单樱犹豫了一下,她泪盈于睫地望着关芙。

关芙却平静地看着她。

她尊重单樱的一切选择。

韩洋又催了一声:“单樱,赶紧起来!”点了她的名字。

单樱一被点名,成了视线的中心,马上慌了。她身边的那些朋友也手足无措起来,好像被注视就犯了天大的错误似的。

这时候,苏菱终于说话了。

她语气柔和轻巧,说出来的话也温柔得体,让人觉得安心可靠:“好了,单樱,韩洋,大家各退一步,大家都是好朋友,不要一时冲动坏了感情。要我说,这件事没有对错,有话好好说。”

她站起来,来到单樱身边,挽住她一只手臂。

单樱不由自主被她掺了起来,慌乱有茫然,却十分顺从。她回过头求救似的看了看关芙,关芙却只是沉默。

事实上,关芙现在正在心里嘲笑俞薇。

苏菱做的是以往俞薇做的事,说的是以前的俞薇会说的话。

在关芙的耳朵里,听起来全都是息事宁人,粉饰太平,柔和到有点恶心、有点婊。要不是俞薇是她的委托人,她真的不愿意跟这样的人玩……当然,她现在也不能伤了甲方的心。

她摇了摇头,看着完全代替了俞薇角色的苏菱。

她取代了俞薇的位置,成为了稳定的小团体中,抚慰人心的润滑剂。

不出意料,有了她的存在,俞薇“这一边”的朋友们纷纷被劝服,离开了她。关芙看着她温温柔柔带走了那帮对俞薇“心存善意”的朋友们,来到了韩洋身边。

她能想象到俞薇死后,她的朋友们是怎样的“丝毫不受影响”的了。

面对这样的结果,韩洋似乎觉得格外得意,她居高临下的看着仍坐在狼藉的桌边的关芙,发出笑声:“俞薇,你好自为之吧。”

一群人鱼贯而出。

苏菱离开前回头看了一眼关芙。关芙一下子就看到了她脸上怪异的表情。

并不仅仅只是得意,里面还掺杂着一种深深的茫然和惶恐。

似乎离开了俞薇,哪怕是突然改变很大的俞薇,也让她一下子懵了似的。

关芙眯起了眼睛。

离开了这群人,关芙丝毫不受影响。

她还有她自己的事情要做。

俞薇的愿望是不要和任何人相似,找到自己。

这对俞薇个人来说,改变已经成型的人格,很艰难。但对关芙来说,非常简单。

关芙使用着她的身体,不仅能够跟她沟通,还具有她没有的勇气和力量。

既然要和苏菱完全不一样,那么继改变性格之后的最简单的事,就是改变外貌。

“想想你的衣服,都跟苏菱衣柜里的一样,多么让人不舒服。”

俞薇自杀选了个周末,吃饭之后,空闲时间还有很多。

今天关芙又代表俞薇跟未婚夫闹翻,回家也不会太舒服,索性直接去逛街。

她结过账就离开了酒店,直接打车去了市中心。

第73章 被模仿的人生(8)

关芙对着镜子仔细端详。

俞薇身高一米六五,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穿上浅暖色系的衣服,配上顺滑的黑直发,让人觉得清新温暖,她个人在这样的形象下也更加放松自在。

配合她自己的长相,俞薇为自己选择的穿着打扮风格,都完全适应她整个人,有很强烈的甜暖风格,因此也很容易被抓住这个重点进行模仿。

苏菱恰好在某种程度上跟她是同一种类型,因此模仿她的外表的时候,并没有什么违和感。

关芙眯起双眼,微微扬起下颌,做出傲慢的神情,而镜子里的姑娘看起来却更像是风眯了眼、神志恍惚,在素颜的状态下,并没有什么气场可言。

不过风格也很容易改变。

关芙打量着俞薇的脸,或许相由心生,俞薇长的就是一张贤良淑德的、温柔体贴的脸。她脸型流畅,三庭均衡,比例极佳,自然不做修饰,也十分秀美,没什么出错的地方。可有些时候,不出错也意味着不出彩,不出彩会让人感觉面目模糊。

关芙所要做的,就是选择俞薇的独有特点进行放大,制作出吸睛的亮点。

她直接去了彩妆区,选择俞薇绝对不会选择的大胆色彩,以此取代俞薇惯爱的淡妆妆面。

不出错的脸如果想要转换风格,是一块上好的画布。

俞薇的眼睛又圆又大,晶莹清澈,最重要的是肤色白皙无瑕疵,这些都是苏菱不具备的优势。

圆眼画出上挑的眼线,就像是萌化人心的猫眼,眼线下拉画圆,更显得纯挚无辜。皮肤白皙能够兼容更多的色彩,在眼妆配色上多一点不日常的尝试,多一点点出格,就能将辨识度提升许多。

她要在俞薇均衡的脸上局部强调色彩分明,买了好几盘大多数人连碰都不敢碰的、蓝绿黄红紫等非日常配色,再加上颜色多变的口红,心满意足。

关芙在柜台对着镜子画了一个西红柿鸡蛋配色的精致眼妆,晕染得极好,也因为她白皙的肤色显得格外好看。柜姐盯着她,赞叹不已,目不转睛。

之后她又去扫荡了各大店铺,经过尝试后,买了一堆风格各异、颜色鲜明的衣服。

关芙打算把俞薇的外形打扮成百变的糖果系魔女,让苏菱想破头也不知道每一天她会变成什么样。更重要的是,哪怕她尽力模仿,模仿出来也不会好看。

关芙脱掉了俞妈妈给她拿来的宽松的灰粉色长袖衬衫,试穿了一件无袖的鹅黄色彼得潘领连衣裙,款式微微复古,裙摆a字型,显得腰细腿长,格外俏皮。

“喜欢吗?”她看着镜子,自言自语问俞薇。试穿之前,这件衣服还在衣架上的时候,她就能感觉到俞薇的心动。

俞薇是喜欢的,可是关芙依然能感觉到她的犹豫。她在意自己胳膊上的伤口暴露在别人面前引起猜疑。但关芙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关芙只在乎俞薇喜欢。她的任务是让俞薇找到自己,只要俞薇喜欢的,她都能尝试。

她决定买下来,身上这件穿着走。

苏菱可没有俞薇这么白的皮肤,配上雷同的鲜艳色,和略微出格的妆容,照搬照抄只能得到尴尬。

想想还是挺好玩的。关芙这样想着,跑到理发店把俞薇的长头发剪短到下巴,漂染了个玫瑰金。

轻盈靓丽的颜色让俞薇显得小了好几岁,简直像个顽皮甜蜜的少女。

关芙抚了抚胸口,俞薇传递过来的感情稍微有一点点兴奋和喜悦,但更多的是害怕。

她觉得出格,虽然好看,喜欢,但是不敢。

回头率有点太高了。

等关芙穿着新买的衣服,提着好几个大袋子回到家的时候,俞妈妈给她开的门,迟疑了半天受到了惊吓:“薇薇……你这是什么打扮……”

不光头发颜色变得这么出格,还换掉了身上的长袖衬衫,任由包裹着纱布透出药渍的胳膊暴露在别人面前。

这太不得体,太不恰当了。别人看到她胳膊上的伤口,会侧目注意的。俞妈妈赶紧让关芙进门,还往外张望了一番,生怕被邻居注意到。

关芙眉梢一动。

她身上的伤口还没愈合,在外面一天,现在很痛,可俞妈妈一句也不问,注意力竟然都放在她的打扮、以及伤口会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上。和俞薇差不多是一个性格,关芙知道她这种脾气是怎么养成的了。

俞妈妈显然非常不高兴,她张嘴说道:“薇薇,你这是怎么了?昨天你做出这种可怕的事,今天又、又这样!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哪怕说着指责的话,她却自己都底气不足,一边发怒,一边目光犹豫。

关芙对她没什么意见,只是感觉到俞薇对自己的妈妈的话有些惶恐,就正色面对她:“我没有什么意见,只是想换个造型。”

她一开始面对俞薇朋友的时候,为了在相同的穿着打扮下,跟苏菱表现出截然不同的风格,在性格和姿态上就要和她有截然不同的反差,因此她表现得强势而果决。

可是那只是权宜之计,关芙过来是为俞薇找到自己的,她必须在任务期间,通过体会俞薇内心深藏的性格和好恶,表现出俞薇真正的性格和模样。在装扮的加持下,选择俞薇回到身体上也能适应的性格,达到让她独一无二的目的,就是正确的,没有必要太过激烈。

除此之外,短暂的时间内,她也无法确认现在找到的是不是俞薇心中真正的自己,因此她还会经常对自己的性格进行改变和调试,直到俞薇能够感到真正的安宁和快乐。

她面对俞妈妈,态度也很诚恳:“您别生气,您要是觉得不妥,我会注意的。”

俞妈妈的目光放在她身上,都不知道是先说头发太出格好,还是先说妆容不恰当、穿着打扮不淑女好。她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又听见一贯听话的女儿这么说了,忍不住讷讷道:“……那……那……你以后注意一点。”

关芙点了点头,准备回屋,不料大门处突然传来巨响。

俞薇爸爸一进门怒气冲冲:“俞薇,你今天干了些什么?这几天你是怎么回事!你疯了?”

关芙扭过头去,知道大概是俞薇的未婚夫宋宽把状告到她爸爸那里去了。

第74章 被模仿的人生(9)

俞薇的爸爸显然火冒三丈,脸色都涨得通红:“俞薇,宋宽都给我打电话了,说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什么都不管不顾,说退婚就退婚,他求你都不行……”

关芙暗道:宋宽可真没有求她,只是忍着脾气威胁她而已。

“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婚事都跟闹着玩似的?你是不是失心疯了?”俞爸爸瞪着她咆哮,“你宋叔叔都特意打电话过来问是怎么回事,你要把两家的大人都搅得不得安宁吗?你看看你这头发,好好的头发留了多少年了,整成这副模样,你看看你这扮相,你是着了魔了?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俞薇,赶紧的,你把你那头毛染黑了,跟我去找你宋叔叔赔罪!”俞爸爸说道,立刻就安排起来了。

关芙摇了摇头:“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也没有必要去做不必要的事挽回,我已经决定不嫁给宋宽,赔罪是不可能的。”

俞薇是真的无意于这桩婚事,死过一次之后,看到宋宽跟苏菱结了婚,更是看见这个曾经的订婚对象就觉得不舒服,尊重俞薇的意愿,不管手段过程是莽撞也好、粗暴愚蠢也好,都是要达成取消婚约的目的的。

中午故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跟宋宽说这件事,关芙是有意的,她就是要让这桩婚事无可挽回。

关芙分析过俞薇家里这个情况,以俞家父母注重体面,哪怕心里苦的掉渣表面也要露出笑的性格,但凡关芙没有闹得这么大,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事情闹出来,他们都能继续掩耳盗铃,压着俞薇继续结婚。

说句客观的话,宋宽真是个合适不过的对象,在他们眼里,情感的好恶,是最后考虑的事。

不过她没想到,宋宽是真的看中俞薇的性格适合做贤妻良母,中午都气成那副模样了,还肯对着俞薇的爸爸下力气,让他逼自己的女儿回心转意,让婚事继续下去。

只关芙是绝对不会配合的。

俞爸爸则气得几乎魂飞魄散,他瞪着俞薇喘粗气:“你、你怎么回事?你再给我说一遍?”

关芙就又说了一遍:“我不会和宋宽结婚的。”

俞爸爸突然奇迹般的冷静了下来,他盯着自己的女儿,久久不动,突然说:“薇薇,你是不是碰上什么事了?”

他从来没看到过自己的女儿这么强硬的模样,从她小时候起,这孩子就是最听话的。

父母说什么,就是什么,脾气好,性格乖,从来没让人操一点心。

可今天——

俞爸爸慎重地从上到下看了一圈关芙,完全是变了一个人,发生的都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状况。

他不由得感觉有些诡异,这让他不敢说话了。

“薇薇,你怎么了?”他把声音放轻,低声说道。

俞妈妈凑了过来,刚才俞爸爸发火的时候,她一句话都不敢说,现在看有了缓和的趋势,也终于敢凑了过来。她也觉得自己的女儿不对,因此夫妻两个对着关芙研究起来。

不过关芙并不怕这个。

她有俞薇全部的记忆,只要她想,她就能跟俞薇一模一样。

面对俞薇爸爸妈妈的质疑,她低下头,用了俞薇的语气,低柔和缓:“我并不想让你们伤心。”

俞爸爸俞妈妈对视一眼。

这下子看,还是他们的女儿。

关芙就继续说:“我最近看透了很多,也想明白了很多事,我并不喜欢宋宽,他也并不喜欢我,我不愿意跟他结婚。”

俞爸爸眉毛又竖起来了,他瞪着关芙:“薇薇,你是不是傻,宋宽他们家那么多资产,咱们家也不差,两个家庭一结合,你就是掉进了金窝里——更何况,宋宽这小伙子长得也很帅,你们小姑娘不就喜欢这一种吗?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别说孩子话。”

关芙知道,要说服俞父,放弃这门婚事,必须得拿出成年人能理解的利益来。

暂时她还没有这个实力,于是只是说:“让我想一想吧。”

俞爸爸眉头皱得紧紧的:“你都二十五了,想什么想……”

俞妈妈壮起胆子打断他:“薇薇不舒服,你给她点时间。咱们薇薇那么乖,她能想通的。”

俞爸爸叹了口气,关芙趁机回了自己的卧室。

俞爸爸又在外面高声叫道:“抓紧时间!这么好的婚事,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你要是还想结婚,赶紧跟我去找你宋叔叔解释解释。”

关芙没说话。

对婚事不能顺利解除,她有心理准备。

没有人会因为虚无缥缈的好恶影响了对人生道路的规划,不管是心里愿意,或者心里不愿意,都不能左右对最佳人生道路的选择。

眼前看上去哪条道路能够带来最大的利益,就选择哪条道路,是成年人世界的规则。

不管之后是个什么滋味,甘愿不甘愿。

关芙要帮俞薇解除这门婚事,必须得用更大的利益换取。

自此之后,关芙开始积极准备起来。

身上那些俞薇因为精神崩溃划出来的伤口,没过半个月就结痂开始好转,她也拆了纱布。

只是拆了纱布之后,纵横交错、新旧覆盖、有些地方还有缝针痕迹的疤痕,布满了手臂,显得并不那么美观。

旧的那些疤痕,是在此次之前,苏菱带来的压力俞薇承受不了,早有的自残行为留下的。

也因为这个,俞薇好长时间都没有穿没有袖子的衣服了。

但关芙坦然地把胳膊上的疤痕露了出来。

俞爸爸看到之后,愣了好一会儿,却没有说什么。他不知道怎么问,总是躲在一边欲言又止,小心翼翼的观察她的精神状况,不再催促她结婚,这给了她更多的时间来进行对婚事解除的准备。

关芙在此期间也在俞薇的工作岗位上混熟了她的工作。

俞薇是一个优秀的理工科女生,目前是顶尖的互联网公司的程序员。

她虽然并不热爱这个行业,做的却十分出色,在业界内颇受好评,工资待遇更是很高。

俞薇的模仿者苏菱同样在互联网行业工作,做的岗位差不多,也非常出色,两个人公司在同一所大楼上,中午吃饭时甚至还时常见面。

第75章 被模仿的人生(10)

关芙在公司出现的时候,因为形象的改变,很是引起了一阵注意。

上司是个霸道总裁式行事风格的漂亮女人,她性格冷淡强硬,一向不苟言笑,俞薇也很少和她接触。

但是当关芙焕然一新出现在上司面前的时候,她很明显表现出来了惊讶。

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然后破天荒夸了夸关芙的穿着打扮。

她是见过同一栋楼那个跟俞薇看起来一模一样的苏菱的,因此也很理解关芙做出的改变。

她觉得这样很好,很漂亮,夸奖几句,也是出于对她的鼓励。

毕竟有好长一段时间,因为苏菱的存在和刻意接近,俞薇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振作起来,也有一段很辛苦的抑郁期。

关芙对上司的善意有所感觉,渐渐地跟她熟悉了起来,对俞薇的工作也很快上手了。

在做任务的第一世,她就发现自己对于计算机程序这一方面有特殊的天赋,她似乎本身就能破译大部分的编码,读懂计算机的语言。

在程序的海洋中,她可以说是毫无困难的畅游,没有任何阻碍。

关芙暗自思忖,这或许是也相当于某种程序的任务系统,为她带来的优势。

除此之外,关芙也去看了看在工作环境下的苏菱。

现在苏菱跟关芙可完全不一样了。

当关芙用现在这种面貌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苏菱一下子就懵了。

虽然苏菱上次在聚餐的时候见她就曾经有预感,俞薇的改变可能会相当大,但是当她看到现在的俞薇,却发现俞薇现在和上一次见面时表现出来的模式又不相同,刚刚有点头绪的模仿,失去了作用。

好像又变了一个人似的,这让苏菱整个人都有点慌神。

苏菱死死盯着关芙,她的眼睛仔仔细细地从关芙身上打量,用的是那种深刻记忆的力度。这让人感觉她不光是在“看”一个人,而是想像复印机一样把这个人打印出来,将俞薇的外壳再贴到自己身上。

她揣摩了几次俞薇现在的风格,终于觉得心里有了把握,脱离了原来俞薇固有的模式,开始进行模仿了。

她买好了和关芙同等色系的彩妆,风格大致相符的衣裙,但是当她自己一个人在家里试穿的时候,却气的把东西摔了一地。

她把这些东西照搬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僵硬地让人害怕,丑陋到让人发笑。

苏菱不得不承认,现在俞薇的穿着打扮,不光是独特有辨识度的,还是仅仅只她一个人穿才好看的。

如果她硬要模仿,只能换来一个难看可笑。

她突然开始慌张了,对着镜子,她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

她开始感到强烈的恐惧,仿佛俞薇变得不能让她模仿,她就失去了自己的力量和安全感。

但她慌张了一阵子,也慢慢沉着了下来。

她沉住气,开始模仿在脑中记忆的深刻的关芙的走路姿势、面部表情,以及小动作和无意识的肌肉动作。

这些都能模仿,只要她努力多做几次。

关芙一直关注着她。

知道苏菱现在的变化和尝试,她就笑了。

果然,苏菱非常在意模仿俞薇,并且有极强的模仿能力,但是在短时间内,哪怕苏菱没日没夜、废寝忘食得模仿,也不能跟她现在一模一样。

关芙明白,苏菱能够达到和现在一样的,对从前俞薇简直是镜子一般的高度相似程度,毫无疑问,是她一直在暗处,对着俞薇观察揣摩,模仿了好多年。

关芙想想,就觉得俞薇实在是应该毛骨悚然。

就在苏菱模仿她现在的仪态神情有个七八分相似的时候,关芙主动送上门去,让她继续观察。

苏菱当场崩溃。

关芙又换了一种姿态,很细微,但很细微的不同,也会导致完全不同的感觉出现。

苏菱懵了一阵,又开始学习关芙现在的行为。

直到关芙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又变了。

苏菱已经无法维持她正常人应该有的表情。

在这各方面上,关芙终于成功在心理上击溃了苏菱。

对俞薇来说,这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事。对大部分人来说,这都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人的肌肉有惯性,人的身体姿态传递出来的信息,大部分甚至不是自己能够意识到的。连意识都意识不到,更何谈更改。

而关芙可以。

或许她使用的身体并不是她自己的身体,但是关芙却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身体的每一块肌肉的细微变化,每一种动作导致的细微差别。

哪怕仅仅是在人类的身体里,她也有无数种变化的可能性。

人类的身体使用方法,在她的眼里清晰的就像是有一目了然的标明数据的说明。掌控身体,就好像操纵机器一样简单。

她自己隐约有了些奇怪的念头,却不能从潜意识中抓出来,只能把这不明的念头放到一边。

苏菱眼看着关芙变得让她跟都跟不上,只能放弃了跟随模仿她变化后的模样。

好在她们有同样的学历,同样的经历,在生活和工作中,她们的差异都不是很大。

直到她发现俞薇在繁忙的工作之外,开始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

关芙带着俞薇,抓住每一点一滴细小的时间,带她沉浸于从来没有体验过的一切。

她带着俞薇去攀岩、游泳、长跑、健身,锻炼身体,挥洒汗水。

她带着俞薇弹钢琴,跳舞,画画,摄影,写作,打游戏,做手工。

她带着俞薇出去旅游,看山,看海,看几千年前留下的古迹。

她带着俞薇学习各国外语,学习其他知识,增强专业技能和管理能力。

带着俞薇做公益,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因为俞薇总因为自己手臂上的划痕小心翼翼,关芙干脆在痊愈的疤痕上,用油彩画上美丽的图案,把伤痕变成美丽的艺术。

在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她生活充实丰富,精神焕发,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好了一大截。

俞薇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好,而一直想要模仿她的苏菱,却不知道从哪里入手。

她跟不上。

她都不知道为什么俞薇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

仅仅只是观察俞薇,就让她耗费精力,筋疲力竭。

外表好模仿,而一个人内在的充实丰富的灵魂,却不可能用模仿伪装得来。

只是关芙带着俞薇状态好转,俞薇的爸爸终于敢捅破窗户纸,跟她说话,质问她这阵子的事了。

第76章 被模仿的人生(11)

俞爸爸提的还是结婚的事:“薇薇,你想好了没有,宋宽跟我好声好气的说了,这孩子够有情义的了,你到底愿意不愿意跟他再见见面,说开这事——人家都等了你一个月了,你总该想好了吧?”

关芙摇了摇头:“很感谢他的心意,不过我心意已定……”

俞爸爸马上又发火了,他指着关芙露出来的两条伤痕累累的胳膊,说道:“什么谢不谢心意不心意,你看看你自己这副鬼样子,我都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好好一个姑娘家,整的这叫一个不正经,胳膊上居然这个样子,也就是宋宽不嫌弃你,我倒要看看,过了这个村,你还能找到什么样的对象?”

关芙没有说话。

一阵强烈的窒息感突然向她袭来。如同潮水一般冰冷的感觉淹没了她整个人。

关芙努力镇定下来,心知这是困扰俞薇的抑郁症再次出现了。她今天尚且没来得及吃药。

她扭头离开去找药,而俞爸爸觉得她格外叛逆,怫然大怒跟在她身后:“你干什么去?好啊,你真是疯了,简直荒唐,你给我回来!”

关芙已经说不出话来。

在之前的日子里,这种症状也时常出现,哪怕是关芙这个附在她身上做任务、一向冷漠的任务者,遇到症状发作时,也会产生灰暗的念头,精神萎靡,彻夜失眠,连动都不想动,沉浸到难以自拔的抑郁中去。

抑郁症并不是只作用在精神上,它是一种正经的病症,会对人的生理产生影响,身体产生各种物质影响人的精神,导致人难以自救。

抑郁症并不意味着不坚强或者无病呻吟,抑郁症只是病。

关芙因为努力配合医生,吃药、治疗,并且凭着自己做任务的外来者,对身体和生活有超过本人、置身事外的掌控能力,才能拼尽全力做到现在的样子,她在俞薇身体里、几乎透支般榨干俞薇的每一点时间和体力,未尝不是对身体内抑郁症的外化对抗。

她完全理解了俞薇,她的放弃是因为她没有办法自救,而身边的人也没有一个人愿意救她。她这阵子总是在想,还好她来了。

可是今天,情况不太妙。

她从来就没没想过让俞薇的父母知道,俞薇得了抑郁症并曾经险些死去。

俞妈妈自己一个人悄悄背着俞爸爸,把俞薇送到医院,她觉得,俞薇这样激烈的行为,只是因为俞薇一时想岔了,不要让别人乃至自己丈夫知道。她从来没想过其他的东西,懦弱到连问都不敢问。

而俞爸爸又是这样的脾气,但凡有一句两句不顺意,马上就要跳起来。

上辈子,俞薇从生到死都没有跟他们说,凭借她自己的判断和俞薇的感觉,关芙也不敢赌这两个人能够对她有多少谅解和支持。她觉得,只要他们能不碍她的事就好了。

俞爸爸一直跟在她身后,越跟越来气:“俞薇,你给我停下,你去干什么去……”

关芙头很大。

俞爸爸得不到她的回应,气得口不择言:“俞薇,我告诉你,你这阵子简直像是疯了,你这模样,比起人家苏菱差远了!要是人家宋宽娶了苏菱,也比娶你好!”

关芙一下子就弯下了腰,走都走不动了。

实在是太痛了。

这对俞薇来说,是绝对的暴击。她承受不住,她暂时受不了了。

而一直跟着她大吼大叫的俞爸爸见此,楞了一下:“你……你怎么了?”

俞爸爸的火上来的快下去的也快,他就是这么个脾气。

关芙没有力气应付他,只是深呼吸,缓了好一阵子,等到她完全缓过来的时候,身上已经一身冷汗,没有一点力气。

俞爸爸皱着眉头看着她:“这是干什么?你怎么了?”

他终于意识到了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关芙手都在抖,吃了药,实在是没有力气应付他了,回到了自己卧室。

而俞爸爸对着那些药看了半天,掏出手机来查。

他看着屏幕上的字眼,回想着女儿近期怪异的表现和身上的伤痕。

独自喃喃自语道:“她疯了……”

靠近的俞妈妈突然一个激灵,眼神中透出十二分的惊恐来。

她想知道是这究竟怎么回事,可是她不敢问,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好像怕有什么话从嘴里蹦出来似的。

而沉浸在思绪中的俞爸爸也没有在意她的异常。

关芙第二天恢复过来的时候,早餐桌上面对着俞爸爸,她表现的很好,柔顺体贴,虽然打扮怪了点。

俞爸爸盯着她目不转睛,脸色阴沉,一句话都不说。

往日还会说一两句话的俞妈妈,此刻也是脸色蜡黄,好像天要塌了似的,随时都准备从座位上跳起来逃走。她时不时用眼角余光刺探关芙的表现,但一点都没有放松的感觉。

关芙喝了两口牛奶,说:“我跟宋宽说清楚,今天约他出来。”

俞爸爸这次没有反对,只是死死盯着她。

今天是工作日,关芙就约了宋宽午休时见面。

宋宽露面的时候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好像笃定关芙是来向他赔礼道歉的。

但是当他看到关芙现在的模样的时候,吓了一跳:“你怎么成这样了?”

他喜欢的黑长直没了,贤良淑德的言行也没了,穿衣打扮虽然还挺好看的,但是怎么看也不如以前大方得体,端庄温柔。

“你变了。”他神情严肃。

关芙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话,她就已经从宋宽眼里看到了犹疑。

宋宽确实偏爱俞薇那一型,但也只是偏爱“那一型”,并不是偏爱俞薇。

以前的俞薇,对他来说很合适,可现在这个“俞薇”,已经并不那么合适了。

她现在肆无忌惮变成这个样子,依然毫无悔改之意……

可想想之前,她一直表现的又还可以。宋宽下定了决心,想教训教训她,让她知道悔改。

宋宽的表情渐渐冷漠了,他打量着俞薇,眼睛里看到了她疤痕密布的双臂,却只是嫌恶地把头扭到了一边。他觉得恶心难看。

“你好自为之。”宋宽干脆地说。

他连饭都不吃了,起身离坐。得让她知道惹怒了他是什么下场。

关芙露出一个笑容,看到他没走几步,突然停了下来。

那是还跟以前的俞薇一模一样的苏菱。

关芙更新自身版本更新的太快,苏菱一直没能跟上,所以一直停留在俞薇10的原始版本。这是宋宽偏好的。

果不其然,关芙看着宋宽肉眼可见的松懈了下来。

他还特意回头看了一眼关芙,再次面对苏菱的时候,就变得温柔又绅士了。

他知道要怎么刺激俞薇了,用苏菱来刺激她变回去,再合适不过。

宋宽想了想关芙带给他的羞耻,也决定恶心她一下。

他当场请苏菱吃饭,看着苏菱温柔的脸变得娇羞,感觉扬眉吐气。

宋宽故意把苏菱带到了她的座位旁边,绅士地为她拉开座椅。以前这是俞薇的待遇。

如果她再不悔改,以后这个待遇,她永远享受不到。

第77章 被模仿的人生(12)

宋宽自我感觉非常快乐,不过关芙却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发现了苏菱的一个小缺点,那就是在变化巨大的她面前,会显得格外僵硬尴尬。

苏菱看到了她,脸色怪异的变化了一下。

她看着关芙,表情不上不下,好像要学习一下,但停在了半路上似的,格外怪异。

关芙对着她眨了眨眼。

苏菱有些慌乱的低头抚平了自己的袖子,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恢复到俞薇10版本。

这样,她再次抬起头来,面对宋宽的时候,在宋宽心里,就是完美无缺的了。

宋宽显然很满意她的刚刚好。

他一直觉得,自己和俞薇是天生一对,绝配、合适,可是俞薇这个女人,变得太不像样子了。

但现在的苏菱让他觉得非常舒服。

他深情凝视着苏菱的脸,苏菱给他恰到好处的羞涩温柔,这一切都很好。

他假装无意,用余光瞟了一眼理应痛哭流涕、追悔莫及的前未婚妻,却发现她居然高高兴兴掏出手机打电话,显然开始约人了。

他皱眉,不过很快,在苏菱的开导下,他重新露出了笑容,开始点菜。

苏菱跟俞薇可真像啊。他脑子中冒出来这个念头。

关芙打电话:“来吧,今天我请你们吃饭……这家店是我特意选的,营养健康,高蛋白低脂,减脂增肌也合适啊……味道好,偶尔放松一下,没事的!”

于是十分钟后,七八个身材高挑、体型健美的男男女女走进这家饭店。

这些是俞薇的新朋友。

关芙选择的健身房就在公司附近,里面的人大部分也在附近工作,大家工作相似,性情相投,健身的时候一来二去就互相熟识了。

关芙的上司薛主管也在此列,当初也是她为关芙推荐的这间健身房。

一看到关芙,她素来不苟言笑的脸上就露出了一个微笑:“如果不好吃,可就要扣你的工资!”

关芙双手合十,拜托她不要太可怕。

其他人发出笑声。

其中有个人突然看到了旁边的苏菱:“喔,你也在这儿?”

苏菱楞了一下,站起来:“林副总。”

林副总是个一心一意上进想继承家业的富二代,虽然有心,但是水平不足。因此从国外留学回来之后,只在分公司当个副总,没去抢职业经理人的活儿干。好在他人也有自知之明,一向没什么架子,跟下面的人玩的都还不错,以此自傲称呼自己“礼贤下士”。

“坐坐坐,和你男朋友吃饭啊?”他看了一眼宋宽,笑道。

苏菱脸红了一下,没否定,得到了宋宽一个满意的眼神。

宋宽站起来跟林副总握了个手:“宋氏宋宽。”

林副总缩回了手:“啊,久仰久仰。”

宋宽也是个富二代,虽然家里公司规模不如林副总家里的公司大,不过他有本事,现在是宋氏掌权人,大小也算个霸道总裁。

林副总知道宋宽就觉得牙酸,抽回了手闪了宋宽一下,让他有些尴尬。

林副总真诚的望着他:“我太嫉妒了,就不跟你握手了。”

宋宽尴尬地说了两句“过誉了”,下意识把目光投向关芙。以前俞薇没变的时候,哪怕碰上林副总这种不着四六的人,也总能一两句话为他化解一切尴尬,既不丢面子,也让外人如沐春风。可现在这个苏菱,好像就没有这根弦。

可俞薇现在变得都成了这样了……只能调教调教苏菱了。宋宽垂下眼睛。

两拨人各自坐下。

林副总跟关芙见过几次面,她也知道这个人有趣,而且因为有钱有势肆无忌惮,不过没想到他一个富二代也愿意来聚餐,没自己闷在顶楼装逼,不由得笑了他几句。

林副总却说:“在座的各位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我不来岂不是吃大亏了。”

下午还要上班,在座的七八个人说实在的也没多少时间,因此关芙这边只想着赶紧吃饭,最多聊聊天就得了。

那边宋宽却追求情调,开了一瓶红酒。

关芙的上司薛主管给林副总使了个眼色,林副总故意憋着坏,等到苏菱在宋宽的劝说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他突然冒出来:“那个苏菱,公司不允许工作日喝酒啊!你看我都没喝!”

关芙强忍笑意。

薛主管对她挑了挑眉。

这是给曾经俞薇被模仿的事出气呢。在坐的都是人精,谁也不会不知道被模仿有多么不痛快。

光看俞薇露出来的胳膊上弥补的伤痕,就知道她的心里有多么苦。虽然她现在表现得坚强阳光,可是真正的朋友们怎么也要为她不平的。

苏菱尴尬地放下了酒杯,对林副总道歉。

林副总咕咕哝哝的坐下了,露出邪魅的笑容。

旁边另一个朋友说话了,她还没见过以前的俞薇,也不知道这些事,要求科普:“那是怎么回事?”扬了扬下巴。

林副总唯恐天下不乱,整个人趴在桌子上,脸放在盘子上方,绘声绘色地讲了苏菱以前模仿俞薇模仿的惟妙惟肖,现在又和俞薇的前订婚对象吃饭的小八卦,说的跌宕离奇,让人有极强的代入感。

关芙看着朋友们被林副总一番话说的咬牙切齿,觉得他简直有说书的天分。

“这人太讨厌了,有机会我得整整她。”

跟林副总和苏菱的公司有业务往来的朋友说道。

林副总则摆出了求饶的架势:“整她可以,别坏了我家的生意,拜托了大佬!”

林副总也不是傻的,他有上进心,当然要人,在座的各位都是他好不容易看好的精英,不光性格非常投脾气,还一个比一个有本事,包括俞薇,也是千金难挖、能创造巨大财富的人。

都是虽然都在其他公司,但山不转水转,万一那个让他的诚意打动了来帮他呢。是以他姿态放得很低,心里却没有一点不甘愿。场面一时之间非常和乐。

“苏菱!”

隔壁桌突然有人大声说话。

关芙一抬头,就看到俞薇曾经的好朋友,韩洋出现在了苏菱和宋宽那一桌旁边。

“苏菱,宋宽,你们两个……我要告诉薇薇哦!”

第78章 被模仿的人生(13)

自从上次堪称决裂的分开之后,韩洋就没再见过变化极大的关芙,因此,哪怕她就坐在旁边,韩洋也没认出来。

关芙这一桌马上竖起耳朵,集中精力看八卦。

关芙摇头而笑。这帮新朋友还挺可爱的,就是太八卦了。

那边韩洋还在揶揄这两个在她眼里是偷情的男女,一时之间只听得她乖张的声音:“宋宽,你不老实,说,偷偷和我们苏菱交往多久了!”

宋宽皱起眉头,忍不住看了一眼关芙。

苏菱有些尴尬地拽了拽她的衣服:“韩洋,别这样……”

韩洋脸上的笑容本来是爽朗直白的,偏偏此情此景,显得格外猥琐:“老实说,让我满意了,我在考虑要不要告诉薇薇,要不然,你未婚妻跑了可别怪我!”

林副总为此人的厚颜无耻感到惊奇,他撅起嘴,好像是想吹声口哨,被别人捂住了。

他们还没听过瘾呢。

宋宽面无表情地说:“我和俞薇已经结束了。”

虽然他还等着俞薇被刺激到改变,但是他并不打算让那个女人知道。

韩洋一愣,这才一屁股坐下。

按她对宋宽的理解,他们俩是不可能轻易分开的,毕竟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两个性格相合,实在是天生一对。分开了,去哪找那么优秀的新人?

“你舍得?”韩洋扬了扬下巴。

她似乎对苏菱一点尊重的意思都没有,在两个人约会的当时,就冲出来,此时说话也毫无顾忌,完全不担心会让苏菱生气或者难做。

这态度有些微妙,关芙垂下睫毛。

宋宽看了一眼苏菱,发现她跟小媳妇似的,委委屈屈地躲在一边,好像非常不能忍受这样的话,忍不住心软,出声说道:“韩洋,我再说一遍,我和俞薇已经结束了,现在,我正在和苏菱交往。”

苏菱马上望着宋宽,眼睛里露出仰慕的目光。

宋宽看着她的眼睛,却突然恍惚了一下。

俞薇的眼睛比她的眼睛好看,黑白分明,盈盈似水。她也从来不会对他露出这样属于弱者的恳求目光,她总是平静温和,包容一切的。什么都不能让她感到虚弱。

韩洋又说话了,拉回了宋宽的注意力。她一屁股坐在宋宽身边,挤得他皱眉:“宋宽,你这什么眼神啊,看着我们苏菱,又想着薇薇?你这样很不对!”

宋宽心生厌恶。

他站了起来:“既然你这样认为,我就不奉陪了,苏菱,跟我走。”

苏菱犹豫了一下,她看着韩洋,神色畏怯。

“苏菱?”宋宽皱眉。

苏菱这么快就开始不听话了?俞薇在大变之前,可是一直很听话。

他不由自主凝视那个被朋友们包围的女人。

她真的变了很多。

但是依然耀眼而美丽……

韩洋瞪了一眼苏菱,说:“好吧,既然你们要走,我也……”

她下意识顺着宋宽的目光望去。

眼熟,她仔细辨认了一下那个吸引目光的女人。

“——俞薇?”她忍不住叫道,声音有些刺耳。

关芙对她招了招手。

她脸色变了一下,在座的人精都没来的及分辨她那个细微的小表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心知这里面可能有事。

韩洋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和之前那段漫长的时间里的她相比,现在的俞薇简直闪闪发光。

她把所有隐藏的锋芒,不愿意露出来的棱角全都露了出来,这让她有了一种鲜活动人的气质,面目变得格外生动。

她似乎完全走出了苏菱的超高相似度给她带来的心理压力,现在的她,感觉有一种苏菱远远比不上的喷蓬勃的生命力。

韩洋心里转了好几个年头:“苏菱,你来!”

苏菱在她的召唤下,小心翼翼来到了她身边。

而宋宽再次皱眉。苏菱现在是不是太听韩洋的话了。

他得跟苏菱好好说说。

现在的俞薇已经没救了,苏菱虽然比不上以前的她,但是还可以教一教。

韩洋盯着苏菱,眼神冷厉:“你和薇薇不是经常见面吗?”

苏菱低下了头。

是经常见面。可是,现在的俞薇,太难模仿了。

宋宽拉了苏菱一把:“走了。”

苏菱不易察觉的松了口气,被宋宽拉出了餐厅。

而韩洋看着苏菱,给她比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

苏菱浑身一颤。

林副总终于能把含在嘴里半天的口哨声吹了出来,声音悠长响亮,格外滑稽。

关芙和薛主管相对而笑。

韩洋打量了一下她身边的新朋友。

大部分人都是生面孔,不认得,可是她曾与其中一位有一面之缘,那位是年薪百万的高管,其他这些新朋友也一个个神情坚定,自信在胸,看起来都是非常有实力的人。

俞薇的新朋友,现在了不得了。

打量完了之后,她甚至都没有跟俞薇打招呼,只是用奇怪的眼神深深打量了她一眼,扭头离开了这家餐厅。

“感觉被瞧不起了。”林副总突然说,“我要不要告诉她我是个霸道总裁?”

薛主管面无表情地递给他一个苹果让他闭嘴。

很快他们也吃完饭各自回公司。

到了下午快下班的时候,薛主管突然气势汹汹地冲出来:“技术部晚上留下来,排查一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关芙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加班倒还好,就是长时间对着电脑,颈椎受不了。

她叹了口气,不想加班。

可是看薛主管这个态度,他们是非得把这些搞出来才能休息的。

只好下点力气了。

晚上六点半的时候,薛主管惊愕地看着技术部的成员收拾下班。

时不时有人冲过去跟关芙击一下掌,表达激动和谢意。

薛主管突然想,还不知道俞薇有这份本事呢。

关芙也收拾收拾回了家,等她回到家的时候,电话铃却响了。

她看了看来电显示,竟然是苏菱。

“俞薇。”

那头苏菱叫了她的名字,就不说话了。

苏菱的发音方式,语气停顿和每个音节的长短,都和以前的俞薇有百分之九十的相似。

如果是之前的俞薇,只这么一个称呼,就能让她背后发凉,精神恐惧。

可现在,接电话的是关芙。

而且她胸膛里俞薇的灵魂,也渐渐的不怕了。

关芙对着手机漫不经心地说:“什么事?”

苏菱停顿了一会儿,低声说:“always这首歌很好听。”

关芙顿了一下。

这是她一路上回家耳机里听的歌。

苏菱过了一会儿,接着说:“把桌子上的眼影收一收,掉下来会摔碎的。”

关芙忍不住手指一动。她大步走到自己的卧室,果然桌子的边缘,眼影盘大半悬空。

她早上忘记整理好。

关芙皱起眉,开始四处寻觅。

是不是有隐形摄像头?

苏菱却又说话了:“不要找了,没有摄像头。”

“我知道这一切,只是因为我们两个一模一样。我知道你的心,俞薇。”

第79章 被模仿的人生(14)

冷不丁的这么一听,还真是有点背后发凉。

装神弄鬼。

关芙毫不犹豫的挂了电话,在屋里翻起来。

确实没有什么摄像头和监听器,干干净净的,手机里也没有病毒。俞薇就是专业干这个的,要是有的话怎么也会有所察觉。

关芙坐在床边想了一会儿,突然自嘲地笑了。

她使用的音乐软件,听歌的同时会对外显示出具体歌曲名称,作为俞薇的社交软件上的好友,不用费力苏菱就能查到她听的歌。

至于那些什么眼影盘之类的话,可能是猜的。毕竟她对以前的俞薇非常了解,而关芙在做任务的时候,为了让俞薇对她所经历的一切有代入感和归属感,大多数习惯都是属于以前的俞薇的。

不过苏菱能知道这么私密的、俞薇在家里的惯常习惯,大概是有内鬼。

关芙想到了韩洋,那是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朋友,曾到她家来过多次,熟知她的习惯。

她笑自己真是被俞薇曾经的恐惧吓住了,竟然还真以为这个苏菱有什么不得了的本事,都有点风声鹤唳了。

关芙自言自语:“看,被人抓住尾巴了,俞薇,你在家里的收纳习惯得更好才行。”

俞薇其实是个很爱收拾的利索姑娘,只是时间不够,就来不及重新收拾整齐,显得没地方放。主要是她本人也不怎么会变通,收纳起来没有思路。

关芙定了一个收纳箱,打算换一种更高效的收纳方式。高效的整理收纳务必要无脑便捷,大多数时候,收纳不好只是因为没有合理的收纳方式,而不是人懒或者脏乱。

收拾好了这一切,她看着自己没有再响起来的手机,心想:果然苏菱没有什么要事,打电话来只是为了吓唬她。

感觉俞薇有点可怜。

正常人被这么处心积虑地吓唬,怎么样都够呛啊。

第二天是周末,她又去见了王医生,换了新药。

王医生认为她的抑郁症现在很大程度上好转了,只是总对她的“人格分裂”露出疑虑的眼神。

关芙只好落荒而逃。她倒不是不能伪装的跟俞薇一模一样,但是一开始,在她没伪装的时候,王医生就发现了她不是俞薇,总感觉再伪装起来就有些不磊落。

这想法有些天真,不过过一阵子她就走了,俞薇的“人格”很快就会被诊断消失的。

回到家里,看到俞爸爸在客厅坐着。

俞爸爸看着她的样子,叹了口气:“薇薇,你宋叔叔又跟我说了,他原谅你。”

关芙险些笑出声。

宋家这一家人还真是,哪怕没人给台阶下,也能自己找台阶下台来。

一开始,宋宽的父亲说的可是要她亲自上门赔罪才会原谅她的。

现在就像说过“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的宋宽一样,又来见面求复合。

还是在她再一次明确拒绝、并且又找了苏菱要有新女朋友之后。

看来宋家两父子都觉得俞薇是个有奉献精神、一点脾气都没有的好女人,宋宽当着她的面,找苏菱做新女友也不过是来刺激她罢了。

宋宽那边还在宋父这边给她开了个痛哭求饶的口子。

看着关芙的笑脸,俞爸爸的手指蜷了起来,他用一种刺探的目光看着关芙,神情若有所思,犹豫不决。

过了一阵子,他说:“要是……你不愿意,那就先搁置。我看宋宽一时半会也放不下你……”

关芙不太爱听,低下了头。

以前看到她这样会产生不满的俞爸爸却立刻收了声。

他攥起拳头,低声道:“不说这个,薇薇,你最近……感觉怎么样?”颇有几分小心翼翼。

关芙心里隐隐有了预感。

目睹过她上次的状况,俞爸爸或许是发现了俞薇的病。

关芙坦然的看着他:“快好了,我今天去复查,换了药,很快就能康复。”

俞爸爸站了起来:“薇薇!你是真的!”

关芙心想,这有什么好假装的。只不过是瞒不下去不瞒了。

“薇薇,你怎么会这样呢?”俞爸爸走了过来,眼里都是匪夷所思和心痛,“薇薇,你到底碰上什么事了?是谁刺激的你,是宋宽吗?”

关芙摇了摇头:“就把这个病看做小感冒就好,我现在已经好多了。”

她往旁边看了一眼,发现俞妈妈从旁边贴着墙走了过来,站在走廊边,露出半个身子。她望着关芙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俞爸爸说:“这能跟感冒一样吗?薇薇,你要是早说,我什么也不说了。这些什么工作、什么结婚,你不喜欢就不要,——虽然有点可惜——但是还是你健康最重要。”

“我跟你去看看吧?我得问问大夫……我怎么没早发现呢,你的胳膊,你都自残了,这得多痛苦啊……”

关芙顿时感到身体里的俞薇一阵鼻酸。其实她有点想笑,感觉俞爸爸舍不得宋宽和婚事却又咬着牙舍掉的样子有点可爱,不过俞薇是真的受到了触动。

她乖了太久,病了太久,孤独了太久,一味逞强,什么话都不敢说出口,直到她死过一次之后,才终于听到了迟来的谅解。

她委屈的想大哭一场。

可是关芙却把注意力放在了俞妈妈的身上。

她瑟缩在门边的行动,看起来有些奇怪。

而俞爸爸还在继续说话:“薇薇,我跟你去医院,咱们好好治,一定能治好,不管是什么心理问题,都能治好。”

俞妈妈的手指握住了门框,她脸色青白。

关芙看着她。

俞爸爸说:“这个病肯定是外因,去掉外因你就能好了,你学习好、能力强,一个人出国读书都没出任何问题,肯定是有个外因,去掉那个外因——薇薇,你这叫什么病啊?”

俞爸爸望着关芙的眼神充满了期待:“肯定能治好吧?薇薇,这是能治好的,不是疯了,对吧?”

关芙露出一个微笑,刚想说两句宽慰的话,却听见了沉重的脚步声跌跌撞撞一路远去。

俞妈妈跑上了楼。

俞爸爸眉头一皱:“她怎么了?”

关芙也不知道,她追了上去。

第80章 被模仿的人生(15)

俞妈妈得了抑郁症。

关芙完全没想到这个可能,包括她身体里的俞薇,也觉得非常震惊。

那天她追着俞妈妈,也问过,但是她只说,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心情不好。

关芙仔细观察了几天,终于发现她的问题。

已经超出了抑郁倾向,是抑郁症的范围。俞妈妈需要治疗。

然而一旦跟她提起,她就觉得非常抵触,甚至对点破的关芙表达出了明显的敌意和厌恶:“你别说了,你是不是觉得,我跟你一样,疯了?”

关芙哑口无言。

她没觉得自己疯了,更没觉得病理上的问题,可以用来侮辱人。

但俞妈妈显然出了问题,因为身体和心理的不适,她开始卧病不起,但坚称自己一点毛病都没有。

俞爸爸整个人都崩溃了。

关芙身体里的俞薇一开始也觉得世界崩塌了,天天心情阴郁,导致本来就强撑着努力好不容易让她的病情有了些起色的关芙,好好受了一遍罪。

可是她还得努力振作起来,夜里睡不着觉,白天又要努力工作,努力学习充实自己、锻炼身体。

好在没几天她清醒了。

她坚强了起来,开始积极配合关芙,虽然心情很差,但是强行让自己振作起来。

就像关芙说的,把这个看做小感冒,努力克服,总能坚持下去。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不管怎么样,她想继续活下去。

俞薇想道自己委托关芙的任务。她不光想活下去,还想成为无人可替代的独一无二,成为真正的自己。

关芙缓过这一阵子,身体的俞薇开始配合了,对俞妈妈,她不得不使用强硬一点的手段了。

为了俞妈妈能够好转,她必须让她接受治疗。

俞妈妈真的非常抵触。

每次关芙想让她看医生吃药,她就开始哭,一个平时连话都不敢大声说的人,现在对着关芙冷嘲热讽,行动也强硬了不少,真是让人觉得哭笑不得。

关芙请了几天假跟她磨这件事让她治疗吃药,俞妈妈终于被她烦透了:“我没疯!”

关芙平静的对待她:“我也没疯,只是小病,但是不能不治。”

俞妈妈说:“你是不是想害我?”

“我是想救你。”关芙笑了。

“你笑什么!”她对这个倒是很敏感,“你现在一点都不乖了,我不要你了!”

唉。关芙叹气。这么大的人了,至于吗。发个脾气智商都降低了。

关芙不得不把医生请到家里来。

“这是为我治疗的王医生。”

王医生不愧是专业的,素质极高,说话办事都非常专业,让人信赖顿生。

最重要的是,她那最严肃的教导主任一般冷酷的外貌,让一直激烈抵抗、拒绝治疗的俞妈妈心虚气短,不敢抗议了。

关芙总算明白,原来在某些情况下,让人觉得害怕的医生可能比和蔼可亲的医生更有力量。

俞妈妈本身性格就弱,对上外面的人,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搞事,于是王医生诊断得倒是很顺利。

私底下,王医生告诉关芙,她们家大概是有家族病史,有遗传基因。

她套出了俞妈妈的话,知道了她内心的隐忧。

她心里一直有这个负担。俞妈妈曾经有一个姑姑,是抑郁自杀去世的。在她的心里,诊断出心理问题,对她来说是一件非常可怕,非常有毁灭性的事。

俞薇已经确诊了有抑郁症,她自己整个人就受不了了。

她觉得俞薇这样是她的基因连累的,可是一旦她自己也有可能被诊断出抑郁症,就更加无法接受,因此激烈抵抗,讳疾忌医。

好在关芙压着她请来王医生,并且也会压着她进行治疗。

送走了王医生,关芙回来就跟与妈妈说好,每天都会看着她吃药。

俞爸爸也表示配合。

关芙没有发现,俞爸爸看着她的目光里,松了一大口气。

他觉得,对比完全垮掉的俞妈妈,同样得了抑郁症的女儿还能撑住,真是让人觉得骄傲。可是想想他又觉得心酸。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俞薇得有多痛苦啊。她竟然就这么自己挺过来了。

处理过俞妈妈的病,关芙还需要继续上班。

事实上,虽然自从来了之后,事务繁多,可是关芙一直明白,在俞薇的生活中,工作算是她的一个重心。

在她自杀前的一年里,她都在拼尽全力,发挥自己的专业知识,进行一种新系统的开发。

只是还没有完成,她就被模仿者苏菱逼得应接不暇,项目只好搁置。

关芙把这个项目捡了起来,在原来俞薇的研发基础上,进行完善和继续,现在已经到了出成果的时候了。

她报给上司薛主管。项目成果立刻引起了相当程度的重视。

经过高层的研究讨论,成果开始进行测试,并且即将立刻投入使用中。

作为开发者,关芙也收到了应有的待遇和奖励。

当天中午,关芙决定请公司的同事们吃饭。

林副总虽然是个外部人员,但是脸皮够厚,仗着是“俞薇和薛主管的好朋友”,舔着脸参与进去。

虽然水平不怎么样,他眼光却不俗,只是略微刺探了两句,就知道了这个成果会带来巨大的经济价值,可让他眼红得要命,一顿饭吃下来拼命挖墙脚,屡屡被薛主管无情地挡回去。

等到吃饭完各自散去,林副总回到自己公司,在办公室把脚翘在办公桌上沉思了大半天,又坐立不安地叹了好几口气,终于坐不住了。

俞薇一个成果就能创造这么大的经济价值,她本人又这么年轻,今后随着学习和经验的增长,水平只会越来越高。这简直是只会下金蛋的母鸡啊。

一想到母鸡在别人公司,挖不过来就心痛。

他太心痛,想出去散散心。

结果漫不经心地甩着手走了两步,林副总突然眼睛一亮:“俞薇!你怎么来我们公司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蹦过去。

吃了饭接着过来,衣服发型都没换——这是不是,对他有意思?

林副总心里闪过无数念头,盯着自己公司里那个背影。

他快跑几步绕到人跟前,打眼一看,猛地一哆嗦:“是你?”

苏菱抬起脸。

她的水平也进步的很快,虽然苏菱的妆容她不会,言行也很难学,但是起码穿着发型,她还能勉强兼容。

她今天打扮的跟俞薇今天的打扮一模一样,只不过因为肤色偏深,俞薇穿的挑人的颜色衬得她有些粗糙。

部分相似和某些截然不同的模样,这让她显得有种拙劣的恐怖感,至少在林副总眼里,苏菱看起来简直像是个照着模子变人,变到了一半的妖怪。

第81章 被模仿的人生(16)

“林副总。”苏菱柔声道。

她的行为模式还是俞薇10版,陪着她现在半像不像的打扮,让人觉得格外怪异。

“哎呦我的天。”林副总自我惯了,有话就说,此时捂住眼睛发出呻吟,“这是个什么模样啊?”

苏菱突然僵硬了。她也觉得自己现在学的不成熟。

可是她总要……

“那个谁,苏菱啊,你今天跟人撞衫了你知道吗?”林副总放下手,却也不愿意看她,怕伤眼,看着天花板说。

苏菱纯洁无辜的摇了摇头。

“哎哟,你不知道?”林副总余光看到她摇头,一下子来劲了,也不嫌弃她伤眼了,盯着她一阵猛瞧。

他故意说“撞衫”,是为了让眼前的人臊一臊,没想到人家一点也不害臊,还真当自己不知道,装作是无意识撞衫了。

这可能吗?同样的发型,同样的衣服鞋?

他可是知道,俞薇的打扮向来非常有个人特色,这些衣服鞋,谁穿都不比在人家本人身上穿好看,可现在的苏菱明明不合适也要硬穿,画虎不成反类犬,这谁不知道,这是一次拙劣的模仿啊。

“你不知道这就太倒霉了。”林副总也索性也不帮她捂着脸面了,“要我说,苏菱,你这打扮太难看了,别人这么穿好看,可你穿太可笑了,简直是伤眼睛,苏菱啊,你抓紧时间换下来吧,披着麻袋都比这样强。”

苏菱脸色发白。

林副总却还有话要秃噜出来:“你说你,学就学了,还不承认。可你学有本事学全套啊。苏菱,你说,同样的大学,同样的国外经历,同样的专业,同样的职业,年龄还一样大,怎么人家俞薇就那么有本事,你就这么没用呢?”

苏菱吃惊的看着他:“……俞薇、俞薇怎么了?”

“唉,都说你像俞薇,我恨不得把你塞进他们公司去,把俞薇换到我这边来。你还问俞薇怎么了,俞薇开发了个新系统!他们公司可真是挖井挖出大金矿,天上掉下个大馅饼,这都什么运道!俞薇他们公司,那公司比我爸公司大两倍吧,给俞薇05%的股份!亿万富翁从今天起诞生了!你说你服不服!”林副总可算逮着一个人能倾吐一下他内心喷涌的情绪了。

而苏菱脸色好像快要晕过去了。

林副总滔滔不绝:“苏菱,你抓紧时间!赶紧的!学学人家这份本事!赶紧!你学啊你!”

那边发生了什么关芙不清楚,晚上高层带她庆功,回到家已经很晚了。

俞爸爸望着她皱眉:“身体又不好!回来的这么晚!你不看着你妈她都不愿意吃药!”

关芙笑了笑,从包里抽出来一份文件,给他看。

俞爸爸皱着眉头在灯底下看了一眼,呼吸急促起来。

三分钟后,脸色涨红,屏住呼吸:“薇薇……?”

关芙跟他说了说自己的工作成果,以及今天获得的收益。

俞爸爸憋了半天,脸都憋紫了,猛的吐出一口气来:“我不是在做梦吧,现在几点了?”

虽然他们家也有个公司,可是规模就不必说了。更何况,这是女儿谁都不靠、凭自己的能力挣出来的!他可从来没想过,女儿能自己一个做出这么大的成绩来。

关芙认真道:“十一点四十。”

俞爸爸说:“那我还没睡,这不是做梦……”

他拿着合同狂奔到了俞妈妈的卧室里:“她妈?你醒醒,你醒醒!”

关芙跟过去,看见俞妈妈摆着一张了无生趣的脸,显然是还没睡着,不知道一个人在黑暗里想什么。

俞爸爸兴高采烈地说:“咱们的女儿!太有本事了!”

跟俞妈妈讲解起来。

关芙站在旁边听着,看到俞妈妈眼睛越睁越大。

俞妈妈求证:“薇薇,你爸不是做梦吧?”

关芙说:“合同在那,如你所见。”

俞妈妈咽了一口口水,夺过来自己从头到尾翻了好几遍。

末了,她突然盯着天花板,喃喃道:“我女儿病了也不碍事……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脸上突然亮了起来。

俞妈妈心头大石移开。

同样得了抑郁症的俞薇,依然表现的比一般人还要优秀。并不是她们家每一个得这种病的人,都会像小姑一样下场惨烈。

她此时突然想起了关芙的话,就像感冒一样,没什么大不了。

“……没什么大不了。”她松了口气。

俞妈妈开始积极配合治疗了。

过了几天,关芙跟俞爸爸商量一件事。

“你想出去学习?”俞爸爸瞪着她,感觉匪夷所思。

“嗯。”关芙点了点头。

俞爸爸说:“太辛苦了,薇薇,你都已经这么好了……你要是再学习几年,出来都三十了……”

俞爸爸嘀咕道:“宋宽……宋宽那边还等着……还结不结婚了?”

关芙笑道:“他还等着?”

俞爸爸看她没这么抵触,说道:“你宋叔叔那边很中意你!他们一家人,咱们知根知底,肯定会对你好的!”

关芙说:“我的确不想跟宋宽结婚。”她自己现在家底也不薄了,“您能理解吗?”

“……”俞爸爸叹了一口气,犹豫了半天,说,“理解不理解的……你自己反正有分寸,你高兴就好。”

他终于放弃了那点念头,妥协了。

“谢谢您。”

“嗐,谢什么。”俞爸爸有些不自在。

当关芙再次提起出去学习的计划,并且把相应的申请手续都摆出来的时候,俞爸爸只好说:“想学习,爸爸可以供你读。其实这是好事。”

关芙此时又说:“到时候去不去还要再考虑考虑,现在妈妈也离不开我的支持,她得健康,我才能放心。”

只是为俞薇准备好,让她看一看,这也是一条路,一种更宽广的可能。

俞妈妈躲在远处听到了,她擦了擦眼泪。

然而有一件事终究纸包不住火。

俞妈妈转变了心态,积极配合治疗,在短时间内阅读了大量关于精神疾病的书籍,长了不少这方面的知识。

这让她更有勇气面对自己的疾病。

与此同时,她也发现自己女儿身上,除了抑郁症,可能还有别的地方有些不对。

“多重人格……”

她手里的书掉在了地上。

眼前略过女儿突变的穿着打扮和行事风格。

俞妈妈的手剧烈颤抖起来。

第82章 被模仿的人生(17)

俞妈妈自己看破了这个秘密之后大受打击,然而并不敢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一个人。

因为太过煎熬担忧,她吃都吃不下饭,瘦的飞快。

关芙也看出了问题,于是又请来了王医生。

好在俞妈妈在考虑过后,决定相信王医生。

她知道王医生也是俞薇的主治医生,因此对她说了自己的发现:“薇薇是不是有多重人格?”

王医生一开始还想为患者保守秘密,但是俞妈妈不依不饶,而且俞妈妈本人也是她的病人,只好对患者的母亲据实相告。

俞妈妈哭了一会儿,竟然奇迹般地坚强了起来。

她答应好好配合治疗,但是也拜托王医生一定要治好她的女儿。

她不能继续虚弱下去了,薇薇现在看着好好的,却一个人扛了太多。她不能心安理得继续在俞薇身上放担子了。

关芙在门外等着,王医生在私底下告诉她,俞妈妈已经发现了她“多重人格”的病情。

关芙突然觉得很糟糕。

如果把为委托者做任务,看做工作的话,她现在已经算是失职了。

她的存在在某种程度上影响到了委托者的生活。如果俞薇的妈妈更强硬一些,不是不可能把事后归来的俞薇抓进精神病医院进行所谓“人格分裂”的治疗。

可是天知道,俞薇只有个抑郁症,哪有什么多重人格。

她警醒起来,决定以后的每个世界都要更当心,在这种被熟悉的亲友包围的环境下,应该更像委托者本人才行。

关芙开车送王医生回家,王医生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会儿,突然说:“你的人格非常稳定。俞薇一直都没有出来交替吗?”

关芙笑着叹气:“真的没事,或许一两个礼拜,我就会离开了,俞薇会健康的。”

王医生笑了笑:“现在你已经确定好了离开的时间了。”

关芙点了点头。

“你离开这里,会去哪里呢?”王医生问道,看到了关芙的沉吟犹豫,补充道,“这与我的职业无关,只是我个人想跟你聊聊,你可以不回答。”

关芙说:“其实是我也不知道,有很多种世界,我不确定会去那个世界。”

她露出了笑容。

很久没有作为关芙和别人交谈。

她觉得此刻有点轻松,有人看到了俞薇身体中的她。因此她说的话也都是坦然地、真实的。

王医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来你有很多事要忙。”

关芙同意。确实挺忙的,没有假期。

关芙的生活依然忙碌。

宋宽给她打了电话。

关芙觉得有点烦,可是如果是俞薇的话,是一定会有耐心的将事情讲清楚,把这段感情有始有终终结的。

她跟宋宽见了次面。

宋宽见到她的时候,眼里闪着惊奇和某种欣赏的神情,然而神色有些迷茫。

他似乎开始对这阵子生活中发生的事感到迷惑不解。

“我一直坚信,你就是我未来的另一半。”宋宽对她说。

关芙摆了摆手。他未来的另一半是苏菱,他们过的挺好的。

宋宽流露出了恳求的表情:“薇薇……你再考虑一下。”

关芙楞了一下。他不是更中意“像以前的俞薇那样”的人吗?比如苏菱。她还记得宋宽因为她不肯变回去而不快,甚至当场请苏菱吃饭并称她为接下来的女朋友。

怎么?审美突然改变了?

她没想透,苏菱就追着宋宽出现在了她面前。

她的穿着打扮包括言行举止,都已经最大程度接近关芙现在为俞薇装扮出的模样。有七八分的相似,只有一点因为不熟练、时不时像游戏画面卡顿的瞬间僵硬。皮肤也白了好几个色度,为了驾驭现在关芙习惯的鲜亮色彩,把这些装扮穿得好看,大概是去打美白针了。

这让人非常吃惊于她的模仿速度和决心。

怪不得俞薇怎么变化,她都能跟上。

她温柔地靠近宋宽,宋宽的眼里却出现了厌烦,别开了头。

“薇薇。”苏菱收回手,仿佛一点也不尴尬,看着关芙打招呼。

关芙点了点头:“那你们聊,我先离开了。”

宋宽跟着她站了起来:“薇薇,她是自己跟着我来的,我今天是诚心请你跟我重新在一起。”

让他亲自出马了,必然是俞爸爸那边已经走不通了。

关芙还挺满意俞爸爸说话算话,说不强求就不再跟宋宽牵扯,因此勉强留了一步:“不好意思,宋宽,希望你以后能找到更合适的结婚对象。”

苏菱走过来拉住了他的手:“宋先生……我……你不是承诺过我是你的女朋友吗?”

她眼里泪光闪烁。

“什么承诺!”宋宽居然有些恼怒,甩开了她的手,“你看看你自己的鬼样子!你学俞薇要学到什么时候!关键是,你学也学不像,现在真是太难看了!你简直是个劣质的仿品!”

苏菱如遭雷击。

关芙觉得有点过分了。苏菱怎么也算个高仿,客观而言,是真的挺像的。

可宋宽这句话,在俞薇上辈子活着、被苏菱的模仿逼得透不过气的的时候,终其一生没听到过。

大家只是觉得她们两个像,真是太有意思了。

她没必要帮苏菱说话,只是说清楚自己和宋宽不可能,就离开了。

宋宽看着俞薇的背影,神色低沉。

他不知道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抛下苏菱扬长而去。

而苏菱则留在原地,陷入了混乱之中。

她匆忙地掏出手机:“我不像吗?难道我不像吗?他为什么不高兴了?你不是说我很像了吗?”

“闭嘴,太吵了!”

是韩洋。

她应答电话的声音非常不耐烦:“又怎么了!”

“韩洋,我现在很像了,你说过,我现在和俞薇一模一样,但是,宋宽他怎么不高兴?”

韩洋一听这话,电话里的声音明显来劲了:“他不高兴了?”

苏菱嘤嘤的哭起来,又在韩洋粗暴的呵斥下停止。

韩洋说:“那可能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哪怕和俞薇一模一样,也没人喜欢你。”

苏菱攥紧了手机:“这不对,这不应该……以前都好好的,宋先生也喜欢我,朋友们也喜欢我,一切都很好啊!我是按照你说的做的,以前都有用,现在怎么没用了呢?”

韩洋说:“什么叫我让你做的,别乱说话。行了,挂了吧,说的全都是废话。”

苏菱哭了起来:“你不能——俞薇?”

她一抬头,尖叫出声:“你怎么回来了?”

第83章 大预言家(1)

关芙笑。

她一直没走。因为觉得现在的苏菱有些奇怪,她绕了一圈就回来了。

没想到就那么巧,半猜半听,猜到了前因后果。

她走过去,看着眼前外表和她相差无几的苏菱伸出手。

“让我跟韩洋说几句?”

苏菱捏着手机,目光仓皇地看着她,耳中听到韩洋在电话的那头呼吸声沉重了起来。

她直视着眼前的俞薇。

这是她从小到大,在阴影里一直模仿,一直追逐的人。

曾经她也以为,自己能够代替她。她的朋友们喜欢她,她的订婚对象喜欢她,俞薇的父母也觉得她很可爱。

可是现在,好像什么东西都破碎了,她追不上俞薇,宋宽依然对俞薇恋恋不舍,而不愿意回头看她,朋友们也开始离她而去,工作上更是拍马也赶不上。

她陷入了迷茫。

关芙就看着苏菱直眉瞪眼的盯着她,生硬地说了一句:“俞薇,你觉得我像你吗?”

关芙心里稍微有些惊讶。

苏菱好像突然脱下那层模仿俞薇的外皮,用属于苏菱自己真正的交流方式,正式的面对了她。

关芙早就察觉,自己振作起来之后,俞薇就对苏菱并不仇视,因此也好声好气地认真回答她:“很像。”

苏菱突然哇的一声哭了,简直是泼妇一般的嚎啕,跟以前从俞薇身上学来的克制温和截然不同,表现出了一种应激一般的激动。

她一边大声嚎哭,一边对着关芙说:“你骗我,一定是不像!不然怎么可能他们都不喜欢我了!”

关芙哑口无言,电话那边的韩洋紧张的站了起来。

“我从小就羡慕你,你会说话,你会交朋友,我不会!我学了那么多年才跟你这么像,我好不容易有了这么多朋友、宋宽也愿意正眼看我了——你怎么突然变了!”

她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听到动静走过来的服务生都不敢接近。

关芙皱起眉毛。

这么一听,突然有点寒毛直竖。

俞薇印象里可是从来没有苏菱,她又是怎么会从小故意学她。

但是也不能任由她这么咆哮,关芙苦笑一声:“所以你要怎么样?你想学,但不是我让你学的。我变不变,你说了也不算。”

苏菱擦了一把眼泪,突兀的止住了哭声。

她想起了电话那头的韩洋:“韩洋,你曾经跟我说过,学俞薇大家就会喜欢我,是你骗我!”

韩洋喘了两口气,准备挂掉电话。

可是这时候,她听到了俞薇的声音,鬼神神差停止了动作。她把耳朵贴上去。

关芙在那边说:“韩洋,多年的陪伴,原来你从来没把我当成朋友。”

韩洋突然冷笑了一声。

她开口说道:“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喜欢完美的你。我忍到了中学,宋宽也喜欢了你。”

关芙明白了,无非是一个不平。

韩洋也从来没把俞薇当成真正的朋友。

苏菱收回了手机,踉踉跄跄地跑了。

再出现在别人面前的时候,她不再是俞薇的样子。

她说话做事按照自己的模式来,可是她的行事方法,总是突兀地让人无法接受,一直并不让人乐意亲近。

哪怕她非常渴望别人喜欢她,也并不容易得到好结果。

她不会跟人交往。

她读不懂别人的表情,理解不了别人话中的深意,除了生硬地归纳总结,日复一日的模仿,她作为她自己,没有任何人际交往的能力。

而她偏偏又是渴望交际的。

从小到大,苏菱没有朋友,不讨人喜欢。后来在韩洋这个“朋友”的鼓动下,她开始认真模仿俞薇,希望能得到俞薇得到的。一直到她出现在俞薇面前。

在宋宽和俞薇结婚前,俞薇抑郁自杀,苏菱取代俞薇,拥有了她曾经的一切,并跟宋宽情愫渐生,两个人成就了某种完美姻缘。

在原来的任务世界中,作为白月光的俞薇,只是一个早死的炮灰罢了。但是俞薇强大起来,反而压制了苏菱,成为了她心理上的最大反派。

上辈子,靠着模仿俞薇的人格处事,苏菱似乎得到了许多,但终究那些人看到的不是她。

这辈子却不相同。或许坚持自我,总有一日,她能找到看到自己的人。但那些和关芙无关了。

剩下的人生是俞薇的人生,不管将会走向何方,都是她出于自由意志的选择。

关芙已经落入了下一个世界。

新世界危险程度突然上升了一大截,因为这个世界是剑、巫术与神的世界。

新的委托者是一个精通预言术的白巫师。

委托者从幼时开始苦修,一百多年来,魔力精深,尤善预言。她辟易灾邪,庇护人民,备受爱戴。

她一直居住在中部平原的高塔上修行自身,一直到有个号称神使的少女来到大陆。少女称神为万物之主,人生遭受的苦难和快乐都由神赐予,一路在大陆上行走,一路布道,宣扬她所信奉的唯一神主的伟大。

一开始,少女并没有引起巫师们的注意,但后来巫师们渐渐发现,少女从南边一路而来,所经之处的巫师都失去了联系。巫师们派学生去查看,也一去无踪,只回来了一个没学会半点巫术的小学徒。

小学徒告知,少女作为神的代言人,所过之处尽是信徒,高高的神殿已经开始建造,不愿俯首的巫师被击败并囚禁,而南部的剑术师们已经被折服,投诚神殿,摇身一变成了所谓神的骑士团。

大陆开始被神征服。

巫师们轰然震惊,数百个水晶球联通交流,一致认为不能继续放任下去。在少女率领神的圣骑士团到来之前,他们要进行反抗。

号称大预言家的委托者是抵抗少女的第五组巫师,和她一起出发的是“瘟疫之主”黑巫师劳伦,和流浪剑士莫兰。

在平民们的见证下,少女光明正大地要求一对一挨个对决,分出输赢后,各自认罚。

第一场是黑巫师劳伦和少女的对决。

号称“瘟疫之主”,黑巫师劳伦在平民们心中是个可怖至极的存在,他全身裹在黑袍里,脸都不露,形象也比容貌绝美、金发灿烂的少女难看一百倍。

但瘟疫之主这个称号,却是因为他为大陆平民消灭了一百场瘟疫得来的。他是专研烈性传染病的黑巫师。

第84章 大预言家(2)

少女也没有回避他的长项,或者说就是要在他的长项上击败他,让所有的人看到。她比拼的就是“治传染病”。

她找来了二百位流行感冒的患者,每人治疗一百位。

黑巫师劳伦觉得胜券在握,准备大展伸手。

他针对病症考察记录,详细分辨,按照症状、年龄、身体状况分门别类,研制出了对症的药方和控制病情传染的方式,当然也有防御、治疗疾病的咒术。他可以保证,这样一来,他能够在两个小时之内控制这种简单的疾病。

但少女那边并没有那么麻烦。

她只是微笑着看着黑巫师劳伦忙忙碌碌,而后,在他停下来的时候,举起手,吸引了所有围观者的注意力。

“神赐予你们百病全消。”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格外动听。

但这并不是这句话的魅力所在。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在一瞬间,那些精神萎靡,鼻流清涕的流感病人纷纷精神一振、满面红光。

他们在瞬间不药而愈。

所有人都兴奋了起来,黑巫师劳伦被判定惨败。

下一个就是委托者了。

她们比拼的是预言。

委托者自诩天地万物变化轨迹的窥视者,这世界的走向在她的眼中一向清晰可辨,然而她看不透少女会带来什么样的变化。虽然她对自己有自信,但委托者仍然心怀隐忧。

只是她也败了,败在当场,当场身亡。

委托者的心愿是:阻止神降世间,让人成为人主,而不是神的牛羊。

关芙就在此刻进入世界,和少女的比拼,立刻就要开始。

她睁开眼睛,看到对面容貌绝美的金发少女。

或许是所谓“神的恩泽”,她的灿烂金发在阴云密布的天空下,依然散发着灿烂的光辉。

耀眼的像是通电的灯泡。

而在不远处围观的普通人们,大多数都被她吸引了注意力,向她投去敬仰的目光。

这是神的使者,克里斯汀。

北上这一路,她已经制造了太多的神迹,几乎传遍了大陆。

就在刚才,她又打败了可怕的“瘟疫之主”,不禁让人感叹神的力量。

关芙看着她恍惚间出了神。

委托者作为强大白巫师,她的视角和以前普通人是不一样的。

大预言家吉赛尔,有超强的预言能力,当关芙用她的视角看向周围时,能看到每个人身上的过去未来,以及和其他人之间交织复杂的因果线。

她能隐约感觉到这些脉络发展的尽头在何方。只要捉住这些蛛丝马迹,加以计算和预言术的辅助,一切在她的眼中都是没有秘密的。

身边的强者,黑巫师劳伦和流浪剑士莫兰,能力高超,变数太多,一时难以分清,却也并不是看不透。

只有一个因素让她感到扑朔迷离,如坠云雾。

她看不清所谓的神使克里斯汀。跟神使接触过后,在场所有人的命运轨迹都发生了扭曲和偏移,隐藏进了迷雾之中,未来的方向分辨不明。

克里斯汀是此间独一无二的变数。

克里斯汀看着她,说道:“大预言家吉赛尔,久仰。”

关芙只是按照吉赛尔个人往常的作风,微微笑着,一言不发。

吉赛尔很少说话,出口就是预言。

克里斯汀也并没有要求她说话。

从她脸上了然的表情和成竹在胸的模样,关芙一眼就能看出,克里斯汀对黑巫师劳伦、流浪剑士莫兰和她自己,都有充分的了解。

是从“下落不明”的巫师们和剑士们那里了解到的。吉赛尔的本能让她迅速了然。

克里斯汀知道她不会开口,于是自己做主,决定和她比拼预言能力的方式。

天气预言。

关芙看看天,就知道阴天要持续三天。天气预言对吉赛尔来说太过简单了,以至于有些蹊跷。

上一次吉赛尔接受了这个题目。

她知道,克里斯汀会制造出变数。

但她仍然照实答了。诚实是白巫师的品格。

这一次关芙也接受了,但她不打算先作答。她沉默不语,看着克里斯汀,从袍子里伸出一只手,示意她先答。

这也算是礼貌谦让了。

克里斯汀看她了一眼,显得胜券在握,露出了微笑。

她环视一圈,被她看到的人纷纷满面红光。

要知道,被她的神赐福获得健康的那些人,可是让下面的观众眼红的不得了。

他们期待着这幸运也降临到自己身上。

克里斯汀满意于此,在所有人的注目下,她向着云翳密布的阴暗天空伸出了手。

“神说,要有光。”

霎时间,云破日出,明亮的光芒如同利剑一般,穿透下来投在每个人的脸上。

本应持续三天的阴云被太阳的光辉穿透。

围观者大哗。

这已经不是预言的范围了,这就是神迹!

刚刚失败了的黑巫师劳伦低低地哼了一声:“故弄玄虚。”

改变天象,巫师们也能做到。只是大多数巫师们都不会这么做。天象自有规律,在并非情势危急之刻强行改变,并没有什么必要。

劳伦觉得,神使总是答非所问,明明大家都在对问答题,她非要在无知愚民面前制造些吸引眼球的刺激效果,夸耀自己所谓的神。

关芙保持着神秘的微笑,心里表示同意。

但就在这一刻,关芙突然神志恍惚起来。

她看着天空上投射下来的万丈光芒,眼前出现了虚幻的影像。

她看到神明降世,大陆震颤,众民跪拜。大陆上立起神殿千万,而巫术再也不存在。大陆上没有第二种神明之外的力量。

神掌握着大陆上的一切,他拥有大陆上所有的珍宝,并将这一切和自己钟爱的神使克里斯汀共享。

而在连自然变化被控制的情况下,没有任何力量的普通人在这片大陆上成了神的猪狗,他们整日畏惧于神的权威,惶惶不可终日,只能日夜祈祷神明降下恩赐。

大预言家吉赛尔摸到了命运的轨迹,看到了未来的发展方向。

然而此时,她感到有一缕刺人的锐利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那是穿透了时空分割的一眼,中间含有莫大的威能和力量。

关芙明白了为什么克里斯汀在大路上行走,从来不曾担心失败,也从来没有真的失败过。那是因为她的神一直在天外注视着她,正如此刻。

关芙脑中一阵剧痛,瞬间在原地晃了一晃。

第85章 大预言家(3)

流浪剑士莫兰用剑鞘戳住她的背,抬起一边眉毛问道:“预言家?”

关芙闭上眼睛,撤回了窥视世界轨迹的神思。

上一辈子,吉赛尔死于此刻。

她看到预言中的天命,准备做出预言,却同时受到了世界意志的反击,以及神明的攻击。

她只说出了“神降”两个字,就横死当场。

而关芙不打算就在此刻做出预言。所有的预言,一旦说出口,透漏到这世间,就会对作出预言的预言家自身形成反噬,更何况是这么大的、关乎世界命运的预言。

吉赛尔的例子让她很明白,世界意志是站在神和克里斯汀那边的。

哪怕是巫术高强的白巫师,也不能扛过世界意志。做不出完整的预言,她不能死。她活着才能做更多的事。这是吉赛尔的不甘。

关芙再次睁开眼睛,眼前却漆黑一片。

黑巫师劳伦袍子动了动,而莫兰“嚯”了一声:“预言家,你还好吗?”

两行血泪从她的眼中落下,划过她的面孔。

她的眼睛,因为神的不悦失明了。

神对自己的使者非常宠爱,不容得任何可能对她造成威胁的人不受到惩罚。

关芙失明了,心里稍微有点不舒服,因为影响了客户的身体。

不过总比被世界意志直接杀死更好。

她站直身体。

莫兰又问了一声:“预言家,你还好吗?”

关芙微笑着摇了摇头。

莫兰觉得,预言家流着血泪微笑的样子,诡异极了。他仔细看了看需要他保护的两位巫师中的白巫师,突然眼神一动,发现了不对。

“你的眼睛怎么了?”他皱起眉毛,想不透。

他一直在这里看着,保护两个巫师的安全,怎么其中的一个吭都没吭一下就瞎了。这不好交差。

关芙没有说话。

莫兰就叹了口气。

巫师们都是怪脾气,黑袍这个的鬼鬼祟祟,白袍这个的有口不言,他作为唯一一个性格健全的正常人,这一路真是辛苦极了。

克里斯汀享受完了民众们激动崇拜的目光,就转向关芙,笑着说:“大预言家,该你了。”

天气都被她改变了,她相信,接下来不管关芙说什么,下面的平民都不会被她触动了。

她赢定了。

关芙的目光空洞,毫无焦点,她循着克里斯汀的声音转过脸去,点了点头。

她看着天空,感受着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的舒适感,说:“今日天气不利,大雨倾盆,致人感冒。”

低下的人群躁动起来。

南方各部的平民也对大预言家的名声有所耳闻,据说她成功预言了无数次的灾年和丰年,指示中部的平民躲避灾祸,得到丰收。已经一百年了,从没有闪失。

他们仰头看着天空,却只能看到阳光普照,这是刚才神赐予他们的。

“我觉得怎么看都不会下雨。”人群中有一个人小声说。

他是刚才被克里斯汀赐福百病全消的流感病人。

体验过克里斯汀带来的神迹,他觉得克里斯汀比这些巫师可靠。

毕竟在以前的岁月中,遇到难解的问题的时候,这些巫师才会出现。他们总是告诉平民们,应该怎样做,才能避开灾难和疾病,他们必须自己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得到成果。

可神比他们慷慨的多了。

他想着神迹发生在他身上的那一刻,好像就是一瞬间,所有的病痛和折磨都飞走了,他一眨眼就恢复了健康,自己什么也不用干,不用什么找药材、喝药、还有什么消毒隔离之类的。

旁边的人看着他,他却有了底气,理直气壮地放大了声音:“神是万能的!他治好了我的病,还让光穿破乌云!你们看那,天上哪有一点要下雨的迹象?”

他越说越觉得就是这么个道理,瞪大了眼睛,腰板挺直。

身边的人也随之抬起了头,看了看天空。

他说得对。

阳光很好。按照常识判断,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下雨的。

大概大预言家要输了。

下面的平民窃窃私语。

克里斯汀一开始谨慎而狐疑地看着关芙,因为关芙说话的语气虽然平淡,但是非常有把握。

可渐渐的,她听到了下面平民们的窃窃私语,都是支持她的,让她宽慰了不少。最后,她突然看到关芙的双眼好久没有转动,甚至发生的景象不能引起她一丁点的表情变化,而流浪剑士莫兰也跟在她身边似乎在重点保护她,她豁然明白:大预言家的眼睛似乎出了点问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起码不正常。

她思考过后,突然仰头看天。她注视着天上透过乌云照下的灿烂的阳光,心中突然涌起一阵喜悦。

是神,神一直在天上看着她!

神在帮她铲除敌人,扫除障碍。

她脸上挂上了信心十足的笑容。

莫兰见状十分忐忑。

眼前的神使信心满满,而黑巫师劳伦已经败了。预言家又瞎了眼睛,实在是没有胜算可言。

他想跟同伴交换一下眼神,可是一个是瞎了的,一个全身包在黑袍里,都看不见脸在哪。只好作罢。

怕不是这次也要输了?他看着乌云被阳光破开的天空,想着。不像要下雨。

关芙却沉得住气。

神能拨开乌云让太阳光照下来,却不能让积蓄多日的乌云凭空消失。

在一片黑暗中,各种动静她都听得明白,触觉和嗅觉似乎也突然灵敏了许多倍。

在一片窃窃私语中,她听到了风吹过耳际,皮肤也感到了微微的潮意。

她仰起头来,手指一点,一个无色无形的伞状膜罩在三人头顶,下一刻,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把在场的人们淋了个透心凉。

“居然下雨了?”莫兰惊讶道。

他仰头,透过头顶的巫术结界看着雨水滚流如煮,狂风大作,乌云仿佛被捅破的水袋,围在太阳旁边,更让阳光亮得刺眼。

既有太阳,又有倾盆大雨。

这种奇观他没见过。

灿烂的好像在发光的神使克里斯汀毫无防备被淋得湿透,身上飘逸的白纱长袍也贴在了身上,和湿漉漉的金发缠在一起,显得格外狼狈。

她被雨水激的一个激灵,连打了两个喷嚏,把自己也吓了一跳。

她记得自己自打成为神使以来,再也没有这么狼狈过,也没有再打过喷嚏。

下面的围观平民被淋得够呛,他们并不是要“比试”的人,只是克里斯汀号召过来看热闹、顺便让他们领会神的伟大的。

然而但凡是人,被雨淋又没带伞,第一反应就是赶紧往家跑。

他们四处散开往有顶棚的地方去,根本忘了自己还要看热闹。

与此同时,平民们被雨水冻得打起了喷嚏,才刚刚被“神迹”治好流感的那一群人,重新咳嗽喷嚏,出现了感冒症状。

关芙微笑起来。

这是她上次从系统中抽奖得到的道具,乌鸦嘴。

世界不允许她做出重要的预言,干涉世界钟爱的天命之子,那她就使用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改变这个世界。

通过这次尝试,她确认乌鸦嘴这个技能,还挺好用的。

黑巫师劳伦沉默地看着在雨中忙碌奔逃的平民,一言不发。

而莫兰大笑了两声:“看来神使没想到会下雨,没带雨伞。”

克里斯汀抹了一把脸上的雨,神色阴沉下来。

第86章 大预言家(4)

关芙明白了。克里斯汀走到这一步,凭借的都是所谓的“神术”,并没有巫师们的巫术一般的实用小技能。

比如巫师可以施法避雨,而克里斯汀不能,她只能在雨中淋雨。

联想之前克里斯汀释放的所谓“神赐”,只怕这神术只包含“力量”,却脱离人类的生活,没有和生活相连的实用能力。

雨下的越来越大,越来越急,让人无处可躲。

克里斯汀狼狈至极,有一个穿着银色软甲的佩剑人突然跑了上来,为她撑起伞。

莫兰突然不笑了,他盯着眼前的佩剑人,神色认真起来。

佩剑人扭过头来,随着克里斯汀的目光一起看着关芙这边,露出了一张英俊不凡的面孔,灰蓝色的眼睛发出白铁一般冰冷的光芒。

“原来你在这儿呢。”莫兰低声道,“安德烈。”

他伸出手摸到了腰上的佩剑。

对面的佩剑人脚下微微一动,他神情冷漠,一手为克里斯汀撑伞,另一只手也摸到了自己的佩剑。

要是关芙能够看到,就会发现,两个人的佩剑样式大致相似,只在剑柄的花纹上有所区别。

克里斯汀眼睛一转,突然笑了一下,她雪白的小脸在雨水的冲刷下甚至有些透明,模样非常动人。

她笑道:“既然如此,这一局是你赢了。大预言家名不虚传。”

她这么说着,关芙却又感觉自己身上被那道刺目的目光刮了一下。

这是神的目光,只是他这次并没有对她做什么。

关芙松了口气,看来,远在天外注视着自己的使者的神,也不能直接出手干预的太多,至少不能直接对此间的人类出手。否则就凭他这一眼中包含的情绪,直接干掉她的可能都有。

顺着世界意志毁掉了预言者看透未来的眼睛,已经是神降临世间之前,所能做到的最大程度了。

克里斯汀看出流浪剑士莫兰和她身边的骑士之间似乎相识,也不顾自己身上被淋湿的模样,她服输之后,提出了下一场比试。

一共三个人,因此也即将比试三场。

虽然现在围观者都跑光了,大雨也下的急,此时比试不能很好地在平民面前立威,但是克里斯汀相信,只要多花点功夫在人群中在传扬一下,效果也不会太差。

最重要的是,她认为接下来这一场一定会赢。哪怕不赢,她也有自信获得更多。

克里斯汀笑道:“第三场比试是要与莫兰剑士比试剑术,可是我并不善于剑术。我希望能够由我的骑士安德烈代替我出战。”

当然不能跟她说不行。毕竟黑巫师劳伦和关芙两个人挨着跟她比试,也算是车轮战了。人家想换一个己方出战人选,没有理由阻止。

莫兰看着安德烈,但安德烈却依然神情漠然。

比起莫兰复杂的感情,他平静极了,只是更加担心衣衫湿透的少女:“神使,您会生病的。”

他脱下了自己的银甲,披在少女肩膀上。

看来是有点重,关芙听到少女在金属声中情不自禁的后退一步,扛不住这软甲。

关芙笑了笑,只是动了动手指,克里斯汀身上的湿衣服和头发就都干了。

安德烈盯了她好久。

关芙知道,安德烈是在心里怨恨她没有及时帮克里斯汀弄干衣服,而不是感谢她。

没有后顾之忧之后,安德烈上场了。

莫兰早就已经按捺不住。

关芙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渊源,吉赛尔的记忆中不曾重点关注过他们。

可当他们打起来的时候,显然恩怨不小。

关芙侧耳倾听,密集的剑击声让人头皮发麻。克里斯汀看得津津有味,她一点也不担心,觉得胜券在握。

流浪剑士莫兰虽然表面看起来并不沉着,没有所谓的强者风范,可事实上,能和瘟疫之主和预言家同行,并承担保护者的职责,他的能力是不容小觑的。

他年纪虽然不到五十岁,可是已经成名三十年。他成名那一站就是因为他杀死了南方用活人做实验的巫师,那巫师号称南方最强,而当时莫兰只有十七岁。

他是年少成名的天才剑士,从那之后在大陆上四处流浪,也做过不少事,有过不少敌人,却从来没有失败过。

从细听的战斗节奏来看,关芙也觉得他并没有失败的可能。

只是似乎莫兰在犹豫。

吉赛尔的记忆中曾听说过,莫兰擅长的是一击致命,而现在他已经跟对面缠斗了很久。

克里斯汀看的饶有兴趣,可是关芙和劳伦却并不是太在乎比赛的结果。

都是在大路上活跃了百八十年的人了,若说仅仅是这么一个比赛结果就能决定及接下来的事,谁也不会这么天真。

哪怕是输了也没什么,劳伦在旁边十分淡定。

他们的目的只是阻止“神”的代言人的脚步,顺便探查哪些曾经失败的同伴,如今是什么样的状况。

然而就在此刻,变故发生了。

关芙突然察觉到了空气中有异样的能量波动。

那是和剑术完全不同的力量。

她情不自禁地扬起了手,瞬间在莫兰身前张起一个护盾。

下一刻炽热的能量撞在了那张护盾上,两种能量相互撞击,击出了刺眼的光芒。

这光芒照亮了莫兰震惊的脸。

他手中还紧紧抓着剑,眉间还残留着被支起护盾妨碍战斗的不悦。他透过炫目的光看着护盾对面表情冷酷的安德烈,神情诧异到有些茫然。

这是超出了剑术范围的能量。

他盯着安德烈那柄曾经跟他手里一模一样的剑,不做声了。

那柄剑现在正在发出灼目的圣洁白光。

剑士可以获得神术的加持。

针对莫兰的攻击被阻碍了,然而克里斯汀脸上却充满了笑意,一点都不懊恼。

她也不在乎战斗的结果。

她扬声说道:“莫兰剑士,加入我们,成为圣骑士团中的一员吧。”

“剑士拥有不凡的力量,可是一直屈居于巫师之下,这并不是公平的。你们的坚韧和强大的心,足以匹配更高贵的力量。”克里斯汀说道。

关芙知道传言中她的圣骑士团是从哪来的了。

关芙确信,这个消息传出来,不止那些已经投奔克里斯汀的剑士,就连北边和中部的剑士全都会为此痴狂。

谁不想更强呢,强到突破身体的极限,获得神的力量。

“你和安德烈从小就是好友,相信我,加入圣骑士团,安德烈不会亏待你。我们会像兄弟姐妹一样,亲如一家。”克里斯汀诱惑道。

居然还有这层渊源。关芙想道。

第87章 大预言家(5)

关芙思索了一下,觉得大多数剑士可能会投向克里斯汀那边。

这无可厚非,只是巫师们需要改一改计划了。

安德烈面无表情地和莫兰战斗,自打上场以来,他的动作就毫无迟疑,不管是一开始处于下风,还是突然爆发出神术的力量,都并没有出现任何情绪波动。

如果没有莫兰的异常表现,可能别人会以为克里斯汀所说的“从小就是好友”不过是一句哄人的假话。

莫兰却知道,安德烈从来就是这副模样。

他从小就平静的像是铁人,意志坚定,感情坚硬。哪怕安德烈从小就不如他剑术好,也从不见他气馁。

在莫兰的心理,不管安德烈的剑术水平如何,他是一名合格的剑士。

莫兰注视着安德烈手里发光的剑,神情叵测。

安德烈停下攻击,扭过头来,沉默的站在台上,看向克里斯汀。

克里斯汀笑容甜美,想要招徕莫兰。安德烈懂她的意思,也很配合。

预言家出手干涉,这场比试失去了继续下去的必要。

“撤掉护盾。”莫兰却说道,打断了克里斯汀的话。

他眼里只有安德烈那把发光的剑。他从来不知道,剑士的剑会是这样的。

关芙顺从收手。

她只是出于保护己方队友的目的护了一下,毕竟在一百多岁的吉赛尔眼里,不到五十岁的流浪剑士只是个需要保护的孩子。她不愿意看着孩子毫无意义地受伤。不过她也尊重孩子的想法。

隔在两人中间的护盾消失了,莫兰站得笔直,手里拿着剑。他用另一只手摩挲了一下剑鞘,对克里斯汀说:“那就让我开开眼,试一试圣骑士的剑。”

安德烈终于对他的话有了反应。他动了动头,却没真正地注视往日的好友。他聚精会神地竖着耳朵,关注克里斯汀的每一个指令,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忠诚的巨犬。

克里斯汀微笑着点了点头。

在她的眼中,莫兰已经是她的囊中之物。

战斗再次开始。这一次莫兰没有像上次一样满怀犹豫,安德烈也不曾藏拙,一上场就使用出了“圣骑士”的力量。

安德烈使用的是被神力加持过的,带有神力的剑术。

莫兰游走多地,饱经实战,他的剑术是经历过无数次战斗,在生死边缘磨砺出来的,加上绝佳的天分和超强的眼力,未尝有一败绩。他擅长一招毙敌,专攻弱点。

不再留情后,他对着往日好友挥出了必杀的一剑,直刺他的心脏。

而安德烈却不躲不闪,反而敞开了胸怀,任由他刺。

眼看安德烈就要被他刺穿胸膛,莫兰瞳孔一缩。

但血液飞溅的情况并没有发生,莫兰的剑尖触碰到安德烈胸前单薄的衬衣时,突然炫目的白光一闪,他的剑尖受到了强大的阻力。

克里斯汀适时解说道:“安德烈是圣骑士团的团长,他的虔诚让他拥有神的力量,这就是神之庇护。”

“因为神的庇护,圣骑士再也不必担忧会遭遇到不必要的伤亡。信仰越强,神的眷顾就越深厚。”

关芙微笑着。

她知道她即将面对的是一群什么样的敌人了。

是一堆用信仰换取力量的狂信徒,说不定还有不死之身和治愈能力。

莫兰收回了剑,再次攻击,这次攻击的是安德烈的咽喉,安德烈面无表情地抬起了剑,竟然不顾忌自己将要被攻击,反而剑身发光,照着莫兰从头顶劈下。

那一剑携带着破空的力量,让莫兰心中升起警兆,灵敏的跃开。

安德烈的剑劈裂了地面,一道宽约一米的深深的沟壑出现在地面上,而安德烈显得轻松至极,并没有用出全力。

“这一剑,哪怕是强大的剑士,也很难用出来。但对圣骑士来说,只是小技而已。”

克里斯汀解说道。

她用尽了全力想要劝降剑士。剑士是她身边强有力的帮手,每多一个都让她更安心一点,更别说莫兰本身就非常强大。

莫兰把安德烈的一举一动都看到眼里。

他注视着安德烈,说话了:“我懂了。”

他刺向安德烈的脖子,安德烈反手回挡,将他振开。莫兰知道,除了表现出来的部分,安德烈的力量也增强了。

他落在地上,转了个身再度刺出手中的剑,这次他的剑以一种奇诡的角度刺出,速度快似闪电,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

安德烈没能反应的过来,只是一瞬间,眼前一亮。

随即他陷入了黑暗。

莫兰刺瞎了安德烈的眼睛。

“住手!”克里斯汀楞了一下,她没想到过安德烈会受伤,她暴怒起来,大喊道。

克里斯汀提起裙子就要跑过去。

而莫兰一个眼神都没给她。他看着安德烈手中举在半空的剑,那剑上附着神力,闪闪发光。

莫兰举剑一击,安德烈的剑突然断成两截。

神力在剑上闪烁两下,消失了。那剑重新变回原本的样子,不过是一柄凡铁。

莫兰收剑入鞘,突然抬头看了看天。雨落在他的脸上。

“你竟敢这么做!”克里斯汀对他咆哮道,她手里扶着安德烈,整个人失去了一开始的镇定。

莫兰却没有理会她的愤怒,只是说:“我赢了,三局两胜,你们要愿赌服输。”

他对着关芙说:“预言家,瘟疫之主,我们的条件是什么?”

克里斯汀对着他再也没有了动人的微笑,她的愤怒溢于言表,看起来像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脸色通红,恨不得扒了他的皮。

安德烈手中握着半截断剑,钢铁一般的表情仍然没有波动,只是对克里斯汀的愤怒表示心疼。

关芙没说话。

反倒是瘟疫之主劳伦说话了,他的声音带着嘲讽,仿佛劳烦他张嘴说话的都是傻瓜白痴:“退至三十城外,神使,你事先说过的,条件随便选。”

他话里带着笑意,恶意明显得都溢出来了。

克里斯汀扶着安德烈,愤怒道:“我向来说话算话,只是神的子民绝不会甘愿被你们控制!”

这下没人搭理她,只有莫兰耸了耸肩。

莫兰回到巫师们身边,远远的看着克里斯汀带着骑士走远。

他自言自语道:“刚才好像有人看我。从天上。”

劳伦冷笑了一声。

莫兰就伸了个懒腰:“神使打听了你们,可惜没打听清楚我。我的称号是流浪剑士啊,谁也没成功招揽过我。”

关芙笑了笑:“傲慢常伴神使左右。”

第88章 大预言家(6)

关芙回到暂住的地方,才有时间查看这次成功从死亡事件中存活下来的奖励。

她转动了转盘。

经历了几个世界之后,面对来自系统的奖励,她已经能够平静接受。

有当然比没有好,但是不能自由挑选,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用上,关芙也没有太狂热的感情。

转盘停止转动,掉落的道具是“模拟”,一个可在单个世界内使用的能力。

激活模拟能力后,可以将自己伪装成其他事物的样子。

关芙关了系统面板。

系统总是让她得到不知什么时候能用到的东西。

他们借住在一座大城中,名叫白石城。大城中一般设有巫师驻点,他们此时就住在白石城的巫师协会内。

平时巫师协会中总是很清静的,平民们进不来,巫师们也个顶个都是宅人,不出门,不说话。

今天却不一样,关芙听到了喧哗声,就在庭院之外。

关芙眼睛看不见,但是还好,巫师眼瞎也有其他的办法,能够知道周围一切的事物的大致位置,再加上强者的五感,对生活几乎没什么影响。她只是不能真实的用眼睛看到罢了。

关芙推开门走了出去,飘逸宽大的白色巫师袍反射着珍珠一般的光泽,她把兜帽扣过来戴在头上,头顶张开巫术伞。

外面依然太阳伴着大雨,是绝妙的好天气。可是有人在这么好的天气下依然到处乱窜。

出了自己的院子,关芙没走几步,就听见了别人的脚步声,正是在雨中徘徊的流浪剑士莫兰。

莫兰浑身都淋湿了,已经在雨中游荡了很久。此时他跟关芙一样,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漫步走去。

他拒绝了关芙为他撑伞,抹了一把脸,把脸前湿漉漉的棕色头发抹到后脑勺:“没事,我喜欢淋雨。”

于是关芙也不强求。她们走得不紧不慢,来到了声音传来的地方。

正是巫师协会的大门口。

一群人挤在那里,雨大,平民们撑着伞穿着雨衣,却仍然淋得湿透,非常狼狈。门口戴着尖顶巫师帽的小孩摆着手拦住他们不让他们进屋。

看到关芙和莫兰出现,他们躁动的更厉害了。

“大预言家!”有人叫道。

“让我们进去吧,家里人感冒,需要巫师协会的病树枝带走他们身上的疾病。”

巫师协会内一般种有病树,它的树枝摆在病人的枕边,就能驱走病痛,促进康复。

往日巫师协会的大门是敞开的,平民可以随意进出。平民们也知道规矩,悄悄地进,悄悄地出,绝不敢发出声音惹恼了协会内居住的、喜好安静的巫师们。

关芙偏了偏脸,朝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到他们,小孩涨红了脸,辩解道:“是、是艾斯利老师……担心会打扰到……”

他急得说不出话来,把自己的袖子都快扯破了。

莫兰又抹了一把脸:“快让他们进来吧,这么大的雨。”

一个穿着紫色袍子的人突然冒了出来:“是,既然莫兰剑士这么说了,你们就进去吧。”

这是小孩所说的艾斯利老师,声音中都带着笑意。

“艾斯利祝大预言家阁下安。”他对关芙更加恭敬,鞠了一躬。

关芙默不作声。

巫师们中间可罕有这么礼节周全、擅长为人处世的人。巫师们十个人里有九个半,都是不爱说话、不会交际的技术宅,最多生硬问个好。

得到了进入巫师协会的许可,平民们高兴起来,鱼贯而入去寻找病树。

关芙跟在了他们身后。

病树就在巫师协会的前院,从门口就可以看见。

关芙用术法感知病树的轮廓。它树干粗壮,形状扭曲,形似哀嚎痛苦的人形。

病树上长着许多枝节,却没有一片叶子。

全身笼罩在黑袍下面的巫师正站在病树旁边。

他伸出手折下一根树枝,露出来的双手也被黑色的皮手套覆盖。

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瘟疫之主劳伦,皮肤的颜色都没有一个人知道。

看到这个形象不容亲近的黑袍,平民们迟疑了一下,走了过去。

劳伦松开手,他手里的那根树枝却没有掉在地上,反而违背了传统的物理规律,向上倒飞,好像一根针被磁铁吸附一般,回到了病树上,重新长回了原位。

关芙以前没遇到过这种东西,很是好奇。

劳伦看着平民们不敢过来,冷笑了一声:“折了树枝回去传话,流感病人都过来折一枝。我已经加上了抵抗这次流感的巫术。”

黑巫师劳伦是趁着大雨来这里为病树增添流感咒语的。

平民们这才小心翼翼地一个接着一个走过去,折下树枝。

关芙走到病树旁边。

这下她感觉到了术法的波动,病树说是一种树,却也并不完全是自然的产物。

它本身具有吸纳咒术的力量,是一种有魔力的植物,但它能治百病,却是因为巫师的施法。

它根上有传递复制的法阵,巫师通过分析各种疾病,将破解咒术施加在病树上,病树上附加的复制传递法阵,就会将此地的疾病防御咒术,传递到各个城中巫师协会里的病树上。

平民们将病树枝折回家,看似带走的是一只树枝,实际上是带走了聚集了无数个治病法咒的圣物。

使用完毕后,平民们将树枝归还,带回来的其他疾病信息,巫师们也能通过病树进行查阅,从而继续向病树添加咒语。

病树能治病,凝聚的是无数个巫师的心血。

这棵病树,在关芙心里简直就像一个神奇又高效的综合性医院。

有个人走之前犹豫了一下,看着太阳大雨并存的奇怪天象,小声问关芙:“请问,雨什么时候能停?”

关芙笑了笑:“雨现在就停。”

这场大雨已经泄尽了乌云中的水汽,到下这时候已经是极限了。她用吉赛尔的预言能力,预言个雨停还是很轻松的。

雨停了,人们各自松了口气,合起了雨伞,把病树枝抱在胸前脚步轻快地离去。

关芙随着折了树枝的人走,在城中散步。

她遇到了许多和以前普通人的世界不相同的事。

虽然说这个世界中,平民区别于巫师,但在关芙看来,平民和巫师的差别并不算太大。

有小儿啼哭不止,母亲就摘路边的花草编成护符,在孩子面前晃一晃,小孩就安静下来。

有家人的猫丢了,家里的女主人就在路口撒豆占卜。

有家店铺开业,甚至有会幻术却算不上巫师的表演者在街上表演百花盛开,栩栩如生,毫无破绽。

这个世界可以说是全民皆巫。

巫师只是这群普通人中更出色、最顶尖的那一群罢了。

第89章 大预言家(7)

当天晚上,关芙三人聚在一个房间里开小会,与后方的巫师们联通了水晶球。

水晶球在烛光下闪烁着,原本透彻的白水晶质地中渐渐云雾升腾,里面传来窃窃私语的动静,渐渐地,水晶球越来越亮,照亮了整个室内。

随着照明范围的扩大,小小一个屋子里出现了一个个人像,黑袍的占三分之一,白袍的有两个,但更多的穿的花里胡哨色彩斑斓。

巫师们只分类为黑巫师和白巫师,相当一部分黑巫师们像劳伦似的,性格古板怪异,常年穿黑袍们遮的严严实实,而剩下的黑巫师和白巫师们却不总是穿黑袍或白袍,他们随心所欲,想穿什么颜色就穿什么颜色。

屋里很快被这些人影占满了,随着联通能量的增强,他们的形象也越来越清晰稳定,就好像真人真的到了眼前似的,围在水晶球边。

如果关芙能看见,她会觉得这跟虚拟现实技术有些相似。

在这个过程中,剑士莫兰一直用舌头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这把劳伦搞烦了:“劳驾治一治你那犯了抽搐症的舌头。”

莫兰:“啧啧啧,巫师的水晶球通讯真是厉害,每次看都这么真。你们不厚道,分给我们剑士用的只有声音通讯道具。”

水晶球另一端的人已经能够跟他们交流。

有一个穿着橙红色袍子的漂亮女巫开了口,她专攻炼金术:“要是剑士会巫术,你们也能用。”

莫兰笑了:“剑士会不会巫术我还不确定,不过现在已经有剑士会神术了。”

所有人一静。

莫兰将今天发生的事和关于圣骑士中剑士会神术的信息都说了出来。

巫师们都严肃以对。

橙红袍子的女巫珊朵拉看着莫兰:“你怎么没到他们那边去试试神术?”

她这是在怀疑。

她不相信面对力量的诱惑后,莫兰还能始终如一,毫不动心。

莫兰张狂道:“什么神术,脏了我的剑。”

傲慢的态度让关芙忍不住笑了笑。

巫师们嘤嘤嗡嗡了一阵,有人点了躲在黑袍里、不知道是不是在偷偷玩手指的劳伦:“劳伦,你有什么想法?”

劳伦轻蔑道:“尽是些小虫子而已——”

“倒是剑士忘了说,”劳伦漫不经心地补充道,“预言家眼睛瞎了。”

这让巫师们震惊了。

大预言家吉赛尔和别的巫师不同,她精通预言术,这是一种天分。在场的也有专攻预言的巫师,比如葛索女巫,精通预言、诅咒和魔药,可是她的预言总是十次里只有五次是成功的,也绝不能预言关乎许多人命运的大事,因为她承担不了预言的代价,也没有这个天分。

预言天分是一种奇妙的东西,在这个世界里,并不是每一个巫术高强的巫师都能预言。

预言需要付出代价,这其中还有个古老的故事。

在一万年前,曾经有一个极有天分的女孩。她在七岁的时候做出过一个预言:双日凌空,天地倒转。之后,因为承受不住预言的代价,她当场横死了。

后来这个预言在十年内发生了,整个世界几乎坍塌。当时最顶尖的巫师们用命去填,把这个世界救了回来。

她们把其中一个太阳击碎埋在南部的海底深渊,把当时分散在海中的九块陆地合成一块,将想要翻覆的天地固定下来。

从那之后,有五千年大陆上都不曾在出现过繁盛的文明,直到近一千年,巫师文化才重新发展繁盛起来,剑士也开始崛起。

预言家也开始出现,但精准的预言家到目前为止只有一位,就是吉赛尔。

过去的一百年,不管是天灾人祸,大事小情,预言家的预言从未出错。她也从来没有付出过任何不能承受的代价,仿佛是世界意志代为传递信息的桥梁。

但现在,吉赛尔瞎了。一个预言家是不会无缘无故失明的,除非她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吉赛尔,那是什么,你看到了什么?”

关芙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不可说。

吉赛尔已经试验过了,说了就要死。

关芙此时此刻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许多故事里,通晓天机的人总是什么也不说,让人着急难受、上蹿下跳,一头雾水地拯救世界。

知道预言在背后推动,总比预言都说不完整,嘎巴一下死了、大家乱成一团什么都做不了要好。

巫师们又商议了一阵,认为吉赛尔已经瞎了,这事看来真不小,必须慎重对待了。

他们打算分批赶过来一部分,在这之间,如果可以,关芙他们该去看一看所谓的神殿,探查消失的巫师们在哪里。

第二天,关芙三人就行动了。

从白石城往南三城,有叫盾羊城的一座城池,现在已经建起了神殿。

关芙使用空间跳跃术,很快来到了这里。

莫兰灵敏善战,武力值高,他打前站。

劳伦给他制造了点药粉,关芙用预言能力,告诉他怎么走才能万无一失,顺便用乌鸦嘴诅咒一下敌方以确保己方队友安全。

巫师们在外接应。

克里斯汀答应撤出三十城,可是建好的神殿却没有撤走,里面也照样有成为信徒的平民出入,还有穿着圣洁白袍的神官、神仆来回穿行。

在外面等莫兰的时候,关芙准备抓一个落单的神官瞧一瞧。

她刚准备施法劳伦就挡住了她,自己走上前一步,用了一个风咒,吹过去一把昏迷粉。

劳伦哼笑道:“这时候还是用药更方便。”

关芙受教。确实是,要是巫术触动了神仆身上什么所谓的神术反应,闹出动静来,就不妙了。

施了障眼法和隔绝声音的巫术,两个人对着神仆研究起来。

别的倒没什么,这神仆身上没什么能量波动,只是个普通人,但是他身上有个护符,是九芒太阳形状的神符,里面储存了防御的神术,一旦被触动,会产生一个护盾。

但同时他们也发现,神术对巫术有极强烈的反应,巫术触发护身符时,护身符会放射出极强的光照,瞬间放出的能量甚至烧焦了劳伦的袍角。

神殿里处处都是这样的护符。要是普通巫师毫无防备进了神殿,可真是不太妙。

第90章 大预言家(8)

很快,莫兰就回来了。

他调查出了结果,神殿里的神术师,是曾经的巫师。

“我看到了,他们的起手势是巫术基本手势,但是释放的是赐福的神术。”莫兰说,“这个习惯他们一时改不过来,毕竟做巫师做了那么多年,做神官才几个月。”

语气中不乏嘲讽。

这下子,巫师也有因为神术倒向神那一边的了,剑术师和巫师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扯平,他们不能理直气壮指责莫兰了,这让莫兰非常高兴。

劳伦冷笑了好几声,莫兰一点都不生气,反而故意露出笑容。

莫兰接着说:“每个城都至少有三到五名巫师,我事先查过,盾羊城有五个驻城巫师,三白两黑,很遗憾,巫师协会已经空了,而神殿里有三个活跃的神官,看起来都是白巫师。”

劳伦不表示其他意见了,兜帽里看不清楚的脸黑洞洞地转向关芙,似在嘲笑白巫师的变节。

关芙无言以对。

不过不管是什么巫师,他们搞清楚了部分巫师的去向,剩下的巫师下落也很好找。

没有人逃回北边,他们最大的可能就是被囚禁起来了。

莫兰探查了巫师协会,确定已经空无一人。

白天神殿中往来的信徒太多,他们打算在晚上人少的时候再去探查神殿。

莫兰嘲笑道:“巫师变神官,人都没变,平民们也很习惯。”

劳伦却毫不意外,他平静地说:“他们从来都是这样。”

作为不受待见的黑巫师,帮助了别人却得不到尊重和爱戴,只有畏惧,他早就知道这片大陆上大多数人是多么糊涂。

夜探神殿的时候,关芙和劳伦跟着莫兰一起去。

他们进入圣殿后,圣殿墙上悬挂的九芒太阳突然发出刺眼的亮光。

光芒灼灼,如同烈日。

关芙张开手向外一推,凭空出现巨大的护盾将亮光挡住,光芒射在巫术盾上,发出了滋滋的响声,好像生肉放在烤盘上。可以想象,如果没有护盾,换个力量微弱的巫师,只怕人已经被护符的光芒烤成焦炭了。

关芙默念咒语,手指一旋一握,收紧成拳,那巫术护盾突然面积变大拉长,形状扭曲,向着神的护符扑去。

强光一闪随机沉入了黑暗,关芙松开手,取消巫术,墙上镶嵌的六枚护符瞬间化作齑粉,掉落下来。

墙上只剩几个黑洞洞地窟窿。

而光芒大作后,这不同寻常的动静也很快吸引来了神官。

他们一边跑进来一边施术反击,一只手里紧握着九芒太阳符,另一只手果然做了个巫师的施法手势。

劳伦一瞬间还以为他们要使出巫术来,但是只看到炫目的金色光芒扑面而来,他们用出的是神术。

看来,施法手势真的只是习惯动作。

拥有神术后,巫术不再兼容,他们不再是巫师了。

对成名已久的瘟疫之主来说,收拾这三个白巫师他成竹在胸。

哪怕巫术换神术,体系不同,但是强度并没有在短时间内高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他一个人对付着这三个神官,关芙已经笃定的超一个方向走过去。

她的预言能力让她“看到”,神殿下方有一个牢狱。

牢里关着两个黑巫师和三个剑士。

他们气息奄奄,遍体鳞伤,显然是受了不受折磨。

莫兰提剑击向金属栏杆,栏杆却也发出了亮光,一圈圈白金色的神术符文在栏杆上浮动,起到囚禁的作用。

关芙抬起手准备破解,莫兰却摇了摇头:“我来。”

他看着那三个血淋淋的剑士,下颌紧绷。

他知道,他就知道,剑士里有很多像他一样的死脑筋。

他们有了剑就有了一切,绝不会屈服于旁的。

莫兰再次举起剑,聚集了全身的力气,这一剑承载着一往无前的锋锐。

瞬间一声脆响,有符文加持的牢笼应声破裂。

救出这几个人,关芙使用治愈术回复了一下他们的精神,劳伦提供了魔药汤剂,让他们缓了过来。

这才知道了事情的前后经过。

不屈服于神的巫师和剑士,被克里斯汀击败后,关进了牢笼里。

背叛的神官们每天喊着“神罚”进来对他们实行非人的折磨,等到他们快死了,就用一下神术中的治愈,让他们吊着一口气,想死也死不了。

每天他们就这么僵持着熬着,直到屈服,或永不屈服,永远被囚禁。

劳伦一语不发,等他们离开了这座神殿,他停下脚步,转过身,举起双手,从上往下做了一个挤压动作。

失去了九芒太阳庇护的神殿就是一座普通建筑,在劳伦的巫术下,像一座饼干搭建的房屋,被压碎成了粉末。

尘屑腾飞。

此时此刻,克里斯汀正在烛光下观察大陆地图。

上面星星点点的圣殿亮起微光,正在从南边的海边向北方一路蔓延。

神殿亮起的地方,都是神的属地。

看着地图,克里斯汀满意的笑了。

而就在她注视着地图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微光点闪了闪,熄灭了。

是盾羊城。

她皱起了眉毛,秀美的脸上平添几分愁绪。

这让圣骑士团长揪心不已,沉默如同钢铁的团长安德烈上前一步。

他暴露在灯光中,眼睛闪闪发亮,仔细一看,竟然是金色的,和之前的棕色瞳孔截然不同了。

这是克里斯汀为他向神祈求得来的眼睛。

透过这双眼睛,克里斯汀本来就绝美的面容更加清晰,一举一动都吸引着他的心神。

克里斯汀有些悲伤地望着他:“安德烈,盾羊城神殿被毁了。”

安德烈胸口起伏了一下,似乎为此感到愤怒。

克里斯汀说:“我们不能这样放弃那些无辜的平民,他们需要神的帮助。”

安德烈沉默点头。

关芙这边却并不顺利。

神殿被捣毁的第二天,整个盾羊城都乱了。

神的教义,是神的子民要对神保持虔诚的心,每天都要向神报告。这样才能得到神的帮助和庇护,一整天都很顺利。

前来祷告的平民们发现神殿倒塌,全部悲痛欲绝,以头抢地,好像着了魔似的,在大街上哭嚎。

“神啊!是谁!是谁干的!”

他们大声呼喊着,渐渐从悲伤变成了愤怒。

关芙面对着这一帮疯狂的平民,觉得有些可笑。

都好好的活了这么多年了,怎么才短短几天,离了神就不能活了呢。

第91章 大预言家(9)

而面对这些疯癫的平民,关芙和莫兰全都无动于衷。

倒是黑巫师劳伦,过一会就冷哼一声。

谁料人群中突然有人喊了一声:“是巫师!是他们触怒了神!”

人群顿时躁动起来,一部分人把含着怨恨的目光投了过来,但更多的人看到这两个穿着兜帽长袍的巫师,还是躲躲闪闪的移开了目光。

神到这个大陆还不久,但是巫师的威名已经有上千年。

在神之前,是他们带领着人类度过一次次难关,家里的童谣唱的都是各地的巫师。

哪怕他们暂时有神撑腰,吃到了被神庇护的甜头,一时之间也不敢对着积威已久的巫师们做什么。记不得恩情,可他们把触怒巫师的后果想的清清楚楚。

知道怕就好。关芙想着。

她只是巫师吉赛尔的委托的任务者,却没有吉赛尔一样庇护平民的慈心。

不管是谁,都不要来碍她的事。

这么想着,白袍巫师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不知怎么,让许多平民看在眼里却不寒而栗。

莫兰挠了挠脖子:“都散了,神使已经退走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

平民们犹豫不决的散去,最终剩下了三四个人,跪在坍塌的神殿前,低声哭泣着流连不去。

莫兰走到一个女孩身边:“走了走了。”

那一直伏在地上哭泣的女孩却突然直起了身,瞪着他:“冒犯了神明,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眼神怨毒,面色青白,清秀的面孔上透出失去依仗一般的痛苦和偏执。

乍一看真是让人心里一凉,

“啧啧啧啧啧。”莫兰用舌头发出声响。

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看来你是个忠实的信徒。”

女孩挺直脊背,神色庄严狂热:“是神把我从死亡中拯救出来的!他的伟大,你们竟然一点都不懂——这是重罪!”

莫兰继续“啧啧啧”,他都不知道这女孩是从哪学的这些狂信徒的词。

劳伦冷哼一声:“我看她病的不清。”

在擅长破解疾病的劳伦心里,破解死亡跟解一道题相比没有太大差别,他曾祛除了无数场大型瘟疫,救个把个人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也没人这么崇拜他。

这让他感到不平衡。

关芙却知道,永远无法叫醒装睡的人,在他们心中,神因信而生。

这片大陆上因为有巫师存在,从来没有过信仰产生。巫师们也没有信仰,他们更像是某种神秘力量体系下的科学家,秉持的都是实打实的科学精神。

也因此,一旦产生了能让人寄托精神、寄托自身的东西,总会有人投入进去。迷者自迷。

关芙也不管这些人在私底下究竟怎么想。毕竟她要对抗的是能真正的控制人的真神,人若是想自己造神,都是个人自由。

莫兰却还在跟那个女孩纠缠:“他救了你的命,那是得感谢他。不过,你想不想知道你的一生?”

关芙忍不住笑了笑。

那女孩怀疑的盯着他:“什么?”都忘了斥责他对神不敬。

莫兰说:“看你年纪不大,也就十来岁,从小听说过预言家的故事吧?”

莫兰哼唱道:“白帽子,白袍子,知过去,晓未来……”

女孩的嘴动了动,好像情不自禁地想跟着唱。

后面一句是“你的人生,在她眼中”。

她毕竟年纪小,很快忘了怨恨,眼神茫然起来。莫兰带着她来到了关芙身边:“跟你介绍一下,这是大预言家吉赛尔。你的名字?”

她犹豫了一下,低声说:“安娜。”

来到关芙面前,安娜不由自主地屈膝对关芙行礼。

从小,她就知道该怎么表达对一个巫师的敬意。巫师是他们的守护者,引路人。

大预言家吉赛尔更是从小听到大,没有人不知道她带着人们躲避过各种灾难的故事。

她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人。

这是童话成真,她意识到是真的之后,心里紧张起来。

关芙看不到她的样子,吉赛尔的预言能力却让她知道了这个女孩身上发生的事。

安娜是个孤儿,独自生活在父母留下的房子里,从小到大,靠邻里接济长大,也因此性格孤僻偏执,强韧坚毅。

不久前跌落河中,克里斯汀恰巧来盾羊城布道,施展神术,用炫目的神迹,将安娜从河里捞了出来。

自那之后,安娜就坚信神的存在,并怀抱深深的感激。

除此之外,关芙能清楚的感觉到,安娜全身都有相对旁人来说更大的力场。

她明白了莫兰一定要开解这个小女孩的原因,微微一笑。

“你喜欢巫术吗,孩子。”关芙说道。

吉赛尔的语气柔和缥缈。

安娜犹豫了一下,不说话。

她的防备心还挺重的。

关芙伸出了手,朝女孩轻轻一点:“你会喜欢的。”

安娜一恍惚,低下头,突然发现顺着她手指指向的方向,珍珠白色泛着莹光的光束围绕她转了一圈。

女孩感到心潮汹涌,热血奔流,呼吸急促起来。

内心有一种憋闷的情绪想要挣脱束缚,她摆了摆头,大口喘气,情不自禁地跺了跺脚。

下一刻,在她的脚踏到地面的时候,有各种奇异的花朵从青石板中冒了出来,以她为圆心扩散出去,瞬间铺成了一片花海。

她惊呼了一声。

关芙收回手。安娜是个天赋白巫,自然呼唤者。

“你会是一个伟大的巫师的,安娜。”

关芙这样说着,脑中无数画面翻过。

她看到了原本女孩身上的轨迹。天赋强加上强烈的信仰,女孩能承担更多地神力。在原本的命运轨迹中,安娜会成为继克里斯汀之后最强的神官,备受神的宠爱。

但现在,安娜的脸上露出了惊奇和喜悦。

她已经不会是那样的命运了。

莫兰的举动让关芙心中恍然。

她准备给盾羊城的平民们好好算算命,让他们再见识见识巫术,洗刷一下心中对神的依赖和渴望。

莫兰为她做宣传,绕城一圈广而告之,甚至为她支了一小帐篷,装模作样在帐篷里放了一个水晶球,点了蜡烛,染了熏香。

神秘感十足。

货真价实的,大预言家,在线算命。

第92章 大预言家(10)

吉赛尔的预言是公认的准,再加上关芙的乌鸦嘴,把盾羊城的居民们唬的一愣一愣的。

在算了三天命以后,盾羊城就那么稳定了下来。

通过水晶球联系过的巫师们也陆陆续续赶来,克里斯汀答应退回的三十城中,几个城市中建立起的神殿也被捣毁,救出了不少巫师和剑士。

是时候继续南下了。

大陆主城从南到北共有三百座,克里斯汀退回三十城后,手里还有五十城。

哪怕是不愿掌握政权,不履行实际管理职能的巫师们,也知道,这形势并不乐观。

克里斯汀从未死心,她随时都会卷土重来。

现在关芙身边除了莫兰和劳伦两个同伴之外,也多了许多巫师。

他们准备一同去寻找克里斯汀,解除她对南部剩余五十城的控制。

一路往南边去,但越到南边,她们遇到的狂信徒也就越多。

他们简直像是被洗了脑成了传销组织的成员了似的,说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一心都是他们的神明。

关芙让莫兰去调查了一下,发现南边的这些平民们一心事神,连土地都荒废了,什么正事都不做。

而他们自己也有一种盲目的信心,他们似乎拿准了,爱护子民的神一定会赐予他们食物,他们只要好好侍奉神明,就可以得到幸福,得到一切。

莫兰虽然觉得人民很愚蠢,但是回来的时候也是满脸凝重。

这座城中,神殿里的神官是曾经南部赫赫有名的白巫师,痛苦驱逐者斐南。

她作为巫师时就备受爱戴,比起形象可怖、称号吓人的劳伦,她的资历更老,也做过更多有利于人的好事。

然而她现在成为了神官,就莫兰打听的,还非常虔诚。

城里的平民能这么狂热,也有一部分是她的功劳。

劳伦觉得不可思议,整个人坐立不安。

他不能相信,怎么这么强的强者,也会信仰这个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神。

想着他就对自己产生了怀疑:难道这个神确有其事,天命所向,他现在所作的事情是错的?

关芙看出了他的迟疑和犹豫。

她不能说出口,但是她心里始终知道,世界意志的确站在“神”那一边,人被神统治,是世界的命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不可抗拒。

如果按照顺从世界意志才是正确的来判断,那么他们现在所做的事都是大错特错。

可是不说吉赛尔的心愿就是驱逐神,关芙用自己的判断力来判断,也知道,让神主宰一切,对人来说简直是个恐怖故事。

毕竟这个神不是所谓的自然规律,他有好恶,有感情,比如独爱克里斯汀,看重对他虔诚信仰的信徒。

失去控制的“人性”之神成为主宰,是人的灾难。

但劳伦已经开始动摇了。

痛苦驱逐者是他的偶像和榜样。除了他,大多数新一代百多岁热衷于为人类驱逐病痛的巫师们,都是受了三百多岁的前辈、痛苦驱逐者斐南的影响,下定决心这样做的。

她是巫师中的权威,德行也无可挑剔。

劳伦准备先去拜见斐南,他觉得自己一定要这么做,听一听斐南的忠告,才能决定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关芙想了想,也预备跟着去。

三百多年来,斐南一直是个讲道理的人。

斐南所在的神殿辉煌灿烂,规模宏大。

和盾羊城之前的神殿比起来,简直是个庞然大物。太阳的光芒洒在金碧辉煌的教堂上,让人恍惚之间以为自己看到的就是天上的神物。

神殿前照样挂着九芒太阳的符号,看了这么多,关芙也知道,那是“神”的象征。

莫兰非常不自在。

因为自打巫师打扮的关芙和劳伦一进城,身后就跟了一串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善意的平民。

他们跟着他们一直到了神殿前。

在劳伦观察神殿,想着怎么跟斐南接触的时候,平民们就站在他们身后,警惕的盯着他们。

有些人脸上露出了看好戏的神情。

关芙想了一想,上前一步。

神殿前挂着的九芒太阳符突然照射出强光,像利剑一样冲着关芙射过来。

关芙伸手结盾挡住,但那力量极强,一连刺破了三层护盾,才势头稍减,关芙抓住空隙将九芒太阳符的攻击打散,但同时也不得不退回了之前的位置上。

这里的九芒太阳符跟以前那些神殿里的不同,效力更强,攻击范围和强度都高出了好几个层次。

或许是因为信仰?

关芙听着周围平民们对于太阳符击退她发出了欢呼声,在心里思忖道。

太阳符感应到巫师,被触动,这也惊动了神殿里的神官。

神殿里缓步走出一个穿着金色长袍的金发人,神态温和悲悯,正是痛苦驱逐者斐南。

“远道而来的孩子,欢迎你们。”

她伸开手,说道。

关芙看不到,倒是莫兰揉了好几下眼睛。

他看着好像眼前这个人会自己发光似的。

跟也会发光的克里斯汀似乎有些相似。莫兰这样想着,在关芙耳边低语。

关芙不动声色。

劳伦却很激动,一是他终于见到了居无定所四处漂泊行善的斐南,二是斐南现在一点都不像巫师了,连巫师的问候语都不说了。

劳伦握了握拳头,颤声道:“瘟疫之主劳伦祝阁下安。”

这才是巫师们的套路问候语。

斐南的话却听起来像个神棍。

斐南带着轻柔的笑意,不以为忤,转身让他们进来:“孩子们,请进。”

劳伦往前走了一步,却不料神殿前的九芒太阳符再次发出攻击。

他抵挡后退回原位,神色愕然:“斐南阁下?”

斐南脸上的笑容一丝一毫都没有变,这让她显得有些诡异:“神殿欢迎每一个对神心存敬意的客人。”

她双手垂下来,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孩子们,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又是心存不轨的巫师……”有人在关芙背后的围观群众里窃窃私语起来。

“都是神的子民,他们怎么这么不驯……”

“斐南祭司会教育他们的……”

第93章 大预言家(11)

黑巫师劳伦面对曾经最崇拜的人,此刻手都在发抖。

不过他全身藏在黑袍里,别人看不出来。关芙只能看到他的黑袍子不断颤动。

斐南却没有一点笑意,此刻的她面无表情,望着关芙三人的模样,好像是一座神像。

莫兰已经准备拔剑。

他有强烈的危机感,在斐南的眼中,他们和死物没有任何区别。

这是自打接收南边三十城以来,他们遇到的最强者。

比克里斯汀更强。

劳伦却第一次摘掉了帽子,他露出了一头漆黑的头发,苍白的面孔犹如森森白骨,常年不见阳光,因此还泛着些青色。

他注视着自己曾经的理想和目标。

他没想到,站在斐南面前,斐南坚决将他视作敌人。

她似乎没有一点感情,也没有任何交流沟通的意向。她只是认为敌人,就应该铲除。

这让劳伦站在原地思考了一阵子。

他思考过后,对斐南再次鞠躬:“斐南阁下,得罪了。”

既然无法正常沟通,他就要先打败她,让她听自己说话。哪怕劳伦不确定自己能胜利,却只能这么做。

关芙眯了一下眼睛。

在失明后漆黑一片的视野中,她眼前瞬间划过一个片段。

黑巫师劳伦被斐南击倒在地,炫目的金色神术下,围观的民众大声欢呼。

之后,从城外缓缓走进来骑着白马的圣骑士团。

关芙说话了,似乎是梦呓一般声音微弱:“神使派来的人只怕要迟到了。”

莫兰看了她一眼,眼睛周围的皮肤皱了起来,想不透她在念叨什么。

斐南已经接受了劳伦的挑战。她重新带上了那好像面具一般的笑脸,双手一挥,竟然凭空采集热烈的太阳光芒,随手捏成一柄金光闪闪的法杖。

她把法杖往地上一杵,伸出了另一只手:“神将怜悯你的罪孽。”

劳伦脸上某条肌肉抽搐了一下,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表情。

围观的群众们评价的兴高采烈。

关芙甚至听到有人说:“要是我也能当神术师就好了!”这样的话。

她不动声色的等待着,莫兰却忍不住小声说:“瘟疫之主不是她的对手。”

关芙点了点头。

当然了,劳伦在某种程度上说,只是个技术型人才而已。虽然并不是没有自保之力,但战斗力不是他的强项。

莫兰无法理解她无动于衷的态度,蠢蠢欲动。

在他心里,只要打败斐南就可以了。

关芙按住了他。

斐南和劳伦终于打了起来。

斐南不愧是成名已久的白巫师,变成神术师以后,依然实力高强,神术精妙。她一出手就是光芒四射的招式,简直像是凭空托起了太阳,这让围观者无不伸手遮眼,惊呼连连。

劳伦施术的光效却阴惨惨,都是绿油油的小咒语。

两人对战,他总不能把大规模传染性病毒放出来,殃及无辜人民。

这样一来,胜负很是鲜明,不过几个回合,劳伦就招架不住,被击退好几步,衣裳都被烈日一般的神术光芒烧焦了。

他反而平静了下来,在斐南施术的空档,他大喊道:“斐南巫师!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关芙叹了口气。

斐南无动于衷,微微扬起头,看着天上的太阳,只说了一声:“我是神最忠诚的奴仆。”就再度挥起手中的光杖。

劳伦瞬间倒地。

光芒四射,人们欢呼起来。

关芙偏过头,仔细听着。

没有马蹄声和铁甲撞击的金属声。

乌鸦嘴生效了,圣骑士们迟到了,他们还没有来到这里。

劳伦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伸出的一条曾经苍白的胳膊,现在已经皮肤烧焦卷曲,露出了薄薄的黄色脂肪和冒着烟的筋肉。他爬不起来了。

莫兰按住剑就要过去,斐南扭过头来,看着他,表情无情到让人心寒。

他舔了舔后槽牙,吹了口口哨:“真是了不得,是不是活太久了糊涂了。”

关芙没有说话。

斐南看着莫兰暂时不打算冲过来,抓住时机,再次给了劳伦一击。

劳伦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肉体却在神殿前的地面上抽搐了一下,显然是疼痛太过剧烈,无法容忍了。

他脸朝下趴在地上,呼吸微弱。

关芙往前走了一步:“斐南。”

斐南眼睛移到了她身上:“下一个,是你吗?罪人。”

关芙挥了挥手,趴在地上的劳伦被白色的治愈咒语笼罩,并被移动到了莫兰身边,身强力壮的剑士扛起他。

斐南立刻就要举手阻拦,但关芙却张开了透明的护盾,拦住了炫目的神术光芒。

金色锐利的神术力量和透明的巫术护盾在一击在一起,两者猛地碰撞成金屑和水晶碎,在神殿前的空地上迸溅开。

围观者纷纷弯腰护脸,躲避这漂亮的光效。

关芙又往前走了一步。

她站在斐南正前方:“斐南,你老了。”

斐南一直没有波动的眼神,突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

她握紧了手里的光杖,那神术凝结的法杖在她手里抖动起来。

关芙失明的眼睛空洞地朝着神殿前的九芒太阳:“你的衰老让你失去了尊严。”

斐南这次没有说一句话,她挥起法杖朝关芙攻击起来。

莫兰情不自禁握紧了手,捏得劳伦一抽抽。

劳伦的前车之鉴让他对吉赛尔也充满忧虑。毕竟,大预言家也不是战斗长项的巫师。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关芙竟然丝毫不落下风。她面对斐南的攻击,面色平静地接下了每一次攻击。

斐南三次攻击过后,立刻意识到了这点。她停止了攻击。

她脸上出现了变化,望着关芙的眼睛里充满了阴沉。

关芙说:“是时候了。斐南,神将离你而去。”

斐南看着她。大预言家,她听说过。这让她很在意关芙这句话。

她终于愿意跟关芙说话:“神将永远指引我前进的方向,罪人,你的罪过都在神的眼中。”

关芙面朝她,说:“你没有时间了。”

斐南面具一样的脸上顿时扭曲了起来。

她看着关芙,再次举起了法杖:“你的预言不可能干涉神的意志!”

这时候,莫兰豁然扭过头。

透过层层叠叠的围观者,他能直接从神殿门口一直看到城门外。

十人骑士团已经从远处走来,很快就要进入城内。

第94章 大预言家(12)

斐南也注意到了。

她停止了对关芙的攻击,站在了原地。

围观者随着她的目光,一起转向,望着城门口缓缓而来,庄严神圣的圣骑士团。

莫兰忍不住出声:“安德烈。”

为首的正是他昔日的好友,被他在不久前刺瞎了眼睛的圣骑士安德烈。

他一直随侍在神使克里斯汀身旁,几乎所有的平民都认识他。因此当他出现的时候,甚至有些平民压抑不住内心澎湃的感情叩拜起来。

斐南也神色肃然。在神的教会内部,安德烈的等级是高于她的,因为他更靠近神使。

安德烈带着九名骑士团成员,每一步都仿佛能踏出火星一般坚决而有力。

但当他走过来的时候,眼睛却看着莫兰。

金色的眼睛明亮而冷酷,让莫兰心生疑窦。

这眼睛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还是哪个巫师给他做的假眼不成?还是说神那边也有这个本事。

安德烈却没有要跟他解释清楚的打算。实际上,他是带着任务来的。

他看到了莫兰,跟斐南对峙的大预言家,还有半死不活的瘟疫之主,脸上无忧无喜。

他遵守克里斯汀给他的命令,前来保护神殿,庇护神的子民。

在沉默中,安德烈带着圣骑士们来到了神殿前,站在九芒太阳符下,阳光照在他们身上,仿佛神的战士降临世间,威严的让人胆寒。

平民们不禁被再次折服,关芙却露出了微微的笑意。

让他们迟到了一会儿,已经是极限了。

关芙若有所思地把手笼在巫师袍里。

在以前的测试中,事件原本有大概率会发生,加上乌鸦嘴的加持,能够导致事件百分之百发生。

按说,这次使用乌鸦嘴技能,拖延骑士团一会儿是并不困难的。

可是他们来的依然很快,只迟到了不到三分钟。

斐南转过头继续面对关芙,似乎圣骑士团的到来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

可是她眼神中仍是划过了一丝疑惑。

克里斯汀身边的圣骑士平白无故来了,这让她很不解。

可关芙却没有专心致志地对付她。

她感到皮肤上被阳光炙烤到有些疼痛,抬手一挥:“该下雨了。”

乌云迅速聚集起来,一转眼之间,大雨倾盆。

她使用了天气巫术,配合乌鸦嘴。

围观者中散了几个,但更多的人却具有相当虔诚的信仰,宁可被雨淋,也要和他们的大祭司、圣骑士团站在一起。

沉默的人墙很快就变得湿透。

斐南看着她。她在搞什么?

她情不自禁地焦躁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沉默的安德烈,对关芙说:“大预言家,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未来?”

关芙笑而不语。

在预言家眼里,每时每刻都能看到未来。

只是说与不说罢了。

倒是斐南,似乎不想在安德列面前动手,竟然愿意和他们说起话来了。

斐南神色平静:“我的挚友十年前死于一个预言,那个预言只有我知晓。”

莫兰脱口道:“莫不是银色之塔希尔薇?她竟然死了?”

斐南看都不看他一眼,倒是在莫兰肩膀上趴着的劳伦动了动。

他张开嘴,在莫兰耳边说了几句话。莫兰就把他放在地上,一边在他身上摸来摸去,一边竖着耳朵听。

希尔薇也是一位预言家,不过只有不到七十岁,是莫兰同辈的人,天赋不如大预言家吉赛尔,预言很少有准的,也不怎么在大陆上活跃,因此名声不显,存在感也挺低。称号还是因为她的住所得来的。

莫兰想不通她是怎么和好几百岁的斐南成了挚友的。

一边想,莫兰终于从劳伦身上摸出了药瓶,开开盖子,给他灌到嘴里。

“等待那一天的来到,我已经等了十年。”斐南在哗哗的雨声中说着,“你知道那个预言是什么吗?大预言家?”

大预言家四个字她特地用了重音,不乏嘲讽,这让她显得有了些人的气息。

关芙笑了笑:“是末日。”

斐南瞳孔一缩:“你知道!”

随机,她又看了一眼安德烈,张口斥责道:“胡言乱语,那是新世界!”

关芙没说话。原来在此之前也有预言家做出过神降的预言,并因为这死去了。

说预言的死了,听预言的不能说,因此这预言从来没有在大陆上传开。换个角度想一想,关芙猜测,或许不止一两个预言家早已因为这个预言死去。

倒是斐南,斥责她的话有些刻意了。

斐南很快调整过来,摆出那副神圣的表情:“神是全知全能的,你既然知道,就要将自己奉献出来,为神付出己身。”

安德烈金色的眼睛里突然跳动了一束火苗一般的光。

他看着斐南。

莫兰盯着他。

关芙又笑了笑:“斐南,你老了。”

斐南突然愤怒起来。

她再没有说什么话,举起了手杖。

却突然有黑色的雾气腾起,瞬间铺展开了,覆盖了神殿面前的广场。

围观群众们紧张起来:“这是什么!”

刚刚被斐南打倒的劳伦趴在地上,动了动手,终于坐了起来。

他手里拿着一个小瓶子,黑色的雾气正从中间一团团冒出来,像墨水滴进水中一样,迅速在空气中扩散,很快讲神殿前的空间染黑,大雨也不能对此造成丝毫影响。

雾气甚至蔓延进了神殿。

“安德烈!”

斐南喊道。

她的神殿,决不能允许巫术进入!

但是神殿前悬挂的太阳符,却对劳伦手中的奇怪巫术雾气没有丝毫反应,作为曾经的剑士,圣骑士团也对此一筹莫展。

很快,黑色的雾气就展现出了它的能力。

围观者们已经纷纷倒地,神志全失,而圣骑士们也已经出现了身体虚弱的反应,只是因为身体素质较强,暂时还撑着没有失去意识。

安德烈面庞冷酷,金色的眼中光芒一闪。

他转头看着斐南:“为什么没有杀死他?”

斐南哑口无言。

她做了许多年的白巫师,还没有做过几次赶尽杀绝的事。

隐秘的不能说出口的想法,是劳伦在她心里也只不过是个孩子。

安德烈摇摇欲坠,劳伦放出的雾气毒性强烈,他已经撑不住。

他攥紧了手中的剑,却极为无力:“你是神的奴仆。你不该心软。”

斐南第一次被一个小辈这样教训,脸色变得不怎么样。

安德烈看出了她的不悦。

“不敬,当罚。”

明明只是简单的一句话,所有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可是斐南却在话音未落时,整个人都爆发出了炫目的亮光。

那亮光不是她发出的神术,而是从她身体中穿刺出来的利剑。

斐南被光芒刺穿,全身鲜血淋漓,浸湿了神官的白袍。

她坠倒在地上。

关芙查看了一下,发现她整个人虚弱至极,力量尽失。

不管是神术还是巫术,斐南都失去了。她现在只是一个几百岁的普通人。

斐南蜷缩在地上,整个人迅速干瘪皱缩,皱纹重叠,骨骼扭曲,变成了气息奄奄、遍体鳞伤的老人。

她的时间,随着力量一起从身上离开了。

而安德烈的黄金瞳,在阴雨中灼灼闪光。

第95章 大预言家(13)

劳伦坐在原地,情不自禁地往前看。

他手里的瓶子还在冒着黑烟,不只是安德烈和其他平民受了影响,连己方的莫兰和关芙都开始虚弱。

但他眼里都是倒在地上的斐南。

哪怕成为敌人,他也绝对不愿意看到斐南变成这个样子。

巫师们有了强大的巫术能力,就能活的比一般的平民更长。

平民百岁,剑士们的年岁最长不过一百五,巫师们却可以活到三百多岁。而且一直到死那天,都具备充沛的巫术能力。

斐南就在刚才还意气风发,却突然变成了这样,这让劳伦十分吃惊,心里百味杂陈。

他第一次亲眼见到一个巫师失去所有的力量,并且迅速衰老的过程。

很可怕,眨眼间,身材挺拔的斐南就变成了一只被烘干的虾米,体积几乎小了一半。

劳伦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关芙看不到,但是她毫不惊慌。

她调整面向,朝着安德烈:“这是神的旨意。”

斐南在地上抽搐着,头发都开始枯萎。

她发出奇怪的声音,干枯的手指在地上划动。

关芙心领神会,为她解答:“斐南,你放弃巫师的身份,跟随神,神将你的巫术全部变成了神术。”

“他也可以一个念头将属于他的神术全部拿走。”

斐南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她勉强吐字道:“我……是神的忠仆……为何……”

关芙笑了笑。

安德烈在不远处跌在地上,他低声喃喃了一句话:“巫师不逊。”

之后,那仿佛太阳燃烧的金色瞳孔熄灭,他闭上了眼睛。他失去了意识。

安德烈的黄金瞳,是神的眼睛。在某种程度上,神可以取代安德烈部分意志,算是借他的身体进入世间。

关芙对她说:“神离开了。斐南,你看到神的眼睛了吗?”

“……”斐南艰难的看着地上横流的雨水,神色木然,“……预言……新世界……我未犯错……”

劳伦看着她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很快的,在污水中,曾经拥有过生命几百年的身体,失去了力量之后化为残渣污渍,被水冲走。

斐南曾经倒下的地方只剩下袍子。

“可不管是谁的奴仆,奴仆也依然是奴仆。”关芙终于也跌倒在地上。

劳伦这个黑色的毒雾,堪称大陆顶尖的生化武器。

关芙觉得已经失明的眼睛都开始痛,神志也开始恍惚。

劳伦犹豫了一会儿,盖上了瓶盖。

吃过复原药剂之后,他已经有所恢复。

他勉强站起来,从身上拿出解药,为莫兰和关芙解读。

他在为关芙解毒之前,看了她好长时间。

然后嗤笑一声:“预言家,预言家……叫我带上的东西,这就派上了用场。”

关芙醒来的时候,安德烈一众圣骑士已经被关了起来。

这是她拖延骑士团们到达的原因,巫师的大部队就在后方接应,在关芙的传信下马上就到。

关芙不得不说,吉赛尔能看到未来的能力对她来说简直再好用不过。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关芙去看了安德烈和其余的圣骑士,发现他们依然在昏睡之中。

巫师们开会激烈的讨论起来,正在犹豫要不要将敌人全部杀尽。

莫兰靠在门边,看着自己的掌纹,一抬头看到了关芙,把手蜷了起来:“大预言家。”

关芙颔首。

她进去的时候巫师们都停下了争论,看着她进屋,围了过来:“大预言家!银色之塔希尔薇真的已经……”

看来莫兰已经告诉他们了。

关芙点了点头。

“……那个预言……是什么……”他们眼神乱飞,吞吞吐吐的问。

“那个预言是可以让斐南动摇的预言。”

关芙只能言尽于此,让他们领会。

这是个不能说的预言,但是可以暗示,可以猜。

领会到多少,看个人的悟性。

“可是斐南是怎么死的?难道真的是巫术变成神术,就会被神控制?”有人眼神闪烁问道。

“哈,我知道你,你是不是想去做神官研究神术?你别太疯狂了,研究者。”别人说。

研究者只好说:“看来确实不能自己去试。”语气不乏遗憾。

不过,知道了这个信息,他们也更慎重了。敌人不好对付,需要慎重对待。

劳伦从门外走了过来。

他身体健康,一切如常,似乎从来不曾被斐南重伤。瘟疫之主除了治病毒了得,疗伤也不差。

他脸色阴沉:“安德烈逃跑了。”

“为什么没人看守?!”

他显然十分愤怒:“你们这些家伙,竟然如此漫不经心……”

“——什么?”橘红袍子的女巫尖叫,“我放了一套十一种炼金陷阱!他是怎么逃走的!”

劳伦说:“至少也得有一个人看守吧!”巫师们吵了起来。

莫兰动作最快。

他对安德烈的一切事都最敏感,因此一听到安德烈跑了,他立马就冲了过去。

果然,牢笼中只剩下其余九个圣骑士,而安德烈不知所踪。

关芙看了看,炼金陷阱不曾被破坏。

她抬头面朝天空。

阳光洒在她脸上,有些炽热。就在刚才,雨过天晴了。

果然,太阳对安德烈的能力有加持作用。下雨天遮蔽太阳后,安德烈实力微弱。太阳出来之后,安德烈的力量甚至能轻松脱出炼金道具的囚困。

关芙脑中闪过神殿的九芒太阳符和千年前的双日传说。

她对着太阳,心中暗想。

果然,这个神,大概和太阳有所关联。

坏事也不总是一个一个来,它们总是扎堆出现。

继安德烈逃回南方之后,又发生了许多令人不快的事。

后方的巫师们发来消息,说北方有平民,开始举家向南迁徙,准备到克里斯汀治下神的国度中去生活。

甚至有些位高权重的城主,也开始向南方出逃了。

后院起火,巫师们对此束手无措。

他们从不掌权,也并不会管理平民,一开始他们甚至不知道平民们的异动是怎么回事。

而发现了这个不好的事实,他们也没有办法,只是约定暂停对平民们提供传送巫术服务。想去南方,行,没有力量的平民们,就用普通人的方法,走着穿过整个大陆吧。

这方法虽然不怎么高明,但还算有效。

这片大陆,是真的很大。短时间内他们还走不过来。

第96章 大预言家(14)

令巫师们焦头烂额的,是迫在眉睫的另一件事。

在整块大陆上,陆续有“信仰虔诚”的平民变成神术师,而且实力涨的飞快。

与此同时,巫师们通过打探得知,南方变成神术师的巫师们,有相当一部分,失去力量,变成了没有力量的普通人。

这下子,巫师们都明白,为什么当初神要将强悍的斐南巫师的力量剥夺了。

他要自己创造背景清白,独属于神控制、毫无异心的新的神官。也的确,这些曾经的平民突然成了有力量的神官,对神虔诚到疯狂。

事情很明显了。巫师和神永远不能共存。

一时情况变得不太乐观,不过事情也有两面,不少心怀鬼胎的巫师绝了投敌的心思。

神不会要他们,只要巫师想活下去,就得把神赶走。

随着形势恶化,巫师们也开始召集己方的力量。

不管是年龄大小,稍微有点实力的,都召集起来,上了面对克里斯汀治下五十城防线的战场。是时候为生死而战了。

关芙就在这时候和从白石城来的小女巫安娜碰上面的。安娜,就是那个在她和莫兰眼前觉醒的自然呼唤者。

安娜自从发现了自己身体里深藏的天赋,进步一日千里。虽然她年纪很小,学习巫术的时间也不多,但是水平却不低。她是名副其实的天赋巫师。

关芙发现她是因为闻到了花香。

那时安娜正因为控制不了外放的力量,走到哪里脚下都冒出旺盛的植物来,堪称步步生花。

“了不起的天赋。”

劳伦在她身边说道,没有阴阳怪气,听起来顺耳了许多。他自从斐南死去就受了打击,都提不起兴趣发脾气、讽刺别人了。

关芙赞同。

有这样自然的天赋能力的除了安娜,基本没有第二人。

想到这里她就理解了,上一辈子曾经的安娜被克里斯汀招徕到神那边之后,备受重用的原因。

巫术出色,相比相应也能容纳更多的神力。

安娜看到了她,从远处走过来,还有点怯怯的。

“大预言家阁下,瘟疫之主阁下。”

关芙摆出慈祥的面孔,让安娜放松下来。

安娜是有事特意绕到他们面前,跟他们说话的。

她问了是不是巫师变成神术师之后,就会被神随意剥夺力量。关芙点头确认。

安娜的脸色就变得复杂起来。

劳伦冷眼看着,说道:“神已经这样夺取了众多巫师的力量,连曾经是神殿大祭司的痛苦驱逐者斐南也没能幸免。”

安娜脸色发白。

她虽然成了巫师,但是一直对救过她的克里斯汀和神心存好感。

毕竟那是她的救命恩人,是无父无母的她,在艰难生活中第一次接触到的善意和帮助。

但是如果真的如现在的情况所示,变成了巫师之后,就不能成为神术师。

安娜从小一个人生长,自保还是知道的。为了自己,也不能再向神那边接近了。变成巫师之后,他们确实已经成了敌人,无法挽回。

安娜也不想改变什么。

她成为巫师之后,快乐得不得了。自然在呼唤她,她绝不愿意失去自己的巫术。

她犹豫了一下,说:“或许,神会愿意跟我们和解……”

劳伦终于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安娜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她喃喃道:“对不起,是我错了。”

哪怕她才十几岁,也知道这只是个可笑的孩子话。哪怕那是她的理想。

神不会愿意和解的。

接下来,形势越来越危急了。

在某一天,关芙在巫师协会内的住所,闭目冥想预言的一个深夜,安娜脸色发绿跑了出来。

她一边跑一边叫道:“城主、城主带着全家逃走了!”

安娜的自然巫术,将城中所有的植物都变成了她自己的耳目。

植物将异动信息告诉了她。

巫师们从来不掌权,各个城市的运作自有平民中的杰出人才自行治理掌握。每个城的城主都掌握着城中大小事务运行的权利,一旦城主出逃,城中的秩序会不可避免变得混乱,巫师们难以收拾。此事非同小可,巫师们立刻聚集了起来。

他们讲城主堵在城主府的两条街外。

多亏了城主逃跑的时候没有抛下一切,他带上了不少家当细软,还有家眷亲属,没能跑的太快。

当城主看到堵住他去路的巫师的时候,整个人往后退了好几步,脸色发青。

“约翰城主,请回吧。”

莫兰缓缓道。

他不曾打算对平民出剑,只是好言相劝。

说实在的,他有点不理解。跑什么呢?在这里这座城都是他的,巫师们又不理会这些俗事。可等到他跑到南边克里斯汀那里,统治权利就会被神殿揽过去。

城主却一门心思想到“神的国度”去。

他的家眷们坐在后面马车上,感觉到马车停下来了,就有人偷偷往外看。

看到外面的巫师和剑士,立刻有孩子和妇女哭了起来。

声音凄凄切切,格外悲惨。

劳伦忍不住冷哼一声:“哭什么?”

场面怎么像他们成了坏人似的。

“尊贵的巫师阁下。”城主倒是不知怎么鼓起了勇气。

他眼珠子变得通红,往前走了几步:“让我们走吧,求您……”

莫兰说:“你是怎么想的?一座城都不要了,跑到那边去,图什么呢?”

城主眼泪滚了下来:“神说,会永远庇佑我们,神使治好了我母亲的病,应允让她永生。”

“——可是现在,她又病了,我必须得到神的国度去,才能……”

劳伦冷声说:“异想天开,你母亲已经一百零二岁,比大多数人都长寿,想继续活下去,除非拥有力量。可哪怕是我,也做不到让一个普通人……”

城主大吼打断了他的话,道:“所以我们要到神的国度去!让开!”

第97章 大预言家(15)

莫兰皱起了眉毛。

“让开!”城主吼道。

作为一个什么力量都没有的普通人,城主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杠了巫师杠剑士,实在是让他意外。

他不禁开口问道:“你相信吗?神能让人永生?”

城主说:“我确信!我是神的子民,神会永远庇护我们!我母亲更是神最忠实的奴仆!”

这个最忠实奴仆的论调让劳伦想起了斐南。他顿时觉得不快,在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袍下换了一个姿势。

莫兰对着他执拗的表情,无言以对。

他突然觉得,这样的人做城主是不是有点太儿戏了。

“让开。”城主硬邦邦地说,“我不再做俗世的城主,我要带着家人回到神的怀抱。”

莫兰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身后的人。

劳伦重新躲回黑袍下,看不清神色。

安娜还是个孩子,城主的一席话甚至让她红了眼眶,也不知道她有什么复杂的心理活动,但显然是莫名其妙地觉得很感动了。

莫兰只好把目光投到关芙身上。

关芙面无表情地站在路边。

由于失明,她看不到城主的表情,耳中全都是城主家眷们凄切的哭声。

这幽怨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传的很远,很快,附近的人家就有人被惊动,探头出来看。

关芙眼前画面不断闪烁。

她看得到未来,但未来从来不是唯一的。每个人的选择都会导致一个不同的未来。

现在,正是她选择的时候。

如果她拦下了城主一行,是一种结果。城主会十分怨恨,这座城的平民也会怨愤不平,很快就会发生暴动。就连对神使和神十分有好感的安娜也会心生不满。

如果她不拦下城主,那么城主一行人会安然离开,到南方克里斯汀那里去,但其他人也会心生向往,跟随而去。

他们所在的城正是在与克里斯汀交接的边缘,只要有了一个出逃成功的范例,其他人也会蜂拥而去,很快城中的人就会所剩无几。毕竟,这座城中的平民已经被克里斯汀折服,再加上斐南在死去之前对他们施加的影响,平民的观念和倾向都产生了很大的不同。

关芙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考虑。

她只是略微思索就得出了答案。她对着城主微笑道:“请。”

走吧,都走吧。

人心不可控,再者,她也不是来统治大陆上的平民的。

委托者吉赛尔的心愿,只是将神赶走。没有神这种外来的力量,人要怎么选择都是自由。

除了吉赛尔以外,其他的巫师面对出逃的人,也是这么做的。不反对,不支持,不干涉。没有道理让这座城中的人,只是因为在靠近克里斯汀治下前线这个理由,被区别对待。巫师们的观念基本是一样的。

是时候了。关芙想着。不管城主走还是不走,都该再次和克里斯汀见面,好好理一理神那边的事了。

再等下去,毫无益处。

此时是深夜,天上还没有出太阳。

莫兰听了关芙说的话,摊开手,让到一边:“走吧。”

城主惊讶地看了关芙好几眼。

他没想到竟然没有被阻拦。

劳伦看他惊讶到不走了,冷笑:“怎么?又不想走了?”

城主低下了头。

他带着身后的家眷们离开了。

城主母亲的马车从关芙身边经过的时候,她不动声色的抬起了头。

一百岁多的人,没有任何力量,确实已经到了极限。

神允诺的永生,真的会在一个平民身上实现吗?

关芙看不清。神的领域,世界意志不允许她看清。

但关芙觉得,没有那么顺利。城主如果真是想让母亲活下去才投奔到克里斯汀那里,他可能会失望。

从那天之后,城中居民果然开始收拾东西离开了。

他们以前不离开,只是因为城里巫师太多,担心被伤害或者阻拦,不敢出去。

他们向往着神的国度,好像那里遍地是幸福,到处是黄金。

这让莫兰觉得想破头都想不明白。

“真有那么好?”莫兰说,“不都是一样的生活吗?”

这个问题安娜解答了他。

因为同样对神和克里斯汀抱有好感,年纪小单纯善良,安娜跟平民们混得还不错,有些平民走之前,她还去送行了。

她也因为巫师的身份,很是被平民们惋惜了一通。

“要是你不是巫师就好了,你这么善良虔诚,会成为一个好神官的。”

她不敢回来告诉其他的巫师,不过莫兰抓住她问她这个问题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会儿给出了答案。

“神爱人,庇护我们,帮助我们,让我们幸福……”

莫兰强忍着才没有像劳伦一样发出不屑的声音。

帮助人,庇护人,千百年来一直是巫师在做。

他这么跟安娜说。安娜楞了一下。

莫兰还举了个例子:“瘟疫之主劳伦,将百场瘟疫扼杀。你还记得么?”

安娜低下头,点了点。

“你也能为人做很多事,只要你愿意,安娜。”

安娜觉得这句话顺耳。她也可以帮助很多人。一向低落的心情突然变得好了很多。

莫兰却仍然抑郁。

他望着晴朗的天空,直视刺目的太阳。

劳伦觉得他的姿势奇怪。

莫兰却说:“我总觉得,有人在看我们。”

劳伦摸不着头脑。

巫师们开始紧急准备对神术师和神官的战争。

在精通炼金术的巫师们的协作下,一座巨大的无数传送阵在城中央建立起来。

这座平民们走的差不多的城中,巫师们越来越多。

巫师们都是各色形状,有的长得好,有的长得奇怪,这也吸引了没见过几个巫师的安娜的注意力。她好奇地在巫师们中间走来走去,因为天赋出众,被不少人抓住脑袋仔细研究了一番。这让她觉得有几分激动,很快的,她被各种各样的巫术吸引了眼球,大开眼界。在孩子的心里,神被姑且挤到了一边。

莫兰也召集了众多剑士,在城中喝酒,练剑,空城中居然也有几分热闹。

只是劳伦有些不快。他整日闷在屋子里,不知道在所什么。莫兰私底下觉得他是在为斐南的死哭泣,不过出于为朋友保密的善意立场,他只是自己憋在心里。

关芙这日在房中冥想,却突然看到了一个清晰的预言图像。

天上的太阳靠近了大陆。克里斯汀闪闪发光。

她在迎接她的神。

她神色凝重起来。难道,神必然降临世间?

第98章 大预言家(16)

巫师们准备直接向克里斯汀为首的神术师们宣战。

克里斯汀派圣骑士来,向他们正式答复同意。

他们约定在某一日开战。

说起来,自从她到达这大陆上为神布道,就一直非常立场鲜明,作风也表现得十分磊落。她好像偏好有仪式感的、光明正大的对抗。

关芙算准了她会同意这种形式的战斗。

在筹备等待的期间,莫兰特意来找到关芙,问道:“预言家,你知道安德烈会怎么样吗?”

关芙没说话。

安德烈拥有了神的黄金瞳,是神在人间的眼睛。因此关芙使用吉赛尔的预言能力,也不能清楚地看到他的命运轨迹。

他的命运和神连在了一起。

如同不能确定神最终是不是能够被阻拦在大陆之外,她也不知道安德烈到底会怎么样。

不过她也发现了,莫兰对这个曾经的朋友仍然心存挂念。上次战斗时只是刺瞎了安德烈的眼睛而没有杀掉他就是证明。现在他又在为敌对阵营的朋友担忧了。

莫兰得不到确切的回答,叹了口气。

就算安德烈最后的下场并不好,他也希望自己这边赢的。多此一问,不过是找个安慰罢了。

他们和克里斯汀在边界见面。

那时临近正午,阳光炽热。远远地,巫师们就看到地平线上走过来穿着反光银色铠甲的圣骑士团。

克里斯汀最显眼,金光闪闪,在骑士团的护卫下骑着没有鞍的白马款款而来,后面还有众多的神术师,一个个神色虔诚狂热,庄严肃穆。

衬得巫师这边鱼龙混杂,不像样子。

两军对垒,克里斯汀微笑着说:“愿神宽恕你们。”

莫兰嚯地抬头:“你们……有没有感觉太阳变得更亮了。”

不是没有人发现。

有研究天象的巫师,已经专心致志抬头对着太阳看起来。

关芙恍惚了一下。

不,还不是这个时候。

她看到的那个景象,还不是现在。

安娜嗫嚅了一下。

她有点没办法面对曾经的救命恩人,躲在劳伦身后。劳伦看都不看她一眼,沉默着拿着手里的毒药瓶,他已经提前把解药分给了友方。

战争一触即发,巫师这边也没有人来说几句场面话,倒是在私底下议论的挺热闹。

“魔眼,你看这太阳到底是怎么回事,按照太阳运行计算表,不应该……”

“似乎是有变量出现了,你得在笔记中加上这个发现……”

“你看你看,神术师里怎么还有那么小的孩子?”

莫兰听到了这句话,他抬头一看,果然发现有一个还不到腰高的小孩,看起来才只有七八岁。

“嘿,安娜,比你还小,那孩子。”他插话道。

安娜从劳伦的黑袍后面冒出头来。

她盯着仔细看了看。

那孩子一脸严肃,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是不是在向神诉说她虔诚的信仰。

似乎察觉到了巫师们对他的注视,他一抬头,目光落在了安娜身上。

安娜猛地一哆嗦。

明明是个小孩子,目光却极为冰冷。他看着安娜等人的眼神,简直是在俯视蝼蚁。

克里斯汀虽然爱好光明正大让人倾倒信服,但她可不愿意等的太久。

很快,神术师那边有金色的神术光芒照射了过来。

是神术攻击,巫师们念念有词施着巫术,远程应对。

近战的剑士们已经和圣骑士相遇了。

莫兰在圣骑士们的包围中出了几剑击退了三人,抬起头,远远地往克里斯汀那里望去。

安德烈就寸步不离的守卫在她的身边。

莫兰盯着他,安德烈有所察觉,投来一瞥。

金黄色的瞳孔中目光刺人,莫兰握紧了手中的剑。

这感觉——这是上次不知从哪感觉到的注视目光。

巫师们在后方施放咒语,安娜对上了那个注视她的小孩子。

但是力量相互碰撞,安娜放出的植物就被神术炙烤到卷曲。安娜虽然年龄大几岁,第一个照面却竟然处在劣势。

安娜咬牙催动巫术。

小孩子神官神情坚毅,目光专注地看着她,不断放出神术攻击安娜的植物。

安娜大喊一声,猛地放出了身上的能量,瞬间,战场上钻出了无数的花草植物。她拼上了全力。

小孩子神官的神术被推远。

他神色严肃了起来。

他仰起头,念念有词,握紧了胸前的九芒太阳符。安娜的植物离他不远,通过植物传递的信息,安娜听到了零星的字眼。

他在对神祈祷哀求。

和他一样情况的神术师有很多,一开始他们各自祈祷,后来祈祷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不知不觉就变成了齐声唱念。

声音响亮,震耳欲聋。

这很有效。

随着他们的祈祷,天上的太阳光芒越来越强烈。

当太阳明亮到让人的皮肤都感到了刺痛时,阳光竟然聚集成了一道金煌煌的光柱,从天空顶端的太阳上,投到神的信徒们身上。

神术师们的祈祷感动了神。

他们跪了一片,高呼“神迹”,眼中的信仰越来越坚定狂热。

他们的神术也越来越强。

安娜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这是什么场面,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他们背后,真的有一个无所不能的神?她感觉到了,对面的力量在不断地增长。

关芙闭着眼睛,听着声音。

她倒是表现得成竹在胸,沉静笃定。

因此安娜情不自禁地向她求助:“大预言家!这怎么办!”

关芙一直感应着神术师们越来越强的实力,然后在心中默数。

安娜问她的时候,她刚好计算完毕,睁开失明后空洞的眼。

她又默数了三个数,对面的神术波动剧烈,如同波涛一般汹涌。

“就到这种程度了。”她开口道。

是时候停下这凭空的力量增长了。

劳伦把兜帽摘了下来,他惨败的脑门上全都是冷汗:“果然像你说的——神给他们的力量,是从那些背叛的巫师们身上夺走的。”

他剧烈的喘息着,显然是紧张过度。

巫师们之前早有预料。

因此,面对神术师们变化,他们一边议论一边还能应对。

这还好,背叛的巫师不算多。

神虽然能让原本不具有力量的平民们凭空搭起楼阁,但毕竟不能够让他们凭空拥有战斗的经验和使用力量的技巧。

巫师们却几乎每一个都钻研巫术多年。

面对并不是压倒性的力量,他们还能用技巧突破,应付一阵。

第99章 大预言家(17)

克里斯汀看了一阵,看着就皱起眉头。

面对中部和南部的众多年龄大经验多的巫师们,他们这边的神术师尽管至诚至信,发挥出最大的力量,在不久前也只是凡人,对付巫师力有不及。

她决定亲自下场。

安德烈注视着她,时刻跟随在她的身边,忠诚而沉默。

关芙郑重起来,巫师们也开始躁动。

虽然大部分巫师没有和克里斯汀对战过,但是谁都知道,克里斯汀凭借一身之力,横扫大陆南部八十城,将众多巫师打败或策反。

他们也听说关芙三人说过,克里斯汀是能够得到神的帮助的神使。

有几个巫师就跃跃欲试起来。

克里斯汀挥手就是光箭,巫师们用各种各样的巫术回应她的攻击。

这几个好战的巫师和专精预言、不擅长战斗的关芙不同,他们是攻击咒语的爱好者和发明者,因此对待克里斯汀随手发出的攻击,他们颇有余力。

克里斯汀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看到自己的攻击被挡住,她的神色微微烦恼。

在她身边保护她的安德烈立马就脸色凛然。他站在远处看着这几个巫师,耀眼的金黄色瞳孔中光芒冰冷。

“安德烈,同圣骑士们一起进攻吧,此战吾神必胜。”

克里斯汀命令道。

安德烈眼中涌动起温柔的情绪,很快他低下头领命,应声而去。

莫兰为首的一众剑士们,和圣骑士团打起来一点都不轻松。

圣骑士们经历了神术的强化,体能、防御力都不可小看,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些叵测的神术小花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抽冷子冒出来,一开始剑士们很是适应了一阵子,甚至觉得自己在和会巫术的剑士打。

不过剑士们虽然不会什么特别的小花招,剑术却也不容小觑。

莫兰就是个例子,作为天赋出众的剑士,他是少年时仅凭一把剑就杀死了作恶的巫师,才在大陆扬名。

哪怕只会剑术,剑士们也不见得怕谁。

不过他们打着打着心里也犯嘀咕。这曾经的剑士们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圣骑士,信仰竟然虔诚的吓人。吸取了天上放射下来的神光,他们攻击没提升,但是防御力更高了。

好多人都在信仰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神,平民们也就罢了,从小练剑的剑士也这么虔诚,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有个剑士打着打着,忍不住出口问道:“你就这么信?”

跟他对打的圣骑士剑术水平并不如他,只是因为防御力高还没有完全败落。因此剑士还有余力说话,圣骑士却只是憋红了脸一味出剑,全被剑士招架下来。

剑士又说道:“哎,你理理我,跟我说说话。怎么的,神对你就这么好,你这么死心塌地的当这个骑士?”

圣骑士看实在是打不到他,突然大声吼叫了一声:“神临我身!”

剑士:“吓我一跳!”

但圣骑士不是吼叫着好玩的。他吼完之后,战斗力立马上涨了一个台阶。

剑士郑重起来,周围也有处于下风的圣骑士这么做,一时之间让这个剑士严肃了起来。

他们继续打,过了一阵子,剑士顿住了:“你在透支生命。”

圣骑士的全身都在沁出血珠,剑士能透过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和银甲缝隙中的白衣被染红,清楚地看到这一点。

圣骑士却并不慌张,他成竹在胸,似乎坚信只要胜利,一切都没问题。

就在这个时候,安德烈入场了。

莫兰一直盯着他。

此时的安德烈却和以前的他截然不同了。

莫兰还记得,不久前,安德烈还只是拥有神术,但是剑术不佳的水平,现在却实力大涨,堪称惊人。

他浑身发出亮白的光芒,手中握着剑柄上饰有黄金浮雕的崭新宝剑,气势锐利地冲进战场。

一进入人群中,就像是一滴水滴入沸油,安德烈将碰到的人全都分开击退。

以前的安德烈绝对没有这样的实力。

莫兰这样想着,安德烈已经分开人群,将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黄金色的瞳孔。莫兰眯了眯眼,若有所思。

他提起剑来,准备好。

现在的安德烈,实力比他还高一点。莫兰这样想着。

只是安德烈的剑术并没有多么高明,暂时他们还能打个平手。

战斗激烈,容不得半点分神。

安德烈不可避免地将注意力本能地转移到莫兰身上。

克里斯汀意识到自己的攻击并不十分奏效,就仰头看着太阳。

她必须得到神的帮助,才能更好地为神战斗,消灭这群罪恶满身的巫师。

于是克里斯汀对着太阳开始祈祷。

很快,太阳将耀眼的光芒投到了她的身上。

克里斯汀闪闪发光,仿佛真神从天而降,绝美的面容显得无比圣洁。

她眼中流露出怜悯的情绪,伸出了手。

关芙却在她开口之前,翻覆了一下手掌。

橘红色袍子的女巫早就等了好久,她脸上露出笑容,按动了手中的炼金道具开关。

克里斯汀还没有来得及出声,突然发现身边的神官,将手中的神术向她扔了过去。

克里斯汀眼神凌厉,一挥手打散了这些攻击。

感谢神,赐给她的力量让她保全自身,并轻松地扼杀能够伤害她的人。

神官们此时才惊恐的发现自己竟然将神术扔到了神使身上,惶恐不已:“怎、怎么会!”他们明明是往敌人身上攻击的!

是炼金道具迷幻陷阱,无声无息地扭曲了他们眼中的事实。

但克里斯汀的力量并没有给他们辩解的机会。只是一眨眼间,几个毫无防备的神官被神术光芒吞噬,烟消云散。神官们哪怕再虔诚,此时也不由得出现了些小躁动。

克里斯汀攥紧了拳头。

她感到被真切地冒犯了。

但没人想让这个道具能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后招还没有用出来。

就在克里斯汀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失误扰乱的出现了恍惚的时候,一道无形的攻击悄无声息递到了克里斯汀身上。

关芙就在那一刹那低语道:“神使没有注意。”

大概率事件,加乌鸦嘴,结果是必然。

克里斯汀被那道寒芒击中,原地摇晃了两下。

安德烈猛地回头,被莫兰刺中肩膀。

第100章 大预言家(18)

被咒语击中后,克里斯汀失去力气摇晃几下,跪在了地上。

咒语瞬间让她意识模糊,橘红色袍子的女巫吹了一声口哨。

“战斗意识这么弱,真是意想不到。”

但有神的庇护,克里斯汀很快就摆脱了一瞬间的迷惑状态,意识清醒了。

清醒过来以后,克里斯汀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她的手脚都失去了控制,完全不受她的支配。

她瞬间恐慌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关芙站在远处,用空洞的眼神望着她所在的方向。她是咒语的施咒人。

严格来说,这个咒语失败了,没能发动成功。

这是作用在灵魂方面的咒语,如果成功了,关芙能够看到她的记忆,也能操控她灵魂中储存的神志和神力。

这是个非常艰深复杂的咒语,算上大预言家吉赛尔在内,懂得这个咒语的人不超过一只手,因此并不广为人所知。

她早就与其他巫师商议好,要用这个咒语窥探一下吉赛尔的灵魂和精神世界,对她的意识造成干扰,尽可能拖延她召唤神明的时机。

只是克里斯汀虽然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战斗经验,凭着一腔热血,在大陆上横冲直撞,对巫师各种稀奇古怪的咒语从来没有盘算和提防,但这作用在灵魂上的咒语对她没能造成太大的伤害。

因为她是神宠爱的使者,神从头到尾都在支持她,保护她。不管身体会不会受到伤害,她的灵魂都被保护的万无一失。

关芙没能看到她的记忆,只察觉到了她汹涌的恐慌情绪。虽然没能控制她的灵魂,但关芙临时变招,取得了她身体的控制权。

她控制着克里斯汀往她这边走过来,克里斯汀对此感到近乎崩溃的恐惧,显然是整个人都懵了。

圣骑士们想要将己方的神使保护住,却束手无策。他们不能对克里斯汀动手,而和他们势均力敌的剑士们又在为克里斯汀开道,一时之间圣骑士们也开始混乱。

情绪最激烈的是安德烈。

安德烈从克里斯汀一被袭击,就频频回头,屡次想要摆脱莫兰,到神使身边去。为此他几乎豁出命去,生死不顾。

可是莫兰却在他想要退开的时候紧紧地跟了上去,趁着他无心出剑,十分狡猾地占了不少便宜。

为了保留最后的保护神使的实力,安德烈不得不迎战,这一迎战,莫兰就让他无法脱身。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克里斯汀从白马上下来,穿过身边被她刚才失误的神术清空的空地,在敌方剑士们开道下,向着对面的巫师们走去。

“克里斯汀!”

安德烈高声喊道。克里斯汀却没有扭过头来看他一眼。

安德烈从来就是沉默寡言,甚少说话的性格,哪怕是被莫兰刺瞎眼睛,都没有喊叫一声。

此时竟然担心地高声喊叫,让莫兰不由得表情严肃。

他持剑刺向安德烈:“出剑!这才是你的战场。”

安德烈因为紧张和愤怒肌肉鼓动,他猛地扭过头来,盯着眼前的莫兰,神色近乎狰狞,黄金的瞳孔发出耀眼的光,完全不像个是人。

莫兰突然心中一亮,越发屏气凝神。

是这个感觉,就是这个眼神。

是这个眼神曾经窥视过他,又让他找不到出处。

安德烈用看蝼蚁的眼神冷漠地看着莫兰,连出几剑。他用上了全身的实力,用力到肌肉崩断,再加上神术的辅助,剑招有莫大的威力,几个圣骑士和剑士都被波及,被剑上发出的神术光芒刺伤,浑身鲜血淋漓。

地面上也出现了几道可怖的深沟。

莫兰不避反迎,举剑反击,几声金属撞击声之后,莫兰的佩剑应声而碎,他的一条手臂被砍了下来,鲜血喷流如注。

安德烈用出超过身体极限的招式,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整个人也是肌肉撕裂,从全身的毛孔里流出鲜血来,全身的每一寸皮肤都被染红。

他后退两步,却并没有多余的情绪出现,也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没有一点担心。

他只是扭过头向着克里斯汀赶过去,一双黄金瞳闪闪发亮。

他要去救她。

莫兰丢了一只使剑的惯用手臂,脸上却并没有什么波澜。

他垂下了眼睛,笑了一声。

他笃定安德烈要死了。

要死的安德烈还在继续往克里斯汀那里冲,克里斯汀则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她的神志虽然清楚,但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她整个人满心都是眼前这诡异的情况,惊慌的不得了。

她……她在半年前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啊……

到了大陆上以后,有一路有神保驾护航,从来没有遇上解决不了的事。

可现在,怎么神术都用不出来了?

她眼睁睁的看着她自己离巫师那边越来越近,已经有奇形怪状的穿袍子的巫师盯着她发出诡异的笑声,在她视线的重点,瞎眼的大预言家双眼无神地盯着她看。

离得越近,她就越崩溃。

她听到了安德烈的喊声,却回不了头。

克里斯汀死死地盯着关芙,突然流下了眼泪。

她不知道冲过去到底会怎么样……她不该这样做的,她应该准备得更充分一些,或者隐身在幕后,不亲身上阵,确保自己的安全。

她不该这么傲慢自信的。

她因为悔恨和绝望吓哭了。

克里斯汀绝望地想道:“神啊,救救我吧!”

向她这里冲到一半的安德烈突然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他在拼杀的剑士和圣骑士们中间站住了脚。

他的黄金色瞳孔一闪,下一刻,竟然就在刀剑无眼的战场上闭上了眼睛。

他被鲜血染得通红一片的面孔上,狰狞的表情全部消失了。

他脸上浮现出安详的神情。

有个剑士勾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却只见下一秒一团血雾爆炸。

安德烈整个人被炸成了碎块,血液流淌在地上,淌成一条细细的河流。

战场上为这突如其来发生的怪事停顿了一瞬。

下一刻,正在浴血奋战的圣骑士和虔诚祈祷的神官们,一个接一个,从神力最强大的开始,都炸成了一团血雾。

沾上了他们血雾的剑士们,也受到了影响,跟着爆炸起来。

第101章 大预言家(19)

巫师们紧急之下支起护盾屏蔽了血雾,但战场上的剑士们已经有四分之三已经遇难。

血流成河。

关芙眼前突然再次浮现出了既视画面。

在血河之上,太阳坠落,神明降临。

曾经的预言画面中,场景不是这样的。没有这么多人死去,也没有这么突然。

关芙霎时间攥紧了拳头。因为预见了未来,她一直笃定,这时候神不会降临。

她太依赖吉赛尔的预言能力了,竟然在考虑对策的时候,忘记了最重要的事。

一件事情变了,会有一串事情改变。

预言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

太阳开始像断了信号一样忽明忽暗,闪烁起来。

克里斯汀感应到了太阳光线的变化,脸上浮现出狂喜的神情。

关芙横下心,聚集巫力,猛地冲击克里斯汀身体的神经中枢。

灵魂被神保护着无法伤害,那她就先让她的肉体死去。

太阳闪烁的更剧烈了,慢慢地开始降落。

地上的幸存者们鸦雀无声,抬头看着天。

克里斯汀的肉体失去了呼吸,她失去了生命。

太阳似乎被克里斯汀的死亡激怒,它疯狂的闪烁起来,像在爆炸的边缘一样不断冒出细小的火花。

它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了,地面上也越来越热。

地上满地流淌的血河被太阳滚烫的热力蒸发,变成血红色的雾气,向着太阳蒸腾。

关芙看不到这一些,劳伦却激动起来。

他的袍子窸窸窣窣地颤动起来,他指着远处,不可思议道:“难道其他城的信徒……”

南边克里斯汀治下的城中,目之所及,城池上空也开始有鲜红的血雾蒸腾,向着太阳奔去。

只怕那些城中,神的信徒也凶多吉少了。

关芙明白了。

确实还没有到神降的时间。

神的信徒们提供的信仰之力暂时还不够多,不能支持着神从天外降临世间。

但神为了克里斯汀,一定要在此刻就降临,救回自己的神使。

因此,这些信徒和神官,以及沾染了带有神术力量的血液的力量者,都被当作祭品献祭,为神提供降世的能量。

神等不及了,他揭开了爱世人救世的伪装面纱,将血腥的一面显露出来。

关芙感觉到皮肤被炙烤到疼痛,哪怕施加了巫术护盾也不怎么有用,心知太阳已经越降越近了。

巫师们屏气凝神,严肃地等待着。

从战场上侥幸逃回来的剑士们开始抓紧时间疗伤,有了白巫师的治疗巫术,他们虽然不能立刻就复原,但也能吊回一口气。

莫兰命大心眼灵活,他也活着回来了。

不光活着回来了,他手里还拿着自己的手臂,催促橘红袍子的女巫给他把胳膊装回去。

橘红袍子抱怨了两声,给他把胳膊缝回去了:“胶水没带,先这么缝着,回去我给你粘上。”

莫兰苦笑着动了动手,一个个手指在他的控制下屈伸,这是巫术的力量。他评价道:“不怎么灵活。”被橘红袍子白了一眼。

他仰头看着太阳:“你啊,你终于自己下来了。”

语气唏嘘。

太阳离得更近了,关芙计算,最多两分钟,这太阳就要完全降临。

她点了点头,巫师们互相交换了眼神。

地点有误差,但是还能再试试。

法力最精深的巫师们悄无声息地换了位置,一个个还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莫兰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太阳离得越近,就越大。

等到近在咫尺的时候,满天都是太阳灼热的红白光,光芒几乎刺瞎人的眼睛。

巫师们还能看到太阳上不断腾起爆炸的火焰。

关芙即使躲在降温罩下,也被烤的头发都卷曲了。她感觉皮肤都干瘪了,突然有些失望眼睛被弄瞎,看不到太阳降落这种玄幻奇观。

她叹了口气,将克里斯汀的尸体竖了起来。

克里斯汀的灵魂还在里面,神投鼠忌器,没有直接砸死他们。

等到靠的过于接近的时候,太阳就停住了。

从太阳深处,渐渐有一个金色的人形幻化出来。

离他们越来越近,用一种飞快的速度。

是神。或许是因为血祭才能降世,他金黄色的袍子下摆都是鲜红色的淋漓血迹,几乎延伸到腰部。

一双黄金色的眼睛,冷酷无情。

他一出现,就把眼睛放在了克里斯汀的尸体上。

紧接着,他就暴怒了。神力汹涌澎湃如同无法抵抗的浪潮,打在每一个巫师的身上,让巫师们的袍子燃烧起来。

他目不斜视冲着克里斯汀走过来,伸出手:“把她给我。”

关芙露出了一个微笑。

她的手中突然腾起蓝色的火焰,瞬间将克里斯汀吞没。

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克里斯汀就变成了焦黑的粉末。

神勃然大怒,金黄的眼睛终于放在了关芙身上。他愤怒起来,天上悬停的太阳开始剧烈的颤动,几乎就在一瞬间,向着大陆撞了过来。

“时机到了。”

关芙说。

站在各个方位的巫师们都闭上了眼睛。

他们身上还有神点燃的无法熄灭的火焰,但这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

银白色的光芒从每一个巫师身上亮起来,点连成线,一座银色的法阵亮起,发出耀眼的光芒。

神的狂怒突然停滞了一瞬间。

他回过神来,警惕的看着法阵,却发现明明没有他的操控,本来应该悬停的太阳却依旧在向着地面靠近,

红亮的太阳遮蔽了整片大陆的上空,近在咫尺,地上的土都因为高温开始液化。

这对大陆上的人和巫师都没有好处。神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

他们要做什么?他心中产生了狐疑,直觉感到不妙。他挥手降落神火,将施法的巫师们瞬间烧干。

法阵停止了。

可神依旧隐隐不安。

劳伦对关芙点了一下头,瞬间开启传送阵消失在原地。

存留的巫师们一个个都通过传送阵消失了。

关芙为他们张开护盾,顶了一击神的攻击,瞬间跪倒在地上,全身皮肤破碎,鲜血满地。

关芙知道,哪怕是加上全体巫师和剑士的力量,也不那么容易对抗降临世间的神。

她快死了。但阻止神,她必须拼上命。

她还能活两秒。

她失明了,什么都看不到,疼痛也让她的皮肤感觉不到其他。

幸好,她还有预言能力。

她看到了。

从大陆各个方位,一道道光柱贯天而上,贯穿太阳,细数共有九道。

那是被安排驻扎的巫师和临时赶过去的巫师们启动了法阵。在大路上九个特定的地点,每个巫师都拼尽自己全部的力量。

太阳被这九个地点的法阵束缚住了,动弹不得。神在歇斯底里。

昔者,为了防止天地翻覆,九块大陆合一。

今日,一整块大陆将重新分为九份,将太阳撕裂。

关芙看见了剑士们朝天挥剑,太阳破碎。

紧接着,随着九块大陆的力量被分离各处。

第102章 大预言家(20)

面前的预言幻象消失了。

而关芙眼前却一亮。

她重新看到了清晰的世界,看到了头顶上火红的太阳。地面剧烈的震动起来,头顶的太阳开始震颤,破碎,就在关芙的视野中,神的人形状态开始扭曲模糊,消失在空气中。

太阳开始不断从内部爆炸。神回归本体,开始激烈的挣扎。

关芙成了灵魂。脱离失明的肉体,她能重新看到这个世界了。她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外表仍旧是吉赛尔,她寄居在吉赛尔的灵魂里。

她松了口气,赌赢了。

在搜寻到吉赛尔记忆中关于灵魂的巫术后,她就发现巫师的世界是有灵魂的世界。

而曾经的吉赛尔,却被世界意志直接击碎了灵魂。这次她小心翼翼没有触动世界意识,神只能伤害她的肉体,弄瞎了她的眼睛。

在和大祭司斐南战斗过后,她就更确定了。斐南死后,她的灵魂留了下来。她是因为失去力量老死的,死后的灵魂仍然有神志。

她大胆猜测,神的一般攻击对灵魂无能为力。

于是她舍下了肉体,换取更多的行动机会。

此刻的战场上,那些用来献祭的、信仰坚定的神术师和圣骑士们,肉体和灵魂都被神取走吞噬了。

她的眼前,那群非献祭而因神火身死的巫师们,灵魂聚拢过来。他们脸上表情复杂,倒是有个怪胎低声嘀咕:“我也是死过的伟大巫师了……”

死后还能保留意识,让这群巫师们松了口气。

死亡不是终点。

除他们之外,还有一个灵魂,克里斯汀。

关芙仔细打量这面前的少女。

穿着校服裙,容貌清秀,黑发及腰。

和她身体的外表截然不同。关芙觉得她看起来完全像个现代的高中生。

此刻,她正因为诡异的情况惊慌失措地四处乱窜,想要找到藏匿的地方。

看到一大群巫师,在这种时候出现在她身边,她因为恐惧蹲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身体,仰头看着头顶近在咫尺的太阳:“救救我,救救我。”她不知道成了灵魂会怎么样,失去了神的庇佑,她不知所措。

可神自身难保。

关芙和巫师们聚在一起,之前也开会商量过,如果果真成了灵魂,他们依旧有事要做。

分布在曾经的九块大陆上的巫师们开始行动了。

这是一万年前的灾难中遗留下来的法阵。当年为了对抗“双日凌天,天地倒转”的末日,巫师们布下了法阵,将九块大陆合一,固定天地。

巫师们虽凋敝衰落了漫长的时光,可只有这个传承,一直被妥善保管着。他们知道这个法阵。

一万年后的今天,天地已然不会翻覆,稳固了下来。那大陆就可以重归九块。

巫师们在各地启动法阵,解除固定,九块大陆自然回归的原位带来的的巨大力量,能将太阳撕扯成九块碎片。

太阳破碎了。

一万年前,两个太阳中的其中一个被击碎,沉入南部海底。今天,剩下的那个太阳也将与之同葬。这是巫师们拼上最后的灵魂要做的事。

大陆分裂成了九块,开始缓慢的移动起来,那被刻意做出的、分割九块大陆的河流逐渐变宽,河水中灌入汹涌的海水,最终河面变成宽阔的海面。

站在陆地的边缘,渐渐地望不到了另一片陆地。

“今日是神葬身之日。”

关芙微笑着说。

灵魂状态的巫师们共同催发出灵魂深处仅剩的力量。

一个个巫师灵魂中发出炫目的光芒,像烟花一样璀璨闪烁,一瞬间就化作虚无。

灵魂留下的力量依旧存在,它像像网一样缚住了太阳的碎片,将碎片拖投入海中。

火焰入海,高温的水汽蒸腾喷涌,太阳的碎片带着惊人的热度,将与陆地平齐的海面蒸干,瞬间露出了水面下十几米的陆地边缘。

而海水是无穷的,它汹涌着从高处流到低处,重新将水面填平。

太阳碎片挣扎着,爆炸着,最终还是被海面淹没。

海面下是深不见底的海底深渊。另一个太阳的尸骸已经在下面长眠了一万年。

随着太阳沉入海中,陆地上的最后一丝光明也消失了,一片黑暗中,蒸发的高温水雾在空气中弥漫,各地的巫师们使用巫术将其迅速降温冷却,只在几秒钟,那些水雾遇冷,重新凝结,大雨倾盆。

雨越下越大,海面重新回到了原位。被抓到各大城池中关起来的平民们,经历了一阵地动山摇,眼前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他们只能听到滂沱的大雨声。

自然呼唤者安娜抹了一把脸,她心潮起伏,激动澎湃。

她伸开手,风和雨水将种子播撒到各处,这些种子在她的催动下瞬间发芽长叶,开花结籽,然后渐渐地顺着水流播撒到各地。

这些植物没有巫力,不可食用。它唯一的能力就是,整个植株都会自发光。

点点彩色的光芒,将漆黑的陆地点亮。

关芙看着眼前漆黑的海面,太阳碎片被拖到了海底最深处,海面已经平静了下来。

在海底极深处之下,巨大的压强让它连爆炸都无法做到。

神降世了。

神死了。

终究,人不会世代匍匐于神之下。

她扬起脸,发光的植物已经从她的脚下长出,摇曳着照亮了被雨水冲刷的地面。

平民们被保护在各个城内,巫师们对神的战争,是巫师赢了。

委托者的心愿完成。

在发光植物结出花朵的前一刻,关芙附身的吉赛尔的灵魂露出了一个笑容,紧接着化为点点光屑,消散在空气中。

雨太大,路太黑,莫兰就着发光植物的荧光,冲进了巫师协会的庭院。

他抹了一把脸,把手上的雨水甩掉。

黑巫师劳伦此时筋疲力竭地躺在病树旁边,他神志已经不清醒。

莫兰踢了他一脚:“快起来,抓紧时间。”

“等一会儿你们还得再造个‘太阳’。”

安娜穿过街道,播撒植物种子。

她突然看到一个跪在街边对着街边发光的植物的老人。她走了过去。

走近她听清了老人的话。

“神啊。”她恭敬地对安娜催生出来的植物祈祷,“请保护我们吧,用您的光芒……”

神消失了,某些东西留了下来。

安娜的发光植物,成了某些人心中的下一个真神。

第103章 坐拥三宫六院(1)

关芙刚穿过来,就感到一只冰凉柔软、手心出了冷汗的小手摸在了她的脖子上。

她心中咯噔一下,闭着眼睛佯装没有清醒。摇曳的烛火照在她的眼皮上,气氛诡异。

只听得寂静的大殿内,衣衫窸窸窣窣摩擦的声音。

关芙闭着眼睛仔细听,光听呼吸声,就有七个人。

关芙也情不自禁冷汗直冒。

她能感觉到,这些人都用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不,现在她是“他”了。

盯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怨恨和孤注一掷的决绝。

看了他一会儿,凶手们终于沉下心决定动手。

关芙喉咙里哽了一下。

不知道怎么,在死不死的边缘也徘徊了好几回了,这次就是尤其让他感觉怪异。

他平静的仰面躺在床上,感觉到身边有人蹑手蹑脚靠近,没有发出一点动静,只有动作带来的空气流动吹拂在他的皮肤上。

接下来,一条柔软的布带子从他的脖子上绕了过去。

关芙现在的这个身体肌肤细嫩,一碰到布,他就情不自禁想道:“低劣粗布,磨坏了我的皮肤……”

紧接着,另一条布带子也缠上了他的脖子,关芙终于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咳咳!”

他故意咳嗽了一声,动了动身子,好似在梦中。

身边围成一圈的凶手嗡的一声开始议论了起来。

他耳边听得一个少女刻意压低的声音说道:“怎么都是死!比死在他手里强!豁出去!干!”

随着她干脆强势的号令,一众少女齐声应诺,她们一下子扑了上来,两个抱住他的腿,两个压住他的手,一个坐在他肚子上,关芙被压得身体一弹,险些吐出饭来。

他一动少女们更激动了,使出全身力气压着他,直让他动弹不得。

最后两个少女手里攥着缠在他脖子上的布带子。

“一二!”

少女叫道,她们一人握一头,用力往反方向拉。

关芙的眼珠子都鼓了出来。

“使劲!使劲!”

关芙吐出了舌头。

说实在的,虽然这几个少女年纪不大,力气可不小,再加上有豁出去的决心,关芙真的有些吃不消。他很快就要像委托者一样被勒死了。

关芙眼珠泛白,脸色涨红,突然停止了挣扎,手脚垂了下去。

他脖子上布带勒着的地方颜色青白,格外可怖。

他不动了,按住他手的少女却比他挣扎动弹的时候还紧张,她哆嗦着说:“他!他不动了!”

一听这话,拿着另一头带子的少女就颤了一下,手里一松。

那个强势果断的少女怒道:“继续!别松手!”

少女连忙去抓已经松弛下来的布条,却突然大叫一声。

她看见关芙睁开了眼睛。

趁着几个少女惊慌失措的时候,关芙瞬间快速抽出了手脚,从床上翻滚两下,跌倒了地上。

压在他身上的少女被挣开,脖子上的布条也松脱了。

果断少女大叫:“快抓住他!”

关芙从地上爬起来就跑。

因为缺氧,他眼前发黑,还在门框上撞了一下,才踉踉跄跄逃出寝宫。

而看他跑出了寝宫,后面的宫女更慌张了。

“抓住他!”其中一个少女提着裙子就去追。

而此时那个果断少女却伸手拦住了她们:“别、别!”

大家奇怪的望着她。到底是抓还是不抓啊,这么一会儿怎么又不抓了。

果断少女语速飞快道:“他跑出寝宫了,这事不成了!趁着还没有人来,咱们快跑,或许还能活命!他不一定看清了咱们的脸!快跑吧!”

众少女点头,悄悄地顺着宫人行走的暗道,从寝殿后绕路,各自回到了当值处。

而关芙赤着脚、穿着明黄色的里衣,衣衫半褪满身狼狈地跑出了寝宫,遇到了一个拿着拂尘提着灯的太监。

太监惊慌失措地一甩拂尘:“陛下,这是怎么回事!”赶上来扶住关芙的胳膊。

而关芙跑了这么一小段,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腿酸腰软,眼前发黑。

他两条腿已经软的像面条似的,几步拱到了太监怀里:“救我!”

关芙脱口而出,说完自己都震惊了。这完全是身体本能!绝对不是她自己怂!

这个身体,到底软弱到什么地步啊!

太监说:“唉,陛下,您这又玩什么花样呢,这、这腰带怎么缠脖子上了?”

他用一种复杂难言的眼神注视着关芙。

关芙张口结舌。

太监给他飞了个白眼,翘着兰花指帮他拉上了衣衫大敞露出的胸口:“陛下,小心着凉,衣服穿好~赶快,奴婢送您回去歇歇吧。”

关芙咽了口口水。

他现在有点反应不能。

等到他被太监扶回了屋子,坐到小桌边,太监看着凌乱到好似有七八个人在上面打滚的龙床沉思了一下,才喊人:“都给咱家收拾了!”

关芙这才看到一行宫女沉默的从外面进来,收拾床铺。

在太监的监督下,宫女们从床上收拾出了另外两条腰带。

“哎呦!”太监叫道。

关芙知道他在脑补什么。于是他捂住了脸。

委托者是个皇帝。性向异性,身娇体弱,性格懦弱。他年纪不大,也没啥权利,朝政一部分被大臣把持,一部分被宦官把持,就是没他这个皇帝什么事。不过他也不在乎,他志不在此。

劣迹:荒淫无度,广招宫女,三年内招收8-13岁宫女1000人。

死因:睡觉的时候被宫女用腰带勒死。

关芙一边回想着委托者的记忆,一边哭笑不得。

民间咬牙切齿骂皇帝荒淫,可谁也不知道,委托者性无能。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召进宫女来,他却自己忙着治病,零件暂时还没修理好。

关芙抹了一把脸,看委托者的愿望。他的心愿是养好这一千宫女,然后让自己“能”,最后找到什么也不图、就爱他这个人的真心人。

关芙无言以对。这皇帝连报仇都不想报仇,原因是他真不知道具体是哪几个要杀他。见都没见过,脸都不认得。

但他心里很清楚,这些被选进宫里的宫女,没一个不恨他的。

因为他没钱了,国库又不给他出钱养宫女,想用这个逼他放人出宫。

他第一年招的五百人算是生活水平最高的,不说生活质量怎么样,但起码有饭吃有衣服穿。

到了第二年又来三百人,就一天一顿饭,到第三年的二百人来,总计一千人,就改成两天一顿饭了。

第三批宫女进宫快半个月了,再不想辙,宫女们就快饿死了。

宫女们一个个面黄肌瘦,走路发飘,今天有这么大力气来杀他的宫女,算是一千人里面挑出来的顶有力气的了。

第104章 坐拥三宫六院(2)

屋子里收拾好了,太监还特别贴心,将三条腰带拢起来交到皇帝手里,让他睹物思人。

关芙拿着那三条布条,不知怎么的,就笑了。

这笑是可笑的笑。

委托者这种德行的皇帝,也算得上是难得一见了。

他扭过头去,注视着身边的太监,从皇帝的记忆里,他认出了这个人,是皇帝身边最倚重的、掌管大内事务的太监魏怜。

关芙定睛一看,顿觉貌如好女,三十多岁的太监竟然还颇有几分姿色。

皇帝就爱这一口,他是个不忌男女的颜控,因而魏怜也仗着他的喜爱和信重,把持了部分朝政大权,算得上是个实权人物。

关芙刚才也看出来了,对这个皇帝,魏怜也没有多少惧意。

他沉思了一下,突然开口道:“魏怜。”

魏怜笑着说:“陛下有什么吩咐?奴婢全给您办好。”

皇帝的记忆里,魏怜好像一直很听话。在民间搜刮民女的事,全都是他一手包办的。

关芙说道:“私库无钱,这些宫女要怎么养活?”

魏怜长着一张好面皮,满脸堆笑道:“陛下无须忧心,这些宫女子都是民间采选来的,惯会吃苦耐劳,再者,女子们向来食量小,没有多少花费,陛下私库尽够用了。”

食量小,吃苦耐劳。那也不能两天吃一顿饭啊。

关芙竟然无言以对。魏怜是真把皇帝当傻子糊弄啊。

把持着宫中用度支出,魏怜身上油水足足的,别人饿死饿活都不抬眼皮,自己腰包一定得满。

这些太监们,没了子孙根,就一点都不积德,不把人当人。

当然,罪魁祸首是皇帝,他下令祸害的这么多民间女子,关芙也心里清楚。魏怜只是个帮凶。

但关芙不能眼睁睁的真看着宫女们饿死。

他沉下脸:“魏怜,你也别糊弄朕。别的朕不管,选进来的宫女们少吃点可以,一天必须有两顿饭,不能给朕饿死了。”

魏怜叫道:“哪用得着两顿……”

让人家吃顿饭,像是在啃他的骨头似的。

“魏怜。”关芙学着记忆里皇帝生气的口吻,冷了声音。

魏怜竟然还真就不说话了。太监和皇帝毕竟是利益共同体,没有皇帝在背后撑着,太监分分钟完蛋。所以不管他是善是恶,在皇帝手里真挺好用的。

魏怜扭了扭跨,说道:“奴婢全听陛下吩咐。可是陛下,这么个吃法,您的私库撑不了一个月。”

关芙回忆了一下:“那些名家字画,传世古董,给朕清出来。”

魏怜一愣:“陛下!那是先帝留给您传下去的——哎呦!那可使不得使不得!”

他上来就拽着关芙的袖子撒起娇来。

关芙头皮一炸,半边身子都发凉:“一边去。”夺回了自己的袖子,自己整理了整理,才勉强压下那股劲儿,“明天朕挑一挑,选出几件来。”

魏怜不情不愿地退下了。

关芙捂住脸,颓然的躺回龙床上。

这是他经历的最尴尬的世界。

他发了一阵子呆,才恍惚明白过来现在是深夜。

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魏怜提着灯从外面回来,寝殿里也没有其他人伺候。这是怎么个情况?

他叹了口气,身处深宫,身边太监忠奸难辨,宫女都盼着他死,在宫里竟然比露宿街头更危险。

关芙拉开了系统面板。成功从死亡事件中存活,又可以抽奖了。

他转了转盘,转出一个在本世界屁用没有的“灵敏味觉”来。

作用是味觉特别灵,别乍一看没什么用,竟然还是个永久可用而不限于一个世界内的道具。

关芙犹豫了一下,又看了一眼转换券。

他思考了一下,味觉灵敏不一定真是好事。灵敏到吃到不好吃的东西恶心,最后活活饿死就完蛋了。

暂时不开启使用,等到合适的时机再说吧。要是遇到紧急情况,还能转换成别的——虽然也要碰运气。

关芙看了一眼道具栏:视线折射,转换券,模拟,再加上这个灵敏味觉。

关芙暗想,系统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翻身睡了。

要说皇帝其实没有那么穷,字画文玩三十六个库房,绝世珍宝堆成山。

可皇帝没多少现银。再加上传了多少代皇帝的私库里宝贝都是真宝贝,在万恶的统治阶级心里比人金贵,他也不卖东西,就那么抻着。

皇帝想让大臣们松口再给他拨钱,可大臣们手里有实权,骨头也硬,硬逼着小皇帝放宫女出宫。

他们在这耗,宫女们可快饿死了,拉锯过程中,皇帝就一不留神被干掉了。

关芙为了自己不每时每刻都担忧被干掉,也得让宫女们吃饱喝好,生活水平稳定点。

别让她们挣扎在违法犯罪的边缘。

关芙摸了摸脖子,宫女下手挺狠,他脖子已经有一圈印儿了。

魏怜到时还大惊小怪来着,关芙却不让声张。

魏怜就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

他似乎被启发了,有了其他理解。

到私库转了转,关芙觉得全是宝贝,尤其是他曾经打算卖了的名家字画。

名家真是名家,他一看就觉得是传世珍宝,美。

舍不得。怪不得皇帝也舍不得,关芙甚至想在字画上盖上自己的收藏私印。

还有那些个雕刻大家的香炉雕塑,玉器珠宝,都精美绝伦。

关芙斟酌了半天,选了几样艺术品。

顶级的珍宝必然拥有昂贵的价格,干不了大事,可是养活人吃口饭还是能撑个几天。

若是把宝贝给魏怜,让他拿出去卖——

关芙打量了一下。不可行。这一来他哪知道卖多少钱得多少钱,魏怜吃了多少?还是换个法子。

“上朝去。”

魏怜:“啊?陛下这么晚了还上朝?阁老们应该没打算等您,朝会开一半多了。”

关芙冷酷道:“见到人就行,别管朝会开没开完。”

反正大臣们基本上也不等他开朝会,人家朝臣内部讨论讨论,内阁拍个板,紧接着就解决了。皇帝一点也不专业,就知道瞎胡闹,没谁把他的话当真。

到了朝会上,大臣们还没散干净。

内阁大臣们留在最后,走的最晚。

看着皇帝一下子进来了,还有人看了看天。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关芙也不理会他们的心理活动,大模大样地到人群前头,看着大臣们纷纷向他作揖,说道:“无须多礼,都过来,看看朕的宝贝。”

魏怜殷勤地指挥着小太监搬桌子过来,将东西陈列在上面。

大臣们面面相觑。

关芙露出了慈祥的微笑:“看看,喜欢哪一件?都是朕的私库。”

他打算直接卖给这些实权大臣。

第105章 坐拥三宫六院(3)

为首的那个大臣当场就瞪圆了眼睛:“陛下!”

陛下你疯了!

从来只有皇家赏赐,没听说皇家卖东西给大臣的。这也太不成体统了,皇帝还要不要脸?

关芙认得他。内阁首辅徐悬。这老头性子强硬固执,就是他,硬撑着不给皇帝拨钱养宫女。

委托者皇帝对他毫无好感,不过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办事能力当朝最强。

自打用了这个老头,他再也不用上朝啦!一切都处理得妥妥当当。

“陛下所为为何!何至于变卖前朝秘宝?先帝所赐,岂能如此轻忽!”徐悬痛心疾首,口沫横飞。

看着关芙的眼神就像看到了他把皇陵给扒了。他不能说皇帝你要赏赐就别要钱,要不然白给,要不然干脆别拿出来,只能换个说法委婉说。

迂腐,迂腐之极。

可关芙还不能得罪他,于是假装没听见,用手势重点突出他的商品:“前朝玉雕大师灵光和尚的清净莲花。”她指着强调,“灵、光、和尚留下的珍品。”

徐悬身后有个老头咽了口口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

关芙亲切呼唤他:“高爱卿,来,来看看,可以不要,看看。”

高爱卿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

徐悬怒目而视:“高广德!”

高广德说道:“让我看看!就看看!”

有了高广德带头,剩下的大臣们也忍不住凑了过去。

顶级的宝贝都让皇家搜刮走了藏起来了。这都是难得一见的宝贝啊,不看看真的会懊悔余生的。

“三横道人的天落石……”

他们围着啧啧有声地看了起来。

关芙这才对着徐悬微笑:“徐首辅,别太古板了。过来看看,这有你最爱的卢劲的黄粱帖。”

徐悬的指尖抖了一下。

卢劲是前朝名仕,大书法家。

徐悬平生最佩服的人。

这让徐悬感到难以抗拒……

大臣们多是各地望族大地主出身,哪怕寒门出身,身居高位到这个地步,也无不腰缠万贯。有钱的是真不少。

徐悬明知道皇帝在诱惑他们,做法也荒唐得很,可真的亲眼见到在外头找都找不到的好东西,还是没人有那么强的心理素质不上钩。

三刻钟后,大臣们各自回家。

包括徐悬,手里都拿着一件宝贝。徐悬脸色通红,手都在哆嗦,也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愤怒。

“皇上真是,太过分了,太……荒唐……”忍不住摩挲手里的卷轴,又怕碰坏了,手势那叫一个轻柔。

“行了吧老徐。”高广德给他使了个眼色。

“陛下都出这招了,也算是长进了。他铁了心要养宫女,你要是真跟他对着干,你看他会不会再犯浑?宫里的宫女要是真一片片的饿死,你于心何忍?”高广德说道,低头看自己手里装着清净莲花的檀木盒子,“再说,陛下好处都给了。”

徐悬长叹了两声,握紧了手里的字画。

关芙在那头手里拿着欠条。

是的,是欠条。

上朝没带够钱,谁知道这么突然有这么大一笔支出?

关芙打量了魏怜一眼,让他抹了一把脸,把脸上妒恨的表情抹掉,露出一张牵强的笑脸来。

没抽到成,他非常不甘心。

看别人拿走了东西,他觉得拿的是他的东西。

关芙要欠条也是这点考虑。

要银子?不行,要银子还得拿出去才能买到东西。

派谁?派魏怜?

魏怜一个转头就敢吞掉三分之二,宫中再层层盘剥,到宫女嘴里的绝对不足十分之一。

要欠条就不一样了。大臣们挨家挨户,用粮食和用品还,直接送到宫里,细水长流,还省了采买。

倒是魏怜,关芙还要用他,不能不安抚好。

“魏怜,你喜欢什么,去库里挑五件。”

魏怜楞了一下。

“陛、陛下……”

关芙不跟他哔哔:“赶紧去,光明正大的,朕赏你。”

魏怜激动地说不全话了。这是多么大一笔银子啊。

看他擦着眼泪感动的模样,关芙补充道:“有点眼力见啊,名士书画哪一类雅物别碰,留着。”

魏怜笑道:“奴婢遵命。”

笑得跟花一样。辣眼睛。

算是解决了燃眉之急,关芙回到屋里,叫魏怜拿了采选宫女的名册来看。

三年间采选进来的宫女们年龄都很小,八到十三岁之间,哪怕是三年前选进来的一批,岁数最大的也不过十六。

这些宫女由原来宫中的宫女姑姑嬷嬷们管教着,做的都是最低等的苦活累活,生活得非常艰难,饭都吃不饱。

她们和皇帝和各宫妃嫔们出没的区域也不一样,自有下人们专用的通道。即使在贵人们出没的区域做活,只要贵人经过,宫女们也会被驱赶清场,保证贵人一个低等宫女都看不到。

她们的存在就好像不存在,再苦再累也没有人看到。这也是宫女们来谋杀关芙,失败后又撤走,但关芙不提就没有人发现的原因。

关芙也不想追究,他觉得任何人到这份上都活不下去。再说,敢来杀皇帝,关芙还愿意为她们的胆量叫好呢。

她翻完了册子,魏怜又悄悄递过来另一本小一些的册子。

“……”

魏怜向他使眼色。

“?”关芙接过来。

魏怜小声说:“这些都是极好的。”他强调了一下。

关芙手一哆嗦,险些把册子扔出去。这都是孩子啊!他把册子扣到魏怜脸上。

不过他翻完了册子,也想出了办法。

倒卖私库的东西,坐吃山空不是长久之计。

既然要养宫女,不如玩个大的。

第一步,都去用自己勤劳的双手喂养自己吧。关芙要为皇宫创收,让女孩子们织布种菜,自食其力。

魏怜都听愣了:“陛下,您又……”出花招了。

关芙说:“朕意已决,等明天爱卿们把粮食送进来,让宫女们养几天,吃胖点,就开始。”

魏怜:“陛下,织布……奴婢去采买织布机,可是种菜哪有地啊?”

皇宫里都是挤挤挨挨密密麻麻的小房子。

看着关芙沉思的模样,他突然有点慌。

关芙缓缓开口:“御花园推了,种地。”

“……奴婢遵命。”

关芙布置下去,觉得有点兴奋。她后面还有一套计划,就是得慢慢来。

当个任性的皇帝真刺激。

结果还没开始实施,关芙受到了后妃的关爱。

后宫夏嫔送来了滋补养人甲鱼汤,提醒皇帝:陛下还不来看看臣妾。

第106章 坐拥三宫六院(4)

收到后宫嫔妃的示意之后,关芙很是深沉的思考了一阵子。

喝了甲鱼汤,他就下定了决心,去看看。

起来的时候腿软了一下。

关芙在自己的胸口狠狠地捶了一下子。

里面的皇帝怎么这么没出息啊,见个嫔妃竟然真的比见掌控朝政的内阁首辅都害怕。明明在记忆里,夏嫔不过就是个地位不高,柔情似水的小姑娘而已,哪能这么害怕呢。

关芙带着魏怜去夏嫔的住处,在路上魏怜一直看他的表情。

关芙:“你总是看着朕做什么?”

魏怜笑了两声,说道:“陛下,要是实在为难,就别去了吧?看这脸板的。”

关芙摸了摸脸,果然表情凝重。

跟要去打架似的。他缓了缓,努力让表情柔和一点,示意魏怜别废话。

区区一个后宫妃子,有什么好怕的。

关芙确定,别说他板着脸,就算他到夏嫔那里真发了一顿脾气,也没人能拿他怎么样。

魏怜不再多少,只是给关芙递了两个唏嘘的眼神。

很快,关芙就见到了皇帝记忆中的夏嫔。

腰肢如柳,摇曳生姿,一身淡绿色的半新衣裳,显得格外娇柔。

不过她看着皇帝的眼神倒是真的火辣辣的,一见到关芙,就乳燕投林一般扑进了他的怀中。

关芙被这么大一个人扑到怀里,不能控制地蹬蹬蹬后退三步。

倒不是夏嫔撞得,她很有分寸,作为一个娇滴滴的小美人,总不能一见皇帝像炮弹似的哐一下子把她撞到吧?夏嫔收着力气,是关芙这具身体的本能。身体里的皇帝心虚腿软。

夏嫔是非常机灵,脸色都没变拉了他一把,一点不感到奇怪。

她也没再凑上去,只是勾着关芙的袖子:“陛下~”

关芙攥紧了拳头。

别说,夏嫔嗓子好,婉转柔媚,这么一撒娇,让人受用得很。

关芙努力镇定下来,控制住自己的身体,轻咳两声,故作沉稳道:“嗯。”

气沉丹田,嗯得荡气回肠。

夏嫔眼中有些意外,不过皇帝胆子大了,沉稳了,对她也是好事。

她将关芙迎进来:“妾亲手做了糖千层,就等着您来了!快来尝尝妾的手艺。”

关芙点了点头,看起来比平时深沉得多。

坐在椅子上吃糕点的时候也坐的很稳,不像以前那样,明明坐着不肯走,却总是椅子上有钉子似的,一会换一个姿势,坐都坐不住。

夏嫔一边偷看一变心想,难不成,她这下子,这能跟皇帝成就好事了?皇帝终于长大懂事了?

夏嫔突然觉得有些热泪盈眶,就在那一秒钟想全了从承宠到生皇子,到宫中独一份,最后成为太后的全过程。

关芙吃了两口就不吃了。

说是夏嫔自己做的,可关芙尝着就是宫里的口味,还不如他皇帝私厨做得好,糖有点放多了。

吃了两口,他喝了口茶,茶水也是陈茶,哪怕夏嫔已经尽力上了好茶,他也还能尝出一股渣子味来。

难免让人觉得气氛不美。

不过想了想,皇帝的钱都拿来养宫女了,宫女尚且饥一顿饱一顿,宫中妃嫔们虽有俸禄,却没有门路和多余的赏赐,待遇也不可能太好。

皇帝本人的生活品质没下降,就已经是大臣们和太监对他够意思了。

不过关芙虽然看出来夏嫔待遇不怎么样,也不打算给她加薪。

在他看来,嫔妃们生活水平低点无所谓,那一千宫女可是等着吃饭,可不能饿死了。

夏嫔一直含情脉脉的看着他。

不知道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反正是越来越火热深情了。不过她为了维持娇柔听话的人设,还坐在远处,不叫她不敢动,就用眼神使劲勾。

关芙喝完茶,想起来皇帝还有心愿就是找到知心人,冲她勾了勾手:“来。”

夏嫔脸上一瞬间就放出了光:“陛下,妾想了您好久……”

关芙让她到自己身边,两个人并肩坐在矮塌上。

夏嫔一边诉说衷情,一边打量着机会,想往他怀里一钻一躺。

关芙却没给她这个机会。

他神情严肃地打量着这个小美人。

心里回忆着皇帝的记忆。

皇帝少年登记,并不是先帝的儿子,先帝早逝无子,现任皇帝是过继过来的定阳王世子。进宫前皇帝并无妻妾,宫中的妃嫔,包括皇后,都是登基后选进来的。皇帝敷衍着,大臣们也没打探,没人知道皇帝至今还未宠信一人。

就冲他下诏采选一千秀女,也没人相信他不是个臭流氓啊。

大臣们和后宫嫔妃都统一认定,皇帝是不喜欢地位高贵的女子,就喜欢那些寒微出身的。也算是个怪异的癖好。

夏嫔是现任定阳王,皇帝的同胞弟弟送进来的。

她一进来就很积极踊跃,仗着皇帝似乎对弟弟还有点感情,经常借故邀宠,虽然暂时还没成功过,但是算起来,皇帝也经常到她这里转转。

虽然皇帝表现的有些奇怪,但是夏嫔有这个信心!

她坚信皇帝对她是不同的!

关芙打量了一阵子,也觉得夏嫔其实还不错。

不过真心爱他,就差点事。思考过后,他觉得感情这东西还是得慢慢培养,真爱也不是凭空冒出来的,更何况皇帝还心有余力不足,让嫔妃们守活寡守了那么久。

他要广撒网,抓到谁是谁。

于是他对夏嫔露出了笑容:“夏儿最近心情怎么样啊?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朕说说。”

这个昵称是他自创的。

倒是夏嫔很乐意接受这个爱称,虽然她名字里并没有夏字,夏嫔只是封号。

但皇帝这么亲昵的称呼,就相当于他们的关系大有进步。

她一时之间踌躇满志,想了想,男人都喜欢不多事的女人,娇声道:“有陛下宠我,那有什么烦心事呢?就是太思念陛下了,要是陛下,能常来看看夏儿,那夏儿就别无所求了……”

关芙一口答应。

当然得常来了,他还得培养真爱呢。

夏嫔低头羞涩,露出志在必得的眼神。日久生情,她一定要抓住皇帝的心,当后宫第一个生儿子的人!

关芙来了之后,虽然最后也没留宿,不过夏嫔也够高兴的了。

直到第二天,她听说皇帝大早上就赶到皇后宫中去,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第107章 坐拥三宫六院(5)

关芙的宗旨是广撒网找到真爱,怎么可能只为一个目标停留呢?

她的前期计划就是先到三宫六院里,各个有名分的妃嫔那里转一圈,看看有没有真爱倾向的,能逮着哪个是哪个,多了还能让皇帝自个选一选,岂不美哉。

要是都没戏,他还能从宫女中挑几个,养大了看看有没有可能产生真爱……

他明确意识到这样的行为简直就是垃圾王八蛋、杂碎渣男,不过……都是碗里的菜了,皇帝的女人哪怕在宫里熬死,也没有改嫁的呀。

他努努力让她们好受一点,尽量把姐妹们保护好吧。

三宫六院里地位最高的皇后那他是必去不可的。尽管一想到要去,皇帝就腿软。

皇后是徐悬的前任,曾经的首辅谢凌春的孙女。

书香门第,品质高洁,后宫实权第一人。

不过前任首辅谢凌春干了没两年就因为年老,早上叫不醒,起不来上朝,辞官回家了。皇帝扒拉了半天,扒拉出能人徐悬上来,开始了甩手朝政,放飞自我的愉快生活。

只是谢凌春虽然辞官,族内子弟和门下也有不少在朝为官,谢氏一族仍旧不可小觑,因此皇后也颇有底气。哪怕是皇帝身边的总管魏怜也不敢跟她硬杠。

一开始的皇后还是个天真无邪、锐气十足的少女,一门心思想着赶紧生太子,后来发现皇帝不近她的身,她也恼了。

不过皇帝也没跟其他嫔妃玩出孩子来,她也不知道真正的敌人是谁,过了几年她看明白了,皇帝哪个都没亲近,她就放下心来了。

脾气本来也清高的皇后也开始放飞自我,不见嫔妃,不搭理皇帝,一门心思关着门自己玩起来了。

关芙觉得,皇后这么玩可能憋出病来。

不过真见到皇后,他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皇后不仅憋不出病来,还在屋里闷得肤色雪白,面色红润,越宅越小,一看就是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见了关芙眼皮都不撩一下,懒怠得要命,敷衍道:“陛下有何要事?”

关芙觉得皇后是真不待见他。

或许,能够引起皇后注意的唯一亮点,就是他现在说:现在我们生个太子吧!

但是关芙又不能现在这么说。

他还没开始治疗性功能障碍呢,怎么生太子?

——他把“治疗”这件事拖延了一天又一天,暂时还没做好心理建设。

见关芙不说话,皇后就翻了翻眼皮,冷淡道:“若是无事,陛下就去多看看书吧。”

关芙听出来了。

皇后在赶他走,嫌弃他没文化。

有个性。

但是荒唐皇帝回去看书?这不笑话吗?

关芙也不能走啊,哪怕皇后嫌弃他,他还得仔细瞧瞧这位有没有可能是真爱人选啊。

万一皇后就是那种一直烦你但是突然有一天产生了爱意的呢?

他舔着脸不走,皇后就懒得奉陪了。

她就有底气当皇帝不存在,扭头进了书房,开始看书。

关芙发现她看的是史书。深晦枯燥的一本书,让她都快翻烂了。

关芙又往其他地方看,发现皇后知识储备相当丰富,知识面也相当广,棋谱画谱,兵书史书,杂记诗集,天文算数,无所不包。

这是个热爱学习的好皇后。

这也让关芙想到了从哪讨好她:“皇后,最近有一批新书进上来了,若是皇后喜欢,朕这就让人送来。”

皇后终于撩了撩眼皮:“行。”

关芙赶紧叫魏怜去。

可惜得了这一批书,皇后的表情也没怎么变。

关芙看不到好感度上涨的迹象,又坐了一会儿,尴尬离去。

紧接着,他将皇帝的后宫预览了一遍,淑妃,德妃,娴妃,静嫔,许婕妤,潘美人,美不胜收,各有风格。

还好这些嫔妃们不像皇后那么有底气,还认他是宫里的老大,让他好好地享受了一番被热情关怀的幸福感。

只是要得到真爱,就想的太多了。

这几天下来,宫里的宫女们也吃了几顿饱饭,身上有不少力气了。

关芙觉得可以开始“养活宫女计划”了。至于“治疗障碍”,都不在他脑子里过。

魏怜代替关芙通知各处宫女,让宫女们心情十分复杂。

但是有的吃,总比没得吃好。

怎么都不可能闲着,种自己能吃的菜,织自己能吃的布,总比在宫里做些洒扫的活强得多。

可这命令一下来,因为太过不按套路出牌,就让曾经那七个谋杀皇帝的小宫女受不了了,一个个吓得睡都睡不着。

她们在一个夜里聚在了一起。

带头的那个果断宫女名叫杨金英,说话爽利,做事雷厉风行,她是七人组里的头脑。

其余六人就指望着她了。

其中一个都快嚎啕大哭了,还知道捂着嘴,不发出声音,只是身体抽抽。

她用气声说:“怎么办……是不是我们要死了……”

杨金英说道:“这么多天了,他都没在宫女中找人,不怕,他不追究。”

“真的吗?”

杨金英笃定:“真的。不管他是为了什么这么做,我们都没事了。时间越长越安全,现在哪怕他想找,也找不到我们。”

其中一个抽了口气:“他是不是被我们……弄疯了……”

杨金英说:“不说了,快回去,镇定点。露了马脚,我们七个人的命就都没了。不要自己找死!”

宫女们散开了。

过了一阵子,一个年长的嬷嬷从暗处走了出来。

她垂着头,悄无声息的路过,不知道去了哪里。

关芙对曾经险些被掐死的事从来没放在心上过,十岁左右的小女孩都被逼得杀人了,他才应该死吧。

他毫无阴霾地计划着让宫女们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事,频繁地在六宫各处转来转去培养感情。

魏怜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却也十分好用,不管用什么手段,他交代的事都要完成。

而且某天晚上,关芙还发现了魏怜的隐藏功能。

夜里他从摇曳的烛火之间走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定阳王想要进京了。”

魏怜这个太监,是皇帝的特务机构首领,为他传递着情报。

关芙一愣,才想起来,定阳王是皇帝的亲弟弟。定阳王自有封地,无诏不可进京,但他显然心眼活了。

第108章 坐拥三宫六院(6)

定阳王世子是不是安分,对关芙来说影响不大。

本朝中,分封到封地去的诸侯只允许蓄养千人私兵,驻军的调动权和诸侯王分离,兵权属于皇帝。

不过关芙也不能一点也不管,于是第二天又非常难得地闯入朝会,到的还很早,朝臣们议事才到一半。

首辅徐悬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微妙的表情。

那是一种想要痛斥,又隐隐心虚的表情。

他还记得自己前几日跟着关芙一起做了一场荒唐事,把皇家库房里的好东西买到自己手里了。

就趁着他这没来得及发威的空档,关芙大摇大摆的做到了龙椅上。

模样十分张狂随意,完全不担心地下的朝臣是什么眼神。

“陛下。”

朝臣们冲他作揖。

关芙挥了挥手:“平身,众位爱卿平身。各位先忙。”

气氛尴尬了一小会儿。

以前皇帝不来上朝,他们虽然有怨言,可是时间长了也习以为常,各行其是,比较自在。

但朝会都进行到一半了,皇帝舔着脸进来,怎么这么好意思呢。

他们好几年前就习惯在朝上等不到皇帝,六部内阁之间交流一番,自己做决定了。

不过尴尬了了一会儿,阁老高广德给内阁首辅徐悬递了个眼神。

徐悬生硬出列:“陛下,今日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关芙翘起了二郎腿,模样十分嚣张,让徐悬想打他。

他说出来的话也很不负责任:“有没有谁,递折子说,想来看我了?”

徐悬跟吃了一口坏掉的东西似的,咧了咧嘴。没人报到他这,他让下面的人赶紧说。

有个年纪不大的官员哆哆嗦嗦的递了上来,是礼部侍郎,说定阳王上了折子准备今年来祝寿。

关芙说:“驳了吧,看见他我就过不好圣寿了。”

礼部侍郎哆哆嗦嗦地退了回去。

徐悬倒是不意外,他知道皇帝手里的太监魏怜肯定给他密保了。皇帝一如既往地重点关注着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

这么任性,也是皇帝的做法。

不过他没想到皇帝之后还有话说。

“定阳守备军正副将,跟庆阳的换换。”

太平日子过得久了,武官们地位一直不高。

定阳又是处于腹地,这两个被点出来的人物也不是什么有声望的名将。庆阳更是没有异姓王,徐悬想了想,也答应了,不是什么厉害角色,换就换吧。

皇帝就高高兴兴大摇大摆地站了起来。

“还有别的事没?没事我走了?”

“……”

关芙就带着身边的大太监魏怜回了后宫玩自己。

说实在的,这个世界的皇帝,真的过得很舒服。

皇帝虽然荒唐,但是朝廷大事都有专业人才抉择,与其说是王治天下,不如说是士大夫治天下。

这个世界无天灾,无战事,一些都平平稳稳,百姓也丰衣足食,简直像个童话世界。最大的灾难,就是皇帝非要强行招来一千民女入宫。

关芙到了后宫,就开始指点江山,让宫女们努力劳动了。

“御花园的花,铲了——别铲坏了,还要拿出去卖的,都是名贵品种。”

“路两边的花也铲了,种上菜,利用每一处珍贵的土地资源。”

维护成本也是一大笔银子,拆下来的东西也卖了,换粮食。

魏怜眼珠子骨碌碌的转,关芙也不说什么,自己算了算卖废品的成本,就说了一个数:“给我留下十五万两,剩下的你看着办。”

这是等于舍给魏怜一半了。可不说好了,顾及十万两银子都收不回来,没有魏怜这条护食的狗盯着,宫里是个人都想咬下一口来,各个环节关芙哪有时间一个个亲自盯呢?买他一个心甘情愿吧。

魏怜笑了起来,甜蜜道:“还是陛下心疼奴婢。”

卖了一批名贵花卉,换进一批菜籽来。

关芙这阵子也不让宫女们避让,就自己到处走来走去的看,也不嫌尘土飞扬,满地疮痍伤眼睛。

他这种做法也传到了三宫六院的嫔妃那里。

夏嫔最放的下身段,她故意提着篮子,拿着小花锄,袅袅婷婷地等在关芙的必经之路上。

“陛下~”

非常热情温柔地投其所好。

关芙一看就知道她是什么想法,可是她对比着旁边一身泥的宫女和干干净净的夏嫔,就莫名升起了些恶趣味。

他对夏嫔的穿着打扮很是赞赏了一番,赞的夏嫔心花怒放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因为觉察自己似乎真的把到了关芙的脉,她就想当场表现一下,用小花锄试探着锄了锄地。

关芙果然龙颜大悦,让夏嫔心潮澎湃,满脸红晕。

结果等她回过神来,她就晕晕乎乎地答应了把自己宫殿里的花也铲了,种上蔬菜。

还给皇帝承诺:“等妾亲手种的这批菜长成,妾一定要让先奉给陛下尝尝。”

关芙严肃点头。

其他的嫔妃还没有这么热情,都端着架子,躲在屋里子。

要让她们跟夏嫔学,她们还没有那么低的下限。

一直到几天后菜开始发芽,夏嫔为了种菜请了师父,为了让菜长得好还要施肥,肥料香飘十里,其他嫔妃才狠狠抽了一口冷气。

还好没那么心急地跟上去献殷勤。

夏嫔也后悔了,自己一个人待在屋里的时候脸色阴沉。

但是皇帝这几天转性了之后,每天都要到两个嫔妃那里转一转,几乎隔几天也能到她这里来一次。

为了获得别人没有的优势,她不得不铆足了劲种菜,让皇帝高看一眼,都到了在院子里施肥这地步了,怎么能说不干就不干了呢。

不光不能不干,还真的要“亲手”干,尤其是皇帝来的时候,她就得一脚将精致的绣鞋踩到施肥的地里,在肥料之间种菜。

每当这时候,看到皇帝的脸上出现满意的表情,她就会隐约觉得,值。

虽然皇帝暂时还没在她这里留宿,但她坚信,等到菜成熟了,皇帝会跟她有大的突破。

在夏嫔的期待下,宫女们种的菜地里,青菜们也成熟了。

这几天虽然有粮食吃了,可是宫里不种菜,都是每日由大内总管从宫外采买进来的。这么一搞价格极高,她们普通宫女想吃,无异于白日做梦。

皇帝早就通知过,种出来的这些青菜都是她们的口粮,这让她们觉得虽然累,但是起码还有点盼头。

第109章 坐拥三宫六院(7)

种菜也用不了一千宫女,剩余的宫女被组织起来,组织到一起,做起了织布的活。

关芙也探着头看过,几百人同时唧唧复唧唧,织起布来吱吱嘎嘎,也是十分壮观的景象。

有些小女孩还没有织机高,就跟在旁边做些杂活。

有一回,关芙不察,叫宫女们看见了。

明黄色的龙袍,哪怕是常服,并没有什么金光闪闪的金银珠宝,光这颜色也刺眼得要命。

正好一个八岁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撞到他跟前,他让了一下,小姑娘就被这明黄色闪瞎了眼。

眼泪当场就流出来了,还发出了呜呜的哭声。

“救命、救命、不要砍我的头……呜呜呜……”

关芙觉得被侮辱了,冷着脸说:“是谁教她的?”

他只是荒淫无道之君,又不是暴君!降低他的格调!

岂不见他身边从下人到嫔妃到大臣,一个怕他的都没有,就连想勒死他的宫女他都没追究。说他会砍人头,这是赤裸裸的污蔑。

一个大一点的少女连滚带爬地跪倒他面前:“陛下饶命,是奴婢没教好……”

诚惶诚恐,同样是个快吓哭的小孩子。

关芙不得不再次寻找,是谁教的这个小孩。

最后找出来的是个老太太。

头发都白了,还在宫里熬着的老宫女。

关芙打量着她脸上的褶:“老人家多大岁数了?”

老宫女老眼昏花,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迟钝道:“什么数……?”

耳背眼花。

关芙只能挥手让她下去,好好养着吧,这么大年纪,估计熬死了四代皇帝了。

关芙思考了一下,觉得宫女们中间传播这这股风气,威胁到了他的生命安全。

他明明是个好人,宫女们却想干掉他,大概都是因为她们胆子太小,认知错误。

还是需要一个得力的、明事理的人,好好教导啊。

最主要的原因是,敌对情绪太严重,万一再遇上点什么事,又有性格激烈的宫女前来取皇帝狗命就不好了。要知道,宫女们就是组成皇城的细胞,她们无处不在,想想是很可怕的。

关芙找宫女问的时候,魏怜也在旁边看着,一时一时地笑,竟然就那么看皇帝的笑话。

关芙回过头用严肃的表情看着他,魏怜立刻非常机灵地说:“陛下实在是仁慈之君。”

他觉得丧失了威严,立马扭头去了皇后那里。

皇后已经被他烦了许多次了,总是来,总是来,说完了一些贱话,又不干正事,不生孩子。

她觉得皇帝在浪费她的时间,于是好几回之前,她就不搭理皇帝了。

关芙这次去,也没有受到任何接待。

皇后都没给他一个眼神。

关芙这人没有别的优点,就是有一个长处:想办的事不管谁不愿意,都拦不了他。

他三翻四次将自己的脸摆在皇后脸前,皇后终于翻脸了。

“陛下到底有何贵干!”

语气听起来像是在说“滚远!”

但是皇后不能这么说,她得母仪天下。

关芙就劝说皇后,在母仪天下的同时,母仪一下宫里的小宫女。

“朕看那些孩子,最小的也才八岁,”按实岁的话是有六七岁的,“长在宫中,无人管理,长此以往并不是什么好事,不如皇后派人多教教她们?”

皇后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关芙:“陛下,您需要请平安脉吗?”

这是在说他病的不清。她不配合,不跟他玩。

“臣妾每天都忙的很,陛下另请高明吧。”

皇后严词拒绝,没有一点转圜之地。

关芙走之前丢下了一句:“那你好好地玩,朕过两天再来看你。”

皇后的路走不通,关芙就开放视野,广招人才了。

他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又去上朝了。

面对这底下一个个脸上都写着“又要玩什么?”、“不要理我”的大臣,他露出笑容:“众位爱卿,可曾有女儿想进宫……”

“陛下不可!”

险些有人撞死在大殿上。这是以为他这个不要脸的荒淫之君要把手伸向他们宝贵的女儿了。

“……为朕的宫女教教课……”

说完下半截,更没人理他了。

给宫女教课是什么玩意?自甘下贱。皇帝难道存心折辱他们的女儿?皇帝怎么这么荒唐啊!列祖列宗!

关芙只好灰溜溜地离开,不可行啊,不可行。

他对着魏怜抱怨:“他们歧视宫女!”

魏怜保持微笑。其实是大臣们歧视皇帝,害怕皇帝对他们的宝贝出手。

关芙就只能派人张榜,召集愿意进宫做女官,教导宫女的女子们。

一时之间,还没有人出现。

关芙这边已经按捺不住,摩拳擦掌,准备自己先上一课。

他自打成了皇帝就开始放飞自我。

非常促狭而荒唐地将授课地点放在了议政殿前的广场上。

烈日当头,晒得每个人都头晕目眩。

宫女们被从织布机前面扯出来,一个个摸不着头脑瑟瑟发抖,聚在殿前,看着明黄色衣服的袍子站在台阶上。

近在几步之遥,店内就是正在议政的大臣们。

宫女们非常规矩,缩头缩脑的聚集在一起。

有个小女孩偷偷扯了扯身边人的袖子:“金英,这……”

她对着看过来的同伴使了个眼色,做了个斗眼。

意思是“他是不是脑子出毛病了?”

杨金英也这么觉得。不过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认定,这皇帝本身脑子就有问题。

她们现在是完全不害怕了。

一开始,皇帝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杨金英还担心自己和同伴们命在旦夕。

后来她发现,哪怕和皇帝走了对面,他都没什么表情变化。

皇帝真不认识她们,她们是安全的。

于是杨金英就将心里那个“再杀他一次,一定要杀死”的念头压了下去。

现在能吃饱了,能活着了,眼看虽然形式荒谬,却也越来越好。或许活下去,还有希望呢。

她没必要铤而走险,先看看下一步吧。

关芙站在高处看着这群穿着灰衣服,好像一盘子灰豆似的小孩子们,觉得十分好玩。

她们现在看着,一个个跟鹌鹑似的,可谁又能想到,里面有敢杀皇帝的人呢。

他要对这群壮士们做一次宣讲。

宣讲加入宫中大家庭后,成为合格好宫女,所能获得的福利,以及随着工作能力提升不断打通的晋升渠道。

第110章 坐拥三宫六院(8)

议政殿前的广场建的有几分玄机。

专业的工匠将其建造得扩音效果极好,能将站在台阶上的帝王声音扩大许多倍。下面站着的每一个人都能清楚地听见皇帝的声音。

这是为了表现帝王君权神授的无上权威。

关芙在这里随心所欲有一搭没一搭的讲着,想起什么来说什么。不光告诉宫女们长本事了就能待遇提升,创造的价值都能让她们自己拿着,还空口白牙地创造了一套女官晋升制度。

现行宫规中,妃嫔有品级,太监有品级,但宫女没有品级,她们大多数没受过教育,年纪小的时候从宫外采选进来,到了岁数也会放出去,长久留在宫中并不多。她们只有主人用或者不用的区分,一切权力都依托在主人身上。

宫女们只是伺候人、伺候宫殿四处干活的奴婢,从来不是独立的个体。

关芙却张着大嘴就要现创一套品级制度,这就意味着,宫女今后是可以管事、握权的了,做的好就能获得品级,一步步晋升,一切待遇尽出于己身,和太监们相比,也没有太大差距了。

他给宫女们灌迷魂汤:“九品到一品,干得好就升,朕亲自把关!侍奉待遇均与朝官对等!”

“——陛下!”

底下的宫女们还没被他煽动,屋里听见动静的大臣们呼呼啦啦地出来了。

为首的徐悬痛心疾首,大声咆哮:“陛下!陛下怎么如此随心所欲!”

连招呼都没跟他们打一声!就胡乱冲着宫女们瞎逼逼!

和朝臣对等的待遇,你闹什么呢?食俸万石,封侯封相,这是朝臣们的待遇,宫女们也这样搞?

徐悬觉得要晕过去了。

你要玩你自己在后宫玩就行啊!还特意带人到议政殿外头,扯着嗓子大声宣布,这就是要给朝臣们听啊!这是胁迫他们非得答应啊!

徐悬身后的高广德搀扶了他一把,免得他从台阶上滚下去。

皇帝身边的太太监魏怜也不愿意皇帝这么玩,本来皇帝什么事都吩咐他们太监,宫女们要是有了权力,这不和太监差不多了?但是皇帝是他的依仗,他也不能明面上反驳,他只能暗地里渴望着硬骨头大臣们过来怼,打消皇帝的念头。

因而他面对徐悬的吐沫星子都喷到脸上了,也只是摸了摸脸,并未出言阻拦,甚至心里还挺高兴的。

关芙却笑嘻嘻地看着徐悬,被当面坚决拒绝也一点都不恼:“徐首辅,着急了?别着急,别着急,来,慢慢说。”

“陛下,不可,万万不可,这成何体统!”

徐悬气都喘不过来了,还是硬撑着说道。

关芙说:“这有什么不成体统的?你自己睁大眼看看,朕的内监们有了这么一套制度,不是都很好吗?都很听话,都很好用啊!宫女们也一样啊!徐首辅莫不是以为朕想用宫女们顶了各位爱卿的活?徐首辅觉得——”他指了指外头满地的小女孩,“这大事她们能干得了吗?”

徐悬缓了口气,确实宫女们干不了,当然她们没法干,字都不识一个!哪有女子当官?

要是跟太监们品级一样,那也还行……

可魏怜不乐意了,他小声说:“陛下,数代以来,奴婢们都尽忠尽责,难道陛下觉得奴婢们不如宫女好用吗?”

看着魏怜幽怨的眼神,关芙安抚道:“怎么会呢!魏怜如此可心,只要不出错,朕就是要用一辈子的。朕让宫女做的事,跟你们要干的事没有干系。”

魏怜哎呦了一声,没有利益冲突?不干一样的事?

那搞这女官干什么?

不干涉宫内事务,更不可能辅助朝政,

——这女官制度果然是皇帝又在玩吧?

魏怜和徐悬两个人都对他露出了“原来如此,我看透你了,你真会玩”的眼神。

关芙的话却还没说完:“但是,徐首辅,高爱卿,你也过来,来。”

高广德看着他的眼神还有点警惕,点自己的名干什么?荒唐皇帝不安好心。

关芙却笑嘻嘻道:“都有品级了,高爱卿,你从户部盯着,朕的女官有了品级,俸禄得从国库出——别总盯着朕的私库!”

高广德警惕的眼神一松,和徐悬一个对视。

原来如此,他们还在想,怎么皇帝堵到议政殿来,故意说给他们听了。

原来是想吓唬吓唬他们,从国库拿钱,皇帝的本质还是想跟宫女自己私底下玩着啊。

那他们就不紧张了。对了个眼神,给他钱吧,破财免灾,看着皇帝都被逼成什么样了。虽然宫内的俸禄不归他们管,可出点钱买个清净,让皇帝滚远点玩自己也值当啊。

前一阵子卖私库的古董字画,现在又用要让女官“和朝臣待遇对等”吓唬人,别真把他逼疯了,再出来对着朝政瞎折腾。

有了这个共识,还得吊他一下,不能让他太得意。

高广德故意支吾了两三声,直到皇帝又准备犯浑,他才赶紧说:“臣遵命,陛下有了人选,俸禄待遇再吩咐臣就是。”

魏怜总觉得有哪奇怪。

太监们的俸禄是走宫内,由皇帝从国库分得的银子里出,算是皇帝的私库。

这个暂且还没有一个的“女官”们的俸禄,怎么走户部了?那可是国库啊?难道真是皇帝不愿意从私库走账出钱了?

关芙做出一副满意的态度,对着底下小宫女宣布道:“听见没,以后当了女官,俸禄从户部出!可得多多上进,早日晋升啊!宫规章程我回去想想,想明白了就写出来发给你们。”

“……”

徐悬和高广德面面相觑,啥章程都还没想出来。

行吧,没用的皇帝就是真没用,就剩下荒唐了。

宫女们听了这么一场宣讲,也是面面相觑。

小宫女们不懂,管着这批小宫女们的老资格宫女们却开始兴奋了。

她们进宫多年,也没个品级,就是岁数大了,称一声姑姑嬷嬷,熬到管事的地步,俸禄都是太监给他们发的。

要是这个女官制真成了,她们这些“无主”独属于皇宫附属的宫女们,也算有点盼头了。

然而她们等啊等,等了好几天,皇帝还没把说好的“章程”拿出来。

她们等的心开始发凉了。

一个个暗自咒骂皇帝荒唐,偏来戏弄人。

第111章 坐拥三宫六院(9)

宫外头高广德也盯着户部,结果月底核算发工资的时候,皇帝没报上女官的名单,也没拿出章程说待遇。

这倒是让他松了一口气。

他跟徐悬嘀咕:“陛下果然是心血来潮。”

徐悬深以为然。也是,皇帝琢磨这个是真费事,没人帮他搞,他哪愿意费这功夫。

可所有人嘀咕这事,以为是皇帝胡闹一场就拉倒的时候,关芙却真的在认真琢磨。

他把品级待遇都定了,甚至已经私底下选好了几个可以当女官的小孩,只是没到拿出来的时机。

他还得再看看,等等。

没过几天,时机就到了。

——终于有人揭榜,要进宫教小宫女了。

关芙仗着自己荒唐惯了,还跑到宫门口把人亲自接进来。

共有三个人,一个女道士,一个寡妇,一个独居不婚女青年。

关芙十分高兴地称赞道:“哎,朕跟三位一样,都是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一股清流,哈哈哈。”

被他称赞过后,三人心中的那个滋味,难以描述。

但是这三个人的确是各有各的本事。

首先那个女道士崔月师,就是京城颇有盛名的人物。就连皇帝在宫里都有所耳闻。

擅交际,人到中年仍品貌风流,通晓天象,茶艺尤为出色。先帝都曾因为仰慕她的茶艺,到她的月霞观中讨茶喝。据说上一辈徐悬他们都是这位女道士的粉丝。

寡妇邹贤是西北邹家的嫡女,一嫁到京城来,丈夫就死了,过了两年不愿意再嫁了,索性定居在了京城里,一个人打理陪嫁的铺子,成了京城里木材行业领头人。

独居不婚的女子陈青最厉害,底气足得很,她从小就是才女,有辩才,擅书,擅棋,吊打爹辈爷爷辈,就算是独身主义者,满京城里不管男女老幼,没人敢说她半个不字。

三个大神让关芙忍不住表演起了苍蝇搓手。

“封官吧,封女官,趁着这个月还没过去,赶紧的,三品,三品,三品。魏怜,赶紧去!带着我桌子上的章程标准。食俸照那个折子来。”

魏怜答应着去了,走的时候为户部叹气。

本月最后一天,当值就剩三个时辰就能解放了,多了这一桩事,还得加班。封个官,皇上动动嘴,下头跑断腿,还得斟酌着,女官是怎么个封法

不过魏怜冥思苦想,觉得皇帝招来的这三位,怎么跟自己也没冲突。行,这次就听皇上的。

他还是留了个心眼,先从内阁过,去找了徐悬和高广德。

高广德和徐悬把人选这么一打听,二人拍了桌子。

“那两个黄毛丫头怎么能和月师道长平级!”

行,这两位都是崔月师的粉丝。

魏怜没想到两个老头也有这么狂热的一面,差点把下巴吓脱臼。

两个人嘀咕了一会儿,觉得虽然皇帝胡闹,但这三个人人选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商量出个结果来:流程也有一段时间要走,他们先审核审核,拖着。

哪想到他们前脚这么想着,后脚皇帝竟然带着三个新三品女官来内阁敲门了。

“徐首辅!高阁老!爱卿们!开门啊,朕来看你们了!”

皇帝深情叫门。

于是第一批新女官,是外部聘请的,当场就把“女官”这个令人发笑的职位变成了现实。

之后徐悬和高广德嘀咕了半天:“陛下是不是有什么意思?”

“是有点不对劲……”

“那是什么意思?”

没人知道。

皇帝带着三个大女官给小宫女们上课去了。

小宫女们的生活一时变得格外水深火热。

本来她们就要种菜、织布,打扫卫生,浆洗缝补,结果来了三个女官,还得上课。

上课?上个卵,她们九成都不认字,民间采选的,话都说的颠三倒四,除了胆子小,连个眉眼高低都没有。

三个三品女官成了小学老师,先教说话做事,察言观色。

没想到统一了意见的三品女官们,竟然选择的是这种教育方式,关芙也吓了一跳。

这三个某种意义上的能人才女,竟然觉得最重要的第一课是人情世故,做人做事,而不是文化课。

她去旁听了几节课,自己都觉得获益匪浅,以至于经常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和小宫女们一起学习,一起进步,听到精彩处鼓掌欢呼,惹来小宫女们愤怒的目光。

他打扰人家听课了。

没人管皇帝这个旁听生,但是宫女们考核不过关是要受罚的。

三个女官进来之后,关芙照例去骚扰嫔妃们。

皇后突然对他热情了。

她现在不假装看不见皇帝这个人了,非常难得地对他开口说话:“三位教习不知何时有空……”

关芙立马用一种“哦我看穿你了”的胜利眼神望着她。

恶心的皇后立马扭回头去:“算了,我自己去请。”

关芙吸取了教训,但是没打算改。他现在有点跟着皇帝放飞自我的意思。

玩玩大臣,玩玩嫔妃,玩玩小宫女,真的其乐无穷。

倒是夏嫔很有危机感,据说她还偷偷去看过三位三品女官。

了得吗?嫔是正六品,三位女官是正三品!这虽然据说貌似不能相比,但是!

但是万一皇帝就爱这样的,把她们从女官变成妃子呢?

以皇帝的荒淫,是很有可能的。

她不能让别人拦腰把她的未来阻断!

结果看了两眼,她更担心了。

——皇帝是不是喜欢年龄大的女子?

于是关芙就看到夏嫔开始越打扮越老气了,甚至对着他意味深长的含笑目光,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她自我感觉受到了鼓励。

现在打扮的跟老太太差不多了。

关芙觉得一切都稳稳地发展着,他快乐的要命。

人一快乐,就容易愧疚。他想起原主叫他为难了几天的心愿来。

他想起自己还没医治皇帝的性无能呢。

第一次在自己身体上遇到这器官,他做了一段时间的心理建设,认为自己心态很稳。

于是他私底下偷偷试验了一番。

喔,根本硬不起来。晨-勃都没有。

这如果是器质性的,应该没办法治吧?

第112章 坐拥三宫六院(10)

皇帝的病情并不乐观。

关芙一边回忆之前皇帝的记忆,从他的少年发育期开始回忆每一个细节,发现皇帝这个器官就是个纯粹的排泄器官。

从不波起,没有感觉。是神经坏死了了,还是哪有毛病?

现在的医疗水平大概不能给他查出是哪里出现了问题,也没有针对性强的治疗手段。

没治了,关芙下了定论,这肯定是器官不正常。要治好除非切了换个新的。

可是关芙把这件事丢开了一日,又叹着气拾起来。

他也不能真的撒开手不治,真完不成这个任务,皇帝可怎么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来哟。于是他首先用常识开始私底下自己进行治疗。

他打算先采用心理刺激疗法。

“魏怜,这事你悄悄去办。坊市间最流行的春宫图,美人图……”关芙犹豫了一下,加上了另一个选项,“龙阳图谱,给朕弄两箱子来,画面越精美越好。还有私底下流传的那些个话本子,都给朕弄来。”

魏怜看着他的表情十分复杂:“奴婢遵命。”

等到魏怜转身出去吩咐了,关芙突然觉得,他现在虽然是皇帝,但这个状态跟太监也没什么区别。和他同用一个身体的皇帝开始羞臊不堪。

魏怜的动作很快,没过多久就搞来了。

民间出人才,两箱子小图画书画面精美,印刷精细,一幅幅让人浮想联翩。

关芙一边看一边啧啧称奇。

可惜皇帝的身体平静无波,毫无触动。

心理刺激疗法失败。

他就开始大吃大补,各种鞭,各种肾,什么韭菜,什么鹿血,道听途说有用没用的,全往嘴里塞,终于——

成功把自己搞吐了。

关芙吐完了之后擦了擦嘴,觉得自己真是疯了。以形补形是伪科学,他脑子进水了才会搞这个。

科学点,开始进行下一步骤,物理疗法。

夜黑风高,躲在被子里……

并没有什么卵用。

关芙只好豁出脸去了。

“宣太医!”

隐隐有金石之声,铿锵作响。

关芙的眼中流下了眼泪。那是皇帝的悲哀。

他不想让人知道,他从小隐瞒到大。那是帝王的底裤尊严。

可是咱们不能讳疾忌医啊!关芙安慰他,只好能治好病,这些小节不能太在意!

但是皇帝再也不愿意相信她,泪水潺潺而落。

等到太医到的时候,就看到皇帝哗哗流眼泪,整个人当场就震惊了:“陛下,万金之躯怎可轻忽!莫要哭泣,臣来给陛下治!”

太医院院正周太义号称医术高超,据说用眼睛一看,但是望闻问切中望这一眼,就能看出病来。

周太义一双利眼,对着皇帝从上到下那么一打量——

再从上到下那么一打量——

他放下了手里的药箱,看着皇帝梨花带雨、白里透红、气色极好的小脸,对着皇帝迟疑道:“陛下,可是脚趾头踢到桌子脚了?”

他怎么没看出皇帝哪有病来呢?

关芙擦了擦眼泪,挥手:“魏怜,你出去,给朕守着门!此事不传之秘,决不能走漏风声!”

“是!”魏怜神色严肃,隐含担忧,出去守门了。

关芙将周太义叫道脸前头来:“周太医,你过来,朕悄悄告诉你。”

周太义神色郑重。

刚凑过去,发现皇帝开始解腰带。

老头子膝盖一软跪在当场:“陛下不可……”皇帝荒淫无道啊!连他都不放过吗!

关芙哭着说:“行了,赶紧滚过来,给朕看病!”

周太义擦着汗,凑过去:“陛下先别这么着急……”

一个小时后,周太义脸色苍白,一脑门冷汗。

他发现了对不起皇帝列祖列宗的大秘密。

治不了,没救了,就这样吧,反正死不了。

可是他没法说。他看着皇帝含满了泪光、充满了期待的双眼,低声说:“臣……臣先开一副养精补、补肾的药……陛下先吃一阵子。”

关芙龇牙咧嘴系上腰带。

都用银针戳过穴道了,仍旧没有反应。

行吧,丢脸丢过头了,皇帝都不哭了,就是满脸通红而已。

他深沉叹息道:“周院正,此事绝不可外传,你可明白?”

周太义连连点头:“是,是,臣只是给陛下请平安脉,补养身体。”

关芙满意点头:“隔几天来给朕好好治治啊!不管是针扎还是喝药,朕都配合。国家大事,尽托付于爱卿!”

周太义脸色更白了。

魏怜一开始还不明白,还以为皇帝是真不好了,整个人慌了两三日。

皇帝要是倒了,他一个太监可怎么活啊!还没找到下一任皇帝呢!

不过过了两三日,魏怜看着关芙虽然吃药的时候苦大仇深,可精神气色都十分好,而且也没闲着。虽然不上手朝政,可是每天都按时出去,偷窥宫女,骚扰嫔妃,戏弄大臣,招猫逗狗,做惯了荒唐事。

他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皇帝要求严格保密的病,或许并不是什么要了命的大病。

不是大病,却要严格保密,那是什么呢?

那或许就是不可言之事,“难言之隐”。

他望着皇帝的眼神,隐隐的变成了同情。

关芙发现魏怜对自己变得那叫一个好,热情的都让人脑门出汗了,还私下献给他一匣子私密的小玩具。

据说是太监们喜欢,用着很开心的小玩具。

关芙感念他一片好意,只好收下……

但皇帝这个身体,哪怕有专业的太医,当前时代最顶级的医疗水平帮助,也丝毫没有起色。

眼看着周太义的表情日日灰暗,如丧考妣,关芙只能叹口气,先这样吧。

慢慢养,慢慢养,心里抱着希望……

他还是干点能看见成效的有用事吧。

关芙放弃了这项任务的推进,她继续紧盯着宫女们了。

眨眼间,三位女官们进宫也有了一个多月,经过她们的调教,有几个能提一提,用起来了。

关芙在一个天气晴好的下午跑到三位女官那里去:“最近有没有表现出色的学生?可以给她们提一提,也让各位爱卿有个帮手。”

崔月师和陈青、邹贤三个人对视了一眼,推荐了十个女孩子。

“虽然年纪不大,也还没有把字认全,可这几个人当得一用。”

关芙拿起名单来,看了看这些名字。

二丫,三娘,七姑娘什么的,这名字都不怎么地啊。真不愧是民间采选来的。

于是一个不带排行的名字就显得有点显眼:杨金英。

第113章 坐拥三宫六院(11)

关芙给这些宫女们的品级是九品。

“先这个品级就够了,等她们识全了字,再提拔出一批人来,这批再往上挪。”

有了皇帝这句话,这一批小宫女激动得都快蹦起来了。

虽然品级不高,但皇帝的说法,就是明摆着告诉她们:在这一批一千人的宫女中,她们只要不出岔子,就会一直是最顶端的那一批。

就在提拔当月,她们收到了户部拨给她们的俸禄,不多,但她们已然与从前截然不同了!她们是女官了!

这几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兴奋之余干劲十足,更加努力了,想想不久前进宫的时候还差点饿死的光景,对比现在,不光饿不死了,还成了宫女中的人尖子。于是宫女们一个个满心都是报效皇恩。

有了甜头吃,有了奔头,一千民间采选来的宫女们终于真正地稳定了下来。

关芙再也不用担忧在某个深夜,再次被宫女勒脖子弄死了。

他养宫女的计划也在有条不紊地顺利进展中。

经过一个月的训练,小宫女们织布的技巧都有所进步,一千人,虽然都是小孩子,也差不多形成规模了。

皇宫里进进出出,进来生丝,出去成品布,然后按照关芙的吩咐,说是“宫里出来的御用布”,外面果然有富而不贵的冤大头们买账。

宫女们开始能够养活自己,皇宫也差不多变成了奇怪地小作坊。

关芙倒是挺高兴的,只要不让他继续卖自己私库里的宝贝就行,皇宫进进出出的频繁了些也没事。反正宫门外面的守卫都听他的,外头的人想冲进来杀他,还没那么容易。

养宫女们的事业步入了正轨,关芙的主要侧重点就放在了寻找真爱上。

三宫六院都是大美女,虽然皇后不搭理她,可是别的小美人都很热情。

关芙哪怕有一天不愿意出去动,也能收到爱妃们送来的汤汤水水。

她一股气照单全喝。

结果有一天他照例喝完之后,过了一阵子魏怜铁青着脸过来了。

潘美人送来的汤里有药!

春药!

这是蓄意谋害皇帝圣体!

魏怜捏着嗓子说:“陛下,潘美人简直胆大包天!”

关芙陷入了沉思:“是哪碗汤?”

她刚才喝了七种汤,分别来自淑妃,德妃,娴妃,静嫔,许婕妤,潘美人,夏嫔,除皇后之外,有位份的天天送汤,一人一罐子。关芙也怜香惜玉,公平对待,雨露均沾。

喝完了之后直到现在肚子还在发涨。他实在分不清哪一份是潘美人送来的。

魏怜说道:“陛下,就是那碗胡椒放多了的!陛下您还被呛到咳嗽了!”

关芙“喔”了一声。

那碗放了胡椒,确实与众不同,令人印象深刻。

当上皇帝之后,关芙已经很长时间没吃到能让他呛着的东西了。

因此关芙还专门对着那罐胡椒汤多喝了两碗。

“放了什么?”

魏怜说:“陛下,这种药非常伤身!周院正已经快来了,您……”

“等会。”关芙举起一只手暂停他的啰嗦,提着裤子跑到屏风后面去,放水。

汤喝多了,催的。

回来了他又重新坐在他威严的龙凳子上:“行,叫周太义赶紧来!”

“再不来朕都消化了尿出去了。”

魏怜跺脚:“今后哪怕是娘娘们送来的汤水,事关陛下圣体,也必定要验过才行!奴婢……奴婢这就去领罚!”

“快得了吧,魏怜,你舍得自己罚自己?别在朕眼前头装蒜。”关芙盯着自己的下半身说。

“以后注意,再有一次可决不轻饶。”

魏怜低声认罪,这次真诚多了。

他看着皇帝深沉的眼神,顺着视线望过去:“陛下,您看什么呢?”

“呵呵。”

关芙故作镇定的移开了目光。

某个器官仍然没什么反应,怪不得自己吃了某种药物,却完全没有察觉。看来这具身体无能得很彻底啊。

潘美人啊,也是等的太心急了。关芙唏嘘。

皇帝整天出现又不干正事,估计也不止潘美人,后妃们各个都是心里火烧火燎的。

很快周太义就到了,他听到是这种药,就尴尬了起来,仔细检查了一番,没看出来明显的症状,只好采用万无一失的办法,让皇帝把毒物吐出来。

关芙吐个鬼,周太义作为一个老头子,来的够慢的,他在等待救命的期间早就放了好几回水,把喝到肚子里的汤全放出去了。

喝了个水饱排空了,现在可不得饿吗?所以现在他肚子里全都是重新吃进去的饭。

“周院正,你得带人去查查,看看潘美人宫里到底都有些什么玩意。去吧,魏怜,带着周院正,搜的彻底一点。”

一边吃东西,关芙一边让魏怜去搜宫。

搜完了还真发现不少东西,什么流产的,催情的,避孕的,还有蒙汗药。乱七八糟,看着就叫人害怕。

“太吓人了,”关芙感叹道,“把潘美人送回家吧,让她留在宫里,朕睡不好觉。”

魏怜和周太义面面相觑。

进了宫的妃子,对皇帝下了药的妃子,还能完整回家呢?就算不诛三族,也得让本人病逝吧?

不过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魏怜照办。

宫中少了一个美人,少了一份获得真爱的希望。

关芙就又努力刷了刷剩余的几个妃子。但目前来看,虽然除了皇后之外,大家都很配合也很热情,但真爱这个玩意,连进度条都没出现过。

还是需要从长计议。

计议着,魏怜又告诉关芙:“定阳王一定要来,已经递了折子。”

关芙想了想,才想起来这位皇帝的亲弟弟。

“还来?封地的将军都让朕换走了,还那么大胆子?”没有兵,老往京城钻什么?真以为他的哥哥是他的真爱啊?他到底是想做什么妖啊。

“来吧来吧。”关芙说。

跟魏怜说完了又跑到朝会上说:“是不是定阳王要来了?”

“是,陛下。”

“让他来,招待好了啊,朕不从私库走账啊。”

徐悬脸色铁青。

高广德笑着说:“陛下,本就应当是礼部走账……陛下且安心。”

陛下就安心了。

关芙等着定阳王长途跋涉过来,等了几天之后想出了个点子,好好和兄弟叙叙情谊。

第114章 坐拥三宫六院(12)

定阳王说来就来,动作很快。

关芙每天不做正事,但忠于他的太监却虎视眈眈,直盯着这个肯定有想法的逆臣。

隔三差五的,关芙就能从魏怜那里听到定阳王的消息。

“定阳王带来了世子。”

哦,带孩子来了。关芙眯起了眼睛。

“定阳王来的很快,一路急行。”

心情急切啊。

“定阳王队伍里多了二子,是后来自己赶上来的。”

关芙:“喔。”

“定阳王到城外停下了,跟孙国安秘密见面。”

孙国安是京城守备军统领。

“啧。”关芙从榻上爬起来,“换了换了,让高广德的女婿把京城守备军接下来,孙国安一旦回营,就地格杀。然后告诉定阳王一声。”

徐悬的女婿是孙国安的副手。

魏怜脸色放晴,欢天喜地的去了。

关芙简单粗暴地吩咐完,爬起来跑内阁找徐悬说话:“孙国安朕杀了啊。”

徐悬顿时差点摔倒:“陛下,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派谁去的?”

“魏怜带禁卫刚刚去的。”关芙笑眯眯地看着徐悬,“朕还有个好消息告诉高爱卿。”

高广德也差点摔倒,哆哆嗦嗦地问:“敢问陛下,是什么好消息?”

“朕让你女婿接替孙国安了。”

高广德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复杂,想笑又不敢笑。

“行,好好给朕看门啊,别到处乱窜。”关芙嘱咐完了,就又回后宫荒唐去了。

徐悬沉默了一会儿,和高广德面面相觑。

看来,陛下对定阳王真是满心戒备。

魏怜回来以后,十分快乐地告诉关芙:“定阳王听了立刻跪下了,脸都白了。”

关芙笑着摇头,要是有那么容易把定阳王吓住,那他早在关芙第一次把他属地的驻军将领换走的时候就该害怕,停止一切动作了。

第一次被警告了,还立刻来第三次第四次,定阳王没有什么叵测的心思是不可能的。

关芙一心期待等着定阳王,这几天就少玩了些,也不去后宫妃嫔那里瞎折腾了。

他在内阁坐着,从早上睡懒觉起来之后,直到阁臣们干完一天活下班回家,天天盯着,让所有人都不自在极了。

可皇帝这么积极,也没人敢教训他,只好憋着。

憋着憋着,在城外哆嗦了几天的定阳王,终于鼓起勇气进京了。

关芙在宫里召开了家宴,专门招待定阳王夫妇并两个儿子。

皇帝本身的记忆里,都从来没见过定阳王。因此关芙是真的第一次见到这个身体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基因不错,和皇帝六七分相似,长得挺灵巧的,头也没秃,就是有点胖了,脸上敷了粉也油汪汪的。

这都是因为吃的太好,太油腻了啊。关芙唏嘘道。

两人一见面,定阳王就哭了。梨花带雨,颇有动人之姿。

关芙当场大笑出声:“哈哈哈哈。”

定阳王眼泪吓得流不出来了。

他对着关芙一脸茫然:“陛下……这是何故?”

关芙是觉得,他终于亲眼看到了皇帝哭的样子。

他自从替皇帝做任务以来,饱受皇帝情绪低落哭咧咧的困扰。但他们一个身体,关芙总不能嘲笑自己。于是看到定阳王哭,他顿时忍不住积累的笑意了。

皇帝荒唐又蠢,眼前这个也很蠢,但是心不小,关芙也懒得跟他解释,只是摆了摆手,既不解释,又不客套,就坐在上位,看着定阳王一家人。

定阳王没想到传说中荒淫无道的皇帝,竟然不按套路出牌,十分随心所欲,就偷偷往上看。

对上了魏怜阴毒狠辣的面孔。

他还记得,就是这个太监,告诉他跟他见过面的孙国安已经被就地格杀。

定阳王忍不住缩了缩身子,过了好半天,才在魏怜阴阳怪气的“坐吧”声中,和妻子们一同入席。

“定阳王来干什么的?”

皇帝笑嘻嘻地问。

定阳王放下手里的筷子,恭敬道:“多年不见陛下,心中十分想念……”

说了一堆套话。

关芙不置可否,只是吃自己的。等到定阳王把套话说完了,他冷不丁说道:“朕知道,你有别的想法,说说?是不是想把儿子送给朕?”

坐在下面的定阳王世子和二子都坐不住了,在席上挪了挪。

别看定阳王比皇帝小,儿子却已经老大了,世子十三四岁,二儿子只比世子小一岁。生孩子生的很早啊。

定阳王妃笑了起来:“陛下,瞧您说的,王爷的儿子,和您的儿子哪有什么区别,再者说,长兄如父,别说王爷的儿子们了,就是王爷,也算是您的儿子呢!”

真不要脸啊。王妃是个人物。

关芙点了点头:“这倒也是。”

饭吃到一般,定阳王妃又非让定阳王世子出来,给皇帝表演个节目,“尽尽孝心”。

关芙就欣然看着,定阳王世子写了一份大字。别看是个小孩,写的比皇帝好多了。

他把目光移到定阳王的二儿子身上,父母一开始没带他来,他却自己带人赶了上来,有想法,有主见。

关芙就点了他的脑袋:“你有个什么本事?”

定阳王夫妇对视了一眼,颇有迟疑。

二儿子却没等父母示意,腾的一下子站起来:“陛下,侄儿熟读四书五经,君子六艺无所不通!”

真是脸皮够厚,会吹。

当场表演了一段背书,还写了一幅字,不说水平怎么样,进取心倒是很强。

关芙就拍了拍手:“定阳王一片诚心,给朕送这么个大礼,那朕就却之不恭了。世子和二侄子,都留在宫里吧。”

世子能留下,这就是他们的目的。

可二儿子也留下,他们就没儿子继承王位了啊。

定阳王和王妃两个对视一眼,定阳王妃拿了主意。两个都进了宫也不算吃亏,总有一个能中标:“多谢陛下!这两个小子,就都托给陛下了!”

关芙摇了摇头,举起手指:“不用托给我,王妃也留下吧,两个小的离不开母亲。”

定阳王夫妇都僵住了。

他们听说过皇帝荒淫,但是没想到是真的荒淫啊!这开什么玩笑呢?

定阳王脸色涨红,眼看怒气就上来了。

关芙却又说道:“为了补偿定阳王,宫里的夏嫔,你带走吧。”

定阳王夫妇两个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

第115章 坐拥三宫六院(13)

魏怜早就派人去后宫,把夏嫔装到麻袋里抬了出来。夏嫔已经在后面呆了好一会儿。

搬到宴会上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十分僵硬,惊恐的看着那个麻袋。

里面的人连动都不动,莫非是……已经死了?

关芙让人把夏嫔送出宫,可临了又有点不舍得:“魏怜啊,再揭开袋子,朕再看她一眼。”

魏怜就阴笑着把袋子揭开,露出里面的夏嫔。

身上没有伤痕,意识清楚,就是被五花大绑,嘴里还塞着东西。

她估计也是挣扎了太久,累的要命,浑身大汗,已经动不了了。

“真可怜。”关芙挥了挥手,让魏怜把她拖到眼前头,“朕的夏嫔多么优秀,还能猜到消息,把信儿透出去……”

定阳王夫妇两个脸色煞白,缩在座位上像鹌鹑似的。

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来,夏嫔就是把消息透给了他们。

“太粗糙了,这手段。”关芙嫌弃道,“你都知道了,其他妃嫔能不知道?人家就是捂着不说罢了,不然哪有什么下场?”

“朕对你也仁至义尽了,不打你,不杀你,不罚你。你出去跟你姐姐换换身份吧,王妃,你以后就是朕的夏嫔了,啊。”

定阳王妃面如死灰,只想求饶。

可是一直坐在后面的两个小孩却走到了王妃身边,一边一个,牢牢抓住她的手臂:“夏嫔娘娘,您就听陛下的吧。”

定阳王瞪大了眼睛:“你、你们……”

他想送一个世子进去,像皇帝以前似的,继承皇位,但是没想到把王妃也送进去啊!

儿子们还帮着皇帝,他一时之间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儿子竟然还有这一面。

关芙夸了两个孩子两句,让他们干劲更足了。

世子攥着王妃的手臂,低声道:“母亲。”晃了晃,让她理智一点。

事情就这么成了。

定阳王出了宫,恍惚了几天,夏嫔也成了他的“王妃”,身边还有宫女看着,他终于回过神来。

皇帝太难以揣测了。

来之前,他想到过皇帝可能的动作,或许拒绝,或许留下世子,但是现在,二儿子自己主动撞进去了,王妃也被扣下了……这和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这个皇帝,他不要脸,没办法啊!

他回过味来:跑吧!回封地吧!不然完全不知道皇帝还会出什么招啊!

结果出不去了,皇帝把他困在京里了。

他愁了一晚上,第二天出去找门路。

结果,满京文武大臣,一个给他开门的都没有。

敢么?徐悬和高广德已经知道了皇帝的态度,在文臣这边带头,武官唯一一个敢跟他接触的孙安国早就被立地格杀,谁的脖子硬?

定阳王终于知道,跟荒唐皇帝玩游戏,是大错特错。

关芙倒是过的很开心,新进来的“夏嫔”一肚子鬼心眼,身在曹营心在汉,一心想让自己的儿子当皇帝,比原先的夏嫔有意思多了。

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全,关芙不得不让女官们盯着点,同时为了让她们更积极地保护自己,又升了一批、提拔了一批女官。这才能安寝。

不过“夏嫔”一进来,还带着儿子,各个装聋作哑,怀抱希望自己真的有一日能够生孩子的嫔妃们都乱套了。

连皇后都不能无动于衷了。

事实上最先坐不住的就是皇后。

她进来干什么的?生太子,生下一任皇帝的!

现在好了,冒出俩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玩意儿来,一心盯着她没生出来的儿子的位置,还把不把她放到眼里?

她将关芙堵在了寝殿了,十分悍勇地扒了他的衣服,实验了一番。

最终颓然而坐。

“陛下,你真的……”

关芙拢起衣服来,微笑。

完了,完了。

皇后死了心,她开始冥思苦想,皇帝没法有自己的孩子,还有什么人选更适合做下一任皇帝。

结果搜罗了一圈,血缘最近的,还就是宫里这两个小崽子。

皇后无话可说,扭头就走了。

关芙叹口气:这下子,皇后绝对不可能真爱他了。

他本来在皇后心里就是个工具,现在,连工具都不是了。

其他的嫔妃也死了心,一时间冷落下来。

这种隐秘的消息传播的速度最快。

不过几日,已经传遍了皇宫,传遍了朝野,传到京城,传到各地。

荒淫荒唐的皇帝一时之间摘掉了荒淫的帽子,就剩下了荒唐。

还有些小人暗地里说他有特殊癖好,只不过这话也不能光明正大的流传,关芙就随它去。

为皇帝治隐疾的周太义整个人都慌了,哭着进来请罪,磕得满头是血:“陛下,臣什么都没说啊!”

关芙把他扶起来:“朕知道,朕自己说的。”

周太义松了口气。

皇帝的障碍是真治不好了,人们把目光投到了下一任皇帝,宫里定阳王的两个儿子身上。

虽然在宫里接触不到,可是外面已经开始隐隐站队了。

关芙不禁止,不反对,就是跟内阁好好说:“徐首辅,高爱卿,你们俩可别出幺蛾子,朕可还要用你们。”

徐悬平时性格激烈,看着像个莽夫,到这时候却眉眼不动,十分稳得住:“陛下放心。”

高广德更是笑:“陛下,臣全家为陛下效死。”

要用到,用得着的人,关芙派魏怜带人,私底下警告了一番。

三个月之后,暗流涌动的更加激烈,不少没脑子的开始站位有倾向,关芙就让魏怜杀了一波,又贬了一波。

震动才停止下来。

皇帝才不到三十岁啊,不育也不可能死的这么早啊。

外头平息了,宫里有女官们看着,也算平安,可定阳王的两个亲儿子,却兄弟俩自己斗起来。

两个小男孩对着看起来很好说话的荒唐皇帝关芙,争宠整的很是激烈。

关芙一时间重新有了被后宫争夺的错觉。

只是关芙的主要目标是为了完成委托者的愿望。

妃嫔们不搭理他了,他还是得找真爱的。

他就开始从宫女们中间物色。

崔月师看他目光开始变得贼眉鼠眼,叫住他:“陛下,可是有什么吩咐?”

关芙叹口气。

宫女们年纪这么小,就算养成——也是犯罪,该杀。

他只好说:“朕就看看而已!”

崔月师不说话,皱了皱眉头。

关芙为了洗清自己的形象,只好指天画地,发誓自己没有非分之想,还说:“这都是得用的人才!朕要重用!不能这么荒废了!”

过了一天三个大女官都过来了,每人带着几个看好的小女官:“陛下,这都是臣手里得用的人才,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便是。”

关芙失笑。

这是看他心虚,顺杆爬,上来找他要差事来了。

“行,朕看看有什么活,得慢慢来,慢慢来。”

第116章 坐拥三宫六院(14)

说是人才,却没有那么容易培养出来。

这才几个月,宫女们一个个都是民间采选来的小女孩,认字的都不多,能顶的上什么用?

只不过是知道点做事的道理了,能当个人用罢了。

再者,火候还没到,宫女们干不了什么大事,可当奴隶用,关芙也不忍心,说是用一用,却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关芙思考过后,只能谨慎地安排安排。

她把识字懂事的安排去掌管宫女织布房的买卖,管理经营宫女们的衣食住行,不识几个字的安排到了内阁,给阁臣们端个茶倒个水。

魏怜想了想,业务没有重叠,他也看不出来皇帝是要干什么,就没管。

内阁也没什么反应。

徐悬和高广德都对这事没有什么抵触。内阁一共三人,除了他俩,剩下的那个简直就是快木头,不听不看不动弹,每天都是尸位素餐,话语权实际上都掌握在他们俩手里。

听起来他们俩像是权臣,可是他俩心里都清楚,这是他俩把持朝政,着力揽权吗?

并不是,是皇帝他不愿意管这些事,他不爱江山爱胡闹。

他愿意管事的时候,就跑过来下一两个命令,他们还非干不可。

毕竟皇帝一般是先斩后奏,他手里的太监们带着特务,帮他办了不少事。

皇帝再往里安插几个宫女这有什么?内阁之中能递上来的,哪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更何况来的宫女们连字都不认识,就是伺候茶水的。

但他们不知道,这些宫女们说是不识字,却是极有眼色,一千个人选出来的聪明孩子。

再者,她们在宫中轮值期间,下值就去上课学识字,潜移默化的,到真让她们知道了不少。

其中就有杨金英。

皇帝看起来什么都不懂似的,每天傻乎乎地窜来窜去,正事不干,培养宫女们,等着或许可能冒头的真爱长大,日子过得悠闲得很。

宫中却另有其他人看不得他这么逍遥。

是定阳王的两个儿子。

世子和二子在宫里打破了头。曾经的定阳王妃,现在的“夏嫔”也没办法,事情就闹到了关芙眼前头。

关芙差点笑出声来,两个人的官司拿到他眼前头来断,他还仔细看了看他们头破血流的样子:“疼不疼啊,侄子们。”

侄子们只能抹一脸血,说不疼,谢陛下体恤。他们要让关芙对他们抱有好感,因此特别懂事体贴,软软萌萌。

但是对着自己的兄弟,他们就没那么软了。

世子指着二子说是二子对兄长不敬,二子指着世子说是他仗着年纪大无理取闹,为兄不尊,两个人话说的还比较含蓄漂亮,说起话来的时候细声细气,生怕声音大了惹恼了关芙影响自己的形象,话音里藏着的都是绵绵密密的毒针,目的就是要在关芙面前给竞争对手上眼药。

关芙对着二子十分和蔼的说话:“二侄儿,看看你这血流的,你年纪小,打架的时候不会跑吗?”

二子很惊喜,认为皇帝对他更青睐。

世子就不高兴了,他一直觉得关芙对二弟偏心,现在看来果然是这样的,他心里委屈,就说:“陛下,是小二先动的手!”

世子的感觉是正确的,在他们两个人中间,关芙的确是更注意二子。毕竟这位是知道父母要带着世子去搞皇位了,立马就偷偷带人追上去,一定要掺和一下子的主。很有野心,有气魄,小小年纪,跟他爹定阳王一个模样。

可关芙心里却真没什么所谓的偏向偏爱,他听到这种话也没有庇护二子的意图,就对世子说好话:“原来如此,是二侄儿先动的手,世子,你也是被迫还手啊。”

世子就心里舒坦了。

看关芙这么快就动摇了,二子急了,他早就看出来关芙耳根子软,脾气好,虽然荒唐但是也好说话,从来不杀气腾腾,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了——或者是说在试探关芙的底线和真实倾向。

他说道:“陛下,世子说儿臣不如他,儿臣哪里做的不对了?都是一母同胞,年龄相差无几……”

关芙失笑。

他再一次觉得,二侄子和定阳王相似。

虽然年龄有差距,但想要的东西差不多。定阳王与日俱增、愈演愈烈的不平,也是这样在心中发酵的吧。

同父同母,年龄都相差不大,怎么你当了皇帝,我是个可怜兮兮的定阳王呢?

但理解了也不代表要把皇位让给他啊,关芙还得养宫女,找找真爱呢。

——是的,他治疗了半天的障碍之后,发现想治好希望是不大了。

他就安抚了兄弟俩两句,说了些不疼不痒索然无味的话,让先动手的二子抄书,让不照顾弟弟的世子照顾弟弟的伤势,算是各打五十大板。

兄弟俩看关芙的态度变得敷衍,显然是不太高兴管这档子事了,这才暂时消停下来。下次得换个更精妙的争宠手段才行了,这位不愿意看打架。

一切都不是能在短时间内发酵的,关芙的日子过的很平稳,一眨眼就是八年。

她还是第一次在委托者身上呆这么久。

有的时候委托者也心思抑郁,十分不快,但是关芙没完成任务,他又出不来,只好自己躺在龙床上,悄悄地抚着胸膛安慰:“别哭,别哭……谁叫你许的愿是完不成的心愿呢?”

养宫女最简单,现在宫女们长成了大姑娘了,大部分都很出色,识文断字,明事懂礼。关芙也为她们找了各种适合的职位,潜移默化地将宫女们渗透进了朝中各处。

温水煮青蛙,一开始对着端茶倒水的女官们没有反应的朝臣们,变化一点点发生时也没有知觉。八年之间,逐渐长大长高的女官们变成文书,整理文档,后来开始接手细小的杂事,通传各处消息,直到最终,取代了某些犯了错的官员。

朝臣们反应过来大为震动,可是再震动,也有些晚了。他们早就习惯了。

宫女们茁壮成长,生根发芽,想踢开她们并没有那么容易。更何况,都共事了那么多年,朝臣们相当于看着当初的小女孩们长到今天,一个个又都那么懂事。官员们也是人心肉长,不高兴也张不开嘴。

恼了几天别扭,明白都是皇帝的主意,谁又能怎么样呢?事情还没闹起来,就消失于无形。成了惯例了,怎么办呢。女官制度稳定了下来,朝臣们只庆幸皇帝没有继续从民间采选宫女,一年年不断培养。

朝臣们自我安慰:都是女人,没有姓氏,不能传家,没有背景,就当她们是皇帝的眼线吧。反正早晚都是要出宫嫁人的。

这个心愿完成得很顺利,倒是皇帝的障碍和真爱,真的找不到。

第117章 坐拥三宫六院(15)

关芙也死了这条心了。他觉得,这任务是真的完不成了,还是一切都看天意吧。

倒是定阳王送进来的两个继承人,他们虽然相残相杀,但是在关芙的看护下,仍旧茁壮成长着。

朝臣们也很安心,只要后继有人,江山社稷就能稳固,皇帝行不行都无所谓。

毕竟上一任皇帝也没孩子,现任皇帝就是过继过来的。

他们却不知道,这两个在宫里一憋八年的孩子,啥玩意都不学,天天勾心斗角,争宠作怪,外面的事啥都不知道,简直成了傻子。

关芙现在都懒得搭理他们了。少年的时候打打闹闹,还有几分可爱,现在俩孩子胡子都长出来了,个子那么高,还撒娇争宠,他都没眼看。

结果他开始疏忽的时候,就出事了。

孩子长大了,难免会产生某些冲动。

关芙没有这个能力,完全没有事前提防。

在一个夜里,定阳王世子把一个女官给睡了。

关芙听到这个消息,赶紧亡羊补牢。孩子们都大了,要是两厢情愿,就成人之美得了。

但被睡得宫女偏偏是被强迫的。

事情抖出来之后,她趁着皇帝还没派人来,拿腰带把定阳王世子勒死了。

关芙没想到,他还没来的及处理,劲爆的事情就发生了。而且这作案手法,让他感到一阵阵熟悉的窒息感。

莫不是当年差点勒死他的那一批中间的一个?

他坐不住了,跑到当场去。

定阳王世子的宫殿里布置的挺不错,金碧辉煌的,这都是关芙掐着他,向宫外的定阳王勒索来的。

进了屋他虽然紧张,但还是有点余力,想着反正定阳王世子也死了,剩下的东西卖一卖,还能换不少钱,让女官们经营经营,改善一下生活质量。

屋里头一个女官好整以暇地对着镜子梳妆。

或许是觉得自己没有活路了,破罐子破摔,她现在都不搭理皇帝了。

远远那么一看,袅袅婷婷,格外秀美,头上戴着代表女官品级的金钗在烛光底下闪闪发光,好一副美人梳妆图。

只是旁边地上那具被勒死的尸体死相狰狞,破坏了画面的美感。

她听见了人进来的声音,背对着门口,一动不动。

关芙也没搭理她:“来人,赶紧拖出去。”

魏怜就叫人。

女官的肩膀紧绷了一下。她觉得自己真的要命丧此日了。皇帝脾气再好,也不可能饶恕她谋害皇嗣的罪孽。她想了想被拖出去的时候应该用什么姿势才够体面,想不出来。

哪想到进来的太监没管她,把地上的尸体拖出去了。

“陛下,定阳王世子如何处理?”魏怜说道。

关芙不耐烦道:“还给他爹,就说管不住下半身死了。”

魏怜就笑着答应了。

他倒是对女官们没什么敌意,毕竟宫女入朝之后,紧紧抱着他们太监的大腿,两边相互那么一合作,还挺愉快的。

所以看着这女官觉得自己不能活了,他还有点不落忍。

关芙往前走了几步,女官终于回头。

关芙认了认,分辨不出来是不是当初要勒死他的人,但是这刚烈的脾气,让他直觉认定,当年的事她肯定参与了。

她也不是要追究,就说:“你这么光明正大地一搞,怎么收场啊?你要是实在恨他,阉了他呗。”

女官看了他一眼:“臣心之恨,唯血可洗。更况……”阉了定阳王世子,让他丧失了性功能,他也不一定不痛快。毕竟皇帝也没那功能,但是仍旧折腾的很快乐啊。

终于还是没敢说。

关芙品出下半句来了,冷笑了两声。现在这个治不好的障碍,是他心中的痛。他这怎么完成任务啊,想起来就生气,最烦提出这个委托的傻子皇帝。你自己行不行你不知道吗?

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既然这样,朕也不能就让你混过去了。”

女官沉默。

关芙看她这倔强刚烈的样子,就觉得莫名好笑:“贬为洛县县令,即刻上任。”

女官顿时张口结舌。

关芙真想弹她脑门:“不是说擅长治水吗?赶紧滚去洛水吧。魏怜,跟吏部说一声,原先那个县令让他回家玩自己。”

女官:“陛下……”

关芙懒得搭理她,扭头走了。

女官在原地踌躇。

荒唐的皇帝,真是想让女官们当“官”啊。她坐在原地呆了好久,眼中冒出璀璨的火光。

从中央到地方,是一件并不容易的事,但是关芙并不怎么担心。这些女官们,经过了长时间的教导,特别擅长利用自己身为女性的优势,借力打力用的炉火纯青。虽然外头还没明白过来女官是个什么事,但顶着“皇帝的女人”的名头出去,小丫头们也有心机唬得了人。

他提供机会,做不做,做得好不好,都看她们各自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出发前,女官见了她从小到大的挚友,现在已经是五品女官的杨金英,对她说了陛下的意思。

杨金英和她对坐默然。

说什么好呢?她们怎么能想到,当年被她们恨之入骨,险些被她们杀死的皇帝是这么个荒唐玩意?谁又能想到她们在宫里一直没死,反而因为皇帝的荒唐到了今日这个地步?

送走女官,杨金英沉默了一会儿,叫来了另一个人:“去哪了?”

她指的是早就让人盯住的一个老宫女。这个老宫女是皇宫里的老人,在她成为女官,逐渐升职之后,曾经用一些隐秘的事来威胁过她。她佯作不知,也故意让她“偷听”了一些秘事,就是为了顺藤摸瓜。

下属柔声道:“看着是往梧桐殿去了。”

皇后。

杨金英犹豫了一下。皇后的脸,打不打?

她还是决定去看一眼。

她现在是朝廷命官了,背后是皇帝。又有何惧?

八年了,皇后不是一成不变,虽然依旧沉着淡然,但眼角已经有了细纹。

她对待杨金英的态度,和对皇帝的态度简直是两个极端,态度温和极了。

她也不说别的,就是问一些琐事,家常,看起来简直像个慈母。

杨金英按着性子陪她玩,她在内阁也学了不少手段,像高广德似的,圆滑敷衍,很是有用。

果然皇后先沉不住气了。在杨金英第三次来的时候,她把杨金英带到书房,暗示了她知道杨金英做过某件事。

是什么事?不言而喻。杨金英紧张了一瞬间。

看到了自己想要的反应,皇后满意了,她打了一会儿太极,开始问女官的事。

杨金英表面紧张,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三个大女官并没有时间跟皇后玩,皇后一人在宫中,失去了希望,却看到了宫女们有了另一种可能性,她着急了。

杨金英沉吟过后,说:“臣会请教陛下。”

皇后攥紧了拳头。或许是皇帝辜负了她全部期望的缘故,她从来没想过向他低头。

那个荒唐的……可是……

她有些不甘愿地点了点头。一晃八年了。

她也快老了。

第118章 坐拥三宫六院(16)

杨金英倒是真的把皇后的意思告诉了关芙,只不过关芙不置可否。

实在不是时候,刚下派的地方的女官已经引起了皇帝登基以来最大的震动。

一开始细水长流,经过八年的潜移默化,京中的大臣们早已逐渐习惯,知道皇帝是在胡闹,好在也不算太碍事,只能被迫接受,和平共处。

可现在不一样了。

说好的“女官的品级”只是哄皇帝玩呢?

现在猛地来这么一下子,竟然真把低贱的宫女们送出去顶掉正经科举上来的官员?凭什么?为什么?

皇帝这是疯了吗?

最激动的就是下头地学子们。

十年寒窗,费尽心思考个官,容易吗?结果一群宫女就这么荒唐地当上真官了?

又恰逢今年是三年一次的贡举,举人们都汇聚在京城准备科考,更是引起了不小的波动。

关芙虽然在宫里玩,但是已经听到消息,说这些很快就要考试的学子准备自杀威胁他了。

这背后没有位高权重的利益相关者煽动,用膝盖想也是不可能的。

出了这么档子事,不管皇后有什么想法,也得搁置。

民间学子们更是将这位即将被下放的女官杀死了一位皇嗣的事到处传扬,鼓动民意,一定要逼迫皇帝把这女官杀死,以儆效尤。他们把女官堵在了京里,甚至就坐在吏部外头,阻拦调令发出。

关芙还听说,被杀死的定阳王世子的父亲,在京中留了八年不能离开的定阳王,被学子们的大义感动的泪流满面。

定阳王这么一哭,让学子们的情绪更激烈了。

如同锅中油沸,只要在滴进一滴水,京城勉强维持的平静也要轰然炸开。。

关芙终于又上了一次朝。

朝中已经吵得炸了锅,中心思想就是让皇帝把这些女官都废了,该撤的撤,该杀的杀,让女人去做女人该做的事。

关芙出来了就被当场喷了一脸吐沫星子。

“陛下,女官弄权无异于牝鸡司晨,着实可恨,不是吉兆啊!”

“陛下,阴阳有序,岂可轻忽!”

“陛下,这成何体统啊!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

“陛下,你骗得我们好苦……”

底下向他谏言的大臣都不排着队按顺序骂他了,一句句话都堆在了一起,他还得支着耳朵仔细分辨才能分清楚说的什么。

按照这激动程度看来,要是不给他们一个交代,他们就都要和关芙同归于尽了。

不过和“女官”真正做官比起来,定阳王世子的死已经淹没在了角落里。

死了一个还有一个呢,都死绝了再说。还是先保住自己的地位不受侵害!这是大臣们的心底想法。

关芙也不恼,就看着他们吵。

吵了一个时辰,皇帝就那么坐在上头听着,快被骂成孙子了,也不变一变脸,大臣们慢慢地消停了下来。

关芙在龙椅上翘起了二郎腿:“魏怜,快上茶,让各位爱卿润润口!”

爱卿们:“……”

这……虽然皇帝不生气,他们不吃亏,但是这走向……

魏怜甜蜜应是,然后一队女官们端着茶水鱼贯而出。

大臣们不知道接茶好,还是不接茶好。

关芙换了一只脚翘二郎腿,看着送上茶水来的女官们,就站在大臣们身边。

眨眼之间,议政殿被填的满满当当。

“时光飞逝,这么快,八年就过去了。”关芙唏嘘道。

可是尽管女官们在关芙的耍赖皮、瞎胡闹下,能够拥有部分处理政务的权力,和议政殿中的大臣们相比仍然微不足道。

甚至从来没有过一位女官光明正大地来到朝会上,就是因为关芙担心在一切都没准备好的时候,仓促触动大臣们的神经。

关芙坐直了身子。

下面内阁首辅徐悬,和阁老高广德,两个人垂手而立,默然不语。

但关芙知道,没有他们的示意,下面的官员绝不敢把朝会吵成菜市场。就算与性别无关,只要是辛辛苦苦,一路科举,从九品微末小官一步步慢慢爬上来的,也没有哪个人愿意看着“狗屁不懂”、“寸功未立”、“荒唐可笑”的女官们和他们平起平坐。

这是肯定的,不然是不正常的。

但关芙好不容易当了一回天下之主,有这么好的优势,不利用可不行。

从上到下,总比从上到下来的更快,更容易,触发的事情也更好处理。

八年了,时间也够长了。

不管成不成功,姑娘们可以试一试了。

首先得先退一步。

关芙做在龙椅上看着下面的人鸦雀无声,说道:“朕的女儿们,也都成了大姑娘。”

徐悬突然动了动眉毛,和高广德对视一眼。

关芙说:“虽然很不舍得,但是女大不中留……”

徐悬心中一惊。皇帝这话音,是要……

“各位爱卿家中可有适龄子弟?只要品貌相当,才华出众,尽可与朕的女儿们匹配相看。情投意合,就能商议婚事,朕从私库赏赐嫁妆。”关芙摆出一副慈父的面孔,“嫁去出的女儿们,就是夫家的人了……”

徐悬明白了皇帝的打算。

他是要把女官们嫁出去——来保全女官们的职位。

底下有大臣还想说女官们不能做官之类的话,却先被这一个岔子打断了思路。

嫁出去是夫家的人,那女官就是夫家的女官。只要对家族有利,又管他男女?反正是陛下荒唐,是陛下要用的人!

徐悬已经明白了皇帝的想法,但他左右看了看。

家中有子弟未曾婚娶的大臣们已经开始犹豫松动。

女官们民间采选,没有家世背景?皇帝就是她们的背景,官职就是她们的嫁衣。

没有学识?要是真没有学识,他们也不会紧张到朝野震动。

娶一个女官回家好不好?女官跟自己家没有关系,当然是千不好,万不好。但娶回家了——

就是千好万好。儿子不争气,还有儿媳妇。儿媳妇就算在有本事,也是他们家的人。这好极了。

这是阳谋。

就连徐悬也不得不动心。

他也老了。而他的孙子,必然保不了和他一样的荣光。家中也需要有朝中人帮衬。大家闺秀再懂事,也不如朝廷上的臂膀。

关芙说出这一番话,看底下的大臣们都不说话,就招招手,端过徐悬面前没喝的茶水来,自己倒到嘴里喝了。

八年共事,也不是没人不知道女官们有些事真有本事。已经有人开始大量物色,一时间场面诡异而寂静。

关芙放下茶杯擦了擦嘴:“朕让皇后安排一场相亲宴会,就在三日后,清波苑,带人来吧。对了,那些要自杀给朕看的学子们,也叫过来。真倒要看看他们学出什么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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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坐拥三宫六院(17)

关芙这次去皇后那里传递消息,就没得臭脸。

皇后很配合,欲言又止了一会儿,开始僵硬地说好话。

能屈能伸,好。不过皇后也是关在后宫太久了,不向任何人低头,好话说的也跟扎人的刺似的。关芙请出三位大女官来帮着她一起办,免得她办个相亲宴再得罪人。

宴会那日,日和风暖,清波苑里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作为难得开放一次的皇家园林,不仅对当事人们有吸引力,平民们也愿意来看看。

这是一件大事,京城居民们都觉得如果错过会很可惜,不少人家里的活都扔了,也要出来看热闹。

关芙只好让人管理好秩序,别发生踩踏事故,再把他的朝廷忠臣和准备自杀的天子门生们踩死。

关芙很是出了一回风头,体验到了被围观的快感。

他一出宫门,就能听见有人对他指指点点。

“看看,那就是皇帝!”

“果然,一看就荒唐!”

“你看女官们……”

“哇,真是威风!”

还有小男孩说“我也要当女官”。

……

好歹没听见有人说他“荒淫”和“不行”。

看过他的人也不是看过就散,能见着皇帝,多稀奇啊,多少年看一次,得够本啊。

于是百姓们就跟着皇帝的御驾,从出宫开始,一路走到清波苑大门口,才排着队慢慢地进去,好歹看过的人也不是那么迫切进跟着他,还知道给没看过的让个位置,就慢慢走着,总算没出事故。

关芙与有荣焉,朕治理下的国民素质真是高。

他进了清波苑之后,为了表现体恤之情,还特意等百姓们进来了大部分,才开宴。

结果大考前的学子们就杵到他脸前头来了。

“陛下!陛下!”

嚎啕大叫,破坏了大臣们带来的男青年们对着女官们眉飞色舞打量的眼光。

学子们跪了一地,都快没地下脚了,旁边围观群众开始嗑瓜子。

关芙也想嗑瓜子,可是没人给他准备,再加上也有点不合适,只好说:“才俊们都平身吧,大好的日子,别浪费了。”

底下学子们中间有一个领头的,接话接的很顺溜,当场呜呜地哭起来:“陛下,求陛下怜惜我等,十年寒窗无人问,陛下!女官们又是何德何能?”

女官们表情都不动,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反而显得学生们又哭又闹,不知所谓。

关芙也不能让学子们把她当boss刷,叫魏怜强行把领头的架起来:“起来。”

“国士风骨去哪了,膝盖怎么都这么软?”关芙有点不耐烦。

他自打当皇帝以来,就没人给他下跪,路边刚才围观他的小老百姓都没有下跪喊万岁的,猛地看着眼前头跪下这么一片,还真有点不适应。

他这么一说,领头的僵硬了一下,被架了起来。

后头的呼啦啦都起来了,脸上羞惭。

在这个时代,确实是不兴下跪。君臣共治天下,哪有陛下都没说什么,自己窟叉先跪下的。

学子们一时觉得很是丢脸,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要听领头的人的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跪了。真是有辱斯文。

被关芙这么一打岔,那感觉顿时泄气了,找不回那个劲儿来了。

哪怕魏怜把领头的架起来之后就回到了关芙身边,领头的也找不到感觉了,更何况跟着他的人有回过味来的已经在用眼刀子杀他了。

他磕巴了两下子,才说出话来。

“陛下,若要与粗蠢浅陋女子共事,学生不服!”

关芙看看其他人,的确,他们也是这么想的。

他招呼着:“快给朕的门生们看座啊!别站着说,都坐,朕听着呢。”

态度真好。

学生们唏嘘着坐下了,又被关芙打了一下岔,这回多少有点提不起脾气来的感觉。

关芙此时笑眯眯地说:“我知道,众位才俊们是觉得不平!朕明白,朕懂!各位学子寒窗苦读,费那么大劲,是不容易,朕知道!”

有年纪小的学生开始觉得“皇帝真好,朴实得像他们村大叔一样”。

关芙晓之以情:“可是,朕的女儿们也需要机会,才能证明她们自己……能不能给朕的女儿们一个机会?让她们有机会得到才俊们的认可?只要一个机会!”

学生们面面相觑。

就在此时,关芙却雷厉风行地挥手吩咐:“崔女官,纸笔拿来,让才俊们现场出题,考考朕的女儿。每人出一题,想怎么考就怎么考,众人共同评议,让你们也觉得有资格为止。”

崔月师点头应是,很快就有条不紊的安排了一排桌案。

学生们愣了。

而围观群众们爆发出了欢呼声。

这个有意思,这个好玩!

“这、这……”有学生结结巴巴地。

关芙举起一只手:“要是朕的女儿们有通过考验的,朕也有一个其他的要求。”

“什么要求?”

“给她们一个机会,让她们跟你们参加今年的贡举。朕对天下万民发誓,绝不徇私!”

真有脸说。皇后看了他一眼,。干了这么多任性的事了,还绝不徇私。

不过她也激动了起来,屏住呼吸,现场出题,现场回答。女官里有这样的人才吗?

糊里糊涂的,相亲宴变成了文会。

在京城百姓的注目下,一切都不容反悔。

文会开始了。

徐悬悄悄溜到了关芙身边:“陛下……”

关芙看了他一眼。

“陛下,你真行啊……”

关芙给了他一记眼刀。

在他让皇帝“行”之前,别跟他提这个字。

定阳王缩在角落里。

他在暗自跺脚。怎么回事,这怎么突然变成这局面了?

他还准备为儿子喊冤呢?可现在没空插进去了!他到底什么时候冒头,才显得作为一个慈父、丧子之痛难以忍耐?

没等到他考虑好,现场的对答考评就开始了。

整个京城的百姓、大臣、学子都是见证者,场面一时变得十分热烈。

宫中阴暗的角落里,吃尽一切苦长起来的宫女们,第一次站在阳光之下。

从早晨直到夕阳西下,中间皇帝还大出血请了臣民吃了顿饭,提供了茶水点心,清波苑的文会终于落幕。

共三十八人在无数双眼睛下临场机变,通过各种刁钻古怪,刁难百出的考核,获得参加科举的资格。

全场哗然。

而百姓们却看个热闹,十分兴奋。女官们因为长相好气质佳,风度才学一等一,还获得了不少粉丝的拥护和爱戴。

关芙笑了起来。

退一步,进一步,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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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坐拥三宫六院(完)

关芙怕女官们被激愤的考生们打死,好在愿赌服输,有全城百姓看着,读书人们顾及这脸面,什么也没办法做。

科举考试后,一部分女官有了站到朝廷上的资格。

这才算是一个为人认可的开端。

女官们的婚事也开始逐渐办了起来,不仅是勋贵朝臣的子弟,当届科考也有了部分人和女官们看对了眼,彼此组建了家庭。

事情没有想象中的坏,可是关芙也不意味着一切就能一帆风顺。

女官们进入朝廷不久,就发生了很多事。

有女官被同事侵害,这个关芙毫不留情的处置了。

有的家庭不睦,夫妻不和,还有一些女官竟然愿意回归家庭,相夫教子。

这些事关芙就管不了了,旁人说再多,总要自己清醒才行。

但出现了女官这些例子,部分人也开始蠢蠢欲动了。

蠢蠢欲动的是宦官和各位朝臣家中的妻女,连关芙自己的后院里,皇后都蠢蠢欲动。

她们都行,我们怎么不行?

也不是逼皇上,可是像宫女似的,她们也得有机会吧?大家没差多少啊。

关芙又撒开了个口子。

局面一时间闹得荒唐至极,全国各地都有各种消息传到他耳朵里。

但他有个预感,这么搞……他可能命不会太长。

于是他只好努力地掌握兵权,让禁军把他保护的妥妥帖帖。

就连宫女妃嫔和太监,他也开始提防。万一就有哪个不开眼的呢。

只是他没想到,底下闹得激烈,权利倒是回到他手里了一部分。

女官们,大臣们,太监们,还有各种贵女贵妇,闹成一团,但谁也不服谁,谁也觉得自己应该占理。

但一件事到底听谁的,这么争执起来就没头没尾了。关芙作为皇帝和吉祥物,在宫中荒唐了多年之后,竟然被拉出来当裁判了。

你不听我,我不听你,让皇帝当裁判吧!

关芙也有倾向,但是他是皇帝嘛,天下之主,看起来天生就是有道理的人。

再说他也懂事,每次判完了还让人到京城里散布裁判结果,让吃瓜群众们评评理,搞得一副站在民心那边的样子。

被他支持的人就对他颇有好感。

时间一长,关芙的人好像多了不少,但是空闲时间也少了,他不得不更努力地偷懒。

治国非他所愿,他是来完成任务的。

皇帝要的真爱,要的病情治愈,全都没完成呢,治什么国,只要能保证自己别这么早死掉就行了。

因为关芙闹得动静太大了,定阳王这个意图夺位的家伙蹦跶了一阵子,反而找不到人跟他一块搞事了。死了个儿子,竟然没有引起什么大影响,这让他颇受打击。

他悄悄地联系了宫中曾经的王妃,今日的“夏嫔”。

两个人联系了一番,达成了统一意见。

世子死了,二儿子一定要保住,不光要保住,还要让他当上皇帝!

关芙早在他们俩联系的时候,就知道了信儿,宫女们现在把宫里的一切事捋得清清楚楚,蚊子在哪产卵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已发现有事儿不对就告诉他,比当年的太监特务机构好使多了。

他就在那等着看热闹。

真想害死他?凭谁?

定阳王虽然离不开京城,可是他进不了宫,宫里又插不进人手,虽然皇帝早年荒唐,从民间采选了一千宫女进宫,可之后八年,一个宫女都没往里进,宫女们虽然年纪不大,却都是些老人熟人,出一点小问题,当场就能看出不对来。

王妃就更别说了,一个虚假的夏嫔,谁不知道她是什么来历啊,谁不防着她啊。

关芙就猜到,他们肯定得靠定阳王二子。

关芙不是束手待毙的性格,做皇帝惯了,他手中握着权力不用难受。

他就给定阳王二儿子娶妃纳妾,愿者报名,一下子给他娶了十个妻妾。

这么闲,年纪也大了,你也该生孩子了。

四年之后,定阳王二子的众多妻妾们生了十五个孩子。

……

生的真多,姑娘们都下了大力气,知道生出来的都是给皇帝生的,一个个的同一时期比着生,这点没把这小伙子榨干。

一下子就把皇室从濒临灭绝的“极危”边缘拉回来了。

现在定阳王二子已经不是珍稀东西了,关芙将他赶出宫外,还有他的母亲定阳王妃,一起赶出去,跟定阳王团聚去了。

十五个孩子,这就是我国的希望啊。

关芙感慨着。

时光飞逝,一眨眼,这些孩子们就长大了。

子又生子,孙又生孙,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关芙的病虽然没治好,但是皇位后继有人了!

只是虽然朝廷上也乱,到处都闹,关芙却没有想到,她活了许久许久。

虽然很可惜,没有人什么也不图地爱他,可是喜欢这个荒唐皇帝的人,也有不少。

只怪这愿望不靠谱,障碍是真治不好。皇帝没办法接管自己的身体,就这样看着关芙使用他自己的身体,一直活到七老八十。

在七十岁的时候,他熬死了定阳王,熬死了定阳王的二子。

关芙仍然活的不错,眼不花耳不聋,还有余力继续往下活。

这岁数了,必然的,该行的也不行了。治病不可能了,找真爱也没什么希望了……就这样吧。

关芙万分愧疚的占据着皇帝的身体,隔三差五吃顿好吃的安慰皇帝,出去玩玩,看看花园定情的话本子和春宫图安慰他,直到寿终正寝。

继承人爱谁谁吧,他也繁衍出一堆来了,谁愿意上谁上。

第一次,关芙没有直接跌入世界。

她听到了系统的提示。

“任务失败,进入惩罚世界,禁用一切技能,封锁记忆。”

关芙懵了一下,却听到了上个世界“皇帝”的声音说出几个声音微弱的字眼“朕很满意……”

系统停了一会儿。

关芙的目光打量着周围,一片虚无和黑暗。

她觉得有几分熟悉,但是又确实黑漆漆的一片,没什么值得熟悉的东西。

系统突然又发出了声音:“委托者评级满意,解除记忆封锁,准备投放惩罚世界……”

关芙脑中一瞬间闪过许多念头。

系统这东西,做出的决定难道是还能商量的?

再者,皇帝怎么还能跟系统说话?要不然她也跟系统培养培养感情?

只是没有时间多想,她很快坠入下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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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度一切苦厄(1)

关芙的手感到一种特别的触觉。

一涨,一木,然后反射性的迅速抽了回来。

才后知后觉,感到极端的炽热和疼痛。

她难以自控地绷紧了身体,后知后觉全身都在发抖。

关芙睁开眼睛,发现眼前是近在咫尺的一堆柴火。她半个手臂上已经烧出了一片泡。

柴火不多,很可怜的就那么一撮,火苗也不旺,但是热度是实打实的。

有一双巨大的手掐在她的腰间,有一种试探的犹豫。

“朱老六,你吃不吃!”

有人有气无力地抱怨。

关芙扭过头去,看见抱怨的那个人四肢犹如细长的木棒,委顿在地,肚子却极大,看着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骷髅恶鬼。

“哇……”

婴儿的哭声从另一个方向背后传来。

与其说是婴儿的哭声,不如说是快要死去的猫叫一般的呻吟。一个包着头巾、衣不蔽体的妇人抱着婴儿,背对着他们,坐在一棵大树下。

大树枝叶干枯,树皮都被剥掉了一圈,死去多时。

朱老六看着手里猴子似的关芙,犹豫了一下:“她大了,火小,不好熟……”

“嘿!我就知道你是舍不得闺女!”

那个人说:“可是我儿子已经叫吃了,你儿子你又舍不得,女儿你也舍不得?赶紧的,别婆婆妈妈!”

“哎!”那个抱小孩的妇女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来,她手里捏着个东西,嘴唇灰白,眼珠发黄,一副死相:“这有个蚂蚁窝,吃蚂蚁吧,别吃傻妞了。”

“都说了是个傻的!吃了她有什么舍不得!你看,她被烤了都不哭!活着有什么用?”那个大肚子骷髅扑倒在妇女身边,抢过蚂蚁扔到嘴里,又在地上扒蚂蚁窝:“火不够大?”他哼笑两声,“这棵树上多少枯枝子!都掰下来,火就够大了!”

“再啰嗦,干脆烤了你儿子!你儿子小,不费柴火!”

关芙明白了。

这是要吃了她。

她看着朱老六的脸,从他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也是活骷髅。

人脸上只剩下皮了,哪有什么相貌可言。

稀疏的黄毛盖在头皮上,遮不住地下枯萎的皮肉。就算是白天看到,也是要做噩梦的。

朱老六还在犹豫,他盯着关芙,一时靠近火,一时又远离,关芙的半边身子已经燎了一大片。

看到关芙终于仰视着他,朱老六顿了一下。

但他的神情仍旧木然,那已经干涸的眼睛,已经渗不出一点感情的汁水。

他甚至吞咽了一下。

他只是饥饿。

关芙已经试探着控制手指动作,发现虽然能够控制这具身体,但这具身体显然虚弱无力,虽然没死也跟快死了差不多了。

眼前的人看着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可如果她想逃跑,却并不一定容易。

她呆滞的目光并没有任何波动,只是在婴儿细弱的啼哭声中,突然也嚎叫了起来。

这声音粗糙沙哑,如同夜里有怪物在鸣叫,很是把朱老六吓了一跳。

他忍不住手一抖,再加上手里本来就没有劲儿,一撒手,将这么大一只的食物扔进了火里,险些压灭了火,好在火苗一抖,又烧起来了,将关芙没几根的头发当作了燃料。

“干你娘的朱老六!”旁边那个躺着扒蚂蚁窝的人扭过头来,怒骂出声,“快把她抓起来!疼了她到处跑!没法吃了!”

朱老六赶紧伸手去捞,可火苗烧手,他缩了一下。

得拿个东西把她拨出来吧。朱老六想。

关芙却一个翻滚,从火里滚到了朱老六够不到的另一边。

她爬起来就开始跑。

朱老六一愣:“她怎么跑了!她不傻了?”

“朱老六你赶紧抓!让你先杀了再烤!你非假装不忍心!你是不是也傻!”那个人嚎啕大骂,也爬起来,体虚无力的往前追。好在朱老六追的快,他可以少出点力气,慢点跑。

关芙一边跑,一边全身抽搐。

她在火里滚了一下子,虽然很快就滚出来了,毕竟烧得不轻。

浑身的组织机会破碎了一样地疼痛,她却咬牙强忍着。

这惩罚世界……

朱老六跑的很快,夕阳西下,倾斜的阳光将朱老六的影子拉的很长,已经笼罩到了关芙头上。

关芙攥紧了拳头。

朱老六说:“别跑了!傻妞!摔着!”

听起来还有几分慈父的味道。

却在这种情况令人心生恐惧。

终于,在朱老六的目光下,近在眼前的傻妞脚下一绊,整个人扑在了地上。

朱老六松了口气,紧跑两步,赶了过去。

他弯下腰把半死不活的傻妞捡起来:“说了不能跑,摔了吧……”

他把关芙抓起来,却突然发现眼前闪过一个东西。

一截炽热的、冒着烟的黑色树枝插进了他的眼球。

他一下子松开傻妞,跪在了地上,一只眼前一片漆黑。

疼痛让他嚎叫起来,什么也顾不得了。

关芙将手里紧攥的从柴火堆里顺出来的木棍更用力的往里怼,鲜血已经流满了朱老六的脸。

她不该杀人。

关芙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

可是她一抬头,就看到了发现形势不对,龇牙咧嘴跑过来的那个大肚子男人。

她必须杀人。

她举起了另一只手,手里攥着比她拳头还要大的一块石头,那石头是压住柴火枯叶的简易灶台,早已被烧的滚烫。

关芙完全是用尽全部的意志力将这块石头拿起来带走。她的手心已经被烧的和石头粘在了一起,剥都剥不开。

关芙用这块石头重力击打朱老六的后脑,他毫无防备瘫软下来,脸朝下失去意识,扑倒在地上。

大肚子男人追得更近了:“这是……傻妞杀人了!”他大声叫道,妇女也站了起来。

关芙掉头继续跑。

这男人有了防备,不容易杀他了。

她没有力气了,她的手也快废了。

她要死了吗?

可是这是惩罚世界,来了就死了,会这么轻易吗?

万一这么轻易死了,又被惩罚呢?

关芙意识到自己状态不对,心里各种念头乱飞,注意力完全涣散。这时候她该想着怎么跑,别的一概不管,这才是正确的选择。

可是身体已经不允许她这样理智了。

她又往前跑了几步,看到了干涸的河床,里面都是干裂的纹路,像朝天张开哀嚎的巨口。

河岸很高,跳下去会摔断腿,可是大肚子已经追到了身后,妇女也在高声叫着追过来。

没有路了。

她不想被吃掉。

关芙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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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度一切苦厄(2)

赶过来的大肚子男人也没有多少力气,跑的并不快,他还没赶到枯河岸边,就听到了一声脆响。

大肚子费劲的喘着笑了两声,不再着急跑,而是慢慢走。

“摔死了?更好,小的加上大的,总算能填饱。”

河岸有两米,对关芙现在的身体来说的确是过分高了,她摔断了一条腿。

她趴在地上,感觉已经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大肚子走到了河边,往下看,看到关芙不能动弹的样子,怪异的笑了两声,却不着急,他四处看,想找到一个平缓的地方顺着河岸毫发无伤地溜下去。

他很快就找到了相对和缓的地方,那边是往日雨水丰沛时,河中常有人取水的地方。

他慢悠悠地往那边走。

终于算是和大肚子拉开了一段距离,她知道,大肚子没觉得一个断了腿的孩子能跑的多快,因此绝不愿意拼着不要一条腿直接跳下来。

只要她现在爬起来顺着河道跑,跑得快一点,没有多少力气的大肚子多绕这一段路之后,不一定能追得上她。

她咬着牙在地上爬了两步,拖着断腿站了起来。

她扶着身边的河岸往前跑,断腿用不上力气,几乎是单脚蹦,身上被火烫过的皮肤开始突突地跳着疼。

大肚子开始着急了。

关芙不停往前跑,眼前都在发花。

她顺着河道转过一道弯,突然看到远处有一个慢慢走来的人。

关芙心里一咯噔。

前有狼后有虎,是个人都能把现在的她当块肉吃了。

或许此生就要完了。

大肚子没力气了,追追停停,关芙慢但不停,她停下,坏了憋在心里的那口气,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不管前面是什么人,跑。

她只能继续往前跑。

前面的人和她相向而行,关芙很快就看清楚了这个人的形象。

衣衫褴褛,肤色黑黄,身材消瘦——身上却有分明的肌理在皮肉下起伏。

关芙心里又一咯噔。眼前的人并不是活骷髅的模样。

和大肚子相比,前面这个人有力量。这意味着他并不像他们一样,是快要被饿毙的人。

大肚子比起来竟然成了软柿子。

关芙心中迅速思量,就在看清楚对面那人的一瞬间调头,迅速朝着大肚子跑去。

在那个方向她原本避之不及的方向,比起来或许反而能有一条生路。

大肚子冲着关芙露出了牙,不知道是因为快乐还是因为饥饿,而关芙冲着他猛地跑过去,从远处开始加速,一窜一窜,速度竟然不慢。

大肚子张开手。

关芙一头撞在了他的肚子上。

关芙脑子里瞬间一懵。大肚子的肚子触感坚硬,毫无弹性,甚至像是一堵墙一样,里面是实心的。

大肚子却发出了古怪的喉音,后退两步,跟着他被猛力撞击的肚子一起,一下子翻到在地上,然后抱着肚子嚎叫起来。

关芙咬住牙齿,趁着他倒在地上,往他肚子上一蹦,然后踉跄两步,继续往前跑。

大肚子没有追上来,在原地手指乱抓,双腿抽搐。

她没有回头,拼命往前跑,眼前什么都看不清了,她只记得要跑。

然而,关芙再怎么想凭着意志力活下来,身体也是有极限的,在离开大肚子二十米之后,她失去了意识,仰面扑倒在地上。

远处那个曾经和关芙打了个照面的人,照着他原先的速度,依旧不快不慢地走着。

过了不久,他来到大肚子身边,停了下来。

大肚子已经没有了声息。

之所以四肢纤细的像蜘蛛,肚子却大的像孕妇,是因为他吃了观音土。

本身也是活不长的人,再加上关芙猛地一桩,他早就开始撑不住的五脏六腑,终于宣告报废。

大肚子的寿命就到这里了。

他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裹,掏出一个小瓶子,将里面的粉末倒在大肚子身上。

阳光炙热,很快大肚子身上凭空燃起火焰。

一股焦香。

那个人抬起头来,绕过大肚子,继续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他来到了关芙身边。

又闻到了肉香。

这是个快熟了的小孩——看起来更像是小型的恶鬼。

他还亲眼看到这小恶鬼干掉了大肚子。

他打量着这团东西,发现这团东西还在呼吸。

于是这个人弯下腰,把关芙提在了手里。

他继续匀速走着,沿着河岸走到和缓的坡路,然后走出了河道,上了河岸。

他看到不远处有烟,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就换了个地方,继续往前走。

夜色降临,趁着月光,他继续往前走着。直到半夜后,他来到了一个空荡荡的死村。

他把关芙扔在了一间空屋子里的桌子上,然后从村头的井里打到了水。

关芙醒来的很快,几乎就在第二天清晨,她就因为疼痛醒来了。

她看到自己光秃秃的身上撒了黄绿色的粉状物,身上又痛又痒,每条神经都在抽搐,她一个翻滚,从桌子上掉了下去。

一个人推门进来,关芙瞳孔一缩。

眼前的人正是她想躲开的那个“强人”。她一下子滚到了桌子底下。

强人低头看着她,手里端着一碗水,短而凌乱的头发遮着半张脸,胡子也长了满脸,看不清表情。

他也不说话,只是绕过关芙,将手中的碗放在了桌子上。

关芙躲在桌子底下看着他,这个人却一句话也不说,把碗放在桌子上,然后敲了两下桌面,扭头离开了这个房间。

她思量了一会儿。

莫不是,这个人有什么特殊的毛病?爱救死扶伤?

但如果这个人有恶意,他可以轻松地把她吃掉,而不用多费口舌。

关芙这样想着,从桌子底下钻出来,端起那碗水一口气灌到喉咙里。

双手掌纹都被烫平了,屈伸的时候很痛,关芙喝完水,坐在地上回过味来。

她没死,烧成这样,缺医少药没治疗,却不感染,不发热,除了极端的疼痛,没有死亡的趋势和迹象。

这是系统的原因吗?

她打开系统面板,发现上面都是灰色,只有一行猩红的小字:惩罚世界进行中。

不,不会是系统。

她经历了那么多世界,早就知道这系统并没有什么作用。

更何况它打算在这个世界惩罚她,就更不会给她宝贵的能力。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她还活着。对她来说,还没有死是一种绝对的幸运,没有任何例外。

不免将面对什么,她都要继续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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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度一切苦厄(3)

关芙喝完水,喘了一会儿气,那个人又推开门进来了。

关芙这次没有躲藏,她仰着头看着这个看不清头脸的人。

那个人依旧不说话,这次没有带来关芙期待的食物,而是带来了水和药。

他把关芙身上土灰用水泼干净,重新撒上了药粉。

药粉撒到身上非常痛,关芙的肌肉和皮肤都在抽搐,可是她强忍着一动不动。

那个人也丝毫没觉得关芙的反应有什么不对,他把药粉撒完,整个纸包就空了。

他再一次走了出去。

关芙在屋里等了一会儿,心思转了好几个弯。

现在的她手短脚短,又病又残,只凭自己,在这个世界根本活不下去。

她需要人帮助她。

眼前这个人是个好的选择对象。

她这么想着,下定决心跟紧此人。现在头等要事是吃饭,那个人和关芙所见的其他人比起来,没有那么极端的瘦弱,一定是有饭可吃。

不能错过吃饭,把自己饿死。

她推开门单脚蹦了出去,哪怕身上一件衣服都没有,身体表面布满伤痕,却没有丝毫羞惭之意。

外面是一个院子,院墙塌了一半,院子里的东西翻得到处都是,灰尘积了一层。

关芙用饥饿的目光扫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可以食用的东西。

那个人坐在院子里,正在削木头。

他手里的小刀锈迹斑斑,也不锋利,但是削木头却不慢,很快就削出了两块小木板。

关芙眼馋。

她需要匕首,需要锋利的铁器,才能以此防身。

要是之前她有一把匕首,她就不用一会儿苦肉计、一会儿拼着断腿诱骗,才能从成年人的疏忽中为自己争取活命的机会了。

有武器,加上没有人防备一个快死的孩子,她能轻轻松松干掉那些快饿死的人。

那个人削好了木板,在上面削出两道凹槽,然后拿起两根刚搓好的草绳,走到关芙身边。

他把关芙提起来放在了院子里翻到的磨盘上,让她坐着,自己蹲下,触碰关芙那条摔断的腿。

关芙瞬间疼出了一身冷汗,哪怕身体强忍着不动弹,脸上的表情却难以自控,十分狰狞。

一阵酷刑般的疼痛后,关芙的腿上好了药,用木板夹了起来,固定的十分结实。

关芙还在疼的流冷汗,心里再一次确信。她得跟着这个人,她得活着。

可是关芙等了许久,没有看到这个人吃饭。吃饭是她最迫切需要的事。

她没敢问,只是盯着他。

第一天,这个人真的什么东西都没吃。

第二天,关芙又累又饿,这个身体本身就好久没有吃东西了,再加上伤势,又到了垂死的边缘,失去了意识。

结果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闻到了香味。

带着一种奇怪的腥气。

那个人也不藏私自己吃,用了寄住人家的锅煮好,就端过来给关芙吃。

于是关芙看到了一碗虫子汤,里面还有树枝和草根。

她吞咽了一下。

却不是因为恶心,而是因为真的饿了,真的想吃。

有东西吃就死不了了,哪管是什么呢。

关芙将这恶心的东西灌到胃里,感觉到自己还能再活三天。

她把碗还给停在她身边看着她的头顶的人,咧了咧嘴,露出了一个微笑。

因为很疼,微笑没能成型。

那个人垂着眼皮,没有任何表情,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他们在这个已经没有任何活人的荒村里住了将近半个月,关芙一开始还担心这个人把她扔下,想要跟着,后来她跟了两次,发现这个人虽然不说一句话,却并没有想丢下她的想法。

或许是知道关芙离开他就不能活。

但这个人即使住在荒村里,也有事要干,白天他经常出去。

关芙跟了一次,看到他在每间屋子里转悠,还真的让他从许多屋子里找到了几具饿死的尸体,都是跑不走的老人,智能饿死在家中。

天气热,尸体腐烂的很快,死了很久,已经被虫子吃的不成样子了。

关芙捂住嘴,担心这个人给她的虫子汤是从尸体身上捉的,可是并不是。她又担心这个人比其他快饿死的人健壮一点是因为吃尸体吃的,可是也不是。

那个人把村里的尸体都拖出来,然后用瓶子里的粉末倒在尸体上,很快尸体都燃烧了起来。

他似乎是刻意寻找尸体并火化。

图什么?关芙眯起眼睛。

她不懂,所以她不说话。或许这和救人一样,是这个人个人的爱好。她不知道此人的姓名,只好用“怪人”代指。

虽然缺医少药,没有足够的营养补充,关芙的身体却因为年纪小、新陈代谢快,在很短的时间里恢复得还算不错。

她身上的浅度烧伤已经结疤长好了,只是为了腿骨长的好,没有拆夹板。

怪人早就做好了他想做的事,包括烧尸体,照顾关芙,每两天找一次虫子吃,空闲时间就在太阳底下盘腿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关芙觉得他沉默的盘着腿的姿势,有些怪异的眼熟。

可是看着他满脸的大胡子和遮住脸的乱发,一时想不起来了。

关芙好了之后,她就跟在怪人身后出发了。

她身上穿着一块破布对折缝起来、然后掏个洞露出脑袋的衣服,说不出来是什么颜色,总之不是染出来的好颜色,脚上穿着怪人编的草鞋,拄着木棍。

头皮光秃秃的,毛囊都叫火烧坏了,身上脸上都是疤,再配上她巨大的脑袋细脖子和细瘦的身子、四肢,模样狰狞可怕,简直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怪物。

关芙在离开村子之前没注意到自己的形象,她是出了死村,跟着怪人一起见到了其他活人,吓到了别人,才发现自己尊荣不堪的。

好在她也不怎么在乎。

她还活着,就觉得自己够厉害的了。再加上怪人也不会因为嫌弃她难看吓人扔下她,就更加毫无顾虑了。

但关芙也发现了怪人是真怪。

她的模样吓到人,却有人骂她用石头扔她,让她滚,怪人却无动于衷,从来不曾为她出头。

关芙只好自己拿石头扔回去,或者是做怪模把别人吓跑,自己保护自己。怪人也不管她的反击。

她不懂这个怪人在想什么。

他们一起结伴走着,怪人做的最执着的事就是烧掉见到的尸体,除此之外,他也曾经帮助过挣扎着不愿意被其他人吃掉的人。

可那些人今天不被吃,明天也会吃别人或者饿死,他这做法在关芙心里显得无聊,但她也爱这怪人的无聊,不然换个人,关芙也不敢这么跟着。

不久后,流民们开始大批向东方移动。

据说那里有座城,城里有大粮仓,流民们已经聚集起来,准备去抢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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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度一切苦厄(4)

关芙听到这个消息,甚至想扔下怪人自己去。

有了吃的,就算她现在年纪还小,也能挣出一线生机。

不过她想了想,目前一切都还不确定,还需要多观察一下情况。

好在怪人也不是脑子有问题,知道哪里有粮仓,他就顺着流民前进的方向走,反而跟关芙的目标达成一致。

他们姑且结伴一起行动,离那座城越近,流民越多。

渐渐不再是以前四野无人,饿殍满地的模样。

关芙往四周望去,看到的大多数是还有些力气的壮年人,男人多,女人少,没有老人,小孩子几乎只有她一个。从前向她扔石头、咒骂的行动也升级了。

路上开始有人冲她投来饥饿的目光,也曾经有人直接上来准备吃掉她,但是关芙也不是吃素的。

身上的伤好了之后,她随时都准备着杀人——用她手里的小刀。

她从怪人那里偷来的,他曾用来削木板的、锈迹斑斑的那一把。

上面有锈迹,看着又破又烂,对她来说却更好。

——一刀子捅进去,哪怕当时要不了别人的命,后续锈刀导致的破伤风也能叫人完蛋。

关芙一路上戳伤了三个人,然后怪人终于有了行动。

他不再像一开始一样无动于衷,任凭关芙被人攻击,让她自生自灭、自行处理了。

他开始阻止一切意图不轨的人接近关芙,看起来像是保护她的姿态。

但关芙却觉得,他是想从她手中保下其他人的性命。

只是他出手时的模样,让关芙一看到就心里一震。

第一次的时候,关芙刚顺从地被想吃她的人提在手里——她一直这么做,等她被提的高了,她就攀着人的肩膀,把匕首戳到人眼睛里,脖子里——准备杀掉这第四个靠近他的人,怪人却突然动了。

他不知道从哪个位置一晃就靠近了她身边,然后伸手一推一拽,对面的手臂就脱臼了。他把关芙拿了回来,重新一按,流民的胳膊就被装了回去。

这一招对付普通人绰绰有余。

这次之后,怪人打定了主意保护关芙,就再没有人突破过来,接触到她。

她眼力极佳,立刻看出来了,怪人身上虽然不说有什么超越常识的功夫,但是的确不是一般人。

怪不得他是这乱世少有的,能带着行李独身行走的人。

要是这是敌人,关芙会觉得警惕,可目前怪人并不是,他只是怪,而且似乎同情心过于旺盛,可怜这个,可怜那个,从不主动伤人,也从不抢夺别人找出来的可怜的草根树皮,反而经常义务火化尸体,给不知道怎么让他有兴趣的人治伤。

关芙在他身边没有感到威胁。

这个世界她也没有委托者,没有任务,没有目标,她自己在这环境里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什么,因此目前只要能活下去她就很满意。

怪人也不算是很差的同伴。

到了流民多的地方,人群聚集起来,关芙终于听到了更详细的消息。

流民们窃窃私语,说这座城中的粮仓是方圆五百里之内最大的粮仓,要是能冲破,分分粮食,所有人都能吃饱饭,活下来。

关芙这么听着,心里却越来越疑惑了。

一路上走来都是这个论调,未免太统一了吧。一点反对的声音和其他消息都没有,就好像被人着意控制过流言似的。

可即便这留言是假的,流民们也要继续往这个方向前进,“粮仓”的存在不仅代表着活路,还代表着希望。

又走了一段时间,关芙听见留言升级了,说前面有一个什么冯天师是什么教的什么教主,还有个什么曾经相国寺的圆慧大师,两个大师就在前面济世救人,就是要带领着流民脱离苦难,冲击粮仓,让流民们活下去。

关芙苦笑了一下。

乱世一至,鬼神辈出。

只是不管是鬼是神,能让人吃饱饭人就敢信。

关芙和怪人夹在流民们中间,往前走了一段路,就看见所谓的神教之师了。

信徒都是带着白色头巾的流民,一个个面黄肌瘦的,嘴里说的都是冯天师说攻破粮仓济世救人。

关芙也跟着他们喊了几句口号,紧接着没多久,在城外聚集的流民数量就到了一个很客观的地步。

数量一足,神教就组织人开始冲击城门了。

这座城应当是很富裕的,关芙从城外就能看出来,城墙极高,上头有训练有素跑来跑去的守城军,看起来都比流民有力气。

但这只能让流民们更加激动。

这么有力气,里头肯定有吃的。

虽然流民赤手空拳,但是人数够多,意志够强,还有所谓的神教派人组织,在付出尸山血海的待遇之后,城门被攻破了。

流民们一哄而入。

关芙要兴高采烈的往里跑,但跑了没几步,她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看怪人。

他满脸都被胡子头发遮住,只有一双眼睛,平静无波地看着城墙下头几乎填满了排水沟的尸体。

关芙心里咯噔一下。

他不会现在又要给尸体火化吧?这不是时候吧,再说这么多人,烧起来走了火可不是闹着玩的。

在她的注视下,怪人果然动了动,开始掏包裹。

关芙有点想阻止他。

城外点火,万一蔓延开可不好。

烧了粮食可怎么办。

不过怪人却没有拿出那种装着白磷之类低燃点混合物的瓶子,他从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了干净布和药粉。

然后顺着城墙,开始寻找还活着的人。

有些显然是救不活了,他就看了看,离开。

有些只是断了胳膊腿,一时间背过气去的,还有丧失了行动能力的,他就把人拖出来,一个个整治伤口。

关芙心中一时之间觉得很复杂。

又没人求你,你上赶着做这个这是有什么毛病?这是又要做义务军医?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关芙挪不开脚,只好跟在他身后,帮他从尸体里头捡出来活人。

里头仍旧杀声一片,关芙一心两用地听着,猜着。

听见哭叫了,这可能是有居民被波及打砸抢了。

听见对抗杀声了,这是又打起来了。

听见欢呼声了,震天响。

——

关芙觉得这是到了粮仓了,他们可以吃东西了。

她也想吃。要是她眼前有米,她能生嚼。

她把还喘气的人扔到怪人脚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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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度一切苦厄(5)

怪人一声不吭地救着人。

不远处突然传来脚步声。

关芙猛地蹿了起来,她警惕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个穿着白色僧袍的光头,打不远处走了过来。

步伐不紧不慢,神态平静祥和。

关芙差点笑出声来:这遍地死人,食不果腹的年代,连滴雨都没下,这人穿着白袍子?装什么字母呢?

哪怕是个僧人,这也不像话啊。

可这人的步态和平静的神情又让关芙感到诡异的熟悉,她瞬间就想起了身后的怪人。

第一次见到怪人打对面走过来,就是这样不急不缓的步态和神气。

关芙联想起了怪人曾经在太阳底下盘腿坐着的模样,顿时恍悟。

怪不得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想不出来,原来怪人的习惯就是个和尚!

而她因为他邋遢的模样完全没想到那边去。

光头一步一步走了过来,他看着关芙,眼中露出微笑,一点都没有因为她丑陋可怖的外貌产生任何异样的情绪,反而显得格外慈悲。

关芙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指腹。

刀在腰后,她等等,对面这个人过来,距离够近,就可以抽刀扑过去了。

可是这个僧人没有继续靠近,他站在十米之外,双手合十,对着关芙一低头:“施主有礼,贫僧法号圆慧。”

关芙没有意外。

这时候还骚包地营造出场效果,穿着白衣服的家伙,肯定不是什么没有名牌的人。果然就是她猜想的那个什么神教里的领头成员之一,来自相国寺的圆慧大师。

“圆法师兄,好久不见。”

那边的圆法脸都被毛发埋了,他只自顾自低头给半昏迷的流民治伤。

圆慧看不出他的表情,一时之间场面静了下来。

但圆慧也不尴尬,他把合十的双手撒开,开始捻动手里的佛珠,一副心静无尘的得道高人模样。

圆法处理完了这个伤者,终于站了起来,他看了圆慧一眼。

圆慧就微笑起来:“圆法师兄,师父他老人家在月前已经圆寂了。”

圆法没有任何表情,圆法继续说道:“既然师兄已经还俗,也不再是大相国寺的大师兄,不如随师弟一起,加入神教,共济世人。”

圆法听完了以后,依旧像个木头一样,他找到了另一个伤员,继续救治。

圆慧等了一会儿,又说道:“圆法师兄,看这世道——人如草芥,民不聊生,像你这样一人行走天下,只是杯水车薪。”

圆法仍不理他,他叹道:“曾经圆法师兄与西域三十六僧论法,三日夜的法会口吐莲花,驳斥一切外门邪道,无人不心服口服,现在竟一字不吐了吗?”

关芙一开始还听着挺好玩的,这时候突然扭过头去,她闻到了浓重的烟味,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喊叫。

圆法站了起来,圆慧对他说道:“师兄,这城里的粮仓只有一小半陈粮,这点粮食,喂不饱中原所有的灾民。粮仓已经被烧了,想要活下去,必须带着百姓继续进军,直取平都。”

圆法无动于衷,不论圆慧说什么,他都听不见似的。

而关芙明白过来了。

粮仓被烧,这里却应当是看不见的。圆慧知道的这么清楚,只能是因为,烧粮仓是他们的人做的。

他们想用这办法,逼迫这无数流民,跟着他们继续行军。

圆法完全就是块木头,圆慧百般劝说,他都无动于衷,到了最后,圆慧也没有气恼,他听着城里的叫声已经震天响,笑了一下。

没有了粮仓,流民们大概已经冲击各个商家、民居、还有往日富裕的大户人家了。

人犯下了罪孽,就不愿意再回头了。

圆慧最后说道:“圆法师兄,你本身离经叛道,又已经离开了相国寺,不再是弟子,也不再受戒受约束,有什么好顾虑的呢?若你想通了,来找我吧。我和冯天师说好,你若来,这里有位置。”

圆法最终也没有答复。

等到圆慧走了之后,关芙跑到圆法面前,仔细端详他埋在毛发里的脸。

完全看不出轮廓,但是他的眼神,一点波动都没有。

知道了他曾经是个和尚,关芙还是觉得他怪。

说他慈悲,他也不管什么别的,城里血流成河,他也不动一动眉头。

说他冷酷,他现在又在手脚不停地救能活下来的人。

他到底是在想什么?

关芙看不透,她只是跟着圆法把能救的人拖出来,处理了伤口。

——这样这些人能活下来几个,不得而知,但圆法救了人,却也对死活毫不在意。

他沉默地做着自己的事,不去管别人。

在处理完这些事之后,关芙跟圆法一起进了城。

城里的情形比城外还要惨。

流民们好像根本不像是人了,进了城里再也没有任何约束,一切的残忍血腥,都从骨子里冒了出来。

没有流民经历的城中居民下场不忍言说。

关芙看着都有些不忍心,可圆法却仍旧没有表情。

他做着和城外相同的事,找到还活着的人,不管他们做了什么,即将做什么,都救治一番,然后让他们生死随命。

城中流民扫荡过后,去的也快。

他们要赶紧到下一个粮仓去,饥饿是他们的源动力。

关芙也想跟着去,她的确真的很想吃顿正常饭。

城中居民恢复过来,就开始自我医治,自己收拾,圆法和关芙因为“流民的外表”险些被弄死,逃出了城外。

圆法却没有立刻走,他看着城里的人收拾好了尸体埋起来,才转头离开。

离开的方向是流民们前进的方向,他们紧跟在神教聚集起来的流民身后。

这些流民在行进过程中组织成规模,用“神教”的教义“济世救人”为纽带和宗旨,用头上包着白布作为标志,自称为“白头军”,一路祸害了不少小城镇,将这些被祸害过的地方称为他们的领地。

神教的冯天师和圆慧大师也威风了起来,打出口号,现在的旱灾是上天对朝廷的惩罚,只有推翻朝廷,才能迎来雨水,结束大旱。关芙听这意思,他们似乎还准备称王称帝。

一时间白头军声势浩大,在这火热的旱灾天里不停地前进,很快就来到了平都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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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度一切苦厄(6)

【吃饭勿看】

关芙没有任务,没有目标,她无处可去,只要能有东西吃活下去,就跟在圆法的屁股后头。倒不是因为圆法救了她,她要报恩这种古怪可笑的原因,主要是关芙越看越觉得他怪。怪的让她很有兴趣。

圆法虽然看起来像个烂好人,只要看到受伤的、还有可能救回来的人,就会努力救治帮助,但关芙观察了一下,他从来不搭理任何活蹦乱跳的活人。

不管别人理他还是不理他,骂他还是求他,只要对面还能自己动弹,他就当没看见。

这倒让关芙觉得,圆法的行事逻辑可能跟正常人不太一样。

她跟在圆法身后,看着圆法用完了手里所有的药粉还有白磷,身上的行李在战乱区很快就全消耗掉了。

关芙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叫她说,按照这和尚的用法,他早就应该用光这些东西了。

灾年,大旱灾,野外药草都死了,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她觉得圆法是不可能再鼓捣出来那些玩意了。

没想到圆法行事不拘小节,他半夜闯到大城里的药材行去偷药材了,还不知道从哪搞了一堆奇怪的材料,弄到一个小炉,一边制药一边“炼丹”,很快又搞出来了一些药粉和低燃点的火引子。

关芙坐在旁边看,略微有些佩服。

怪不得圆法看模样就在受灾区游荡了很久,却有足够多的储备和底气。

原来都是这么来的。

圆法继续救人,关芙看他依然不搭理自己,就跟在他后脚。

反正她也没事做。

这一日,圆法正在治躺在地上的大肚子。

大肚子到处都是,在饥荒年代,吃观音土对很多人来说都是很平常的事。包括之前曾经追逐关芙的大肚子男人,都是吃过观音土的人。

有很多人吃观音土,还能活着。吃的不多,能充饥,虽然不能为人体提供更多营养,可是能让人从无穷无尽地狱般的饥饿里解脱。人稍微减弱一点饥饿感,那边硬撑着消耗着自己身体上储存的能量,勉强能撑到自己被耗干饿死。

但吃多了就不行了,堵在肚子里,肚子越来越大,腹胀如鼓,难以排便,一般都是活活憋死的。

上次想要抓住关芙吃点的那个大肚子男人,就算吃掉了关芙,最终也会被死。他的肚子已经那么大了,早就不成了。

现在这个圆法试图救治的这个人也是这样,不过他比上次的大肚子稍微小一点,虽然不能动弹,肚子也疼的要命,但圆法还打算救他。

圆法正在给他按摩肚子,在之前,他已经给这个病人在嘴里塞了药。

关芙站在旁边看,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

大肚子因为疼痛想要翻滚,但是圆法的手劲极大,将他牢牢地按住,让他动弹不得。

关芙本能的后退了两步,又后退了两步。

然后圆法……

帮助此人当场排便。

关芙扭头就跑,屏住气一退五百米,心有余悸。

她在外头徘徊了许久,等到圆法终于慢慢向她走过来的时候,她甚至有种拔腿就跑的冲动。

哪怕她直到圆法已经用自制的药粉清洁过双手,也不能减轻她的心理阴影。

这之后她一直和圆法保持着五十米以上的距离,因为圆法仍旧准备用这个方法救治其他的大肚子。

可是她又觉得圆法这样的人十分少见,又不想走,只好就这么拖着。

后来他们又遇到了一个病人。

这个病人不是大肚子,因此那天关芙难得的在圆法救人的时候靠近了一点。

病人是个骨瘦如柴的年轻母亲,她还有孩子,孩子刚死了没多久,尸体已经被其他人拿去准备吃掉了。

她是在保护自己孩子的时候,被人打破头晕过去了。

圆法路过,认为她还有被救的价值,就开始救她,给她头上的伤口撒上药粉,给她吃药。

关芙就在此时靠了过来。

她和圆法围在这个女人身边,渐渐的闻到了不远处传来肉香。

本来应该昏厥很久的女人却莫名其妙地醒了过来,她立刻就要爬起来,一眼就看到了关芙和圆法两个人围在她身边。

她闻到了肉味,听到了笑声,一下子就疯了。

关芙很灵活地跳开,她自保的意识一向很强。

女人对着圆法伸手捶打,圆法也闪开了。

他是练过的,身手比关芙灵活许多倍。

女人却疯的很厉害,她真的疯了,错乱的思路让她认准了面前的两个人是凶手,一会儿想杀圆法,一会儿想杀关芙,后来圆法实在是够不到,她就对着关芙穷追不舍。

关芙毕竟年小力弱,她平时也曾经对着毫无防备、把她当做香肉的人出手保命,可对待这疯狂的女人,她招架不住。

而且她有些不愿下杀手,因此只能任由对方毫不留情的捶打,抱头想要跑,又被扯住腿抓回去,女人因为疯狂下手毫无余地,甚至怨恨到想用牙要断关芙的喉咙。

关芙觉得自己要被虐打致死了。

她眨了眨眼。

病人错了吗?她没有,她只是疯了。

她有错吗?她也没有错,她什么也没有做,她只是恰巧在女人发疯的时候在旁边。

所以她们都没有错,只是她想活下来,却因为力量弱小不能控制住女人的行动。

她要逃生,只能豁出去干掉要杀她的人。

关芙从衣服底下摸出了刀,迅速插进了女人的肚子里,用力翻搅。

女人似乎不知道疼,仍旧紧紧地咬着她的脖子不放口。

等到女人彻底失去声息,关芙的脖子上已经被咬出了一个大洞。她爬起来,抽出小刀,擦了擦,放到腰后收起来。

然后才看到圆法就站在不远处,安静平和地看着她们。

他自始至终没有插手,哪怕其中的疯女人是她刚救过的病人,另一方只是孩子。

关芙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圆法错了吗?好像也没错。

但关芙在这一刻打心底里想杀掉他。

在这种人和人之间的事上,圆法活着跟死了好像也没有多大差别,在与不在都是袖手旁观。在很多时候他都是这样,只是关芙大多数时候是旁观者,没有切身感触。

她又有一点犹豫,圆法是活着对别人更有用,还是死了对人更有用?结论又是让他活着更有用。

这么一顺,她又觉得还不该杀。

她打算分辨个清楚明白,看看状况,再送他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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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度一切苦厄(7)

圆法依旧是只救不能行动、但还能救过来的人,一路烧着尸体,很快就赶到了平都外。

平都外面现在有非常多的流民,有一部分比较起来膘肥体壮,很有力气的流民,得到优待,戴着神教发放的白头巾。

这就算是白头军中的一员了。

更多的流民没有白头巾,但他们也激动地等待着平都被破。

平都在他们眼里就像一个蛋壳,只要打破蛋壳,里面的粮食像蛋液一样流出来。

想像已经让他们血液沸腾。

神教的人在流民中间宣扬着“破平都,开粮仓”、“灭国改号,济世救民”之类的口号,当然,就关芙肉眼所见,流民们对开粮仓这三个字最关注,其他的一方面听不懂,另一方面也不怎么在乎。

关芙冷眼观察着圆法,发现他依旧是一副死样子,到了平都外,也没有打算去找那个曾经游说过他的圆慧大师,就只是一边看,一边等。

等什么呢?关芙觉得,他就只是在等这些打个稀巴烂,然后出结果。他就可以继续救人,烧尸体。

她嘲讽的笑了笑,但是看着自己的五短身材,又沉默下来。

她固然有借口自己无能为力,做着和圆法一样的事。

可面对这么多流民和难以挽回的形势,哪怕是力量比普通人稍微大一些的圆法,也可以问心无愧地说,他也是无能为力。

关芙收了嘲讽。

那她就先跟着圆法看吧。

流民聚集的足够多了,“神教”的冯天师和圆慧大师就开始做妖了。

他们还专门搭了个台子,打着祈雨仪式的口号,吸引了所有流民的目光。

流民们现在除了“粮仓”,就对“祁雨”感兴趣。

有了雨,旱灾就结束了。万物在地上生长,遍地都是食物,他们也不用被饥饿逼得四处流离,朝不保夕。

冯天师和圆慧大师在高台上,嘤嘤嗡嗡的一个念经,一个跳大神,搞得花里胡哨。

底下的流民脸上也是个顶个的郑重虔诚。

不论别的,就万一真能祁雨成功呢?

所有人都愿意相信,祁雨能成功。他们也希望信念能够真的感动天。

但并没有成功。

在万众瞩目下跳了大神,乌云都没有一朵,冯天师声如洪钟道:“只有血祭,才能打动上天!”

他指着平都:“用平都的血,唤醒雨师吧!”

关芙看的很无语,但无疑,对流民来说,这是一场卓有成效的誓师大会。

关芙能看到他们脸上从一开始的仓惶,变成了现在病态的狂热和专注。

要是别人的血能换回雨,那该多好啊。

她从流民的脸上看出这样的意思。

仪式过后,流民们对着平都发起了冲击。

这个朝代并不重视军队和武官,关芙能看到,哪怕是平都这样的大城市,守军的人数也并不多,装备也不精良。

流民们像疯了一样爬上城墙,等到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平都的大门被攻破了。

关芙扭头看了一眼圆法。

圆法一动不动,眼神平静。

既不念佛,也不悲悯,他注视的,仿佛就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他看着人死,看着人哭,看着血流成河,就像看着路边的石头,没有一点情绪的波动。

关芙想了想,靠近了圆法。

圆法对她的靠近无动于衷,于是她跳起来,伸出脚,狠狠地踢在圆法的屁股上。

这一脚灌注了她全身的力气,习惯他的靠近后,毫无防备的圆法竟然没有躲开,往前踉跄了几步。

圆法终于回头看了她一眼。

关芙抓住了他的手:“来,跟我来!”

圆法摇了摇头。

关芙硬拽着他往前走。

她心中冒火,看圆法还在犹豫,一下子掏出刀抵在他腰上:“走!往前走!”

圆法终于动了,他跟着关芙往前走,他们踩过被血染红的地面,踩过层叠的尸体,来到已经聚集成血泊的城门前。

城门已破,流民们已经冲了进去。

关芙不再用刀指着圆法,她拉着圆法的手,进入了这个哭声震天的城市。

死人到处都是,血染红了路,耳朵里充斥着悲号,这里已然成了一片地狱。

流民们正在冲击米铺和粮仓,他们不管粮食是生的还是熟的,看到就抓起来往嘴里塞。

关芙带着圆法走进了城里。

她回头看着圆法的脸。不再置身事外,袖手旁观,他还能那么平静吗?

透过他脸上的大胡子,关芙看清楚了,他能。

他平静的很,听着哭声,仿佛听着人说着家常,根本不过耳一样的淡然。

关芙一下子泄了劲。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怎么这样都无动于衷呢?

可圆法看到她一屁股坐到地上,却难得对她主动回应。

他抓住关芙的胳膊,问她:“你说,谁是对的,谁是错的?”

关芙抬起头。

流民没有错。他们想活。

平都没有错,他们什么也没做。

那谁错了呢?

关芙说:“圆慧和冯天师错了。”

圆法说:“那去杀他们。”

关芙看着圆法,他依然没有表情,说杀人的时候和在救人的时候,表情都是一样的。

关芙拿起刀。

而就在这时候,狂风突然刮起。

一阵汹涌的气流涌进平都的街道,转瞬间天色暗了下来。

刚升起的太阳被乌云遮蔽,大雨倾盆而下,只在瞬息,将街道上的血液冲刷成鲜红色的河流。

关芙楞了一下,就这么巧?这就下雨了?

流民们也怔住了,他们原本围着粮仓都打了起来,在雨中却纷纷撒开彼此,抬头望天。

“下雨了!”

有人喊叫道。

关芙有些担心。冯天师和圆慧这两个东西骗人用的血祭祁雨竟然还这么巧对上了,这会让流民们死心塌地吧!

“下雨”的呼唤声越来越响,甚至盖过了凄惨的嚎叫声。

更多的流民跑出来,直面从天而降的甘霖。

“下雨了……”

关芙扭头看着流民们,他们专注的伸手,想要触摸从天而降的水。

很快,他们回过神来,冲进粮仓,脱下身上的破布,兜了粮食,抱到怀里。

流民们一阵争抢,场面格外混乱。

关芙站在外面看着。

然而,事情并没有像关芙预料到的那样发展。

流民们拿了粮食,在雨中行走着,却再也没有聚集成片。

她看到有带着白头巾的“白头军”将头上的白布扯了下来,然后各自散去。

他们离开了平都,往来去归去了。

在成为流民之前,他们都是有家的。

下雨了,流民可以回家种地,过从前的生活了。

一场大雨,浇散了白头军。

关芙等到白头军散的差不多了,才站了起来。

她有些吃惊,还没缓过神来。

可圆法却第一次露出凝重的表情。

这表情如此深刻,让关芙隔着他的大胡子,都能看明白。

她摸了摸刀:“杀?”

圆法却没有在理会她。

他径自朝药材行走去。

关芙跟在她身后走了几步,突然明白他要做什么了。

下雨了,死了这么多人,瘟疫要蔓延开了。

她后知后觉懂了圆法之前烧尸体的动机。他早就想到了这一刻,并且一直在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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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度一切苦厄(8)

关芙跟着他。

她看着圆法配药,过了一阵,又问道:“还杀圆慧吗?”

问完不等圆法回答,她自己都笑了。

雨一下,流民都跑回家散了,曾经声势浩大的白头军一夕瓦解,什么称王称帝,现在看来简直就是疯人的幻梦。

没有流民响应,所谓的神教,所谓的圆慧大师和冯天师,都只不过是赤手空拳的跳梁小丑罢了。

没有必要。

但关芙笑过之后,叹了口气。

这个惩罚世界给了关芙太多的自由,没有目标,四处游荡,置身事外,她竟然纠结起对错来了。圆法这个怪人也让她有些迷失了,她看不透,因而钻了牛角尖。

可事已至此,她看着圆法配药,明白就算她看不惯圆法,也不意味着圆法就是错的。换种说法,圆法的任何行为,都不能用简单的对错区分,哪怕让人看不懂。

而圆法不再给她眼神。

他似乎完全不记得自己之前说的几句话,也不在乎关芙的存在,他大量制药,手脚忙碌不停。

雨过天晴后,不久,出现了第一个急性瘟疫致死的人。

很快,瘟疫随着流民迁移的方向,向四面八方扩散。

关芙一路跟着圆法,圆法配的药只是一些半成品,他将从城中得到的药材分别制成药粉。只有真正见到了瘟疫的实症,他才能对症下药。

一路走,圆法一路为瘟疫病人治疗。

但这并不容易,药材很少,圆法一人也没有分身术,瘟疫也不可能因为一个方子保全所有病人好起来,而流民遍布各处,疫病四处传播,他所做的一切,看起来都只是杯水车薪,微不足道。

短短几日过后,伏尸满地。

关芙跟在圆法身后,过了几日,看不下去了。

她从圆法的身边消失了,不知道去往何处。

而圆法仍旧做着自己的事。

三天过后,关芙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人,圆慧。

圆慧仍旧一身白色僧袍,不过看起来过得并不算是太舒服,因为他的僧袍已经不像以前一样光洁靓丽,毫无褶皱了。

但他的表情仍旧是慈悲祥和的,站在圆法面前,他脸上带着笑意:“圆法师兄,可否将治疗瘟疫的良方赐予贫僧?贫僧必将尽全力为众生祛除病痛。”

圆法什么也没说,只是给他写了一个药方。

圆法接过药方,笑着说道:“圆法师兄,贫僧还是那句话,只要师兄与贫僧回神教,必有高位,可广济众生。师兄不考虑一下吗?”

圆法没说话。

于是圆慧给关芙使了个眼色,飘然离开了。

关芙才不理会他飞出来的眼神,她才不管什么这个想招揽那个,她只是想借圆慧的手救更多的人。

圆慧和冯天师的神教大军,因为一场大雨逃散殆尽,优势全无,他们剩余的人却一定不会甘心唾手可得的名利权势。

瘟疫若有良方,他们就能用这个重振旗鼓,卷土重来。

她不管圆慧和冯天师是不是要装神弄鬼,招兵买马,只要能救到人,减少流民因为疫病死去的数量,她就算是达到了目的。

圆法对圆慧来过的事没有任何表现,但从他的行动上,他不是没有受到影响。

关芙就看出来,他聪明了。他把药方写下来,贴到各大主城,贴的到处都是。

一人之力,毕竟微不足道。

范围这么大的疫病,需要更强大有力的组织和力量才能控制。

圆法就一路散播治疗疫病的消息,一路治疗疫病。药没了,就去药行偷。

又过了一阵子,一场雨后,圆法倒下了。

关芙蹲在他身边,往他嘴里塞药:“是这个药吗?”

圆法脸色通红,眼睛都睁不开,意识都模糊了,上吐下泻,呼吸急促,躺在地上,满身秽物。

这是疫病的症状,并不出奇,关芙没怎么在意。

这样的人见过太多,几乎到处都是,关芙心想,吃了药就能好。

给圆法塞了药,第二天,他终于睁开眼睛,有了意识。

他隐藏在胡子底下的脸皮动了动,不知道做了个什么表情,总之是毛发飘飞。

关芙靠上去,拍了拍他的头:“醒了?”

圆法“嗯”了一声。

关芙就掰开他的嘴,往里塞捣成泥的草。

下雨了,地上绿了,有草吃了。

再也不用吃虫子了。

圆法动了动嘴,没咽下去,含糊着说:“等我死了,烧了。”

关芙皱眉:“烧什么?你这不好了吗。”

圆法没有说话。

过了一阵子,关芙再给他灌药,意识清醒的圆法却死活不吃。

“张嘴。”关芙说道。

圆法说:“我还是悟不透。”

“什么?”关芙问道,然后趁着他张嘴掰开他的下巴灌下去。“贱命一条,你死不了。”

圆法被迫咽下药,不说话了。

夜深了,关芙毕竟身体年龄小,把他拖到这照顾了一天,已经累得睁不开眼睛,倒头睡了。

第二天,太阳的光芒照下去的时候,关芙醒过来。

圆法已经没有了呼吸,皮肤透着青灰色。

关芙呆坐在他身边看了一会儿,踹了他一脚。

不动弹。

——当然不会动弹。

可是这不是疫病吗?不是吃了药,就醒过来了,然后还说话了吗?

她拨了拨圆法的手脚,看见圆法的手边有一排字。

新药方。

关芙明白了,圆法得的疫病,并不是平日见得那一种。

来势汹汹,无医无药,迅速身亡。医者不自医。

说死就死,死的真快。关芙这样想着,把看不懂的药方用烧焦的树枝写在破布上,从圆法的行李里面掏出磷粉,捡了些枯枝,堆到了他身上。

再见了,怪人。

圆法死了之后,关芙继续四处走。

新药方治了不少人,贴出去,很多人都活了下来。

但关芙总是想着,圆法到底在想什么,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进不进,退不退,说善良不善良,说冷酷不冷酷,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过了几日,关芙听说圆慧和冯天师的白头军又组织起来了,说是天师治好了不少流民。

关芙知道他们不会干什么好事,但听到这个消息也只好无动于衷。能活下来就很好。

过了一阵,关芙重新见到了圆慧,他本来是想找圆法,但只找到了形貌丑陋,活似焦尸的关芙。

关芙告诉他圆法已经死了,他还流了两滴眼泪。

她就忍不住笑了。一个野心家对着一个疯子的死感到悲哀,怎么都是可笑。

结果圆慧却来了谈兴,抓住关芙说了一长串话。

“圆法师兄是同辈中修行最精深的人。”

他怜惜每个生灵,帮助所有需要帮助的人,最终却发现自己做的往往是错的。

没有人是绝对的正确,任何人都有理由,每个人都有苦衷。圆法对一个人的帮助,实际上是对另一个人的迫害。

他看透这一点,就不愿意再帮助任何人了。离开相国寺,再不自称同门中人。

关芙听了这些,终于觉得自己很好笑。

或许,她看不透圆法,只是因为他比她钻牛角尖还厉害。可同时她心中也不是不心惊。

置身其中,立场鲜明的时候,关芙很明确自己要做什么。

可没有了目标,到处漂泊,她就被圆法的困惑搞得自己也陷入了迷茫。

可让她说自己究竟怎么做才正确,她又讲不清楚。

她告别圆慧,继续四处游荡。

她自学了这个世界的文字,然后自学了医术,开始像圆法曾经做的那样,四处行医。

从这种行动中,她没有目标的空虚似乎得到了一点满足。

她把病人救活,又看见活人相杀而死,只是袖手旁观。

无非是各自有各自的道理,各自有各自的缘法。作为局外人,只能就这么看着。

渐渐地,她觉得自己变得和圆法有些像了。

她在这个世界活了很久,活到自己都动弹不动。临死的时候她想道,要是她死了,可能就没人埋她了。

勿论善恶,只听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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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保卫养鸡场(1)

关芙在惩罚世界死掉之后,有那么一段时间漂浮在虚无中。

感觉上像是跟系统断开连接了似的。

她在虚空中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渐渐地却听见了一个声音:“……帮我!”

她猛地抬起头来,一道光照进了眼睛。

绿水青山,烈日当头,面前一个面相老实的男人正在拽着她的胳膊。

“国梅!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关芙迅速地移动视线,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座没怎么开发的山,她正在靠近山崖的另一边,男人不停地摇晃她的肩膀,虽然没有做出更过激的举动,但行动上就是想让她感到痛苦,就想让她服输。

“国梅,人家都老老实实地去纺织厂上班,你倒好,正经国家单位不去,净搞些投机倒把、资本主义的事!你知不知道别人说的多难听!”

男人一脸憨厚,关芙却看出了他脸皮底下咬牙切齿的神气。

关芙推他的手:“你松开。”

男人攥得更紧,似乎恨不得掐她似的,只是顾及着自己是个老实人没有动手。他摇晃关芙更厉害了:“国梅,你能不能清醒点!像人家沈青学学!哪怕你去读书,上夜校,都是好事!你怎么就不走正路呢!”

关芙被他晃得烦躁极了,失去了耐心,一抬膝盖用力顶在他的双腿中间:“我让你滚开!”

男人一下子蜷成了虾米,手也顾不上抓她,而是捂住了自己的下体,只是强撑着没嚎叫出声来。

关芙绕到他身后,从后头踢了他的膝盖一脚,让他当场跪在地上,然后快速的跑到了远离山崖的那一侧。

男人还在那边狼狈的起不来,远处细长颠簸的山路上传来自行车的车铃声。

关芙站在山壁旁边,看着一个穿着白色的确良衬衫的姑娘骑着一辆二八大杠,离得越来越近。

对面的姑娘两条麻花辫乌黑油亮,又粗又长搭在肩头,浓眉大眼,脸上还带着笑。

看见关芙和男人站在路边,她笑着打招呼:“国梅姐,吴军哥!”

关芙不露一丝笑意,点了点头。

吴军强撑着站了起来,脸色惨白,还要假装无事发生,扭曲干笑:“沈青啊。”难得没有寒暄起来问“从哪来”、“干嘛去”这类话,只盼着沈青快走。

沈青脸上透着笑意,给关芙使了个眼色:“怎么,闹别扭了?国梅姐,吴军哥这么老实的人,你可不能老欺负他。”

关芙呵呵了两声。

沈青脸上的表情却立马怪异了起来,她打量关芙,眼中露出戒备和好奇来:“国梅姐……你怎么这么笑?”她翘起嘴角,“有点怪吓人的。”

关芙扬了扬眉毛:“你走吧,沈青,要不然你带我一程?我还没坐过自行车呢。”

沈青眼珠子转了转,深藏着狐疑,点头:“行啊,国梅姐你上来吧,我哥刚装的座,很结实!”

关芙就撇下吴军,不顾他想冲过来的表情,快赶两步跳到了沈青的自行车后座上。

沈青说:“国梅姐,你抓紧我,别掉下去了!”

关芙嗯了一声。

沈青扭过头看吴军:“那吴军哥,我带国梅姐先回去了!”

吴军只好点头。

关芙坐在后座上,看着沈青在山路上一路上坡,带着一个人,废了老鼻子劲了。

她回头看着吴军,看着他阴沉的脸色越来越远,厌烦地移开了视线。

沈青都累得出汗了,还在跟关芙搭话:“国梅姐,吴军哥怎么惹着你了?要不然我帮你说他?”

关芙说:“没事,晾着他就行。”

过了一会儿,沈青试探着说:“国梅姐,你觉得二十年后咱们这里会变成什么样?”

关芙勾了勾嘴角:“这谁知道。”

沈青说:“那倒是。”

又上了一个坡,沈青累的气喘,说:“国梅姐,要是有汽车就好了,对吧。”

关芙说:“汽车?我家连自行车都没有!”

她看着沈青透出汗水的后背,笑道:“倒是沈青啊,你学自行车真快,这才几天啊,就骑得这么好!”

沈青也呵呵了两声。

她打消了试探关芙的念头,虽然关芙呵呵让她觉得有些不安,但是也有可能就是巧合。她累个半死,总算把一百斤肉送回了宋国梅家,啥都不愿意想了。

“我回去了啊,国梅姐,改天见!”

关芙点了点头,目送她离开,走进山间的院子里。

这是委托者的家。

木门木窗,家具都是些直板板的椅子桌子,铁架子床,窗户上还贴着剪纸,一副八零年代的风格。

坐到马扎上,她长出了一口气。

系统又开始提示了。

经历死亡事件并成功存活。

谁能想到这青山秀水之间,委托者平静的过着日子,还能差点就死了呢?

凶手就是刚才的吴军。他是宋国梅的相亲对象。

其实他也不是想杀人。

他是老实人,是正经的高中生,是国家干部,很纺织厂的骨干工人,很有本事,也就很在乎自己的形象。

可谁能想到,两个人只是在路边争执了一阵子,却都把彼此的火拱起来了。

宋国梅想要推开他回家,吴军却觉得自己的权威被挑衅了,只是按住她不让她走。

两相撕扯,沈青又从远处骑着自行车过来了,声音越来越近,吴军为了体面也开始紧张。就在山崖边,他一个慌张将宋国梅推下了山。

虽然平日走来走去不觉得危险,但真的掉下去却是滚落百米,途中木石磕碰,再加上没人及时救她,宋国梅就这么死去了。

就是在回家的路上,离家不过六七百米而已。

关芙拿起地上的暖瓶,倒了杯热水。

委托者是个普通的工厂女工,但并不喜欢工厂的工作。政策变化后,她就想响应号召,做一只能抓老鼠的好猫,离岗下海。她都想好了,有政策扶持,她就在山里开一个养鸡场,勤劳致富。

可相亲过、也对她很满意,把她看做自己的人的工厂骨干吴军却性格保守,觉得她格外不体面,因此表面劝服,内心暴怒,最终在巧合下酿成了这场祸事。

这个世界的主角似乎是沈青,她是穿越者,知道政策的走向,也知道这座不起眼的山下穷的叮当响的老城,会摇身一变成为开发区,富得流油。

因而她努力学习,要求上进,牢记着进入股市的时间点和暴利的投资项目,时刻准备着发家。只是她骑着自行车过来的时候,看到了不自然的吴军,却没有多问一句,让宋国梅失去了最后被救援的机会,死在了山里。

她最后的结果很好,富了,也嫁给了知名的大人物,活的很舒坦。吴军也没什么责任,到头来只死了宋国梅一人。

她的理想,她心里规划完善的养鸡场,全都化为泡影,连母亲都无人赡养,下场悲凉。

宋国梅不平,不甘,她只想再有一次机会,和吴军划清界限,做好自己想做的事,把养鸡场做好,让所有人知道,她有这个能力,她没有任何错。

关芙喝了一口热水,心想,养鸡……养鸡场……

行,她努力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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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保卫养鸡场(2)

关芙此刻虽然满心都是养鸡,但显然宋国梅的生活不只是养鸡。

刚喝完了水,在就有人推门进屋了。

是宋国梅的妈妈,皱着眉头,一脸严肃,身材清瘦。

关芙对她笑了一笑,她就说:“今天不是跟吴军出去玩么?这就回来了?”

关芙说:“不愿意跟他出去了。”

宋妈妈脸一下子就挂下来了:“你不愿意,那你愿意干什么?你光说你不愿意,男方也不愿意啊,你都二十二了,这么大年纪,这个不行那个不行,你想干什么?”

关芙早在记忆中领会了委托者这个严肃的母亲,但真面对面对话,她还是觉得不好招架。

这让人怎么说?当场和她辩驳起来,吵一架?

她不愿意跟委托者唯一的亲人搞得关系僵硬,只是低头听着。

宋妈妈那边说了一通,也算是出了口气,她坐到凳子上,咕咚咚喝了一杯水,长长叹了口气:“国梅啊,妈养你这么大不容易……我也知道,你投生在我肚子里是委屈了,你只有一个妈,好人家不好找,吴军这么好的条件,是妈千求万求才找来的……”

“你说你,怎么就不让人放心呢?”

关芙感到委托者在她胸中一阵酸楚。

她是想起自己死后,抚养她的母亲下场凄凉无人赡养,心里充满了歉疚和悲伤。

宋妈妈这样说了,关芙也只好不吭声了。

母女两个沉默了一阵,关芙站起来:“我去做饭。”

宋妈妈又长叹了一声。

关芙真是感觉尾巴都被烧着了,一下子蹿进了厨房。

她实在是不擅长应对这样的母亲。

等到饭菜上了桌,母女两个吃着饭,宋妈妈说道:“那下次你主动去找吴军,你们俩再多接触接触。”

关芙不想坏了这一桌子好不容易做出来的饭,只憋着不说话。

但等到吃完饭,洗完了碗,一切都收拾好了,她就开口了。

“我不会找他的,这门婚事我不愿意。”

宋妈妈一下子就瞪大了眼:“你说什么?”

关芙迟疑了一下。

委托者绝不愿意让妈妈不高兴,可是吴军是害死她的人,她也绝不能再和他继续相处,正在关芙肚子里纠结得百转千回。

关芙看她这么犹豫,索性替她做决定,快刀斩乱麻,赶紧说清楚:“我和吴军不是一类人,即使勉强在一起,也不会幸福的。”

宋妈妈气得脸色通红,拍了桌子:“好哇,你真是翅膀硬了,不服管了是不是?你跟他不是一类人,那你跟谁是一类人?难道你非要找跟你一样家庭不健全,连个高中文凭都没有的,这跟你是一类人?”

“宋国梅,你怎么不知好歹呢!”

关芙叹了口气。

说不通就是说不通,她看宋妈妈那样子,就知道宋国梅这个怂包,从小到大都没反驳过她妈。

这是习惯了,关芙不管对她说什么,她都不会答应的。

她被宋妈妈强行命令着站起来,靠墙站着,不准说话,被她训了足足一个小时。

关芙要不是拼命在心里劝自己这是委托者的妈妈,不能随便碰,她都想捂住她的嘴。

宋妈妈的控制欲太强了,她根本受不了。

宋国梅倒是很听训,让关芙的心情遭烂得好像找不到太阳的下水道,又阴冷又恶臭。

终于宋妈妈说累了,她命令关芙继续罚站一小时,自己回屋歇着了。

关芙贴墙站着,叹了口气。

这么老罚站,倒是让宋国梅身板笔直,仪态还不错。都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啊,也算是坏事中的好事吧。

她这边罚站,终于有了时间查看系统页面。

上面的抽奖转盘又亮了,下面道具栏里是以前抽奖抽到的道具:视线折射,转换券,模拟,灵敏味觉。

关芙随意一转,抽出来了另一个道具,叫做以生换死。意思是能用一条活人的命换一个死人复活。

她看着这个东西,系统标注是仅可使用一次。她嗤笑了一声,就目前来看又是毫无价值。

上个世界之后,她看了那么多死人,依然不在乎单人的生死了。

她收起了系统面板。

宋国梅的母亲对她恩重如山,显然这座大山都快把她压死了。

可关芙并不能对她母亲做什么,只能从别人那入手了。

宋妈妈欺负她,她就去欺负别人。

一个小时后,宋妈妈在屋里响亮的咳嗽起来。

从宋国梅的记忆中,她知道这是告诉她罚站结束了。

关芙终于从墙边走了下来,扭了扭脖子。站的太直,脖子疼。

她回到屋里休息,期待着第二天的到来。

第二天是工作日,供人们都要去纺织厂上工。

宋国梅的母亲是山里的小学老师,也要去上学,但她临走之前,还特意在早饭桌上警告关芙:“去跟吴军好好说,别做些不着调的事。”

关芙不置可否,敷衍过去。

她带着饭盒,挎上布包,顺着山路往下走。

要走四十分钟,才能到厂子里。

她一路走,一路想着要把吴军打一顿。

这没什么好歉疚的,毕竟吴军曾经害死宋国梅,她怎么打他都不为过。

当然,也不能让别人看见,不然告诉宋国梅的妈妈,她就又要被罚站了。

她看着身边的风景,暖风吹拂,阳光明亮,树木的香气围绕在她左右,渐渐地挺直了脊背。

这么和平安宁地世界,多么幸福啊。

身后传来自行车车轮滚动的声音。

她回头一瞅,乐了:“哦,沈青!”

沈青脸上隐隐露出后悔的神色。

她没有按铃,就是想偷偷过去,没想到宋国梅会叫住她。

她真心不想再被宋国梅叫住了,万一她又要让她送她去厂子里,这可怎么办啊。

她哪有那么大劲!拿到自行车以后的第一次,她有点后悔骑出来。

她僵笑道:“国梅姐,早……”

关芙又是呵呵一笑:“沈青,不早了,你看看这太阳,这么高了,要不是遇上你,我还没办法了呢!要是迟到了可怎么办——沈青啊,你带我一程吧,反正咱们顺路。”

沈青看了看自己手腕上从上海买的表,不情愿说道:“……还有时间,来得及,迟到不了……”

关芙说:“哎,那好吧,我自己走吧。你骑车子去吧,唉,要是我也有自行车该多好,走路那么远,骑车子一下就到了……”

沈青犹豫了一下。

然后抬头看了看关芙,她还在长吁短叹。

她弱声说:“要不……要不我带你?”

关芙“那感情好”一声大笑,蹦到了沈青自行车后座。

沈青心里一肚子抱怨,还是带她去工厂了。要不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这一天都过不好。

关芙坐在后座上。

一开始是因为在宋妈妈那受了气,她想逗逗沈青,没想到她明明自己不愿意,却终究还是心软,愿意带上她一起走。

有些人就是这样的,再不情愿,哪怕损害了自己的利益,可是遇上能帮的事却不帮一把,她自己心里就一直记着,会自己怪自己。沈青就是这样的人。

她看出来了,沈青就是个又软又甜包子似的小姑娘,她决定不欺负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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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保卫养鸡场(3)

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关芙很快就到了纺织厂。

她看沈青累的满头大汗,就忍不住笑了。她好像有点变坏了,看见别人被捉弄就想笑。

关芙说:“沈青,下班的时候你等等我呗,咱们俩一起走!”

沈青一脸不甘愿,脸都绿了。

下来还稍微好点,都是下坡,走得比较顺。但上去一路都是上坡,她再带着人,是要累死她吗?这也太过分了!

关芙见状补充道:“你带着我走了这么远一段,真是辛苦你了,回去得让我报答你——我骑自行车把你送上山,你坐在后座,到了你家我再走回去。”

沈青的脸色立马变得有些心虚,还因为把她想的太坏了而感到有点歉疚,她说:“这……会不会太辛苦……”

关芙坦然笑道:“就这么说定了!”

沈青“哎”了一声,只看到她的背影,只好喃喃道:“那好吧。”

她把自行车停到车棚里,上了锁,走到半路突然想到:“她以前见都没见过自行车,大概不会骑吧!还说什么带着我!”

关芙已经进了厂房。

委托者初中没毕业,只是个普通的工人,是流水线上微不足道的螺丝钉。

每天她的工作都是枯燥无味,毫无价值的体力活,单调至极,让人觉得看不到希望。

她走到自己平时工作的地方,机器也按时开动了,机械的噪音充斥了她的耳膜。

这一天的工作开始了。

关芙虽然是任务者,在这种重复的体力劳动中也没占什么优势。她的时间和精力都耗费在工作上,半天工作下来,脑子里都是嗡嗡的声音,整个人都有点发木。

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她掏出盒饭来,眼神还有点恍惚。

和同事们坐在一起,她打开饭盒,准备吃掉已经凉了的午餐。

这时候身边的人却打招呼道:“吴会计!”

“吴会计,来坐!”

关芙抬起头来,果然是吴军。

吴军是高中生,比起来宋国梅这帮子人来文化水平很高,是个人才,因此也不能大材小用。

厂子里没有让他当普通工人浪费掉一身的本事,而是让他在厂子里做会计,大小算是个干部,管着账目的事,非常受人尊敬。

看到他过来,还有人殷勤给他让座。

关芙身边的同事拿胳膊肘拐了拐她:“来找你的吧?”

吴军带着憨厚的微笑,谢了这个谢那个,体体面面地坐到了关芙身边:“国梅,吃饭怎么不去找我?食堂给我留了红烧鱼块,你不是喜欢吃吗?”

关芙移开目光。

宋国梅死之前也没吃过他一口肉啊,这张着大嘴说什么呢。

她看了看周围,人太多了,不好下手,要不然有人告诉她妈,她就吃不了兜着走了,于是装的很老实,鹌鹑似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也不接话,就往嘴里扒饭。

她一不接话,吴军的脸色立刻就变得有点坏。

还好有的是人抬轿子,关芙身边那个同事就很给脸:“吴会计对你真好,国梅,你可是能享福了!”

吴会计施舍给她一个眼神,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既有风度地微笑点头。

关芙吃的飞快,上个世界挨饿了许久,她现在极度珍惜粮食,吃饭也是风卷残云。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饭盒已经空了,她也不搭理这些人你来我往地放屁,咽下最后一口米,站起来,扭头就走了。

她得去把饭盒筷子洗干净,还得带回家呢。

吴会计这下真的笑不出来了。

所有人都再看他,都知道宋国梅连个好脸也不给他,他堂堂一个高中生的脸,都叫她给丢尽了!

他也腾地一声站了起来,端着自己还没吃完的溜肥肠,冲到关芙身边。

他又惦记着风度,又要走得快,于是关芙一回头,就看见一个男人小碎步跑到了她面前。

她没忍住笑了。

吴军却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他怒气冲冲,还记得压低声音不让人看笑话:“宋国梅,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关芙洗干净饭盒和筷子,甩了甩水。

吴军赶紧避开,免得让水染了他高贵体面的衣裳。

这边又追问:“你闹什么脾气,你凭什么?我跟你说,我昨天说的那些,一句玩笑话也没有,你就别想那些外门邪道的东西了,老老实实的在我们国有的纺织厂干活,安安稳稳地做个好女人行吗?”

关芙最烦这个调调。

本来她对这种屁话还有点忍受能力,但是昨天已经叫宋妈妈消耗了她全部的耐性,现在这种话一进耳朵,她就想让说话的人消失。

她四处张望,周围还没有吃完饭的人过来洗碗,她吃的太快,别人没能跟得上她的。

没有第三人在场,就相当于不可能有人给家里的妈妈告密。

她露出了微笑。

吴军本来一肚子气的说教,看到她脸上露出了笑模样,神情松了一下。

他为什么愿意一而再再而三地开导这个在他看来脑子不清醒的女人?为什么屈尊降贵跟一个单亲家庭的没文化的普通工人相亲?

还不是因为宋国梅长得漂亮?

宋国梅是真漂亮,唇红齿白,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又有一种格外出挑区别于旁人的艳丽,尤其是一笑起来,让人目眩神迷,不敢逼视。

这么漂亮,一点都不像个没文化没素质的蠢女人。

吴军软了下来,看着关芙离他越来越近,脸上露出了笑容。

只要国梅给他道歉,他就原谅她!他多么宽宏大量!

关芙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对着他的肚子,狠狠地走了一拳。

吴军当场蜷成了一个虾米,就要痛叫出声。

关芙按住他,低声说:“你叫吧,让他们都出来看看吴会计的丑态!”

吴军就强忍着咽了下去。

关芙帮他捂住嘴,狠狠地打了一顿,拳拳到肉,全都打在体面的吴会计不能撩开衣服向旁人诉苦的地方。

到吴军快站不住的时候,她停了手:“吴军,以后绕着我走。”

吴军脸色狰狞,脸色好看极了。

从宋妈妈教训她开始憋屈了一整天,到现在,她终于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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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保卫养鸡场(4)

下午又是一下午的工厂劳动,等到下班的时候,关芙已经头昏脑胀。

但一出门还是看见沈青推着她的自行车,正在门口等她。

白衬衣,大辫子,显得青春靓丽,来来往往的纺织厂工人都在看她。

关芙这才头脑一清,走过去:“等我呢?走,我带着你。”

沈青犹豫道:“你会骑吗,国梅姐?”

关芙说:“小瞧人了不是,虽然我家没能耐淘换自行车,还是借过别人别人家的学过的。你放心就是。”

沈青这才松了口气,她打量关芙:“国梅姐,你怎么跟以前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关芙看着她试探的目光,就知道这姑娘又在怀疑她也是穿越的了。

不过她不怕被看,她又不是穿越的,她是做任务的。再说她现在虽然脾气有点大,但无凭无据的,凭什么说她不是宋国梅?她在尽力模仿着宋国梅的做派呢。

关芙扶着车把:“行啦,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她一抬腿跨到车子上,二八大杠车座极高,可宋国梅又高腿又长,笔直的长腿支在一边,格外震人。她另一条腿踩着车蹬子,“你坐上来吧。”

沈青放下心来。这架势一看就是会骑的,应该不会把她摔了。

不过她坐上去还是说:“国梅姐,一人一半,到半山腰你挺下,换我带你。”

关芙不置可否。

还没走,吴军又晃晃悠悠的出来了。

中午的时候背着人被打了一顿,他现在脚步虚浮,走起路来活像一个挪不动脚的老头。

他远远地看见关芙,脸上就扭曲了一下。

关芙冲他扬了扬下巴,他就怨恨地扭头离开了。

沈青瞧见了:“那不是吴军哥吗?”

关芙没搭理她,脚下一蹬,车子就动起来了。

沈青“哎”了一声,紧张地拽住关芙的衣裳。

她笑了笑,准备上山回家。

托了沈青的自行车的福,她一路飞快骑到沈青家门口,又走了一小段回到自己家,到家挺快。

这时候宋妈妈还没回来,她就钻到宋国梅的屋里翻找起来。

关上门,拖过凳子,拉开最上面的柜门,把里面厚厚一摞的书搬出来。

八十年代的书,纸质又薄又脆,软塌塌的,是宋国梅攒了工资一本一本偷偷买的,关芙将这一摞书摊开,书名都是些《种鸡的繁育饲养》、《常见食用肉鸡饲养良方》、《从零开始开办养鸡场》之类,她大致翻了翻,就看出来书里讲的也不怎么详细,都是些假大空脱离实际的东西。

想想也是,这时候这方面的知识都不是特别先进,政策刚刚下来,风气也没放开,开办私人养鸡场的寥寥无几,这几本册子也只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要想知道具体究竟应该怎么做,还是得一点一点从头摸索。

翻过这些书,关芙就看到了一个厚本子,写的满满的,上面贴着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小方块,还有详细的笔记,以及鸡种的选择、开办养殖场需要的证件手续等,甚至还有存折,上面有四十六元八角的余额。

关芙一看就无语了。

哪怕是八十年代货币值钱,四十来块钱也不过是小钱罢了。她也知道,跟母亲一起生活能存下这么多已经很了不起,可终究四十六连辆自行车也买不起,更别说开办什么养鸡场了。

虽然宋国梅准备的算是很努力了,可是她就是没有资本,这是没办法的事。

毕竟是工人阶级家的孩子。

她得先搞点钱。

听到外头有动静,关芙迅速把这些宋国梅偷偷买来的养鸡书放回原位,椅子摆好,剩下的笔记藏到枕头底下。

宋妈妈就进屋了。

进来的时候脸色也不怎么好:“回来这么早怎么不做饭?”

关芙低着头就去做饭了。

宋妈妈就在小院里洗衣服,等到饭做好,衣服也洗干净了,两个人面对面吃饭。

吃到一半,宋妈妈说:“今天跟吴军好好说了吗?”

关芙低着头嗯了一声,表面乖巧,心中暗笑。

宋妈妈就说:“这就对了,我是你妈,怎么也不可能害你,找一个好对象,对女人家来说比什么都强,我看吴军是个好的,你跟着他不会吃苦。”

关芙又点了点头,心中快活地想:她肯定不吃苦,吴军今天可能被打的够呛。

她一点也不歉疚,一点也不觉得吴军无辜。

毕竟是曾经害死宋国梅的人,他上次把宋国梅退下山摔死,可是全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只是说宋国梅自己摔下去的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一分赔偿都没给宋妈妈,什么责任都没担。

关芙只是打他一顿还算是便宜他了呢。

宋妈妈看着关芙一直低着头,脸色又沉下去了。

她觉得女儿没有附和她,就是在心里闹别扭。

饭吃到一半,碗就往桌子上一放:“耷拉着脸给谁看?整天这幅模样,叫人看了就不痛快。”

关芙叹口气。这叫人怎么回答。她其实挺想笑的——想到吴军被打的惨状。

可是这不是笑也不好吗。

真是做什么都是错。

宋妈妈听见她叹气,更是来火:“行,管不了你了,我看你也就这样了,一天天的,怪得不厂里的领导都说你不讨喜。”

关芙翻了翻宋国梅的记忆,就想起来了。

宋国梅的领导的确跟宋妈妈还有接触,毕竟是同一辈的人,一个村里一起长起来,难免有来往。

不过这人当着宋妈妈的面说宋国梅不讨喜,也是够讨厌的。

宋妈妈不吃了,关芙可还是要继续吃的,她吃的风卷残云,一点饭菜都不剩。

宋妈妈在里屋看着越看越来气,踢了一脚椅子:“别吃了!吃胖了哪个敢娶你?!”

关芙擦了擦嘴,把宋妈妈说的那些不顺耳的话都当成耳旁风。

她身体里的宋国梅已经够不痛快了,她可不能跟着叠加这种负面情绪。

她想着轻松的事。吃得太多不知道会不会对宋国梅的体型产生影响,但是上个世界她饿的有点过分,吃东西的惯性到现在还没改过来。要是宋国梅真变成个胖子,或许会影响委托者的任务满意度。

她下次试一试,尽量控制控制。

收拾碗的时候她想,她需要钱。

钱从哪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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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保卫养鸡场(5)

不管钱从哪来,肯定不能一夜之间从天上掉下来。

但没有钱,宋国梅的这份工作就不能丢。

不管在关芙心里这份工作再怎么不讨她喜欢。都得老老实实地回去上班。

第二天很快又到了,关芙带着盒饭出门,走到半路上遇到了沈青。

昨天她一直带着沈青回到她家,今天她就出来专门等她了。关芙一看,就知道这女孩不好意思了,是想带她下山去上班。

这其实挺好的,关芙露出笑容,坐上了自行车后座。

到了工厂,又是枯燥的一天。

今天中午,吴军没来找茬。

这正合了关芙的心意,是以这顿饭尽力控制进食速度,细嚼慢咽起来。

吃到一半沈青过来了。

看得出来,她很受欢迎,起码比宋国梅更受欢迎,一路上走过来,男男女女都在对她笑着打招呼,显然她非常讨人喜欢。

她坐到宋国梅身边的时候,还有人想给她夹肉菜吃,只是让她给带着笑容推拒了。

能做到这么受欢迎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沈青打开自己的饭盒,里面都是肉菜。

她一看就撅了嘴,小声说:“哥真是的……”

关芙瞟了一眼。

这生活水平可以啊,虽然现在物质条件也不算太差,但不年不节的有肉吃,在这个年代是相当奢侈的事。这满满一饭盒,除了饭都是肉,一根青菜也没有,真是相当豪华的套餐了,一般人家可吃不起。

比如关芙,她从家带的饭就是没有肉的,有个西红柿炒鸡蛋,就是很可以的了。

说起来,沈青家有自行车,有这么多肉吃,还有漂亮的的确良衬衫——

沈青家是干什么的,这么有钱。宋国梅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难道是穿越女带着一家人偷偷致富了?

她眼神一变。

她也很需要本钱开养鸡场啊,发财能不能带她一个?

只是想发财也不能没头没脑地说,她不动声色的吃完饭,打算今天回去的时候,就偷窥一下沈青的家跟一般人比有什么不同。

沈青却不知道她心里“心机颇深”的想法,捧着饭盒:“国梅姐,你要不要吃?分你一点。”

关芙摇了摇头。

分菜吃就算了吧,太亲昵了,还不到这个份上。

那边别人的饭盒就伸过来了:“给我点呗,沈青。”

沈青一时骑虎难下,只好分了大半出去,最后周围人都来要,自己都没剩几块,才委委屈屈地吃了饭。

关芙咋舌。

沈青怎么有点包子啊,太好欺负了。

但是估计这也是沈青受欢迎的原因之一吧。她这样想着。

吃过饭有一段短暂的午休时间。

昨天在这个时间,关芙背着人偷偷打了吴军,今天这个时间,被沈青占据了。

沈青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似乎就把她当成了朋友,在她身边转来转去。

关芙听了满耳朵沈青的学习计划和读书心得,不断“嗯嗯”的敷衍着。

她没啥好说的,沈青学的东西跟关芙学的又不一样,她想学养鸡,沈青也不会啊。

不过沈青倒是不在乎她的敷衍,照样自顾自地说着。关芙就看出来了,沈青其实也算是没朋友了,别看大家都喜欢她,却没个知心人。

她这么想着,就有人对着沈青的喋喋不休接了话。

“沈青,要求进步,是很好的嘛!”

强调怪里怪气,沈青却一下子站了起来:“张厂长!”

看到沈青这么恭敬地回馈他的话,张厂长的长脸上就露出满意的神情。

关芙就认出来了,这就是老向宋国梅的妈妈说她不讨喜的那个领导。

行吧,讨不讨喜的……她还是先打个招呼:“张厂长。”

张厂长瞟了她一眼,理都不理:“沈青,你这个学习态度,在咱们厂里是数一数二的,这么优秀的女青年——”他拉长了腔调,“就不要和某些不求上进的同志混在一起了。”

这是指关芙,她听出来了,不过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毕竟是领导……她努力地想,宋国梅是怎么惹得他。虽然宋国梅想离职办养鸡场,但从来没有到处说过,只有一个吴军发现了,还觉得自己面子过不去,私底下威胁她别这么干。别的宋国梅就没有明显的劣迹了。这中年男子莫非失了智?针对她干什么呢?

沈青也听出来了,就犹豫不决起来:“张厂长……”

她看一会儿领导,看一会儿关芙。

张厂长哼哼了两声:“沈青,我知道你是好的,可千万别被影响了。”

关芙翻找记忆,终于依稀明白张厂长是哪看她不顺眼了。

在宋国梅刚入厂的时候,有一次只顾着吃饭,没在张厂长进食堂视察群众的时候给他起立问好。

从此她再也没得到张厂长一个好脸。

关芙发现这一点,觉得好笑又无奈。

是有这样的人存在,而且有很多这样的人存在。

最关键的是,关芙还不能拿他怎么办,毕竟是上级,她只能认。

只是不说宋国梅低不下头,关芙也懒得搭理他,只好无动于衷。你爱说什么说去吧。

——反正在这个厂子里工作十年,也赚不到开养鸡场的钱。

再者,这也是国企,哪怕是厂长,看她再不顺眼,也不能随便开人。

看到关芙这福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样子,张厂长指桑骂槐地又说了几句,看她还是无动于衷,脸色发青。

怎么宋国梅脸皮变厚了?以前不是这么说几句就难堪了?今天怎么不疼不痒?

关芙早就神游物外了,最后看到张厂长走了,才回过神来。

沈青看着她欲言又止,显然是很替她难堪,也很同情她。

关芙不置可否的笑一笑,趁机对沈青说:“你的书有没有多余的?借我几本学习一下成吗?我会很爱护,绝不弄坏!”

沈青立马被分散了注意力。

她在这个厂子里,从来就没遇到过爱学习的人。

这个时代的人都不注重学习。

普通工人都是宋国梅之流,不止有初中没毕业的,小学没毕业的都有的是,他们也不以此为耻,因为大家都这样,也就从来没打算提升自己,混一天算一天,总不会没饭吃。

又有自以为学习好的,上个高中就顶天了,觉得天老大他老二,学富五车,和一般的老百姓都不一样。

这些人都让沈青的上进和爱学习显得格格不入。可现在,宋国梅竟然有相同的志趣!

沈青眼睛亮了。

她决定带宋国梅回家,借她几本书!

总算有和她一起学习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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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保卫养鸡场(6)

宋国梅家和沈青家离得并不远,两家人却并没有太多的交流。

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宋妈妈很少跟邻居来往,作为一个能独立赚工资、一个人把女儿养大成人的小学老师,她骨子里还挺骄傲的。

不过虽然没有来往,宋国梅记忆中也对沈家有一定印象。

沈青一看就是家境良好的孩子,比起这个年代基本上没有太合适的新衣服穿的女孩子们,沈青的衣服总是非常合身,吃的也好,还有自行车骑。大家都说沈青家有很多钱。

据说沈青的爷爷在供应站当过站长,就这几年才退下来的。她爸爸似乎在山下的小县城里有工作,哥哥更是优秀,在山下的高中当老师——她哥哥是个大专生呢!

但这么一比较,就显得沈青在家里算是混的最差的。家里条件这么好,沈青还和大家一样在厂里干活,这让纺织厂的工人们平衡了不少,关芙暗自猜测,这可能也是沈青人缘好的原因之一。

但关芙却不认为沈青家有钱是能靠发工资来的。

能骑自行车,能吃的这么好,一般家庭绝对不可能有这个实力。

她想借着跟沈青回家借书看的功夫,偷看一下沈青家是怎么赚钱的。说起来有点难听,但实话就是这样,如果只凭着关芙自己,没有本钱没有人脉,想攒够开养鸡场的钱,还有得熬。

但要是能参与沈青家赚钱的门路,她的养鸡场就能尽快开起来了。

沈青很兴奋。

她是穿越过来的,知道这个国家的发展方向,就很明白知识的重要性,也从小一直努力学习,立志一定要做一名优秀的大学生,但毕竟穿越不等于有神通,脑子还是那个脑子,没能变成天才。

到她长到可以上学的岁数的时候,正好知识分子们纷纷下乡,山里教育质量低,也没有人重视这个,她虽然有心好好学,但是也只能跟着混。

再加上这个年代居然还有预选,提前考试才能获得资格考高中,她预选的时候没发挥好,十分可惜的丧失了上高中的机会。

好在哥哥听她的话,脑子也比她还聪明,没怎么学却等高考一恢复就考上了大专。沈青当时挺高兴的,结果分配工作的时候,她哥哥选择回到了家乡,成了一个在她看来不值什么的高中老师。在这时候周围人看着是很不错,可以她后世的眼光却达不到期望。

她想了想,还是要靠自己,就立志继续学习,夜校也好、成人教育也好,怎么也要上大学,趁着形势闯出一片天来。

但对一个脑子一般的人来说,学习绝不是个轻松活。她想太想有个同学的伙伴了,因而格外兴奋地希望和宋国梅共同进步。

到了家,她把自行车推进院子里,就对关芙说:“国梅姐,你跟我来我屋!我有好多书,都是我哥从县里淘换来的资料,你想学我就借给你,咱们一起进步!”

关芙呵呵笑了两声:“谢谢你。”

沈青的妈妈和爷爷都在家里,关芙对他们礼貌地打了招呼。

沈青妈妈就说:“我家青青长这么大,难得带朋友回家——国梅啊,晚上在家吃饭吧,我做了红烧肉!”

关芙咽了一下口水——她家就没这种顿顿吃肉的底气——还是克制又遗憾地说自己得回去做饭。

她打量着沈青家的院子,除了沈青这辆自行车,还有另外一辆崭新的自行车。

竟然是有两辆车的大户人家!除此之外,她家还有电视!这年头,一台电视也要一千多块钱,宋国梅的月工资才三十六块钱!不吃不喝想买一台电视也要攒三年的。

她假装波澜不惊,跟着沈青进屋。她屋子里到处都是书,不光教材辅导书,还有各种名著,港台小说,床单居然是粉色的!

跟沈青的房间一比,宋国梅的房间简直是简陋至极,什么也没有。但普通人家就是宋国梅家那种什么都没有的样子。关芙确信,沈青家绝对有人在投机倒把做生意——南边的东西在沈青眼里不过是些老旧落后不稀罕的东西,可宋国梅等人见都没见过,都是些好东西!

她感觉看到了希望,她自己没本钱,没门路,但沈家有。要是能搭上伙一块儿干,她给沈家人打点工,赚点辛苦钱,也会比工厂拿死工资赚钱,有了本钱自己再干一干,开养鸡场很快就能攒够本钱。

她没急着开口,平复了一下心情,跟着沈青看她的辅导书。

沈青倒也体贴,她猜出来宋国梅可能没有想考大学的想法,给她拿的是中专的书:“能上个中专,学个专业出来也是很好的。有门技术,总比一直是个工人强。厂里领导也支持!”

关芙点了点头。

这个真不是坏事,对宋国梅来说,有证有知识,对她总是好的,毕竟要开养鸡场只会养鸡是开玩笑,商业知识、财会技能都不能少。

她从善如流,真诚地感谢沈青,把书放到随身的帆布包里:“我一定保存好!”

沈青就笑了:“以后休息了,咱们俩一起学习!两个人学习比一个人要有劲!”

关芙就应下来,和她一起学习。

两个人就走了近了些,在午休时间吃了饭一起看书,又约定周六日在沈青家一起学习。

关芙也打听出来了,沈青家以前虽然也不算是条件差,但真到这么有钱,还是这两年的事。

她哥哥上了大专,当了老师,第一年放了长假回到家,就被她鼓动着说应该趁着有空多赚些钱。

沈青的哥哥沈洪流就买了车票,南下了,做了一回倒买倒卖的事,赚了比一年工资更多的钱。

吃到甜头他就上了瘾,每年到假期,他就出去投机倒把,沈家也有了现在的条件,已经是万元户了,只是捂着不往外说而已。

关芙摩拳擦掌,看出了沈青的为人,就是那种善良没心眼的好姑娘,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跟沈青开门见山:“我也想参与,带我一个吧。”

沈青一愣,笑了:“这……这当然好,可是阿姨能同意吗?”

宋国梅妈妈的古板保守,这山上很少有人不知道。

关芙都不用想,就知道她不愿意。可她终究不能因为委托者妈妈不愿意,荒废了委托者的任务。她直说:“船到桥头自然直,我觉得做这个比在厂子里有前途多了。”

沈青深以为然点头,她是知道的,纺织厂虽然是国企,但不久之后,工人们也要成批下岗了,哪有铁饭碗这种东西。

在这个好时代里,就赶紧抓住知识和钱吧。

她说道:“我哥下个月又要放暑假了,你再考虑考虑。”

关芙早考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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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保卫养鸡场(7)

关芙还没打算好怎么和宋妈妈开这个口,却有一个人先她一步在宋妈妈面前揭了盅。

是谁呢,竟然是关芙忽视了半个多月的吴军。

她打了吴军之后,还提防着吴军跟她妈妈告密,防备了几天,结果吴军没有一点动静,安心假装软蛋,似乎已经把她的警告刻在了骨子里。

她也就懒得天天盯了。

没想到半个月以后,吴军又打了小报告。

他是怎么说的关芙还不知道,因为他怕挨揍,趁着关芙不在家来的,说完了就窝窝囊囊地跑了。

她只听到了宋妈妈转述性质的咆哮。

“行啊,宋国梅,我就知道你不老实,没想到你现在胆大包天到这个地步,你就老实跟我交代了吧,你说说,你放着好好地工作不做,想瞎掺和什么?你想干那投机倒把丢人的事是不是?”

关芙一听就知道是吴军。

她这阵子好好上班,乖乖工作,关于想要辞职搞事的计划,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

沈青当然更不会说,因为她从观念上就从来不崇尚纺织厂的铁饭碗,更不会给宋妈妈告密。

让宋妈妈知道的,只能是之前偷偷知道了这件事的吴军。

关芙又被安排到墙边站着,宋妈妈继续咆哮。

“你是长了天大的胆子敢不务正业!想法这么多一句也不跟我透,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安心想糊弄我?我还蒙在鼓里……”她从屋里抱出来一大摞书,一下子摔到地上。

那都是宋国梅一本一本攒下的养鸡场的书,都让她搜出来了。

书的印刷装订不靠谱,让她这么一摔,薄脆的纸页四处飞散。

“我告诉你,除非我死了,你别想搞这些幺蛾子!”

关芙胸腔里的宋国梅一下子就酸了鼻子。

但关芙还算能板的住,哭有什么用啊,这事迟早得解决,除非宋国梅愿意什么都不干了,纺织厂当女工当到下岗。

“你还不学好,那么大的年纪了,除了吴军还愿意跟你好,你看有哪个人来咱们家上门?你别以为你长得这个样就有人愿意跟你好,检点一点行不行?吴军都看见你在县城跟男的逛!”

可能寡妇对这方面特别敏感,她指着关芙的鼻子尖:“你怎么就不学好!你还嫁人不嫁人了!”

关芙明白了。

今天周末,她和沈青去山下县城,找她哥哥沈洪流去了。他们一起去了县里的书店,买了书,顺便说了暑假之后去南方的事。

不知道吴军这个王八藏在哪里,叫他看了去,赶三连四地冲回来告密了。

要关芙说,这人也是挺有意思的。

都被打成这样了,还有胆子叽叽歪歪呢。

宋妈妈这些类似荡妇羞辱的话难听是难听,宋国梅这么被自己的亲妈说,也是心酸的不行,可关芙倒不怎么在意。跟个没相过亲的男人见面,这就算不检点了?她还打算跟着这男的孤男寡女的到南方倒买倒卖呢。

真是承受能力太差了,转过年来,三十年后,宋妈妈这种保守人,出个门还能直接吓死在当场呢。

她也不跟宋妈妈辩驳,就不吭声,靠墙站。

一般这样宋妈妈的满腹牢骚就该停了,可这次却没有停。

她自己越想越来气,对着没有反应的关芙骂了一个小时,骂到自己开始腿发软,浑身哆嗦。

宋国梅心疼她妈了。

关芙叹口气。这就是她不吭声,不反击的原因。孩子在母亲面前总是弱势的,被骂的要死,还要心疼她气坏了身体。

要是关芙和宋国梅一人一副身体,宋国梅看见有人这么气她妈,说不定她还要跟关芙打起来呢。

一切以客户的需求为先,她安慰地拍了拍宋妈妈的背:“别气坏了。”

接下来还有的气呢。

你女儿委托的任务,从开头到过程到最后的结果,桩桩件件,都能让你气炸了肺。

要保重啊宋妈妈。

宋妈妈气了这么一场,看关芙无动于衷不冷不热,就开始冷暴力了。

不跟关芙说话,不吃关芙做的饭。

要是关芙说了算,她就干脆不给宋妈妈做饭,自己吃更香。可宋国梅不干,她就只能做两个人的饭,宋妈妈不吃的那一份被她明目张胆地倒掉,示威给她看。

关芙还好,恨她浪费粮食——这一碗饭多么珍贵,就这么为了撒气倒了。

但宋国梅已经快被她妈逼疯。

搞得关芙用这个身体的时候,脑子里突突的跳,心闷气短,不痛快极了。

于是她阴沉着脸,又揍了一顿吴军。

这个月结束之后,七月也到了。

沈青的哥哥沈洪波已经开始了暑假,关芙也二话不说办了停薪留职。

这个月的工资也攒下来了,她手里加上存折里的钱,一共不到八十块,来回路费十三,她还能有点钱,自己也搞点迷你本钱的生意。

宋妈妈仍然在跟她冷战,正好关芙懒得跟她多费口舌,索性悄悄地写了一封信留了下来,趁着她没阻拦,跑了。

外面的世界让人心里舒服多了。宋国梅离开她妈,心情总算开朗了。长这么大,第一次来到外地,这让她激动兴奋,红光满面。

跟沈洪波一起去南方,听起来很难听,沈洪波也是个大小伙子,没结婚,顾虑良多。

但现在钱最重要,在赚钱的需求前,其他的都可以让道。

沈洪波需要帮手,她需要钱,忙起来,什么胡思乱想都没了。

关芙带着宋国梅,跟着沈洪波采购了不少东西,准备带回去倒卖。

一开始沈洪波还不高兴,只是碍于缠不过妹妹,答应带上她。可到底觉得她是个女人,干不了什么重活,一边不情愿,一边试图替她背东西。

关芙只好给他展现了一下什么叫女子力。

有钱赚,出点力气,不管对哪个性别都不算是什么。

沈洪波终于服了:“这工资我给的心甘情愿了,值。”

关芙出的力气比他多,还比他会砍价,会交际,跟货源地的老板玩的相当不错,省了一大笔钱。

事情办的顺利,沈洪波作为老板也很好说话。

不仅预支给她部分工钱,还同意让她去看看南方的规模化养鸡场。

这总算让关芙高兴起来了。

纸上得来终觉浅!宋国梅那些笔记虽然很用心,毕竟只是想当然,纸上谈兵。

能考察一下实地,拿到实在的经验,就再好不过了!

一个月后,关芙和沈洪波回到了山里。

听到了传言:宋国梅和男人私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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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保卫养鸡场(8)

对于流言,其实在关芙心里不算什么。

不光关芙不觉得有什么,就是宋国梅本人也不怕这些污言秽语。她从小只有一个妈妈,在村里常受人口舌,上学的时候也被同学们指指点点。

她不怕这些闲言碎语,早就习惯了,真要是胆怯的人,她也不会心心念念想辞职开个养鸡场。

可是宋国梅害怕她妈受不了。

于是听到了这个消息,关芙的脸色立马就变坏了。

旁边沈青的哥哥沈洪波还有点尴尬:“……我跟她们解释!不能让她们误会了——对了,我去跟姨说!”

“我这还有给姨带的礼物,我都买了……”

关芙摇头。沈青就推了沈洪波一把。

她来接关芙和沈洪波两个人,提前告诉他们这个消息,主要就是担心关芙受不了。她让沈洪波闭嘴,他越掺和事情越坏。

她担心道:“国梅姐,你看这可怎么办!我到时去看过姨,她身体还好,就是那脸色,实在是让人不敢吭声……要不跟我回家住两天,慢慢跟她说?”

关芙谢过她的好意。

这不是长久之计,宋国梅不能扔下自己的母亲,关芙也不可能用她的身体胡作非为,为今之计,还是回家去。

她离开家之前给宋妈妈留了信,写得清清楚楚,现在传的不好听,估计是吃不着好果子,但是这些事总要面对的,越快解决越好。

他们从南方带回来的东西,有相当一部分已经在城里落脚卖掉了,剩下一部分小件,要在山下县城里慢慢出手,干完这些,她还能有一部分钱入账。

她跟沈洪波说好,这些带回来的东西出手的时候再来叫她,就跟沈家兄妹两个分开了。

她灰头土脸的回到了山上宋国梅家。

宋妈妈在家。

她是小学老师,沈洪波放暑假,她也放暑假,只是没想到,一个暑假她天天在家呆着,女儿却跑到了外地。

现在传成这个样子,宋国梅一进门,她就脸色铁青。

“还知道回来!”

她厉声喝道。

关芙叹了口气,低下头。

“你那工作都不要了,就那么跟着一个男的跑出去了!”

关芙一听她这口吻,就知道她留下的那封信是白写了。

她在信里条理清晰地写了她的打算,包括开办养鸡场的计划和准备,此次出门的目的是为了赚取资本,还有暂时停薪留职的决定,这些都通过书面写了下来,当时她想着,说话宋妈妈不愿意听,写下来她总能心平气和的看了。

可没想到宋妈妈脑子里都是她一个女的跟男的跑出去了。

她张开嘴,打算从头跟宋妈妈说明白。

宋妈妈还在张口骂:“你让我丢尽了脸,我从小把你拉扯大,从来没让人说半分不是,你翅膀一硬就开始干些不三不四的事……”

关芙听的头疼,索性直接说结果:“这次我赚了一千三百块。”

宋妈妈一听,话音断了,她脸色一怔。

关芙松了口气,心想这下总算能慢慢说了。

结果宋妈妈倒退两步,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几乎摔倒。

关芙想去扶她,就看见她两行泪顺着脸落了下来。

她哭了起来:“你怎么自甘堕落到这地步了啊!咱们家堂堂正正,你怎么用这种不干净的法子赚这不要脸的钱……”

关芙收回手,无语了。

好吧,她体谅宋妈妈,可能在她的脑子里,短时间内能获此“巨款”,肯定是卖身去了。

这下子说什么她都不会听了。

关芙面色木然。亲妈都这样认为,宋国梅肯定是一点好名声都没有了。她虽然体谅社会风气如此,对一个未婚的漂亮姑娘必然有很多猜测,可没想到做足了心理建设,碰到之后仍恶心的让她说不出话。

她第一次从心底里生出无法控制的愤怒来。这是话都说不通的愤怒和无奈。

可是她向谁说?她能冲着委托者的妈妈拍桌子咆哮吗?不能。

她能出去跟每一个人澄清自己吗?也不能。

她抹了一把脸,转身丢下宋妈妈回屋了。

她不能跟宋妈妈说这些没意义的东西了,她很忙,她有很多事要干,她的事业还没起步呢!

她把宋妈妈扔下,结果宋妈妈楞了一下。

以前宋国梅不是这样的!

她是贴心小棉袄,宋妈妈有一点不快,她就跪着似的伺候,一定要她满意不可。

她姑娘怎么变成这样了!又堕落!又不孝!

半是真心,半是刻意,宋妈妈嚎啕起来,越哭越大声。

关芙按着胸口的宋国梅,脸色平静,无动于衷,她翻着宋国梅的养鸡场笔记本,那上面除了宋国梅本人的笔记,还增添了她去南方实地考察获得的一些实际信息。开养鸡场算是正经的有眉目了。

宋妈妈的哭声就当装修噪音听了。

宋妈妈哭了一会儿嗓子都哑了,终于不哭了。

她毕竟不傻,这招不生效,她得换法子啊。

她也不敢再冷战了。

——上次冷战着,闺女就跑出去自甘堕落了,一个多月没见面,带回来一笔巨款。

所以她抹下面子来,屈尊降贵地来到了宋国梅卧室外头:“国梅,你跟我聊聊——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关芙放下手里的笔记本。

只要宋妈妈愿意跟她聊,当然是好事:“来吧。”

宋妈妈坐到了她不到一米宽的铁架子床上。

“国梅……”

关芙当然要抓紧时间把自己的话说出来,跟宋妈妈搅来搅去,根本没有任何实际价值:“我去南方进货卖货,做的是正经生意。都是正当渠道买来的时兴商品,拖着两百多斤的货横穿半个祖国,吃苦受累赚的是辛苦钱。”

她说到这里,想起来还给宋妈妈买了新衣服和手表钢笔,从装行李的蛇皮袋子里掏出来:“这是给你买的,试试吧。”

宋妈妈被塞了满怀,泪眼婆娑:“这……真是光明正大……”

关芙叹口气,拍了拍她:“绝不是什么来路不正的东西!”

她还是忍不住讽刺了一句:“还是老师呢,思想这么封建保守,知不知道投机倒把赚钱?”

宋妈妈擦了擦眼泪,冷脸道:“那那个男的怎么还不来提亲?你跟着他孤男寡女……”

关芙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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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保卫养鸡场(9)

“这根本没关系,我只是想赚钱!刚从南边回来,坐火车坐了二十六个小时,我这脸上还都是土,一路上风尘仆仆累的像孙子似的,哪有这谈情说爱的闲工夫!”

宋妈妈似乎冷静了下来,她摸了摸手里花色光鲜的新衣服,低声说:“他要是不提亲,我去找他们家……”

关芙恨不得砸开她的脑子看看。

“国梅!外头说的太难听了!你要是不嫁给他,你还活不活了!你怎么挺胸抬头做人,我怎么出门当老师!”

关芙彻底打消了跟她好好说的念头。

她脸一拉,冷声道:“你要是找到他们家去,我就把这个男的腿打断!你不介意我嫁给瘸子你就干吧!”

她吓唬道。当然不能真打,那可是她目前的老板。

宋妈妈这下子傻眼了,只听关芙冷声说:“好了,别管别人说什么,你忍忍也就退休了,别想那么多!”

人总不能因为流言反而害了自己。

把宋妈妈说熄火了,关芙就放下了一多半的心。

她没有回工厂继续上班,跟着沈洪波趁着假期没结束,在县城卖了一波货,又搞了点钱,暑假就结束了。

宋妈妈再不情愿,也不得不回学校听别人的风言风语了。

她还是不死心,总是在家里一会儿撒泼、一会念叨,总之不消停,一定要让关芙嫁给沈洪波,然后回工厂上班端铁饭碗,但显然,具备了物质条件也狠得下心的关芙,她根本收拾不了。

关芙对她的话都是听听就算。

有了一千多快的本钱,关芙就有信心开始开办一个小型养鸡场了。

规模可以慢慢扩大,只要着手干,总能起来。

她已经了解了这时候的政策。宋国梅非要做养鸡场,还真不是拍脑袋想出来的。

首先是养鸡场的政策的确优惠,近期国家也在扶持私人开办养鸡场,从国外引进了品种优良的肉鸡和蛋鸡,她如果真想投入,能够以非常低廉的价格从当地的畜牧站买入鸡苗,再者养殖业的税率也非常低,还有政府补助,在这个年代算是一个很好的项目。

再者,山里的土地承包价格也低。因为是山地,不适宜发展农业,承包山头或者租赁地皮建养鸡场,都非常优惠,山下又有县城,离比较繁华的大城市也不过两个小时的车程,联系好购买方,也不愁销路。

除此之外,她还能通过获得部分贷款,虽然手头的钱不多,但紧巴巴地运转起来,最难的开头撑过去,开了源头,总能把这一套盘活。

就算这次失败了,就还上贷款慢慢来呗,人总不会因为一次失败就没有活路。

关芙衡量了时机,也发现开养鸡场宜早不宜迟,最好是现在就做,还有可能趁着机遇乘风而起,迅速发展,她就办了营业执照,跑了工商手续,登记过后,租了地皮又雇人照着南方现成的养鸡场鸡舍结合书本知识建了鸡舍和厂房,雇了两个小帮工,买了鸡苗和饲料,把养鸡场飞快地办起来了。

宋妈妈到这时候也不哭了,也不说了。

木已成舟,宋国梅已经背上了贷款,摊子也都铺开了。要是真失败了,倾家荡产也还不起。

没退路了,只能让宋国梅干了。

宋妈妈终于承认,她是真管不了了。宋国梅愿意听她说是因为她自己乐意,真要有了自己的主意,她就是哭死也拦不了她。女儿的主意太大,让她心情复杂。

养鸡场开业的时候关芙没安排什么仪式,也没剪彩。一是她本身也不信这个,二是她总觉得这个“一剪梅”的仪式可能带来禽流感。

之后她就一门心思地钻到了养鸡场里。沈洪波因为是个高中老师,对买书有门路,帮她买了不少专业书。

因为什么也不懂,她就很认真,把各种理论知识都吃的很透。

对待这些小鸡们,都悉心养育,毕竟这都是未来的希望,她的生物资产。

她还在跟沈青一起学习,毕竟真办起养鸡场来,什么都不会就是往水里扔钱,连声响也听不出来。

和养猪养牛羊比起来,养鸡算是相当资金回笼特别快的了。

关芙差不多把养鸡这一套流程都死记硬背得差不多的时候,第一批肉鸡苗也平安长大了。

这一批肉鸡是美国进口的肉鸡种,体型大,生长快,饲料转化率高,适应性也强,不过七个周五十天,就长到差不多平均三公斤,算是长成可以出笼。

关芙早就等着它们长大,已经联系好了各个饭店、招待所、还有大市场的鸡贩子,一出笼就运了出去。

回笼了第一笔资金。

蛋鸡鸡种是国内的,早熟、高产蛋又大,活力强,甚至比引进的国外品种还要出色,它们长到二十周之后,也开始产蛋了,关芙的养鸡场总算是开始正经的步入正轨了。

养鸡场步入正轨,外头却嘀嘀咕咕的,没个完,也是烦人的要命。

尤其是纺织厂里曾经的同事,都说宋国梅抛弃了吴军,现在又不知道哪来的钱,还去外面开养鸡场。

话里不乏隐晦的酸意,但说的时候很难听,都认为宋国梅的钱来路不正。

“你想啊,大家都一样的工资,都是普通工人,她也不突出,拿来的那么多钱?再说,她夏天出去……回来就突然有了钱,这钱能是从哪来的?”

肯定来路不正啊,传话的人眉飞色舞。

关芙是一心关在养鸡场里,懒得搭理他们,但宋妈妈还在学校上班。

芝麻大点的地方,流言传来传去,可不是就都涌到她耳朵里里去了。

更何况还有人不怀好意地特意传话,比如说曾经那个看宋国梅不顺眼的厂领导。

他老大年纪的人了,听到这种事还很兴奋,特别挑了上班的一天从纺织厂里溜到学校,就为了跟宋妈妈说怪话:“我以前就看出来了,啊,宋国梅这个小同志,不牢靠,不是个踏实的孩子。”

宋妈妈脸都气白了。

不是踏实的孩子,在这年代用这话形容一个年轻女性,隐含的意思就是不正经呗?但宋妈妈在家里牛的要命,外头不敢说话,智能不吭声。

憋了一肚子气,回家也见不着关芙,因为她吃住都在养鸡场,很忙。

宋妈妈憋着憋着,就把自己给气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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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保卫养鸡场(10)

关芙从养鸡场回到了山里的家里。

路上遇见的人对对着关芙指指点点,关芙一开本来不想搭理这些人,但是想了想,宋妈妈就是因为这些人的指点生病的,又改变了心意。

看着他们对着她露出一样的目光,关芙直接走了过去:“说什么呢?让我听听?”

对面的人就眼神闪躲,不吱声了。

大家都认为宋国梅没干什么正经事,才有这么多钱,可是再不正经,人家也是有钱人。她那一开始让人觉得低贱又搞笑的养鸡场,据说赚了不少钱,还不到几个月,已经扩招了十来个工人。宋国梅现在也是个有本事的人了。

他们虽然心里泛酸,指指点点的,可是终究不敢把有钱的人得罪了。因而大多数人叫她这么一问,都岔开了话题,并不敢明面直言。

她又走了几步,就看见远处一辆摩托车风驰电掣的开了过来,声音嗡鸣作响。

关芙扫了一下,发现摩托车上的人竟然是曾经被她打过的吴军。

她这些摸不着头脑了,吴军一个工人,哪来这么多钱买这么贵重的摩托车?要知道,他家一直以来连自行车都没有。

不过这也跟她没多大关系,她背着自己的包继续往山上走。

没想到吴军嗡的一声开着摩托车,冲着她就冲了过来。

看着摩托车嗡鸣着越来越近,周围跟关芙说了几句话的路人都尖声叫起来。

要被这摩托撞一下子,可真不是好玩的!

关芙却很镇定,她低着头看吴军越来越近,然后一个漂亮的刹车,停到了离她只有不到一米的地方。

关芙忍不住挑了起了眉毛。

这是怎么了?吴军胆子变大了?挑衅?

吴军一条腿勉强支着地,盯着关芙看了两眼,摆出一副笑脸:“国梅,这是从哪回来啊。”

他的目光从关芙身上扫过来扫过去,关芙感到了一阵诡异的不适。

她以为,义务均这样的老实人的脾气,一旦她传出了这些难听的话,会对她敬而远之呢。

怎么原先被她打的时候还知道躲着她,现在反而送上门来,目光轻佻?

关芙绕过他。

吴军却从摩托车上跳了下来,因为腿短不习惯,还差点因为动作太快被拌得摔倒。

他匆匆推着摩托跟上关芙:“国梅,我现在是纺织厂的采购员了!”

关芙瞟了他一眼。原来这摩托不是正当途径来的,估计是吴军从采购环节中偷钱了。也因为这个,他终于又有了膨胀的勇气,到她面前显摆来了。

她的目光中流露出了怀疑的意思,吴军就涨红了脸,直着嗓子说:“这是、这是我们家攒钱给我买的,我该娶媳妇了,得体面一点。”

关芙冷笑。谁信呢,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这年头一般人家摩托车可买不起,结婚也不过是斥巨资买辆自行车罢了。

吴军这是当了表子还要立牌坊。

吴军却一直跟着她:“国梅,你最近过得怎么样,要不上摩托,我带你回家?”

关芙站住脚了:“你到底想干什么?难道你还想跟我处对象不成?”

吴军楞了一下,下意识连忙摇头,他没这个意思。

关芙纳闷了,看着他:“那你跟着我干什么?”

吴军四处看了看,把自己的衣服领子拽了拽,一副正经的样子,对关芙扬起下巴:“我看你一个女人,也挺不容易的,一个人干那么多活,还开养鸡场,虽然能赚两个臭钱,可终究不算体面。听说阿姨都被气病了。”

关芙等着他的下文,就让他继续放屁。

他继续说:“要我说呢,要想体体面面地做个生意,还是男人出面比较好,再者,我和你的交情也是不一般,虽然你夏天的时候不明不白的跑出去两个月,咱们俩的婚事不能继续,可是终究还能继续当朋友处——我也是有能力的人……”

关芙惊讶到气笑了。

吴军这意思是,你是个不检点的女人,但我有能力,我讲感情,你把养鸡场给我,我把你当情人照顾,但是你得有分寸,我不能娶你——因为我还是体面人,不能娶不检点的女人。

这是白日做梦呢?

关芙真想给他两巴掌。

但打脸有点娘,她就按住吴军的头,毫不客气地按住他的头,把他的脸砸在了他一丝灰尘都没有、光鲜亮丽的摩托车上。

吴军痛呼一声,鼻血就染脏了他的摩托车。

他忍着鼻子的酸痛抬起头来,关芙已经扬长而去。

她还得赶着回家,被吴军这么一打岔,回家的心情就不怎么美妙——其实本来也不痛快。

打开门进屋,发现宋国梅家里到处都是乱糟糟的,衣服鞋乱扔,饭桌上的盘子好几顿都没有洗,就摞在哪里,脏衣服也堆成了山,一推开家门走进去,就感觉乌烟瘴气,好似走到了一个充满了污浊的世界。

但面对这幅景象,关芙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感到意外。

从宋国梅的记忆中,关芙知道,以前所有的家务都是宋国梅做的,自从她小学三年级能够干活了开始,宋妈妈只需要工作上班、赚钱养家,其他都是她包揽的。她放学回到家,为了替妈妈分担,打扫卫生,洗衣做饭,样样都拿的起来。

直到她现在二十多岁,家务活一直都是她干,宋妈妈很少沾手。

因此宋妈妈根本离不开她。

她一旦撒手,下场就是像今天这样,宋妈妈完全不照顾自己,一直到把自己折腾生病为止。这也是宋国梅一定不愿意死的原因,她还得照顾她妈妈。

关芙不觉得有什么,宋国梅心疼她妈妈。

走到宋妈妈卧室的时候,关芙还能感觉到宋国梅的身体鼻子已经泛酸了。

宋妈妈一听到她进门,就唉声叹气地故意给她听,假装在床上躺这都不行了,她都有数。

但还是走到她床边:“妈,感觉怎么样?”

宋妈妈大声叹气:“唉,我不行了,唉,作孽啊,摊上这么个闺女……”

关芙只好说:“我先收拾收拾屋子。”

宋妈妈有气无力虚弱道:“唉,就这样吧,唉,反正我也没几年活头了。”

关芙无言以对。这是又开始搞苦肉计了。宋妈妈真是花样够多,怪不得把宋国梅牢牢抓在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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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保卫养鸡场(11)

关芙先不搭理她,花了半天的时间才把屋子收拾干净,一切都收拾好了,又煮上粥,炒了两个青菜,把饭端出来:“吃饭吧。”

宋妈妈叹气。

但也没耽误吃,吃的还挺猛。

关芙冷眼看着,心道这真是饿的不轻。

能不是饿的吗,宋妈妈本身这么多年没做饭,在家里光吃女儿做的饭,厨艺再好也退化了,关芙看了那些剩菜剩饭,就知道她自己做出来自己都吃不下口。

这些天关芙在养鸡场住着,宋妈妈一个人吃不饱睡不香,生活难以自理。

就让你先吃顿好的吧,关芙想道。

宋妈妈吃了饭垫饱了肚子,才放下筷子,直到假装食不下咽了:“唉。”

关芙一听她又有空作妖了,直到这是吃饱了,立刻撤了菜。

宋妈妈看了好几眼,沮丧的放下了筷子,饭都叫收走了,关芙还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反正她也饱了,就顺势回到床上一倒:“唉。”

关芙也不搭理她,洗碗收拾桌子,然后洗她积攒下来的衣服。

她倒是不委屈,毕竟这只是任务。可宋国梅本人也觉得理所应当,心甘情愿,这真是哪怕遇到重生也无法改变。

等她把屋子收拾干净,洗过的衣服晾好,吃饱喝足舒坦躺着的宋妈妈已经等得快睡着了,夜已经深了。

关芙回到屋里关好门窗的声音把她又吵醒了。

宋妈妈赶紧从瞌睡中醒过来,揉了揉眼睛:“唉……”

关芙忍不住笑了。

宋妈妈睡眼迷蒙的回过神来,使劲眨了眨眼才恢复清醒,开始折腾人:“国梅啊,我怕是不行了……”

关芙挠了挠脖子。

按道理她的身体不可能不行,毕竟上次宋国梅死了,宋妈妈无人照顾下场凄惨,还顺利活到八十呢。在加上上个世界关芙还学会了不少医学知识,一看就知道她没有任何问题,就是心态影响,让她不愿意动弹而已。

可宋妈妈此刻就是要用这个威胁她,要是她不听话,就拿捏她不孝顺:“国梅,我都病成这样了——你知道外面说得有多难听吗,我都出不了门了!我太丢脸了……”

关芙说:“不用出门了,我帮你办个离岗,反正快退休了,回家歇着吧。”反正叫关芙看,宋妈妈也不像是热爱自己的工作的样子。

宋妈妈说:“唉,你怎么变成这样,脾气这么冲,这么倔!你就不能听我说话!”

装可怜装了一半,还是忍不住恢复了恶声恶气的口吻。

关芙举手投降。

她就坐了起来,也不假装缠绵病榻了:“你那养鸡场,我就不说什么了,欠那么多债,要是回工厂这辈子都还不起了,你自己折腾吧,我管不了。”

关芙露出微笑。

宋妈妈盯着她的脸:“可是别的你得听我的,你得赶紧找个对象嫁出去,不然说的太难听了,再传下去,就没人要你了。”

关芙摇了摇头:“这个不急。”

宋妈妈一下子提高了调门:“不急?这都不急你急什么?女人一辈子最重要的不就是名声!有了好名声你才能有个好家庭!什么养鸡场养猪场,都是虚的,等你成了家生了孩子,重心就变了,你说女人一辈子图什么?不就图孩子好吗!我守寡这么多年,一个人把你带大,你怎么就不懂呢!”

关芙偏过头去。

说一千遍一万遍,不想听的人永远会捂住自己的耳朵,她和宋妈妈,简直像是隔着两个世界的人。

可是想了想,关芙又低下了头。

这毕竟是宋国梅的人生,宋国梅的妈妈,家庭和对象也是宋国梅的,要不要,选哪个,都得让她自己选,才叫心甘情愿。

哪怕她听得不顺耳,也得给宋国梅留退路。

宋妈妈一看她低头,心中一喜。

莫不是苦肉计奏效了!就继续劝说,那叫一个苦口婆心:“国梅啊,你说你,搞这些有什么用?显摆自己有本事?可你再有本事,一个女人,受了多少流言蜚语,外人说得多难听!你看,因为你名声坏了,吴军这样的人家咱们已经找不上了,那个跟你一起出去的沈洪波……”

说到这儿,她好像觉得恶心似的顿了一下,咧了咧嘴:“你怎么能跟他单独出去呢!孤男寡女……不说这个,他也不娶你是吧!你看,你干这么多事,人家都没有愿意娶这样的媳妇的,你这不是把自己毁了吗?”

关芙转换了心态之后还算平静,就看着她说。

宋妈妈松了一口气,这次反应还行,她能继续说:“国梅啊,听妈一句劝,妈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不会害你的,你长到妈这么大岁数,你就知道利害了。听妈的,我已经托了你三姑,在山下县城找了一个青年,约好了见面,你到时候一定得去,打扮打扮,把妈那条真丝丝巾带上……”

关芙站了起来:“这个不行。”

她再帮宋国梅做任务,也不能帮她相亲。感情的事不能让她这个任务者越俎代庖做决定,否则就是委托者自己也不会高兴。

宋妈妈一听,马上又犯病了。

她以为关芙吃软不吃硬,苦肉计有效,就一手捧着心口,一手捂着头。

关芙都不知道什么病能同时让这两个地方不舒服,心里觉得滑稽极了。

宋妈妈假哭道:“唉,我怕是活不长了……”

关芙尚且觉得好笑,她身体里的宋国梅受不了了。

折腾了半天,关芙对宋国梅认输:“我去,但只是去看看。”

她知道这一去就是麻烦,见了一个就有第二个,源源不断,无穷无尽的麻烦就算开了头,可是宋国梅见不得她妈伤心,她作为任务者也只好满足委托者。

但她同时声明:“在养鸡场稳定下来之前,我不会结婚,不管是什么原因。”

否则一是事业受影响,二是婚前财产不明确,离婚恐有巨大的麻烦,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是,不完成委托者的任务她不能脱离这个世界,如果她代行婚姻,组建家庭,宋国梅也许会因为这个恨她。

哪怕宋国梅再因为她妈心软逼迫关芙,她也绝不会打破原则。

宋妈妈心想相亲后有对象了,你就愿意结婚了,只是没说出口,假装通情达理地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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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保卫养鸡场(12)

第二天关芙乖乖去替宋国梅相亲了。

宋国梅的三姑给介绍的对象是是三十多岁的男人,普通职工,家里兄弟姐妹众多,条件非常一般。

这也就罢了,他还有种居高临下的傲气。

见面之后,这男人眼睛一亮,显然对宋国梅的外表很是满意,但紧接着他又往椅子背上一靠,做作地拿起了茶杯,往后仰着,矜持道:“我看小宋的条件还算可以,只要性格好,愿意安定下来跟我生儿育女照顾家庭,就可以继续见面。”

这显然就是还想拿捏她一把。

关芙还没说话,宋国梅的三姑笑了:“瞧你说的,我们家国梅自来都是安安分分的,做家务是一把好手,还不到十岁,家里的大小家务就都抓起来了,能干的很,绝对是勤俭持家的!”

这相亲对象就微微点头,露出满意的表情,眼睛从上到下打量她:“这样的话,倒是还算像话。”

关芙无言以对,三姑就抓住她的肩膀:“你们俩快聊聊。”

她不能给她三姑没脸,对宋国梅来说,三姑也是为了她好,小时候父亲早逝,宋妈妈一个人把她养大,没少受这些亲戚的帮助扶持。

宋国梅知恩图报得很,关芙就只能顺着宋国梅的心意装鹌鹑。直到这个男的想摸她的手。

她后扭头就走了。

是她天真了,满足这个委托者的需求对她来说简直太恶心了,一开始她还想忍,可是顺着委托者的想法一步步往后退,就顾不上自己了。她不愿意继续受这个委屈了!那是委托者的亲人,可是全都在给关芙制造麻烦,毫无价值!

那男的被下了面子,勃然大怒,揪着她三姑一顿大吵。

三姑好说歹说,还是被喷了一顿,再见到关芙,脸色阴沉。

“你怎么不知道好歹?你也知道你的名声都快臭到县里了,要不是我求爷爷告奶奶费尽心机,哪还有人愿意跟你见面啊,你还嫌弃上人家了!”

关芙看透了。

这个时代,所有的人,都跟宋妈妈没什么两样。

时代限制,没有人能够接受这些,除非整个时代都会进步,才能让人放松下来。

她说:“您费心了,也真是受委屈了,我一开始想着顺着我妈,但目前我还没有要相亲嫁人的打算,以后就不要介绍了。”

“没有找对象的打算?你有没有数?你年纪不小了,都二十多了!行,宋国梅,你也别糊弄我,你就傲气吧,我不受这个气了,你有本事你自己找,我看你找个什么人家!你妈再求我我也不趟这一趟浑水了。吃力不讨好,我还落下埋怨了!”

三姑甩了脸子。

关芙也休了想跟她们掰扯明白的心。

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陌生人还是这些长辈,在这些人脑子里,她都不算个有独立思想的玩意,没人愿意听她说话。一个都没有。

她只有真不顾及一切,像之前暑假跟着去南方赚本钱的时候一样,才能做成自己的事。

想明白了以后,关芙就准备不管宋国梅的犹豫和顾虑了。之前的事她就只能捏着鼻子认,从这之后,谁想搅和她的事都没门!

三姑不高兴就不高兴吧,她买了点礼物一送当做赔罪,以后就远着点,等到宋国梅自己回来处理吧。

她把宋妈妈的行李打包:“你不是病了吗,我给你把手续办下来了,以后你就是一个不用继续工作的人了,跟我去养鸡场住着,我忙完了还能顺手照顾你。不然你真病了,我可没时间管,你要知道,我可是还欠着银行的钱,背着做工人二十年都还不上的贷款!”

“你要是怀了我的事,咱们母女两个就被人卖了都赔不起。”

宋妈妈又想哭,用苦肉计,关芙再不心软。

左右她已经不准备要宋国梅的满意度了,任务完成打包走人就得了,反正宋国梅的身体带来的一大串麻烦,已经让她烦透了。

宋妈妈看她十足的强硬,再加上自己在山上一个人住着也真是没人照顾,工作也叫关芙给弄没了,只好跟着她住到养鸡场去了。

然后就开始一天三顿地哭宋国梅不孝顺,还有她那没两块钱的工资。

沈国梅的身体心疼的要命,满足不了她的需求,关芙用着这个身体,只感觉头每天都重的抬不起来,心口也突突的跳。

她阴沉着脸,面对宋妈妈也不笑了,一心一意地照顾养鸡场。

冬天到的时候养鸡场规模已经稍有扩大,除了在养鸡场里培育着肉鸡蛋鸡,有了比较稳定的源流,还需要照看这些家禽的身体健康,以防生病出事。

毕竟俗话说得好,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就是家禽一旦有一只发生意外,就会成片死亡,最终导致养鸡场中全部的鸡都成为损失,顷刻间倾家荡产。

关芙是小心又小心,白天每个鸡棚里巡视,就怕那只鸡出了意外连累一个养鸡场,也做了这个时代里比较完善的防护措施,比如说勤加清洁消毒,出入养鸡场都要穿上严格杀菌消毒的防护服,温度也尽量控制在让鸡能够茁壮成长的范围内,决不能让它们冷着热着。

蛋鸡们也非常给力,基本上已经非常稳妥了,每天送到城里的销售额都让关芙觉得心情能稍微好一点。

肉鸡也按时出笼,一批批都不间断。

晚上关芙就在自己的屋子里读书学习,要是宋妈妈惹事找她哭,她就坐到宋妈妈的床头一边听她哭一边学习。

很快她考了第一个技能证书,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然后这年冬天的第一场雪落在了当年的十一月。

关芙觉得一切都很好,也准备来年继续扩大规模,结果睡了一觉起来,养鸡场中死了第一只鸡。

她刚把附近的鸡隔离出来,第二只第三只,成片的快出笼的肉鸡就倒下了,新采买的鸡苗也无一幸免,短短三天,损失惨重。

关芙没有了吃饭的心情,焦头烂额。

按说没有这个道理,可关芙也知道,不能为已经发生的事哭泣,就赶紧处理这批肉鸡的事故。

宋妈妈这天左等右等不开饭,终于等不住了,沉着脸去找关芙:“怎么连饭都不做了,想饿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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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保卫养鸡场(13)

关芙没有任何应付她的心情,但这毕竟是委托者的妈妈,她就匆匆回答道:“你看不见这一地的死鸡?”

宋妈妈顺着她指的方向一望,愣了。

她面色苍白,后退两步:“这!这怎么都死了?”

关芙懒得理她,她正在一个个排查这些迅速死亡的肉鸡的病症。

就突然发病,迅速死亡,时间极短暂。病鸡口角有黏液流出,毛发散乱,粪便多为黄绿色和黄白色稀便,甚至还掺杂少量血液。

关芙粗略一看,心里就大致有了底。

如果没有意外,这就是鸡新城疫,冬春寒冷季节最易发生,各种年龄品种的鸡都有可能感染,死亡率也极高。

关芙之前所做的一切严格消毒,都是在谨慎预防这种病在养鸡场中发生。

但没想到,防是防不住的。只是这种传染病也不可能凭空出现,关芙对进入养鸡场的每一只鸡都严格消毒并检查过确保健康,按照道理是不可能出现这样的事。

她叫来了在养鸡场的所有员工,当员工们一字排开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关芙往身边一扫,才发现宋妈妈竟然还没离开。

她就站在她旁边,一副紧张得不行的样子。

关芙略微一想,她可能是怕赔钱,就安慰她:“没事,哪有稳赚不陪的,只不过是损失了五六千块钱而已,控制的及时,蛋鸡那个鸡棚离得远,没受影响。你别担心,回去歇着吧,饿的话先弄点咸菜吃馒头垫垫。”

宋妈妈没说话,就站在旁边不走,全身紧绷绷的。

关芙也没心情继续哄她了,她看着这十来名养鸡场的员工,脸色一沉。

员工们一个个低着头屏气凝神,一言不发,低着头的样子似乎在参加鸡的葬礼,正在默哀致敬。

说实在的,老板虽然漂亮,但从来没有任何养鸡场内部的员工对她有一点的轻视。

她专业而且强势,做起事来雷厉风行,有想法有主见有决断力,在他们心里见到老板就要打起精神来,决不能随意糊弄。

现在养鸡场出了这么大事,每个人心里都非常沉重,有员工还偷偷哭了——吓的!

五六千块钱说起来从关芙嘴里说出来轻松,可在这万元户都少见的年代里,是一笔可怕的巨款。要是老板查出来是他们犯错造成这么大损失,杀了他们都赔不起啊。

关芙没有要他们赔的想法,这是管理上的问题,归根结底,是她的责任和疏忽,她把这些人叫来也不是为了追责,就是为了找出来发病的原因,以后提高警惕严加防备。

她问道:“发病之前有谁没有严格消毒或者夹带进来不洁的用品?”

员工们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摇了摇头。

老板其实很可怕,他们虽然觉得严格消毒很啰嗦,可是还没来得及把胆子变大真的不做。

关芙走到那个哭的最凶的员工面前:“哭什么,不用哭,不用你们赔,别害怕。”

员工抹了一把眼泪。

他也是关芙山下的邻居,年龄不大,十五六岁而已,没上技校,初中毕业后关芙开始招人,正好工资开的比纺织厂还高,待遇也好,他就进来了。

一个孩子在那里抹眼泪,看着很可怜。

关芙安慰了他,却没想到他抹完了眼泪,抬起头来,支支吾吾地看了宋妈妈一眼。

关芙心里咯噔一下。

她尽量不动声色,放缓了语气:“看来你是有话跟我说。你说吧,我不追究你的责任。”

员工又擦了一把眼泪,看着宋妈妈。

宋妈妈脸色煞白,扶着桌子摇摇晃晃,跟遭了瘟的鸡似的,眼看都站不住了。

可员工也不想自己把责任扛下来啊,他还想继续干呢,他一份工资还要养活下头地弟弟妹妹。

狠了狠心,员工还是支支吾吾地说了:“是……是我那天……看见宋姨带人进去转了一圈……我实在是之前也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我就拦住了呜呜呜呜……”

关芙听到这个答案,有种并不太意外的感觉。

可能是她想得太多,但她一直觉得宋妈妈早晚会给她坏事。现在损失这么大,也没有出乎预料。

她表情平静地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了。”她心里甚至还暗暗松了口气,只要这病毒时从外面带进来的,就是好事,不是在养鸡场的任何一个环节中出现了致命的疏忽、或者知识上的严重漏洞,知道是从外面来的,以后小心注意,加强管理,就能保证下一次不会经历这样的事。

她并不生气,对着员工们强调了一遍以后一定要严格消毒,严格管理:“以此为戒,你我共同努力,这样的事情以后不能再发生第二次。行了,回去吧,这阵子忙一点,死鸡处理好,焚毁,知道吗,不能吃,带病的鸡吃了生病。再把病鸡隔离出来,用药能治的治一治,记得从病鸡那里出来一定要继续严格消毒,不能把蛋鸡也毁了,明白吗?”

员工们纷纷答应下来,然后散开了。

那个告发了宋妈妈的员工低着头,走出去的时候离宋妈妈八丈远,其他的员工也是对着宋妈妈投过去异样的眼光。

他们很难对宋妈妈有好感,即使她是老板的母亲。损失了五六千块啊!这万一把养鸡场全毁了,他们丢了工作,再怎么养家糊口啊。

宋妈妈被这些眼神看的脸色又红又白,狼狈极了。

关芙把手头的东西收拾好,走到宋妈妈身边。

她平静的看着宋妈妈:“带谁进去了?”

宋妈妈嘴唇动了两下:“……吴军……”

关芙点了点头,就往外头。

宋妈妈终于忍不住哭了:“这个挨千刀该死的王八蛋,他骗我说看看,要是养鸡场好就跟你好,我才动了心……我以为就看一眼,没想到你他想把咱家的鸡全毒死……呜呜……”

关芙却笑了一下。

不管吴军有意无意,但这在她看来反而是件好事。

她抬高下巴说了一声:“行了,吃饭。”

宋妈妈就捂着脸跟她走出去。

听话多了。

吃饭的时候宋妈妈一边吃一边哭,这次是真心疼了,她的钱都飞了:“五六千块……唉……”

关芙喝了一口汤,心想:五六千块钱让宋妈妈买个教训,从此老实下来不闹些幺蛾子,是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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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保卫养鸡场(14)

经过这一次,宋妈妈确实老实了不少。

其实是钱亏得太多,她不敢吭声,自己也心疼的夜里睡不着觉。

没有她瞎折腾,关芙就松了一口气,可以安心搞事业了。

养鸡场的鸡死过一片之后,关芙把病鸡处理好,重新完整地把养鸡场消毒一遍,然后把任务分配下去,落实到个人,要求每天每人负责一片区域,要将每一只鸡的状况检查好,在出现发病征兆后及时准确地隔离治疗。

养鸡场的员工经历过这一次教训,也都谨慎起来,严格做好这些工作,风气变得好了不止一个档次。

关芙就腾出手来处理吴军。

她不知道吴军是不是故意的,但是吴军的确让她损失惨重。虽然主要责任人是宋妈妈,可关芙又不能动她,只能用吴军撒气。

她毕竟跟吴军说过,以后要绕着她走才行。

但吴军没有做到。

于是她加班把养鸡场她需要处理的事情赶紧处理处理,就腾出了一天的时间,跑到纺织厂去了。

可能是运气不怎么好,一露头就碰见了张厂长。

他看见关芙就端起了架子,拦到她面前。他抬起头眯缝着眼,露出一副厌恶又暗自得意的神情:“这是谁啊,这不是那个谁吗,谁把她放进来的?门卫!门卫!”

门卫就点头哈腰地到他面前去了:“张厂长,有什么吩咐!”

这可是厂领导,不能得罪了。

张厂长就怪声怪气地说:“这可不行啊,怎么什么人都随便放进我们纺织厂啊?她道德败坏,我们厂可不能有这样的人随便进出,这可是影响厂里荣誉形象的事!”

关芙就看着他惺惺作态:“张厂长好,我来是举报吴军贪污公款的,举报信已经放到信箱里了,您也不用多说,我这就走。”

张厂长脸色一变:“举报?你举报什么,你都不是厂里的人了,胡闹什么?你以为污蔑别人就能重新回纺织厂上班?我告诉你,不可能,人家吴军堂堂高中生,你可别因为一点小小地矛盾耽误了人家的前途!”

关芙懒得搭理他,扭头就走了。

这些人,挪用公款成了习惯,厂里的工人没有不知道的。她是懒得管,实际上一举报一个准,个个都是满头的小辫子,一个干净的都没有。

半个月之后,吴军被调查个底掉,撤职开除,用来对关芙炫耀的摩托车也被没收了,高高在上的高中生顷刻间成了无业游民。

他悲痛万分,张厂长却找到了他,语重心长地拍着他的肩膀:“你也是被人整了啊……唉……”

欲言又止的同情模样让吴军心生疑惑:“张厂长,难不成你知道是谁举报我?”

张厂长就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按说我们这些有文化有素质的人,不应该背后说人,可是,唉,我实在不忍心你一个前途大好的小伙子被人害成这样……我就跟你说吧,是你以前谈的那个对象,宋国梅……”

吴军眼神瞬间变得阴沉。

又过了三天,吴军在关芙的养鸡场外头被按住了。

七八个养鸡场员工把吴军打的在地上滚,养鸡场的鸡舍外头墙都已经烧黑了。

“老板!这小子想放火!”员工愤愤不平。

这可是他们的饭碗啊!差点又被毁了!

这时候又有其他员工赶到,其中一个一看吴军的脸,就嗷的一声:“这是上次跟着宋姨进养鸡场的那个人!我认识他!”

员工们眼神瞬间不对了。

敢情这是个惯犯,安心来毁了他们的工作的!于是又是一顿暴走。

关芙也不说话,看着他们把吴军打了个半死,心中欣慰。

现在随着意识的提高,养鸡场的员工们也越来越谨慎。

当然,也跟她花了大价钱在养鸡场内外都安装了摄像头,员工们在监控室及时看到了有关。

现在监控摄像还是个稀罕玩意,很贵,很稀少,关芙花了这笔钱,非常可惜地损失了一次扩张养鸡场的机会。

不过现在,关芙看着养鸡场鸡舍外面烧的焦黑的外墙,真心认为,还是值得的。

要不然什么都得被一把火毁了,活鸡都变成烤鸡了。

员工们打累了,关芙才开口:“吴军,你现在真是丧心病狂了,你恨我没关系,可养鸡场里除了我的鸡,还有活人呢!你是要把我的员工们也都烧死不成?”

吴军眼睛被打肿了,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他往地上喷了一口血唾沫:“你害得我工作都丢了,都是因为你!”

员工们看着吴军的眼神更不对劲了:好家伙,感情这纵火犯还想连他们一起烧了!一个个又摩拳擦掌起来。

关芙摇了摇头,叹息道:“你真是,自己往死路上走。”

等到员工们又把吴军打了一顿,关芙叫来了派出所。

吴军这是纵火罪,虽然未遂,还是要记入档案,伴随永生,并且有半年的牢狱之灾。

至此神清气爽。

周围虽然还有流言蜚语,不过关芙是不怎么在乎的,她忙得很,平时又不出去闲逛,再怎么说,她都听不到。

不久后,她靠着自学和沈青一起考了成人教育的本科学历,然后学习知识,考证书,一点一点都在进步。

沈青拿到证书之后,也开始在县城发展,发展了半天,找到了她前世的对象,两个人很快就开始了情感纠葛。

主角的感情必然是波折的,沈青找的这个对象家世显贵,算是个霸道总裁型人物,特别霸道,两个人之间磨合的很难受。作为沈青的朋友,关芙不得不时常打开养鸡场的大门,欢迎她前来诉苦抱怨。

她坚守“不劝分,不劝和,只带耳朵不带嘴”原则,做一个称职的垃圾桶,只给沈青做点鸡汤、烧鸡、烤鸡、鸡排、鸡丁……此类吃,让她感受到来自养鸡场的温暖。

结果把沈青吃吐了,每次来找关芙的时候,都要自带猪肉牛肉羊肉鱼肉,坚决拒绝吃鸡。

这天又抱怨的时候,她看着关芙点头“嗯嗯嗯”,突然沉默下来,半天说了一句:“你真对我哥没意思?”

关芙十分无语:“你怎么谈了恋爱就爱做媒了。”她有没有意思有啥用,她得赶紧做任务让宋国梅回来。

沈青只好把话吞回去:“那我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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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保卫养鸡场(15)

关芙需要的就是她不管,就改善口味,继续吃饭。

开着养鸡场,也懒得出去买,她自己包括员工,也都是顿顿吃鸡,也很难受啊。沈青来,也是给她换口味的好时机。

一筷子夹了沈青带来的排骨,肥、流油、嫩,香的她魂飞魄散。

沈青吃了两口,说:“我哥想开个副食品厂,做点鸡肉罐头零食什么的,你们俩谈吧。”这就是她认为他哥对宋国梅有意思的原因。

当年她那么劝都没让他哥专心做生意、放弃教书育人,结果人家现在主动打算发展事业了,还是跟养鸡场有关的下游产业。

关芙莫得感情,只谈钱:“好的。”

她的养鸡场规模也扩大了不少,时间流逝,科技进步,现在养鸡场也招了不少农业大学的人才,买了配套的孵化设施,开整了个种鸡培育的小实验室,现在鸡苗已经自给自足,产业初具规模了。

关芙觉着,很快她就能离开这个世界了。

不过她以为的很快跟实际离开的时间,中间还有三年。

她把养鸡场规模扩大了三倍,还上了贷款,盈利颇丰,到她走之前,育种的实验室也培育出了新型良种,得了奖,甚至上了报纸,成了县里知名的企业家。

有钱了,没人说她的流言蜚语了。

现在他们说她的年龄。

“女人太强了就是不好,你看,宋国梅,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男人都不敢娶她!简直是个母老虎,都快三十了,你说说……女人没有家庭真是太不幸了……”

也没有三十岁,就是二十八而已。

但在这个年代,的确是老的不能再老了。关芙也看透了,人总有办法从别人身上找优越感。

不然这些人怎么凭着自我安慰愉快的生活下去呢。

领了奖品,宋妈妈旧话重提了。

说实在的,宋妈妈现在被她照顾的很不错。

虽然每天长吁短叹关芙不结婚,说着自己头发都要愁白了,可从面相上看,十分年轻,油光水滑。

养尊处优,吃得好,顿顿吃鸡,虽然自己觉得恶心,可还是比之前肉都舍不得买营养充足的多。

除了自己给自己找麻烦,没有任何生活的磨难。这就是钱的魔力。

所以她也很有劲儿,终于憋不住给女儿开启另一轮的轰炸了:“国梅啊,你看,咱们借的钱也还上了,现在条件也好了,你说,你用不用看看,找个对象?女人还是得有个孩子……”

关芙现在已经对这些话免疫了,不仅能听而不闻,甚至在听的时候还能面带微笑。

孰料今天宋妈妈的画风有点不对:“我看那些人一个个都牛气冲天的,什么本事都没有,就知道穷嘚瑟,咱们不找那样的,找个你喜欢的,反正咱们家有钱——”

说着她掏了兜,从兜里掏出来一打照片。

像素模糊,但关芙垂眼一看就笑了。

宋妈妈跟看画像选秀似的,把照片一张一张拿起来给关芙过目:“你看这些,都是妈托人打听的小伙子,挑的好看的,你看看挑个喜欢的?”

关芙忍不住拿过照片来,真挺帅啊,一个个浓眉大眼,身高腿长的。

嘴角弧度变大。她以为宋妈妈没变,但这么多年,她还是有点变化的。

一张一张翻阅的时候,关芙眼前一阵眩晕,沉入了黑暗之中。

宋妈妈看她原地晃悠,扶了她一把:“怎么了?头晕?累着了?”

在睁开眼睛的时候,是宋国梅。

她手里攥着的帅哥照片一阵扭曲,她低头看了看,突然笑了:“我挑个最帅的见见吧。”

宋妈妈一听就激动了,但也不敢多说,只是连声说好。

宋国梅看着自己的亲妈,心情一瞬间有些复杂。她妈也被调教的不一样了。

但这其实是好事。

她站起来,透过窗户看着窗外的景色,是关芙为她建造的养鸡场。

她和关芙意识共存,学到了很多知识,也得到了很多,她扭过头去,她对宋妈妈温柔一笑。

宋妈妈一愣。

“国梅啊,你怎么……突然有点怪怪的?”好像突然对她温柔了不少……

宋国梅收起笑,走到她身边,宋妈妈看着她,感觉她又恢复如常了,什么都没有变,又似乎什么都变了。

关芙在她的身体里一直用着她的行为模式,但此刻,她在心里,似乎更接近关芙。

两个人共用一具身体,相处多年,已然分不开了。

她还有很多关于养鸡场的规划打算,甚至有更远大更好地设想,她会一直走下去,一直到此生的尽头。

关芙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另一个世界了。

她半躺在榻上,眼前珠玉层叠,闪着金光的绫罗绸缎就凌乱地堆在地上。

透过窗户上糊着的轻纱,她能看到窗外的阳光倾斜,漫天的粉紫霞光。

远处传来悠远的萧声,呜呜咽咽,仿佛哭泣。

“这是……”

“殿下,想必是裴夫人又在发愁了。”

一个侍女毫无声息地从她背后冒出头来,低声说。

关芙回头一看,侍女上绿下红,发挽双鬟,一张小脸神采飞扬,表情灵动,年纪大约二十四五,这是委托者从小到大的女伴游娘,已然熟悉到毫无防备的地步了。

她点了点头:“那莽夫又去招她了?”

游娘说:“只怕是的。”

关芙从塌上起身:“叫她来,我这得了好料子,正好给她也裁几件衣裳。别整天窝在水榭里,湿气太重,对身子不好。”

游娘点头,到门外支了一个小丫鬟:“请裴夫人来坐。”

关芙微闭眼睛,趁着这段时间继续接收委托者的记忆。

委托者是招摇恣意的庆国长公主,在她人生的前二十五年,只有一件事不如意,就是她的驸马。

她的驸马掌管三十万兵马,虽名为臣,实为一国之主,哪怕是她的弟弟当今皇帝,也要让他三分,在大事小事上都要恭敬地请教姐夫的意见。

驸马看中了委托者的母族的权势,将她娶进家中,可实际上谁也看不上谁,只是利益同盟。

然而长公主却张扬跋扈,不允许驸马在公主府中宠信他人,虽然她不要,也不让其他人损害了她的尊严。

只是驸马也有逆反心理,她不让,他偏偏就要这么干,公主就把他骚扰过的女子嫁给别人。如是者三,驸马出去打仗的时候,杀了西河郡郡守邹泛,闯到郡守府一顿劫掠,见到了真爱。

裴缙君,邹泛之妻,西河第一美人。

接回来就藏到公主府,叫公主一定给他照顾好了!

公主心想这个莽夫又搞事,怒气冲冲跑过去:我倒要看看这是个什么人!

一开门,陋室生光,满目惊艳,话都说不出来了。

太漂亮了,公主把裴夫人接到了自己院里,让她住在隔壁。

我见犹怜,何况莽夫。

于是裴夫人就成了公主和驸马争抢的宝贝,留在了公主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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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我见犹怜(1)

裴缙君的确是个宝贝。

关芙耳边听到游娘柔声说“裴夫人请”之后睁开眼,饶是她是任务者,也不免被裴缙君的容光震了一下子。

满室生光不是虚言,裴缙君就往那那么一站,周围的一切都会黯然失色,珠玉绫罗甚至天边霞光,都被她衬成了不堪一提的俗物。

关芙一下子就笑了:“缙君,你来,来我身边坐。”

说着还迫不及待地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裴缙君神色空淡,表情并不多么快乐,也没有负面的情绪,只是非常顺从地坐在了关芙身边。

关芙看见她这么乖巧,甚至高兴地想搓手。

这么美的人还这么给面子,哎呀,太幸福了。

这就是公主对裴缙君的心情,和热爱萌宠的人看见猫类似,就算人家抽她一巴掌,她也只会说,哎呀竟然会抽我一大嘴巴真萌。

裴缙君虽然有猫一样神奇的魔力,但比猫更值得尊重,她在公主府不过是个身份暧昧的存在,但她除了是西河第一美人,还是当世著名的画家,为人又聪慧有气度,没一个人敢冒犯她。

这是天上下来的完美的人啊,能跟她说一句话就是天大的福气了。

关芙看了裴缙君的装扮,燕尾青上襦,石青色下裙,形容寡淡,没有一点艳色,不施脂粉,也不戴一件首饰,更显得整个人仿佛雪捏得一般耀眼。

这是她在为夫君邹泛守孝。

按说这是晦气的,不讨喜的,可是这么美的人,谁忍心苛责她呢。

公主也假装看不见,关芙微笑着拉了她的手:“缙君今天心情不虞,那便随我去宫中宴饮吧。”

裴缙君看了看她,目如秋水,盈盈动人。

但关芙看不出来她到底是拒绝还是同意,只抓住她立马命令游娘:“备车!点五百府卫,随我进宫!”

“走啊,跟我去看看。”接着就微笑着拉走了裴缙君。

她走的太快,游娘为了给她布置好,吩咐传信的小丫鬟一路狂奔,总算是在关芙快步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准备好了马车,说走就走,从主院正门一路冲出公主府的大门,一点都没有耽误。

公主只要有兴致,必须让她立刻就能出发,这是为公主服务的宗旨。

上了车,五百府卫跟随,铁甲森严,黑马神骏,前有开道,后有守卫,乌云一般遮蔽了进宫的主干道,遇者无不退避,无人敢冒犯分毫。

委托者母家势大,因此是难得的有封地的公主。她封号新平公主,新平就是她的封地和食邑,她对新平郡有绝对的控制权,这些公主府的府卫都是公主的私兵,吃的喝的都是她给开的俸禄,实质上也只遵守她一人的号令。

虽然人数不多,可是在不准私自驻军的京城,除了皇帝的禁卫三千,理论上还没有任何人比她的力量更大。

关芙有些心不在焉的往外望了望,放下了帘子。

公主府已经越来越远,她眯起了眼睛。

死亡事件已经开始了。

上辈子,委托者新平公主死于冲进公主府的乱兵,就在两个时辰之后,午夜之前。

新平公主的驸马史益手握三十万兵马,但权力大了必然也面临更激烈的斗争,虽然他官至大司马,自诩国主,底下的冯陈王三个世家及三家附庸,都在虎视眈眈地等着他倒台。

史益掌权,蛋糕他一个人吃,史益倒台,冯陈王三家还能把小皇帝切一切、分一分。

今夜就是三家勤王的时刻,上一世新平公主懒得去宫宴,叫史益一个人自己去了,结果史益吃饭吃到一半死翘翘,冯陈王三家就咋呼着“大司马已死”冲进了公主府,把还在闲谈的新平公主杀了,裴缙君也被人抢走。

府卫虽然精锐,却比不过三家私卫合起来的力量。

关芙不能坐以待毙,索性干脆带着府卫,直接去参加宫中的宴会,不管怎么说,都得再搏一搏。

好在这次进入世界的时间点还比较早,一切都有可能。

裴缙君看着关芙:“公主,可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关芙拍了拍她的手:“不必担心,一切有我。”

她低声吩咐游娘:“一会儿跟在我身边,莫要乱跑。”

游娘眉头一沉:“是。”

她已然后知后觉,公主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感知到了有大事发生。

说话间,已经到了宫门口。

公主府的私兵被禁卫拦在了门外。

虽然皇室式微,但这点面子还是有的,不管是谁进宫,都得一个兵都不带,清爽利索光着身子进去。

关芙心里有准备,她叫来府卫首领孔石,私语几句。

孔石一惊,但很快稳了下来:“属下明白。”

关芙乘着车,带着游娘和裴缙君,进入了宫中。

府卫在宫外目送,紧接着,孔石带着公主府的府卫席卷而去。

关芙已经到了宫中开宴的登云台。

登云台风景极美,亭台楼阁别具姿态,回廊曲折婉转,自宫殿初建之时,就一直是帝王御用的戏乐场所,只有皇帝亲信才有资格进入一观。

新平公主知道,史益对登云台神往已久,看作是自家的东西,只是名不正言不顺,一直在为不能堂堂正正地游玩感到遗憾。

这次皇帝在登云台设宴邀请他前去,也是正搔中了他的痒处,他非常得意,欣然前往,认为是自己威严日盛,很快就要和太阳肩并肩了。

还出发之前,他还炫耀地对新平公主说:“何不与我同去?”

新平公主看他这得意的模样就来气。欺压皇室,还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真是了不得了。她气道不去,史益就一个人前往了。

然后史益就上天了。

不过这次,关芙来的突然,宴会刚开始,史益还没来得及死。

宫中设宴的诸人一听说新平公主来了,也都十分吃惊。

虽然这位公主一向任性,可她一般都是“说不去就不去”,而不是“我本来不想去但我现在又想去”。

她的反复无常叫席上冯陈王三家交换了眼神:“是不是她知道了?”

冯家家主给另外两个人使眼色:稍安勿躁,她肯定不知道,知道也没用。

另外两个人和小皇帝才踏实下来。

小皇帝站起来相迎:“阿姊,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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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我见犹怜(2)

关芙就只是笑笑不说话。

小皇帝也大了,有心思了。不过这也不怪他,毕竟是个皇帝都不愿意被按在下头,反抗是可以理解的。

但关芙也没什么想跟他说的,非常嚣张跋扈地带着游娘和裴缙君闯入宴席。

游娘呵斥宫婢:“还不设座!”

于是宫里的人立刻滴溜转了起来,不过少倾,公主的坐席就安排好了。

关芙坦然入座:“歌舞继续。”

皇帝脸色有点难看,求助的目光看了一眼冯家主,很快掩饰过来,点了点头:“阿姊说的是。”

暗地里手背青筋直冒。

敢这么对待他的,也就新平公主和史益两个人了。他深呼吸,想到他们俩的下场很快就会凄惨,脸色好看了起来,看着歌舞,脸色忽阴忽晴。

关芙喝茶暗笑,这养气功夫,还不到家。

太年轻了。

场上各怀心思,但眼神飞来飞去,还是有人看见了裴缙君。

裴缙君的美无人可以抵挡,一眨眼的功夫,王家家主眼睛就直了,冯家主后面坐着侍奉的后生,也是直勾勾地盯着看,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场上歌舞的美人都很美,但一比就俗得让人看不下去第二眼了。

史益心里一方面很得意,毕竟裴缙君是他的战利品,是他的东西,另一方面又有点恼怒,于是就大声咳嗽:“咳咳!”

关芙嗤笑道:“驸马老了,身体不行了。”

史益噎了一下,瞪了她一眼,然后柔声对裴缙君说话:“缙君,你来我身边,我这边看歌舞更方便……”

关芙拿起桌子上的白玉酒杯就扔到地上,啪嗒一声脆响,上好的美玉摔成碎片。

场中歌舞的美人吓得一哆嗦,不敢动了。

关芙冷笑:“闭上你的嘴,吃你的东西!”最后一顿断头饭了,还瞎哔哔。

又呵斥歌舞伎:“继续!”

美人们重新僵硬而尴尬地舞动起来。

裴缙君对场上发生的一切没有丝毫兴趣。

她不冷不热,沉静坚定,往那一坐仿佛跟场上这些勾心斗角的王八是两个世界的人似的,更让人心驰神往。

关芙看着歌舞,手指在桌案上打着节拍,新的酒杯换上来了,游娘替她斟酒。

小皇帝尴尬地说话:“啊……众卿……”

新平公主来之前说到哪儿来着?

他磕巴了两句,还是下手冯家主打了圆场:“此次开宴,是陛下对臣等的优容宽待,臣等感佩于心……”

皇帝连忙道:“对,对。”

史益不屑的嗤笑了一声。

同样是跪坐的坐席,别人都正正经经端正跪坐,只有史益一个人,坐没坐相,一条腿膝盖支起来,另一条腿长长地伸出去,跟拼了命要绊倒跳舞的美人似的。

他这么一吭哧,小皇帝脑门上青筋一蹦。

勉强他才压下去,想起了本来商量好要说的事:“关于永州兵变之事,不知大司马有什么意见?”

一说话他就后悔了,这遣词造句太弱气,不够有帝王之相。史益还以为他怕了呢。

但后悔也不敢重新语气粗暴地说一次,屏住呼吸听着。

冯家主也放下了手里的酒杯,做出一副为国担忧的忠直之态。

陈王两家赶紧跟上。

史益眼皮都懒得抬:“我麾下三十万男儿必保陛下江山永固。”

想从他手里染指兵权?闹什么?

兵家之事皇帝问都不该问,永州兵变的事他早就得了信,不过是缓两日,一去就能踏平永州。是他记挂着抢回来的裴缙君还没能得手,这才迟迟拖延不去罢了。

想到这儿,他坐直了,使劲瞪新平公主。

这个婆娘……

一开始他就不应该迷了魂似的体恤缙君新寡,宽容了她些时日,结果一宽容就宽容回了公主府,公主就把缙君从他手里抢走了!

早晚有一天他得把这个恶婆娘杀了!

这么一发气,他就没看见皇帝迅速地和冯家主交换了眼神。

冯家主笑着说:“大司马勇武无双,我庆国上下皆知之,只是大司马也是诸事繁忙,何不让众臣也为陛下分忧?这也是为大司马效力了……”

史益虽然色字当头,但还没糊涂到有人想碰他手里的骨头都没感觉。

作为一个政治动物,护食是本能。

他把另一条腿也摊开了,冷冷地打断了冯家主的话:“冯静老儿,此话休要再提,我宝刀不老,何必一事托付二主!有我一日,此话休要再提!”

冯静就闭上了嘴。

他垂下眼睛,沉默了一会儿,缓声道:“大司马此话当真?”

不知道从争论的哪一句开始,歌舞就彻底进行不下去了,美人们悄悄地退了下去。

冯静一句话说完,殿内竟然隐约有了回音。

皇帝不安地在椅子上动了动。

氛围变得紧张起来,游娘敛眉,状似无意地护在关芙身前。

史益朗声大笑:“我平生出言如刀,从无回转!”

掷地有声,毫无畏惧。

时间似乎凝固了,没有任何人发出声音,也没有任何人做出动作。

只有皇帝椅子上似乎有针扎,屁股扭来扭去。

半晌,冯静端起桌上的酒杯:“我敬大司马一杯。”

史益便笑了,嚣张地举起桌案上的酒坛:“满饮毋拒!”

他仰脖子举高了酒坛,就往嘴里灌。

清亮的酒液倒流到他的嘴里,洒进他的衣领。

关芙冷眼看着,史益显然是醉了。

或许是权势,或者是美酒,总让人飘飘欲仙,神志全失,露出张狂之态。

冯静把酒杯端到嘴边,却没有喝。

他将酒杯砸在了地上。

一瞬间,一道黑影从冯静身后斜掠出去,像一只苍鹰,袭向史益。

史益虽狂妄恣意,但能领兵三十万,场场战无不胜,也不是个花架子。他的反应灵敏迅捷,瞬间把酒坛甩出去,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起立迎击。

关芙盯着看,史益和冯静带来的后生,赤手空拳地打了起来。

还在看热闹,她身后突然有人按住了她的肩膀。

游娘奋力救主,被陈家主用力推开。

关芙给游娘使了个眼色让她躲开,陈家主按住关芙,大喊:“史益还不束手就擒!我杀了新平公主,你营中十万兵马顷刻间就要哗变!”

新平郡在公主治下,尤善农商,税赋颇丰。史益的三十万兵马中,三分之一的兵马是新平公主提供的粮草。她也用了些心机,因而颇受爱戴,这也是史益一直烦她、却不得不跟她凑活的原因。

史益眉头一皱,分不出半点精神。

若是平时,能救新平他就救了,可此刻,眼前的这位年轻后生却分明武力绝高,他竟然渐渐到了下风!

一分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他冷酷地想,新平死就死吧。

关芙冷眼看着冯静带来的后生越来越占优势,放下心来,她感觉到陈家主开始下狠心准备对她动手,嘴角勾出不屑的冷笑。

袖中出簪,陈家主顷刻毙命。不能携带寸铁,但首饰也能当武器。

她经历了这么多世界,哪怕身体条件跟不上,但陈家主一个普通人,想杀她也是不可能的。

这是意识层面的碾压。

陈家主倒在地上抽搐的时刻,史益终于一个疏忽,被冯静带来的后生劈断了颈椎骨。

他扑倒在地上,眼睛不可思议的瞪大。

怎么能这么玩?不可能啊,不应该啊!他有三十万兵马啊!这些人杀了他这么重要的儿,要怎么收场?

这不按套路出牌啊!

死两人后,场上一时寂静。

寂静被一阵水声打破,关芙低头,是跪坐在原地自始至终连姿势都没变过的冯缙君。

她给关芙倒了一杯酒,气定神闲,好似观赏了一场歌舞一般淡然:“公主请用。”

关芙接过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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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我见犹怜(3)

场上一时没有了声音。

驸马死了还有心情喝酒倒在其次,可大家都真没想到,新平公主还能轻轻松松干掉陈家主。

关芙踢了踢脚底下的陈家主,重新坐了下来,饮酒吃菜,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其他人却不能当什么时候没发生过。

小皇帝先出了声,声音中还带着颤抖:“阿、阿姊!”

随即咳嗽了两声,挺起了胸膛:“新平!”

关芙头都不抬,当他是空气。

小皇帝求助的望着冯静。

冯静和王家主彼此看看,之后对那个刚杀了驸马史益的后生使了个眼色。

那后生往前走了一步。

“进宫以前,我已经派人把陈家私兵杀尽了。”

关芙放下酒杯,说道。

小皇帝一下子就惊呼出声。

冯静一挥手,止住那后生。

他停了一会儿,想制造气氛震慑新平公主。但看那边一个喝酒吃菜,身边还有两个旁若无人的女伴淡然作陪的场面,显然达不成震慑的目的。

反倒是他们落了下风。

王家主看着冯静。

陈家主死了。

陈家私兵也被杀尽了?

他垂下眼睛,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他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这是好事啊。

冯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慢慢走到关芙面前:“公主所欲何为?”

关芙说:“驸马之事,我不追究。”

冯静没有意外。他只知道必然还有下文。

关芙抬头看着冯静:“陈家已然无用,不如三家联盟,算我一个?”

冯静看了看地上已经凉了的陈家主,没说话。

关芙笑了笑:“我的府卫大概已经传信到了京外疾风营,冯家主可以慢慢考虑。”

疾风营是史益带来驻守京外保全自己的军队。

可看那边的尸体,他自己显然是用不上了。连消息都没传出去。

关芙也从一开始就没想让他用上。她自己用更方便。

冯静也坐回了原位。

那后生跟着他退回去,但眼神却阴沉又直勾勾地盯着裴缙君,挪都挪不开,好像看见了骨头的狗。

关芙并不在意。

和冯、王两家家主相比,他也就是一个无名小卒,微不足道的工具而已。

力能博狮,也不过是空负勇武。

不过总比上座的小皇帝稍微有点存在感。

关芙抬头看着小皇帝,他显然对这形式一头雾水,并且再也憋不住,问出了口:“冯爱卿!这!这可如何是好!”

他们事先说的,可是现在宫里埋死史益,然后闯进公主府杀了新平公主,然后冯陈王三家拱卫皇帝收回权力。

现在公主就在这儿,干脆一起杀了啊!

小皇帝使眼色使得眼珠子都快翻出来了,冯静只是不吭声。

也不像之前在史益面前时,对小皇帝表现得那样恭敬无比了。

小皇帝却还没有体察出这份变化,他急得要命,恨不得快把嘴里的“杀了新平公主”嚷出来了。

可关芙知道,她暂时是死不了了。

原因是她已经干掉了陈家的私兵,又通知了疾风营。疾风营是史益私卫,史益死了,她就成了疾风营的主人,加上公主府的府卫,冯王两家的私兵没有陈家的帮助,干不过她的人。

若是冯王两家一意孤行,在这里把她杀了,已经被她的人报了信的疾风营绝不会放过两家,顷刻间他们也会损失惨重。绝不可能像上辈子一样,除掉公主夫妇,再去派人慢慢接管疾风营。

搞死史益获得的蛋糕,就会被其他小世家迅速瓜分干净,渔翁得利。

现在冯王两家不仅不会杀她,还得好好的保护她。

冯静笑了笑:“公主,冯某佩服,某敬公主一杯。”

不仅两家不会杀她,每一家还都不会希望她死。若无她在,冯王必然相争,两方摩擦,不能稳固,一死一伤也未可知。而她加入后,三家分利,冯王两家牵制彼此,暂时不动,共享成果,是最理想稳定的结果。

她是个公主而已,虽然力量最大,在京有疾风营,在外握着十万兵权,虽有母族,却无人做官,只是巨富,朝上没有家族的助力,也不会参与分割政治权利,又不可能凌驾冯、王,反而是个比陈家还要好的联盟选择。

如果没有意外,这样的局面可以稳定许久。

直到冯家或者王家其中的一方有了灭掉对方的能力。

关芙欣然举杯。

两个人喝起了酒来。

很快,气氛似乎恢复了之前歌舞时的祥和平静

王家主看着地上的陈家主,突然大笑一声:“打扫干净,上歌舞!”

很快两具尸体被拖了出去,舞乐之声再起,小皇帝坐立难安:“冯卿!王卿!”

冯静微笑道:“陛下何事?”

小皇帝憋得脸色通红:“冯卿要如何处置……?”他暗指关芙。

这下在场的人都笑了。

王家主笑得最大声,是嘲笑的笑。

你来我往、波涛汹涌之后,小皇帝竟然什么都没看明白,这已经不是不懂、不敏锐了,连脸色都看不出来,这是难以容忍的愚蠢。

这样愚蠢的皇帝,又怎么能让人放心把国事交给他呢?

他还是坐在上头当吉祥物吧。

冯静喝着酒欣赏着歌舞,酒过三巡,对关芙说:“公主,凉州兵乱,可有对策?”

刚才史益把兵权把的死死的,说连问都不要问。

但现在史益一死,三十万大军无人掌管,散乱成沙。

当然,其中的十万兵马是公主出的粮草养的,一向以公主为主,这部分他是动不得的。以公主今日的所作所为,也定然会安排将领前去接手,他再多嘴是自讨没趣。

不过这也是应有之事,她在朝廷上有没有人,再没有兵马,岂不是任人宰割?不过一块带着刺的肉罢了。冯家主也并不觉得太扎眼。

但剩下的二十万……

王家主也笑了:“兵乱之事迫在眉睫,还望公主今日便能祝我等想出个对策。”

冯静看了他一眼,两个人都呵呵笑起来。

关芙勾起了嘴角:“这事我是不懂得,二位家主,可有良策?说与我和陛下,定然令二位心想事成。”

冯静抢先说了话。

他把自己身后的那个后生叫了出来:“擒虎!”

那后生终于把眼从裴缙君身上拔下来,抱拳单膝跪地:“冯家擒虎,拜见公主!”

冯静笑着看了看王氏。

杀史益是他的人干的哦,他得有优势才行啊。

王家主从鼻子里喷出气儿来,仰脖子喝了一杯酒。

于是一段折腾,达成了共识,冯家十二万,王家八万,宴席散后,各自派人收拢兵权去了。

小皇帝看了半天,挠了挠头。

一个史益死了,怎么有了又出来三个史益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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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我见犹怜(4)

离开宴会已是深夜,关芙带着游娘和裴缙君乘上马车,慢慢离开了皇宫。

冯王两家家主的轿子慢慢地跟在她后头。

按说这是不敬的,除皇帝之外,臣子不得乘轿坐车。

但是,这皇宫的主人虽然住在皇宫里,却并不是实质意义上的庆国之主。

在此夜之前,众人便一直如此行事,早成了习惯。

游娘进了帐篷松了一口气,就感觉有点腿软。

她坐在关芙身边,也不敢说话,只是慢慢地让自己回神。

关芙摸了摸她的头,让她别吓得做噩梦,又看裴缙君。

此人坦然自若的端坐一旁,似乎就只是参加了一场再简单不过的宴会。

关芙看得出来,她是真的不心慌,笃定了自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关芙就笑了笑:“缙君,以后那莽夫便不会烦你了,便在公主府安心住下吧。”

裴缙君微微颔首,颀长秀美的脖子弯折出令人怜惜的弧度,仿佛容易破碎的奇珍。

游娘一直不作声,过了一会儿,她也缓了过来,她按了按关芙的手。

关芙让她安心。

没有驸马她也能过得很滋润。

皇宫虽大,但坐着马车很快也到了皇宫门前。

深夜宫门本不该开,但终究在午夜时分缓慢敞开。

开门的官兵隐约带着颤抖。

宫门打开后,外面火把刺眼,映出黑暗中乌压压一片,都是黑甲士兵。

为首的一见到新平公主的轿子就举起了手,身后跟着的士兵们齐齐立正,刹那间响声轰然,煞气四溢,仿佛一只只饮血的凶兽在黑暗中隐没。

空气中传来浓烈的血腥气,那是陈家私兵被诛杀殆尽的血。

守在轿子外跟着冯静一路走的冯擒虎一声不吭,眼神微沉。

哪怕是他能以一当十,也不可能干的过疾风营的三千兵马。

公主派去的人,竟然将整个疾风营带了来,就守在宫门口,等着公主平安出宫。

冯静放下了轿帘,摇头笑了笑。

真是,公主这真是打算好了,要是她死了,就血洗皇宫啊。

没想到干掉史益的计划,在新平公主这一环节,一下子走向了不可知的方向。

既然如此,便顺其自然吧。

王家主也放下了帘子,闭上了眼,好像迅速在轿子里晃悠着睡着了。

午夜时分,这正是该睡觉的时间啊,他年纪大了,熬不住了。

关芙掀开帘子,发现了自己的府卫首领孔石就站在前面。

她点了点头,孔石就看向疾风营首领。

他传令下去,黑甲军便迅速有序地分列两旁,马车缓缓汇入黑甲军中。

回公主府了。

进了公主府,关芙把裴缙君好生生地送回屋:“天色晚了,快休息吧。”

然后赶走游娘:“赶紧去睡,要是害怕可以在我屋里等等我,别害臊。”

最后重新回到了前厅,她还得见一见这疾风营的将领。

她虽然知道这疾风营能用,但那是因为疾风营的副将是她的人,本来想让孔石传令副将,干掉主将自己顶上,没想到主将识时务,没用的上杀他。

关芙觉得有必要见一见这将领。

孔石已经低声跟她说过之前找主将的场景:“一听就跟着来了。我看萧磐有点失望。”

萧磐是她安排得副将,他肯定是在失望不能干掉原来的老大自己上。

关芙笑了笑:“有更好的去处,要是这位识数。”

孔石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眼神也亮了亮,随即沉稳下来,表现得非常老实。

关芙看了他一眼就直到他想美事,不过如果人手够用,让他进一步也非常不可。

主将已经等了他们很久,一见到关芙进去,就咔嚓跪下了。

萧磐还比他慢一步,他都没想到这位比他还听话。

关芙心里隐隐有了一种荒谬的猜测。

她坐到主座上,看着主将,等着他说话。

主将驯服低头:“末将陆鲜,拜见公主!”

关芙道:“请起。”

陆鲜就乖乖爬起来,一膝盖都是土,恭敬垂手而立。

关芙看了一眼萧磐,他也纳闷,满脸疑惑,这位怎么比他还恭敬啊。

关芙问了几句话,陆鲜全都老老实实答了,一点水分都没有,有什么说什么,好用的很。

简直就像是公主从小培养的人才,要不是关芙实在是从公主的记忆中找不到这么一位,她都彻底地把这人当自己人用了。

萧磐有些气馁。

感觉他真没有理由杀了陆鲜自己当主将了。这个人脑子太活了,识时务。

不过关芙却隐约觉得不是这样。

她叫陆鲜抬起头来,仔细端详了一下。

这位年约三十,白面无须,颇有些英朗潇洒的将军气势。但他眼神里似乎还有什么别的东西。

关芙脸一沉:“有什么话,就直接的跟我说出来吧,别让我等。”

萧磐按了按自己的剑。

陆鲜却不害怕,他重新跪在地上:“末将愿为公主效死!”

关芙等着他的后半句。

“——不知末将是否能求取裴夫人?”

关芙不假思索地砸了手里的茶杯:“痴心妄想!”

你也不看看你那模样!你那本事!妄想缙君!

这句话脱口而出之后,关芙楞了一下,扶住了额头。

我的天哪,裴缙君到底是有什么魔力,她怎么这样了。

但这一茶杯砸下去,陆鲜却更坚定了。

他抬起头来,仰视着关芙,眼神中涌动着火一样明亮的坚定,和炽热的情感:“末将若得裴夫人,必将尊其正妻,善待一生,决不相负!”

关芙拍了拍桌子:“再上一杯茶来!”

游娘去睡觉了,没人有这份眼色吗?

她现在急需喝点茶下火!

使女很快送了茶上来,孔石为了表现,还特意自己送到关芙手边。

茶太烫了,也不能一饮而尽,关芙只好吹了吹放到一边。

但也总算是稍微回过神来了,她平静下来,沉吟一下:“这事急不得,缙君尚为邹泛守节,你可知道?”

陆鲜眼神一亮:“公主……臣愿誓死效忠!”

关芙不耐烦的挥手:“别随口胡言,这事我先问问缙君的意见。”

“多谢公主!多谢公主!”

陆鲜显然得了这一句就够高兴的了,兴奋得满脸通红,眼里都透出了水光。

关芙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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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我见犹怜(5)

关芙把接下来的防卫事务安排好,又传令让人日夜兼程前去通知她养了多年的十万兵马京中之变,就回到了府内后院。

然后当然是各自安歇。

关芙坐在床上,终于有了自己的时间。

她想起了新平公主的愿望。

新平公主的愿望是能够活下来,并带着裴缙君去看她故乡谢城的桃花。

这是公主曾经和裴缙君聊天时定下的约定。

这个愿望并不困难,可是此刻正是隆冬时节,谢城又远在西河郡,不管是时间和距离上,都不能立刻做到。

就算是明年桃花开了,关芙也不确定这不稳定的形势能不能让她离开京城,去往远在西河的谢城。

关芙只能看情况再做决定。

第二天,关芙就问了裴缙君的意见:“可有嫁人的想法?”

最好不要。

关芙是觉得,裴缙君这样的绝色,嫁给区区一个疾风营小将,不会有好下场。

美人犹如珍宝,若无绝对的武力支持,就会轻易零落。

裴缙君还没说话,关芙又加了一句:“若你有喜欢的,我带进公主府,随你传唤。”

裴缙君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关芙就高兴了。

她叫来了萧磐:“告诉陆鲜,不行。”

萧磐应是。

关芙说:“要是他有异心,你可自行处理,只是疾风营必要稳定,你可明白?”

萧磐很明白,带着期待去了。

关芙还以为陆鲜这次要完蛋,没想到孔石不久之后过来传话,说陆鲜平静接受了,他虽然遗憾,但是并没有异动。

这让萧磐十分失望。

关芙看着孔石脸上的笑意,嘱咐他:“萧磐也不要随便乱动,你盯着点。”

孔石恭敬应诺。

接下来关芙忙了好一阵子。她虽然人在京城,但是凉州战事已起,冯王两家蠢蠢欲动,三十万大军被分割,并不能算是平静。

好在她供养的十万大军一直由忠实于新平公主的刘义掌管,算是平稳过渡,只要看热闹就好。

关芙传令不要让冯王两家把她的十万大军当炮灰用,京中的消息也源源不断的传进了公主府。

冯家那个武力超群的冯擒虎,不出所料,是冯静最看重的人才,被他派到了前线,和另外两个冯系将领一同接受十二万兵马,王家派的是王家主王祥的第四子王炯并两个王系武将。

传回来的消息说交接的过程闹得很是热闹,但也只是闹了闹,并没有出太大的叉子,毕竟史益已死,脑子不灵活的一两个,脖子并不够硬。

正如关芙所猜测的那样,凉州兵乱并不难以平定,之所以兵乱迟迟平定不下去,是冯王两家想用这个当幌子忽悠史益。

现在既然两家达成了目的,凉州兵乱也很快平复了下去。

一场战斗下来,刘义听了关芙的话,没有傻傻往上冲,把战场留给冯王二家,人员还保留得比较完好,但他也传信给关芙,特别提了冯家的冯擒虎。

说是以一当十,有万夫莫开之勇,提醒她这不是个好惹的。

关芙拿着信看了好几遍,发现刘义的字里行间都流露出“趁早把他杀了才好”的意思。

关芙合上信,只是笑。

这个人可不好杀。

冯擒虎的武力值,关芙是知道的。正如他的名字,果真有擒虎之力,如果派刺客去杀他,是很难成功的。

再加上冯静也非常有心机,暴露了这个真勇士,抓紧时间就把冯擒虎送到了战场上领兵作战,现在这个危险人物又有了兵马,想杀他,现在是有点晚了。

真的要干掉他的话,就要出兵马把他埋了,可那样又会和冯静结仇,破坏刚结成的联盟。在朝上没有势力的关芙,对上冯家是没有优势的。

冯擒虎不能杀。

起码现在是这样的。

闲下来的时候,关芙在公主府中和裴缙君打发时光。

最开始,关芙以为和裴缙君天天待在公主府大眼瞪小眼会很无聊,毕竟都是内院女子,无所事事。但她一接触裴缙君,就发现自己错了。

在裴缙君这里,没有所谓的无所事事和无聊苦闷。

她是个极有生活情趣的人。

画画写诗,吹箫抚琴,天气好就莳花弄草,天气不好就听雨下棋,烹茶调香,读史观星,什么都会,在公主府这么个小地方,天天玩的津津有味,生活充实至极。

关芙要是没有曾经在韩子瑜的后院宅的那几年,还真不知道她这些玩意要怎么玩。

关芙观察着裴缙君,发现她心理素质也是真强。

邹泛死了不见悲伤,只是穿上没有艳色的衣裳,史益死了也无所谓,甚至该玩什么都没耽误,反而更开心了。

关芙尚且还在担心时局,她却万事不挂心,专心玩自己的,仿佛根本就不知道,一旦公主府倾覆她会不会落到可怕的下场。

不过关芙想了想,自己也明白了。

她担心也没有用,不担心也还是这样子,她做什么都不会影响到外界的局势,因此也就安心当一个“无忧无虑之人”了。

这种生活方式很难说好还是不好,关芙也无心改变她,因为她自己看起来就根本不想改变。

金丝雀似乎也就是这样的了。

裴缙君走了一步棋,悠游自在地等着她落子。

关芙漫不经心的摆上,游娘就走过来了:“公主,冯擒虎大胜归来,三日后抵达京郊。刘义带兵去了新平。”

她点了点头,这不出意料,刘义的行动更是她安排的。

裴缙君更是对这些不在意,她认真思考着棋局,然后落下一子,微微一笑。

关芙探头一看,也笑了:“我输了。”

裴缙君下棋下的很好。思维缜密,步步为营。

此时她赢了,面上也不见得意,只是把棋子重分黑白,放回原处。

关芙放开手:“天气这么好,跟我去游湖吧。”

裴缙君点了点头,游娘就迅速安排了府卫车马,不过半个时辰,二人已经到了京郊的玉液湖。

玉液湖占地面积颇广,联通大河,新平公主有一艘华丽的楼船,长期在湖上泊着。

众位世家公子也常在湖上泛舟游玩,作诗论道。

关芙和裴缙君在湖上飘着看风景,没过一会儿,就看见了对面有一艘船越来越近。

王家主王祥在上面对关芙露出微笑:“公主安好。”

船上一溜老的少的各种文士冒头来看,一眼就看见了裴缙君,顿时眼里连公主都找不着了。

裴缙君泰然自若,眼神都不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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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我见犹怜(6)

关芙只是随意跟王祥挥了挥手,表示自己听见了。

王祥笑得很慈祥,目光转了转,还是落在了裴缙君身上。

在宫宴上他就看见过这位裴夫人。

今日一看,风采仍旧令人倾倒,果真是绝世无双的美人。

一想到曾经史益视她如珍宝,新平公主也是把她走到哪带到哪,裴缙君身上甚至仿佛有了一层金色的光环,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倾国之色”。

更是令人神往不已。

王祥笑了一会儿,就听见扑通一声。

他这边没留意,那边为了争看美人一阵推挤,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从船上掉进了河里。

船上传来惊呼之声,船工正待救人,却看见水中的两个小伙子浮了起来,吐了两口水,竟然在水中就往公主的楼船游过去。

看那情状,显然是为了美人神魂颠倒,浑然忘我了。

船上各人面面相觑一阵,爆发出起哄声和笑声,紧接着又有两三个年轻人跳了下去,就在水中游过来,想得美人垂怜一眼。

王祥带头鼓掌叫好,水里的人就更来劲了,击出水花,游得飞快。

关芙往下望,看着这些扑腾的人,忍不住对裴缙君笑了:“缙君若有意,不如作一副戏鸭图,也记一记今日之事。”

她是有点大开眼界。

裴缙君本来还不觉得有什么,只是神色淡淡的,叫她这么一说,再对照楼船底下扑腾的人,忍不住笑了笑。

美人莞尔,对面船上的人更是看直了眼,要不是船工呼喝不准再跳,这些人就都要游过来跪倒在裴缙君前头了。

王祥也看呆了一会儿,突然老大年纪发癫,对着关芙就大喊:“公主,不如我等可否有幸与公主同乐?”

关芙看了看裴缙君,她无所谓,关芙就点了头。

两艘船离得越来越近,王祥带着船上的人到了新平公主的楼船上。

新平公主的楼船很大,一艘船雕梁画栋、镶金嵌玉,十分豪华,但这些人都直勾勾的盯着裴缙君,一个个连自己的姓名都忘了,还有些面红耳赤,眼睛都不敢抬的。

他们本来是在玉液湖上泛舟开文会,一个个的也都是当时的风流人物,不时有诗才就是会谈玄论道,嘴巴平时叭叭叭能说会道得很,如今却一个个都成了哑巴,兼患上了手足麻痹症,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脚了。

王祥还算是其中定力比较足的,脑筋还算清楚,就笑道:“这些孩子们见了裴夫人,话都不会说了。”

关芙看出来了,不过这些人不是她的主要关注对象。

她叫这些人上来,主要是给王祥面子,这老头虽然看着风雅风流又不靠谱,实际上心眼不比冯静少,从做事手段来看,虽然中庸,却不是糊涂虫。

相比冯静派出来锐气逼人的冯擒虎,这位王祥并没有表现出鲜明的锐气,且实力较弱。关芙衡量过后,认为可以跟这位走得近一些。

权力就是制衡,越平衡,越稳定,现在显然冯静一门心思要出头,拼命往前冲,她要是不往王祥这边偏一偏,这跷跷板就玩不起来了。

宴会就继续开了起来。

游娘把从河里游了一圈的几位年轻人带去换上干衣服,又吩咐船上的厨子上菜,有酒相佐,渐渐地,被裴缙君的美貌震慑住的各位文人骚客们也恢复了往常的样子,开始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展示自己的才能,交流心得体会了。

只是稍微激动了一点,为了博眼球,赢得美人的好感,互相之间辩论的有几分激烈。

王祥人老心不老,也一眼一眼地往裴缙君身上溜。

关芙敲了敲桌子,对王祥道:“冯擒虎将军勇武过人,我听说,他在凉州平乱中当论首功。”

一说到正事,王祥就迅速静了下来,脸上倒是看不出来有什么变化,笑道:“此话不假,冯擒虎真壮士也,常人不能及。”

他家里就没有这种勇武异常的子弟,有些叫人遗憾。

关芙道:“然我却觉得,虽将士有功,输送军需、统筹粮草的大人们,功劳也不能不提。”

王祥眼睛一亮。

统筹粮草的是王系的官员。

看来,公主是要给王家加码了。他端起酒杯:“公主高义,王某谢公主体恤各位大人。”

关芙就跟他喝了一杯。

王祥定了定心,看到裴缙君,突然有了个想法。

他向关芙试探:“公主,裴夫人可有意婚配?”

要是能联姻,既得美人,又能跟公主结成牢固的联盟,岂不美哉?冯静那老儿也不会越来越肆无忌惮。

关芙竖起手指:“缙君乃我心头所爱,不可轻易许人,王大人此话休提。”

她脑子又没坏,王祥这么大年纪,怎么能匹配裴缙君?她问都不用问,直接拒绝。

王祥叹了口气,自己灌了一杯酒:“如此美人……公主,若改变心意,王某时刻以妻位恭候。”

快拉倒吧,你也不撒泡尿照照。

关芙不以为然极了。

之后又有喝酒喝大了对着裴缙君唱情歌的,念诗的,跳舞的,画画的,这些文人们出进了洋相。

倒让关芙看了好一场笑话,到他们都自己把自己灌醉,就带着裴缙君回公主府了。

第二天街上就传遍了裴缙君的美貌和精彩绝伦的美人故事。

很快就到了冯擒虎回京的时候。

冯擒虎毕竟年纪轻,资历浅,不算位高权重,哪怕冯静想把他扶起来,短时间内威风劲也没有史益那么足。

但终究一表人才,年纪轻轻,走在路上,比史益更受大姑娘小媳妇的欢迎,据说胯下骏马都热情女子们被扔花砸的差点尥蹶子。

回京接收封赏后,第二天冯擒虎就登了公主府的门。

目的明确,求娶裴夫人。

关芙并不意外。

一是她跟王祥接触过,冯静必然会担心二人拧成一股,故派人前来试探。

二是关芙早在宫里就发现了,冯擒虎这个人本身就对裴缙君有非常强的企图。

然而不管是他自己的主观意愿还是冯静的助推,关芙都不打算答应他。利益不符,难以控制,绝不是好人选。

不过在此之前本着尊重,她问了裴缙君,裴缙君摇头。

她就回绝了。

没想到游娘却传来了消息,说这位冯擒虎每天散了朝,就在公主府门口虎视眈眈,似乎诚心拌上了痴心人。

他这么一搞,又给了其他人启发。

文人们跟着他学,也在公主府外的一条街上蹲满了,就为了看裴缙君一眼。

为了这传奇一般的美人和轶事,京里很是沸腾了几天,每个人说起来都眉飞色舞。

最后以冯擒虎把这些文人都打走,落下蛮横之名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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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我见犹怜(7)

关芙只把冯擒虎当个乐子看。

只是没想到事情似乎闹得太大,传来传去,宫里那位皇帝也蠢蠢欲动,不知道想干点什么。

这天,宫里的内监就上了门,跟关芙说的时候态度很恭敬:“公主,陛下想请您和裴夫人进宫小叙。都是一家人,公主可千万别推辞,这也是陛下和公主的骨肉之情。”

关芙就笑了。

事已至此,小皇帝和她哪有什么骨肉之情可言。

当年,新平公主的确首先是为了自己一辈子有享不尽的福,有最崇高的地位,才嫁给了有权有势的史益不假,但小皇帝能坐上皇位,有一大半原因也是托了新平公主嫁给了史益为他提供支持的福,不然他且不知道在那呆着呢。

然而新平公主最后也被小皇帝派来的人杀掉,那时候他可是什么骨肉感情都没有顾及。

现在还拿出来说,也真是笑话了。

但关芙可不愿意到宫里去。

宫里都是皇帝的人,再加上这个皇帝不长脑子,做事不考虑后果,危险十足。他可不会像王祥冯静一样,还知道考虑考虑杀了关芙的后果再做决定。

他万一一时兴起,猪脑子一转,把关芙杀了,事后就算被人从皇位上赶下来了,关芙也不可能复活了。

她交代内监:“这几日梅花也开了,请陛下与我同去远香园赏梅,设宴之事就由我这个做姐姐的一手操办吧。”

关芙提出这个要求,就知道皇帝要是心里有事,就一定会同意到她的地盘上来。

没有人在背后压着他、给他出主意,他根本沉不住气。

皇帝果然答应了,两边就约定了日期,到了当天,关芙派人提前清空远香园,设宴并邀请了京中大小世家的男女公子和风流人物,把这场招待皇帝的宴会变成了一个大型文会。

皇帝按时前来,带来的人不多,也被关芙的侍卫拦在了门外。

他就相当于光溜溜地走进了关芙的嘴里。

不过关芙此刻没打算要他的命,只是摇头而笑。

小皇帝抵达的时候,园子里已经玩的很热闹了。

年轻人们意气风发,十分热血,善文的开始斗嘴,善乐的开始弹琴,还有些什么也不会、以狂态出名的,已经把自己灌倒在地,天为被,地为床,大冷天的被子都不盖就呼呼大睡起来了。

皇帝进来的时候简直两个眼珠子都看不过来了。他毕竟也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孩,又长年憋在宫里,哪见过这种场面,一时间眼花缭乱。

他一路走过来,热血上头的小青年们也没怎么搭理他,吵嘴吵的脸红脖子粗,他看的瞪眼,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看见旁边花团锦簇的少女们嘻嘻哈哈,他又开始脸红,还知道强撑着威严不垮台,终于红着脸走到关芙身边的时候,也像喝醉了酒似的,晕乎乎不知上下了。

他情不自禁道:“阿姊,要是能天天设宴多好啊!”

他在宫里憋憋屈屈的,哪怕守着庆国最豪华的登云台,也不过只能邀请几个干巴老头,还血溅三尺。跟现在的大场面相比,那日子也过得太憋屈了。

关芙笑道:“陛下万乘之君,若是喜欢,自然可以。”

一听她这话,自恃年老、不下去跟小年轻一起胡闹的冯静就看了她一眼,捻须而笑。

小皇帝就红光满面,高兴至极地看着下头闹过来闹过去。

过了一会儿,游娘走到关芙身边,低声说:“裴夫人来了。”

关芙点了点头。

然而游娘声音虽低,旁边却有人耳朵猛的动了一动。

冯擒虎一直老实的蹲在冯静身后,此时背挺直了。从战场上洗练过一次之后,他猛虎般的气势平添了血腥的杀气,若是胆子小的,看他透过眼神来都会吓得一怔。

他现在就全神贯注地盯着裴缙君从远处慢慢走过来。

周围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裴缙君一袭素白衣裙,仍旧不施脂粉,露出的肌肤色比珍珠,透出莹光。

一阵冷风吹来,素白的衣角飘飞而起,犹如风吹云散,恍惚间有人发出惊呼声,生怕她随风而去。

冯擒虎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小皇帝手中的酒杯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繁华之间,美人突然出现,便寂静了整个世界。

小皇帝的嘴一张开就合不拢了。

他也是见过裴缙君的,上次不过觉得是个比其他女人稍微好看一点罢了,这次和周围一比,却觉得世间仅有这一抹颜色值得一看,比成片盛放银雪一般的梅花更让人注目。

周围越热闹越炫目,反衬得她越静越美。

小皇帝喃喃道:“这、这就是传说中的倾国倾城……”

周围没有人注意。除了冯擒虎,飞快地看了他一眼。

关芙伸手:“缙君,来我身边!”

裴缙君微微一笑,坐在了关芙身边。

周围仍是一片寂静,似乎被按了静止键。

关芙等裴缙君坐好,笑道:“诸君尽兴,莫负良辰!”

各位风流人物们终于开始活动了,但声音比一开始小了许多,还隐约有些滞涩。

毕竟美人在侧,不可唐突。

关芙也懒得搭理下面的人偷偷往上看,看到裴缙君根本不在乎任何人的目光,她就放心做自己的事。

她打量着小皇帝,却看他呆呆地根本回不过神,就安静等着。

旁边冯静听着下面少年人仔细措辞、务必优美的发言,也微微露出笑意。

过了一会儿,小皇帝还没有回神,关芙不得不主动开口了。

“陛下,之前找我,可是有何吩咐?”

小皇帝似乎被吓到了似的猛地回了神。

他回到现实中,脸上却突然浮现出了美梦被戳破的懊恼,他看了关芙一眼,十分不满,直到他的贴身内侍暗地里戳了戳他的肩膀。

他咳嗽了两声,意识仍然有些漂浮,嗯啊了一会儿,说道:“阿姊,听说近期公主府外常有人滋扰?”

关芙笑了:“并无大概,不过是些年轻人罢了。”

小皇帝忍不住隔着关芙看裴缙君,但是关芙把裴缙君挡了个大半,他只能看到裴缙君的裙角,失望之余又神往不已。

他深吸一口气才找回神智:“若是公主有吩咐,朕就派人帮你把外面骚扰的闲杂人等清理干净!岂能饶了……阿姊的清净?!”

他感同身受似的恶声恶气道。

关芙忍不住叹息。

小皇帝难道是被勾了魂去?她敢肯定小皇帝最开始觉不是想说这个。

他现在的表现,完全就是被裴缙君勾了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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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我见犹怜(8)

关芙还没来得及说,小皇帝就下定了主意:“不说裴夫人,就是阿姊,也不能让这帮无知刁民随意滋扰!朕回去就下旨,公主府外街道,闲杂人等不许进出!”

他甚至瞪了一眼冯擒虎。冯擒虎微微低头,目光微暗。

关芙有些头疼了。

她看上一次小皇帝对裴缙君没这么大好感,这是怎么回事?

她本来是以为小皇帝想拉拢她对付冯静和王祥两大家族,但是现在,他竟然一字不提,显然是忘到了脑后。

关芙端起酒杯灌了一口。

是她的失误,她高估了小皇帝的智商。

哪怕和小皇帝合作,也不过是多了个拖后腿的猪队友,实在不可取。

要想稳固地位,还是仔细看看王祥吧。

裴缙君为她执壶倒酒:“公主,少喝些酒,保重身体。”

关芙点了点头。

小皇帝那边已经完全忘了来的初衷,两个眼珠子巴在了裴缙君身上,眼里再看不见什么了。

下面突然传来一阵大笑声。

关芙循声望去,只见王祥在一群年轻人中间,穿着颜色鲜亮的袍子,走到了桌案围成的空旷场地之前。

他和自称年纪大了的冯静不同,他不服老,今天还打扮的非常扎眼,头发不知道用什么材料染黑了,梳得整整齐齐,虎子也修建的颇有几分潇洒,再加上虽老却没有走样的身板,往那一站,还算是个挺有魅力的雄性动物。

是的,就是雄性动物。

在关芙眼里,他这举动跟雄性动物求偶无异。

她还在心里吐槽,那边已经有人弹起了琴。

琴声淙淙,关芙看了看弹琴的人,发现那是王祥的大儿子。

王祥为首,带着一群年轻的不年轻的自诩风流的世家子们,伴着琴声跳起了舞。

别说,一举手一投足,犹如体态优雅的鸟类伸展翅膀,还真有点美妙风流的意思。

裴缙君都被吸引了注意力,看着下面的一群人跳舞。

于是跳舞的就更激动了,不跳舞的也打算跳一跳。

过了半晌,裴缙君突然侧过耳朵,笑了一下:“错了。”

王祥的大儿子琴艺不精,模模糊糊地错了一个音。

裴缙君听出来就笑了。

于是底下混乱成了一团,只为美人一笑。

关芙发现了,裴缙君是个杀器,虽然生死之事不能帮她,但是就平常的宴饮,只要出现,就别想正常的谈成事儿。

她只庆幸王祥虽然迷恋裴缙君,做了荒唐事,脑子还不算糊涂。

于是宴会结束后,放弃了小皇帝,关芙就派人联系了王祥。

先说好,不管怎么样,裴缙君不给你,接下来谈合作。

王祥失望至极,还是为了家族按着性子老老实实做事。

关芙不上朝,悠闲得很,玩累了就琢磨这些事,暗中使力,帮着王系官员,在两个月内撬掉了四个冯系官员,把他们从中央发配到地方去了。

冯静也不是光站着挨打的主,他琢磨着搞掉了两个王系官员,然后把冯擒虎又派出去打仗去了。

关芙的人一直盯着,发现冯擒虎这次打仗撒出去,不光是在打仗。

在号称战无不胜的同时,他在偷偷征兵。四处征丁,强掳壮男,很快多扩充了两万兵力。

两个月后,冯擒虎带着大军回朝,称得上是赫赫战功,必须提拔。

小皇帝有点不愿意。

他不愿意看跟他同辈分的人比他更威风。

再加上这两个月里,不管是关芙还是冯静、王祥,都不搭理他了,安心把他当个摆设,他也感觉出了气氛微妙的不同。

这比他被史益攥在手心里的时候还更不受重视呢,好像他这个皇帝一点权威都没有似的。

冯静看出来了他的不愿意。

于是回去跟冯擒虎一商量,在朝上提出了另一个要求。

可以不要封赏,但请陛下赐婚,把裴缙君赐给冯擒虎。

冯擒虎说:“此生惟愿得裴夫人为妻。”

一方面这是冯擒虎的心甘情愿、心头之好,另一方面,冯静也看出来了,关芙这两个月暗中偏向王家那边。把裴缙君要过来,让公主站到他冯家这头才好。

还没待关芙拒绝,小皇帝先炸毛了。

他从朝会上拂袖而走:“痴人做梦!”

冯擒虎的脸色瞬间漆黑。

冯静对他叹口气:“擒虎,这事……唉,难啊。”

冯擒虎没有说话,他目光狠厉,隐隐透出红光。

但旁边的王祥笑嘻嘻,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小皇帝打扮得精精神神,得意洋洋的上朝。

大家都等着他或者妥协把裴缙君送给冯擒虎,或者给冯擒虎封赏爵位、提拔官职,但他两个选项都没选。

他宣布道:“我要将裴夫人娶进宫来!”

众臣和王祥目瞪口呆。

冯擒虎勃然而怒,差点冲到皇位上去把他的头打掉。

那气势就如同一只疯虎。

还是冯静这把老骨头抱住他的大腿,在地上被他拖行了三米,冯擒虎才冷静下来,没真的冲上去众目睽睽之下殴打皇帝。

小皇帝早在他往前冲、冯静抱住他大腿的时候就吓尿了,此时躲在龙椅之后,露出个头来,瑟瑟发抖,露出一只眼睛暗中观察。

众位大臣连拉带拽把冯擒虎拖下去,可对着小皇帝,也没有设么好说的了。

冯静叹息道:“陛下再好好想想吧。”

王祥的眼神都不对了。

这小皇帝难不成有什么心思?难道他真长进了,看不惯重臣们,想靠着公主夺权了?

再说裴缙君他也想要啊!配给废物小皇帝,还不如配了他。他也算是个英雄啊。

小皇帝看着朝臣陆陆续续走光,哆哆嗦嗦地快步跑回寝殿。

他翻来覆去的想,渐渐地也不害怕了。

反而越想越闹心,越想越生气。

裴夫人那么美的美人,理应配世界上最有权势的帝王。

他就是帝王!他才能拥有裴缙君!冯擒虎胆敢提出这样的想法,简直是大逆不道!

他们都不配!

他气得在床上睡不着觉,到后来脑子里糊里糊涂的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有了裴缙君,他就是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人了!大家都会羡慕他,但他们什么办法也没有!

因为他是庆国至高无上的皇帝!

关芙在公主府听了这个消息,笑的酒杯都拿不住了。

蠢货真是蠢货,这简直都是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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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我见犹怜(9)

关芙前一天还在笑,认为以小皇帝躲到龙椅、后面险些尿了裤子的熊样,绝对没胆子非要娶裴缙君回家。

充其量不过是硬撑着,他得不到也不让冯擒虎得到罢了。

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传旨的太监来了。

关芙瞪着眼看着太监的嘴一张一合:“……着裴夫人即刻进宫,封淑妃,赐荣享殿!”

没想到,小皇帝还有这份狗胆子。

她眉头一皱:“游娘,叫人打出去!”

他还以为自己想干什么别人就能同意?异想天开!白日做梦!

游娘微笑着叫来了府卫,将传旨的太监拖了出去。

包括金灿灿的内容却格外荒谬的圣旨,也一道扔了出去。

裴缙君犹豫了一下:“公主,此事是否有碍公主大计?”

关芙摇头:“无妨,有什么事,我都能担着。”

裴缙君思考了一会儿,慎重地点了点头。

太监一被扔出来,马上就对上了冯擒虎的脸。

冯擒虎自打有了点小权利,就在公主府外安插上了眼线。不是为了监视政治伙伴,是为了他朝思暮想的裴缙君。

冯静乐的见此,还派给了冯擒虎最有本事的眼线,当然,也兼用来观察公主的一举一动。

因此这边太监大清早的进了公主府,冯擒虎立刻就知道了。

他听到信儿就从家跑了出来,手里拿着刀,凶神恶煞地差点闯进公主府,警告公主不要把裴缙君送给皇帝。

那懦弱无能、愚蠢又自大的小皇帝!何德何能配得上裴缙君!

他还没来得及闯进去,太监被连同圣旨一起扔出来了。

冯擒虎面无表情地拔刀,在公主府前,叫这个太监血溅三尺,横死当场,很快被府卫当垃圾拖走扔远了。

明黄色的圣旨也浸满了血污,红红黄黄,滑稽极了。

紧接着,冯擒虎就砸了公主府的门。

他大声喝道:“冯擒虎诚心求娶裴夫人,愿公主成全!”

连喊三声,被公主府府卫围住了。

关芙在公主府里听了消息就笑:“在我门前杀人,这是吓唬我呢。”

裴缙君垂下修长的脖颈,微微蹙眉。

游娘低笑。

关芙就叹道:“还是年轻啊。”

她吩咐游娘:“把他逮起来,送给冯静,让他好好教。”

游娘就笑着应是。

游娘传了信,府卫首领孔石就得令去了。

他招呼府卫围上冯擒虎。

冯擒虎力能扛鼎,战力超群,若论单打独斗,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若是放到战场上,领兵打仗,冯擒虎有十二万大军,也不可能轻易将他留下。

但是这是在京城里,冯擒虎的十二万大军远在万里之遥,而他,一个人在公主府门前对着府卫叫嚣。

孔石一声令下,十三位精锐府卫将一张铁网兜头洒下,把冯擒虎困在了铁网之中。

冯擒虎怒极,大声嘶吼,十三个府卫竟然险些按不住他。

不过终究一人力短,在府卫们齐心协力之下,冯擒虎被铁网束缚住,再也逃脱不得。

孔石带人用铁网把他捆起来,然后趁机揍了他几下,把他送回了冯家。

跟冯静交代了始末,孔石就收了铁网,有礼地告退了。

而冯静看着被收拾了一番气得眼珠子通红的冯擒虎,忍不住笑了:“你呀……”

冯擒虎气得要命,但冯静是家主,他只能老老实实地挨训。

冯静也心疼他。

他也有不少儿子,都是谦谦君子,博学多才,他也爱重,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总让他心里不大带劲儿。

只有子辈中的冯擒虎是不一样的。

他看准了,这小子就是一匹从未被驯化的狼,傲、狂、野性十足,胆子奇大。

他心里没有天,没有帝王。这是他寄托冯家未来某个不可言说可能的对象。

“小子,你太心急啦。”他摸了摸冯擒虎的头,慢慢教他。

关芙这边,看裴缙君开始略显哀愁了。

她似乎明白,自己带来了麻烦。

关芙就抚摸她的头发:“你担心什么呢?有我,你不必担心这些。”

裴缙君笑了笑。

她怎么能信呢?邹泛是西河郡的土皇帝,死了。史益是庆国曾经的大司马,死了。

现在她的庇护者,不过是一个公主。

周围皇帝、冯擒虎、王祥虎视眈眈,若是有了意外,她都不知道会会落到谁的手里。

但关芙也看到,她用肉眼可见的的速度飞快把自己调试好了。

裴缙君管不了。她想强起来,可是怎么可能呢?

她没有权势,空有美貌,就是一块稀世美玉,谁见了都想要,别人见了也要抢。她长到这么大年纪,琴棋书画、诗词歌舞,各种杂学无一不通,可那些对她来说,都只是增加了她的身价。她仍然是个没有爪牙的玩物。

她这一辈子,都没有自己保护自己的可能。所以她为了不逼死自己,只能让自己看开。

这就是祸水的命运。

但在此之前,她对关芙郑重道:“公主若是有难处,尽管把我交出去便是。”

她不愿连累关芙。

关芙再次安慰道:“不必担心。”

小皇帝派出去的太监迟迟不归,一打听,让冯擒虎当街一劈两半了。

就算是只兔子也该气得咬人了,更何况是堂堂的皇帝!他忍不了!

小皇帝当朝大发雷霆,指着冯擒虎的鼻子:“你到底心里有没有我这个君主!我才是庆国的皇帝!”

冯擒虎刚被冯静教育过,于是压抑着自己的怒气,只是不说话,定定的看着皇帝。

皇帝一看,嘿,今天老实!有门!

气焰此消彼长,小皇帝一看冯擒虎老实了,自己抖起来了,继续咆哮:“你哪有一丁点忠君的样子!不过是冯氏家奴,竟如此张狂!你若识趣,赶紧认罪!朕还能饶你一命!”

冯静一直挂着的笑消失了。

冯擒虎是他看中的子侄。小皇帝竟想用家奴二字离间他们?他直起腰,眼睛望着小皇帝,缓声打断他:“陛下慎言。”

王祥就抖着胡子暗乐。他不是小皇帝那一边的,但是看冯静冯擒虎二人当堂被骂,也十分之爽。

小皇帝缩了缩脖子。

冯静积威已久,他还是害怕的。

他就收回了自己指指点点、令人恼怒的手指,回到了龙椅上。

过了一会儿,他冒出一句来:“裴夫人是我的,赶紧送到宫里,我要封她做淑妃。”

冯擒虎挺直了脊背,盯着小皇帝的目光中闪过漆黑的光。

当天下午,小皇帝骑马之时坠马驾崩。

接任的是小皇帝的弟弟,一个五岁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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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我见犹怜(10)

新皇帝上位没两天,王祥坐着一顶小轿子,趁着夜色偷偷敲开了公主府的大门。

他对着关芙满面笑容:“公主。”

关芙叹了口气。

王祥就也跟着叹了口气。

看四下无人,他说话也直截了当:“这冯擒虎和冯家,都太狂妄了!目无君上便罢了,行动之前竟然都不跟你我二人商量,直接就独自做此决定,真是欺人太甚。”

关芙点头:“谁说不是呢。我也没想到,只是一言不合,他就下此杀手。冯擒虎此人,简直是丧心病狂。”

王祥说:“我看冯静也不是临时起意。那五岁稚子并非皇室直系,京中谁也不曾放在心上,可一旦事发,冯家立刻就将此小儿带了出来,若说没有提前物色准备,我是不信的!公主以为如何?”

关芙但笑不语。

她相信这皇帝候选人是提前准备好的,但绝不相信王祥不知情。

他如此作态,不过是想获得她的支持罢了。

不过这也顺了关芙的意

她听着王祥又拉拉杂杂说了一堆冯家危险、大逆不道、形势危急的话,最终在王祥离开之前给了准话。

“冯氏心也大了,王家主尽可放开手去。”

王祥就笑的更温和了:“多谢公主。”

裴缙君从内室出来,为关芙添茶。

她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暗自生疑。

公主似乎从来没有打算平息事态,稳定政局,也并不在意所谓的皇室威严,哪怕皇帝随随便便叫这些世家换了,都一点不恼怒。

她不只跟裴缙君以前接触的女子们截然不同,跟那些号称权势惊人的男人们也都不一样。裴缙君此生未见过这种人,她看不透。

关芙给了王祥准话,王系的动作就多了起来。

而此时正是冯家正要乘势而起的关头。

冯家拥立一个无知稚子,总不可能是被孩子的帝王之相折服。他们是想以此为阶,更上一层。

锋芒正盛,冯家并不愿意退避让人。

但王家也已经坐不住了。原本势均力敌的两家,此刻互相扯起了后腿。

一开始暗潮涌动,后来摩擦越来越大,眼见着是越来越针锋相对了。

今天王家占便宜,明天冯家占上风,玩的不亦乐乎。

关芙坐山观虎斗,架火添柴,笑着看热闹。

刚登基的年纪幼小的皇帝这次比先皇更加无助,作为一个傀儡更适合,除了有些时候做在龙椅上尿裤子影响气氛,别的都挺好的。

小皇帝的父母双亲都掌握在冯家手里,冯家通过这个,利用小皇帝的嘴,渐渐地占了不少便宜,走到较为优势的地方。

王祥就来跟关芙哭:“公主救我!冯家欺人太甚!”

关芙就表表态,再给小皇帝下点绊子,让他们维持在水平大致相当的地步。

渐渐地,两家就成了仇。

这日,王祥在关芙多日的运作帮助下,拿到了御林军。

这是王家的一大步。

冯家的兵马在绝对数量上是占优势的,但王家却一直没有这个机会,大多数子弟都是文官,没有枪杆子,腰就挺不直。

但有御林军在手,不管冯家在京外有多少人马,都带不进来。只要进了京,进了皇宫,哪怕是条龙,也得给王家老老实实地盘起来。

王祥终于扬眉吐气,这是决定性的一步,这是至关重要的一步,这是值得庆贺的一步。

他太过得意,甚至还得意地通过关芙,给裴缙君递了两封情书。

关芙事先过目才递交过去,生怕有什么需要被和谐的字眼,但她低估了王祥这个人的格调。

他送出去的只是两首朦胧优美、赞美美人的小诗,风流而不下流,颇有几分婉约哀怨的缠绵意味,很有观赏性,让关芙也不得不承认,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

裴缙君接了信也说好。

毕竟王祥现在虽然老了,但当年也是个帅的冒泡的美少年,他一辈子读书作诗,现在拿出来传情达意的两首小诗意境极美,立意和境界都不是那些少年们比得上的。她说好,是真觉得好。

关芙就当个乐子看,反正王祥年纪这么大,怎么也不可能陪裴缙君。

只是这消息还是传了出去,正是王祥自己得意之下说出去。

他醉酒加得意,难免有点飘,管不住自己的嘴。

王祥非常明确地炫耀道:“裴夫人对王某的诗颇为赞许啊。”

半醒半醉,他在众人钦羡的惊呼声中露出笑意。

现在的他权势惊人,有美人青睐,没有谁能比他更快活。

只是这话也传到了冯擒虎的耳朵里。

这消息是冯家的耳目带来的,冯王两家关系日趋恶劣之后,耳目就一直监视着王祥的动静。

他今天的狂态也被一字不落详细描述给了冯静。

冯静听着耳朵刺痛,面上笑呵呵,心里颇为不齿,暗道王祥怪恶心。

可冯擒虎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煞气四溢,眼神阴沉,似乎一下子就要冲出去把王祥干掉。

冯静连忙抱住他的腰:“擒虎我儿!这是作甚!”

连拉带拽才让冯擒虎冷静下来。

冯静把他按在椅子上,挥手让别人都出去,摇头叹气:“擒虎,如此冲动,不合时宜。”

他教训归教训,声音轻柔地更像是安慰。他实在是看中冯擒虎,聪慧,机敏,狂傲,有能力,而且最听他的话。

就像今天,要是冯静不在场,冯擒虎绝对按不住。

可冯静也知道,冯擒虎以一当十不在话下,他一个干瘪老头,年老体衰能拉住八尺壮汉冯擒虎?那都是擒虎的孝心,这是他听话,冯静领情。

谁会讨厌只听自己的话的猛虎?他对着冯擒虎有无比的耐心。

冯擒虎也的确很尊敬他,向来只要他问,就绝不讳言:“家主,王祥老儿怕是糊涂了!竟敢给裴夫人脸上抹黑!”

冯静被这少年气十足的话差点逗笑,但他还是不动声色的忍住了。

王祥是什么人?当朝可以和冯家相提并论的人。

裴夫人是什么人?不过一嫁再嫁的妇人耳。

叫冯静说,这些人都把裴缙君抬的太高了,颇不体面。

不过他懂,年少慕艾,擒虎能为了女人斗志高昂,实属正常。他摸着冯擒虎的头:“擒虎,你长大了。”

冯擒虎只听不进去。

他还是想干掉一切想抢夺裴夫人的人。

在公主府,公主把着裴缙君不放,谁都不得到,他还能忍。但若是裴夫人下嫁给别人,他绝不能坐视!

裴夫人只能是他的!

冯静乐于表扬他的志气。

他哄道:“且忍他些时日,擒虎,待王家不成气候,王祥老儿又算什么呢?你得长远看去,要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不能心急。障碍总要一点点清除,否则不光伤人伤己,连想要得到的宝物,也会被波及。”

不只是美人,包括这江山社稷。

冯静看着冯擒虎神色渐渐阴沉,冷静了下来,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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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我见犹怜(11)

冯擒虎的确是个奇才。

他虽性格冲动,但天分奇高,有一种野兽一般敏锐的直觉。

这种直觉不光让他在习武和战事上颇具优势,在政事上也有直觉和灵性。

他一旦跟着冯静用心学习,成长速度格外惊人。

除了本能的冲动易怒难以更改,他几乎是完美的。

他是属于冯家的完美武器。

冯擒虎一旦成长起来,从冯静那里迅速地学了不少手段,王家就开始显出劣势了。

王祥就找关芙哭。

“公主啊,冯擒虎太过分了……”

这是把他们王家某个子弟废了。

“公主,你可得评评理……”

这是把王家的利益抢了。

“公主……”

关芙听得头都大了。

她理解王祥。在紧要的关头后继无人就这个下场。

冯家家主冯静也是千方百计才得了这么一个冯擒虎。

他为什么不用自己的亲生儿子?还不是因为儿子用不上,在诡谲莫测的政治环境,脑子转的不够快的都不中用!冯擒虎是冯静的心头肉,冯静之下的第二梯队和接力队员,冯家的宝贝。

王祥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他自然有幕僚,有门客,可是到了这个地步,这些人大多数是用来做事的,而不是用来出点子的。

不到他们这个地位,眼界、心性、思路都会有局限性,遇到对面出招,招架不住还不是最严重的事,最严重的事是根本就看不懂对家要干什么。

反应都来不及,又怎么能不频频挨打?

比如冯静,他要把太阳搞下来,王祥慢两拍,懂了。

但普通人想都不会想到,冯静是要搞太阳。有些事,一般人就是想不到,看不透。

本来王祥就比冯静反应慢,只是关芙在旁边托着,他才能不落下风,可现在,冯擒虎也迅速长起来了。

现在王祥相当于面对一个半多的冯静,冯家两个人两个大脑,还能分两头做不同的事情,王祥应接不暇。

他堵了东墙,西墙又被拆,根本跟不上节奏。

他来哭着求关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他自己实在是玩不转,眼看着王家这艘大船就要被冯静冯擒虎二人玩沉了。

只能让公主拉他一把。

可关芙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王家主,不是我不帮你,你知道的,这没办法帮。”

王祥遇上事,他知道他们家有什么后手,有什么人可以用,有什么事可以做到,迅速地一反应,派出去人处理了,这就算是解决了。

但换上关芙,他们根本不是一体的,只是联盟而已,都是各自为政的。

王祥那边遇上事,真跑来问关芙?关芙知道他们家有什么手段?还能差遣他们家能动用的和隐藏起来的人?

不能够,王祥尚且还得防着她呢,怎么敢全部交托!

再者,这么一折腾,花费的时间精力也是消耗不起的,哪怕就是真处理好了,那边黄花菜也凉了,冯家想要的结果都达成了。让关芙出点子就是亡羊补牢,毫无意义。

王祥来求她,不过是想占她的便宜,想忽悠关芙自己出人出力,帮他解决事情罢了。

关芙就看着他作态,神态似笑非笑。

她一开始还指望着王祥和冯静拼个两败俱伤,结果现在看,王家是顶不住了。

王祥一看她不吃这一套,擦干眼泪,匆匆告辞了。

这阵子冯家真是频频出招,尤其是长进了的冯擒虎,像是想把王家咬下一块肉来似的凶狠,王家事多得很。

王祥连唱歌跳舞、喝酒写诗的娱乐活动都放弃了,忙的要命,找关芙求助的办法行不通,他得回去继续焦头烂额呢。

关芙看他走了,就回到后院,开心的要命。

裴缙君在后院看书。

“读的什么书?”她问了一句。

裴缙君举起书给她看,这是庆国的史书。

关芙把书随便翻了翻,还给她,笑道:“那你看吧。咱们此时此刻,也在历史之中呢。”

裴缙君楞了一下,暗自心惊。

公主是不是……别有意味?她垂下头,默然不语,眼里突然亮起火。

她摸着书页,心脏急跳。可不是,此时此刻也是历史之中。

关芙叫游娘给她准备大餐,她要好好吃一顿,开开心。

王祥撑不了多久,王家再这样下去,真要伤筋动骨了。

她数着日子,悠哉悠哉地抱着期待。

今年春天过得很快,事情也很多,不是和裴缙君去西河郡看桃花的好时机,还要再等来年春天。

所幸她也不急。

果然,入了夏天的时候,王祥顶不住了。

他恭恭敬敬地到了公主府,老老实实地求关芙救他。

继续强撑下去的话,时代为官、本就是庞然大物的王家,真的要伤筋动骨,难以保全了。

他早该明白了,想摘树上最高处的唯一一个桃,是要付出代价的。

只是他被蒙蔽了双眼,只看到了高处的风光。现在,王家哪怕是想全身而退,不再争锋,也来不及了。

冯家不会放过他。更不会放过流着油的王家。

新平公主此刻是他和王家最好的选择,更是唯一的选择。他没有第二条路,不能让时代传承的家族毁在这一代。

关芙微笑着听他说话。

入夏就开始热了,裴缙君坐在一旁,为她打扇,慢送凉风。

冰肌玉骨,清凉无汗,如玉璧一般生辉的绝色美人,怎么看,裴缙君都好像越来越美了。

但王祥此刻,一眼也不再看她。

他已经失去了拥有美人的机会。永远也不会再有机会。

他恭敬的对关芙说出了效忠的誓言:“日后王家上下,听凭公主差遣。”

他看明白了,只做伙伴,新平公主是不会尽力帮王家的。

只有王家成了“她的东西”,她才会尽力保全自己的资源。

关芙点头:“好。”

她说出这一个字,王祥跪坐在地上,半晌没吭声。

他突然意识到,此前他和冯家的针锋相对,和后期被冯家打得无还手之力,以及到现在不得不将王家献给公主求得庇护,后面似乎都有新平公主的影子。

他小瞧了这个女人。

只是他不会后悔。

走到这一步了,是他技不如人。他没有其他的选择。

关芙说话算话,接受了王家的效忠,得到了不少明面暗面的势力和人物,就开始保护王家。她主导着王家上下,把冯家的招式都挡回去了,轻松自如,游刃有余。

王祥一开始心惊于她方方面面周到迅猛的应对,到后来心服口服。

他不如新平公主。

冯静和冯擒虎也奈何不了她。他服了。

王家上下获得了喘息的机会,关芙也终于破除了新平公主在朝中无人的劣势,安排得更加得心应手了。

朝局再一次稳定起来。

不久之后,冯擒虎再次大张旗鼓,求娶裴缙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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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我见犹怜(12)

冯擒虎这次上门求娶,搞得大张旗鼓。

他势在必得。

甚至冯静都跟着他上门来,对着关芙尽了冯家最大的诚意。

两个人一起上门,关芙就不能像对待冯擒虎一样拒之门外,先打一顿再送回冯家了。

对待庆国如今的第一大世家,她必须表现出应有的礼节,至少应该给他们一个讲出诚意的机会。

他们此刻就坐在关芙面前,冯擒虎带来的珍贵的古籍和珠宝玉石,就放在堂上,箱盖打开,熠熠生辉。

他对关芙的态度也放得很低:“我知公主珍重裴夫人,这次带来的只是一点小小的心意,以供裴夫人和公主赏玩。我愿意以正妻之位求娶裴夫人,保证终身再不娶她人,愿公主成全。”

他话说的也很实在,也给出了分量相当重的承诺。

冯静在一边继续为冯擒虎加码:“公主,擒虎直心眼,从小没有心机,说出来的都是诚心话,还望公主给他一个机会。我为擒虎担保,裴夫人嫁给擒虎,冯家上下必然以最高的敬重对她。”

关芙瞥了一眼冯静。

她知道冯静在想什么。

现在王家到了她手底下,她这个以前不显山不露水,因为性别和身份一直不被提防的公主,如今摇身一变,成为了可以与冯家匹敌的一股力量。

冯静不能不谨慎。

但冯家经过和王家的一场斗争,两方各自有不少损失,此刻已经无心继续再战。

起码近期,冯家和归属于公主的王家都需要休养生息,得趁着形势大好,赶紧扩张势力。

冯静需要停战。

和众人尽知的公主爱宠裴缙君结亲,是一个能缓和形势的好的选择。

然而想和公主联姻,能怎么办呢?娶公主是不可能的她既无子女,又无姐妹,只能挑她身边最受重视、走到哪带到哪的著名美人裴缙君。

因为冯擒虎的人选选的对,冯静全力支持,甚至暗中得意。他可是知道,王祥之前迷恋裴缙君久矣。但现在,如果成了,裴缙君就是他的子侄冯擒虎的了。

这让他有种当了王祥父辈的快感。

关芙沉吟了一下。

她倒不是想用裴缙君联姻。她任务又不是为了拉皮条,她的任务是带裴缙君看花。

但她总不能为了这一个简单的小事,害裴缙君不能嫁人,万一裴缙君自己心甘情愿,她就枉做恶人了。

在关芙看来,冯擒虎长进了,现在大小也算是庆国有名头的人物了。

他年纪小,长相也挺俊美,又怎么看怎么诚心诚意,甚至在这个时代,自动自发地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

关芙冷眼瞧着,他平日的一举一动都表明了他对裴缙君的真心,不管他的承诺日后能不能做到,此刻他的心意是真的。

对着这份少年真心,关芙觉得可贵。

她是本着为裴缙君着想的心觉得可以一见,但这件事一定要听裴缙君自己的意见。

她吩咐游娘:“请缙君来。”

一听她说这话,冯擒虎的眼珠子锃的一下子就亮了。

他脸上不符合年龄的阴沉冷厉一扫而空,耳根甚至透出薄红来,眼见着是激动又兴奋,俨然成了怀春的少年。

关芙看着觉得自己简直看到了野狼向哈士奇的瞬间转变。

冯静也不嫌弃自己家的少年没出息,只是淡然饮茶。

在他看来,冯擒虎的执着都是短暂的。

年轻人,狂热过去这一阵,很快自己就会清醒过来。他作为一个不惹人嫌弃的长辈,只要顺着他就好。就算之后冯擒虎后悔了,也有更多的女人由着他挑。

游娘带着裴缙君进来了。

裴缙君依旧是那副素淡的模样,姑射之姿不减分毫,动人至极。

不言不语,没有表情,就像是玉雕的人,但即便是不以为然的冯静,也不能把眼睛从她身上移开。

冯擒虎就更是这样了。

他不禁移不开眼,还激动的要命,红晕从耳朵根爬到了脸上。

他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

是那种只要裴缙君一点头,他就瞬间就把她抢回家的那种迫切。

关芙就看着裴缙君进来之后,谁都不看,仿佛世外之人一样飘然来到她身边。

这般目中无人、毫无礼节的举动,放在她身上,连冯静都想不起来责怪,只觉得理所应当。

但关芙也注意到了,她眼睛看都没看冯擒虎一下。

关芙审视了冯擒虎两眼。心中隐隐有了预感。

冯静却笑着主动说起了婚事:“……小侄擒虎诚心求娶裴夫人,不知裴夫人可愿?”

冯擒虎看着那个不曾看他一眼的天上之人,屏住了呼吸。

他的眼神几乎变成了哀求。

哀求她看他一眼。

裴缙君到底没有抬头,但她垂着眼睛,却慢慢的点了点头。

冯擒虎一下子站了起来,要不是冯静拉了他一把,他就要真的扑倒裴缙君面前去了。

关芙却楞了一下,抬了手:“且慢。”

她眉头皱了起来。

她是想让裴缙君看看冯擒虎中不中她的意,怎么裴缙君一进来,看都没看一眼,就点了头?

她仔细观察裴缙君,发现她沉静而淡漠,哪怕点头同意的是她自己的婚事,她也不曾有半点的喜悦。

这可就没意思了。

不喜欢同意这个干嘛呢?

关芙抬起手,捏起了裴缙君的下巴。

随便抬别人的下巴,关芙一直觉得是冒犯,因而这还是第一次做这个动作。

但她需要确认裴缙君到底在想些什么。

裴缙君顺从的抬起头,面上坦然,没有任何喜悲。

关芙忽然明白了。

她不会拒绝。因为她已经习惯于接受来自强者的安排。至于她自己的意愿,从来不曾被她自己重视。

关芙松开手,掸了掸自己的袖子,端起了茶杯:“此事作罢,冯家主请回吧。”

她不会拒绝,那关芙就替她拒绝。

不是让人一想起来就忍不住笑的婚事,裴缙君没有任何接受的必要。

裴缙君一听,猛地抬起了头。

冯擒虎拍案而起:“公主!”

他怒目圆睁,瞪着关芙,就好像她是毁人姻缘,戏耍有情人的可恶王母。

关芙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出去吧。”

冯擒虎瞬间阴沉了下来。

他看着关芙,眼里透出血红的颜色来。冯静推了他一把,他冷笑一声,扭头就走。

看起来是结成了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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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我见犹怜(13)

裴缙君一直平静的脸终于出现了波动。

她盯着冯擒虎和冯静离开的背影,沉吟了一下,终究对关芙说了实话:“公主,惹了冯家不快,这可如何是好。”

关芙明白她在想什么了。

裴缙君心里笃定了关芙必然要用她和冯家结盟,因而不管是嫁给谁,她都会服从安排。今天她被叫出来之前,或者在此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她早就做出了选择。

她心里完全没有情爱。或者说,她从来不敢有什么奢望。

关芙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你不必多想。”

裴缙君眉头微蹙。

要是可以,她当然不会多想。但她虽然不能自己做主,脑子却不可能不转。

她不是傻子,正相反,作为权贵的宠物,她有很高的政治敏感度,毕竟这关系着她自己的命运。

她只是无能为力,不能做主罢了。

裴缙君现在忧心忡忡。

好的时候公主自然觉得她好,但万一她引来了祸事,她就是千好万好,有世间独一无二之美,也无济于事。

今日冯家二人败兴而走,她已经模糊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关芙看着她多愁多思的样子,忍不住又摸了摸她的头:“尽管让他们来,我是不怕的。”

裴缙君笑不出来。

她只好说点现实的:“不管娶不娶你,近期冯家都不会动。冯静不会想跟我撕破脸,他且得修养一阵子呢。”

裴缙君知道。

但她也想到了以后。等冯家修养好,形势只会更激烈。

关芙安慰道:“你安心吧,我一直准备着呢。”

她既然敢这么狂,就是有信心应对。新平公主给她留下足够多的实力和底牌。

冯家不动,她也束手束脚,不好施为。

裴缙君忧愁过一会儿之后,又自己调节好了。

要是她真是多愁善感无法排解,早就把自己憋死了。等到一切真的发生,也不能日日以哀愁相对

为了不红颜命薄,她看得很开。她总是要继续往前走。

那边冯家二人回去之后,冯静劝了冯擒虎多久不好说,可终究冯家没有失去理智对着关芙攻击起来。

毕竟冯静还压着阵,冯擒虎心里再多怨怼,也不能影响大局。

只不过私底下的小手段多得很,今天明天,隔三差五找点不影响大局的小麻烦。

这点小事,冯静是舍不得严格约束的。他总得让他的擒虎排解一下内心的愤怒。

更何况冯静也觉得明明裴缙君都点头了,关芙还要拒绝,这举动实在是有点戏弄人,心里也不是全无不满。

关芙就叫来了疾风营的小将陆鲜。

他曾向关芙求娶裴缙君。后来,盯着裴缙君的人越来越多,他也知道自己的重量完全无法相比,就渐渐的憋在心里沉寂下去了。

但关芙一见他的面,就看到了他眼里跳动的暗火。他从来没死过心,只是压抑起来,沉淀下去。

只要给他机会,他就能拼命往上爬。

冯擒虎要是捅出大篓子来,陆鲜是没办法的,但是现在,冯擒虎不过是闹些小别扭,找些小麻烦,陆鲜能对付得了。

关芙就派他去对付:“陆鲜,你可要做好了。”

陆鲜单膝跪地,说的沉重而缓慢,杀气腾腾:“末将遵命。”

关芙就补充了一句:“别闹得太大。”

陆鲜表示明白,出去就和冯擒虎怼了起来。

陆鲜分寸把握的很好,严格遵守她的指示,小打小闹,绝不过格,很有分寸,既不会让彼此伤筋动骨,又尽力让冯擒虎的人灰头土脸,任务完成得相当出色。

关芙在公主府里听着信,觉得他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府卫队长孔石也忍不住称赞:“怪不得萧磐盯他这么久,他都沉住气稳了下来,还是有几分心机的。”

关芙赞同。

关芙就等着冯家慢慢恢复元气。

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庆国的邻国燕国越过国境,攻击河阳郡,短短十日攻下二城。

举国大哗,冯静仗着自己占优势,派出冯擒虎迎击敌军,一部分是为了立威,一部分是为了扩充兵力,与此同时,他也终于向关芙伸了手。

他的理由是光明正大,格外正当的。

“公主,国难当头,应举全国之力,抗击燕国。”他好言好语地劝,看起来还有些好欺负。

但时至今日,已经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对他有丝毫的不敬。

关芙作势犹豫:“我只是一介妇人,为之奈何?”

冯静笑道:“公主,听闻公主在新平有十万兵马……”

关芙做出一副惊慌的神态,连连摆手:“以前这十万兵马都是驸马直接指挥,并无领兵将才,这样上战场,岂不是白白送死?”

冯静笑眯了眼:“只管归在擒虎帐下便可。”

他铁了心要向关芙手里的兵马伸手。

关芙假装担忧惊慌了一阵,冯静就吓唬人:“唉,燕国三十万大军突然压境,若不能举国抗之,只怕皇都难保啊!”

关芙差点笑出来。

燕国号称三十万兵马,实际上只有十八万罢了。他真是吓唬起人来不遗余力。

不过她假装推脱两三次,还是不情愿的松口了:“就依冯公所言吧。”

说完了又急声道:“战后必得将十万兵马还我。”

冯静又叹了口气:“还有王家帐下的八万兵马……”

关芙假装气怒道:“王祥老匹夫不曾将八万兵马与我,冯家主要是想讨,尽管去找他!”

冯静心想也是。

他要是王家,哪怕迫于形势和新平公主结盟,也不会把立身之本的兵权都交出去。

他心满意足的走了。

从王祥手里抠出四万兵马,冯擒虎风风光光地带着二十七万兵马到了河阳郡。

然而冯静却依旧很紧张。

冯擒虎传信,说胜负参半,燕国领兵之将是一个年轻将领,名叫秦钊,初次领兵出战,然而用兵奇诡,难以捉摸,是个行军打仗的奇才,即使冯擒虎兵马较多也难以次次获胜。

他遇上了此生大敌,战事开始胶着,渐渐的,庆国的国库就越来越空了。

哪怕他能打,军需粮草也开始跟不上了。

关芙坐在公主府笑了。

这时代英雄辈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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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我见犹怜(14)

新雪已落,又到了冬天。

裴缙君带着侍女,穿过公主府望不到尽头、层叠嵌套的院落和回廊,隔着一道墙,听见了王祥的声音。

他说起话来柔和慈祥:“劳烦游夫人了,请回吧。”

这是游娘送他出门。

游娘客气了两句:“王公慢走。”就停下了脚步,看着王祥离开。

时至今日,王祥已经成了公主府的常客,任凭公主肆意差遣。

以前王家主看都不会看一眼的公主女伴游娘,现在也成了尊敬的游夫人。

裴缙君还没回神,王祥已经出了院子,跟她打了个照面。

她还不曾回避,王祥先退到一边,也不再用以前那种觊觎垂涎的眼神看她。

他面容慈祥温和,就像一位宽容体贴的长辈:“裴夫人请,陪伴公主乃是第一等大事。”

王祥给她让路。

裴缙君客气道:“王公慢走。”然后率先离开。

王祥等到她飘然而去才抬起头,一边摇头,一边自笑,慢慢离开了。

现在,公主身边的女人,他也惹不起了。

事情还要从冯擒虎与燕国秦钊在河阳郡交战说起。

冯擒虎和秦钊势均力敌,或者可以说,秦钊比冯擒虎还略胜一筹。

秦钊用兵奇诡,鬼神莫测,常有出人意料之举,行军忽隐忽现,每每让冯擒虎措手不及。

冯擒虎长于强攻,以力破巧,行军犹如滚石坠落,气势磅礴,轻易不可力敌,然而他本性冲动强暴,终究有些时候看不透秦钊的小伎俩,虽实力足够吃不了大亏,却也被惹得恼怒。

两个人率领大军你来我往,打的好不热闹,然而秦钊慢慢占了上风。

燕国有备而来,粮草备足。庆国在这方面,就弱了不少。

拖的时间一长,庆国军队人困马疲,渐渐的显出颓势。尤其是冯擒虎率领的属于冯家的十三万兵马,更是开始力不从心了。

冯擒虎一打听,发现王家的军队和公主的部众,都粮草充足,军需齐备,然而并不分给冯家兵马,不由得心生怒意。

他直接叫来率领公主人马的将领:“为何食不同享,偏要藏私!”

“若影响战局,本将军唯你是问!”

为公主领兵的将军,一直忠于新平公主,名叫黎樾,他听闻冯擒虎含着雷霆之怒的斥责,也不慌不忙。

在史益还活着的时候,他就常常因为带着公主的十万兵马吃独食而被斥责喝骂,早就习惯了。

现在不过是换了一个人骂而已。

他又没犯错,冯擒虎再不高兴再骂,也不可能处罚他,毕竟他手底下十万兵马死忠于新平公主,无凭无据处罚黎樾,军中顷刻便会哗变,冯擒虎不敢。

就让他逞个口舌之快罢了,不疼不痒。

黎樾面相忠厚,看起来甚至有些死脑筋的木讷固执,他听着冯擒虎骂完了,就慢慢的说:“冯将军此话毫无道理,我帐下兵马,向来是吃的公主送来的粮草,是公主自家人。若与将军分享,实在无理可依。”

冯擒虎怒道:“那王家呢!”

黎樾心中暗笑,想了一想,又慢吞吞的说:“王家的事,末将实在不知。”

冯擒虎瞪着他,一言不发。

空气凝滞,气氛险恶,冯擒虎低声道:“黎将军,你可想好了。公主可终究只是一介女流之辈。”

黎樾脸上跟木头雕的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公主公主,当然是女的,又没人以为她是男的。

可新平公主有封地,新平郡富裕且独立,叫公主经营的极好,堪称自成一国,公主作为封地主人,出钱出粮养着他们十万兵马,且手段日渐精妙,绝不比这些世家差。

公主没有其他助力,只会对手里的兵马越来越看中,黎樾除非脑子坏了,否则怎么也不会离开公主。

反倒是冯擒虎,说的再好,再不是女流之辈,还不是没钱养兵?

冯擒虎看出了他的无动于衷,神色阴沉。

若不是王家之前与冯家相争,让国库不充盈,又怎么会粮草不足!

他冷着脸让黎樾下去,继续写信要钱要粮。这次是向冯家伸手。

冯静还是有几分手段的,冯家虽然养不起十三万大军,但动员可以获得的力量,给大小世家画了不少大饼,又得到些物资,让冯擒虎在前线撑了一个多月。

然而一个月之后,仍旧未能得胜。

这下冯擒虎终于没办法了。

他对黎樾低了头,请他来帐下,要求均分粮草。

黎樾木着脸说:“这事我做不了主,并非公主兵马……”

冯擒虎咬牙,说出了冯静跟他商量过的妥协的话:“黎将军见多识广,经验丰富,必然比小子更有能力,不知黎将军可愿为西路主将,与小子一起大破燕贼?”

黎樾点了点头。

冯擒虎终于松口让他们出头领兵,功劳均分了。公主提前说过,这时候可以答应他。

冯擒虎终于又获得了粮草,虽然给的还是不足,但总算大军又能动弹了。

经此一事,公主的兵马联合王家,掌握了超过一半的军队指挥权。

冯家也对关芙更客气了。

然而,关芙看得出冯家背后仍不死心的意图,只等大军得胜,就是清算的时刻。

然而秦钊给力的出乎意料。

东西二路由冯擒虎黎樾掌握,他却看出了薄弱点在王家。一天夜里,秦钊率领精兵撕开口子,将王家打了个王八翻盖,然后紧接着扬长而去。

好在黎樾写了密信,说损失并不严重。

战报传来,王祥就萎了,越来越客气了。

裴缙君走到关芙身边,还没说话,就看到关芙发笑。

“公主,何事可乐?”关芙对她尊重,也经常跟她谈论局势,因此裴缙君问的毫无避讳。

关芙摊开八百里加急的信:“缙君真是个好宝贝,秦钊这厮竟也想要。”

裴缙君瞟了一眼便不再在意。

关芙却笑了:“他说曾与你有一面之缘,诚心求娶,若你嫁过去,就立刻停战,退回燕国。”

裴缙君淡淡道:“不过是借口罢了。”

打了这么久,燕国看来也耗不起了。要不然停战,要不然不再纠缠,一鼓作气,直入庆国腹地,以战养战。

关芙合上信:“说得对。我已经叫王祥拒了他。”

裴缙君端起茶杯:“只怕他会打进来。”

裴缙君说对了。

不退就只能进,狡猾的秦钊带着十万兵马,绕过冯擒虎,杀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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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随身老爷爷(1)

关芙收到了这个消息的时候没有意外。

或者说她早就已经预料到了。

此时众小国并立,互相之间没有天险相隔,庆国皇室衰微,各大世家纷争不断,一片乱象。

此时的庆国在邻国的眼里就是一块香肉,谁都能来咬一口。

不咬上一口都会觉得对不起自己。

燕国只是第一个动手的国家。

秦钊率领军队在庆国境内以战养战,不断前进,各大世家囤积的财产和粮食就像一口口没有爪牙的光猪,完全成了秦钊眼里的美餐。

各国观望的人一看,有了撕开第一条口子的人,也不甘落后,发兵庆国。

富贵险中求,什么都不做,落在后面了,就意味着不会有任何收获。

在这个冬天,庆国落到了马上就要被撕咬成碎片的险境。

在前线的冯擒虎急了。

他纵使天纵奇才,也不是神仙。让他漂漂亮亮地把其他各个小国的人打回去,完全是在说梦话。

这一天,又是一场激战。

冯擒虎打着打着,突然有斥候来报。

“将军,黎将军带着十八万兵马,径自北上去了!”

他把冯擒虎的十三万大军扔在了这里,不管不顾了。

冯擒虎目眦欲裂,他突然就想了起黎樾背后那个恨的人牙根痒的女人:“新平公主……”

阻止他娶裴夫人为妻,还害他举步维艰,落到今天的地步——

此仇不报,他枉为冯家子弟!

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反派的关芙此时已经收拾好了东西。

她笼着白狐毛的袖筒站在公主府前,游娘替她撑伞遮雪。

裴缙君紧接着从公主府中走出来,她手里还拿着没读完的一卷书,跟着关芙一起从容上了马车。

马车里的银霜炭烘得地板都有些发烫,一进马车,斗篷就穿不住了。

关芙笑道:“先去新平,过完冬天,第二年带你去看桃花。”

裴缙君微微一笑。

关芙这一年,已经带她看了牡丹,芍药,荷花,菊花,梅花。看桃花,似乎也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

马车被穿着黑甲的疾风营围住,缓缓离开了京城,在白雪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没有一人胆敢阻拦。

关芙带着裴缙君住进了新平的公主府。

说实在的,这里的公主府更大,更豪华,规格堪比皇宫。这是新平公主的地盘。

关芙就坐在新平的公主府中,派出去的黎樾、孔石、萧磐、陆鲜等人,已经遍布了整个庆国的国土。

“此时是乱世啊,缙君。”

关芙颇有雅兴地同裴缙君下棋闲谈,嬉笑感叹。

裴缙君落下白子:“该你了,公主。”

她神态放松无比。

关芙已经证明了,她有足够的实力使裴缙君处于她的庇护之下。

不伤害,不利用,不抛弃。

即是姐妹,又是知己。

红颜祸水的一生,似乎暂且不必担忧颠沛流离。

第二年春天,桃花盛开的时候,战乱已经波及了每个国家。

关芙带着裴缙君去她西河郡的家乡,看了桃花。

关芙完成任务,离开了新平公主的身体。

转眼之间,她眼前就变成了另一个世界。

她还没从灿烂绚丽的桃花中回过神,就看到了满目青翠的竹林。

关芙的视线并不高,只有一米左右,以至于一眼看过去,满眼都是人腿。

她数了数,一共六条腿。

三个人。

她适应了一番,调整了视角,才看到了这三条腿主人的全貌。

离她最近的是一个容貌俊秀的少年,十五六岁,唇红齿白,脸上有坚毅的神情,眼睛里有执着而坚定的光。

然后是一个巧笑倩兮的姑娘,扎着两个包包头,肉肉的脸蛋格外讨喜。

还有一个颇有几分风流样的少年,桃花眼,白衣,扇扇子。

这三个少年人围在一起,气氛颇为正经。

关芙侧耳去听,也感觉出了他们的用心和紧张。

白衣服说:“此次参加外门大比,一定要全力以赴,若能成功,加入内门,就是另一片天地了。不成功,便成仁,拼了!”

姑娘嘟嘴:“白凤君,你这么说我可真听不惯。”

她挽住了少年的胳膊:“寒哥哥,听我的,你要是有危险,还是保命为先,保住命才能有其他机会,可千万别犯傻!”

白凤君一听,翻了个白眼,呼呼扇扇子。

萧寒叹气:“我知道了,珊儿,你不必担心我。”

这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场面,不过是两个同伴在对萧寒作战前动员。

关芙却绷紧了全身的神经。

他们围在一起说了几句话,就各自散去了。

萧寒一个人走在路上,一语不发,走路又快又急,路上远远看到人,他就快速避开,选另一条路走。

很快他进入一个偏僻阴暗的院落。

这是他的住处。

他将门关好,贴上了隔绝声音的黄纸符咒,坐到了床上。

他手指一动,从腰间一摸,关芙的视线就变了。

她和萧寒的眼睛平齐。

萧寒一双乌黑的眼睛专注而恭敬地望着她,低声说:“祖爷爷!”

关芙:“……”

萧寒神色严肃,格外郑重:“祖爷爷,外门大比中,萧禹必然要找我麻烦。他是三长老四百年才得到的一个亲孙子,要是三长老帮他,我的性命就堪忧了!”

关芙只好沉着开口:“莫要担心,老夫定然为你保驾护航,你尽管放手去做。”

萧寒脸上露出了欢欣:“好,有祖爷爷在,我什么都不怕!”

关芙词穷。

萧寒站起来在屋里转了一会儿,对关芙说:“祖爷爷,大比在即,我得好好准备,我这就到玉佩空间里去修炼了!”

话音一落,萧寒这么大一个人嗖的一声消失了。

紧接着,关芙就听见萧寒的声音从自己身体里穿出来:“请祖爷爷为我护法!”

关芙循着声音,依靠素体残留的本能转换了视角,眼前场景一变,她看到了一片广阔的空间。

绿地蓝天,满地灵药,灵泉喷涌,还有孤零零伫立的一个小茅草屋。

她的视角可以通过意念变化自如,进可看到茅屋中闭目修炼的萧寒,退可拉远视角,看到空间中场地被白雾包围的边界。

关芙明白了,她现在的身份是气运之子的随身老爷爷。

然而,关芙完全没有关于任务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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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随身老爷爷(2)

关芙看着在她空间内盘腿入定的萧寒,他经脉宽阔,空间内的灵气也浓郁到几乎成了云雾,一旦卯足了劲修炼,灵气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灌注到他的身体里。

在空间内修炼一天,堪比在空间外修炼十天。萧寒十分珍惜地利用金手指,不敢有一点放松。

关芙却十分警惕,一点也放心不下来。

一方面,她失去了记忆,不知道到底任务是什么,也不知道每个世界都会有的死亡事件,在这个世界会不会立刻来临。

另一方面,这个世界也十分危险。虽然她不是初次经历有奇艺能量的世界,但是关芙现在,连身体都没有,孱弱的不堪一击。

这个任务的委托者没有为她提供记忆,但是关芙知道自己的情况。

现在的她,就是一个空有意识,依附于承载着空间的玉佩上的灵魂。

什么都做不了,就连空间也不能影响。甚至都不能修炼。

她唯一能做的事,就是使用幻术,吓唬吓唬人。

萧寒之所以这么尊敬她这个“祖爷爷”,也是因为曾经被他的幻术唬到了。

若是有个万一,来个有几分阅历和实力的人,关芙在死之前,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

这实在是不太妙。

关芙无可奈何,只好翻看历次任务获得的小道具。

系统道具栏中躺着以下物品,这都是关芙一直没有使用,慢慢积攒下来的。

视线折射,转换券,模拟,灵敏味觉,以生换死。

关芙把目光放在了上个世界获得的道具上:倾国倾城,作用:让所有能看到使用者的生物,将全部注意力放在使用者身上。

关芙叹息。

这是修真世界,这些东西再有趣,也不能让不能修炼的她,一解燃眉之急。

她只好寄希望于转换券,希望能够换得一个有杀伤力的助力。

她要替换掉视线折射券,越到后期,这个只是单纯干扰视线的道具就越没有用处。在修仙世界,大家用的都是神识,不是眼睛。

她点击转换券,转换券突然明亮地闪烁了一下,紧接着,视线折射灰掉并消失了。

出现在关芙眼前的是一个新的道具:锦鲤符。

这个道具和视线折射同等级,因此是一个可以在多个世界多次使用的技能。

使用它没有冷却时间。

使用锦鲤后,会透支日后十二个月的好运气,得到当前面临事件的最幸运的结果。

但根据运气守恒定律,使用一次,倒霉一年,多次使用,倒霉程度在十二个月内重复叠加,且幸运效果不断减弱,直至带来厄运,之后倒霉程度不断升级,最终达到喝水呛死,走路摔死,霉运罩顶。

关芙心情复杂。这是个并不怎么让人愿意用的道具。

她现在只希望,这个世界她能顺利存活到最后,完成任务,她已经不太奢望了。

过了不久,萧寒的房门被敲响了。

“萧寒!萧寒!你在吗!”

是个听声音就觉的长得好看的女孩子。

这声音问了两句,突然推开门,一下子进来了。

映入关芙眼中的是一个火辣的红衣少女,腰间缠着鞭子,英姿飒爽,眉目明艳。

和刚才娇俏可人的珊儿比起来,可以类比桃花芍药,各有千秋。

她在屋子里四处看,甚至连萧寒寒酸的光板床床底都没有放过,好像真以为萧寒会躲在床底下似的。

关芙静静地地看着她翻找一圈,沮丧的跺脚:“这个小杂役!跑到哪里去了!”

她踹了踹萧寒床上的被子,留下几个鞋底带着精致花纹的小脚印,又翻乱萧寒的书,拿走他修炼用的玉简。

她一边做这些小动作,一边哼道:“叫你躲我!我堂堂梧桐峰峰主之女,给你脸你还不要,再躲我你试试!”

“看我不把你折腾哭!”她把萧寒的梳子掰开,扫视一圈,萧寒本来就空荡荡的房间里已经没什么完整的东西了。

她意犹未尽地转了转,掏出一只纸鹤,给萧寒留言:“萧寒,别躲了!我红袖可没那么好的耐心,赶紧自己来梧桐峰见我!别劳动我来找你,不然……我来一次,就给你捣乱一次!”

她终于自己把自己逗笑了。

把纸鹤放在桌子上,一低头,看到了一枚洁白的玉佩。

关芙终于跟这位红衣姑娘脸对脸。

紧接着,红袖将玉佩捡了起来,不住翻看。

她抚摸着玉佩上细腻的花纹,神色突然一变:“这么精致的玉佩,萧寒这臭小子从哪得来的!莫不是胡珊那个女人给他的!”

她自言自语,又生气了,她把玉佩揣进了怀里:“我非得给他点颜色看看!三心二意,沾花惹草,欠教训!”

她给萧寒留言道:“你的玉佩在我这!想要你尽管来找我拿!”

关芙在玉佩中一阵尴尬。

然而红袖将玉佩带出了萧寒的房间,召来仙鹤,骑上就飞离了萧寒居住的荒凉小山坡。

她一路还气愤不已,然而她不知道,她心心念念不断咒骂的萧寒,已经在玉佩里面,被她揣到了怀里。

还附送一个玉佩上依附的灵魂。

关芙觉得这样不行。

她打算等到红袖飞到僻静的地方,赶在进入梧桐峰之前,摆脱红袖。

关芙的视线一开始被红袖的衣服遮挡,后来关芙想要看到外面的意愿太强烈,就感应到了神识,她看到了群山万壑,云蒸霞蔚的人间仙境。

关芙除了坐飞机之外,还没有从这个角度看过世界。

她怔愣了一瞬间,很快回过神来,集中精神,准备从红袖手中逃脱。

然而关芙的运气并没有预料之中的好。

就在红袖乘着仙鹤飞行的时候,对面飞过来了两个极其眼熟的人。

正是和萧寒关系极好的白凤君和胡珊。

他们两个也是乘着仙鹤,飘飘摇摇,仿佛神仙中人。

然而看起来像神仙,若不是没有喜怒哀乐。

两方一见面,立马就怒目相对,眼珠子都瞪红了:“红袖!”

“胡珊!”

白凤君认为自己被无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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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随身老爷爷(3)

关芙心中暗道不妙。

在她看来,红袖和胡珊完全就是情敌。情敌见面,分外眼红,恐怕不会轻易罢休。

正如她所料,果然胡珊和红袖纠缠起来了。

红袖或许是觉得胡珊和萧寒你侬我侬,已经交换了定情信物,说出来的话就特别阴阳怪气:“一出梧桐峰就看到野鸡到处飞,真是败坏心情。我还是应该告诉掌门叔叔,不要乱养动物,毕竟啊,有些动物她不通人性啊。”

胡珊气的攥紧了仙鹤的羽毛:“你!”

她娇滴滴的声音里带了颤抖:“红袖你欺人太甚!不要以为你是梧桐峰主的女儿就可以肆意妄为!我是掌门亲传,你说这话未免太过嚣张!”

红袖就摸着腰间的鞭子,假装听不到她的话:“这鸡叫起来,声音也真是太难听了。”

胡珊气的差点尖叫。

白凤君终于看不下去了,他一展扇子,风流倜傥地扇了扇风:“红袖师姐何必咄咄逼人!口出恶言,长的再美也不可爱。”

红袖眉毛一立:“大胆!你竟然敢冒犯我!”

胡珊笑了:“红袖!你这脾气,傲慢跋扈,就是整个梧桐峰,也没有一个愿意跟你交往的吧!就你的性格,还想得到寒哥哥的倾心?你白日做梦!”

红袖炸了,她怒道:“总比你这个四十岁的老女人一口一个寒哥哥好!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多大年纪!萧寒这小子才十八岁,你还一口一个哥哥,谁给你的脸?”

胡珊眼睛也竖起来了,她恨得牙根痒痒,双手一拍,两只手上红绳栓住的铃铛叮铃响起。

红袖也抽出了鞭子,两个人乘着仙鹤,法宝挥出,战在了一处。

场面一时混乱了起来,而白凤君看了两眼,叹了口气。

显然,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场面了。

关芙此时正在不易察觉地推动玉佩慢慢移动。

红袖和胡珊打的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因为动作激烈,红袖没有注意到玉佩的移动。

关芙等待着红袖动作剧烈的时机,突然顺着她的衣服袖子,迅速了出去。

玉佩飞出来,划过一道抛物线,直直得坠下。

而红袖和胡珊并没有发觉。

但是白凤君发现眼角闪过一个东西,咦了一声。

但并没有继续注意。白凤君幸灾乐祸地想,反正是红袖的东西,丢了便丢了吧。

等她发现了,让这个娇纵女好好心疼一番,岂不有趣。谁让她天天纠缠萧寒呢!

他悠哉悠哉打开扇子扇风,露出了有些邪气的微笑。

关芙的神识不敢放出去太远,在天一门,遍地都是修仙之人。红袖一路飞行,将她从外门带进了中心,更是高手林立。

她的神识若被发现,万一有人起兴探查,绝不会有什么好事。

关芙心中无数个念头闪过,最终定格在“玉佩不会摔碎了吧”。眼前的景象不断变换,她咚的一声坠入了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巨湖。

挺好,没摔碎。关芙松了口气,看到从湖面上洒进来的阳光,随着暗绿色的荡漾水波,离她越来越远。

玉佩沉到了湖底,随着水底暗流涌动,陷入柔软的淤泥。

关芙突然发现系统面板亮了一下。

从死亡事件中存活下来,获得了一次抽奖机会。

关芙愣了一下,这就躲过死亡事件了?不过没有记忆,她只能皱眉猜想,大概委托者的死亡,是跟在红袖身边导致的。

现在她沉到了水里,就摆脱了原本的死亡经历。

这对暂时还没有任何技能的关芙来说,不失为一件好事。

然而看着玉佩里仍在修炼的萧寒,关芙沉默了。

她现在只希望萧寒醒过来之后,能从这湖里游出去。

她打开系统,再次抽奖,获取奖励。

获得的道具是第三只眼。可获得其他人的视角,持续2小时。冷却时间:30天。

同一时间仅可对一个目标使用此技能。注意,使用第三只眼技能,必须与目标有物理上的直接接触。

关芙思考了一会儿,关上了系统面板。

她思考之中,眼角余光暼到在没有一丝光线的水底,似乎有一道银白色的光芒一闪而过。

难道水底下有什么东西?她思索道。

玉佩空间中,萧寒似乎察觉到了异样,慢慢停止修炼,从口鼻中呼出一团灵雾,睁开了眼睛。

他皱眉道:“祖爷爷,我怎么感觉有些不对?”

关芙心想,她也觉得不对。毕竟现在都掉到湖底了,哪还能没感觉呢?

她清了清喉咙,一个慈祥老头的声音从她的喉咙里冒出来:“寒儿,莫急。”

“你看!”她控制着空间内的水汽,凭空出现一面水镜,将玉佩外的景色映进来。

水底黑咕隆咚,什么都看不见。萧寒仔细看了半天,问道:“祖爷爷,这是在水底?”

关芙呵呵笑:“是啊。”

她说:“今天你入定后,红袖闯进来,胡闹了一番,又带着玉佩准备回梧桐峰,半路不慎将玉佩丢下了。”

萧寒眉头一皱,显然是明白了关芙嘴里所说的胡闹究竟有多么胡闹。

他也不是第一次被红袖捉弄了,自打两个人因为缘分相识,这样的情景已经发生了数次。

然而萧寒的脸上却并没有厌恶和怒意,他只是有些烦恼。他纵容地摇头,叹息道:“估计她在梧桐峰又烦闷了。若不是大比在即,便是陪她几天也使得。”

关芙无言以对。

萧寒和红袖这两人,在某种程度上,还是有几分般配的。怪不得红袖对萧寒的捉弄甚至到了无所顾忌的地步,原来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萧寒看了一会儿外面的水底,叹息道:“红袖也是太孤寂了,周围都是因为她的身份地位奉承不断的人,但没有一个能跟她说说真心话。”

关芙叹气。

原来这个小伙子还挺多情的,亏她还以为他是在想怎么出去。

感慨完了,萧寒才问道:“祖爷爷,这是何处?”

关芙说:“此处已经到了天一门的内门,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大湖。”

萧寒一怔,喃喃道:“镇龙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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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随身老爷爷(4)

,关芙心中一动。

刚才她看到的,难道是龙?

不过她没有说出口,考虑了半天要怎么利用这龙,但考虑到一半,把目光放到了萧寒身上。

难道,这龙是为了萧寒准备的?

气运之子的神宠之类。

关芙越想越觉得可能,然而她仔细看了看漆黑的湖水,再也没发现刚才的银色。

萧寒也打量着外面,喃喃道:“据说镇龙湖里住着守护天一门万年的银龙,只是近一千年,银龙已经许久不见踪迹了。”

他看了半天,突然叹息道:“这银龙也是可怜,若是不必守候天一门,万年的龙,应该早就可以飞升成仙了吧。”

“何至于困守一湖,不得翱翔九天?”萧寒摇头,眼中露出了真正惋惜和爱怜。

关芙算是看明白了,这是个真正“心怀博爱”的气运之子。

萧寒连一条一千年都没露面,不知道在哪、长什么样的龙都要怜惜,还是发自内心,不曾做戏,他简直善良到闪闪发光。

关芙觉得,自己的灵魂在圣光照耀下,显得污浊、恶臭,太低级。

萧寒还没感慨完:“希望这一千年间,它消失不见的原因,就是已经升仙去了吧。”

话音还没落,玉佩外突然再次银光一闪。

水镜上掠过一道银色的虚影,边缘锋利的鳞片,闪耀着雪一般的莹光。

萧寒一下子站了起来:“这是!”

关芙也艰难的让自己面对这个事实:一千年没出现过的龙,萧寒这么念叨两句,就出现了?

她要是还有身体,就非得寒毛直竖不可!

然而关芙也敏锐的注意到了一些小问题。

这虚影是真的虚影,半透明的,并没有实体。

她和萧寒看着虚影在水中蜿蜒而去,沿途并没有波动水流。

萧寒在原地转了转,突然握拳:“它想告诉我什么?我得跟上去看看!”

关芙惊讶于萧寒和龙的心有灵犀,但她暂时还得做好一个随身老爷爷,只好尽职尽责地劝道:“寒儿,这湖极深,水压也大,你只是练气期的修为,在湖底寸步难行,甚至还有可能碰到不可预料的邪祟妖物,实在太危险了!”

“退一步讲,万一这虚影是湖底怪物造出来的假象呢?果真如此,形势就无法挽回了。暂且观察一番,看看后续,不要贸然行动,枉送性命啊寒儿!”

萧寒听了她的劝说,脸上闪过挣扎的神情,然而,眼底深处却有执着坚毅的亮光闪烁。

那银龙虚影并未走远,游了一段,竟然扭过头来,朝着水镜一望,似乎能看到关芙和萧寒似的,巨大的龙眼中露出催促和哀求。

萧寒被这么一看,整个人的气势就坚决了起来。无形而沉重的责任感已经压到了他的肩头,让他拥有了无穷无尽的内心能量。

他说道:“祖爷爷,镇龙湖万年以来,从未出过差错,又位于天一门内门,若有邪祟,早就有内门修士处置了。我相信这就是银龙留下的影像。”

“银龙既然现身,就一定是有要事。我不能袖手旁观,若是退却了,我这一生都不会有内心宁静的时刻,心魔难除,何谈得道?”

关芙觉得萧寒的脸又在闪闪发光了。

她叹息一声:“可是你修为尚浅……”

萧寒挺起胸膛:“我尽力一试!若实在是没有办法,我就立刻回到玉佩空间中来。”

他对着关芙粲然一笑:“祖爷爷,你会保护我吧!”

关芙只好含糊地嗯了一声。

保护他?开玩笑。关芙可是知道,委托者屁都办不了。

但她也想看看,这所谓的气运之子,有多么大的力量。

萧寒下了决心,深吸一口气,目露坚毅:“祖爷爷,放我出去吧。”

关芙在这一瞬间,明白他并不是不怕。

只是在他的眼里,他要做的事更重要罢了。他为此敢用自己的命冒险。

关芙慎重将他放出了玉佩空间。

萧寒一离开玉佩空间,就一下子趴下了。

天一门的镇龙湖虽说是个湖,可极深极大。因为是为了让龙能够畅游修建的,在湖底远离地面的位置,压强不比深海之渊的压强更小。

萧寒虽然是气运之子,也不过是练气期的修为,他意志力再强,也要被湖水压扁。

关芙就看见萧寒英俊的面皮都扭曲了。她心想,赶紧把气运之子先收回来吧,等他修炼修炼再进行下一步,却不料萧寒肩上扛着极重的水压,一个跺脚,站起来了!

银龙虚影见状感激的点了点头,在前面带路。

练气期的闭气能力不强,萧寒抓紧时间,向银龙走去。

然而阻力和重力都太大,萧寒在水底,几乎寸步难行。

关芙看着他面容扭曲地在原地想了想,周身便放出刺目的白色光芒。

湖底的水流层层波动,萧寒运行天一门的基础功法。他长期在玉佩空间内吸收大量灵气,静脉粗壮,也适应吸收大量灵气的速度和强度。因而水中丰沛的灵气,也灌入他的身躯。

强大的水压压的他筋脉骨骼出现细小的裂缝,咯咯作响,而灵气源源不断修补他的身体,让他的躯体每走一步都更加强韧。

他毛孔中渗出细小的血珠,融进湖底深水,银龙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目露赞许。

萧寒就这样踏着血脚印,跟随银龙虚影走到了一处深不见底的水底洞窟前。

银龙低头钻了进去,银白色的身形照亮了黑暗的洞窟,萧寒跟着低头钻了进去。

关芙跟着他又走了一阵子,眼前一亮。

她看到了一个洁白的,浑圆的蛋。那蛋看起来像个活物,水流绕着蛋像呼吸一般舒展波动。

萧寒都吓了一跳,他张开嘴,咕噜噜灌进去好几口湖底深水。

那是龙蛋。

银龙围在了龙蛋旁边,像萧寒投去目光。

萧寒再一次跟银龙有了心灵感应。他走上前去,靠近龙蛋,将手掌贴了上去。

他像触了电似的一个激灵,眼前无数银龙的记忆流过,接下来,银龙虚影就消失了。

萧寒回过神来,一反手将龙蛋扔进了玉佩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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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随身老爷爷(5)

那个龙蛋进到空间里,关芙瞬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耳边响起一声龙吟,她一阵恍惚,再恢复意识的时候,萧寒也进入了空间。

他进空间了,全身骨节就喀嚓作响,没有了重压,整个人重新舒展,在短短的一刻钟里,竟然像凭空长高了好多似的。

萧寒身上的毛孔不断渗出鲜血和污垢,他连话都没来得及说,盘腿一坐,摆出五心向天的姿势,灵气迅速在经脉中运转。

几个周天转眼之间循环过,关芙眼睁睁的看着萧寒身上的气势节节攀升,从练气七层,到八层,九层,九层巅峰,眼看着就要筑基,最终稳稳停在了筑基之前的练气期巅峰。

关芙心想,这就是传说中的,主角升级犹如喝水吃饭一般简单了。

她甚至敢猜测,要是没有意外的话,男主萧寒百分之九十可能在所谓的外门大比之时突破练气期,成功筑基。

这都是天命啊。

萧寒睁开眼睛,感应了一下自己的修为,惊喜地露出笑容:“祖爷爷!我突破到练气期巅峰了!”

关芙呵呵两声,勉励道:“前途不可限量!”

萧寒就坚定握拳:“这下,外门大比的把握就更大了!若能崭露头角,表现出色,就能顺利进入内门,成为各个峰主门下弟子了!”

关芙看着他斗志满满的样子,心情复杂。

怎么说呢?看到萧寒目标这么小,她觉得有种怪异的错乱感。

有空间,有随身老爷爷,有龙蛋,有妹子,随便走两步修为飙升,你却说你只是想进内门?

萧寒的目标应该是星辰大海啊!

关芙还在心中嘀咕,萧寒点了她的名字:“祖爷爷,若我能受到重视,修炼有成,就能得到更多资源了!总有一天我能帮您重塑肉身,助您离开玉佩空间,获得自由!”

关芙心中一动。

她听到了重点:重塑肉身,离开玉佩空间,获得自由。

难道这就是原主的心愿?

萧寒却没有说更多,他站起来,走出空间里的茅草屋,来到外面。

玉佩空间里满地灵药,不远处的灵泉中,龙蛋静静地漂浮在泉眼里。

萧寒看着那个龙蛋,又开始挥洒感情了。

他坐在灵泉边,将龙蛋摄入掌中,柔声低语:“蛋啊,虽然你的母亲已经离去了,但是,我会守护你,直到你平安长大,化龙升天,自由自在地翱翔天际的。”

他惋惜道:“千万不要像你的母亲一样,被困在浅浅湖泊中度过自己的一生了。”

蛋似乎有灵,听到他说话,左右晃动了两下。

关芙认为,是灵泉里丰沛至极、远胜外界的灵气,让蛋得到了最好的滋养。

萧寒看到蛋对他的回应,就更兴奋了。他对着蛋说了好些感动人心的话,人蛋之间,肉眼可见的建立了亲密的联系。

旁观的关芙只好叹息。

萧寒这个性格,有点善良多情地过头了。

她从旁边等着,等到蛋都附和累了不动了,才对着意犹未尽的萧寒问出心里的问题。

问的时候,还要用假装不经意的语气:“寒儿,老夫看到你心地如此仁善,感动之余,也有些担忧。老夫现在寄居玉佩空间,不能在外界助你一臂之力,若是你因为心善被人所害,可如何是好啊!”

萧寒露出笑容:“祖爷爷,不必太过担心我。小子虽然无用,却不是烂好心,若有人用心险恶,我能辨认出来的。”

关芙心想,这还不够烂好心。能辨认出来用心险恶?不可能。她觉得自己现在就没安好心,萧寒还不是傻乎乎的信她?

关芙叹口气,接着套话:“若是我能快些脱离玉佩空间就好了,也免得你在外门总被人欺负,不能安心修炼。不然,以你的悟性和资质,又怎么会只是练气期而已。”

萧寒没头脑没防备似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在“祖爷爷”面前真正露出了属于十八岁少年的青涩:“祖爷爷,我天资并不好,不然也不会被送到外门。不过,祖爷爷,重塑身体的事倒是有些眉目。舍身木据说已经现身万门海会,只是我现在实力不济,不能前去取得……”

关芙耐心诱导,旁敲侧击,终于打听清楚了所谓“重塑身体”需要的一系列材料。

舍身木,息壤,流金,黄泉水和涅槃火,这五样东西,炼制成一具肉身,就能令人重活一回。

这是从前的委托者叮嘱萧寒留意的。

虽然萧寒年纪不大,修为不高,可是这满玉佩空间都是外界难得一见的灵药,有了这些东西打底,拿到那五样稀世珍宝,也不是难事。

关芙心中大致对委托者的任务有了猜测,就松了口气。

照这个形势,她还得老老实实地跟在萧寒身边,一直到能重塑肉身,或者找到其他方法的那一天。

在那之前,她都要好好对待萧寒,他越好越强,她才能尽快完成任务。

当然,她还记得掉进湖中,脱离了红袖,阴差阳错地度过了一次死亡事件。这意味着至少有一个人,能够看透关芙的状况,并将她置于死地。

或许是红袖身边的人,或许是内门某个不知名的存在。虽然很危险,但是要让萧寒成长,不可能永远不进天一门的内门,以后的危险也不会更少,总之,以后要多加小心了。

萧寒又修炼了一阵,巩固了修为,关芙就很快叫醒他。

“寒儿,快想办法出去吧。”关芙慈祥道。

“时间紧迫,我们还得快点离开镇龙湖,回到外门,才能顺利参加外门大比。”

萧寒点头,认为她所言极是,就开始从湖底往上爬了。

对萧寒来说,并不算是不可能的任务,毕竟他拼着命,已经从水底走了一遭,还获得了一个龙蛋。

但也并不是太容易。他哪怕修为暴涨,连升三级,也仍然是一个练气期,算是修真界的小学生罢了。

从镇龙湖出来,的确是一步一个血脚印,咬着牙坚持,不断爆种,才能成功做到。

等到他终于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刻,从镇龙湖边冒出头,关芙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第163章 随身老爷爷(6)

萧寒身上的血珠子不断从毛孔里冒出来,被水冲走稀释。

他趴在岸边,大口呼吸。

关芙催促:“快点离开这里!”

萧寒一咬牙,从湖里出了水,从空间里取出一张之前白凤君赠予的隐身符,拍到身上,闭气收声,进入龟息状态。

关芙看着他从湖边走远,辨认了方向向着外门走去,仍不能放松下来。

或许是曾经未知的死亡事件让她心有余悸,她总觉得内门处处都是危机。

尤其是镇龙湖旁边。

毕竟,镇龙湖里是真的有龙。她不相信,藏有如此重宝的地方,不会有修为高深的高手注意。

然而关芙一方面不敢探出神识让人看破,另一方面,作为一个残魂也是修为不足,只能缩在玉佩里,给萧寒喊加油。

好在萧寒的主角光环还是有些作用的。他安全离开了镇龙湖,平安无事地在内门一阵狂奔,竟然还阴差阳错地找到了回外门住处的方向。

关芙给他加油,他终于双腿不停倒腾,在第二天正午之前,筋疲力竭地回到了住处。

一推门,萧寒就无奈而纵容地叹了口气:“唉。”

关芙也看见了。

还是红袖那天搞得乱七八糟的模样,书籍玉简扔的到处都是,日用品一塌糊涂,被子都撕烂了,上面还有脚印。

鞋底雕的精致花纹在被里显得非常别致。

萧寒还是不生气,他一边乖乖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自言自语:“不知道红袖是不是又受了委屈。”

关芙就把自己当成一块石头,无动于衷。

这是哪门子欠虐的少年心事。

有法术辅助,红袖造成的这一切都还并不是无可挽回。

萧寒收拾了一阵,终于将房间恢复原先整齐又寒酸的样子。

他往床上一坐,查看了日历,喃喃道:“还有三天。”

还有三天,外门大比就开始了。

如果一切顺利,那就是萧寒大放光芒的第一站。

关芙一边期待,一边也暗自提心吊胆。

可千万不要有人发现玉佩空间,也千万不要有人发现她这个“随身老爷爷”。

出于这种无法自保的恐惧心理,关芙鼓动萧寒:“寒儿,老夫想了又想,终究有一件事,始终并不稳妥。”

萧寒说:“祖爷爷,是什么事?”

关芙沉吟道:“外门大比,或许会有修为高深的内门长老和峰主前来观看,若论修为,若是当年全盛时刻,老夫当然不怕他们,只是现在,老夫毕竟只是一缕残魂,若是玉佩空间被他们发现,可如何是好?”

为了加强份量,关芙又强调道:“若是发现了玉佩空间也罢了,只是龙蛋也在空间中,想到它母亲的下场,老夫也不忍多想,它被发现了会面对怎么样的残酷情景。”

萧寒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他坐立不安了起来。显然也认为这是一件重要且危险的事。

他抚摸着玉佩,想了又想,最终下定决心:“我去外门藏书阁,看看有何对策。”

关芙夸了他两句责任感强。

她倒不是在逼迫这孩子,只是既然是玉佩空间的主人,没道理什么都不考虑,只让关芙自己一个瞎操心。

毕竟,现在的关芙依附于玉佩空间,严格来说,也只是无能为力的“物品”罢了。多一个人想办法总比最坏的事情真的发生要好。

萧寒去了藏书阁。

外门的藏书阁藏书必然不如内门的更丰富精深,但短短几日,想要把书中内容吃透理清,也不是一个容易的事。

萧寒焦头烂额地在书堆里泡了三天,还没有找到切实可行的办法,然而眨眼之间外门大比已经到了。

关芙将他唤醒:“走吧,寒儿,该是外门大比了。”

萧寒沮丧而忧虑。

他不是担心自己实力不济,是在担心玉佩空间叫人看破。

关芙虽然觉得无力,但也没对萧寒能三天找出办法抱有期待。她只是有点看不惯萧寒全无防备轻轻松松的模样罢了。

若是真的有个不测,她就要用用那些稀奇古怪的道具了。

形势比人强,她只能尽力为之。

外门大比参加的人数极多。

这些外门弟子,多数是三灵根四灵根,资质不佳,其中的大多数,哪怕穷尽一生,也有可能不过是困顿无所突破,死在练气期的百年。

因为人数多,不成才概率大,天一门索性将他们放在外门,除了筑基能够进入内门以外,只有五年一次的门派大比,能获得前十名的人,才能侥幸进入内门,得到更好的资源和更好的教导。

因此,所有人都对着彼此心存戒备,虎视眈眈。

外门其他人,都是他们的敌人。

萧寒也受到了不少敌视,虽然他心软,性格好,从来不与人为恶,但是他在外门弟子中,十八岁就十分出色,再加上有胡珊和白凤君两个内门好友,十分令人嫉妒。

其中以同出萧家的萧禹为最。

萧禹是和萧寒一样的三灵根,都是萧家子弟,但他比萧寒优越一点。

他是在内门修平峰修炼的萧家三长老的孙子,虽然资质受限,不能直接进入内门,但他的一干待遇,均可比拟内门弟子,比旁系的萧寒好得多。

然而,他看萧寒最不顺眼,原因无他,萧寒比他修炼的快。

这让他格外不平衡,恨得牙根都出血了。

他就不明白,凭什么!凭什么!

他明明比萧寒更努力,他甚至日夜修炼,从不休息,竟然无法超过萧寒这个家伙!

若是资质不如人,他也就不在意了,可是萧寒资质跟他差不多!都是三灵根啊!他为什么比不过?

他觉得萧寒必然有见不得人的小手段,或者是投机取巧的鬼蜮技俩。

他卯足了劲,想在外门大比,好好教训教训萧寒!

萧寒也很忌惮他。他觉得萧禹有可能让三长老把他害了。

两个人在外门大比的现场一见面,眼睛对视,就噌噌冒火星子。

萧禹咬牙切齿:“萧寒,你我必然有一战,你等着吧!”

萧寒眼神坚毅:“我又有何惧!放马过来!”

两个人互放狠话,要不是关芙知道修仙之人的打架动不动要命,她会笑出声。

真像两个小学生互相放狠话。

抽了号码,匹配了对手,外门大比轰轰烈烈地开场了。

第164章 随身老爷爷(7)

关芙只是个无助的玉佩,什么都不能做,只乖乖跟着参加大比的萧寒上了场。

萧寒从镇龙湖游了一圈回来,现在已经是炼气期巅峰的修为,因此对上大部分资质平庸的外门弟子,都游刃有余。

关芙就分出心思,打量着擂台周围,观看比赛的内门来人。

天一门内门弟子,都是双灵根以上的精英,资质修为都十分出色,是天一门的宝贝。

然而资质出色之人,也并没有那么多。

双灵根以上的人,三千人里也不过出一个,于是内门就面临这样的问题:人少。

内门为了保障有充足的新生力量,对待这些资质不如人的三四五灵根们,也多了一点耐心,给他们外门大比的机会。

在外门大比的时候,会有缺少新进人才的天一门各峰代表前来观看,以期获得一两个优秀的种子选手,增强内部实力。

关芙这时候就盯着这些代表们看。

她一打眼就看到了红袖,她是梧桐峰峰主的女儿,一生下来就是单火灵根,资质远胜一般人。虽然修为不够高,只是筑基中期,但是在梧桐峰说一不二,也跟着梧桐峰的代表前来观看。

关芙就看到她眼珠子粘到萧寒身上了,挪都挪不开,还时不时随着战斗形式的变化,不断变化表情。

关芙看了她一眼,就悄悄打量红袖身后跟着的梧桐峰代表。不敢放出神识,生怕惊扰了其他大人物,关芙只用玉佩提供的视角观察,因此梧桐峰代表无所察觉。

她一直记得,委托者原本的死亡事件,原本是应该在红袖将玉佩带走之后发生的,她不能不把梧桐峰的人放在首要地位,仔细打量,分辨其中是不是有能置她于死地的人。

梧桐峰代表是个腰杆笔直,气势慑人的女人,穿着一身青竹色的衣服,脸面却长得艳若桃李,格外动人。

她虽然说名义上是来看外门大比的,但是关芙一眼就看出来,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红袖身上。她心里第一重要的事,是看好红袖,确保她的安全。

果然,关芙心想,红袖是梧桐峰第一宝贝。

只是由于红袖一直注视着萧寒,这位梧桐峰代表也注意到了这个“平平无奇”的小子。

她一开始还有些不满,认为峰主的女儿这么关注一个外门的平庸小子,实在是有失身份。

但她打量了一会儿,看到了萧寒的实力和坚毅利落的行动,还是被他打动了。她不得不承认,除了脸长得比天一门的大部分人都好看之外,这小子在外门弟子中,有这份水平,也算是不错的了。

要是资质不这么差的话,倒可以多重视一下。

关芙看着梧桐峰代表的表情变化,发现她根本没有察觉到萧寒身上的玉佩空间,也没有察觉到关芙的窥视,就松了口气。

这也让关芙放了一点心,认定她不可能造成威胁,就打量其他代表。

要是红袖在内门遇上了梧桐峰之外的其他人,也有可能会识破玉佩空间。

范围实在是不小,关芙需要一个一个慢慢排除。

她看到了胡珊和白凤君。

胡珊是掌门门下弟子,天一门主峰的亲传,她身后也同样有主峰的代表跟着。这代表容貌俊逸,风度过人,温和有度,有点像个雅逸的世家公子,看起来就八面玲珑。

胡珊的性格比起红袖更加娇憨,主峰代表对她也十分温和,显然是往日关系极为密切,两个人凑在一起,有种无话不谈的欢快。他们对着萧寒指指点点,说的好不热闹。

关芙看着这位代表隐隐透出赞许满意的神情,隐隐猜测,要是不出意外,大比结束、萧寒取得不错的名次之后,掌门主峰或许会对萧寒递上橄榄枝。

白凤君是宣道峰的弟子,他和一个穿着道袍、胡须飘飞的老道士一起扇着扇子看比赛,两个人关注的重心也是萧寒。

关芙觉得,这主峰代表和宣道峰代表,看起来也不像是能看透玉佩空间存在的样子。

萧寒已经连胜六场。

即使已经成功晋级到了炼气巅峰,大有长进,但萧寒没有脱离炼气期成功筑基,终究还是肉体凡胎。

打完这一场,他虽然赢了,还是感到有些疲惫。

他喘着粗气,外门大比却没有给他留下更多的时间调整。

外门大比的目的,就是在一堆资质平庸的外门弟子中,筛选出最有悟性,最有实力,最有战斗能力的人才。

他们只要最好的。

萧寒的灵气消耗地有些过多,他趁着下一个对手还没有上台,赶紧盘对而坐,吸收灵气,迅速调息。

因为静脉宽阔,他吸收灵气的时候,速度稍微有些快。

腰间的玉佩空间突兀地波动了一下。

就在那一瞬间,似乎有一道目光如同利剑一般刺了过来,一闪而过,再找不到去向。

关芙心中一惊。玉佩为什么会突兀异动?

难不成叫人发现了?

关芙警惕而怀疑的四处张望,没有发现目光的来处。

她紧张了起来,告诉萧寒:“似乎有人在暗处在关注你,玉佩空间有反应!寒儿,小心些!”

萧寒一听,也是心中一凛。因为身怀玉佩空间这样的异宝,他对这种分辨不清意图的视线,也向来十分戒备。

人多眼杂,他没有出声应答,只是悄悄地点了点头。他运转灵力,暗中打量,却跟关芙一样,也找不到是谁在观察他。

下一个对手已经上来了。

是萧禹。

萧禹看着萧寒就发出冷笑,看起来很有反派的气质。不过从他的发型和穿着打扮上来看,他之前获得胜利也不轻松,形象有些狼狈,因而使这分反派气质有些掉价。

萧寒脸长得好看,相比之下,虽然也不齐整,形象看着也好不少。

他停止调息,站起来,和萧禹面对面的时候,就显得更加招人喜爱了。

起码红袖和胡珊等一干女子,眼里都是漂漂亮亮的他,再看不见第二个人。

萧禹看着萧寒,脸色阴沉。

他发现,只不过是短短几天,萧寒的修为又比他高了:“练气期巅峰?”

萧寒谦虚点了点头:“刚刚突破,还不稳固。”

萧禹咬碎一口牙。

凭什么!凭什么!大家不都是一样的练气七层吗?

他费劲心力,磕了好多丹药,好不容易补到练气九层,这小子居然已经到了九层巅峰,差一点就要筑基?

他想不透啊。

第165章 随身老爷爷(8)

两个人按照规矩互相抱拳行礼,萧禹眼神像是淬了毒,阴森森的,萧寒叫他衬得正气凛然。

紧接着,两个人就开始比斗了。

这时候就对比出来,真正有后台的和穷光蛋之间有什么差别了。

萧禹背靠内门的萧家三长老,手里的法宝、符箓、高级法术,一样接一样,端的让人眼花缭乱。

萧寒玉佩空间里有一大批千年万年的珍稀灵药,可惜他修为不够,不能下山,也不敢卖,只能做一个贫穷的练气小修士,手里最值钱的,就是白凤君和胡珊支持的一些符咒而已。

他对着萧禹用这些符咒,很快就被萧禹更猛烈的符咒雨消耗光了。

人民币玩家萧禹,虽然等级不如练气期巅峰的萧寒高,还是靠着法宝和萧寒打成了平手。

这时候旁观者们着急了。

红袖气得跺脚:“那是哪来的贱东西,竟然这么欺负萧寒!有本事就应该堂堂正正地比试,靠着法宝资源,算什么本事!”

她身后的梧桐峰代表瞟了她一眼,没说话。

她心想,靠着资源肆意妄为的梧桐峰宝贝,竟然骂自己的同类,真是叫人无话可说。

只是她摇了摇头,还是劝慰了两句。

那边胡珊和白凤君坐得近,两边已经互相指责起来了。

胡珊说:“白凤君!我说多给寒哥哥一点宝贝,你非不让!你看看,现在寒哥哥叫这个人欺负成什么样了!”

白凤君头大。

他当时是觉得,外门弟子大多获得不了太多资源,要是给了萧寒金贵的法宝,太惹眼,不仅有可能给萧寒招祸,也不利于他给内门各位峰主代表留下好印象,这才罢了手。

哪能想到萧寒的对手这么肆无忌惮地仗着有资源欺负人呢!

他只好认错:“是我想的不周到了,下次一定……”

“下次?哪有下次!”胡珊扭着腰跺脚,“你看着吧,哪怕这个人有再多法宝,寒哥哥也能打败他!寒哥哥和一般人可不一样!”

主峰和宣道峰的两个代表互相看了一眼,对自己家的傻孩子无言以对。

他们看着台上的萧寒和萧禹,心中各自有思量。

萧寒修为虽然高一些,但经过了连续的战斗,此时体内灵力已经不足,再加上萧禹本身财大气粗,他哪怕没有精妙的战斗技巧,质量过硬的护身宝衣也足以替他挡下大部分来自练气期的攻击。

要是继续消磨下去,萧寒的结果只能是力尽而败。

然而萧禹脸上却没有笑模样。

他脸色沉重,好像处在劣势的是他一样,眉头紧皱。

他心里又在不平衡了。

在这种资源对比下,萧寒居然到这个地步仍能坚持,说明他的毅力和实力,都是远胜一般人的。

这让萧禹心里十分憋屈。他为什么这么厉害,凭什么?他凭什么?他的条件还不如萧禹自己,萧寒也不如他更努力!

他日日夜夜的辛苦和努力,再加上三长老的帮助和法宝的加持,竟然还打不过每天都在四处游荡、惹是生非、朋友众多的萧寒?

心里转着这念头,他笑不出来,越来越憋气。

萧寒没顾得上思考萧禹的心态,他思考了现在的情况,心中有了决断。

他深知,若是硬着头皮继续和满身法宝、灵气充足的萧禹硬碰硬下去,不会有好结果。

他必须得速战速决,寻找聪明的办法。

萧寒开始改变思路,他不再主动和萧禹的法宝硬碰硬,而是开始躲避。

一边躲避,一边思考着萧禹的弱点。

关芙虽然因为某个或许能干掉她的人心中紧张,却早就看出了端倪。

萧禹虽然手中有好法宝,但是毕竟修为低,使用法宝,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负担。

她早就摸透了规律,萧禹一次只能干一件事,进攻的同时不能支撑护身法宝,防御的时候不能同时进攻。

他的符箓不多,似乎是已经扔完了,已经有好一阵子,只是驭使法宝,不曾有更多的招数了。

关芙就对萧寒传音,说了她的观察结果。

萧寒眼中暗芒闪过,微微点头。

他仍旧照着之前的惯性,围着比斗台转圈躲避,诱着萧禹主动攻击他。

萧禹撤掉了防护,专心地冲他砸法宝,扔法术,灵力也消耗了一大截,脑门上开始出汗了。

萧寒却慢慢的转着圈,不易察觉地离他越来越近了。

在萧禹扔出一道雷系法术的同一时刻,萧寒假借躲避,纵身一跃,突然落到了萧禹的背后。

他催发身上的灵力,经脉鼓动,气机流转,放出了他掌握的最无声无无息又力量强大的法术。

玉佩突然又颤动了一下。

关芙心中一紧,而萧寒已经迅雷不及掩耳将萧禹按倒在了地上。

萧寒的法术瞬间束缚住萧禹的全身,将他来不及灌注灵力的攻击法宝打落,无声的木系法术已经直抵萧禹的咽喉。萧禹眼神一缩——

裁判已经判定了萧寒的胜利。

萧寒将萧禹放开,脑门上已经渗出了汗珠:“承让!”

萧禹愣了一会儿,恶狠狠地拿回了自己的宝贝法宝,走下比斗台。

现在,萧寒已经进入了前二十。

再战几场,进入前十,就有了进入内门的资格。

观战的各位代表们也注意到了这一场在炼气期来说已经算是颇为精彩的比试。

他们不断品评点头,称赞萧寒的意识和这一场令人赞叹的胜利。

关芙却更加紧张了。

落在萧寒身上的目光太多,有恶意,有善意,有修为高的,有修为矮的,反而让她更不容易分辨,是不是有能够识破玉佩空间的人的视线掺杂在里面。

她非常担心,因为刚才,玉佩空间再一次原因不明的震动了。

这么大的金手指曝光,对萧寒怎么都不可能是一件好事。

对她来说,更是有被杀死的风险。

为了让这些修为足够、只是有些细微差距的外门弟子赛出风格、赛出水平,二十进十的比赛之前,有两刻钟的休息时间。

在休息时间里,红袖、胡珊和白凤君,都朝着萧寒跑了过来。他们脸上带着与有荣焉的笑容。

关芙突然感到了一丝冷意。

萧寒和她,几乎是同时扭头看向了另一个方向。

那里有一个人,正慢慢向他走过来。

第166章 随身老爷爷(9)

来人身量颇高,容貌清俊,身穿白衣,仙气十足,一张脸像是冰雕的,一点表情也没有。

关芙和和萧寒都带着十二分的警惕,这白衣人步履缓慢地走了几步,足下就跨过了将近百米,眨眼间,来到了萧寒面前。

萧寒看着他,脊背停止,十分警惕。

此时,胡珊和白凤君也凑了过来,他们一人一边,占据了萧寒身旁的位置。

两人并没有察觉气氛怪异,胡珊兴高采烈地说:“寒哥哥,你真厉害,我就说,那些凭着法宝耀武扬威的家伙,只是靠着身外之物,自己没有本事,再怎么样也不会比你强!”

白凤君瞅了她一眼,暗自想道,之前萧寒看起来落在下风的时候,她可不是这么说的,现在又用来讨好人。

胡珊瞧都不瞧白凤君一眼,更无从知道他的想法,她抓着萧寒的胳膊晃来晃去:“寒哥哥累不累,要是累了,跟我去主峰那边坐吧,外门安排了恢复灵气的灵茶!”

萧寒只是摆了摆手,对这个在他心里是活泼可爱小妹妹的姑娘低声道:“珊儿,你先回去。”

他定定的看着走近的人,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警告他“危险!”

粗心大意的胡珊这才静了下来,后知后觉察觉到了这微妙的气氛。

白凤君、胡珊和萧寒三人站在同一边,和白衣人对峙着。

“这是谁?”胡珊小声问白凤君,“他盯着寒哥哥干什么?”

白凤君展开扇子挡住嘴:“这是忘情峰峰主首徒文景易,传言说他闭关三十来年了。”他偷看着文景易的外貌,传言这位资质极高,修的是忘情道,法力高深的同时,感情也十分淡薄,轻易没有任何情绪出现。

他主动来找萧寒,说起来这是一件挺奇怪的事。

关芙竖着耳朵听。

胡珊继续小声问:“那他出来干嘛?”

但白凤君说了这么一句,就闭上了嘴。

因为文景易这个传言从来没有表情的人,突然笑了。

他笑起来总让人心里觉得有几分不快,似乎是有一种奇怪的恨意隐藏在笑里。

虽然笑着,他的眼神仍然冷的刺骨,毫无情感波澜,看着白凤君和胡珊的眼神,就好像看着两件没有生命的东西,最终将目光落在了萧寒身上。

他将萧寒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目光着重放在萧寒腰间的玉佩上,顿了一顿,对着他生疏地说道:“好样的。”

萧寒谨慎道:“多谢前辈夸奖。”

文景易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就像刚学会笑这个动作的傀儡:“大比过后随我来。”

胡珊和白凤君对视一眼,都露出不明所以的眼神来。

倒是半道里插进来一个傲慢的女声:“到底是什么事,还要带走萧寒这小子,私底下跟他说?”

红袖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她看着文景易的表情,和看着别人的表情没有任何不同,都是高高在上、视旁人为蝼蚁的傲慢。

她有后台,有资本,于是从不低头。

她要护的人,不管的不得罪别人,都要护到底。

文景易看了她一眼,冷漠道:“与你无关。”

红袖也不生气,她高抬这下颌,脸上露出冷笑:“那你就别想带走他。”

文景易无情的眼神打量着红袖,紧接着又看到了随这三个仙二代而来的梧桐峰、主峰和宣道峰的代表。

若是引起了这些前辈们的注意力,哪怕他是忘情峰的首席大弟子,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他面上毫无波动,心中清清楚楚,看到形势如此,扭头就走。

哪怕现在有这三个人,也只是一时,文景易坐回原位,暗自想道。他目光盯着萧寒。

总有某个时刻,萧寒会独自落单,落到他手里。

萧寒戒备的看着文景易远离,心中却并没有松下一口气。

他对关芙说:“祖爷爷,他发现你了吗?”

关芙心中苦笑:“恐怕是的。”

由于原本的玉佩之魂修为在渡劫期,她一眼就看出文景易的修为并不算太高,仅仅是金丹期而已,虽然在同辈中算是出色,但理论上不可能发现玉佩的蹊跷。

然而关芙心中有清清楚楚的知道,如果只是文景易发现了玉佩,那么委托者一定不会死掉。

就凭文景易的修为,哪怕看到了玉佩,从萧寒手中抢出来,也不可能伤到关芙。

关芙心中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除了文景易之外,必然还有能力在关芙之上的人能够看透玉佩。

有了一个,有了两个,那第三个、第四个能够看破玉佩存在的人,是不是也会出现呢?

难道气运之子的金手指玉佩空间,不是永远都不会有人发现吗?

萧寒听关芙对他说了这些猜想,身上的汗毛也竖了起来。

他十六岁进入天一门,这些年在外门修炼,他也看了太多弱肉强食、怀璧其罪的事。

他只是自信不会有人看破玉佩,却从来没想到,这一刻真的发生,珍宝暴露于贪婪者的眼前时,将会如何面对。

他恍惚了一下,被白凤君的前辈,宣道峰的招生代表慈祥问候:“萧小友,我观你颇具资质,天纵奇才,对术法的应用十分熟稔精到,和我们宣道峰颇有些缘分,比试过后,不妨到我们宣道峰来?也和凤君做一对嫡亲的师兄弟……”

“不行!”红袖急声打断,“萧寒到我们梧桐峰来才行!我早就看好了,他是我的!”

主峰的代表只是带着意味深长的微笑看热闹。

胡珊拽他袖子:“让萧寒来我们主峰吧!”

主峰代表嘘了一声,低声说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听说过吗?”

他又没有传音入密,声音再小,在场的修仙人士又有哪个听不到。

他们感觉到了主峰代表的促狭调侃,只好住嘴不再吵。

不然就成了鹬、蚌之类的东西了。

红袖只好给萧寒施压:“萧寒,你记得来我们梧桐峰。不然,你给我仔细了你的皮!”

萧寒只是微笑,眼神纵容无奈。

胡珊却听不下去了,她恶狠狠道:“再欺负寒哥哥,我、我跟你没完!”

两个姑娘又吵了起来。

萧寒趁着这个时机,往远处眺望。

文景易依然坐在远处冷冷的盯着他,这让萧寒觉得,自己像一块待宰的肉。

他跟关芙用意识说着小话:“祖爷爷,若是玉佩空间果真被泄露了出去……我就离开天一门。”

第167章 随身老爷爷(10)

关芙只劝他还没到这一步,再看看形势。

接下来就是外门大比的二十进十。

等到最终的比试开始的时候,萧寒因为一直被争抢,又因为玉佩的事担心太多,心不在焉,因而没有来得及调整自己,就上了比斗台。

上了比斗台之后,他就感觉到了不对。

在台上你来我往的斗法期间,他总觉得眼前的这位对手,眼神有些蹊跷。

他似乎一直在扫视萧寒的下半身,佩戴玉佩的腰间。

关芙也意识到了,她屡屡和这位选手双目相对。

她在萧寒的意识中提醒了他,萧寒的眼神就沉了下去。

难道这也是能看到他的玉佩空间的人?

可是之前的日子里,并没有人曾经见过他的空间啊。萧寒想来想去,都想不通为什么突然他的玉佩空间不再是秘密了。

他渐渐握紧了双拳。

就在他狐疑的时候,敌人与他对打三个回合,在靠近他的时候,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赌吗?赌你我的输赢?”

萧寒回击一拳,两人互相推开,分离了三米有余。

他惊异的看着对手。

对手又说话了,证明之前萧寒听到的不是幻觉。

他没有立刻攻击,而是再一次说道:“赌吧。你的玉佩我想要。”

萧寒皱眉:“凭什么?”

关芙注意到,远处的文景易站了起来,他神色阴沉地望着比斗台上的萧寒二人。有什么事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

对手笑道:“宝物能者居之。”

萧寒全身紧绷。

确认了,他的确是知道玉佩空间的秘密!

对手看到他紧张的样子,却并不在意,他摆了摆手:“你又怎么知道,除了我以外,没有别人知道呢?那不是秘密,不要紧张。”

对手专注的看着玉佩:“若我赢了,玉佩是我的。若你赢了,拿走我的命。”

萧寒凝重道:“你不怕真的丢了性命?”

对手突然朗声大笑,大笑过后,他看着萧寒的眼神露出了恨意,这恨意说不清道不明,来的蹊跷,可是让关芙和萧寒都觉得有种怪异的熟悉感,竟然和文景易有几分神似:“丢便丢吧,反正已经窝窝囊囊活了一百八十年,这条性命已经够本了。”

萧寒说:“你哪来的一百八十年?你现在也不过四十余岁。”

此时,一阵巨响从观战的内门席位上传来,这让萧寒和对手都抬头望了过去。

是文景易,他脸色阴沉的像要下雨,死死地盯着萧寒的对手,那原本针对萧寒的没有道理的恨意,好像在一瞬间都变成了对萧寒对手的怨毒。

对手看了文景易一眼,露出一种意味深长的笑:“我说出这话,可能有人不高兴。”

萧寒看了一眼文景易,心中模糊知道或许对手指的“有人”就是文景易,但追根究底,还是糊涂一片。

对手轻轻摇头,颇有几分佛性的笑了:“萧寒,人重活一回,定然是上天的眷顾。我是被上天眷顾的人。”

萧寒一愣。

对手看着文景易,虽然只是个炼气期的小修士,此时他却飒然无畏道:“和我一样被眷顾的人,看来是不少。上辈子已经活的痛快,这辈子,我要跟你争一争,如此才算没有遗憾。”

萧寒还是不是很明白,但关芙已经懂了。

她暗自心惊。

难道这个原本以萧寒为第一男主的世界里,现在已经有很多人重生了?

她现在仍然是个玉佩,但从骨子里感受到了一种奇怪的战栗。

关芙仔细的辨别了一下,竟然发现这战栗竟然是一种怪异的兴奋。

她开始觉得刺激了。或许,她知道原主死亡的原因了。

相当多的人都知道萧寒玉佩的秘密,那玉佩空间就绝不是秘密。她现在居住的玉佩是人人都想要的宝贝,有能力的人将把这个赖在玉佩上的游魂抓下来消灭,毕竟宝贝是空间,不是这个无聊的灵魂。

她即将和萧寒面临各种各样的危险。

她将所谓的“重生”对萧寒快速简练的说了一遍,萧寒立马就精神起来了。

他郑重而且充满了警惕。

重生的人是知道了未来世界发展的人。他们比萧寒也有更多的优势。

肉眼可见,从此他的人生道路上,即将脱离万事如意的天选之子路线,满地都是想要想将他从天上拽下来绊倒的人。

目前的对手,是一个光明磊落,为他报信的第一人。

自此之后,所有的人

萧寒看着对手,竟然从心中升起了一阵敬意。

同样都是有优势的人,对手重生,知道了命运的安排,但是他光明正大说了出来,只愿与萧寒一战,堂堂正正为自己争取机会。这是条磊落的好汉。

但萧寒从未想过将自己最大的优势和底牌暴露于人前。包括现在和以后,哪怕他已经感受到了震撼,他都不会这么干。

对手只负担着自己的性命,但萧寒背上背负着关芙重塑身体的委托和龙蛋孵化的重担。

对手与他势均力敌,他想要赢,并不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

但他必须赢。

萧寒深深的看了一眼对手:“我不会输。”

对手就咧嘴笑了:“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两个人重新战到了一起。

萧寒虽然说着不会输,但他面对的是一个活了一百八十多年,经验丰富的老炼气期。

修为相当,战斗经验远胜于他,萧寒打的十分吃力。

在旁边围观的各个代表们也都惊疑:“没想到能看到这么有实力的炼气期。”

这是指的萧寒的对手。

炼气期灵力稀少,手段贫乏,基本上就只是半只脚踏入修仙的凡人而已。

和筑基期的修士相比,他们不堪一击。

但是眼前萧寒的对手不一样,或许是知道自己手中能够使用的灵力和资源稀少,他就将自己所能利用的每一分力,都用到了极致。

很快,萧寒就开始招架不住了。

哪怕他是天才,他也不过只有十八岁。上辈子十八岁的他能够干掉四十多岁的对手,现在却很难将拥有一百八十岁炼气期经验的对手打败。

很快,萧寒鲜血淋漓,满身是伤。

萧禹听了萧寒被揍得很惨的消息立马兴冲冲地来了,他在底下大叫:“快打他!打死萧寒!”

一时间众人侧目。

第168章 随身老爷爷(11)

关芙却不害怕。

她害怕的从来不是这些和萧寒平级的人,就她观察,萧寒是气运之子,必然会有天命庇护,运道过人。

不要说是同等级下的比斗,关芙敢猜测,就算是那边那个金丹期的文景易,也没办法将萧寒一击必杀。

关芙就冷眼看着萧寒和对手之间的搏斗。

萧寒劣势尽显,鲜血淋漓,看上去已经没有任何抵抗之力了。

对手一边攻击他,一边狂笑,笑声中有种怪异的狂喜和悲凉。

然而萧寒每一次被打得看上去奄奄一息,都会再次爬起来。

他的眼神也在一次次的失败中更加坚定,犹如被烈火淬炼的真金,开始焕发出炫目的光彩。

对手盯着他,冷然道:“现在的你是打不过我的。”

他冷漠地举起了手,眼里有种狂热:“认输吧。”

萧寒没有说话,只是有一次吐着血,从地上爬了起来。

对手不再留情,向萧寒砍下最后一刀——

血光四溅,血液喷流,很快淋湿了玉佩,染红了关芙的视野。

然而萧寒第一次招架住了对手的刀。

是用他的肩胛骨将刀夹在了关节中。

他满面满身都是鲜血,简直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像个从血池里爬出来的鬼似的,低垂着头,姿势怪异。

对手心中一惊。

上辈子萧寒可从来没有用过这一招。

上辈子的萧寒是个正统的道修,他灵力磅礴,静脉宽阔,悟性上佳,远胜旁人,因此术法精妙高绝,从未遇过敌手。

他从来不长于身体之间的对抗。

但眼前这是怎么回事?对手心中犹豫了一下。难道又变了?

他瞬间瞪大了眼睛,紧接着很快调整了过来,眼神猛的波动,大笑出声:“来得好!就让我看看,现在的你是什么模样!”

萧寒抬起了头,眼神如刀光一般闪过锋锐的光芒。

他看着对手,眼神里的战意和坚定竟然让对手从脊背上一麻,全身都有一种战栗的爽快。

“好!”对手再次叫道。

萧寒举起了胳膊,夹在他肩胛骨里的刀,对手用尽了力量也拔不出来。

鲜血像条小溪一样流淌,红袖心中惊慌,顿时就要闯到台上。

梧桐峰代表拦住她:“红袖,不能干扰外门大比。”

红袖挥开她:“别拦我!再不拦住,他就快死了!你看这血!只怕是全身的血液都要流干了!”

那边胡珊也被主峰的代表拦住了。

主峰的代表说得更冷酷:“生死有命,你且在这慢慢看。”

对手这边刀抽不出来,看不下去,终于下了决心,弃刀而去,而萧寒却在这时候动了。

他像一只敏捷的猿猴一般,身姿矫健地纵身一跃,带着淋漓的血水,跳到了对手的背后。

没有刀可以用的对手出现了破绽。

一百八十年是他的优势,也是他的局限。他和他的刀相伴一百八十年,早已经忘却了没有刀应该怎样应对。

但萧寒只有十八岁,他灵活机变,他有无数种可能。

他在心中念起了施法的咒语,尽管移动迅速,却分毫不耽搁他一心两用。

一转眼间,对手的空隙出现了。

萧寒眼睛一闪,一道火龙从他身前凝结而出,咆哮着冲了过去。

在场外脸色阴沉却一直没有异动的文景易,踢断了千年铁木的坐席。

一声巨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但是文景易的眼睛死死盯着那道火龙冲出来,将萧寒的对手击倒。

这条火龙并不是一般的火龙。

由于萧寒的潜意识,这条火龙的外形,样貌,鳞片排布,都和镇龙湖中的银龙一模一样。

文景易脸色阴沉。

难道萧寒已经见过了镇龙湖中的银龙?不应该啊,不是这个时候啊!应该是一百年以后才有镇龙湖的异动啊。

他不知道,关芙从红袖袖中滑落的动作,将萧寒和银龙相遇的时间,提前了足有一百年。文景易所说的银龙,和萧寒曾经见过的银龙虚影并不是一条。

文景易说的银龙,是一百年后龙蛋孵化后,破壳和它母亲长得一模一样的龙,现在,那龙还只不过是个蛋罢了。

尽管重生者带来了变数,关芙也带来了和重生者们记忆中不一样的变化。

文景易盯着那道火龙将萧寒的对手击倒便消失了,粗壮的木系藤蔓将对手困了个严严实实,动弹不得。

萧寒没有出杀招。

他浑身都是血,将肩膀上卡着的刀取了下来,笔直地站在原地。

对手心情复杂的望着他。

先失去行动能力的算输。他输了。十八岁的萧寒,比他强。

对手说:“我输了,杀了我吧。”

萧寒摇了摇头,把对手的刀往台上一扔,下了比斗台。

红袖一把扶住了他:“萧寒!你快把这个吃了!”

她在萧寒被染红的脸上找到了一个孔,就把雪白的丹药往里塞。

胡珊尖叫:“别塞了,那是鼻孔!他嘴在下面!”

萧寒苦笑,张开了嘴,立马被丹药塞了一嘴。

关芙此时才缓缓出了一口气。

气运之子果然死不了。

萧寒没有更多的精力了,但是关芙还在戒备。

他看到台上观战的各峰代表互相对视,将台上萧寒的对手带了下去。

文景易也被请走了。

走之前,他脸色铁青地看了一眼萧寒,但束手无策。

萧寒这个对手,将所谓的“重生”说了出来。

没有重生的人,却也从来不是傻子。

今天之后,凡是被发现的重生者,估计都会暂时被控制起来了。

重生者,知道未来,这种优势,要是能分享一下,那该多好。

红袖一只胳膊扶着萧寒,另一只手拿着手帕给他粗鲁地擦脸,一看到胡珊要过来,就要伸脚把她踢开,忙的要命。在萧寒脱离危险后,她又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将萧寒一张俊秀如玉的小白脸擦干净了。

萧寒蹙眉的样子,让红袖都心疼了,刚想安慰两句,跟胡珊一起来的主峰代表突然上前一步。

他微笑着伸手:“把他给我吧。”

红袖拽着萧寒更紧了。

主峰代表笑着摇了摇头,手轻轻一佛,红袖就腕上一痛,萧寒落到了主峰代表手中。

“曹师叔!你把他还我!”

红袖叫道。

这位曹师叔却说:“把红袖看好了。萧寒,我带走了。”

这位被众多重生之人视作目标和机缘的,也应当被研究一番。

关芙心中一沉。

第169章 随身老爷爷(12)

关芙这一下子才紧张了起来。

萧寒已经被控制起来了。

她知道萧寒是气运之子,猜测萧寒即使被控制,也不会死掉。

她担心的是她自己。

这些重生者们知道萧寒有个玉佩空间,那么这个不说,那个也会说,萧寒身上的核心金手指,瞒是瞒不住的。

玉佩或许永远不会再次属于萧寒,关芙甚至嗅到了自己死亡的气息。

她陷入了犹豫和矛盾中。

现在逃跑的概率大,还是等会落到这个曹师叔的手里,逃跑的几率高?

关芙不知道,她现在是感觉,无论选择哪条路,都是在冒险。

她在此时此刻终于明白了这个世界的难点。这个世界难就难在,只要关芙活着,就会不断经历死亡事件。

这念头只是一转眼之间,曹师叔手里抓着浑身是血的萧寒,还未曾立刻离去。

萧寒没有了力气,他毕竟只是个十八岁的炼气巅峰,经历过这么多的恶战,哪怕是天命之子,也不可能活蹦乱跳了。

关芙已经下定了决心。

凭借关芙自己的状况,想要逃跑是不可能的。一个玉佩,跑也跑不快,既没有防御值,又没有杀伤力,想在这种高手云集的场合逃走,堪称玩笑。

她准备先利用萧寒身上怎么也不会死的主角气运,获得庇护。

她念头一转,立刻发动了从前在系统空间里获得的奖励“模拟”,使用过后,道具栏中这个技能就消失了,关芙将玉佩一瞬间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绳结,系在萧寒的腰间,一点也不起眼。

先试试看,能不能多躲藏一时。

但曹师叔很快也观察打量萧寒。他看了看萧寒,腰间那个曾经被对手着重指认过的玉佩竟然消失了,忍不住“咦”了一声。

旁边的胡珊还在纠缠,对着曹师叔说道:“师叔,我来扶着寒哥哥吧,把他带回去,做我们主峰的弟子?”

曹师叔神情一凛,一举手,竟然有种不怒自威的威严。

胡珊不由自主就闭上了嘴,不敢再说。

白凤君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愚蠢的都没了边了。

发生大事了,她竟然看不出来了?

曹师叔回忆了一下,挥手放出一道传音符:“看看谢掷身上有没有玉佩,那东西不在萧寒身上。”

谢掷是刚才萧寒的对手。

既然玉佩不在萧寒身上,又没有人能够从他眼前将东西无声无息带走,就只可能是在比斗的时候落在谢掷那里了。

关芙听了他这一问,呼出了一口气。

她现在算是发现了,系统出品的道具,似乎除了本来的模拟功用之外,还有模糊印象的作用。

她由一个玉佩凭空变成了绳结,曹师叔等修为高深的人都没有任何的察觉和怀疑,好像被施了幻术似的。

关芙心中顿时有了些底。

曹师叔不知道关芙在想什么。他将萧寒上下打量一番,一句多余的解释也没有,手中一团,将萧寒一个大人团了团塞进了袖子里。

除了关芙在没人知道的地方瞪大了眼,周围其他人没有任何感觉。

这只是个袖里乾坤的小法术,天一门拿人捉妖全都是用这个法术,只要过了金丹期,就能随意使用。

关芙用玉佩的视角四处看,这袖里乾坤的法术更像是制造另外一个空间,周围看不到曹师叔的胳膊和袖子的布料,只是一片灰蒙蒙,萧寒就悬浮在这片空间中。

萧寒待在谢掷的袖子里,因为吃了红袖塞到嘴里的灵药,身上的伤势慢慢好转。

渐渐地,因为灵药的药效过于好,萧寒开始流鼻血。

鼻血也漂浮着,差点倒流回鼻孔里。

萧寒缓过神来,和关芙交流:“祖爷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关芙用苍老的老头声音叹气:“显而易见,只怕你我都落入天一门掌中了。”

萧寒眉头紧皱:“这,他们要做什么?”

关芙说:“重生者已经被抓起来了,等他们拷问出了结果,榨干了价值,等着你我的就是死期。寒儿,老夫已经将玉佩变形,藏了起来,有一个想法,需要你配合。”

萧寒说:“祖爷爷快说吧。”

关芙说:“你且当玉佩已然不见,老夫将玉佩变形,藏在你的发丝中,千万不能声张。如此,他们找不到你目前最令人觊觎的底牌,你我连同空间里的龙蛋,才能侥幸多活些时日。”

萧寒毅然点头:“祖爷爷你放心,我必然尽全力保护您和龙蛋。等到我筑了基,就能炼化玉佩,将玉佩收到身体里了。”

关芙心想这傻小子只怕要吃些苦头了。

这些天一门的人,可能会为了从重生者那里打听来的了不得的空间,将萧寒直接摄魂,强行读取记忆。但如果是这样,萧寒就会魂飞魄散,再无往生之日。若是真的面临这样的局面,关芙说不得得将他全力救上一救。

但考量过后,她认为萧寒日后还会有更大的价值,气运之子的机缘会越来越多,财宝法器上等法决应该会源源不断的来,若是文景易和谢掷说的更多,萧寒就会留着性命,不被别人提早害死。他能为天一门提供更大价值。

若是这样,萧寒就能获得增长实力的机会,毕竟,有些后期的机缘,是随着萧寒的修为增长,才能得到的。

关芙只盼望着,本来能杀死她的人不会直接出现在萧寒面前,且容他们多准备些时日。

关芙隐藏在了萧寒的三千烦恼丝里面,心想,这下子,如果不是天一门心血来潮想给萧寒剃个秃头,就不会有太大的风险。

很快,曹师叔将萧寒带到了地方,把他放了出来。

萧寒被放出来的时候颇有些狼狈,在地上滚了两滚,血衣稍有干涸,仍然肮脏不堪,染脏了雪白的地面。

萧寒趴在地上,摸着冰凉的白玉地砖,心中恍然。

这就是主峰,掌门所在的大殿。

掌门的声音威严地响了起来:“师弟,这就是所说的那位夺天尊者?”

夺天尊者是他们已经从重生者嘴中迅速挖出来的、萧寒到了后期的道号。

萧寒被掌门的威势压制着,根本寸步难行,然而他天生一具傲骨,从来不惧摧折。

他就在掌门的审视之下,慢慢地站起来,顶着巨大的威压,挺直了腰背。

第170章 随身老爷爷(13)

掌门漠然地打量着萧寒,对他的所谓风骨坚毅,并没有看在眼里。

自从谢掷在大庭广众之下,贪图嘴痛快,自己不愿意活了将重生者之事说出,在这段短暂的时间里,掌门已经下达了命令,将所有可疑的人都抓了起来。

或者是性格有异常的,或者是为人处世突然成熟了的,这些被抓起来一过,在天一门内外,竟然抓住了七十八名重生者。

有没有藏得更好的,暂时还不知道,但凭这个数量,掌门已经足够知道许多关于萧寒的事情。

比如这个萧寒修炼到渡劫期的尊号,夺天尊者。

这个名字的由来,就暗示了萧寒这个人身上,聚集着无数修士的怨恨。

萧寒原本的生命轨迹中,他外门大比进入前十,进入宣道峰,成了一位法修,因为聪明颖悟,为人慈悲良善,手下不染鲜血,道号上善。

但除了早期筑基还有人叫这个道号之外,到了金丹期,所有的人都开始为萧寒的名字震动。

他到哪里哪里就有异宝出世,都是几千年难得一见的上古宝贝,神仙洞府,极品草药,珍稀材料,灵宠妖兽,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他的。哪怕在场有比他修为更高的,都一点用没有。

只要他在场,这些宝贝就都是他的,别人只能干瞪眼。

就连修真界的仙子们,排行前十的大美人,也十个全都青睐他。

大家开始愤恨地称呼他为夺天,夺走了上天的钟爱,夺走了上天的气运,倒让别人显得可怜至极,什么都没有。

然而由于萧寒修炼速度飞快,是天一门的重点栽培对象,有天一门这个大靠山,他几乎没有怎么被为难,顺顺利利,一百岁就晋级元婴,之后,在天一门的镇龙湖里发现了千年不曾露面的真龙。

真龙认他为主。

后期,更是了不得,萧寒修为越来越高,好东西就越来越多,修炼的更快,良性循环,简直是让别人没有一点能够比得上的。

等到他渡劫期的时候,已经成了凡人触不可及的存在,只花了区区三百岁。他幸运和成功,坚毅又慈悲的本性,让修仙界让所有人都追捧、羡慕、又恨又妒,甚至早在萧寒金丹期展现出这种掠夺本性的时候,就有人专门将萧寒的人生经历写了书,持续连载,广为传播,人手一册。

大家都知道萧寒在某年某月某日,获得了某些异宝,当然,萧寒身上最宝贵的玉佩空间,也记载在这本书里,据说萧寒修为飞速增长的秘密,就是因为这玉佩空间里有远胜修真界的充裕灵气,大家等啊,盼啊,眼红得要命,然后重生了。

谢掷因为终生只活了一百八,没能将《萧寒的宝贝》追更到完结,只知道有一个玉佩空间,再重生过来,他虽然人生并不觉得有遗憾,还是告诉自己,这捡来的一条命,白来的,并不太在乎,但若是想活,就不能白活,不能和上辈子一样。

他已经知道自己资质的极限,一辈子不可能突破炼气期,这就是没有仙缘。

但他想,若是他有了萧寒的灵泉,是不是就有机会获得更好的资质,突破自己的极限呢?偏偏他又是个一辈子光明正大的汉子,当场就说了出来。

紧接着就被掌门下令抓了起来。

这些重生者,也是珍宝啊。他们知道的说不定比萧寒更多呢。

掌门对待萧寒的态度并不慎重。

区区一个炼气期,十八岁,还不足以让他抬起眼皮。

只是,这些传说中萧寒即将拥有的资源,虽然没到他身上,还是让人眼热的。

把这些宝贝匀出去,天一门上下都会实力大增。

掌门淡淡道:“把他安排好,先等两天。”再查问一下重生者,对一对信息有无错漏,再去有异宝的地方派人看看能不能自己取出来。

“你再查查,他身上那个玉佩去哪了。谢掷没有。”

关芙心中一惊。

掌门说的这么肯定,看来,谢掷是被搜魂了。

果然,谢掷等人,哪怕是重生者,在掌门眼中,也像是蝼蚁一般,没有任何价值。

萧寒听见了,又怎么能不明白?他瞬间额头暴起青筋:“为何要杀他!”

掌门都不用眼看他,扭头就飘然而去。

曹师叔看着萧寒突然变得狰狞的脸,微笑叹气:“真是个孩子,怪不得道号上善,心这么软,在大道之路怎么能走远?跟我来吧。”

萧寒握紧了双拳,他自来懂得体谅每一个人的苦衷,愿意让每一个人都能活下去,甚至有种奇怪的牺牲精神,此时听到有人为他死了,几乎哀痛的掉下眼泪来,又心中不断涌起愤怒:“若有事问我便罢,莫要伤害旁人性命!”

曹师叔勾了勾嘴角:“这不是就要问你了吗?跟我来。”

萧寒光明而坚毅的面孔变得阴沉,他不发一言跟着曹师叔。

曹师叔一边走一边笑,带着萧寒来到了主峰后的思过洞中:“你暂且在这住着,门口有禁制,不能出,不能进,别白费力气。”

萧寒说:“不要伤他们,我什么都愿意做。”

曹师叔背着思过洞洞口的光,面目模糊不清,淡淡道:“那你就说吧,你所谓的玉佩空间,在哪呢?”

萧寒眼珠子颤了一下:“我不知道,这东西不存在。”

曹师叔往前走了一步,将整张脸暴露在萧寒眼前:“你再说一遍?你在说谎吧。”

萧寒担心重生者会受伤害,但他心里,实际上随身老爷爷和龙蛋也非常重要。

他本性善良,因此不会把人命按照多少和重要性,放在秤的两边称重。

曹师叔用了折磨人的小法术,但并不敢对萧寒搜魂。他们还不确定,萧寒魂飞魄散之后,那些所谓只和萧寒有缘的东西,还能不能出来。

这点小折磨萧寒还能撑过去,不论曹师叔怎么问,他就说:“没有,不知道。”

曹师叔亲手扒光了萧寒的衣服,一无所获。

他看着萧寒光溜溜无处藏东西的果体,看他丹田里也不曾有任何法宝,眉头微挑:“难不成让别的‘重生者’浑水摸鱼偷了去了?”

那传言中有“灵泉”和格外浓厚灵气的玉佩空间,他们很感兴趣。

萧寒只坚定地说不知道。

曹师叔懒得搭理他,扭头走了:“你等着吧。”

他离开了后山思过洞,半晌,关芙松了一口气。

看来,模拟这个技能是有大用的。

但很快,玉佩空间出现了异动。

第171章 随身老爷爷(14)

空间中的灵气开始剧烈的异常波动,关芙和萧寒这两个和玉佩关系密切的人,都受到了震动。

“祖爷爷!”萧寒在脑中惊呼。

关芙没有出声,她把萧寒的神识引进来,两个人一起顺着灵气波动的方向看。

是灵泉在异动。

萧寒立刻就急了,他的神识拧成一束,犹如离弦的箭一般,直直的冲向灵泉。

龙蛋可千万不能出事!那是家长托付给他的!

关芙跟在后面,看到了灵泉的现状。

原本,龙蛋漂浮在灵泉中心,现在,大量的灵泉雾化,变成大股灵气,形成了一个漩涡,不断地涌动,甚至盖住了龙蛋的位置。

萧寒担心道“祖爷爷,这是怎么了,龙蛋是不是出事了?”

关芙看了看,猜测道“或许是龙要破壳了吧。”

萧寒大吃一惊“现在就破壳?”

两个人盯着龙蛋,那灵气漩涡将萧寒的神识吹的东歪西倒,过了一会儿,灵泉中的泉水突然猛地喷溅出来,浓浓的白雾腾起,让整个空间中都陷入一片白茫茫。

关芙将意识送过去,看到了灵气中已经碎裂的蛋壳。

里面的内容物不知去向。

萧寒也终于看见了,他担心又害怕,好像在产房外边等着的亲生父亲似的“在哪呢?到哪去了?在水里吗?会不会淹到?”

关芙呵呵两声。

一个白胖的婴儿从灵泉中心冒了出来。

“……”这下关芙嗓子哽住了。

萧寒“这!这怎么回事呢?”

关芙试探靠近,那白胖的、飘在水上的婴儿睁开了眼睛,发出了“嗷”的叫声,然后扑通一下子,再次掉进了水中。

萧寒的神识捞不动,担心小孩淹死,要不是怕暴露玉佩空间,恨不得直接真身进来捞人。

这时候也顾不上想龙蛋里怎么是个人了。

婴儿在水中浮沉两下,突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绚丽的银色。

婴儿在他们面前变成了猫一般大的小银龙。

显然,银龙状态它——现在是她了——更加自如,她甩动尾巴,灵活地在灵泉中翻覆几下,露出脑袋,甚至还会凭空飞起。

她一双乌黑的眼睛似乎能够捕捉到萧寒的神识,像只猫似的好奇地迎着萧寒的神识飞了过去。

“……”

关芙突然发现,萧寒在外头的身体激动地都在哆嗦。

可惜,再激动也不能摸到龙,他的神识围着龙转了好几圈,高兴极了。

关芙分析了一下,差不多知道了答案。

传说银龙在镇龙湖一万年,又没有见过其他的龙,眼前游走在两个种族之间的,自然就是人龙混血。

挺洋气的。但只要是个半龙,在人眼里就是个动物。

关芙沉声道“寒儿,务必得保护好她。”

萧寒猛的回神,“啊”了一声,沉吟道“你说,她叫什么好呢?”

关芙“……”

萧寒叨念了两句,说“叫萧龙……好听吗?”

关芙把他的神识无情地送出了空间“你在外头慢慢想。”

萧寒被送出空间的时候,关芙仿佛听到他的内心中传来一声绝望的喊叫。

但关芙冷酷无情,并不在乎。她把神识凑过去,观察了一下这个龙。

自从萧寒神识离开,这个龙就专心致志地钻到了灵泉里,嬉戏打滚。

灵泉是由浓度极高,凝成液体的纯净灵气组成的,龙在里面待一阵,身子就长长一寸,肉眼可见,想吹气球一样,涨势喜人。

龙果然是传说中的神兽,只要灵气充足,就能无限制地、迅速地生长,没有瓶颈,不管主观上是不是一个啥都不知道的傻子。

关芙打量着现在已经跟狗一样大的龙,暗叹,等一会儿,龙估计就长大了。

心智还是一张白纸。

关芙跟萧寒说了这个现象,又让他进去看了一眼,萧寒就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长得太快了!”

萌萌的、幼小可爱的时期,总是那么短暂。

但很快萧寒就开始愁了,这怎么办,长到这么大什么都不会,怎么办?他名字都没起好呢!

关芙就又把他踢了出去。

赶紧想想办法,想想怎么脱离困境吧。

萧寒没办法脱离困境。

他虽然没有被禁锢修为,可是他以后再怎么牛逼,现在总归是个炼气期,破不开思过洞的禁制。再加上担心洞中会有监视,也不敢进入玉佩空间修炼,他只好憋着气,一边考虑给龙起名字,一边想着怎么处理眼下的困境。

关芙就不理他了,观察龙要长到多大。

过了一阵,关芙又被一阵异样的波动惊醒了。

萧寒憋着憋着,把自己憋升级了。

此时正在筑基。

天命之子,果然不同凡响。

关芙在旁边喊了一千六百声加油,萧寒成功筑基。

结果刚筑基成功,曹师叔就来了。

他脸上还带着笑“逆境仍可勃发,果真是个人才。”、

好像是来嘉奖萧寒的师门长辈似的。

要不是之前他也是笑着折磨了萧寒半天,逼问玉佩空间的去向,萧寒还真要信了呢。

他上下打量萧寒,萧寒已经被他扒光了,身上没啥东西。但突然进阶,曹师叔还是觉得,这位传说中的“多天尊者”,可能身上有其他宝贝。

然而这只是气运之子的金手指,哪怕是玉佩空间也没派上用场。

他又将萧寒拷问了一遍,折磨了一遍,叹气离开了“你既然悟性佳,便继续修炼吧。”

关芙心里都有些厌恶他了。

这样恶毒的人,哪里像是修“仙”,简直是冷酷无情的魔。

有这么一些玩意儿对比,萧寒的圣母都好得多,起码他绝不会因为自己的私立害人。

萧寒被折磨得半天爬不起来,半天吐了一口血,才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

他艰难地翻了个身,仰面朝上,目光呆滞、毫无焦距地看着洞顶。

关芙叹了口气,安慰道“寒儿,唉,再忍耐些时日……”

萧寒突然眼神一定。

他定定的看着思过洞洞顶“祖爷爷……这上面,是不是剑谱?”

关芙“……”

“呵呵,还真的是呢,你参悟一番吧。”

萧寒就振作起来,研究着剑谱,看入了迷。

关芙无话可说。

既然让萧寒发现了,肯定是个稀有度不低的好宝贝。

哪怕是个破山洞子,都有绝世剑谱,谁能想到呢。



第172章 随身老爷爷(15)

自从萧寒进入了思过洞中,名为监禁,实际上在快速升级之后,思过洞外的人们也并不平静。

扣住了传说中的夺天,天一门根据重生者们的相互印证,剥离有悖的和模糊不清的信息,剩下的也足以让人惊愕。

光是看到这一系列“萧寒日后将会获得的宝贝”名单,连掌门这等身份地位的人,都情不自禁的倒吸一口凉气,眼珠子隐隐泛红。

“去找!”

他下了命令,天一门的弟子们就开始按照修为,结成小队,去寻找确定存在的宝贝了。

派出去的第一批是二十个小队,按照筑基、金丹、元婴结成一队,散布到大陆各处。

五天之后,全部死绝。

几乎是刚到那里就被秒杀了,天一门的名牌碎了一大片。

掌门脸色铁青。

“这是怎么回事!”

曹师叔整理了信息,面色严肃地回禀“消息泄露了,不光是我们天一门有重生者,整片大陆上,到处都是,甚至还有高阶修士前去抢夺机缘,实在是难以控制。”

掌门一掌拍碎了主峰的一个峰头“派长老去!务必要抢在他们前头!”

各峰长老们行动起来了。

这次没有秒死,他们仗着修为优势,成功闯入了藏宝地。

十天之后,全灭。

“这是怎么回事!”掌门又拍平了一座山头,“长老都拿不回东西?”

曹师叔说“……实在是境地颇为险恶,九死无生……”

掌门吼道“那萧寒修为浅薄的时候,怎么还成功地把东西收到了手里?”

曹师叔说不出话来,半晌,喃喃道“……这就是夺天啊。”

这些东西,只有萧寒才有运气拿到手里,他是上天唯一宠爱的儿子。

曹师叔喉头一哽,心中涌起一种恶毒的怨恨来。

他闭目调息,默念清心咒,半晌才平复下这种容易产生心魔的情绪。

再睁开眼的时候,他又能挂上温和的笑意了“掌门师兄稍安勿躁,我倒有个主意。”

掌门怒道“快说!”

曹师叔微笑“既然东西只有萧寒能安然无恙的拿出来,不妨带着他去取。”

掌门点头“是个办法,带他出来!”

曹师叔去思过洞找萧寒。

半个月过去,萧寒已经筑基后期。

曹师叔心中又涌起恨意,好半天才压下去。

他勉强笑道“穿上衣服,跟我去见掌门。”

萧寒默然颔首,终于再一次穿上了衣服,不用再次裸奔。

再见到萧寒的时候,掌门也吓了一跳“怎么这就筑基后期了!他不是炼气期吗?”

曹师叔苦笑。

掌门眉头一皱“修为蹿的太快了……废了他的修为吧。”

曹师叔应诺,伸出手。

萧寒顶着威压,猛地窜起,右手双指并起,划指为剑,奋力抵抗。

曹师叔猛的往后一仰,一缕头发被瞬间削落,飘摇落下。

“咦!”掌门惊呆了,“这是哪里学的天一剑法!”

萧寒并不回答,掌门和曹师叔不再轻敌,终于靠着实打实的境界,将萧寒抓住。

“住手!”

萧寒猛地抬起了头。

是红袖。

他没想到在这种境地还能见到红袖,一下子蒙了。他的眼睛望着红袖,她依然鲜艳夺目,哪怕在掌门面前都傲慢毫不胆怯。

掌门眉头一皱,将萧寒放在曹师叔手里“你来干什么?”

红袖沉着脸“不要伤他。”

掌门摆了摆手,让曹师叔继续动手。

红袖说“我说不要伤他!”

掌门皱眉“你这是来闹什么?再这样,休怪我去寻你父亲!”

红袖胸膛愤怒地起伏一下“他现在是筑基期,你废了他的修为,他修为不到,宝物怎么能顺利取走!”

关芙在旁边看着,叹气,看来这红袖也是有点脑子了。

她和萧寒也明白了这是要干什么。他们要把萧寒当成鱼饵,去钓宝贝了。

掌门抬手,阻止了曹师叔的动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此言有理。”

不再废掉萧寒的修为。

“看好他,明天就带他去陪灵山。”

那里有个装满了宝贝的神仙洞府。

红袖松了口气。她继续仰起脖子,倔强道“我要一起去。”

掌门“你去干什么?”

“我也是筑基期,我是梧桐峰峰主独女,我也要分得一件宝贝。”

掌门笑笑,只是不信“你是筑基期,太危险了。”

红袖只好说“我已经请了师伯陪我一起去,他一起去的话,大家绝对能够平安回来。”

“洞霞君也去?此事甚好。那就带上你吧。”掌门就答应了。

萧寒想开口告诉她别去,但没有机会,又被曹师叔拖狗一样拖了下去。

红袖看着萧寒被这样粗鲁对待,手指微微一动,却又克制住了。

她咬牙。

第二天,关芙和萧寒遇到了这个洞霞君。

关芙心里想“完了。”

这个洞霞君,一眼就看到了萧寒的头发里。

他招了招手“把他给我。”

关芙心里一串“死了要死了真完蛋了”。

洞霞君将动弹不得萧寒抓住,在他头发上一捋。

模拟并没有失效,洞霞君手里只是根头发。但他已经和关芙脸对脸。

红袖说“师叔!你别这样拿着他,他不舒服!”

洞霞君笑了笑,将萧寒扔进了红袖怀里“你喜欢,抱着吧。”

他只要这个就行。

洞霞君端详着变成了头发的玉佩,摇头而笑“障眼法,我都险些看不破,还无法被动变形。这是个好宝贝。”

萧寒目眦尽裂“住手!”

洞霞君眼皮都不抬,他打量着“萧寒的头发”,微微眯眼“还有个依附的鬼魂——真是扫兴……”

萧寒肝胆俱裂。红袖挑了挑眉,惊异的看着他。

关芙心想,果然,原主就是这么栽了……不行,她得想办法了。

萧寒那边显然是不成了,她得自救。

她往四周一看,因为是郑重出行,为了寻找神仙洞府,天一门也下了血本。周围有个元婴,五六个化神,洞霞君这个渡劫,底下还有重在参与的围观群众。

总得试一试。

她一咬牙,使用了倾国倾城。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萧寒的头发”上。

有人目露垂涎,有人心惊肉跳,有人直接控制不住,扑了过来。



第173章 随身老爷爷(16)

关芙看着周围人狰狞的面容,竟有些忍俊不禁。

倾国倾城这个技能的效果,简直跟裴缙君自带的光环一样,惹人注目、令人垂涎。

她还记得持续的时间就是30秒,因此,她的一切行动都要抓紧时间。

这位拿着她的洞霞君因为离关芙最近,受到技能影响最深,关芙心念一动,使用出了原主最擅长的、也是唯一能够使用的技能——幻术。

她创造了一个巨大的心魔幻境,将周围的修士都笼罩了进去。

由于倾国倾城的影响,他们的心神本就受到了系统的动摇,除此之外,他们对宝物的贪婪之心,也实打实的让他们生了些魔障。关芙叠加幻术,在这三十秒之内,让几乎所有的人都沉浸到了各自的心魔幻境中。

他们被关芙操控诱导,冲着洞霞君就扑了过去。

用法术的用法术,用剑的用剑,同时向将宝物掌握在手中的洞霞君发起进攻。

洞霞君施术应对,渡劫的超高修为让他能够游刃有余,他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周围扑过来的人各自或者筋脉俱断,或丹田破碎,或魂飞魄散,三十秒之内,周围的元婴、化神就死了个七七八八,更别说看热闹的修为平庸之人。

红袖却抓着萧寒没有上前。

两个人全都没有被心魔所惑。虽然一开始被系统的“倾国倾城”也蛊惑了一阵子,但萧寒毕竟是这方世界的气运之子,很快就挣脱了出来。

或许也因为他的缘故,红袖也没有被拽进这血腥的绞肉机中。

他们清醒过来,就躲在了一旁。

红袖紧紧抓着萧寒“别过去!”

萧寒说“不行,我得拿到玉佩!”

红袖捏紧了他的肩膀“命重要还是东西重要!你得活着!”

关芙没有注意到他们在说什么,只是洞霞君这么一折腾,反而让她看到了生机。

洞霞君是渡劫期的人。

他早就是渡劫期,然而他从来没有想过渡劫飞升。

刚才关芙引动心魔,洞霞君也沉入了心魔幻境。

然而直到此刻,三十秒倾国倾城的系统干扰清除之后,洞霞君也没有重新恢复过来,他仍旧在心魔之中,难以自拔。

他手里将关芙攥得紧紧的,却正是关芙的时机。

心魔正盛,修为足够,关芙引动了锦鲤符。

一瞬间,天上像是被捅了个窟窿似的,昏暗下来。

乌黑的厚重云层开始汇聚,空气中传来让人毛骨悚然的威压气息。

洞霞君豁然抬头。

——渡劫期的雷劫到了。

这里却仍是天一门人群密集的内门领地,弟子众多,毫无防备。

洞霞君也没有足够的渡劫准备。

他脸上露出了狰狞的表情。

第一道紫色天雷龙一般落了下来,击在洞霞君身上。

关芙神魂剧痛,险些瞬间烟消云散。

萧寒看到劫雷将洞霞君全身包裹,玉佩也不知去向,目眦尽裂。

他奋力挣扎“让我去!”

红袖踹了他一脚“跟我走!远远的走!”

萧寒说“我不能!”

他奋力的嘶吼着,眼珠子里都险些冒出血珠。

他却不知道,关芙的锦鲤符已经发挥了功效。

承受了雷劫最主要力量的洞霞君身形摇晃,显然是受了重伤,关芙寄托的玉佩变形成了头发,现在就像一根真正的头发一样,飘摇着离开了洞霞君的手,开始缓缓下落。

洞霞君想要伸手去抓,第二道雷劫顷刻又至,他只能奋力抵抗。

第三道雷劫降临之前,劫云裹挟来的真正心魔劫,将洞霞君笼罩。

他再也抽不出时间,去关注玉佩空间。

关芙终于完全离开了洞霞君的控制。

她也正在这时候,听到了萧寒痛苦的哀嚎。

她感觉自己都快被雷劫劈散了。

好在她现在连个人都不算,只是个道具,离开了雷劫范围,也没有被追击,她隔着老远传音“寒儿,玉佩无事。”

声音忽大忽小,若续若断,好像接触不良的信号。

萧寒楞了一下,眼泪瞬间涌出了眼眶。

“太好了!太好了!”

他自言自语。祖爷爷和龙都没死,简直是上天保佑。

红袖眉头紧皱,抽了他一巴掌“你说什么话!快点,师叔在渡劫,没有人理你,赶紧走。”

萧寒擦了一把眼泪“红袖,我知道你是来救我,我……”

红袖又抽了他一巴掌“谁来救你,你赶紧走!别废话!”

萧寒说不出话来,只好点点头。

红袖将他身上的禁制除去,萧寒毅然地看他一眼,冲着关芙飘落的方向而去。

红袖脸色苍白,但是仰起头,依然很傲慢。

她看着洞霞君,心烦意乱。

师叔这时候渡劫了,若是不能成功,可如何是好。

萧寒抓住了关芙,藏在怀中,坠落到地上,混在内门弟子中,佯装一个普通看客,跟着他们奔逃。

跑到一半,关芙提醒他“换件衣服。”

这衣服是曹师叔送来的,关芙觉得那家伙一定有阴险的招数。

萧寒点头,追上一个跟他身形相仿的修士,冲着修士的头部击打。

谁料那个修士竟然一低头,躲过了这一招。

关芙一挑眉,那个修士已经回头。

竟然是曾经和萧寒不对付的萧禹。

萧禹看到萧寒,神情叵测,有点怨恨,又有点奇怪的高兴。

萧寒也认出了萧禹,他眉头一皱,直觉萧禹会坏事。

他准备攻击,萧禹就在此时伸手递给他一样东西。

萧寒一下顿住了“这是什么?”

萧禹塞他手里“我没见过你。”然后立刻就跑了。

萧寒低头一看,竟然是一道飞梭宝器。

关芙看着萧禹的背影,觉得这个人有些意思,不过逃命要紧,她迅速催促“寒儿,快!”

萧寒就扒了另一个人的衣服,撕烂了自己的,匆匆一披,跳上了飞梭。

周围等级不到渡劫的都在飞快逃命,尖叫声和雷声混在一起,天空昏暗闪烁,没人不再惊慌,萧寒夹杂在逃命的人群中,一点也不显眼。

然而,关芙的锦鲤符副作用来的太快。

等他们逃到外门的时候,萧寒被掌门带着曹师叔堵上了。

霉运到了。



第174章 随身老爷爷(17)

然而萧寒却不是因为掌门和曹师叔而震惊。

他震惊是因为他看见了掌门身边跟着的胡珊。

她怎么也跟着拦在他的去路上?难道她也是要救他?一瞬间,萧寒心思复杂,充满了歉疚。

掌门可不管他在想什么,在他眼里,萧寒根本不算个人。因此他从来没想过跟他说话,只是伸出一只手,像拿个玩意儿似的,伸手来摄。

一瞬间,掌门手掌变得巨大,仿佛半山屋顶,盖在萧寒上空,就要扣下来。

萧寒无路可逃。

在大手遮住他全部的视野之前,萧寒看见胡珊皱眉。

境界差距太大,萧寒跑不出掌门的手掌心。

掌门将他收摄入掌中,就远远的看着洞霞君渡劫,再不把萧寒放在心上。

他摇头低叹“这下子……唉。”

天一门的损失有点大了。

倒不是说这点财物和低阶弟子的性命让他肉疼,让他肉疼的是洞霞君这个渡劫期,要离开天一门了。

若是渡劫成功,那么过不了多久就会飞升,若是渡劫失败,更是马上就完蛋。

损失了一个渡劫坐镇,对天一门来说是个很重的打击。

掌门一想到要不是因为萧寒,一向避世、压制修为的洞霞君也不会到处乱窜,更不会触发劫雷,他就来气。

他的手狠狠一勒,将萧寒的五脏六腑都压烂了。

萧寒咳嗽一声,喷出一口带着内脏碎末的血。

胡珊往前走了一步“师父……师父饶他性命吧!”

曹师叔看了胡珊一眼,笑道“可是喜欢他?”

胡珊脸色煞白,不说话。

曹师叔说“那就闭上嘴,既然要跟来看,就不要多嘴多舌。这个人你师父自有安排。”

胡珊低下了头。

萧寒看着胡珊的反应,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他一方面对胡珊没有冲动顶撞掌门感到欣慰,另一方面又因为胡珊并没有坚决救他,有些微微的失落。

他秉性善良,还是将这些释怀。他沦落到如今的下场只是因为他是他,与其他人无关,没必要将其他人卷进来。哪怕是之前的朋友。

这么想着,他又吐出些内脏碎片来。

胡珊即使看着担忧,也不敢多说了。

掌门开始准备带着萧寒离开这里,关芙心中暗道不好。

现在是在主峰外面,好不容易把人群清了清,正好是天一门几百年难得一见的混乱之时,要是这时候不跑,她这些道具就凭白消耗了,煞费苦心营造出的乱相,也顷刻间不再是她的优势了。

关芙必须得保留住这个优势。

她能力不足以将掌门和曹师叔干掉,但她还有道具。

不管会产生怎样不可预测的结果,都应该试一试。关芙再次使用了一次锦鲤符。

掌门意识在瞬间恍惚了一下,手指松了松,萧寒喘了一口气,总算是不再濒死边缘。

这就是锦鲤符再次使用带来的一点幸运效果了。

紧接着,短时间内密集使用带来的厄运也随之而至。

关芙看到了远处漆黑的劫雷向这边飞速的奔涌过来。

掌门和曹师叔眼神一凛,胡珊更是脸色发白,害怕了。

曹师叔看了她一眼“你先走吧。”

胡珊犹豫了一下,又看了一眼萧寒,点点头,还是什么都没说,离去了。

掌门和曹师叔不能跑,要是再任由劫雷四处游荡,天一门这么大的门派,可能山头都会被夷平,或许就在今天,万年的门派就要不复存在了。

掌门虽然有些慌,到底还是有些底牌,他还有启动护山大阵的法宝。

他将法宝从灵府中换出来,激活。

然而被劫云驱赶的弟子们还是往这边涌过来。

萧寒一眼看到了白凤君,他头都没抬,飞速逃命。

然后他在人群最后看到了红袖。

红袖其实不想走,因为她的师叔正在渡劫,她不愿意就这么走了。

但她又不能留下,她只是个筑基期,怎么可能抵抗渡劫期的劫雷?就算是行,也从来没有听说替代渡劫的。

她就仗着护身法宝和逃命法宝好,游走在劫雷范围的边缘。

她过来得时候下意识一看,瞅见了萧寒。

瞬间拉下了脸。

这小子没逃跑成功!白瞎了那么多功夫!

但是她眼睛一转,也看见了掌门和曹师叔,她知道,他们还没走就是要控制事态,于是她停在了旁边。

萧寒忍不住说“你快走!”

红袖不吭声。

她凝视着劫雷,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掌门撑起了护山大阵,若护山大阵可靠,洞霞君就不能继续过来了。

关芙看到周围升起银白色的结界,上面星光闪闪,还有龙形图案,似乎还在闪烁。

一声龙吟在所有结界范围内的修士脑中响起。

关芙心中一惊,玉佩空间突然剧烈波动起来,空间里的银龙一下子滚了出来。

她仍然是幼年,但是玉佩空间内灵气充足,短短月余,就被催肥到了体长接近百米。

乍一出现,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

萧寒心脏都缩紧了“祖爷爷!”

关芙解释道“护山大阵应该是用龙作为阵心,符咒从她母亲身上,传给了她了。”

掌门和曹师叔两个人注视着萧寒,意味深长。

掌门冷笑了一下“过会儿再跟你分说。”

萧寒全身发冷,他不停想把龙叫回来,可是龙却因为护山大阵的启动,不能再回到另一个空间。她的灵魂和骨血,都和护山大阵紧紧相连。

龙非常痛苦,灵力被护山大阵抽取,不停的翻滚哀嚎,然而不到护山大阵停止,她的痛苦就不会停止。

关芙心中出现了罪恶感。

若不是她再次启动锦鲤符,龙不会被波及。

然而现在后悔,为时已晚。

掌门和曹师叔以为洞霞君只是无意之中带着劫云飘了过来,但实际上,洞霞君却是有意识地带着劫雷往这边扑,他脸色漆黑,显然是被心魔操控了,他在结界外带着结界不停进攻“把玉佩给我!”

他知道那里面有纯净度无可比拟的灵气,有了那个,他渡劫就多了一份把握。

他必须有足够的的灵气,足够的宝物,足够的丹药,才能在遇到劫雷的那一天,保证自己不死!

他今天终于遇到了对他来说最有用的的东西,那个充满了灵气的玉佩空间,它就在这!

他必须得到!

几千年没动用过的护山大阵,用幼龙的骨肉灵气作为消耗,终究在渡劫期和劫雷的双重作用下,开始摇晃。

眼看要撑不住了。

掌门的脸色开始变得阴沉,操控护山大阵让他无法分心,他将萧寒扔到了一边。



第175章 随身老爷爷(18)

红袖眼神一动。

上次萧寒没能成功逃跑,这次是个好机会。

然而掌门看了红袖一眼,冷淡地对萧寒说道“你若逃跑,有的是人给你陪葬。”

萧寒僵了一下。

洞霞君已经在护山大阵之外,他看着萧寒的表情,就像是看着救命的稻草,在狰狞之余,多了些渴望甚至哀求的神情。劫雷轰隆隆的落下来,不留一点情面,似乎永无止境。

九九八十一道,渡劫才能结束,但显然,洞霞君的法宝已经烂了大半,眼看着是撑不过去了。

结界摇晃地越来越厉害,龙声声哀鸣,格外凄凉。

关芙咬了咬牙“你把我给洞霞君。”

萧寒一惊“不行!我不能!”

关芙说“寒儿莫要优柔寡断!快些!”

萧寒摇头“不行,我承诺了要帮祖爷爷重塑身体,我不能让你送死!”

关芙眉头紧皱,她念头一转,说“那你跟我一起到洞霞君那里,我有法子。”

萧寒明显有些怀疑。

关芙说“快点。”

龙哀嚎阵阵,萧寒不能再等,他趁着曹师叔和掌门都把灵力灌输到护山大阵中,迅速地冲着洞霞君冲过去。

掌门心里一咯噔“抓住他!”

这可是开启宝藏之门的钥匙,要是他死了,那些宝贝拿不出来可怎么办。

红袖本来就一直注意着萧寒,不过她是因为想让萧寒赶紧趁这机会逃跑,而不是想让萧寒自杀。

她想要拉住萧寒,可是萧寒跑的太快,她没抓住,萧寒就越过劫云,跑到了洞霞君那一边。

护山大阵防进不防出,萧寒就这么出去了,立马暴露在雷劫之下。

劫雷将进入雷云范围内的人,自动默认为第二个渡劫者。

于是,两倍的劫雷开始凝聚,天上的紫雷盘曲着,发出可怖的鸣声。

洞霞君仰起头看着劫云,脸色瞬间雪白。两倍的劫雷,完了。

关芙将萧寒送进玉佩空间。

天上的双倍渡劫期劫雷已经成型,不会继续消散,也因为萧寒修为不足,在他藏到另一个空间之后没有继续追击。所有的雷都将洞霞君变成了目标。

洞霞君明白了,他不可能有生还的机会。

他修仙千余年,还是第一次,重新感觉到了凡人浑身冰冷彻骨的感觉。

关芙笑了一下。

洞霞君将留在原地的玉佩拿到了手中,天上的雷不停地往下劈,密集的犹如下雨。

洞霞君哪怕知道空间中有灵气,也没有时间炼化了。他现在忙着保命,实在是腾不出手来。

萧寒在空间中,关芙就感觉到了明显的不同。

记得上一次,关芙被洞霞君身上的雷劫劈了一下,魂都要散了。这次萧寒在空间里,她灵魂不断晃动,却一直不曾湮灭。

关芙狠下心,不断使用“锦鲤符”为自己聚集好运,让自己不至于被雷劫伤到无法恢复,于是,厄运也不断累加。

重重叠叠的心魔和奇怪的不幸出现在洞霞君身上。他现在是玉佩的持有人,关芙带来的厄运,他受到的影响最大。

法宝坏了,丹药失效了,功法运转不动了,甚至本来能躲开的劫雷都因为一个恍惚被直直地劈到,他完全承受了劫雷带来的伤害。

雷越来越大,越来越密,到第七十六道雷的时候,洞霞君变成了一块焦炭,显然三魂七魄都消散,元神全完蛋。

修士渡劫失败,天上漆黑的劫云中紫雷翻涌了一阵,再找不到目标,缓缓散去。

龙被抽取了大量灵力,已经缩小成了筷子粗细,再缩水就要不见了。

然而关芙带来的厄运仍然持续着。

洞霞君渡劫的地方是内门,内门弟子们为了躲避劫云,全都往外门跑。掌门为了将损失控制在内门里,也只是开启了护山大阵的部分阵法,抽取龙身上的灵力,保护着外门。

但在劫雷结束之时,护山大阵也只撑不住,彻底粉碎了。

除了龙的灵力被抽取过度,几乎透支了生命之外,掌门也曹师叔这两个操纵大阵的人,也是几乎失去了全部的灵力,他们飞不起来了,只能落在外门的山头上。

就在这时,曾经被雷擦过的各个内门山峰,包括靠近外门的一部分山头,都纷纷开始崩碎,倒塌。

掌门眼睁睁的看着主峰、梧桐峰、宣道峰等各个峰头,全都成了平地。有些地方原本有山峰的,现在只剩下了深坑。

他的心都开始滴血,手无法控制地抖动起来。

威名赫赫的万年门派天一门,成了一堆粉末。

这不应该啊,掌门怎么也想不透,以前也有前辈渡劫,也从来没有这么可怕的下场啊。这场雷劫几乎把天一门内门毁了彻底。有阵法保护的各峰,现在什么也没剩下。

大量的资源都被毁掉了。

掌门的不解是因为他不知道关芙现在的倒霉是有多倒霉。

显然,关芙过度使用锦鲤符,带来的厄运将天一门毁得差不多了。

掌门正在心疼,一个错眼,那条细小得像筷子一样的龙突然不见了。

关芙将龙收进了空间。

小龙奄奄一息地掉在地上,被萧寒心疼地捧起来,放到灵泉里,也不敢撒手,就那么拖着小龙泡着。

“祖爷爷,龙怎么突然能进来了。”

关芙笑了一声“雷劫把阵法劈毁了,外头天一门都烂了,阵法也残缺了,对她的束缚自然也消失了。”

萧寒大大松了一口气。

他摸着小龙起伏的肚子,动情到“日后你就自由了。”

关芙说“现在还没呢,现在空间里躲着吧。”

她将玉佩空间变成一粒沙土,隐藏在砂砾之中。

掌门和曹师叔这等修为的人都看不透,而和洞霞君同等修为的渡劫期老怪们,不会有心思再瞎折腾了。

天一门到了危急存亡的关头。

掌门巡查了一阵子,什么都没发现,就脸色青黑地将曹师叔留下看守,去寻找宗门的长老修士们,解决天一门被雷劈烂的问题。

洞霞君被劈死的地方还有紫色的雷火不停窜动,或许是直觉使然,曹师叔总觉得萧寒不会这么轻易就死,凑过去看了一眼。

他离关芙太近了,被传染上了霉运。

运气不好,地上的劫雷还没有消散,就像蛇一样缠到了他的身上。

曹师叔触劫雷身死。

关芙呵呵的笑了起来“这下咱们可以走了。”

萧寒最后看了一眼还在原地怔然的红袖,点了点头。



第176章 随身老爷爷(19)

萧寒带着关芙离开了天一门。

关芙的霉运仍然没有消失。

似乎是因为萧寒是气运之子,每次霉运发生的时候,萧寒都“恰巧没事”,一次,两次,三次,次次都是。

由于现在的关芙是附在玉佩上的,算是萧寒的“物”,也因此获得了庇护,只是走到哪,哪里就倒霉罢了。

关芙若有所思,这样反而刚刚好了。

她已经下定了主意,到时候如果有敌人出现,她就用霉运霉死他们。

很快,机会就来了。

萧寒孤身带着玉佩行走在天一门外,因为天一门元气大伤,并没有人前来追捕,但他俊秀的小脸蛋,显然让重生者们深深地印在脑子里。

嫉妒啊,恨啊,怎么能记不得呢!

天一门只是一个门派,随便一找就有几十个重生者,在外面广袤的天地,更有许多野生的重生者。

他们埋伏在天一门附近,也看到了那场惊心动魄的渡劫,有过了一阵子,就看见萧寒出现了。

他身上什么都没带,空着一双手,身穿布衣,神色坚毅地从远处走过来。

然而在这场景中却全都是不和谐的音符,所过之处树倒地陷,鸟从天上飞过都莫名其妙地翅膀抽筋跌下来。

重生者们互相看一看,都觉得“夺天尊者”的画风和上一辈子有点不一样了。

但是再不一样也是夺天尊者,他就是财宝吸引器,重生者们盼了一辈子,总算是盼到了一次重生,让他们能够在夺天尊者实力不济的时期,捞一笔好处。

没有人不动心。

于是第一个重生者按捺不住就出手了。

很巧,这个重生者萧寒还认识,竟然是无情峰的文景易。

显然,作为重生者本应当被掌门抓起来折磨审问的他,趁着天一门的乱子跑了出来。

他贼心不死,神色凛然站在了萧寒面前“跟我走吧。”

他伸手就往萧寒身上抓取。

萧寒眉头都不皱一下,他坦然自若地望着文景易,没有一丁点的惊慌之态。

文景易心中本能觉得有些不对。

萧寒突然眼神一动,文景易头上凭空出现了一道巨大的阴影。

百年的古树,突然倒塌了,冲着文景易的脑袋就砸过来。

文景易挥剑斩断“这是什么招数!”

那树被他一剑斩成两半,晃晃悠悠地倒下了,并没有对他造成实质性伤害。文景易露出轻蔑微笑“雕虫小技,何必无畏挣扎!”

萧寒仍然不改面色,紧接着,文景易突然脚下一空,地上凭空出现了一个大洞,要不是行动敏捷,几乎就要掉进洞里被活埋。

文景易瞪眼“这是何意!”

萧寒不说话,他看了一眼萧寒的背后,一道冷箭袭来,正对着萧寒的胸膛。

但文景易却感到了不适的寒意,他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哆嗦,脚底下一滑,偏了两步,才稳住了身形。

紧接着,这道冷箭就贯穿了文景易的咽喉。

金丹期的修士却没有筑基期这么容易死去,他用灵气封住伤口,吐出一口血“是谁人伤我?”

萧寒动都没动一下,后面就腾起了一阵雾气。

有争执声隐约传来,一个人说“跟你说了抓活的!怎么冲着萧寒的胸膛去!!”

“不是,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手抖了一下……”

关芙听见了只是笑。看来,霉运让萧寒丧命,天命却在庇护萧寒。

只有关芙引来的厄运,将波及所有靠近萧寒的人。

文景易也听见了这段谈话,他怒从心头起,握紧了手中的佩剑,下一刻,一道冰刃将文景易的丹田贯穿。

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萧寒面前,裹挟着萧寒就卷起黑风,准备逃走。

他发出桀桀的怪笑“萧寒是我的!”

萧寒叹了口气。

他已经差不多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黑袍人靠他太近了。

他看着黑袍人的眼神有几分怜悯。

黑袍人心中起疑,目中闪过一道黑光“你看什么?”

萧寒摇了摇头,黑袍人就皱眉难道夺天还有什么别的招数不成?

可是黑袍人仔细想了想,又的确不知道到底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他在重生之前,也是个熟读夺天传记的人,他现在就是元婴期,这时候的萧寒只是筑基期,但过了不久,萧寒是金丹期,他仍然是筑基期,到后来,萧寒就一路元婴化神渡劫,蹭蹭往上升,黑袍人的境界却没再动一动。

这让他将萧寒放在了眼里。

一个不起眼的、天赋也不怎么样的小子,凭什么,就修炼速度比他快?

他开始读夺天传记,发现萧寒天命所归的大气运,但那时萧寒已经是渡劫,他在眼馋心热,也做不了什么。

那时候的萧寒,已经站在修真界的顶端了。

但上天给了他恩惠,让他有机会重新再来一次。

现在的他还有大把的时间,又有足够的修为禁锢萧寒,他只要将夺天拿到手,就不必担心上天不站在他这一边!

等他拿到了萧寒上辈子曾经拥有的法宝资源和超级功法,他绝对能突破元婴期,走到修真界的巅峰。

那时候的他必然比上辈子的夺天更威风。

这次,他才是真正的夺天!

他想的很美好,脸上都露出了笑,甚至在关芙眼里,还有那么几分梦幻之意。

她叹了口气,再次使用了锦鲤技能。

锦鲤符已经试用过太多次,她又没有这么多运气,因此哪怕像拧毛巾似的使劲榨,也在没有多少的好运。

一秒钟,关芙的灵魂微微清明,这就是锦鲤符能给她的最后的好运气了。

随之而来的厄运却像山一样一样沉重而庞大,叠加之后,足以将靠关芙最近的人害死。

——只要那个人不是天命之子。

于是将萧寒夹在胳膊底下的黑袍人,美梦还没有做完,脸上还带着笑,突然一头栽了下去。

他是个御兽的修士,此时刚巧被新捕捉的异兽反噬,经脉错乱,灵力冲心,气力不济,从高空中坠落下来。

他哀嚎一声,在地上蹬了蹬腿,经脉尽断,渐渐失去了声息。

萧寒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显然,靠他太近的,都会被厄运克死。

他抬起头,下一个来抢夺萧寒的人已经来了。

又来一个送死的。他怜悯想道。



第173章 随身老爷爷(20)

关芙叠加的厄运,克的各位大能们纷纷上了西天,只有萧寒还活着。

不光活着,他修为增长的嗖嗖快。

因为来抓他的人,到他周围就倒霉死掉了,身上带的各种法宝,秘术,丹药,全都成了萧寒的补给包。

他靠着舔包活了下来,越来越肥,旁门左道什么都开始学,很快就从筑基期跳到了金丹期,身上金光闪闪,装备齐全。

然而年仅有十八岁的男主,此时还是不成熟,虽然现在还没出现什么不良症状,但关芙已经预测到,再这样继续下去,萧寒的世界观就要崩溃了。

萧寒本人是个性格坚毅的人,有目标,有信念感,他的人格金光闪闪,核心就是助人和善念。

在上一辈子,他平平稳稳地生活,没有外在因素的干扰,他靠着自己的努力、加上气运和金手指的加持,还是花了一百多年,才努力修成金丹。他的人格在漫长的修炼生涯中被打磨,早就稳定了下来。

但充满了重生者和意外的这一辈子,萧寒从炼气期到金丹期的时间跨度,只有不到几个月。

他现在因为关芙过度使用锦鲤符,厄运缠身,到哪哪遭灾,看谁谁就死,周围接近他的陌生人都想利用他、害他,他已经不再拥有有效且正向的社交,近期整个人都已经开始迷茫了。

他已经永远不会成为上一辈子的他了。

关芙要赶在他自己把自己开导到奇怪的道路上之前,给他一个目标。

她装模作样的叹息道“寒儿,天一门已经不再是我们的归处了。”

萧寒点了点头,面色沉重。

那地方从来对他就没有友好过,他一开始在外门,在天一门的最底层,辛辛苦苦地修炼,才度过了自己的炼气期,他必须争、抢、拼,才能勉强活下来。

后来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以为参加了外门大比,就能得到美好的生活,但现实又一次将他碾落到最低点。

这次,他甚至不被当人看待了。

萧寒很清楚,天一门现在是因为自身难保,所以没有来人追捕,要是天一门还是之前完好无损的样子,他可能一辈子都是天一门的狗。

现在想来,他竟不知道自己这一场修仙,到底是为了什么了。

关芙说“寒儿,若无归处,须问何往,你想去哪里?”

萧寒说“祖爷爷,我现在这副样子,到哪去,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抬起头,天上一只飞过的鸟啪叽一声掉了下来,两条腿伸直,一动不动了。

萧寒眼神更加灰暗了。现在鸟都不能从他头顶上飞过去了。

他叹了口气,想将鸟的尸体安葬,走过去一上手,惊讶“玄机惊天鸟!”

他把鸟拿在手里看了看,这种鸟的血肉据说可以增长一个小境界的修为。

萧寒怔怔的想了一阵,不能让这只无比珍稀的鸟被草草土葬了。

他招出水流来,拔毛开膛,准备肚葬。这是对这种鸟最大的敬意。

关芙看着他烤鸟,勉强严肃起来,继续假装深奥“寒儿,你可记得,进入天一门之前,你我的约定?”

萧寒烤着鸟,开始出神“之前,我跌落祠堂外的池塘,淹的半死,是您救了我。当时,您告诉我,未来我会成为修真界文明的大修士,救一切可救之人……”

关芙打断道“翻个面,快糊了——”

萧寒就回过神来,把鸟转了转“哦。”然后他接着回忆,“祖爷爷,我……”他突然目光一凝,若有所思地低头看了看玉佩。

关芙说“撒点盐,辣椒粉多放点。”

萧寒眨了眨眼,移开目光“哦,好。”他拿出小罐子撒盐放辣椒,那股特殊的香气就飘了出来。

关芙虽然吃不着,闻着味也觉得心痒难耐,她哀怨的叹气。

萧寒看着已经八成熟的鸟,目光深沉中透出点点微光“祖爷爷,我想起来了,当时,我承诺帮您重塑身体。”

关芙心不在焉地点头“好孩子,你既然有这个心,就别再胡思乱想,荒废了自己——熟了。”

萧寒把火灭了,他却没有第一时间把鸟吃了。他郑重地看着腰间的玉佩,缓声道“我会帮祖爷爷重塑身体的,到时候,让您重新站在天地之间,脱离玉佩,获得自由。”

关芙脑中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她看了萧寒一眼,却只看到萧寒严肃又坚毅的眼神,他看着玉佩的眼神,似乎有些过分专注了。

不过她没有多想“好,那就振作起来吧,不光是我,还有龙,她一直依靠着你呢。”

萧寒慢慢点头。

他撕下半只鸟,扔到了空间里,里面的银龙一个转身,张开嘴叼住半只鸟,因为太辣又吐到了地上。

关芙就险恶的笑了。

在玉佩里想舒服吃东西,哼。她不能吃,龙也不能轻易吃掉。

银龙委委屈屈地盘起身子,盯着烤鸟再一次做心理建设部。她的体型恢复了猫咪大小。元气大伤后,银龙的体型增长地越来越慢了,几个月也只是和刚刚出生的时候一样大。

关芙知道,她最终会鼓足勇气吃下去,但这期间,大概要做半个时辰的心理建设。

培养一只不会吃辣的龙吃辣,关芙觉得趣味十足。

萧寒不怕辣,他已经迅速将那半只鸟塞到嘴里吃了,不远处天上又出现了一个黑点。

送死的又来了。

萧寒已经不再怜悯,他现在有点麻木。他现在只是想着获得五样东西。

舍身木,息壤,流金,黄泉水和涅槃火。

他会把这些东西弄到,炼成一具肉身,让祖爷爷重回人间。

萧寒一边霉死人,一边寻找这些东西。

他是天命之子,因此,这些东西,必然都是他的。

他甚至都不知道从哪找,但他心中升起了这个念头,他需要的宝贝们还是向他扑过来。

只是这五样的确是奇珍,哪怕上天给他凑,也足足花了八十年。

关芙还是第一次在任务世界中停留这么久。

而且还是非常受罪地停留这么久,没有身子,什么也不能干,东西都吃不了,还倒霉。

八十年过去了,锦鲤符过度使用的霉运,一点没减弱,萧寒现在又在修真大陆上闯出了名头,和上一辈子不一样了。

他这次称号叫太岁。

到哪哪倒霉。



第174章 随身老爷爷(21)

萧寒的修为也已经到了元婴期。

这期间,各种认为重生了就能呼风唤雨,走向人生巅峰,抢夺男主机缘的重生者们,已经不再有这种念头了。

事实上,他们重生的这一辈子,本来夺天会拥有的东西,萧寒都没有。

他的好东西都是来控制他的人“送”给他的,虽然确切的“宝贝”不同,但萧寒的财富却一点没有比上一辈子少,他以不同的形式,获得了和上辈子同样的机缘,甚至更加好。他修为更高,进展更快。

重生者们熟记的藏宝地点,由于没有萧寒开启,没有冒出来任何宝贝。

重生,这件事几乎已经成了笑话。知道重生这件事的人,也不敢再把重生者说的话当回事。

因为想控制、利用萧寒的,无论修为高低,全部陨落了。

以一种极其倒霉的方式——简直就像是天谴。最早遭殃的天一门,现在早就散了。

关芙看足了这种笑话,最近越来越多重生者已经发疯了。

修行人似乎比普通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更差,因为他们有“心魔”这种东西,一旦心里有坎儿过不去,就疯癫了,修为难以寸进不说,还乐意较真,天天给萧寒送快递,把自己的一身修为法宝全部上缴气运之子。

萧寒又窜了两个小境界,终于在达到化神期之前,成功集齐了五样材料。

他这命途多舛的一辈子,获得的东西也出乎意料的多,很多他“应该不会”的技能,现在也是玩的十分透彻。比如说炼器炼丹,法阵符箓,都十分精到。

他可以自己为祖爷爷炼制身体了。

萧寒选择了一个灵气充足的小门派。

原先这里还有修真者,但是,他们在听说“太岁往这边走啦快逃跑啊”之后,已经全部撤离了。

还是命重要,门派乃身外之物。

要不然,就连人也活不下来。

萧寒看中这地方的原因,一是灵气足,二就是这地方的地势适合建防御阵法。

他在倒霉了八十年,走着路路都会陷进去的霉运中,也找到了和霉运共处的经验。

利用阵法,他能暂时稳定周围“原因不明的地形变化”,保证他在为关芙炼制肉身的时候,不会突然地陷,从山崖一路跌到地下湖。

他认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就开始炼制了。

舍身木,息壤,流金,黄泉水和涅槃火。

这几样东西一字排开,闪闪发光。

这都是白来的,上天给的。

但分量也十分稀少,只有一次机会。

萧寒全神贯注地炼制,熔炼,糅合,锻型,淬火,手稳眼亮,一切都很好,没有半点差错。

关芙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这下子,任务终于能完成了吧?

就在那个人形几乎就要完成的时刻,突然,手底下本来好好的东西,啪的一声四分五裂。

八十年好不容易收集起来的材料毁掉了。

关芙失望地叹气。

萧寒懵了“为何会失败?”按道理没有问题!他想不透!

但关芙隐约明白了。

这是因为“霉运”。哪怕有萧寒的气运庇护,也不可能是顺利的。

她皱着眉头,深思熟虑,以后绝对不能轻易使用锦鲤符了。

这副作用,简直是霉运透顶。

换成一个普通人类,她早就死了千八百遍。就算是现在的修真世界,若是没有气运之子庇护,她也早就得玩完。

关芙数了一遍材料“重新炼制,还缺少几样?”

萧寒数了数“黄泉水和息壤剩的最多,舍身木、流金和涅槃火还得再找。”

关芙点了点头“那还得拜托寒儿再帮我收集一次。”

萧寒反倒看着比关芙还失望。他沉默的点了点头。

但第二次这些材料来的却更快,只不过花了二十年,三样材料就找到了。

萧寒觉得上个地方晦气,就祸害了另一个小门派,一切都布置好,妥妥帖帖,找不出一点问题。

关芙却认为问题在她离萧寒太近的原因上。

她告诉萧寒“先把我扔远点,你先炼。”

萧寒不明所以。

但是关芙积威已深,他最终还是同意了。在关芙的指使下,萧寒把关芙安放在一百里之外的山谷里,还送放了传送阵和保护阵“一旦炼制完成,我立刻启动传送阵,将祖爷爷传送回来。”

关芙很有爷爷样地满意称好。

萧寒快走的时候,关芙叫道“把龙也带走。”

萧寒犹豫了一下“这。”

关芙说“等会我灵魂分离或许对空间有干扰,你先准备好,保护好她。”

萧寒认为说的有道理,点头。

那条银龙从玉佩空间中被放了出来,再一次,她抬头看到了真实的蓝天。这一次,不会再有人伤害她。

她围着萧寒转来转去,气运之子摸了摸她的头,看了玉佩一眼,一人一龙相伴而去。

关芙默默数着距离,等到萧寒离她三十里的时候,气运的庇护就开始减弱了,她感觉底下的土已经开始松了。

厄运准备将她一个无助的玉佩活埋。

幸好气运之子的法阵还能撑一会儿,她默默的等着,数着时间,保护法阵开始不断抖动。

霉运让玉佩附近的湖,像放了水的浴缸一样开始漏水,绿水青山开始剧烈晃动,天上甚至开始汇聚雷云,颜色都变成了隐隐透着血色的乌黑。

关芙暗自想,看来她在萧寒身边带来的那点厄运,简直算不上一点零头。

没有了气运压制,这才是真正的霉运灾难。灾难来得又快又猛,难以克制,作为一个只会幻术的玉佩,关芙只能蹲在这里。

她只盼着萧寒动作快点。

终于,在等着盼着的时候,萧寒总算把那身子做好了。

一转眼,快被霉运霉烂的传送阵,将玉佩传送到了萧寒身边。

他将玉佩放在那具初具人形的模子上面,念动分离法咒。

那具没有面目的模糊人形上,瞬间出现了一个怪异的轮廓。

萧寒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具身体。

看着那身体的面部。

然而三秒钟过去了,玉佩上的神魂已经分离出来,那具身体,仍然没有五官。



第175章 随身老爷爷(22)

关芙体会到了被从玉佩上剥离出来的感觉。

那感觉,就像被一把冰凉锋利的手术刀,从玉佩上切了下来。很轻,没有任何痛感。

紧接着,她掉进了那具身体。

她还记得曾经跟萧寒一起看过的资料,这种重生之法造出来的躯壳,一开始是没有五官和具体形象的。灵魂进去填充,身体才会呈现出具体的样貌。

关芙有些紧张。这身体呈现出的应该是委托者的样貌吧,她暗自期望道。

要不然脸突然变了两变,也有点尴尬。

她进入身体,就像穿上了一身厚重的雨衣,以往轻盈的四肢都不再容易指挥了。

紧接着,她感受到了久违的心脏跳动。

萧寒定定看着那具没有面目的人形猛地喘了一口气。

眼睛鼻子嘴和面部都是平平的,没有形状,只有几个洞。偏偏这种东西还是人形,还会喘气。这情形,诡异到让人寒毛直竖。

关芙心想任务完成了吧?身体已经重塑了,应该已经成功了。她又喘了一口气,突然天上落下一道惊雷,冲着关芙的身体,直直地地劈了下来。

萧寒猛地抬头。他伸手去挡,但那道雷仿佛有意识似的,居然绕过萧寒,灵敏地拐了个弯,砸到了新生成的上。

雷落下的一瞬间,关芙整个人都快神智涣散了。

她想怎么还不算任务完成,要是委托者的任务不是这个,就要完蛋了。她现在是独立的个体,脱离了气运之子之“物”获得的庇护,已经倒霉到要被雷劈了。

好在在被雷劈过一次,关芙立刻重新陷入了熟悉的黑暗,脱离了任务世界。

萧寒急切地冲过去看,看到那具没有面目的身体在焦黑之中开始急剧变化,四肢拉长,面部起伏,五官塑成,渐渐成了一个体格健壮、容貌俊美的青年男人。

他睁开了眼睛。

萧寒瞪着他,一言不发。

男人睁开眼睛,笑了“寒儿,多谢你帮我重塑身体。”

萧寒目光一凝,嘴角却翘起来“恭喜祖爷爷,你我之间,不必多谢。”

男人着身体从铸炼台上站起来,往四周看了一圈。天空湛蓝,气氛平和,充满了勃勃生机。

他仰起头看着上空。

萧寒却眯起了眼。

他撤掉了禁制和阵法,等了片刻,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山峰没有摇动塌陷,房顶也没有塌,甚至有鸟自在地飞过,而没有坠落在他的脚下。

霉运消失了。

似乎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他握紧了双拳,看着“祖爷爷”。

这是谁?

龙躲在萧寒背后,一动不敢动。

“寒儿。”祖爷爷叹息道,“你果然就是夺天。”他看着萧寒的目光,有那么一点的复杂。

萧寒依旧笑着,似乎什么都没发现“祖爷爷,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祖爷爷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握紧之后,感觉到仿佛有无穷的力量汇聚在丹田中。

终于自由了。

他想了想,对萧寒说“恩深难保,寒儿,日后若有差遣,无所不从。”

萧寒打量着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祖爷爷运转灵气,这具奇珍异宝炼制的身体灵力充沛,很快就走了一个周天,在这个身体里的他是恢复了身陨前修为的他,已经是化神期修为。

他可以在再次获得自由。

他说“有事尽可传我,老夫留一道传音符给你。”

萧寒看着他,点了点头。

他看着“祖爷爷”腾起飞走了,龙终于不再害怕,从萧寒身后飞了出来,围着萧寒的身子盘成一圈。

萧寒什么也没说。

玉佩空间仍然可以使用,一切都没什么变化,除了里面少了个灵魂。

转眼间百年过。

太岁萧寒,声名鹊起。他修为增长的极为迅速,比上辈子的夺天更为夸张。

这一百年内,一反之前只是被动接受宝物的态度,他开始四处寻觅法宝,神仙洞府,洞天福地,试炼秘境,全都没有放过。

实力也随之变强,仅仅二百多岁,变成了渡劫期的大能。

自此,整个修真大陆,没有人再敢靠近他。

有心人早已发现,萧寒以前可怕的霉运,早就消失了。

但萧寒已经重新站到了顶峰,他已经不再惧怕任何人、任何势力。他仍旧是气运钟爱的夺天,是修真界第一人。

这日午时,萧寒站在从前天一门的镇龙湖外,放出了一道灵符。

他站在湖边等待着,银龙过了一百年,已经膘肥体壮,正在湖中畅游。

天一门早已不复存在,这带给银龙母亲无尽痛苦的镇龙湖,如今只是龙的洗脚盆而已。

萧寒看着龙在湖中游动,水花激起。

远处架云飞过来一个人。

“寒儿。”他刚落下来,就微笑道。

萧寒扯了扯嘴角,走到了他身边“萧岚。”

“祖爷爷”楞了一下,这还是萧寒第一次直呼他的大名。

他脸色突然变换起来。

萧寒对着他自言自语“当年,你我在祠堂后池塘中相识,你告诉我,是我的祖爷爷萧岚,让我为你重塑身体。”

萧岚没有吭声。他看着萧寒的眼神怪异起来。

萧寒平声道“那时是你,现在的你也是你。但是,在这中间,那个人是谁?”

萧岚后退了一步。他觉得现在的萧寒竟然有几分可怕。

萧寒一伸手,银龙投入他的怀中,缩小成手臂粗细,盘踞在他的肩头。

银龙和萧寒一起看着他,萧岚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

萧寒慢慢地说“他在哪儿呢?我的祖爷爷?”

萧岚说不出来。

萧寒等着他开口。拼命修炼,两百多岁就晋升了渡劫期,就是为了今天。原先的他没有萧岚的修为高,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必须有全面的修为压制,才能让萧岚说实话,不畏惧他的逃跑和谎言。

萧岚明白了。长成的龙是萧寒强大的武器,更别说萧寒现在修为远高于他,既然萧寒坚持,他早已没有别的选择。

他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这是我的第三世。”

第一世,萧寒是夺天。萧岚是个附在玉佩上的鬼魂,是萧寒的祖爷爷。



第176章 随身老爷爷(23)

或许是因为萧寒要救的人太多,要做的事太多,气运分薄,萧岚炼制身体的材料一直没有收集齐。

等到萧寒渡劫的时候,萧岚仍旧是一个鬼魂,然而天劫降临,转眼间就回到了最初。

萧寒身为夺天,虽然他是个好人,但恨他的人太多了。

这份强横的怨气,在萧寒天劫飞升之时造成了时空逆转,产生了无数的重生者。

萧岚只好跟着萧寒重来一次。

这次,他运气并没有那么好。变数发生,萧岚跟着萧寒被红袖抓到了梧桐峰,玉佩被洞霞君得到,他嫌萧岚这个魂魄碍眼,撕碎扔掉了。

萧岚在死前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怨气。

他本来这一辈子能完成遗憾,重塑身体离开玉佩获得自由,却被洞霞君全部毁掉了!

于是有了给关芙的委托。

可是上辈子萧岚的魂魄是被碾碎了的,关芙来的时候,虽是重生的第三次,萧岚却没有能力给关芙任何的提示和信息。

这第三辈子,关芙盲人摸象,误打误撞,帮他尽快重塑了身体。

而他的愿望就是离开玉佩,得到身体,重得自由。

任务完成,关芙离开。

看起来一切都好,只是,气运之子萧寒,却被重生者和关芙的霉运所害,变成了和第一辈子的夺天截然不同的太岁,六亲断绝,鬼神辟易,无一人相亲。

他和上辈子不一样了。

萧寒并不意外,说到重生,他也只是微微点头。

当时年幼不懂,可后来,重生者越来越多,萧寒也不是傻子。

他回忆最初,萧岚曾经对他说“未来会成为闻名修真界的大修士”,他就明白了。玉佩里这个祖爷爷,大概也是重生者。

萧寒为他重塑身体,是在等待着。

这个重生者,出来之后,会怎么样呢?

会害他?还是坚定地站在他这一边?

但萧寒没有等到,陪伴他百年的祖爷爷,重塑了身体,变成了对这辈子的他来说完全陌生的萧岚。一切的怀疑和戒备,期待和感情都没有了托付,他心里很茫然。

他就想求一个原本说好了与他相伴的“祖爷爷”。

然而萧岚只能告诉他“她不知道去了哪里。”

萧寒笑了笑,没相信。

他花了三年,好好研究了一番萧岚。

一无所获。然后,天劫快到了。

萧岚劝他“寒儿,你快好好准备应对天劫吧。”

上辈子他跟萧寒从小到渡劫期的相处,不是假的。他最想要自由,却不是对萧寒全无感情。第一个世界的萧寒,和现在的萧寒,在他眼里,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萧寒放开了手。

他放弃了,他一无所获。萧岚说的对,曾经的祖爷爷消失了,就是消失了。

那只是一个路人,就像现在的小兰一样。

他放走了萧岚,带着龙游荡。

劫云开始慢慢地跟在他身后汇聚,但天道爱他,天劫也是温和的,没有不给他思考的时间,而是温吞地等着,似乎在等他准备好。

他走了一阵子停了下来,站在原地想了想。

“萧寒?”

有人突然叫了他一声。

萧寒回过头,居然是以前天一门还存在的时候,曾经被他忌惮过的萧禹。

萧禹现在是金丹期,以他的年龄和资质来说,已经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达到的水平。

他看着萧寒的目光复杂,有嫉妒,有怨恨“都是一样的资质,凭什么……我早就听说过了,你已经渡劫期了。”

萧寒没说话,他抬头看了看,劫云在他头顶,没汇聚落雷,似乎在等他说话。

和之前看过的洞霞君被雷哐哐劈死的景象相比,这劫云简直温柔的不像话。

萧禹抬头看了看,没看出来那是渡劫期的天劫,还以为要下雨。

他并不在意一点小雨,只是看着萧寒,妒恨道“萧寒,哪怕你快渡劫了,我也得跟你说,我修炼一定比你更努力。我追不上你,但那是天道爱你,你没什么好得意的。”

萧寒凝视着萧禹,突然想到,萧禹这么嫉妒他、怨恨他,竟然没有重生。重生者都是恨不得把他的东西抢过来给自己的,或者有缺憾,怨气太大,带回了上一辈子的记忆。

而萧禹没有重生,他并没有想过萧寒的东西应该属于他,也没有什么遗憾。他就是单纯的、充满恶意又无伤大雅的妒忌。

萧寒突然一笑。

他太孤独了,他举世皆敌。然而,最后竟然是在恨他的人身上,得到了一点温度。

萧寒点了点头,突然,一道雷从头顶劈下来。

萧寒伸出双手,拥抱了天劫。

萧禹吓得屁滚尿流飞出三千里,撞上了一个红衣美人。

“你!”

“趁早地滚开,别打扰我。”美人傲慢道,挥了挥手里的鞭子。

“你还活着!”萧禹惊叫道。

这正是红袖。

她坐在山头上,一边喝酒一边观看天上落雷。她厌恶地瞟了萧禹一眼。

红袖居然也分神期了,萧禹惊讶道“你修为怎么增长也这么快!”

红袖不说话。她本来就是火系单灵根的天才。

天一门散了之后,她一开始想追着萧寒走。

走到半路,从重生者那里知道了,自己竟然是萧寒成千上百个追求者其中之一。她发了一顿脾气,傲慢让她不愿意追上去了。

她想扔了萧寒,可是又放不开手,犹豫之后,一直远远走在萧寒背后。

一等就是两百年。

终于等到了萧寒渡劫。

萧禹走没走她已经顾不上看了,红袖数着落雷,喝着酒。

飞升吧,萧寒。

她已经化神期,很快也能渡劫期,然后飞升到上界。

到上界之后,她再好好想想,这个夺天,这个太岁,到底是不是她想要的萧寒。

萧寒的天劫很顺利,头发都没烧焦,“毫发无损”地飞升了。他投向更高的世界,冥冥之中,感到了另一段旅途的开始。

萧岚远远的看着,点了点头。他知道萧寒一定能顺利飞升,好在这次重生者们和土著修真者已经对气运认输,不会再来一次了。他也可以继续自己的人生了。

而关芙眼前,那一片永恒的黑暗,却忽然开始闪烁白色的噪点。

信号接触不良似的,在黑暗后,不断闪现出错漏的画面。关芙定睛而看,突然看到了曾经在变异鹦鹉世界结束时,见过的银白色金属外壳,一个鲜红的红点发着光。

她睁大了眼睛,专注地凝视,想要看到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所谓的系统,所谓的任务,似乎都不在这个空间中。

她全神贯注地凝视,那画面却突然断电一般消失了。

眼前重回漆黑,关芙听到系统的声音响起。

“任务完成度高,完成隐藏心愿,奖励休假世界1。”

关芙却开始心烦意乱。

“是否使用休假世界?”

关芙选择了是。

或许她需要休息了。



第180章 鬼屋茶话会(1)休假世界+各世界番外

黑暗之中,仿佛有一个人形,在不远处墙角蹲着。

沈淑宁骤然到了此地,对前因后果无知无觉,此时不禁脊背发凉,一动也不敢动。

这是何处?她自从入住丹凤宫中,身边从未离了忠心婢女,但此时,身边人竟然踪影全无。

周遭也并不是熟悉的环境,更要命的是,眼前黑暗中还有一个人形,到底是什么?是人?是鬼?

她悄悄地往手中中空的金镯上一扣,庆幸自己身上还随身带了昏迷散。

韩子瑜登基之后,明目张胆恢复了女儿之身。从那以后,数也数不尽的兵乱,暗杀,就再也没有停止过。

自那时起,沈淑宁这个韩子瑜的身边人,名义上的皇后,就开始随身准备着药粉和刀。直到韩子瑜登基满了十年,杀了个血流成河,四方平定,国泰民安,暗杀逐渐变少,她才放弃了连睡觉的时候匕首都不离身的习惯。

只是身上的药粉从来没有离身。此时此刻,她不禁庆幸自己的准备。

虽然没有想到过会遇到这样近乎鬼神之力的事情,但事情发生了,她也并不慌张。

她会尽自己所能,做到自己能做的事。

就在沈淑宁全神贯注地戒备着的时候,眼前蹲在墙角的黑影突然发出了一声长叹。

是个男人的声音。

她扣紧了手中的手镯,只等着对面扑上来,就立刻做出反应。

墙角蹲着的黑影,缓缓的站了起来。

他又叹了一声“唉。”

沈淑宁眉梢微微一动。

会叹气,是个人,很好。她心里有了几分底。沈淑宁在宫里还曾经被高手闯进入谋杀,见过不少武功高手和死士刺客,她打量着眼前这位“人”的行动,很庆幸这位看起来没有武功。

眼前的人只要稍有异动,她就有把握立刻将此人迷昏当场。

然后,只要找一把刀——

眼前那个人突然又叹了口气,他这次叹气的声音大了些,沈淑宁还没防备,眼前突然一亮。

头顶一物放出明亮的白光,沈淑宁适应了黑暗的眼睛,险些被晃得一花。

这是何物!

那叹气的人就在光亮起来的瞬间站了起来。

他缓缓地转过身,扭头一看,身后多了一个身穿寝衣的古代女子,全身一哆嗦,张了张嘴,好像随时都能冲出口一声尖叫。

沈淑宁眼睛被光线刺得流泪,但看到对面之人的神态,立刻心中一凛,手指一扣,金镯中弹出一线白色粉雾,将对面的人笼罩了。

对面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大张的嘴立刻吸入药粉,白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沈淑宁并未放松下来,她左右看了看,担心这男人的同伴会突然出现,然后迅速打量眼前人。

明黄衣裳,上绣五爪金龙。

这是帝王常服!

好大的胆子!沈淑宁眉毛一挑,眼中闪现出冷光,难道这是什么反贼不成?她还以为,早在许多年前,这种胆敢反韩子瑜、准备自立为帝的人就早就被杀了个干净呢。

这狂徒必然有同伙!

沈淑宁这样想着,迅速地观察了此地的环境。

这是密闭的地下室,四四方方,墙壁斑驳乌黑,头顶有会发白光的东西,明亮不可直视,十分奇特,有一道螺旋状的楼梯通往上面一层,门被紧紧地关着,不知道通向何处。

周围堆满了杂物,沈淑宁看不出来那都是些什么东西,只觉得形状奇特。

到处都是灰尘,有潮湿霉烂的气味在空气中散开。沈淑宁出嫁之前是如珠如宝的丞相女儿,出嫁之后也是堂堂正正的状元正妻,后来更是当了多年的皇后,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破烂的地方。

她心下一沉,这次的乱臣贼子,或许不是什么易与之辈。

她打量了一下地上的人,犹豫了半天是要在这里杀了他还是先离开,但在周围找了一圈,没找到趁手的凶器。她最终还是怕杀人的声音太响引来旁人,准备先离开这里。

她顺了一个上粗下细的圆柱形物体,掂量了两下,手感沉重,硬度颇高。是个防身的好东西。

沈淑宁抚了抚上面的灰尘,冷冷一笑。

她悄悄地顺着破旧的木质楼梯,爬了上去。

上面更是亮如白昼。虽然光的色调太过苍白,让沈淑宁甚至感觉到了一丝诡谲的意味,但她心中沉得住气,四处张望没有发现旁人,就小心翼翼地寻了一个方向,悄悄地摸了过去。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踩过的肮脏的木地板上,无声无息地出现了几个漆黑的手掌印。

沈淑宁离开后不久,地下室的声控灯又熄灭了。

穿着龙袍的狂徒还在昏迷之中,做了一个梦。

现实中,已经有不明的黑影,将手掌放在了他的胸前。

沈淑宁继续往前走,她一路上一个人也没见到,但总觉得身后有些异样。

她猛地一回头,突然看到一只黄色的鸟站在墙边的大花瓶上。

这只黄色的鸟头上有长长的羽翎,眼珠漆黑灵动,脸上还有两团红,歪着头看沈淑宁,比从江南进贡上来的黄鹂还要逗趣,看着就让人觉得可喜。

但沈淑宁不敢掉以轻心。

这鸟什么时候出现的?她刚才可没听见有鸟飞过的声音,之前经过的时候,那花瓶上也没有什么鸟。

她总觉得有些东西好像不太对。

她顾不得多想,转身悄悄地继续往前走。

穿过了这条长长的走廊,沈淑宁看到了一扇窗户。

一整块烧制的无色琉璃镶嵌,整面墙都是,她能透过窗户看到外面漆黑的夜空。

外面没有一点灯火,什么都看不到。沈淑宁这边灯光却非常明亮。由于琉璃的反射,沈淑宁只能看到穿着寝衣的自己。

以夜色作为背景,正像是从番邦进贡的琉璃水银镜一般清晰。

太清晰了。

她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一圈,最后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倒影上。

这一看,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她脖子上汗毛根根竖起。

琉璃反射的画面里,她有两层倒影。

一个是站着的。

一个是贴着她的身后,双手着地,倒立着的。



第182章 鬼屋茶话会(2)

哗啦一声,大片玻璃破碎的声音传过来。

新平公主雍容华贵的紫色斗篷扔到了一边,绣了金线牡丹的缃色裙也染了污渍,她一边皱眉,一边捏起茶杯。

听到这惹人心烦的动静,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深夜怎得如此喧闹!又是何故!”

关芙只是玩着手机不说话。

这间屋子位于别墅的二楼,像其他地方一样,都是肮脏的、爬满了霉斑和污渍的墙面,还有历经无数折磨看不出颜色的木地板。家具上也布满了蛛网和灰尘。

白巫师吉赛尔坐在壁炉边,正在往里扔木柴,白色的斗篷在脏污的地上拖来拖去,却没有一点尘埃能够沾染上去。

这间屋子并没有开灯,壁炉温暖的橘红色火光将人们的脸映的通红。

新平公主闻不惯这茶的味道,早就心生不悦“这到底是何处!”

吉赛尔笑了笑,没说话。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

吉赛尔记得自己是用尽了魂魄中最后一丝巫力,为了消灭神,已经重归天地之间的。

但是现在,她好生生的,眼睛都没有瞎,身体健康,活力充沛地像是刚满一百岁那时候。

就是没有巫力了。

这间屋子也有些玄机,似乎有奇怪的力量在整栋房子中流窜不停,她遇上了这两个姑娘,一路跌跌撞撞,好歹的找到了这间屋子。

这里是安全的。

只是听外面这些声音,似乎有人又遇上了麻烦。

吉赛尔给壁炉添了柴火,就站了起来,准备迎接新伙伴的加入。

但还没有等到她走到门口,一个人猛地拉开屋门,一头撞了进来。

那是一个穿着明黄色寝衣的女子,头发散乱,神色仓惶,她也是没头没脑地撞了进来,一进来就惊得险些夺路而逃。

吉赛尔拉住她的手,温柔而坚定地将她拽了进来,在她身后将门合上。

“你是何人!”

沈淑宁问道,更像是质问。

吉赛尔摇头不语。

关芙扔了手机,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快坐下喝杯茶吧。”

沈淑宁看了一圈,吉赛尔的打扮和关芙的打扮都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只有新平公主的穿着让她还有一丝熟悉感。出乎意料的,这三个有些奇怪的人却有一种真切的真实感。她深深地打量了这三个人,看到她们胸膛起伏,确定她们是真的“人”,松了一口气。她犹豫了一会儿,选择坐在了新平公主身边。

新平公主打量了沈淑宁的长相,又看了看她手里紧握着的“棍子”,突然展颜笑道“此为同道中人,来,夫人请喝茶。”

沈淑宁多少年没被人用“夫人”称呼了,这时候一听还有些陌生。不过她也知道,这地方实在是太怪,于是默认了下来“我姓沈,请问各位贵姓?”

新平公主对着长得好的美人最是宽容,虽然这位沈夫人也有些年纪了,但不说相貌好,那气质风度就是一等一的。她第一个响应道“叫我新平吧。”自以为非常平易近人,没让人叫她公主。

“新平。”沈淑宁点头称呼。

新平公主毫无顾忌地笑了起来,笑的几乎有些夸张。

她也是多年没听到别人叫她封号了。

自从她带着裴缙君到了新平,兵强马壮,封地富强,上无君王,下无负累,经过多年征战,又吃下了几块善产粮食的好地,地盘阔得越来越大。手里有兵有人,新平公主也算是屹立不倒的一股势力,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放肆了。

哪怕是手里握着兵权的各个大将军,诸如冯擒虎、秦钊、黎樾之类,在她面前都得低头,好好叫一声公主。

毕竟她手段不凡,在庆国皇帝玩完之后,为了让自己势力立于不败之地,特地找人把秦钊背后的燕国和其他几个小国家,用了些计谋,也搅和散了。

某些手里握着兵的将军们,恨她恨得牙根痒痒,偏偏被她握住了命脉粮草,一个个都成了她看门的狗,虽然有些人狼子野心,还想肖想裴缙君,可是新平公主不答应,他们就只能想着。

一直到新平公主到这里之前的前一天晚上,她还在考虑再派人打下一个郡来,好去吃一吃那里的特产浍河鱼。

只是突然到了这个鬼地方,还遇见了奇怪的东西和奇怪的人,也暂时只能想眼前的事。

希望缙君发现她不知道去哪了之后,能帮她撑几天。

看见美人,新平公主的情绪很快就舒缓了,她也不嫌这屋子里的茶难喝了,端起来喝了一口。

“来了有些时候,可有些能入口的饭食?”新平公主准备点餐。

吉赛尔不知道,刚从奇怪的东西手中死里逃生的沈淑宁更是惊魂未定,胃口全无。

只有关芙回答了她。

她一边戳着手机,一边说“我叫了外卖,一直盯着他,但这骑手就是在三百米外不动了。”

她放大了可以查看骑手位置的地图,这样说。

新平公主、沈淑宁和吉赛尔三人茫然对望,没听懂关芙说什么。

关芙只好解释道“我是说,我已经叫了人来送饭!我通过这个东西,能看到他走到哪儿。”

新平公主凑上去看“你一直在玩的就是此物?为何此物会发光——”

沈淑宁也有些好奇,只是一时不敢上去看。

关芙看了她一眼“把棒球棍放起来吧。从地下室翻出来的?”

沈淑宁茫然了一下,勉强理解了,点了点头。

她陷入了沉思。在她见到那个……奇怪的东西之后,所经历的一切都已经超出了她的想像。

她猜测,或许这并不是针对韩子瑜和她的阴谋,而是……而是另一种她无法理解的东西。

她失魂落魄的想了一阵,突然说“那,地下室那个人,也是活人?”而不是她以为的反贼。

吉赛尔看着她。

新平公主说“还有人?”

关芙叹了口气“唉,真倒霉。”

她放下手机,从破旧的沙发上站了起来“说起来,这是我家。好不容易攒了一笔钱,想买个别墅住一住,结果就碰上了这事。我一个月前刚过了户,今天白天刚搬进来的!”

众人一起看着她。

沈淑宁更是怔了怔“这屋子到底有何玄机?”

关芙四处看了看“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凶宅、鬼屋了。”

关芙话音一落,外面突然传来了奇怪的东西爬动的声音。

黏腻,潮湿,带着水声的爬行的动静。



第183章 鬼屋茶话会(3)

这种动静太过恶心陌生,叫沈淑宁和新平都是一惊。

曾经亲眼见了不可能发生之事的沈淑宁,此刻更是面色凝重。

刚才她打碎了琉璃墙,都没有打到那个奇怪地缠在她背后的东西。那东西被她看破后,竟然两只手着地,纵越着往她身上扑。

更要命的是,那东西完完全全是她自己的模样,就是整个人倒立翻了个个。要是别的她不怕,只是看到和自己一样、又行动诡异至极的怪物,这实在叫她心里承受不住,头皮都发炸。她再怎么想反抗,也不由得在这种本能的恐惧面前夺路而逃。

现在想到或许又要面对难以想象的东西,这次不能继续逃跑,沈淑宁就又悄悄地捡起了棒球棍。

她是本朝皇后,大风大浪什么没经历过,前朝皇帝都被她们搞死了,区区一两个怪东西,不可能让她束手就擒。她重新积蓄勇气。

新平觉得很恶心“这难不成是水里的鱼长出脚上岸了?”

关芙没说话,她把手机揣到兜里,轻手轻脚走到门后面。

那黏腻的移动声越来越近,很快就靠近了门,关芙侧耳听着这它经过。

房中没有一个人发出一点声音。

她们静静等着。

那声音移动到了门口,突然——停止了。

就在薄薄的门板之外,相隔不到一米,在关芙附近。

关芙的皮肤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了一层层的鸡皮疙瘩,汗毛竖起,透过门板,她的毛孔感觉到了古怪黏腻的潮湿气息。

还有一种奇怪的甜腥味道。

吉赛尔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走到了关芙背后。

她安静地将手放在了门把手上。

关芙仰头看着她,让开了位置。

她手中握着门把手,微微一转。

新平公主心中一惊,看到旁边的沈淑宁已经举起了棒球棍,摆出“准备好了”的姿势,立刻跟随形势,拿起了桌子上装满了滚烫沸水的电热水壶。

在新平公主看来,这东西比沈淑宁那棍子还要有威力。

吉赛尔已经打开了门。

门一打开,那种甜腥味更重了,像有了实体似的从屋子外面扑了进来。

然而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怪异的东西爬进来。

沈淑宁紧紧盯着房门,生怕有什么东西突然从门上面挂下来,但没有。

只有一个黑影窝在门口,双眼紧闭,看起来像是失去了意识。

吉赛尔弯下腰,一把就将此人拖了进来,轻而易举地像抱住一只中型犬。

明黄色夹杂着黑红色,沈淑宁突然说“是他!”

看穿着打扮,正是她曾经在地下时间见到过的那个反贼。

关芙在吉赛尔身后望了一眼,关上了门。

吉赛尔臂弯里躺个人,行动间却丝毫不费力,那齐齐整整一个大男人,被她抱着毫不违和。

关芙又仰头看了一眼。

她真是长得高,估计得有一米九了。

吉赛尔将这个浑身淌着黑血的人放到了其中一个沙发上。

新平公主眼睛往这人身上一放,就笑了“这是个小皇帝不成?”但手中的银色电热水壶却没放下。

沈淑宁没说话。她现在十分警惕。

她记得相当清楚,这个人是被她用药的,按照药效推测,只要是个正常人,就一定得昏迷个一天一夜。

但这人却在流了一身血的情况下,爬了上来,甚至还准确地找到了她们屋子外头。

这显然不正常。

她把手中的棒球棍攥得更紧了,看着皇帝被血染红的脸,就好像随时准备着这张脸突然变成狰狞的怪物模样。

吉赛尔把他身上的衣服剥了,手法又轻又快,露出了胸前的一个大洞,好像皮被剥了似的,可以看到白森森的肋骨。她做完了这一切,但身上的白袍子,没有沾上一点血迹。

没人有信心认定这个倒霉蛋还能活着。

关芙从兜里掏出了手机“我现在就叫救护车!”

其余三人没听懂。

但彼此看看,都没有办法,新平公主和沈淑宁两个人是一窍不通,吉赛尔虽然精通白魔法,擅长治愈,可是在这里完全没有巫力,周围有没有巫师大陆惯常出现的草药,没法让他迅速复原。

那就只有效率最低的这一招了。

吉赛尔重新开了口,因为长长久久不开口,声音有些嘶哑,但十分柔和“给我一柄小刀。”

关芙皱着眉头拿着手机,抬头说“拆快递的小刀在楼下,厨房里也有刀,但也在楼下。这间屋子是休息室。”

新平公主和沈淑宁面面相觑,谁都知道这时候最好还是先别下去。沉默了一小会儿,新平公主从头上卸下一根镶着硕大明珠的金簪“便先用这个吧。”

吉赛尔接过来,金灿灿的簪子是纯金的,因而非常软,但是没有其他的选择,也就只能用这个,她从壁炉边的一小堆木柴中找到了一块木头,用它划出了一个粗糙的人形。

吉赛尔将这个画着人形的小木条放到了皇帝脑门上,过了一会儿,皇帝身上不断流出的血,竟然慢慢止住了。

那并没有机会沾染血迹的小木人胸口的位置,凭空出现了深红色。像是血迹。

皇帝的胸膛再次平稳地起伏了起来。

新平公主和沈淑宁都似乎想到了什么。

巫蛊之术,以人形咒人。只那些都是传说,也曾有人准备厌胜之术诅咒她们,但从没生效过,她们两个以前一直是不信的。

但眼前这个场景摆在她们面前,尽管不是杀人是救人,也足以让她们感到震惊。

吉赛尔这个人顿时更加神秘了起来。

关芙把手机晃了晃,说“不行,急救电话一直占线,报警电话也不通!我也试了,这屋子明明还能联网,还能订外卖,看视频,怎么求救的消息就是发不出去!”

新平公主没吭声,她端着装满了热水的水壶也够累的了,把水壶往桌子上一放“这便是说,不会有人来救我们?”

吉赛尔把那个小木人就放在了皇帝脑袋上,扭过头看着她们说话。

沈淑宁心想,要是这是在她的地方,还有办法,可是在这里,她就是个赤手空拳的人。没有什么所谓的巫术,也打不了什么鬼怪。

关芙最后播了一遍电话不通,生气了,把手机放到了桌子上。

她抬头往窗外一扫,突然说“好像有只鸟飞过去了。”



第184章 鬼屋茶话会(4)

话音还没落,突然有清脆的门铃声响了起来,就在这间屋的窗户底下。

关芙谨慎地凑了过去,旁边的沈淑宁和新平也走到窗边,三个人一起往下看。

外面一片漆黑,只有门口亮着一盏微弱的小灯。

惨白的灯光,忽明忽暗的,质量不过关。

一辆白色的跑车停在路边,车主就站在门口按门铃。

“这是什么怪模样?”新平公主打量了此人一眼,点评道。

关芙看了看,说“这头发染得真好。”孔雀蓝,在光底下亮闪闪的,“肯定是打蜡了,要不然哪有这么亮。”

新平公主看了她一眼“头发还能打蜡?”

关芙上下打量新平公主的扮相,宽容地摇了摇头“说了你也不懂。”

沈淑宁和新平公主面面相觑。

但门口的人还在不停地按门铃,还时不时往左右张望,雪白的羊绒大衣领子竖着遮挡寒气,遮住了半张脸,露出的那上半张脸上表情很是茫然。

她按了一阵门铃,没有人回应,掏出手机看了看。

关芙把毛衣往牛仔裤里一掖“我去开门。”

沈淑宁拉住了她“不好,外头指不定有些什么东西等着……”

关芙摇头道“看看你们俩,我就知道,再有什么也是不怕了。”这两个穿着古装突然出现的才叫一个吓人。

“下头那个穿着打扮显然就是这个年头的,她还有手机,比你们可正常多了。”

让她这么一说,当过皇后的、和当过公主的两个,都不大高兴。

那手机有什么大不了的,难不成还有玉玺值钱?不过都是有身份的人,她们也不屑于显摆。

就听着关芙说“都过了这么久了,外卖一直进不来,电话都打不出去,却来了这么一个人,还是走的正门。这人肯定也是不一般,我得下去接她上来。”

她想了想,说道“等会我试试看能不能跑出去,要是我成功了,你们也跟着跑出来吧。”

吉赛尔看了看旁边躺着的皇帝,点了点头。好像在表达她抱着皇帝也能跑出去似的。

沈淑宁还是心软,提醒道“小心点。”

关芙就挽了挽袖子“放心,我跑得快。”她在休息室门口运了运气,拉开门,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屋里的人就听着她的脚步声很快穿过走廊远去了。

关芙一口气憋着冲出了安全的休息室,一开始跑的还算是比较顺利。

但过了没一会儿,她就开始头皮发麻了。

肮脏污秽的墙面上,黑色的污渍好像活了一样,缓慢地游动起来。

她背后有粘稠怪异的感觉,汗毛根根直竖。

脚步声快速回荡在走廊里,仿佛有无穷尽的回音。背后有人在追着她吗?

新平公主正在透过玻璃观察下头那个打扮怪异的姑娘。

“看久了就习惯了,看得出来,此女也不失为一个美人。”她自言自语道,“这头发还能染出这种颜色,实在有趣。改日与缙君一同……”

她话说到一半,沈淑宁往前一靠。

关芙跑得飞快,已经到了楼下门厅,几乎像是打开门,直接扑了出来。

她踉跄几步,踏上门口的台阶。

门口一直按着门铃的姑娘一看出来了个正常人,面露喜色,刚抬起手准备打招呼,关芙理都没理她就从她身边冲了出去。

跑动时带动的风吹起了她的头发。

她怔怔地看着关芙跑进了黑暗之中,不见了身影。

沈淑宁立刻说“她能跑出去!”

新平却立刻拉住了她“再等等。”

她们在心中数了三下,突然,关芙又保持着冲刺的速度,从黑暗中冒了出来。

就在她消失的那个地方,好像在黑暗中转了个身又冲了出来似的。

她抬头看到了自己买的这间房子门口亮着的灯,还有门口那个姑娘。

那姑娘还在保持着原本的姿势看着她。

关芙垂下肩膀,也不冲刺了,慢慢地走到了门口台阶上。

门口孔雀蓝头发的姑娘折下大衣的领子,打量了一边穿着毛衣的关芙,说“我就是因为绕来绕去走不掉了,才来敲你的门。”

她抬下巴指了指自己的车“开车绕着这条街转了两个小时,车子都没有油了。再转,就转出幻觉来了。”

她按亮了手机屏幕“已经凌晨一点了。”

关芙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只穿了毛衣,毕竟还有点冷。一听这姑娘的话,关芙就立刻领会。恐怕不是转出了幻觉,而是真看见了某些“认定是幻觉”的东西,她不得不下车到这鬼屋来了。

她也不问,推开门道“那现在看来,外头也不太平。进来吧,进来你可别后悔。”

关芙拽着这位一路冲刺,有惊无险地回到了休息室。

她们推开门冲进屋,关芙立刻把门反锁。

新平公主打量着这位怪模样的姑娘。

那姑娘瞪着新平和沈淑宁,以及吉赛尔和皇帝看了一圈,了然的点点头,伸出一只手“我是俞薇,你们这是在开化装舞会吧。”

新平公主没听懂,笑道“倒没有舞娘助兴。”

沈淑宁点点头。

这两个人的思路倒是同步的很。

关芙锁上门,又侧着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才放松下来,她把塞进牛仔裤的毛衣下摆拽出来,掏手机“什么舞会,是鬼会才对。”

她再一次在手机上搜索这间房子曾经的信息,搜不到,实景地图上也没看到这间房子,索性一屁股坐到了桌子上“你大半夜不回家,在这瞎晃,终于遇到了好事。恭喜你,俞薇,你中奖了。”

新平公主嫌弃地险些用热水烫她“这是喝茶的桌子!”

关芙不搭理她,沙发都被血呼啦的皇帝和新平公主沈淑宁占领了,她难道还站着不成?反正她不愿意坐一屁股人血。

俞薇说“我刚刚加班准备回家,走的就是平时回家的路,并没有特意绕远。”

“那看来只能怪你运气不好,运气比我还不好。”关芙说着又玩起了手机,“我得看看我养的猫怎么样了。”

俞薇忍不住伸了伸脖子“你养了猫?”

关芙头也不抬“电子的。”

俞薇很失落。不是真猫。

她又看了看沙发上躺着的皇帝,看了看吉赛尔,犹豫了半天,说“你们真不是化装舞会?”她把一直藏在背后的另一只手拿了出来,“那刚才在走廊里,落到我手里的这是什么?”

——是两个血呼啦的眼珠子。



第185章 鬼屋茶话会(5)

粘稠的液体顺着俞薇的手背往下流。

那两个眼珠子一掏出来,在场倒没人有什么大反应。

吉赛尔是见的多了,作为巫师,虽然专长不是魔药,可各种动物的眼珠子,也是曾经用过、摸过的。至于沈淑宁和新平公主,这两个虽然没亲自杀过人,见过的死人也不少了,区区两个眼珠子没什么。

关芙“哟”了一声,伸手想去戳一戳。

她把手机放在屁股兜里,刚想凑过去,那两个眼珠子突然在俞薇手里咕噜转了一圈。

这下子俞薇纳闷了,她甚至用手捏了捏,软软的,潮乎乎,冰凉黏腻,像是奇怪的乒乓球,有弹性。

眼白上染了血,红血丝也很是可怖。

她想了想,说“这不是你们故意留下来的道具?”

吉赛尔凑了过来,她从俞薇手里把两个眼球拿到手里,走到窗户边,打开窗户,毫不犹豫地扔了出去。

俞薇后知后觉地觉出了恶心“那这东西是什么?”

她一开始觉得是玩具,还想着滑溜溜做的很逼真,因此也不觉得脏。但现在,她手上沾染的液体开始散发出恶心的臭味了。

关芙摇了摇头“谁知道你从哪儿摸的。你说你,一直拿着干什么呢?调皮。”

俞薇说“我以为你们是在恶搞……”

所以想拿这道具过来,放她们面前,让她们老老实实地招认,她们是在戏耍她。

俞薇在这附近街区,开着车兜圈子兜了这么久,也是心生怨气,她很累了。

新项目正在收尾阶段,这几天俞薇回到家,往往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之后,她严重睡眠不足,又遇上这种事,心里并不舒坦。

再加上她并不相信这世界上又蹊跷的怪事,就认定了是这条街上唯一一户亮着灯的房子中,房主捣的鬼。

关芙下去接她的时候,行为又很怪异,自己往黑暗里跑,又折身回来,行为怪异。

这女孩子年纪又不大,她就起了疑心,是不是这女孩子在捉弄人。

反正车子是没油了,她今天晚上也回不了家,俞薇索性跟着她进了屋,路上手里不知道怎么回事又被塞了这两个眼珠子,她四处张望怎么都觉得不对劲,索性拿在手里,想反过来吓唬她,让关芙摊牌。

直到见到屋里这两个穿古装的,她才感觉到不对。

这两个人不像是捉弄人的人,虽然就那么坐着,却有一种看你不顺眼就可以干掉你的气势,虽然也说也笑,并不那么好亲近。

剩下的那个白袍子,整个人都有些怪异,一身白袍子,却一点脏污也没有,像沾不上灰尘似的,她也不说话,却让人一看就觉得温柔可亲,像个能让人信赖的长辈。

只有沙发上那个穿着龙袍的人看着弱弱的,可是看样子受了伤失去了意识,也太过弱小了,根本做不了什么坏事。

这些人哪怕是聚在了一起你,看着也不像是有闲心,会花这么大功夫捉弄她的。

要说完全没有想整她的人,俞薇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可是想来想去,能恨她到一定程度上,发挥行动的,也就是韩洋、苏菱这俩人。可是俞薇想到这俩人,又忍不住笑。

一个是没本事的,满心嫉妒;另一个更是没本事的,只知道学人,但学也学不像,现在只能自己笨拙地、勉强地活着。两个傻子也就是曾经仗着她的软弱,得寸进尺罢了,她们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塌糊涂,哪有这么大本事来做下这种诡异的局害她?

除此之外,她虽然现在大小也是个名人了,也有了足以让人称羡的资产,但还没自恋到觉得有人处心积虑害她。

或许她这真是卷入到什么神秘事件中去了。

她回想起之前在车上恍惚看到街上一直闪来闪去的影子,心中一沉。

手上的那些古怪的液体开始冒出刺鼻的气味,俞薇脸上的表情终于开始变坏了。

自从某个关乎命运的改变和转折发生后,俞薇已经不再是挂着温婉面具,从来没有负面情绪的那个她。

现在的她从来不隐藏自己的情绪,她皱眉嫌恶“有水吗?我洗洗手。”

沈淑宁好心,把放凉了的一杯红茶端起来,那边关芙一脚踢过去一个垃圾桶。

沈淑宁就倒着水,让俞薇洗手。

俞薇不快地搓洗着双手,那恶心的黑红黄白的液体在她手上被水一冲,竟然晕开了,布满了俞薇的整双手,不禁没有冲干净,反而越洗越是脏,两只手上都脏了。

一杯红茶很快倒干净了,俞薇已经两手污秽,脸色铁青,快跟她孔雀蓝色的头发一个颜色了。

沈淑宁说“要不然先擦一擦?有没有擦手的巾子?”

关芙从桌子上站起来,走到放红茶的柜子里“有餐巾纸,也有湿巾,我找找。”

“还好我把这休息室整理好了。”她拿出湿巾拆开,扔给俞薇“自己擦擦吧。”

俞薇脸色漆黑,怎么擦都擦不掉,湿巾也没有用。

她两只手因为那奇怪地、洗不掉的液体,变得像是什么怪物的爪子。

擦到一半,她突然顿了一下,看着吉赛尔。

俞薇迟疑道“你的手不脏吗?”

吉赛尔从她手里拿走两个眼珠子,扔到了窗外。

吉赛尔摊开手,白白净净,像身上的袍子一样,不染纤尘。

俞薇现在多了个心直口快的毛病,干脆利落道“你不是人吧?”

新平勾起了嘴角。

她其实也这么觉得。

她自己的裙子早就脏的不成样子,要是身边有她自己的人,她早就把裙子扔了。但这位穿着白,却依然亮闪闪的,刚才甚至还用奇怪的厌胜之术救了那边的皇帝,实在不像是人。

沈淑宁也对此沉默。

她看了一圈,认定新平和她,暂时还都在认知范围内,虽然身份上有些不明朗,但是起码都是人。

但这位吉赛尔,就超出她的认知了。

吉赛尔微微一笑“我是白巫师。”虽然不能说完全是普通人,但也的确还是人。

俞薇瞅了一眼关芙。

除了古穿今,还有玄幻元素呢?

关芙说“又有鸟飞过去了。”

她盯着窗外。

俞薇跟着她的视线转过头去,什么也没看见。

新平公主也没看见,她无趣地敲了敲茶杯“倒茶。”

这也要人提醒,真是不会伺候。

她扫了一眼装满了热水的不锈钢电热水壶,突然视线凝固了。

不锈钢明亮的银色表面上,反射出一张青白色的脸,脸上两只眼珠子颜色全黑无白,正在新平公主的背后,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第186章 鬼屋茶话会(6)

新平公主拿起装满热水的电热水壶就往身后一泼。

还冒着白烟的一百摄氏度的热水哗啦啦地浇了出去,划过一道弧线,全部洒到了地上。

新平公主动作太猛,溅出来的热水还烫到了自己的手。

然而背后什么东西都没有。

那张怪异的人脸,就好像是她的幻觉。

她这奇怪的大动作叫沈淑宁攥着棒球棍就站了起来。

沈淑宁四处看看,手中准备好了随时将棒球棍挥出去。

然而没有目标。

“怎么回事?”俞薇说。

她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怎么一开始都好生生地坐着,结果突然出现了过激的反应。

好像她们看到了她看不到的东西似的。

关芙打量了一圈屋子,什么都看不到“什么东西?”

新平看了好一阵,才说“一张脸。”她眼睛落到关芙身上,“你认识这间屋子之前的主人吗?”

关芙说“不认识。”

俞薇看她一眼“房子是你的?你怎么会这么草率买这间房子?”

关芙说“乐意。我的钱,我愿意这么花。再说我也不知道闹鬼啊,这房子买的时候也没降价。”

俞薇说“那你心还挺大。”

吉赛尔没说话,她低头看了看皇帝,他又开始流血了。

毕竟她没有巫术,这种没有巫术天赋的平民们应急的小法门,在这种没有巫术法则的世界中,只能靠着大巫师带动规则变化,在小范围、短时间之内,管一点点用。

皇帝突然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动静。

这把屋里几人都吓了一跳。

然后他又是半天没有动静,似乎那怪异的声响,只是因为他生理上的本能。

沈淑宁知道,他是不可能清醒过来的。他中了迷药,应当昏迷一天一夜。

她看着皇帝在重重血污之下也能看出来俊俏的小脸蛋,想到了之前,他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然而中了她的迷药,这位哪怕是昏迷中死了,也不可能有意识,从地下室直接爬到二楼来。

联系之前听到的“鱼在岸上爬”那种潮湿黏腻的动静,沈淑宁不动声色地离他更远了一点。

和这位共处一室,也并不安全。

只是目前来看,这间屋子相对而言,已经是整栋屋子里最平静的地方了。

虽然这平静也即将被打破。

沈淑宁看了一眼新平公主,只见她一直往自己的身后看,仿佛深深担心,有什么东西会突然从背后冒出来。

新平公主是真有点厌烦了。

她这辈子没怕过人,可是这“或许会在她背后”出现的东西,摸不着,打不到,却偏偏能看见,这让她头痛。

无形之物就应该归于无形,而不是经常冒出来吓唬人。这欺人太甚。

她把手里的电热水壶往桌子上一放,里面的热水已经全泼出来了。

关芙看不到东西,就开始掏手机。

俞薇看了她一眼。

关芙解释道“我查查怎么驱鬼。”

俞薇一听,脸上的表情就复杂起来“能有用?”

关芙说“谁知道。”

反正被困在这破屋里了,总不能干挨吓唬,不反击吧?

俞薇点头“你查吧。”就是可能查了也没用。

沈淑宁突然感到一阵冷意。

壁炉里烧的木柴发出噼啪的声响,她随之打了一个寒颤。

新平公主扭头看着壁炉,皱眉道“你们有没有感觉到,突然变冷了?”

关芙拍了一下桌子“难不成暖气要停?这太过分了,我要投诉物业!我采暖费一分没少交!”

俞薇突然愣了一下“你们家还装了暖气啊?特意改的吗?”

关芙不假思索“大冬天的没暖气能活?”

俞薇不说话了。

她住在南方。她家是没暖气的,只有空调。她也确信,周围的人家都是如此。

但,这是她下班路上经过的地方啊?怎么会有栋房子有北方的“暖气”?难不成她开车穿越了时空?

新平公主和沈淑宁可不知道南北方供暖区别问题。

沈淑宁是从床上睡觉睡到一半,莫名其妙就到了这里的,她没穿好衣服,现在又是冬天,气温一降,她就哆嗦。

再加上她体质本来就弱,身体从小就不好,尽管经过了锻炼,也仍然受不了这种凉。

她开始打喷嚏,脸色发红。

新平公主知道眼前冷下来有些不妙“有没有炭盆?多点两个。汤婆子也行?沈夫人已经很冷了。”

关芙一听就说“哪有这些东西!这壁炉还是我看着稀奇特意留下来的呢,木柴是为了假装有那么回事,装逼用的,也叫你们烧了。冷了?赶紧到壁炉边上来,烤着火暖和暖和。”

新平把斗篷脱下来,罩在穿着寝衣的沈淑宁身上。

沈淑宁凑到了壁炉边。

可是明明火苗旺得很,她却仍然觉得冷,冷的打摆子。

“有些怪。”

关芙站起来“我去拿件羽绒服吧,你那斗篷不行。”

新平说“里面衬的皮子可是银狐……”

“我那还是高科技的保暖发热材料呢!你还差着一千多年!”关芙说着把手机屏幕又扫视了一遍,迅速记忆上面的内容,“正好我查了查,有些对付鬼的诀窍,我看有菜刀法,骂街法,泼屎撒尿法,人民币法,糯米法,撒盐法,还有念经念咒法,出去的时候我都试试。”

俞薇噗嗤一声笑了“那我跟你一起去吧。”她伸出了自己脏兮兮的手,“正好出去洗洗手。”

关芙点了点头“洗洁精洗手液消毒液,你全试一遍。”

俞薇点头。

关芙拉开门之前又回头,说道“又去厕所的没?”看了看各位的装束,又换了说法,“出恭?更衣?如厕?有需求一起去,不然就只能自己去或者憋着了!”

沈淑宁紧紧地裹着斗篷,摇了摇头,新平也没这需求。

然而就在关芙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听见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带我一个!”

声音还有些虚弱,表达需求倒是很坚定。

所有人都楞了一下,看过去,竟然是血呼啦的皇帝。

他醒了,此时正奄奄一息地抬起手来,好像等着人来搀扶似的。

沈淑宁攥紧了手里的的棒球棍。

他不该醒,可是他醒了。



第187章 鬼屋茶话会(7)

皇帝喉咙里咕噜了一声,说出一句话来,好像嘴里冒气泡。

“朕……朕也要去……”

朕?感情这还真是个皇帝?沈淑宁想了一想,但丝毫没有打算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她往前走了一步。

吉赛尔回过头开,宽容地看着她,脸上露出笑。

“你也去?你去出恭?”关芙在门口问。

皇帝点了点头,头上吉赛尔放上的画着小人的小木块啪的一声掉了下来,落在了沙发上。

皇帝胸口的血又开始喷涌了,他刚举起来的手垂了下去,开始声音微弱地呻吟。

吉赛尔捡起来,给他重新放到了脑门上。

皇帝猛地喘了一口气,总算是明白过来这小木块的神奇之处,将它紧紧地扣在脑门上。

缓过气来,他精神一震“此神仙法也,朕封你做国师可好!”

吉赛尔笑而不语。

新平公主一听这口吻,觉得有几分不着调,大笑起来“汝国何在?无国何以有国师?”

皇帝精神好起来,这才挨个看了一圈,从吉赛尔,到新平公主,沈淑宁,关芙,俞薇。

好,一屋子都是女人,他有点隐约受惊,甚至都不反驳新平公主的话。

曾经被从来没没放在眼里的不起眼的宫女勒死过一次之后,他对于女性就有点……忐忑。虽然后来事情有了不同,但他仍旧很明白,女人们是很可怕的。

他有点紧张地捂着脑门,也不跟新平公主反驳,就说“我要……更衣。”特意用了一个文雅一点的词。

打心底里,他还是挺羞涩的。

关芙说“你不会走着走着突然喷血死了吧?我说,要是能不死的话,最好不要找死。”

皇帝一张脸涨红“朕乃真龙天子,不会轻易死去!”

吉赛尔说“如果没有意外,理应不会有事。”

当然,她也并不乐观,毕竟,皇帝身上的伤口是从何而来的,至今他们也没能搞明白。

俞薇打量了皇帝一眼“那就快来吧。”

她发现皇帝坐立不安,腿都在抖动,看起来像是快要尿裤了的样子。

关芙说“那等会你跟上。我的房间就在这一层,一会儿就到,屋子里就有厕所,你尽管使用。”

皇帝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关芙打量了他一遍。认为他是跑不快了。

等到皇帝准备好,她们就打开了房门,一口气冲了出去。

屋里就剩下了沈淑宁,新平和吉赛尔三个人。

说实在的,诡异的皇帝离开了,这让沈淑宁放松了不少。

她一直觉得皇帝可疑,从一开始的出场方式,到后来追到二楼休息室,再到刚才突兀的醒过来,都非常不合常理,以至于她一直处在深深的戒备中。

现在皇帝不在了,她精神一松懈,就对环境变化感受得更真切敏锐。

好像更加冷了。

沈淑宁靠在壁炉旁边烤火,但似乎感受不到火的热度。

新平公主也开始感觉到了寒冷,她双手交叠在一起,狐疑地四处看着,一直提防着有什么东西会从背后出现似的。

吉赛尔只是安静地坐着,看着窗外。

屋里一时没有人说话,似乎有些过于寂静。

忽然,有一声奇怪的脆响。

一直警惕地来回张望的新平公主立刻扭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吉赛尔也把目光移了过去。

沈淑宁屏住了呼吸。

又是一声脆响。

这次听得清楚明白,这响声更像是水猛地坠落下来、击打在中空的容器上发出的响声。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那只被新平公主把水泼空的电热水壶。

平稳放着的壶,怎么会突然自己响起来?

这显然不对。

它表面光亮,颜色银白,像镜面一样反射着周围的景物。

新平公主一直觉得这间屋子里有怪事。

刚才她就是从这个热水壶反射出来的影子中,看到了背后有一张人脸。

现在更是屏住了呼吸,既想戒备地远离,又想看到到底是有什么事,就仰头凝神去看。

光亮的弧面将一切都反射的清晰明白,因为表面是弧形,反射出来的东西都被拉伸变形,有一种怪诞扭曲的形态。

所有人都盯着它,想知道这壶到底有什么蹊跷。

但是新平公主有了上一次的启示,第一个注意到了壶面上反射出来的画面有些蹊跷。

反射出来的画面中,沈淑宁凝视着新平公主,在她身后,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诡谲的微笑。

新平公主瞳孔一凝,神情微凛。

她毕竟见过了大风大浪,也见过不少怪事,此时心中警铃猛响,面上也没有出现端倪。

她佯装什么也没有察觉到,往沈淑宁身上一瞧,似乎想要询问她的意见似的。

她目光移动,却正正好好,看到了沈淑宁的脸正对着她。

脸上没有什么诡谲的笑,但她的姿势仍让新平公主心中一沉。

难不成,这个半道上突然出现的沈淑宁,有蹊跷不成?说起来,她也是突然出现,是人是鬼,也全凭她一张嘴。这屋里,大概见到的每一个人,都不可以相信。

新平公主手指在裙摆上滑过,却镇定自若道“这壶怎么突然响了?”

沈淑宁眉头微皱,说“我也不知。”

可新平公主却并不能放松下来了。

吉赛尔微笑了一下,直接走过去,提起了那个水壶,晃了晃。

新平公主没有阻拦。

里面只有一点点水,随着摇动发出细微的水响。

新平公主再看一眼,这壶映出的画面,又没有什么诡异之处了。

她轻轻敲了敲手边的茶杯。

吉赛尔把那水壶放下“别担心,若是烦闷,不如让我为你们占卜。”

“我擅长预言,有想问的事,可以问我。”

新平公主一听这话笑了“我平生还从未见过如此奇人。”

沈淑宁裹紧了身上的斗篷。

她没看出水壶有什么异样,只觉得冷。

她说“若是不会太劳烦你,也可一试。”

吉赛尔说“我为二位倒茶。”

没有巫术,预言自然也用不出来,但吉赛尔还会通过茶杯底部的茶叶占卜。

这是她的世界平民都会的东西,哪怕没有巫术,没有能量,也能有个成的准确率,很奇怪,但是的确也有些效果。

她这么一说,沈淑宁和新平公主就喝了她重新烧水泡的茶。

吉赛尔拿起杯子看了看。



第188章 鬼屋茶话会(8)

关芙带着俞薇和皇帝俩人往自己的卧室走。

一出门,他们就明显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之处。

俞薇四处看了看,把大衣的扣子系好“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

关芙说“什么?”她正在前头带路,带着俞薇二人找卧室。

俞薇说“说不上来,总感觉有些微妙。”

小皇帝把小木头块按在脑袋上,流了好些血,脑子也晕晕的,但是还能跟着走,精神也还好。

显然吉赛尔的小把戏很是有用。

他一听俞薇这么说,就抬头看了看,因为一直不怎么跟女性接触地很密切,此时他还犹豫了一会热,才说道“我看着这走廊有点斜。”

俞薇一下子醍醐灌顶“是这么回事!”

她抬头看着眼前的走廊。

天花板是倾斜的,一边高,一边低,地板也是倾斜的,像个从右后方到左前方逐渐降低的小斜坡。在这房间里分不清东南西北,这倾斜程度也非常轻微,但是却让人感觉到微妙的不适,甚至有种奇异的眩晕感,仿佛这栋房子在自行微妙的移动。

关芙看了看,说“好像有点。”她看了看遍布黑灰色污渍的墙壁,眉头紧皱,“还有件事我没说,就是我今天刚搬进来,但之前的一个月,我是请人重新粉刷过墙壁,也清洁过地板的。已经装修到可以住人,东西才提前搬进来的。”

然而,现在的房子看起来像是十几年从来没有装修过得,肮脏得让人难以忍受。

一点也不像是从来没装修过的。

俞薇叹口气“你这是倒霉还是中了大奖?买这种房子做什么呢?”

关芙这次不故意唱反调了,老老实实说话“之前我看着挺好的,你从外头进来,也看见了,外面看起来,这间小屋外观非常不一样,一看就好玩。之前也没人告诉我这房子有问题。”

皇帝四处看了看,突然哆嗦了一下,他往前走了几步。

差点撞到俞薇身上。

俞薇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不舒服?”

皇帝说“你……你看……”

他眼睛都不敢看,用下巴一指点,匆匆示意。

只见走廊的颜色惨白的白炽灯下,有黑色的、纠结成一团的长发,从灯的边缘垂挂下来。

俞薇说“别怕,没事。”

皇帝呜了一声。

关芙看着那头发还在往外蔓延,嘴里说了一句“厉害了”,她说“别害怕了,赶紧走,赶紧走,拿了东西上了厕所,咱们就能再回去。”

俞薇并不乐观,显然,到那个屋里也没什么好的。

那个屋里似乎也并不太平。

这鬼屋,没有安生地方,不如随遇而安,走到哪算哪。

皇帝却觉得非常有道理,他甚至说“卿卿此言甚是有理!若朕无事,可赐你黄金千两。”

关芙“嘻”了一声,暗道荒唐皇帝。

她也不说皇帝其实现在就是个穷光蛋,只是往前走。

可走着走着,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不对。

俞薇突然回过头来,往皇帝身后看了一眼“我听到了第四个人的脚步声。”

关芙说“别管这些,子不曰怪力乱神,走走。信则有不信则无。”

俞薇就扭回了头。

然而被俞薇看了一眼的皇帝,却全身都觉得不自在。

他按着脑袋上的小木块,身上一阵阵地痒痒,这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痒痒,让他从心底里发冷。

他实在是忍不住,小声说“朕想出恭……”他快吓尿了。

关芙说“你大小也是个皇帝,尿湿了龙袍岂不笑话?”

皇帝只好说“那什么时候才能到?”

不是说就在同一层,很快就能到吗?

俞薇也发觉了这个事实。

她停下了脚步,叫住关芙“这层楼,在之前没有这么长啊?”

关芙说“我也发现了。”

“本来一分钟不到就能到卧室,现在却已经至少走了三分钟。”

她和俞薇对视一眼,彼此明白,估计这就是传说中的“鬼打墙”。

走了这么久,似乎还在原地。

皇帝抬头一看,又呜了一声。

他颤声说“头、头发长了……”

那盏灯仍旧在他们的前方,那曾经伸出来的黑色脏污长发,似乎的确是长了一截。

飘飘荡荡的挂下来,让人胃里犯恶心。

关芙说“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了。”

俞薇说“什么办法?”

关芙扭头看着皇帝“还是童男吗?”

皇帝楞了一下,脸色通红。

俞薇也盯着他看“不像。”

关芙说“那就不好办了。得是童男才行。”

皇帝思想斗争了好一阵,最终还是在关芙严肃的目光下,小声说“……是。”

关芙点了点头,欣慰道“童子尿据说很有用,你和我们能不能活下来,就全靠你了。我允许你在我新房子里撒一点尿。”

皇帝刚动了动嘴,突然一惊“前面……”

关芙和俞薇回头望过去。

前面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又有了变化。

她们之前一直在走,一直在找,结果一个房间都没找到,更别说是他们想要寻找的卧室。

但现在,前方白炽灯照耀下的走廊中,突然密密麻麻,每隔两三米,都是一个房门。

房门占领了整个走廊,门紧紧关着,背后不知道是什么房间,但密集地叫人头皮发麻,心惊胆战。

“……这绝对不是我买的房子!”

正常住宅哪有这种格局?关芙记得清清楚楚,二楼一共七个房间,一个主卧,两个次卧,一个游戏室,一个书房,一个阳台,一个休息室。

她们刚从休息室出来,休息室位于二楼正中央,窗户朝南开。从休息室出来,往一边走,应该只有三个房间。

然而目前她们目光所及的走廊中,密密麻麻都是房门,而且走廊左右两边都有房间,看起来不像是正常的民居,反而像是监狱的小隔间,一个一个,紧紧挨着,不知道里面,到底关着些什么东西。

这是幻觉,还是诡异的力量?

他们犹豫不去,停在了原地。

明知道前面有问题,他们就不能再往前去了。

可是想要回头往回走,皇帝又是一个哆嗦。

背后那盏灯,上面垂下来的黑发,已经延伸到了地板上,盖住了背后的去路,仿佛将她们封死在这里。

那头发越长越长,甚至往他们的方向爬过来。

已经无路可退。



第189章 鬼屋茶话会(9)

“不行,往前走吧!”

俞薇这样说着。比起身后时刻就要追上来的头发,前面或许还没更安全一些。

关芙不这么想,她摸了摸口袋,说“前面肯定也不太平,比起这头发来,我更害怕未知。”

俞薇说“头发已经把走廊封住了,你难不成要冲进去?”

她手上都是那不明不白的污渍,因为恶心,一直伸着手“不要太鲁莽。”

关芙却从兜里掏了掏,掏出一盒火柴来。

她微笑道“我要烧一烧这头发。”

俞薇瞪大了眼睛“你难道一直准备着?”

“本来不是为了烧头发,刚才拿纸巾的时候看见了,觉得是个防身的东西,就带着了。”

俞薇阻止道“不行!万一把你这房子烧起来可怎么办?”

关芙说“装修的时候房子里已经装了防火系统,如果火势大了会自动喷水灭火联通火警的!现在不是想那么多的时候,要是什么都不做,就只能等着让这东西欺负,我可不受这个气!”

俞薇听她有所准备,终于同意了。

皇帝喘了口气“过来了!过来了!”

那头发像爬行动物一样蜿蜒,爬过的地方还渗出粘稠的液体。

关芙不再多说,噌的一声划亮了火柴,将火柴扔到了那蔓延过来的头发上。

俞薇也露出期待的目光。

要是关芙这下子有用,那就意味着这间房子里所谓的鬼怪是可以被伤害并且消灭的。

只要人的行动能够对其产生影响,她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然而那明亮的火柴头掉在了大团的头发上,却闪了闪,就被突然生长扭曲的头发包在了里面,随便一裹,就瞬间熄灭了。

头发毫发无损,但似乎被激怒了,不断地翻滚着,如同在水中散开的墨汁。

乌黑粘结的发丝张牙舞爪,在三人的注视下,突然扭曲了两下,从里面露出了一张苍白的人脸。

“!”

关芙心中一惊。

那上面的人脸,竟然是她自己。

那张脸似乎是从这重叠的头发里突然冒出来了,正对着她缓缓睁开眼。

眼珠子全都是漆黑的颜色。

俞薇这下子也全身发毛了“走吧,快走,太邪门了!”

关芙说“我……我上去踢一脚试试?”

皇帝虚弱到快要哭出声“走吧,你胆子也太大了。”

关芙说“我试试……”

俞薇一把拉住了她“走走!”

关芙不甘不愿地被拉走了。

扭过头去,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全身针扎似的不自在。

她猛地往背后一看,之前那张脸正紧紧地盯着她看。

最可怕的不是什么怪物,是怪物有和自己一样的脸。

不是不害怕,她到现在终于承认,这情形诡异的让她也不敢再一意孤行去冒险了。

俞薇拉着她,皇帝跟在二人身后,走进了那道充满了未知的走廊中。

幸运的是,那头发和人脸,追到了这里,就不再进入了。

她们总算脱离了那一团恶心的头发。

在走进走廊的前一秒,身后有鸟类飞过的声音,扑棱棱,如同暗夜的幽灵。

然而却无处寻觅鸟的踪影。

她们置身于走廊,左右两边每走几步,就是两道门。

门上没有玻璃,门缝里也一片漆黑,头顶的白炽灯照着走廊,除了三个人的脚步声以及回音,没有其他的动静。

太过寂静了,有些可怖。

关芙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目光凝固“来路消失了。”

那个曾经有着追捕他们的头发的地方,似乎瞬间挪移到了别处。

现在,她们置身在走廊中,前面后面,都是这仅允许一人展臂通过的狭窄走廊。前面,后面,全都看不到尽头。

左右两旁,全都是一扇扇厚重的门。

他们经过那一扇扇的门时,仿佛能感觉到门后有东西,从门缝里盯着她们。

或许是站着从门缝里看,或许是趴在地上从门缝里看,或许是……

渐渐地,这逐渐淹没心头的未知让三个人停下了脚步。

俞薇略微一想,郑重看着皇帝“一定是鬼打墙。是时候用上童子尿了。”

皇帝捂着脑门上的小木块,说“这,这……”

这实在是太让人不好意思了。

他左右看了看,旁边正是两道门。

他打了个寒颤,说“这,这门里到底有什么?”

关芙粗暴道“别管那么多!有什么都无所谓。你往地上尿。墙上也行。”

可不能继续再往里走了。

走到这里,已经分不清来路去路,只能看到两边有着无数道门的走廊。尽头都是黑暗,不知道到底通向什么地方。

再往前走,会是哪里?是生命的尽头,遇见恐怖,还是永远没有止境的,像所在之处一样的走廊?

所有人都让自己不要再往深里想。

这门里到底有什么?这已经将他们包围的门,这让她们无处可逃的走廊,到底将会出现什么样的变局。

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她们自己就能把自己吓到。

关芙和俞薇催促皇帝尿尿。

皇帝说“朕实在是……”

他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

其实,这两个姑娘挺好看的,不比宫里的妃子差。

可是……就更让他难堪。

他磨蹭了半天,眼看着脾气更好一点的俞薇都皱起了眉,就低声说“那你们转过身去。”

“这有什么好害臊的!这是为了生命安全!”关芙义正辞严。

皇帝一手按住自己脑袋上的小木块,另一只手抓紧了裤腰带,涨红了脸,说“朕也是有尊严的!”

俞薇叹了口气“好吧。关芙,你也别看了。”

关芙摇了摇头,叹气“这模样,成不了大器。”

皇帝顾不上反驳,他也转过身背对着两人,一只手哆哆嗦嗦地解开腰带。

现在形势危急,他知道,他得试试。

再说他也差不多该吓尿了,为了不尿裤,现在贡献出童子尿,好歹也不那么窝囊。

他把腰带解开。

砰。

皇帝正对着的门,突然一声响。

这下子俞薇和关芙也顾不得给皇帝留面子了。

她们扭头警惕地盯着门,然而心中却对门开始异动并没有太多的恐惧感。

果然。

这门后面……果然并不可能只是简单的关闭的空房间。

关芙看着皇帝全身都僵住了,他紧紧盯着前面的门,一动不动。

她一把将皇帝拉过来,远离那扇门。

俞薇悄悄瞟了一眼身后的门。

身前的门响了,身后的……

砰!

果然,身后的门也响了一声。

这下子三个人不知道该戒备哪边了。

关芙悄悄又掏出了火柴。

然而自己心里也并没有把握。

轰!

他们所在的位置,周围四五扇门,同时发出响动。

里面的东西,似乎已经等不及,现在就要撞破门冲出来了。



第190章 鬼屋茶话会(10)

门被从内侧敲响只是个开始。

很快,各种各样奇诡的动静都响了起来,抓挠声,抚摸声,撞击声,还有有节奏的敲击声。

头顶的灯开始闪烁,忽明忽暗。

“跑!”俞薇推了关芙一把。

关芙道“跑到哪里去?”她往前抬了抬下巴,这条走廊上,所有的门,都开始发出动静。

前面,后面,四处都是,她们仿佛误入狭窄墓道的人,早已没有了去路。

她对着皇帝命令道“快撒尿!这个办法我上网查过了,说是有效!你试试!”

皇帝哆嗦了半天“尿不出来了。”

他本来还差不多就要尿裤了,此刻却因为过于紧张无法放水。

在隔着他们三道门外的地方,吱嘎一声,门突然开了。

三人循声望去,看到了无穷无尽的黑色。

走廊里的白炽灯,照不进黑暗的房间。

有诡异的粘液状物爬动的声音传到耳朵里,关芙掏出了火柴,虎视眈眈。

俞薇拽她一把“先离开这里,往尽头跑!说不定能跑出去!”

关芙说“那就能那么轻松!我看跑不出去的,不如拼了!”

俞薇气得打了一下她的头“拼什么拼,一个两个还可以,这些门都开了你怎么办!快跑!趁着还有时间!”

她们两个撒腿就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皇帝刚才一只手好不容易解开了裤腰带,这时候想要跟上跑,却没办法一只手重新把腰带系上了。

他不敢一个人落在后面,只好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按着吉赛尔的小木块,尽量跟在她们身后。

跑动起来,皇帝看着自己胸口的伤口又开始喷血,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血液随着运动开始大量泵出,哪怕有吉赛尔的小木棍作为保护,也不能阻止这伤口流血的趋势。

俞薇回头喊他“快跟上来!”

皇帝提着裤子喷着血朝她们跑。

这时候,皇帝身边那扇门,一下洞开。

里面黑暗到光都透不进去,似乎就是粘稠的实物。

皇帝还在头脑空白,紧接着,身后所有的大门都打开了。

一扇接一扇,所有的大门,伴随着不同的怪异的声响,全部打开。

不知名的黑色物质从大门中流了出来,眼看就要将皇帝淹没。

关芙说“你快点!”她划亮火柴,将火柴透进黑暗中,却没有效果。

皇帝拼命奔跑,一边跑,一边提裤子,姿势不标准,里关芙和俞薇二人就拉得越来越远。

他脸上表情一片空白,跑了两步,脚下突然一拌。

关芙和俞薇两个人正在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他。

这次回头,却听见当啷一声。

皇帝一直按在脑门上的小木牌掉了,弹跳了几下,蹦到了离关芙和俞薇不远的地方。

他呆呆地保持着奔跑的姿势,看了看自己的胸口。

血液从胸口的空洞像喷泉似的涌了出来。

“你快捂住动脉!”俞薇还算有点医学常识,叫道。

她甚至往回走了两步,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看起来傻乎乎的人就这么死在眼前。

皇帝被这么一喊,回过神来,伸出手,就捂住了胸口。

然而血流很快就染红了他的双手,捂是捂不住的,他胸口曾经因为吉赛尔的木块替身暂时愈合的伤口已经崩开,就像河流决堤,无法收拾。

俞薇又往回走了两步,关芙见状,也停了下来“这可怎么办!”她伸手去捡那个木块,想要捡起来继续用。

皇帝却喉咙里发出了奇怪的咯咯声。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

俞薇和关芙两个也看过去,却发现,皇帝因为用力挤压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双手塞进了自己的胸膛。

俞薇咽了一口口水,浑身发冷。

她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对,猛地抬头,看到了皇帝正望着她的脸。

那脸上竟然有一丝怪异的微笑,眼珠子早就不知不觉变得颜色漆黑。

关芙心里一咯噔“快跑!俞薇快跑!”

显然,不管之前这皇帝到底是不是和她们一样的可怜人,但现在,他已经绝对的不正常。

俞薇被关芙喊醒,撒腿就跑,她不停往前跑,并不敢回头看。

但皇帝正在她背后,他双手插在胸口,一步接一步,丝毫不落后地跟在她身后。

她听到了皇帝颠三倒四、跌跌撞撞、偏偏频率极快,一直跟在她身后的脚步声。

她也听到了皇帝跑动时,手仍然插进鲜血淋漓的胸膛中,发出的黏腻翻搅声。

前方仍然是无穷无尽的走廊,两边的门仍然没有打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打开。

灯光闪烁,每一次黯淡下来,眼前的景物就开始出现奇怪的扭曲,像是接触不良的电视画面。

身后皇帝大声呼吸,仿佛垂死吸入最后一口空气。

俞薇看不到背后,来不及回头,因此听觉变得有史以来第一次这样敏锐。

她听到了皇帝的血滴在地上的声音,鞋子在地上跌跌撞撞的摩擦声响。

随后,听到了皇帝将两只手从胸口的伤口中拔出来的声音。

她喉咙一哽,简直无法呼吸。

轻轻地啪啪几声,她忍不住回头去瞧。

之间皇帝胸口的大洞中已经随着双手的撕裂,扩大到了腰腹位置。

他豁然敞开的胸膛腹腔中,内脏随着剧烈地、毫无规则的跌跌撞撞跑动,垂落下来,往外涌。

已经有成块的内脏掉了出来,落到地上,发出了啪嗒的声响。

皇帝忙着奔跑,并不在意掉出的负担,甚至有些时候难以控制自己的脚步,随意地踩在上面,将内脏践踏破裂。

他紧紧跟在俞薇身后,渐渐地产生了跌跌撞撞的奔跑声之外的,其他的奇怪动静。

只用双脚跑太累了。

他开始用双手双脚着地,像怪物一样奔跑。

速度却比之前快了许多。

脏器随之掉落,而他一直抬着头,俊秀的脸庞朝向俞薇关芙二人,神情中还有些隐约的慌张和迷茫。

他低声说“等等、等等我……”

关芙从前面冲她大喊“俞薇!快跑啊!”

俞薇屏住呼吸拼命狂奔,然而脚跟微微一麻。

她低头去看,发现一个黑影抓住了自己的脚。

是她自己的影子。

皇帝已经追到了身后,冲她说“等等我……”



第191章 鬼屋茶话会(11)

俞薇全身都紧张到发疼。

她在这被追上的边缘,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体能,不顾脚上的虚影,猛地往外一蹿,竟然逃离了皇帝伸出的两只手。

然而她脚下同时一重。

俞薇低头看去,自己高高抬起、不断奔跑的双足上,缠绕着的黑色影子好像在黑暗中拉成了长条,牢牢地黏着在她的脚上,在离开地面的一瞬间,从黑暗之中脱胎而出成了实体。

她心中一凛,面色发白。

抱住她双脚的黑影逐渐有了形状,双手,双臂,有了人形的身体。

俞薇并不敢停下脚步,只是拖着这不明不白的怪东西,头皮发麻,硬拼着往前跑。

跑着跑着,拉着她脚的东西力量越来越大。

脚底下有声音悠悠的传上来,这声音恍惚间好像有了实质,像一只手顺着她的身体摸了上来。

她低头一看,脑门上的汗顷刻间滴落到地上,啪嗒一声。

抱着她双脚的是一个女人。

长着和她一模一样的脸的女人。脸上带着狂喜的笑意,近乎狰狞,有一种兽类的癫狂感。

俞薇咬紧了牙关,前面的关芙终于跑回来,对她伸出手“快,快点!”

俞薇本能地伸手求救。

救救她吧,把她从这无路可逃的死局中拯救出来!

关芙伸向她的手,在白光底下雪白纤细,又仿佛闪着圣光。

她将手递给了关芙。

两双手紧紧交握,都是密布冷汗。

俞薇却奇怪地心中一凉,警兆顿生。

她抬头一看,面前的关芙对她瞪大了眼睛,表情奇怪,目眦尽裂,甚至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慌。

下一秒,关芙双手紧紧抓住俞薇,将她往下一拽,拉倒在了地上。

俞薇脑中震惊到一片空白。

她疑心了吉赛尔,疑心了皇帝,疑心了新平公主和沈淑宁,却没有料到,在最终,是这个她视为希望的同伴,将她陷落到如此境地。

她一时之间,动弹不得。

地上俞薇模样的怪物也攀了上来,一双手臂紧紧抱住俞薇的脖子,缠绵地将她抱紧。

在她们抱成一团、一动不动之后,皇帝终于赶了上来。

他靠近二人,大声叹息。

“终于,终于追到了。”

他伸开双臂,将关芙和俞薇两个人抱在怀里,紧紧地想要把她们塞进那空洞的胸膛里去。

他敞开的胸腔里,发出了奇怪的咕叽声。

——

吉赛尔看着杯子底部的茶叶。

她抬头看了看杯子的主人,正是新平公主。

新平公主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显然是并不怎么相信。

但她面上还含着笑意,盯着吉赛尔,好像在说“我倒要瞧瞧这是个什么热闹”,又有几分兴味盎然。

她见吉赛尔抬头看她,笑道“怎么?能看出何物?”

吉赛尔转了转手里的茶杯,让她看里面已经沉淀的茶叶碎屑“看到了吗?”

新平公主接过茶杯“我看看——”

她拉长了声音,对着杯底看来看去“我看,像只鸟。”

吉赛尔点了点头“不错。”

“那这是何意?”新平公主捻着杯子的把手,“难不成这鸟就是将我困在此处的幕后者?”

她故意压低了声音,却很快把自己逗笑了。

吉赛尔拿回茶杯,慢慢道“这意味着,你将自由自在,翱翔天际,永无束缚。”

新平公主一听是个好兆头,立马笑起来“好,算得好,赏!”

她四处看了看,想要喊人,却后知后觉这地方什么人都没有,只好道“若是平日,赏百两金也使得,只是今日……”

她四处看了看“我便先记着,若你有了要求,可自来寻我。”

吉赛尔笑而不语。

新平公主得了个好兆头,就对沈淑宁的茶杯感起了兴趣。

她坐在椅子上,远远地催促沈淑宁“喝净了吗?”

沈淑宁正抱着热乎乎的茶杯,靠着壁炉围着披风,一口一口的喝。

但是还是冷的一阵阵打摆子,嘴唇都有些发青。

新平公主看到她这模样,皱眉道“有这么冷?”虽然她们嘴里说的“暖气”停了,但毕竟还是室内,她并不觉得太冷,沈淑宁表现的却像是光着身子在冰天雪地中一样。

沈淑宁勉强笑了笑“好了,来,帮我看看这茶杯里是什么。”

她将空茶杯交出来,说“从前只曾经试过相面、测算八字和求签,多是钦天监或者相国寺算得吉凶,像这用茶叶渣算命,还是头一次。”

吉赛尔接过茶杯,嘴角带着隐约的微笑“虽是雕虫小技,却不会出错。”

她就是有这样的自信,哪怕世界变了,巫力没了,她仍旧能够清晰解出未来的轨迹。

她看了看茶杯地步,说道“你想知道的,是最近发生的事。”

沈淑宁并没有太意外。

谁都知道,这种环境里,也不会有心思考虑别的。

她当然是在考虑等会到底会发生什么,接下来又要怎么才能破局并离开这里,回到她来的地方。

吉赛尔将茶杯扣了起来,说“是玫瑰,会有贵人帮助你的。”

“一切都将解决,最终,所有人都会安然无恙。”

沈淑宁并没有太在意,只是短促的笑了笑。

“借你吉言。”

新平公主冷眼看着,突然说“我看着,刚才那个图案可不像是个玫瑰。”

吉赛尔没有说话。

她只是对新平公主微笑,然后将茶杯冲洗,重新倒上了茶。

新平公主看着眼前重新倒满的茶,向后倚在靠背上,嘴角一勾。

沈淑宁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低头沉思。

很快又寂静了下来。

这寂静却并不让人感到安宁和舒适,只让人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窥伺着似的。

新平公主站了起来,这椅子靠着倒是很舒服,只是她也并不能安然坐着“她们去了许久,为何还不回来?”

吉赛尔重新烧了一壶开水,她按照之前看关芙操作的那样,把桶装水倒进去,然后放在烧水的壶座上,按动烧水开关。

水壶就开始呼噜噜地烧起了水。

那银镜般的弧面照着室内的景物,新平公主绕了过去,似乎毫不在意地端详着这壶。

屋里某个角落中,突然又咔哒一声响。



第192章 鬼屋茶话会(12)

没人知道那响声到底是怎么发出来的。

但即使是冷到有些发木的沈淑宁,也迅速地扭头过去,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里空无一物,只有脏污暗淡的地板,和布满了奇怪黑斑的墙壁。

沈淑宁皱着眉头,慢慢把目光转过来,却看见新平公主正在盯着她看。

她一怔,新平公主就对她笑了“害怕了?”

沈淑宁摇了摇头“只是不知到底是何物,若是有形之物,又有什么可怕的?”

新平公主勾了勾嘴角,没有说话。

吉赛尔喝着茶,并没有参与她们的对话。

过了一会儿,新平公主的余光扫到一道银光。

正是那银色热水壶的表面反射出来的。

她假作不经意,定睛看去,只见映出的画面中,沈淑宁欠起了身子,正在向她张望。

那身体的形状通过水壶表面的异化,看起来就像是一条长长的人形蛇怪。

新平公主迅速地回头扫视,却看到沈淑宁坐在原地,裹着她的披风,一动不动。

吉赛尔看了她一眼“坐下来吧,不必惊慌。”

新平公主笑了笑,却说“久坐疲累,我愿在屋里走走。”

这么说着,她就真的在屋子里溜达了起来。

吉赛尔便不再管她。

然而新平公主一边走,一边感觉越来越不舒服。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开始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看的东西也似乎有了重影似的,叫人看不清楚。

她在袖子里暗自掐了自己一把。

现在形势危急,除了这来源不明的突然恍惚,屋里还有两个陌生人。

除此之外,也还有不明地,不知道隐藏在何处的怪物。

她必须保持绝对的清醒,保持绝对的冷静,绝对不能因为一点点小小地波澜就失去了理智。

哪怕会出现更多解释不了的东西,她不可能倒在这里。

新平公主这样想着,却越来越心浮气躁。

她胃里像是有火焰在烧灼,让她坐立难安。

在屋里又走了两圈。新平公主才恍然大悟,这种感觉稀少,是以她迟迟没有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感觉。

是饥饿,是腹中空虚,直至痛似火烧。

这辈子她自打生下来,还没感受到过这种真实的饥饿,因此这感觉显得格外陌生,以至于她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可新平公主算了算时间,她到这里也不过是半天的时间。

平日她脾气上来,有时候也会一天不吃饭,却不会这样饥饿,这感觉简直令人崩溃,因而开始让新平公主心中的戒备难以遏制地升起。

这饥饿的感觉,也绝对是不对劲。

她用眼角打量沈淑宁和吉赛尔,观察她们又没有跟她同样的感觉,却看到沈淑宁只是抱着她的斗篷,手中拿着那所谓的“棒球棍”缩在壁炉边,呆呆地看着火焰,吉赛尔更是看起来十分自在,正自娱自乐地饮茶静坐。

她们看起来都太过舒适,以至于新平公主竟然打心底里开始生出戾气来。

那是一种破坏欲,一种难以克制的冲动,让新平公主几乎想叫上三千兵甲,一口气掀翻了这栋楼,叫这片土地好好地晒晒,清静清静。

然而新平公主深呼吸之后,还是忍了下来。

胃里火灼刀割一般,她尽力视而不见,过了一阵子,她说“我出去找点吃的。”

沈淑宁把目光从壁炉里燃烧的火焰上移开,她裹紧了身上属于新平公主的斗篷,脸色发白。

看起来她更冷了。

可是她却说道“屋子里有吃的。”

她抬抬下巴,示意靠墙的那一排橱柜。

新平公主看起来毫无异状,她安安静静地走到了墙边的壁橱。

一拉开,竟然看到了好几碟点心。

点心散发着甜香的味道,让新平公主立刻吞了两口口水。

她伸手将这几盘点心端了下来,放在了桌面上。

腹中饥火让她第一次这样迫不及待地想要品尝。

然而在伸手去拿点心的前一秒,她顿了一下。

沈淑宁怎么会知道这里有点心?

新平公主仔细回忆了一下。

在最开始,在场的只有关芙,新平公主和吉赛尔三个人。

她们在这间休息室呆了许久,泡了茶,互相介绍,关芙也并没有将点心端出来。

她也从来没有说过这里有点心。

而后来的沈淑宁,现在却为先来此地的她指出了“这里有点心”。

她是怎么知道的?是关芙告诉她的吗?不是。关芙什么都没有说。

沈淑宁本不应该知道。

新平公主回想起,当时她向关芙询问是否有吃的东西,关芙说的是“外卖送不进来”。她叫了吃的,吃的却从不进来。

她之所以叫吃的,是因为这里根本没有吃的。

拿着眼前让人食欲大开的食物,必然不是关芙备下的。

新平公主缩回了伸到一半的手,将几盘点心推开,放在桌面上。

她强忍饥饿,却对着沈淑宁轻描淡写道“你也来吃吧。”

让她看看,这沈淑宁点出来的“食物”,到底是不是真的能吃的食物。

沈淑宁听了她的招呼,裹紧了披风,却真的慢吞吞的凑了过来。

她伸出手,捻了一块点心,放到嘴里,还不忘示意吉赛尔。

吉赛尔只是喝茶,并没有动。

新平公主坐在桌旁,看着沈淑宁吃东西。

她嚼起来从容又秀气,大概是一点也不饿,更多的是在细品滋味。

人在饿的时候,看别人吃,简直是一种折磨。

新平公主全身都不舒坦,她看着,暗自下定决心,她领地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最好都能吃饱。

这挨饿的滋味,叫人苦不堪言。

沈淑宁吃乐一块点心,就不再动手,她起身裹着披风,走回壁炉边。

她不停的发着抖,似乎更冷了。

新平公主已经不再掩饰,只是直直盯着她看。

她吃了却没事?

那这食物,是安全的?

她开始犹豫,只是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再等等,再看看。

看着看着,新平公主自己觉得越来越难熬,然而她也发现,沈淑宁开始浑身发抖,越来越剧烈。

难道是冷的受不了了?

她皱眉,自己并不觉得多冷。

沈淑宁裹在她的披风里,已经将自己全部蜷缩成了一团,脸都淹没在了布料之中,看不清面目。她抖得好像筛糠,幅度越来越大,几乎像是抽搐和癫痫。

新平公主屏住呼吸,抵挡着越来越香的糕点香气。

沈淑宁突然一个剧烈的颤动,整个人从壁炉边侧翻过去,倒在了壁炉前。

新平公主一下子站了起来。



第193章 鬼屋茶话会(13)

“沈夫人?沈夫人?”

新平公主唤道。

她一边谨慎地呼唤,一边却在暗地里随时准备着后退。

她悄悄地绕着沙发转到了靠近门的地方。

被她呼唤的沈淑宁在地上近乎弹跳地最后抽搐了一下,发出了低低的呻吟声。

“沈夫人?”新平公主叫着,已经不动声色走到了门边。

这间屋子里,灯自打一开始就是坏的,不像外面的走廊里一样,颜色惨败,明明白白地将人照的清清楚楚。

新平公主等人,就靠着房间里壁炉里燃烧的火光,将彼此看在眼里。

橘黄色的暖光跳跃着,照在新平公主借给沈淑宁穿在身上的斗篷上,十两黄金一尺的紫色面料,在火光下光泽幽幽,有一种近乎奢侈的华贵感。

沈淑宁就蜷缩在这斗篷下,整个人算成了一团,不露头,也不露脚,完全的藏在布料后面,一动不动。

新平公主却感觉到了一阵窒息。

刚才还跟她说话的人,刚才还有说有笑的人,刚才手里还拿着棒球棍一心想要打鬼的人——

怎么会突然变成现在这样毫无声息的模样?

叫她,她也并不回应。

这不能动弹的人,反而让新平公主觉得比她在活蹦乱跳的时候更加可怕。

她脑子里胡思乱想,双脚的肌肉都冻结了似的僵硬。

“咯。”

那团布料抖动了一下,突然,像是蛇仰起头一般直直的竖了起来。

新平公主发根竖起,什么都没有来的及思考,瞬间扭开门把手,夺门而出。

她跑出了门外,红外感应到有人经过,白色的灯光一盏盏亮起,她拼命奔跑,很快发现了不对。

她找不到向下的楼梯了,她记得很清楚,这件她们躲藏的屋子,里楼梯并不太远,以她这种狂奔的速度,早就应该找到楼梯跑下去。

然而二楼似乎成了一个平台,什么楼梯,似乎是新平公主曾经的幻觉。

她余光扫到了自己的斗篷竖着冲自己冲过来,沈淑宁并没有露出头,也没有露出脚,这不仅让她胡思乱想。

斗篷后面的,到底是沈淑宁,还是什么其他的怪物?

她不敢让斗篷追上自己,她转过拐角,四周无路,只能见到两扇门。

她随便挑了一扇门,躲了进去。

一进门,新平公主就发现,这里其实是一间卧室。

很大的床,联通一个被铁网封起的小阳台,阳台上还有小桌椅,旁边摆着枯败的花草。

还有很大的衣帽间和盥洗室。

新平公主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刚才说去拿衣服的关芙等人,去哪里了?

她们应该是准备来这里才对啊!这么短的路,她们是怎么去了这么久?

但来不及多想,新平公主躲进了衣帽间。

一打开门甚至看到了腾起的土灰。

她强忍住被呛出的咳嗽,埋头冲了进去。

一件件衣服分别挂在衣架上,有的挂的高,有的挂的低,有的套着防尘袋,有的已经落满了灰尘和蛛网。还有成排的包和鞋子摆放在墙壁上画出的格子上。

这不合常理,关芙曾经说,她今天才刚刚搬进来。

然而,如果是今天才搬进来,这些衣服怎么会积上看起来甚至有了上年的灰尘。

新平公主钻进了重重的衣物中间,这里东西多,好歹容易躲藏。

她缩紧了角落,拉紧衣物,将自己盖住。

这不行,这种躲藏是徒劳的,无用的,毫无益处的。

可是新平公主没有办法,她早就看过,这屋子各个窗户都是封死的,二楼通往一楼的楼梯消失了,可是空间却没有变得更大。

她如果不拼一把躲藏起来,很快就会落到“沈淑宁”的手心。

新平公主躲在色彩斑斓却又被灰尘覆盖的众多衣服后面,也不再在意落在自己肩膀上还活着的蜘蛛,睁着眼睛等。

她耳朵里有轰隆隆海啸一般的声响,那是她血流急速涌动的动静。

心跳声也像战鼓一般,震耳欲聋。

新平公主竖着耳朵,全神贯注地听着,等待着外面的动静。

寂静无声。

隔音效果太好,什么都听不到。

她根据自己呼吸的频率数着时间。

但此时的一息,堪比往日的一炷香。

难熬到了极点,度日如年。

她冷汗从额头上滑落,落到了眼睛里,却并不伸手去擦。

终于,衣帽间的门打开了。

轻轻地,并没有什么动静,也没有脚步声。

但新平公主感到了装载了灰尘的气流涌动,擦过她的毛发和皮肤的触感。

有东西进来了。

灰尘开始喧嚣暴动,四处腾飞。

靠近门的地方,一件件衣服开始狂乱舞动,衣架碰撞,叮当作响。

终于,还是来到了新平公主的前方。

新平公主早就屏住了呼吸,全身的肌肉紧绷到了极点。

她面前的衣服被猛地掀起,灰尘大作,几乎迷花了人眼。

新平公主瞪大了眼睛,看到了眼前的斗篷。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她合身扑上去,用手中早已准备好的厚重外套将斗篷盖住,蒙住头脸,将其扑倒。她抓起从包上拆下来的金属链条,一圈一圈缠住了斗篷的“头部”,脚蹬在地面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链条的两头勒紧,深深陷入斗篷中。

那斗篷并不挣扎,却像最开始那样,犯了病似的不断抖动,以一种诡异的强度和频率,让新平公主几乎按不住。

新平公主喘着粗气,娇生惯养了一辈子,第一次用出了超越极限的力量。

那链条紧紧勒到斗篷头颈部的同时,也将新平公主的双手勒到淤紫几乎出血。

终于,那斗篷不动了。

新平公主扔不卸力,仍然不断勒紧,毫不放松。

如此过了有一刻钟。

门后突然有人说话。

“我来帮你。”

新平公主猛回头,看到了白袍不染纤尘的吉赛尔。

她身量颇高,甚至胜过新平公主手下百战不败的猛将。

灯光照在她身上,倒影极长,她只是站在门口,影子就几乎到了新平公主身边。

吉赛尔轻盈而迅速无声地走了过来。

她把手放在了新平公主的肩膀上。

她低头轻声道:“松手吧,我来帮你。”

她将手臂收紧,并没有用太大的力气,新平公主却无法自控地松开双手,瞬间脱力,她在吉赛尔手中,动弹不得。

早已失去声息许久的斗篷再次抖动了一下,沈淑宁的脸露了出来,眼睛直勾勾盯着新平公主,脸色紫红,目不转睛。

然后,她听到耳边响起了一声轻笑。

第194章 鬼屋茶话会(14)

新平公主猛地倒抽一口凉气,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大口大口贪婪呼吸,好像溺水的人重新浮出了水面。

视线渐渐清晰,眼前灯火摇曳,烛光透过紫色的素纱照进来,朦朦胧胧。

“公主?”

新平公主猛地一惊,回头望去,目露戒备。

游娘一手拿着油灯,披着衣服,在纱帐外头叫她:“公主,可是做了噩梦?”

新平公主捂住狂跳的心脏,看看上面,看看四周,看看背后,又看看游娘。

慢慢地,她平静了下来,点了点头。

游娘把油灯放在旁边的架子上,掀开帘子:“公主,可要唤裴夫人来?”

新平公主摆了摆手:“罢了,她好不容易睡下。”

游娘蹙眉道:“那我守着公主。”

她摇头:“无事了,你去榻上睡吧。离得又不远,我叫你你再来。”

游娘坐到了脚踏上:“公主便睡吧,我先等公主睡下。”

新平公主喘了口气,但怎么也躺不下了。

她说:“那我先坐一会儿,你陪陪我。”

游娘应下了,赶紧去拿衣服让新平公主披上,省的着凉。

主人醒了,寝殿中顷刻灯火通明,侍女们悄声穿梭往来,热茶和点心顷刻备好。

游娘给新平公主端了茶来,喝了两口,新平公主突然感到一阵难忍的饥饿。

正是在梦中曾经感觉到的,仿佛饿了好几天似的,腹内空虚到扭曲。

她赶紧吃了两口点心,游娘一看这是饿了,叫人做好消化的汤粥来。

正忙乱着,门就被敲响了。

“公主可是睡不好?”

裴缙君来了。

她格外忧心,一进来就问。

新平公主一看这张脸,立刻就精神焕发,百病全消,一直压在心头的紧张恐惧,也渐渐消散了。

她缓缓吐了口气,摇头道:“无妨。”然后想起来裴缙君来的这么快,肯定是没睡觉,沉下脸来,“怎么还没睡?是新送来的书又叫你放不下了?”

裴缙君笑道:“今天天气好,想趁这时节看看星象。”

新平公主道:“这可不早了,你惯常又没有睡懒觉的习惯,怎么能熬夜……”

突然一阵喧哗传来,游娘皱眉去看。

一个小丫鬟呜呜地低声哭:“我、我也不知道这裙子怎么脏了……”

惯着她的大丫鬟说:“噤声!哭哭啼啼,怎么叫你侍奉公主!”

游娘过去两个人就不敢说话了,小丫鬟憋着哭声不敢放,身子都一抽一抽的。

游娘去看她们说的那裙子,缃色裙,绣金线牡丹,一看就不高兴了。

这是公主自己点名要的花样,从战乱的燕国抢过来的顶级绣娘,布料昂贵不说,关键是一年只有两匹,污了便不能再得。

眼看这下摆灰尘密布,甚至还有挂丝,肮脏不堪,活像是被穿着摸爬滚打了好久似的,显然是废了。

公主还没穿过一次呢!

游娘看了一眼管衣料的那丫鬟,那丫鬟知道自己办砸了事,此时正瑟瑟发抖。游娘道:“自去领罚。”

新平公主竖着耳朵听了半天,突然心中一动。

她向来是不管这些事,可今天,她却因着别的原因,不得不出声:“游娘,什么裙子,拿来叫我看一眼。”

游娘听了,立刻亲自捧过来。

新平公主打眼一看,心中一惊。

这裙子,是她在梦里穿着的。

定睛一看,还能看到她自己在那灰尘密布的房间里,四处躲藏踩上的脚印。

那梦竟不是梦?

她心中一寒。

裴缙君看了看那裙子,不作声,门外灯影摇晃,有个小丫鬟进来,对着新平公主跪下:“公主,黎将军送了三百里加急信件。”

新平公主顾不上多想,伸出手来,经过游娘传递,把加急信拿到手里。

她上下扫视一圈,冷笑:“冯擒虎又不老实,竟然想占地称王了。这是看着自己分量不够,想做出大事来迎娶你了。”

裴缙君听在耳朵里就笑了。

新平公主把信往桌子上一扔:“游娘,写信告诉黎樾,打。不过不要伤筋动骨,让他知道我不愿意就行了。”

“萧磐陆鲜这两个也动一动,把燕国给我拿下来。跟秦钊说好,打下燕国,分他一半。”

游娘应了声,把裙子先放到一边,写信出去。

裴缙君在旁边总是笑:“公主,真要把燕国分秦钊一半?”

新平公主也笑了,低声道:“先打下来再说。秦钊想伸手,就让他试试爪子有多硬。各凭本事吧。”

说说笑笑之间,新平公主“梦中”那些恐怖离奇的事,像晨露一样稀释了。

新平公主还很忙,她还得忙着抢地盘,忙着在这乱世中争霸天下。

——

沈淑宁从丹凤宫醒过来。

她一睁眼,就看到了自己怀里紧紧抱住的紫色斗篷。

她往后一退,又碰上了一个硬棍。

回头一看,竟然是“棒球棍”。

由于她的剧烈动作,那棒球棍落到地上,发出了铛啷啷的响声。

她神思恍惚,依稀记得,自己在梦中最后的关头,在一片黑暗之中,找不到出路,四处寻找,彻彻底底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力。

她还记得自己被操纵了身体之后,对着新平露出了笑。

可谁又能想到,最害怕的不是新平,是她自己呢。

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是最可怕的事情。

她回过神来,屋子里已经站满了宫女。

“皇后娘娘。”

宫女叫她。

沈淑宁抓着斗篷坐起来:“都散去罢,莫要都挤在这里。”

大宫女便把大部分人都遣散了。

她把沈淑宁扶起来,被她手里的斗篷吓了一跳:“娘娘,这是何物?”

沈淑宁没回答:“好好打理了,收起来。”

大宫女不敢多问,按照吩咐把斗篷接过来。

沈淑宁下床,手里握着棒球棍,对着蜡烛来回的看。

这绝对不是梦。可这到底有什么契机?沈淑宁想不透。

过了一会儿,韩子瑜来了。

她身上穿的是帝王常服,却是女式的款式。她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太医。

“夫人,太医来了。”

沈淑宁就知道,这是韩子瑜以为她身体不好,晚上难受到睡不着了。

但沈淑宁接受这份好意,伸出让太医号脉:“娘娘可是受了凉?”

沈淑宁面露惊讶。

在“那个地方”的确曾经觉得挺冷,但自从在丹凤宫醒过来,就没了感觉。这样太医还能看出来,实在有点神。

韩子瑜就对太医郑重道:“白太医,皇后的身体就交给你了,千万不能让她有半点闪失。”

白太医诺诺应是,接着就去熬药了。

第195章 鬼屋茶话会(15)

韩子瑜转过头来,看着沈淑宁,说:“夫人可千万要保重身体。”

沈淑宁点头。

这么多年来,两个人相扶为伴,互为铠甲,从不相疑相弃。韩子瑜即使已经成了皇帝,也不会再有第二个像沈淑宁这般理解、信任她的人了。她一直担心沈淑宁早年并不健康的身体会让她短寿,因此这次也非常紧张。

韩子瑜这才松了口气,叫来大宫女严肃地询问,从询问到底是什么时候受了凉开始,一直训诫到“以后万不可发生此事”。

训诫完了,宫女就乖乖地出去拿药了。

韩子瑜对着沈淑宁叹气:“东南又有民众喊着见到了什么真龙天子,推举出来个人准备造反了。这都十年了,还在生事,朕看此生是不可能天下太平了。”

沈淑宁知道这是为什么。

韩子瑜现在也有将近四十岁了,在位十年,当年又是明目张胆地以女子之身登基,立了女皇后,后宫不进男人,至今不曾生育,后继无人。哪怕韩子瑜将天下握在了手里,朝中暂时平静了下来,朝中大臣们也知道,这不是个长命的王朝。

就算是韩子瑜倚重的人,也在想着等她不行了就立刻趁势而起,取而代之,更何况是偏见入骨、又不可能被韩子瑜杀尽的天下人。

举世皆敌,就是她们两个面对的局面。

沈淑宁摇了摇头:“早些年就劝陛下造些神迹出来,陛下却不做……”

韩子瑜笑了:“劳民伤财,毫无意义。”

沈淑宁又说:“几位重臣想向陛下荐些后妃,我都见过了,都是些秀气的孩子……”

韩子瑜更是笑得停不下来:“夫人说的可是那些子侄辈的儿郎?朕这把年纪了,还是莫要招惹些是非了,这些孩子们看着小,家里人的主意可是都大得很。一个个心中打的都是做父皇帝的主意,还打量着叫朕给他们延续血脉,认为朕生了孩子就能变成贤妻良母,甘愿袖手,将天下拱手相让,简直可笑至极。”

顿了顿,韩子瑜脸上露出半分冷意:“再者,女子生子,向来是走鬼门关,朕要是敢生,他们就敢下手害死朕,冒如此风险,为了所谓子嗣害了自己性命,岂不荒唐。”

“可后继无人,陛下这天下,将来托付给谁?”沈淑宁也担心二人的养老问题。

“朕正是要跟你说这事。”韩子瑜坐的靠近了沈淑宁一些,“朕看下面的大臣也打量朕有年纪了,开始蠢蠢欲动了,不如如了他们的愿,想要这皇位,尽管伸手来拿。”

“难不成,陛下是想过继众臣子弟?”沈淑宁虽然是问,但脸上却露出了笑。

她已经能看到将会发生的一片乱象了。

“正是。朕效法尧舜,不避男女,有能者居之。”韩子瑜说道。

让他们自己先斗一波吧。

她总是不可能活千年万年的,赚得一世便是一世。只要死前不负天下,死后便随它去。

沈淑宁并没有太意外。她只是笑,十年了,韩子瑜仍然是韩子瑜,她仍旧心智清明,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牢牢地记着自己最初的愿望,虽手下淋漓鲜血,杀人无数,却也做了不少为国为民的大事。

她仍旧值得敬重。

大宫女端了药来,为她试毒,先自己喝了一口,停了一刻钟,才端给沈淑宁:“娘娘,喝药了。”

沈淑宁接过碗,置于嘴边,喝了两口,突然心生警兆。

这药似乎有些蹊跷。

她辨不出来,直觉却让她心中急跳。

她不动声色地放下碗:“把白大夫拿下,经手一干人等全部看起来。”

韩子瑜惊怒,摔了手里的茶盏,一众贴身保护韩子瑜的护卫将丹凤宫牢牢封锁,前来诊治的太医们也被捆了起来。

有错杀无放过,她们过的这十年,早已习惯了风声鹤唳,但凡有一点不协,先把人抓起来看管,再行判断。

又过了半刻,旁边站着的宫女突然七窍流血,暴毙倒下。

这药的确难得,还能拖延过将近两刻钟才发作出来,正好躲过了宫中试毒的反应期。

韩子瑜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大变。

宫女只尝了一口就死去了,这药显然毒性剧烈。沈淑宁的确也喝了两口,难不成,她就要折在这一天?

她高声喊:“快把太医叫来,给皇后医治!严加拷问,剥皮抽筋,让白太医将解药交出来!”

“陛下,白太医自尽了。”

韩子瑜勃然大怒,但这不是清算的时候,她怒到了极致反而冷静下来,叫人连夜传令围了几个有嫌疑的府宅,守着沈淑宁,手都在抖。

然而宫中值夜的几个太医,全都叫韩子瑜刚才叫了来,此时被拖下去刑讯拷问,不可轻信,更不能用来治病。

想宣太医,必须从宫外招进来。

一眨眼间,一刻钟就过了。

韩子瑜看着沈淑宁,在心里知道,救不了了。

她反而神色坚定起来。

她看着沈淑宁,一字一句承诺:“与此事相关者,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沈淑宁从这句话里听出了腾腾杀气,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却只是一笑。

害她的人,自当以命抵命。沈淑宁想到这里,竟然觉得快死了也没什么,反而有些坦然。

韩子瑜让她躺下,以免毒性迅速发作,或许是这办法生效了,等到太医赶过来的时候,早过了两刻钟,沈淑宁却仍然活着。

太医姗姗来迟,沈淑宁却还活着。

她伸出手让太医诊脉,太医诊了一会儿脉,却咦了一声。

查验药物的太医也已经查出了结果。

“此药甚毒,一滴足以致命,药中又有温和药性为佐,拖延发作时间,令人猝不及防。然此药无臭无味,娘娘是怎么觉察出药有蹊跷?”

沈淑宁没说话,她能说是直觉吗?再者,她也快死了,也不想说话。

然而为她把脉的医生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沈淑宁:“娘娘此前可是吃了什么药物?毒性竟然解了!”

沈淑宁脑子里一片空白,目露惊讶。她突然想起一句话。

吉赛尔说,会有贵人相助。

她想起自己被控制了身体,在那间破败的屋子里吃到的点心,一时间若有所思。

是她之前吃的那点心解了毒药,救了她一命。

有贵人相助。

第196章 鬼屋茶话会(16)

俞薇很不高兴。

她在办公室睡了一觉,车丢了。

车丢到哪了,不知道。查了监控,报了案,但她的小车车却像是插了翅膀飞了一样,彻头彻尾不知所踪。

再加上之前做的噩梦,让她脸上散发着黑气。

偏偏这时候有人给她打电话,她就更不高兴。

拿出手机来一看,上面浮现出两个字:韩洋。

本来生气的她反而笑了。

她接起电话来,等着对面先出声。这位也很久没给她打电话了。

对面也是沉默,不过等了半天,俞薇不主动说话,对面终于忍不住了。

她打电话本来就是她自己有事,只是想让俞薇主动问,获取高姿态而已。俞薇不问,她就下不了台,只好自己开口,干巴巴地说:“好久不见了,俞薇。”

俞薇在电话里笑了一声:“是啊。”

然后她接着等韩洋的下文。她可不觉得这个假朋友是只想对她寒暄两句而已。

听说,韩洋的人生过的一塌糊涂。

自从俞薇和宋宽分手,苏菱也跟宋宽分了手,过了不久,韩洋就开始频繁出没在宋宽身边。

本来,韩洋只是讨厌俞薇的受欢迎,讨厌俞薇的讨人喜欢,认为俞薇这样的好脾气,虚伪到让她恶心。但后来宋宽出现了。韩洋是真的喜欢宋宽,喜欢到开始怨恨俞薇。

之后,俞薇已经和宋宽结束了,虽然过程不愉快,但韩洋相信,宋宽早晚有一天,会明白,她更适合他。

一等就是四年,这四年里,宋宽对她忽冷忽热,有的时候说“干脆就和你结婚”,有的时候说“你不是俞薇的好朋友吗?你帮我跟她求求情,再见一面”,有的时候说“都是因为你俞薇才不跟我结婚”,有的时候哄她,有的时候恨她。

韩洋被宋宽忽冷忽热、忽好忽坏的态度,弄得晕头转向,身心俱疲,却舍不得愿望成真的那一点点带着甜味的期待。

就这么浪费了大好岁月。

等到她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四年一晃而过,她工作能力平庸,存款一分没有,因为疏于学习,也没有了发展的空间和潜力。

她以为的甜蜜爱情和美满婚姻更是犹如泡影,一戳就破,等到宋宽终于和门当户对、性格温柔的低配版“俞薇”结了婚,她才猛然回头,发现自己把生活过成了一潭死水,丧失了一切的机会,沉没了无数成本,什么都没有得到。

“我要出国读书了。”韩洋对着电话那头说。

俞薇说道:“恭喜。”并没有兴趣问是什么学校,出去学什么。

韩洋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你可以借我一点钱吗?”

俞薇笑了,故意笑给她听。

凭什么呢?

韩洋那边也半天没说话,最后难以启齿道:“只需要周转一下,办签证需要保证金……之后我会把钱还给你的。”

她也是没有办法了,她看不到出路,看不到职业发展的方向,出国提升自己是最好的办法,可是她家不比俞薇家境好,家里也并不打算出钱让她出去读书。他们只想让韩洋赶紧嫁人。

而韩洋却偏偏不愿意嫁。宋宽结了婚,可是她却不能这么轻易的结婚。

她已经深思熟虑过,出国读书是最好的逃避选择。唯一的阻碍就是没有钱。

但是韩洋想到了俞薇。她已经身家过亿,出几十万借给她,轻而易举。只要她愿意。而韩洋觉得俞薇是会愿意的。她一向对朋友好,哪怕是个普通人,也会尽力帮助别人。

这才有了她的开口,开口的时候甚至有些理所应当,从没想过被反驳。

俞薇收住笑:“韩洋,我是有钱,可是不想借给你。”

韩洋哑口无言,半晌,低声说:“我会尽快还给你的。”

俞薇又重复了一遍:“不管你还不还。我都不会借给你。我从来都不傻,你还是另找他人吧。”

韩洋又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变了。”

俞薇险些笑倒:“我早就变了。”

韩洋挂了电话。

俞薇摇了摇头,收起手机,离开办公室。

现在竟然已经是早上九点,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一夜,她一夜噩梦,又找了半天车,接了一通电话,竟然还有几分神清气爽。

她不愿意在办公室呆了,任务在她连续的熬夜中已经收尾,只剩下琐碎的细节,她准备放手给团队其他人做。

她拿上包就准备离开。

走到一半,跟苏菱走了个脸对脸。

苏菱看到俞薇,就缩起了脖子,避到了墙边。她是楼下公司派上来送送文件的。

说起来,自从多年前模仿俞薇换了一场大崩溃,她自那之后,见到俞薇就像现在这样躲到了一边。

俞薇早已经不把她看在眼里。

她施施然离开了公司。

关芙跌坐在灰尘密布的地下室里,左右张望。

好奇怪,有好一阵子,她双手双脚,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

她还记得自己抱着俞薇,力度重的好像是想把她脖子累断一样,她拼命告诉自己放手,却没有什么用。

但稀里糊涂,眼前一黑,又到了这里。

她将自己的身体缩起来,最大程度减小受到伤害的面积,警惕地等待着。

她相信这屋子里面似乎有科学不能解释的东西,绝对的。

不然她又是怎么,从那条无穷无尽的回廊中一瞬间到了地下室?

门突然一响,猝不及防打开了。

关芙一下子从地上弹了起来,开门的人从楼梯顶上探头往下看。

“阿芙,你在这儿干什么呢?”开门的人问道。

关芙仔细看了看:“妈?”她一下子松了口气,跑到外头去,走了两步,又一愣:“你是我真妈吧?”

她往后退了两步。

门口的人一听,把门一推:“快点出来,窝到这儿干什么呢?”说完就抛下她走了。

关芙回过神来,四处看了看,竟然发现,这地下室竟然焕然一新,灰尘全无,墙壁雪白。

她刚搬进这屋子的东西整齐有序排列在一旁,一看就是请了专业的家政整理过的。

她抬起手,看着满手的黑灰,还有袖子上的灰尘,陷入了沉思。

第197章 鬼屋茶话会(17)

关芙顺着楼梯走出去,被外面的光芒照得眼睛一痛,紧接着,她发现这屋子跟她的梦魇不一样了。

她盯着天花板看。

“看什么呢,阿芙。”她爹这么问。

关芙说:“这天花板是斜的吗?”

“哪有,正得很,我叫人看着重新粉刷的,怎么?看不顺眼?”关芙妈吗这样说。

她呼出一口气,笑了:“很正,很正,是我看错了。”

昨晚的那一切,都好像是梦境,然而她走了几步,突然在墙脚看到了一行小字。

“好久不见。”笔锋锐利,犹如刀痕。

这字迹很新鲜,好像是刚写上的,关芙却整个人都凝固了。

她不顾父母的呼唤,回到地下室,翻乱了好几箱书,找到了大学时候的笔记。

翻到了牢记于心的那几页。

这几页的字迹和关芙自己的字迹完全不同,像是有人帮她记的笔记,字迹却是墙壁上那样的锋利果断。

她看着旁边“傻瓜”两个字,呆呆地神游。

这是……

这是为她完成心愿的人的字迹。

有些时候,她回想起那些艰难的日子,像是在看一个虚假的梦境。她也常常怀疑,经历过的事到底是真是假。只凭着这几页笔记,让她记得,是有那么件事,是曾经有那么个人。

一晃眼,她已经大学毕业,长成大人,用自己攒下的钱买了属于自己的房子。

曾经让她痛恨的关夏欣,失去了关家的庇护,早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夏婷更是还在监狱里没有出来。

她看着那字迹,一时间不知道是哭是笑,只是满脸空白。

关妈妈将她拉了出来:“这又是怎么了?好好地,怎么像是突然糊涂了似的。”

关芙恍惚着回过神来,手里捏着笔记本,跟着关妈妈上楼。

她走到一楼,穿过走廊,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过来。

她下意识扭头一看。

——俞薇的车。

与此同时的另一个世界,阳光洒进了一间小屋。

残败破旧,外墙上全都是爬山虎的枯枝。

只有细长腿的蜘蛛在枯枝和墙壁之间爬动,很快就顺着屋子的缝隙爬到了屋子里。

屋里一个人蹲在墙角唉声叹气。

他叹了一会儿气,身后扑棱棱飞上来一只黄鸟。

“元宝,你也来了?”

他对鹦鹉打招呼。

鹦鹉歪了歪头,在他脑袋上跳了两下,开始唧唧叫。

“好吧,那朕这就过去。”

他说着就站起来,从一楼的角落顺着楼梯爬上二楼。

屋里墙壁脏污,皇帝发誓,他在墙角发现了苔藓。他这辈子都没住过这么破烂的屋子。

住这么差的屋子,还不如让他直接被宫女勒死了算了。

他推开门,游戏室里却是另一副天地,墙壁雪白,有芬芳的茶香,家具干净整齐,桌子上摆着点心,壁炉里还有刚刚熄灭的柴火,灰烬忽红忽白。

鹦鹉叫了一声,冲到壁炉里突然消失了。

窗帘紧紧拉着,一个女人正背对着他看一个上面有很多图画的发光板子。

他知道,那叫电视。

里面的画面不断闪动,一个有些年纪却依然笑容开朗的女人正在被采访。

记者说:“宋总,请问您成功的秘诀是什么?”

她笑着说:“全心全意回报社会,忽略个人的利益得失,迎难而上。”

电视面前的人噗的一声就笑了。

“任务者,你笑什么?”皇帝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只好讪讪的问,坐到了她身边。

“这是千年代沟。”她挥了挥手,敷衍道。

“说起来,昨天晚上你让朕吓唬的那些人,里头有一个也叫关芙。”他随口说道。昨天他知道的时候挺意外的。

不过人有重名,并不是令人震惊的事。

女人回过头:“那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很是郑重的样子。

皇帝冷笑了一声。

他虽然没什么本事,也是堂堂皇帝,真话假话还是能分出来的。他就不信这个“任务者”能有个普通人妹妹。

他心愿没完成,死了以后飘荡了一阵,莫名其妙地到了这里。

经过眼前“任务者”的科普,他知道,这叫穿越。

他呆的这里,叫鬼屋,因此可以容纳他这种鬼魂。

当然,任务者说,也不是白白收留他的。他想住在这里,就要付出劳动力——到了晚上帮她吓唬人。

皇帝完全理解。有劳才有得,就是他当皇帝的时候,还得好好应付大臣们……当然,他也没怎么用力应付,因此,在鬼屋打工也是敷衍了事。

还好他同伴本事了得,比如那只黄色的鸟,从壁炉里来来回回,据说白天还得去拯救世界!晚上就到鬼屋里来帮着吓唬人。

那种叫“精神系异能”的东西,控制人的肢体,十分有效。

往往让人被自己控制不住的身体吓个半死。

还有那个吉赛尔……

“吉赛尔呢?”他的好同事怎么不见了。

她才仅仅上岗了一天而已。

关芙说:“她回去了。”

化作风雨,和她深爱的巫师世界合二为一。

她魂魄早就散了,只是因为关芙强求,才能再见她一面。吉赛尔本人,并没有什么其他的遗憾。巫师大陆一切都好,没有神的世界,将按照自己的轨迹继续运行下去。

皇帝就又叹了口气,吃桌子上的点心。

采访还在继续:“宋总,请问您独身的原因是什么?至今没有生育,是不是有些时候也会有些遗憾呢?”

宋总说:“独身的原因就是抛弃个人的私欲,将己身奉献给祖国和人民。每一个孩子都是我的孩子,我并不遗憾。”

关芙又扑哧一声笑了。

她可是查了,宋总有不少花边新闻,平均半年换一个小鲜肉谈恋爱,还有十几年的追求者穷追不舍。到了电视上,说的倒也大义凛然。

记者又问:“您曾经是纺织厂的一名工人,是什么让您做出了决定,毅然离职创业呢?”

宋国梅又说了一堆官话。毕竟上的是国家电视台,哪怕没提前准备,也知道要打官腔,说好话,什么“领导对我非常帮扶重视”、“同事们也为我提供了帮助”,再不是当初被人唾骂诽谤的时候了。

她成功后,曾经的那些吴军之流,早就跟不上她的脚步了。

虽然基地建在故乡,可是不能只在故乡做生意。她得到处去谈生意,引人才,扩大生产规模,忙的根本顾不上其他,小小的口舌争斗,也损害不了她的万贯家财。

至于团结一心抱着铁饭碗不撒手的纺织厂上下,早在宋国梅的养鸡场建成的第七年,宣告倒闭,铁饭碗打了个稀碎,工人们不得不另寻出路。宋国梅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好,哪管别人说些酸话。

宋国梅在采访接近尾声的时候,抓住机会,给自己的养殖公司打了广告:“我们旗下的禽畜养殖都是纯天然的,绿色无机的,我宋国梅向全国人民承诺,绝不坑害每一位消费者……”

关芙笑着摇头,关了电视。

第198章 鬼屋茶话会(18)

关芙一伸手,窗帘哗啦一下就拉开了。

阳光充足的照进来,甚至有些灼热感。

她把脖子上的上吊绳缠了两圈,以免妨碍行动,跑到窗口四处观察。

这是她的世界,她的休假世界。

系统给的休假世界很好,很休假,她可以自由选择身份和世界体系。

她就选了个灵异世界,当一个鬼屋的地缚灵。

还挺爽的,想吓唬人的时候就吓唬人,这房子的一切,都可以凭借她的意念变化。

变大变小,藏起楼梯,多出来几个房间,都轻而易举,当然她一个人住不了那么多屋子,这时候就需要一点小伙伴。

或者是此地的人,或者是因为微妙的世界机缘,从异时空拉来的人。电视机都联通异世界电视节目。

她就悄悄躲在后头,操纵着房子,或者变成吓人的头发团,在心中默念着“欢迎光临”,迎接可爱的鬼屋客人。

简直像藏头露尾的剧中大反派。

后来又有了鹦鹉元宝,它有精神异能,因此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就到了这间屋子里。

关芙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

元宝就开始在两个世界中穿梭,在末世玩累了,就跑到鬼屋里来吓人休闲。

通过关芙跟元宝的意念沟通,她直到现在的末世还是一片残破。

变异动物越来越多了,三层楼高的猫,哥斯拉一样的狗,还有活体金刚,等等等等,简直活脱脱一个异兽世界。

末世的人类空间被一再挤压,西北基地的人口越来越多,毕竟到了现在,只有那里还算是个无生命区。

捕鸟者意识越来越清楚了,不过末世之前,他也就是个普通的少年人,中学生,变成丧尸后,也没什么进步机会,思维方式十分之皮,并没有兴趣拯救世界,一心一意地寻找自己的乐趣。全身心瞎搞乱闹。

人类开始捕捉异兽增强自己,不过,要建立文明,几十年是看不到成果了。

想要恢复末世前的那一种文明,估计也是再也不可能的了。

关芙都不用亲自参与,都知道,已经点亮了“异能”分支的人类,肯定不会老老实实地爬曾经的科技树,估计会出现什么异能科技,总之也是挺奇妙的事。

她想完了自己的心事,就开始扫视楼下。

她这栋鬼屋也是颇有名气的了,因为名气大,周围要命的人家早就搬空了,现在这片都是关芙的地盘,是一座空荡荡的鬼城。

因此,这个灵异世界里,总有一些奇妙的人类,愿意过来冒个险,除个鬼什么的。

可惜关芙没看到有真能除鬼的。

鬼在这个世界更像是另一种奇异生物,与人共存。

通过吓唬人,关芙也获得了不少能量,她感觉到自己慢慢地越来越强大了。

扫视了一圈,她就笑了。

三百米外,有一个小伙子正骑着电动车在外头绕圈。

身上穿着送外卖的衣服,颜色鲜亮刺目。

关芙想起来了,昨天有人订了外卖。

这小哥真是十分尽职尽责了,送一晚上,从深夜送到了半天,还在外头绕呢。

她良心大发,放他进来。

自己站在楼下等。

外卖小哥在外头绕了一晚上,可是鬼屋扭动时间和立场,让他根本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他只是骑着骑着,突然眼前景色一变,看到了目的地。

他近乎激动地看着墙上的字:“桂怀路93号,终于到了!”这次送外卖怎么送的这么久啊!他觉得好累,肯定是最近的工作强度太大了。

门口站着一个女人,正在翘首以盼。

客户等急了,千万不要差评。

他在心中祈祷着,一边骑着电动车靠近了关芙。

拜托拜托。他在心里祈求。

关芙看出来了。

她成为鬼之后视角有所变化,能看到人的情绪,越强烈,就像光线一样越明亮。

在关芙眼里,外卖小哥简直像是一个巨大的灯泡,亮闪闪地对她祈祷:千万不要差评。

信号她收到了。

她接过外卖,定睛一看,竟然是小龙虾,竟然有点惊喜。

可惜的是一个晚上早就凉透了。

外卖小哥看着她欲言又止,好半天,也没敢提醒她“不要差评”。要是提醒了她结果她真的给了差评可怎么办啊!

只好说了好几句:“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是电话打不通,我找不到地方来晚了,我刚来本地,实在对不起!”

关芙接过来说:“没关系,别担心,没事。”

外卖小哥垂头丧气地骑着小电驴走了。

关芙就把小龙虾拿到屋里,准备微波一下。

借的是地下经过的电线的电。

作为一个鬼,只能靠着偷电勉强活着。好在还能保留“吃”这个能力。

她招呼皇帝:“让你尝尝你从来没尝过的东西!”

皇帝颠颠的跟了上去。

外卖小哥离开了这一片,突然猛地打了个哆嗦。

他抬起头,看着头顶上明亮的天空,停在原地不动了。

“……那……那是太阳吗?”他喃喃道。

“我记得我送外卖的时候是晚上啊!”

太阳晒得皮肤发痛,他却目瞪口呆。

恍恍惚惚骑着电驴到了平时落脚的小饭店,闻到了香味,腹中发出了雷鸣般的饥响。

他要了一份盖饭,茫然的吃。

旁边同事过来了:“早上送了几单?”

“一……一单。”他恍惚说。

“送哪了,这么久才一单,现在都快十一点了。”

外卖小哥恍惚道:“桂怀路93号……”

同事:“……”

过了半天,他说:“兄弟,不是我吓唬你……”

“那是个出了名的鬼屋。人都没有,你到那送什么外卖?”

他看外卖小哥将信将疑,拿过他的手机:“你还不信!”他调出联系人地址,拨出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外卖小哥手里的筷子一下子掉了。

印象里关芙的笑脸,逐渐变得阴森,扭曲,让他情不自禁地缩起了肩膀。

只是他有些茫然。现在他不知道,到底是鬼更可怕,还是鬼给差评更可怕……

然而,他的噩梦才刚开始。

每当关芙想吃外卖的时候,他手机上就会自动弹出订餐信息,联系方式是空号,还有高额配送费。

就他一个人能收到,别人都拍着他的肩膀说:好福气。

他战战兢兢地送了一次,没见着鬼,放门口了,竟然毫发无损,之后这类消息就没有停止。

他拿着收到的钱,想这到底是真钱还是冥币,可账户里的钱花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他索性要钱不要命了,不就是给鬼送外卖!怎么了!他也是有特殊经历的男人了!

又送了一阵子,他发现鬼的口味偏好了。

炸鸡和小龙虾。

鬼的饮食很不健康啊。

两个月后,俞薇找回了自己不明不白跑到了北方的车。

结果当天晚上,她再次来到了这间鬼屋。

一见这萧条景象,她心里一咯噔。

怎么又见面了?

她叹了口气,再次按响了门铃。

闻到了小龙虾的味道……

第199章 爱和心如铁石(1)

关芙从休假世界回来,接收到了新任务。

委托者这辈子,将五个男人,列入了可发展的结婚对象范围。

没办法,这些男人太好了,一个比一个长得帅,还对她好的没话说。

起因还得从多年以前说起。

自从十七岁的花季,委托者长得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之后,就有如黄河泛滥一般的追求者前赴后继,扑面而来。

委托者是个颜控,长得丑的说什么也看不上,眼里只能容纳顶尖的美貌,因此筛掉了百分之九十九长得不符合完美比例的男人。

当然,挑不出错但没特色的乏味长相,她也看不上,出局。

性格方面也要值得欣赏,至少不能是呆滞木讷,不解风情的老实人,没有个人魅力的,出局!

然后那些不能对她奉献一切,不能知冷知热的,也通通滚蛋。

想在她眼前充大爷,没门!

层层筛选,从十七岁考验到委托者的二十八岁,十一年的时间,终于筛选到剩下了五个。

这五个,在委托者眼里,是人间极品,天上都找不着。对她千依百顺,微信聊天的时候,一个标点符号没打对,对面就立刻品出滋味来,人在国外都要连夜飞过来哄,比伺候亲妈都殷勤。

委托者觉得,十一年的考验,就算她再美貌,没有情深似海的也不可能执着那么久。

有很多人坚持了八九年就消失了,只有他们坚持了下来,而且从来不曾改变,将她谨慎地供奉在最重要的位置,决不懈怠。

这肯定是真爱了吧。

这些性格各异、长相又好的不可思议、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男人们,心里就只有她。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但委托者还真就没动心。

她隐隐约约的,总觉得事情非常不对劲。

被追了这么多年,她有时候却觉得茫然可笑。虽然出去见面也会脸红心跳,但回来一个人坐在家里就会热度冷却,觉得索然无味,心中木然。她对着那一张张充满情意的脸,却总是心下暗忖:这像是假的。

她一直拖延着,并不交付自己的爱意。

然而到了现在二十八岁,她是成熟了,也更理智了。

最后剩下的这五个穷追不舍,她也的确是累了。

她想着,选择其中的一个,就可以结束这没完没了的追求了吧?

她决定最终选择一个最合适的。

她谨慎地思索了剩下的这五个的特点。

一号温和包容,一双眼深邃如海。

二号冷酷霸道,但又流露出专宠一人的柔情。

三号邪魅风流,极为出众的魅力让他闪闪发光,动人心弦。

四号活力四射,带着委托者领略这世界上珍贵的的美好。

五号博学多才,能为委托者解决一切为难的问题。

委托者准备跟他们好好谈谈,她得选一个,可也不能伤了其他人的心,一定要好好说,把这件事圆圆满满收个尾,结束这作孽似的因缘。

结果还没来得及谈,一场车祸把她害死了。

这就让委托者懵了。死就死了吧,委托者家里没有亲人,外面也没有什么朋友,孤身一个,死了倒还干净利索。

但是,这车祸不是意外,是蓄意谋杀。

司机开着车过桥的时候,撞断栏杆把车开进了河里,陪着她一起死了。

她想不通。

她寻思这辈子也没害过旁人啊?还有人这么同归于尽的害她呢?

她最多是让不少男人为她伤心流泪,辗转反侧……自己本身还是纯洁无辜,心地善良的一个小可爱的。

那到底是从哪招来了这一场飞来横祸啊。

她死不瞑目。

死了以后她意识尚存,知道了世界的走向,也搞清楚了是世界第一的势力厉家搞死的她。然而她仍然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招惹了这个厉家。

她凉了以后,这五位追求者就拼命为她报仇,结果这五位平时看起来人模狗样、据说也都是人中龙凤的男人们,一个个竟然都被杀死她的厉家当家人搞败了,不到一个月家业七零八落,狼狈的差点讨饭。

只有那个博学多才的五号没被搞得露宿街头。

那是因为他火速接近了一个女人——厉家当家人厉云行的妻子阮甜,然后鬼使神差地实力大增,运气变好,竟然在厉云行手中活了下来。

短短三个月内,他再次经历了从谷底到巅峰,莫名其妙地成为了足以和厉云行分庭抗礼的男人。

然而厉云行竟然怕阮甜生气,默认了这个结果,三个人和谐共处,竟然达成了完美的一加二梦幻组合。

委托者更懵了。

这世界的走向,一点也不符合客观规律。

除此之外,五号的所作所为,也明确地让她知道,从前表现得再情深似海,五号对她也不是什么爱情。

她尸骨未寒,五号就勾搭上了厉云行的爱人,这怎么都不像是他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那个为人。

除了五号,一到四号虽然说是为她复仇,因为委托者的死对厉云行报复,但委托者观察他们的表现,也是恨意和愤怒居多,像是有价值连城的宝贝被抢了似的,就那么气。

至于对委托者表达悲痛,倒是没多少,反而是惋惜更多。

——他们甚至一边跟厉云行对抗,一边让手下四处搜索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只不过他们的动作没有五号快,很快就被厉云行打落尘埃,翻身不得,大势已去无力回天罢了。

这些人的行动诡异的很。

委托者暗搓搓的用死人眼盯着,终于发现了她活着的时候从来不知道的,关于这个世界的终极秘密。

在“某些人”眼里,情感可以作为能量被使用,并明确量化为数值。

这种可量化的“爱”,能够给这部分人带来运气和实力。

这些人,自称为“被爱者”。

就在十一年前,委托者的花季十七岁那一年,有相——当一部分人,每个人都获得了一个系统。

他们通过这个系统,能够识别哪些人拥有最高质量的爱。他们用被给予的爱换取能量,就可以获得财富、势力,成为当世强大的人。

另一部分被系统标注的,拥有强大的“爱的能量”的人,就被他们这些“被爱者”,称为“爱者”,变成他们追逐的目标。

第200章 爱和心如铁石(2)

厉云行的老婆阮甜就是一个能量强大的爱者。

她的爱源源不断,在厉云行坚持不懈的追求下,将厉云行从一个普通霸总,变成了世界上第一牛逼的大霸总。五号偷偷摸摸对她示好,获得了她的青睐之后,她还能一心二用,将五号也拱到高位。

也因为她展现出来的极高的“爱的质量”,让厉云行一点都不在意她其实出轨了的事实。

这么强的的能量,厉云行怎么能舍得放弃?因为金矿被别人蹭了把金矿扔了?不能够!

他相信自己的能力,他和阮甜多年恩爱,多争争宠,总能获得更多一点的爱。

五号不足为惧!

和阮甜类似,委托者也是一个能量强大的“爱者”。她虽然挑剔,标准高,也自始至终没彻底动心,可是到底还是在和五人组的互动中流露出了一点好感。

这些并不算什么的好感,就为这十一年来停留在她身边的五个男人,提供了大量的能量,让他们站在了世界顶端,甚至威胁到了厉云行,因此这五个人哪怕一直跟在她身边却没有名分,也舍不得离去。

没有人甘愿放弃。

仅仅是目前的暧昧就能获得这么多好处,若是能够成功,那得多么强大的一笔能量,而且爱是源源不断的!

装上这能量无限的大能源,就能变身永动机!

这不是你爱不爱我我爱不爱你这种小事,这是生死攸关的、能够左右世界的巨大利益。

为了最终的利益,使出浑身解数讨好委托者,得到她的垂青,是世界上第一重要的事!一二三四五号每一次和委托者互动,都是在捡钱啊!

要不是委托者被害死了,五人组没来得及找下家,后继乏力,“爱的能源”不足,他们怎么也不会那么快被厉云行击垮!

委托者现在终于明白了,怪不得他们每一次看着委托者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金山,恨不得把她供起来,生怕她有一丁点的不高兴。

有了阮甜的示范,委托者后知后觉,其实她可以五个兼收,他们并不会有意见,只要她提供足够多的的爱……不过她完完全全消受不起。

在这个奇怪的系统世界中,被爱者们一直保守秘密,除他们之外,没有人知道这个世界背后的终极到底是什么。

世界就像唯物主义的物质世界一样,看似一切正常的发展着。

委托者看明白了,就给关芙留任务了。

关芙的任务是让蒙在鼓里的爱者们明白,被爱者们的付出都暗藏着利用,不能轻易的交出自己的感情。至少也要让阮甜明白,对她好的人是对她有所图谋。

关芙收到这个任务,就感觉自己可能要在这个世界,当一回棒打鸳鸯、拆散一对算一对的狠角色了。

但是她也估计到这个世界的难度相当大。

人家要是心甘情愿呢?人家就愿意被骗,捂着耳朵假装不听,你能怎么样呢?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先把手头这厉云行带来的死劫度过去再说。

关芙第一次做这种任务,等到自己在委托者要死的当天早晨进入世界,就惊呆了。

她从镶满钻石的大床上醒过来。

“……”

她扶住了床头。

钻石太闪,眼瞎了,有点晕。

她穿上拖鞋:很好,也是镶钻的。

走了两步她龇牙咧嘴,这不硌脚吗?谁家在鞋垫上镶钻?

丧心病狂的世界。

走了三分钟,终于——离开了二百多平的卧室,找到了厕所。

……

委托者骗人,光看这么多到处乱镶的钻石和大卧室,也应该知道这不是个正常的物质世界吧!

正常人再有钱也不可能这么搞啊。

关芙回顾了一下委托者的记忆,就想起来了,这钻石床是冷酷霸道的二号送的。

冷酷霸道的二号,当初伸手就是一个壁咚,把委托者逼到墙角。

二号眉峰锐利,暗藏冷意,对她冷冷地说:“我送出去的东西,就不会拿回去。”

委托者被二号放大后如冰霜雕铸的盛世美颜,吓得心肝一跳,拒绝的话没来得及说,安装工人就双手捧着床——生怕摔了,赔不起啊太贵了——送进了她家。

她急跳的心脏,或许也流露出了那么一点点的感激和好感。

壁咚的二号的系统立刻接受到了这感情,脸上的千年冰雪微微融化,眼神中封冻的冰山咔嚓开裂融成了温水,差一点就咕嘟咕嘟冒泡。

——现在再回想,估计是送出去一个钻石床,给他换回来了更多的财富和价值,让他心里暗暗高兴了吧。

关芙抖落了身上的鸡皮疙瘩,打了两个寒颤。

快将这些可怖的东西从脑子里赶走吧……

可惜一时半会,这个世界不会结束。

关芙走进厕所,找到了拥有八百米赛道的泳池一般的大浴缸。

……

很好,关芙开眼了。

洗漱完了她就准备插一下自己的眼珠子,看看流眼泪会不会变钻石。

还好在眼泪这方面还算唯物,流出来的是正常的lui水。

她靠在墙上思索,那将原主带进河里的司机,必定是被厉云行买通了的亡命之徒。

根本不需要多项还有什么阴谋诡计,因为这世界就是个沙雕世界,人们除了隐藏自己“有个吸收爱意的系统”的秘密以外,就剩讨好别人,从别人那里获得情感能量了。

他们没更多的脑容量来思索大事了,毕竟系统都能代劳他们的霸总工作。

今天的死亡事件,想要避开并不困难。

司机是委托者自己请的,被收买了开了他就罢了。

厉云行虽然现在靠着阮甜的爱,是世界第一,但是委托者身边的五只……五个被爱者也并没有那么菜,否则厉云行也不会拐弯抹角釜底抽薪,对委托者下杀手。

除了这个司机,他暂时是不可能再往里安插人手了。

但不回敬一下对委托者来说太过委屈。

关芙准备发挥一下一二三四五号的剩余价值,把猎犬撒出去,咬一咬第一名。

可惜一打电话对面就撒娇。

一号接了电话,声音柔和地低笑,充满了宠溺:“想我了吗,苏苏?”

“……呵呵。”

第201章 爱和心如铁石(3)

关芙对着电话那头开始嘘寒问暖、散发魅力的一号,陷入了沉默。

“苏苏,一整天没见面,我好想你,中午跟我一起去吃饭吧,我提前预定了南极磷虾,今天十点就能到。”

她听了这话,表情麻木。

委托者就是为了吃这一口,坐车出去,半道丧命的。

她今天是怎么都不打算出去了。

然而她明明没说话,那边的一号却楞了一下,柔声道:“苏苏,你今天是不是不舒服?”

关芙说:“没有。”

一号立刻焦急道:“我这就去找你,要是心情不好,一定不能憋在心里,我把日程都推掉,你等我半个小时!”

关芙本想拒绝,省的看着心烦,却念头一转,答应了下来:“你快来。”

倒让她见见这携带系统,能将爱转化为势力金钱的人物到底有没有异于常人的地方。

一号忧心忡忡道:“苏苏,你今天心情很差吗?不要挂电话,我一直陪着你好吗?”

着实让人感觉到被真切地关怀着。

关芙却没心情跟他一直通着电话,手举着手机放在耳边也很累,再说她还得在周围转一圈,让自己的身体适应一下环境。

于是她就直接挂了电话。

电话被挂之后,一号一直温柔的神情一凝。

苏苏以前可从来没挂过他的电话。她一直很吃他这一套,可今天却好像软硬不吃,完全不接茬。

情况实在是有些不妙。

好歹他还知道变丑了就没有人爱他,很快做出了情深似海又温柔包容的模样。这是他的人设,他不能崩。

但他心里火烧火燎的着急,打电话叫车开过来,工作也不做了,人也不见了,大事小事通通一推,赶紧上车:“快点开!十五分钟尽量赶到,我有急事。”

司机诺诺应是。

一号扫了一眼司机,心中有些优越感,同时也因为司机的平庸有些不屑。

为他开车的司机没有系统,是个为别人提供能量的爱者。

因此,司机辛苦奋斗多年,即使人品好,性格好,感情丰富又忠诚,在并不公平的社会竞争中,却无法将能够轻易获取的感情转化为物质财富,他只能老老实实为别人打工累积,直到五六十岁退休为止,一直都是底层的普通人。

不过为一号开车,一号给他的工资也不低。

一号一直自认为自己是个慷慨大方的人,他因为拥有系统,能够识别除拥有高级情感质量的人,除了苏苏之外,也物色了不少其他能源,他对所有为他提供能量的爱者,都出手阔绰。

比如说眼前的司机,之所以这么多年都平稳的为他工作,拿着远胜旁人的工资,就是因为司机是个忠厚老实的人,特别容易感动。

想到这里,一号对司机说:“孙叔,虽然事情有些急,但是你开车一定要小心,晚一点也没什么,刚才是我心急了,口气不好,是我错了。”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看到他脸上盛满了歉疚。明明总裁是个风度翩翩的绝世男子,身价都过了几百亿,却对待手下仍然这么温柔体贴,还愿意为了他拖延自己的急事——这样的人简直是天上的神仙下了凡啊!

孙叔果然轻而易举的感动起来。

一号从后视镜里一直盯着他的脸,看到他眼中浮起了感动的泪光,就在那同时,听到了“叮,情绪值1,财富值1。”

一号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原本已经熄灭的黑屏界面上浮现出一条信息:“赵总,一千万的那个生意谈下来了,等您回来过目合同签字。”

他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了一点微笑。

这就是系统带来的巨大效益。系统将感激、喜爱、歉疚、快乐等等正面情绪,统一识别为情绪值。这些普通的正面情绪可以兑换财富值,财富值1,就代表着在当前标的位置接触到的一件生意,可以完美达成,获得的财富,就会理所应当、顺顺利利的流入系统持有者手中,而不会呈现出没来由“突然出现”这种突兀情况。

爱情在这中间最特殊,爱是意乱情迷,浑然忘我,可以兑换成权势,提升系统持有者当前的地位。

比如说一号,从前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公司总经理罢了,一开始获得的财富值,也就是让他手头多做成一个单子,多赚一两万。

但权势提升了他的地位之后,财富值再次1,就能让他做成一千万两千万乃至上亿的单子,所需要花费的,仅仅是别人一个充满质量的正面情绪罢了。

这是经过漫长的试验之后,携带系统的被爱者们共同知道的常识。

但在一开始,得到了系统的人们都在盲人摸象。

从十一年前起,在遇到委托者“苏苏”之前,一号得到了系统,探索出了系统的用处,他刚刚得到系统,迫不及待的大展身手,想要尝试一番。他开始四处寻找愿意为他奉献爱情的女人。

于是,在短短三个月里,一号结识了三十个女友,并使出浑身解数,讨得她们的欢心。

一号一开始进行得很顺利,他几乎欣喜若狂,仅仅是在暧昧期,就得到了女人们的爱。他们心动的很快,就在一瞬间,一眨眼,就能为系统关注巨大的能量,转化成权势,让他从一个小公司的普通经理,变成了坐拥大型企业的市内富豪。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了困难。

女人们的爱太短暂了。他白天出去跟女人们吃了饭,成功让她们脸红心跳一瞬动心,到了晚上冷却下来,就有人对他失去了兴趣。然而她们还表现的很爱他,并没看出来有什么变化。

他很吃惊,但系统并不会对他说谎。

还有很多女人坚持得久了一些,热情退却的时间是十来天。但哪怕这些女人开始跟他谈婚论嫁了,也没有一直保持着对他热诚的爱意,她们想确定关系,似乎只是因为觉得他合适,而不是发自内心的、源源不断爱他。

一号还在忧愁的时候,他同时交往的三十个女友到底还是让人揭破了老底。

他自诩智商高,却不知道女人的直觉更灵敏。终究玩完,一个愿意跟他的都没剩下。

——当然,有很多人说愿意留在他身边,不过,那已经是为了他的钱,而没有一丝一号的爱意了。

第202章 爱和心如铁石(4)

爱是一种神秘的东西。

它并不持久,也难以寻觅,因为一点小小的东西,哪怕只是一个动作,一个眼神,甚至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因为对方的自我脑补,就会失去这来之不易的爱意。

就像烟火,虽然能够在短时间只能爆发出难以想象的璀璨美丽,却也只是那一瞬间,并不能天长地久,像水龙头一样的奔流。

一号摸索过后,算是隐约的搞明白了这系统为什么看起来好像可以做到一切,却仍旧没有造就出无数的顶尖人物。

有很多人,可能一辈子都得不到别人的爱。

一号知道了这一点,就开始拼命地修行自己了。

他知道,要想得到别人的爱是很难的。

他开始研究女人们喜欢什么样的人,开始研究人的语气、动作都代表了什么,研究什么时候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还知道有些时候犯错甚至比永远不犯错更让人喜爱。

他一点点地试探,总算是把自己捯饬的还算是有些魅力。

之后他也遇到了同道中人。

——有了这个系统,不用的人,是不存在的。

一号见过很多和他一样,在乎自己的外貌,在乎自己的为人处世,在乎自己能不能被人爱的人,他们也互相学习,互相交流经验,在私下里传递消息和先进经验。然而这林林总总,都不是说学就能学会的,不讨喜的人就是很难讨喜,也就没办法将系统最大化利用,只能僵硬地学习,勉强骗一个真心爱人,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当然,他们也不可能毫无保留,最精华的部分,永远都需要自己藏起来。

一号脑子算是比较聪明的,在拥有系统的人群中,他也算是人中龙凤,因此他发现了有偶尔几个人发现的小秘密。

其实藏不住的,被爱的人,势力财富都会迅速增长,哪怕什么也不说,听其言,观其行,也能知道到底人家是怎么做的。

他是个有心人,很快就看出来了别人找到的结论。

拥有一个固定伴侣的人,一般走的更远。

真心难得,但只要碰上一个拥有持久有效的真心人,就能获得无穷无尽的爱的能量。

哪怕中间有断层,有矛盾,但感情这东西,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培养越深厚,他们获得的能量也就越多。

一号就准备开始寻找属于自己的真心实意、情感饱满的爱者了。

找到苏苏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爱者的能量越充足,为别人提供的财富值也就越多,周围的人也过得越好,只要有新人稍微探查,能量强大的爱者,藏是藏不住的。

苏苏就是这样一个人,她周围关系好的那一圈人,拥有系统的,全都拥有了飞升似的财富增长。更何况,系统见过此人一次,就能主动标注这个人的爱意潜力值和能量值。

当一号找到苏苏的时候,她已经被“追求者”淹没了。

吸取了教训之后,一号变得非常谨慎。

他没有直接出手,而是观察苏苏的为人和喜好。

很快他发现,这个很容易给出正面情绪,散发善意的女人,并没有那么容易动心。

首先,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颜控,哪怕人对她再好,长得不好看,也没有用,她不会脸红心跳萌生爱意的。

一号掏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自从他有了系统,就随身携带,非常重视自己的形象,生怕有一点瑕疵,影响他获得别人的爱意——照了照镜子,算是长出了一口气。

怎么说,感谢上天赐给他这张好脸。

让他能够入围。

然后他还是强行按捺住了自己,开始观察苏苏的一举一动,爱好和习惯。

在观察过程中,他发现了不少和自己一个打算的竞争者。

他心里有点慌,但是最终还是决定咬牙坚持。

他得试试,才能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越好的爱者,身边的人也会越多,他不能畏难,自行退缩。

观察了苏苏一阵子,看到已经有人上了,他有了把握,才出现在苏苏面前。

借助的是一个随手帮忙的契机——他是好不容易从别人手里抢过来的!

有个好开头,一号忐忑站在了苏苏跟前。

苏苏看他的表情是审视的。

没办法,最近的追求者太多,苏苏已经没办法把这些追求者当做人了。

他们在苏苏眼里更像是……npc或者货物之类的东西,开业大酬宾的时候,买东西也会衡量过后再进行挑选。

不过,等到苏苏看到一号的面部的时候,眼睛还是显而易见地亮了一下。

一号立马就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

温柔似水,风度翩翩。

“你好,苏苏。”他伸出了手,交换了联系方式。

很快,不出他所料,在做足了充足的准备之后,苏苏已经对他十分满意了。

她脸上露出的表情开始变得羞涩。

他尝试着约苏苏出去一起玩,也很成功,苏苏开始扑通扑通心跳了。

苏苏一心跳,他就激动的脸都红了。

他心潮起伏,简直看到了天下都匍匐在他脚下的那一天!苏苏果然是无人可比的爱者,她只是稍微动了动心,就立刻让他获得了不少的权势值。

有了这一点,哪怕苏苏回到家就冷却了热情,他也没有放弃。

他时不时把苏苏约出来,很快就成为了全省内知名的富豪,生意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因为这,后来苏苏身边出现了许多其他人,他也没有退步,而是更加投入,更加努力地对苏苏好。

她的爱情高质量而且非常容易感动,虽然总是突兀冷却,却仍然很值。

对她好一丁点,她的爱就能让他走到顶尖的高位。

——也因为这个,拖了十一年他也没什么怨言的。现在他已经是世界顶尖的那一部分人了,不是吗?

不过,今天的苏苏有点奇怪。

今天的苏苏……怎么接了他的电话,接受了他的好意,一直无动于衷?

他心中一咯噔,是不是其他那些竞争者夺走了苏苏的心?

他紧张的要命,想到这里又开始感到了愤怒和恐惧。

他得赶紧去苏苏那里看一看,一定要夺回她的心!

然而关芙此时此刻,正在外头散步。

第203章 爱和心如铁石(5)

委托者苏苏是个复杂的人,一方面,她的情感非常充沛,但另一方面,她面对众多人的追求,却一直没有死心塌地,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她有超出常人的严重疑心病。

不管是不是有好感,永远都留着一手。

没有安全感的人,必然使出浑身解数,让自己走到高处,让自己拥有远胜一般人的能力,足以应对大部分的事情并且自保,如此,她们才能安下心来。

然而,这个扭曲的世界中,想要和拥有系统的人在权势、财富上一较高下,几乎是痴人说梦。

有些人有天生的经商天赋,自己全程跟进,使出了全身解数,几乎就要板上钉钉,但是到了最后签订合同,可以盈利的时刻,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单子莫名其妙地从手中飞走,还是飞到了几乎没有参与过竞争的边缘对手手里,找都找不出原因。

次数多了,是一种打击,也是一种恐怖。

因此,经商却没有系统的人只能慢慢死心,转了行。就连十一年前的业界大佬,碰上系统,都铩羽而归。

这世界上拥有顶尖财富的那一群人,是系统的持有者。

苏苏也曾经尝试成为商人,但是很快她就发现行不通。

好在除了商人之外,还有一种力量,是资本无法阻挡的。

是科学,是顶尖的、能够应用于整个社会,推动人类进步的科学。

苏苏是个能源动力工程学科的科学家,手下掌握着太阳能、风能、核能等清洁能源的发明专利和各种项目,她掌握着国内顶尖的知识,站在科技的最前沿,她的大脑是国家最宝贵的财富。

虽然豪宅内部装饰超出常理,甚至到了沙雕的地步,但是这占地面积颇广的豪宅,是苏苏自己赚钱买的。

她并不是什么弱者。

关芙围着苏苏的豪宅转了一大圈,观察到目之所及没有第二户人家,这片地都是苏苏一个人的。因为走路有点多,腿都有点疼。委托者缺乏锻炼,进出都靠坐车,以致于连自己家都转不过来。

她转到门口的时候,看到女管家正在和司机说话。

司机神情颇有些不自在:“苏小姐今天出门吗?”

女管家说:“没听说要出门,刚才吃了点心,出去散步了。”

司机就皱起了眉毛,脸色沉重的同时,却松了一口气。

关芙远远的看着。或许因为她知道接下来司机将会跟她一起死,看到他现在这个反应,就觉得他好像在庆幸自己能晚一点死。

她绕过一棵树,来到了草坪外面。

她一露面,司机很快就换了个姿势。

他匆匆扫了一眼关芙,立刻就低下头,好像生怕自己的脸和表情被她看到似的。

关芙却没有放过他,状似漫不经心的问:“怎么?你知道我今天要出门?”

司机低着头,低声说:“我、要是苏小姐今天要出门,我立刻就去开车。”

关芙侧耳听着,觉得他根本没有“我马上就要谋杀了!真激动!”的感觉,反而语气低沉的好像是要上坟。

关芙说:“今天不出门,你回家吧。”

司机手指蜷了蜷:“赵先生的助理今早给我打电话,叫我带您……”

“不去了,今天我不出门。”关芙打断他的话,“放你一天假,想做什么做什么去。”

司机看了她一眼,又说:“今晚冷先生约您去看音乐会。”

冷先生是那个冷酷霸道型的二号。

关芙心想,这还真是,非要在今天弄死她了。

一号约了二号约,这委托这一天天的也是够忙,比皇帝翻牌子的频率还高,中午晚上都连轴转,县的一天天的一点正经事都没有。

她又摇了摇头:“不用了,晚上也不去,我很忙,你下班吧。”

司机就缩起了脖子,也不敢多劝,只是咬了咬牙:“那明天早上白先生约您吃早餐的时候我来接您。”

白先生是邪魅风流三号。

行,早餐也要约。

关芙说:“明天也不出去,你放假去吧,等我用车再叫你,不过一个礼拜是不用车了。”

司机喉结上下吞咽了一下。

要是可以,他也不愿意今天就死,可是,不死的话,完不成任务啊。

完不成任务,哪来的钱?他都跟厉云行说好了,等到苏苏死的时候,他也死了,钱就能打到他的秘密账户上。

他急着用呢。

虽然司机不知道,这个有“五个男朋友”的雇主,今天到底是发了什么疯,但还是破天荒的多了嘴,劝道:“苏小姐,这样不太好吧,先生们约您……”

关芙让他滚蛋:“你快回家吧,别跟我在这儿磨牙。”

司机只好吞下了嘴里剩下的话。

关芙撇下他进了屋,女管家看了司机一眼,恭喜他:“假期愉快啊。”

司机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好了。等?还是不等?

可关键是除了带着雇主出门的时候,他还有机会完成谋杀,其他的机会几乎等于零。

尤其是关芙缩在这个房子里。

这座夸张的要命,里面闪闪发亮的房子,并不是只有壕无人性这个特点。

由于主人怕死的要命,里面的防卫设施也非常齐全,一键报警的按钮到处都是,外面的客厅餐厅可以让雇佣来的家政们来回走动,但属于苏苏的私密地方,都是虹膜识别,好几吨防盗门,想破门而入异想天开。在破门的功夫,就会被抓走了。

苏苏只要在家里待着,只要不是空投炸平,完全不可能受到伤害。

司机叹了口气,想不出办法,只能先跟“神秘人”交代一下,苏苏被杀的时间要往后挪了。

关芙没有直截了当的干掉司机,其实也不是可怜他。

杀了这一个,还有千千万万个,又有什么价值呢?她还想留着司机,反过来捅一刀厉云行。

她到了屋里立刻就叫人查司机家出了什么事:“他是不是需要一大笔钱?”

女管家是委托者最信任的人,一听到她这么问,就警醒起来,立刻去查。

结果出来得也很快:“他欠了巨额债务。”

“干什么了?”

女管家委婉的说:“他们家的条件并没有变化,也没有添置东西,家里人也都很健康。”

那肯定就不是用在正经地方了。

因为不连累家人想要用命换钱,这也听着有点悲壮,可谁叫他自己先走岔了路,还是走了能压倒人命的错路,之后又不想着用正当方法解决事情,反而一门心思走歪路。

关芙并不同情他。

“联系催债方。”关芙说,“催他还。”

催他还,他才会狗急跳墙。

这边她短时间不打算出门,让司机急吧,催得越紧,他越着急,厉云行那边在事情没办成之前又不会给他还钱,说不定还会做出什么其他的事呢。这是个什么事都可能做出来的人。

要是能咬一口厉云行,就更好了。

第204章 爱和心如铁石(6)

那边一号一直催,司机为他做惯了事,知道他的心意,把车开的飞快,很快就到了委托者家外头。

他在车上十分慎重地给关芙打电话,提前都打好了腹稿,润色的每一句话都能触动人心,结果电话一直打不通。

一号又不敢一直打,生怕“苏苏”觉得他烦,不爱他了。就只好一边心中忐忑,一边考虑着等会见到关芙的时候要做出个什么样的委屈表情,让她好好心疼心疼——最好多给他一点爱。

到了苏苏家外头,就看见苏苏在顶楼的玻璃花房里转来转去。

他脸上就立刻挂上了温柔宠溺的笑容,眼瞳深邃似海,柔波荡漾,似有千言万语藏在中间。

眼里没有其他人了,他盯着苏苏的身影,仿佛一生的爱意和期待都系于此一人。

女管家给他开了门,他漫不经心的点头,就迈着轻快的步伐上了电梯,到了顶楼。

门一开,就对苏苏张开了双臂:“苏苏。”

关芙面无表情。

怎么着?还想让她“乳燕投林”一般扑到怀里?做什么白日梦呢?

她没过去,一号也没生气,反而脸上带笑,自己哒哒的过去了:“苏苏,你……”

一号走到关芙三米以内,突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关芙灵敏地躲开。

想投怀送抱?没门!

她可不是那种区区一两个假摔就能勾引的女人。

然而一号心中,已经涌起了惊涛骇浪。

三米范围,系统可以识别爱者的情绪潜力,并标注等级。

刚才,他再一次听到了系统的提示声。

“嘀,目标情绪潜力值突增,目前等级:s。”

他眼里瞬间就升起了一团野火。

他声音柔和地几乎要流出蜜水来:“苏苏……”

苏苏原本被系统识别的情绪潜力值是s极。

即使是那样,也有无穷无尽的人围在她的身边,只要让她垂青一小下,这就能飞黄腾达。

现在的苏苏——竟然拥有了更大的情绪能量值。

了不得了。真是个大宝贝。

他喉结上下移动,眼神晶晶亮,就差放射出激光了。

总算还勉强想起来,刚才踉跄那一下子影响了形象,为了获得苏苏的青睐,赶紧说点别的淡化刚才的失误:“苏苏,今天中午要是不想出去吃,我就把厨师家里来,好吗?”

关芙淡淡的嗯了一声。

一号一直期待的注视着她的反应,结果她像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接收了他的好意,却没有像以前一样给出正面的情绪反馈。

他一时之间又是紧张又是失落。

到底什么地方出了岔子?

难不成是刚才踉跄那一下的失误,让他的形象受到了影响?

他一时间恼恨自己的错误,眉间露出一个细小的折痕,但转瞬即逝。

不能露出不好的样子。

苏苏还在看着呢,他得表现的更好,更帅,更体贴温柔,让她心软,让她心动,让她给他能量。

——现在苏苏已经是s级了。

哈哈哈。

他的眼光可真是好。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他表现得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殷勤地伺候着关芙:“苏苏,晒不晒?”

大上午的,夏天,日照强烈,还在玻璃温室里,为了让花长得好,花房里湿度很大,又热又潮的环境,实在并不适宜人在这里多待。

一号自己到了这里一会儿,就开始出汗了。

他感觉到自己笔挺的高定西装下,衬衫腋下的部位已经湿了。

他担心等会脱了衣服有汗味,不雅,影响形象,又在心里懊恼忘记在来之前补喷香水。

——他有意按照苏苏的嗅觉偏好定制的,青草蓝天一般清新的香水啊。

疏忽了,大意了,是他的错。

关芙说:“晒。”

当然晒了,这地方又没屋顶。

喜欢日照的花朵倒是开得很好。

一听她说晒,一号脸上就露出了由衷的微笑:晒就好,有了问题,才能有让他表现的机会。

他也没说什么晒就赶紧下去吧,这种扫兴的话。

他知道,女人有是有就是要有些小情调,这时候满足她们,就能得到极为宝贵的情绪。他激动地眼珠子震颤,挺直了脊背。

他寻找到太阳照射的方位,来到关芙身后,一米八多的身高制造出的阴影将苏苏笼罩,带来一片阴凉。宽阔的胸膛和脊背,显得男友力爆棚。

他被晒得头皮疼,可是看到关芙仰起头来看了看他,立刻精神振奋,好像吃了仙丹。

一号心里喊起期待的号子:爱我!爱我!

然而关芙看了他一眼,淡淡低下了头。

无动于衷。

——竟然没有任何情绪反应!

他懵了。

系统,是不是坏了?

不应该啊!

一顿饭吃下来,关芙总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比伺候亲妈还殷勤”。

何止比伺候亲妈还殷勤,真是,就差跪着了。

关芙敢肯定,要是她说“跪下”,对面还真有可能真跪下。

可惜她没什么感觉。

一号心里也十分沮丧。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不对,真不对,怎么一点正面情绪反馈也没有?没有爱就算了,连感激、快乐等情绪反应都没有。系统是真坏了吧?

他怎么也不愿意承认,苏苏对他失去了兴趣。

他一想到这一点,就……就……

总是绝对不行!一定是系统坏了,要不然就是苏苏累了,她还是爱他的!绝对!

一号这么自欺欺人,就是看中了关芙已经被系统探明的巨大价值。

短时间之内,他绝不会放弃苏苏!他会努力!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人心都是肉长的!

给自己打气了一阵子,关芙就看着他肉眼可见的又情绪饱满起来了。

他看着关芙的眼神充满了强势的、志在必得的斗志,温柔的眼波满溢深情。

不过再深情,吃了饭也告退了。

一号得回去好好制定作战计划,再者,身上确实有汗味了。

他得回去整理好自己,不能再苏苏面前露怯,让苏苏嫌弃他。

关芙送走了一号,就觉得搞笑。

等到晚上的时候,二号出现了。

二号是个冷酷型霸总,因为人设的限制,他还有几分强势:“苏苏,我不允许你不快乐!”

关芙:“……”

这冷酷霸道的二号挺硬气啊。

“我已经叫音乐会的主办方取消今天的演出,让他们在你家开音乐会,专门演奏给你一个人听!”

“……”

不了不了。

第205章 爱和心如铁石(7)

二号当然也发现了现在的苏苏变成了s的事实。

然而他除了心潮澎湃之外,还别有一种特殊的滋味。

他自己觉得自己今天的表现并没有什么失误,但是苏苏却一直没有反馈情绪,让他获得能量。

他就想,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不是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不高兴?他面容俊美如同雕塑,线条犹如阿波罗一般坚毅而深邃,神情冷酷像神祇一般,心里却在转悠这些念头。

不过他打量了一下关芙,认为好像看不出来有哪里不高兴。

心情好像还可以,也没生气,也没故意捉弄人。

她好像……

就是对他……不感兴趣了而已。

二号立刻就吞咽了一下。

不感兴趣了?真的不感兴趣了?这一型应该受欢迎啊,外冷内热冷酷霸道却只宠一人,这个型号以前不禁苏苏吃,以前还趁着苏苏不注意,靠着冷脸征服了几个公司里的小女生,获得了不少爱意能量。

——当然他什么都没做!他知道自己什么都不做比“做点什么”要好得多,有些时候,女人们脑补起来产生的爱意更加汹涌澎湃,远胜于他亲身上场。

再者,他也不敢,他要是真同时交往几个,劈腿出轨,不光苏苏不会再原谅他,就连公司里那些为他眼冒红心的爱者,也肯定是一个爱他的都没了。

谁会爱人渣呢。

二号又试探性地跟关芙说了几句话:“苏苏,留在我身边,今晚陪我一起看星星好吗?”

关芙说:“不好。”

二号心中一个霹雳。

他冷峻的面容上,面部肌肉微微一抽,暗沉下来的眼眸中,仿佛惊涛骇浪随风而起。

他心中沉重想道:完了,是不是苏苏厌弃了这一型?

他要思考人生,研究接下来应该怎么走了。

二号也被赶走了。

关芙晚上躺回了钻石床上,在睡觉之前,听到了系统提示渡过死亡事件。

但她心里知道,这次没死,可能下次还会死。

除掉了这次想害她的厉云行,还有其他的想害死她的赵钱孙李,一切都很难说。

她翻了个身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三号也出场了。

三号是邪魅风流,出场的时候仿佛自带bgm,开车经过人群,就能引起尖叫和心跳声。

他到了关芙家外头,坐在骚包的鲜红色敞篷跑车里,一只胳膊支在窗口,另只手摘下墨镜,把墨镜腿叼在嘴里,花衬衫领子都快开到肚脐眼,迎着阳光捋了捋自己打了发蜡整理得锃亮的头毛。

他对着从楼上往下看的关芙眯眼挥手,邪魅一笑。

关芙无言以对。

真是一个比一个浮夸。

委托者能在这种牛鬼蛇神的包围之下,仍旧心理健康,也是够不容易的……

——不。

关芙看了一眼脚上的镶钻拖鞋。

委托者其实也不太正常了。

三号叫她下去吃饭。

关芙木然摇头。

她今天肯定是不出门。

再者,她觉得大早上吃个早饭开车好几个小时,实在是有病。

到了就中午了,还吃早饭?发瘟。

三号就摇了摇头,稍微整理了一下开到肚脐眼的深v,用手撑了一下车门,从敞篷跑车的敞篷上翻了出来。

看得出来,对他来说,开门挺掉价的。

关芙下楼吃早饭,顺便迎接这个三号。

这个三号倒是挺有趣的,邪魅得恰到好处,这穿着打扮、行事风格都浮夸到让人牙酸,偏偏长得好,什么事做出来都让人觉得“对!就应该这样!不是凡人!”倒也不讨人厌。

关芙看着,女管家就挺喜欢他的,比喜欢温柔的一号更多。

这就是三号的个人神奇魅力。

关芙从楼上下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餐桌旁边,正在等她。

看到关芙出来,他立刻就从餐桌边上站了起来,冲关芙走过来。

关芙警惕地停住脚步看着他。

这个起手动作——

莫不是想掐着她的腰把她举起来转圈圈?

委托者当初也挺会玩啊。

不过三号这个人有眼色,看到关芙不乐意,还有点防备,就立刻变了动作。

他冲关芙一挑眉,微微弯腰,竟然做了个贵气十足的宫廷动作,鞠躬道:“公主,早安。”

关芙:“……”

女管家被逗笑了。

显然,她散发出了正向回馈的情绪值,这让三号笑容更真诚了。

不过等到关芙到了他三米之内,很快他的眼神也灼热了起来。

了不起,神奇,奇妙的女人。

他的眼神里露出了一种似乎是发自内心的倾慕和赞许。

这种感情哪怕在关芙的眼中,看起来也是十分真诚,发自内心的。

她稍微有点理解为什么委托者会对三号动心了。比起一号二号,他真诚地更多。虽然他也有所图谋,但他部分付出了真心。

只是这真心,在他自己心里只怕也是不值钱的。

关芙接受着三号的殷勤服侍,在她无动于衷的情况下,三号很快也发现了问题。

不过他想问题的角度比较清奇,直接对关芙问出了口:“苏苏,想要什么?只要我有,只要你要。”

关芙面无表情。

这一招不通,很快三号也被赶走了。

这三个从苏苏那里走了一趟回来,却没有获得一点爱意和情感的男人,开始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和思索。

不过有了系统的存在,他们自诩强者,很快也知道,需要找出处理这件事情的办法。

要想解决一件事情,最好的途径就是看看你的竞争对手是怎么做的。

一二三号本来就互相知晓对方的存在,又不是王不见王,一旦遇到事情,三个人就商量了起来。

商量的场合很正派,就在一号公司的会议室。

因为不好的场合会影响苏苏对他们的看法。

每个人都神情严肃,格外郑重,仿佛在讨论公司要破产了这样的大事。

事实上也的确是,苏苏如果一直对他们无动于衷,很快他们就真的要破产了。

难不成放弃苏苏?看着她的s等级和对面虎视眈眈的竞争者,都知道,暂时还不是时候。

要放弃一定要到走投无路的关头,要不然,就是白白失去了大好优势。

重新培养一个爱者,所花费的时间精力都是巨大的。

他们互相交换了情报,彼此都明白,或许真的是出了岔子了。

第206章 爱和心如铁石(8)

知道事情不妙又能怎么办?

当然还得低着头好声好气地哄。

女人这种生物,生气得让人摸不知道头脑,有些时候时候心硬的要命,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又会自动脑补,自行软化下来。

只要好好的哄她,不放弃她,这一点小小的风波,并不算是什么。

一二三号已经结成了同盟,决定一定要夺回这个女人的心。

关芙这边还在接见着会玩爱闹的四号。

四号是三号走了不久立刻就来了的。

他来之前打了电话,千叮咛万嘱咐:“在家等我,我有好东西要给你。”

他从白色的跑车里走出来,毛茸茸的短发蓬松柔软,发梢都凝结着灿烂的阳光。他下了车先抬起头,看到关芙正在窗口往下望,就一脸惊喜地冲她挥手,一口牙开朗的龇了出来,正如盛夏时分的阳光,一下子就照亮了人的心。

关芙心想,委托者真是兼容并包,审美多元啊。

当然,已经见过面的这一到四号,的确是各有各的性格,各有各的可爱。

四号下了车冲她挥舞了双手,就绕到副驾驶,从车里抱出来一盆盖着黑色罩子的花。

上面还打着一个蝴蝶结,看起来像是一份神秘兮兮的礼物。

他进了屋就对着关芙笑:“今天天气真好,对吧?”

是挺好的。

关芙吹着空调,不冷不热,感觉不到外界的热浪,只点点头。

四号对着她走过来,走到三米的时候,他的系统也叮了。

s级苏苏正式被他的系统标记重点。

他楞了一下,看着关芙,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苏苏,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心情最近怎么样?”

关芙抬头打量着他,慢慢的说:“挺好。”

这位四号好像是发自内心的关心。

或者是演技太好了。关芙都分辨不出。

四号把那盆花放在桌子上,围着关芙转了两圈,来来回回的看,最终说:“没事就好,来,快来看看,这是我叫人从一个世代培育兰花的大家那里淘来的……”

他解开了罩子,屏住呼吸,等待着这盆绝美的稀世兰花,展现在他们的面前。

关芙却没有看兰花,她打量着四号。

他是真心喜欢这些东西。

其实她自打来了,看了这么多委托者的四个男人,发现其实他们发展的方向都包含着他们自己的特质,在一定程度上是真实的。

只是他们表现出来的,是美化过的、大大提高了吸引力的,再掺杂上那么一点或多或少、惠而不费的真心,就包装成了一个完美的、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的情人。

眼前的四号就是这样的一个典型例子。

他是关心委托者的,也是真心爱这些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是真的阳光,是真的有魅力。

只不过这些终究和利益掺杂交错,连他们自己都难以分清。

四号把那盆花搬到她眼前头,让她欣赏了一会儿,说:“它喜阴凉,我去花房里,帮它搭一个遮阴的架子,一起来嘛,苏苏。”

关芙就顺从地跟着走过去。

来到这个世界也已经有了好多天了。

关芙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四号,却始终没能发现,他身上的系统到底附着在哪个部位,到底有什么具体的功能,运行的原理之类,全都不明白。

这个世界里,爱者和用友系统的被爱者相比,简直是另一种物种。

看起来似乎完全没有一搏之力。

她仔细地盯着四号,看着他的一言一行。

四号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在花叶之间抬起头,对她微微一笑。

好像自带百花盛开,阳光洒落的滤镜。

关芙内心毫无波动。

四号眼神一闪。

苏苏没有对他动心。按照往日,她是应该回馈给他爱意的。

——因为他值得被爱。

不过他也不是个笨人,他一转身,就想伸手去抓关芙的手。

关芙冷淡避开。

四号的手就悬在了半空中。

他眼神一动,面上不露声色,然而关芙却发现,他有一个思考的空档。

他思考过后,对关芙表现出了他自己认为能够打动她的动作,偏头,眼里露出了些委屈,活像个被主人拒绝的小狗:“苏苏,你今天是怎么了?”

关芙内心平静,不起波澜:“什么?”

她不禁不回答四号的问题,反而露出不解的样子反问。

四号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他状似无意地转过身,继续摆弄自己的花,好像刚才什么时候没有发生一样。

他用眼角偷窥关芙的表情和动作,语气轻快道:“或许是你我之间特别的感应,总让我觉得,你今天有点心情不好。如果你需要跟我倾诉,我愿意听你说。”

关芙心想,吹牛。不就是她没反馈能量,系统没动静让他觉出来了么。

说的跟心有灵犀一样玄乎。

不过关芙想了想,一直这样放弃手中的资源也不是个事,既然身处在这样的一个世界里,她也应该试探一下这些系统,使用一下这些所谓的系统拥有者了。

毕竟委托者可是源源不断的为他们提供了十一年的系统动力,是时候让他们趁着还有点用,赶紧让他们发挥力量了。

心里转着念头,她淡淡地对着四号说:“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心里总是有些不安。”

四号立刻就松了一口气。

是她自己的不安就好,不是他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惹恼了苏苏就好。

一切外界的事情,他都能搞定,苏苏只要爱他就够了!

他忙不迭的想要为她分忧:“这不安是因为什么?苏苏,你跟我说说吧,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关芙心里头知道自己在作假,也没兴趣配合他表演深情,只是敷衍的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见了。

她说:“这是我的直觉,有人想要谋害我。你得帮我找出来那是谁。”

四号神色郑重。

他知道,这种时刻,不管对方说的有多么可笑,他都应该跟她一起不安,一起担忧,一起面对这可怖的世界。

他给了关芙一个关心的眼神:“我相信你,我知道,你的直觉一定不是毫无由来的,我会帮你找出来,到底是什么导致的这种不安。”

说完了又补充一段情话道:“你的不安让我心痛,苏苏,放松点,有我在,决不允许有人伤害你。”

第207章 爱和心如铁石(9)

关芙知道这句话是真心话,她状态不好了怎么给他们提供金钱和势力。

她说:“那就全靠你了。”

她这种似乎含着期待的话让四号心潮起伏。

如果他完成了这件事,苏苏就一定会对他爆发出巨大的爱意。

哪怕就是苏苏自己疑神疑鬼,实际上并不存在这么一个人,为了让自己能得到功劳,他也得捏造凶手出来。

有这么个结果苏苏才会高兴,他也就能也跟着高兴。

四号干劲十足。

他在关芙面前表现得天真无邪热爱世界,可是他有系统加持,手里的实力并不可小觑。

他手底下的人一查,就查出了问题。

苏苏那玩笑一般的直觉感到不安并不是没有道理的,的确有陌生人私底下接触了苏苏身边的人。

苏苏用了一年的司机,实验室的两个外围工作人员,还有一个小家政,这些人都曾经被陌生人接触过。

四号一调查出来这个结果,就勃然大怒,完全失去了往日“我爱这个世界”的伟大情操。

他转来转去,眉头紧皱。

这是有人要害他的宝贝,断他的生路啊。

然而转了两圈他冷静了下来。

现在不是追究苏苏的直觉灵不灵的时候,也不是发火的时候,现在最要紧的是,查清楚这蓄意接近苏苏的到底是什么人,打的是什么算盘——会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危害。

苏苏是他的,害苏苏就是害他。

绝不能轻饶。

他心里认定了这人不安好意,就打算依次将这些被接触过的人查问清楚,苏苏的司机放假了,他就派人将苏苏家里那个新来的小家政带了过来。

小家政被带过来,看到了四号的第一眼,就突然一怔。

四号听到了系统发出了“叮,爱意值1,权势1”的提示,眼神蓦地一缓。

这是能为他提供能量的爱者。

第一次到他,就对他动了心。他甚至什么都没做。

虽然能量等级不怎么高,但是……

就在他打量小家政的时候,她又发出了“叮”声。

她看起来很喜欢他呀。

四号下意识地转了一下身体,让充足的光线将自己英俊的面部照亮,务必要显得有如阳光一般温暖人心,果然,他立刻就凭借外表受到了小家政的欢迎,叮叮声响成了一片。

四号脸色一柔。

暂且让他得一点好处吧,只有这一次,只有这一小会儿。

苏苏永远都不会知道的,他也只是偶尔接受一点小福利,终归会回到苏苏身边的。

这个人不管是爱的质量还是潜力等级上,哪点比得上苏苏呢。

苏苏是最好的,眼前这个人差十万八千里,可送上门来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他这么想着,魅力对小家政拼命散发出来。

关芙可不知道他到底在搞些什么勾当,知道了她也不在乎。

她难得的有了一点清净,此时正在默默的看着处理自己的事情。

曾经想跟她一起死的司机,这时候已经被她放了假,在家里好好待着。

在家里待着确实挺好的,身边有催债的人作伴。

司机鼻青脸肿,眼睑充血,靠墙抱头蹲着:“我能还钱,我很快就能还!”

其中一个人看着墙上的全家福:“老婆孩子回娘家住?挺重感情啊。”

司机说:“我很快就能还钱了,我有一笔大生意,我有钱,你别打我了!”

“很快是多快?”

司机咽了一口血唾沫:“再过……一个礼拜……”

他被踢了一脚,在地上滚了两圈。

他连忙说:“后天……明天……真的,明天,明天!”他哭嚎着喊。

催债的说:“那明天见。”

很快,屋里就剩下了他一个人。

司机半天才爬起来,明天他就要动手了。

可是被打了一顿,浑身都疼,他反而不想死了。

老婆孩子都不在家,他以为自己能无私奉献到让自己死,换钱来让他们一生平安,但现在他知道自己做不到。

他不会死的。

他用命换来的钱,他得自己花。为了老婆孩子的安宁幸福,太可笑了。

只被打了一顿,他就明白过来了,谁也不如自己重要,谁死他也不能受罪。

关芙接了电话,点了头。

催债的人给她打了电话。告诉他现在司机提供的信息和进度。

看来,司机明天就要动手了。

她不慌张,时机已经成熟了。

干掉小司机的同时搞一搞厉云行,她已经想好要怎么做了。

但是在事情开始之前,博学多才、可以解决一切事情的五号也登场了。

他给关芙打了电话。

和一二三号对关芙那种千依百顺的语气不同,他很有主见,说话的声音也十分郑重,开口就是吩咐:“苏苏,这几天待在家里,千万不要随便出门。我派人去保护你了,现在他们已经到了周围埋伏,你看到陌生人不要害怕,那都是你我的帮手。”

说完这句话,马上换了个更温柔的语气:“安心,不会有事的,我会保护好你,别怕。”

关芙一下子就听出了话音。

五号知道她有危险。

虽然是在委托者原本应该死亡的第二天才迟迟发现,可是他发现了。

然而和他实力相差无几的一二三四号,全都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

就是因为五号的人设最聪明可靠,能解决一切事情,还可以防患于未然吗?

关芙觉得没有那么好。

她觉得,之所以五号反应最快,或许是因为这祸就是五号自己闯下的。

联想原本,五号在委托者死了之后,立刻勾搭上了厉云行的老婆阮甜,成功成为追求原主的五人组中,唯一一个成功保住自己地位甚至趁势而起的人,他一点都不简单。

关芙猜测,这个并不简单的五号,或许是导致厉云行突然对委托者出手的原因之一。

毕竟,委托者好生生的活了这么多年呢。

她一直都是没有什么死敌的,何至于平白招来杀身之祸。

很大的可能就是受了牵连。

关芙这样想着,不允许五号随便出手坏了她的安排。

谁知道这个五号到底有什么目的,做了些什么事,又准备做什么事呢。

毕竟,有系统的人,总是主意大得很,行事也够狂妄。

第208章 爱和心如铁石(10)

五号派来的人果然已经到了委托者家附近。

关芙靠到窗边去,往下看,果然看见了几个陌生面孔。

他们完全没有伪装的意思,就光明正大地在她家附近来回转,一个个凶神恶煞,膀大腰圆,看着就非常不好惹。

当然,这让关芙感到了安全。

可是要是把准备对关芙动手的司机吓着,可就不好了。

她一边往楼下看着,一边对五号讲电话:“好,我知道了。”

“查出了什么?你安全吗?”她漫不经心地问,还特意加了一句“关心的话”,省的让这不省心的五号生出怀疑来。

五号在电话那头的声音显得很惊喜,他表现得对关芙这句担心的话感到十分感动,有意把自己饱满的情绪释放出来,走的似乎是坦诚地“以心换心”的道路,他用低柔温和的男声说:“苏苏,你担心我,我真高兴。”

关芙没吭声,他就自己往下续,说起话来有一种万事尽在掌握的淡定感:“别担心,我没事,只是查出来,因为生意上的一点小摩擦,这几天有人做了小动作,想对你不利——我派去的人会保护好你的。”

关芙听着话音,知道五号虽然有所察觉,但是还没有把“已经准备实施谋杀”的司机揪出来,这样很好。起码她现在已经清楚,短时间内五号暂时不会碍她的事。

她不知道的是,五号虽然派人保护她,但是却从来没想过有人会来真的伤害她的性命。

在这个世界中,拥有系统的被爱者们,实际上有约定俗成的规定,那就是:绝对不对爱者下手。

爱者们能够提供源源不断的权力能源,在被爱者们眼中,并不是传统意义的软肋,或者是真爱之类的平等的人,他们更像是一种可以被利用的资源,是十分宝贵的。

价值不菲的宝贝,永远不会有人舍得打碎,只会让人想据为己有,因此从来没有发生过爱者被伤害、被杀的事。

厉云行这次的行动,严格来说是超出了规范的,出格的,越界的。他出其不意,打破了先例,五号根本没有想到厉云行真的能做出杀死委托者这样的事。

五号派人去保护委托者,也不让她出门,只是因为担心厉云行可能来蹭爱,准备勾引关芙罢了。

他完全没有查出司机的谋杀意图,他因为过于自信自己的常识,忽略了潜在却致命的危险。

这正好让关芙可以做自己的事。不过为了避免下头晃来晃去的保镖们吓到司机让他不敢进来,她还是对五号说,让他告诉下面的人在暗处保护。

用的借口是:“这么多人在下面走来走去,看着怪闹腾的。”

五号说:“是,苏苏,是我考虑不周了,我这就吩咐下去。只要你说一声,不管是什么,我全都照做。我会保护好你的。”

关芙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那边的五号却犯起了嘀咕。

不对劲,跟他打电话,他都说的这么到位了,深情满满,怎么系统没有提示受到情绪值和爱意值?

最迟接触关芙的五号,终于跟一二三四一样发出了疑问。

针对关乎切身利益的事,他也很敏锐,只是想了想之前的对话,他又找不出错来,心里非常不安稳。

只是暂时他还有事要做,先处理了厉云行那边的事。

他只是伸手抢了厉云行的几桩生意罢了,厉云行却违反了规定,派人接近了他的爱者,这是越界。

他应该受到同等的惩罚。

五号这样想着,拿起了桌面上的资料。

厉云行的老婆也是出了名的爱者。她感情充沛,能量巨大,据说和苏苏一样,也是s级的爱者,当年,厉云行走的是强制爱路线,两个人一个逃一个追,表面上闹得撕心裂肺,痛不欲生,但阮甜就是好这一口。

——这从厉云行一边折磨她,一边却收到了来自阮甜的爱意,权势财富蹭蹭长,就能看出来,阮甜对他很爱,她对这个模式也是很心动。

他们两个折腾了好久才好不容易在一起,过程中厉云行甘之如饴。

他得到了很多,这并不影响他自己的利益。

在一起以后,厉云行的权势财富更是不断扩大,到了如今这个位置,都是阮甜的功劳。

五号想着,手指在阮甜的照片上点了点。

这个女人……也是个宝贵的资源。

他想去亲自接触一下。

他又为自己辩解似的想道:苏苏不会知道的,再者,他这么做都是因为厉云行先对苏苏出手!

s级的阮甜。s级。他摩挲着照片,思索着。

关芙安然的等在家里,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收到信息,说司机正在往她这里赶过来。

她早就等着了。

吃了早饭,司机就到了。

他开着车慢慢进来,不知道的是,自打进他了方圆三里,就一直有人在盯着他。

他要是知道估计已经尿裤了。

关芙透过窗户看着司机下了车,把车停在车库里,顺着小路往房子里走。

他头上戴着一顶帽子,为了遮挡自己脸上青肿的伤痕。

关芙觉得,催债的其实也没用力打他。虽然看着吓人,都是皮肉伤。

一群人想真心打一个人,断个骨头伤个内脏,都是很简单的事。

司机还能好好站着,真是他们手下留情了。

他走到台阶上,跟女管家说话:“我在家呆着也没什么事,就回来上班了。苏小姐今天要出去吗?”

女管家说:“今天没有要出去的打算。”

她查出了司机的毛病,因此眼神里微微含着一点戒备,说话的口气也比往常更冷淡。

只是司机内心已经被钱和激动烧灼,坐立难安,心潮澎湃,自我膨胀到了一定地步,并没有足够的细心,看穿女管家隐藏的念头。

他脑子里有一万个谋杀计划。

他不跟苏苏一起死,他是个身轻力壮的男人,苏苏养尊处优,柔弱不堪,他有绝对的体力优势能够完成谋杀。

他知道怎么伤害一个人,只要下了决心。

这不难。

但听到女管家说关芙不出去,司机就有点不高兴:“今天也不出去吗?”

女管家冷冷地一点头。

司机说:“那好吧,我等着苏小姐吩咐,就在车库的休息室里。”

关芙隐藏在楼上,看到他有些激动地朝房子的大门望了一眼,手指蜷起来。

看来,他今天已经做好了准备,哪怕关芙不出门,也要下这个杀手。

这可太好了,关芙想着。

她等了好几天了。

第209章 爱和心如铁石(11)

司机沉不住气。

他在车库的休息室里,坐在他往常坐的位置上,就觉得椅子上有火在烧。

他站起来,坐下,站起来,转圈,坐下,看表,数着秒。

关芙看监控看的发笑。

这只是个懦弱、愚蠢偏偏无法自控的普通人罢了。

不过,也只有这种人,才能够不被人提防地,完成出人意料的恶事。

等到关芙吃过午饭,午睡又起来,司机忍得都快疯了。

他熬得眼珠子都红了,从昨天晚上就开始激动,根本睡不着觉。

他脑子里都是大额金钱,还完了债,还有大笔的盈余,可以让他离开这个地方,重新开始,享受一切。

可关芙在房子里,他要是在屋里动手,会被立刻抓住。

逃不出去,拿到钱岂不是便宜了家里那些寄生虫。他被打了一顿之后,刚决定要善待自己的。

苏小姐最好赶紧出来。他等着。

关芙就给他这个机会。

她有意一个人到了屋后的秋千花园去,还生怕司机不知道,从他待着的地方绕了过去。

果然,司机隔了一分钟,悄悄地跟了上来。

他在花园外看着关芙,脸上露出一个笑,牵动脸上的青紫伤痕,又疼的肌肉抽搐,显得狰狞丑恶,不堪入目。

他早就想好了,不能用刀,溅出来的血会让他形容狼狈,不能款款而逃。

最快最干净的方法是一条绳索,把目标勒死。

然后他就有钱了。

司机为了新生活激动起来,从背后接近了关芙。

关芙扭过头去看着他:“你来做什么?”

司机不知道为什么,就感到了一种由衷的快乐。

他眼睛闪闪发亮,掏出了绳索猛地冲了上去。

他离关芙越来越近,脸上露出了扭曲的笑容。

然而关芙却突然往后退了两步,咳嗽了两声。

扑向她的司机背后冒出了两个人,一瞬间将司机扑倒。

哐的一声司机整个人被砸在地上,脑子一片空白。

拥有力量的时候,关芙永远不会以身犯险。她自己宝贵的很。

五号送来的保镖,刚好能派上用场。

司机就这么被按住了,保镖们二话不说,已经冲司机抡起了拳头。

司机刚被打了一顿,这时候还全身疼着呢,看见沙包大的拳头,就发憷。

他被毫不留情地打了两拳,很快就察觉到了这些人比那些催债的还要心狠。

因为他听到了自己肋骨咔嚓断裂的声音,剧痛让他立刻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当场认怂:“别打我,别打我了……我什么也没干……”

说什么也没干谁信?一副要行凶的样子,形迹可疑,早就被保镖们看到了眼里。

又挨了几拳,司机又听见了一声咔嚓,配上全身的剧痛,他吓尿了:“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

关芙没说话,保镖们不停手。

终于司机撑不住了。

他觉得自己要被打死了,这时候,哪怕千万上亿都比不过他的命重要。眼前的女主人看着他挨打哭嚎,一点感情都没有,只是淡淡的看,这让他心里害怕。

他是真心的觉得,关芙能看着他被活活打死,眉头都不皱一下。保命要紧,他赶紧说出了他认为能救了自己的话。

“我一时走错了路!是有人指使我的,是那个人,是那个人!”

所以别打他了,打那个人吧。

关芙叫人停了手。

“哪个人?你要有证据。”

司机刚想说话,结果吐了一口血。

这下他吓慌了,这是真要被打死了吗?他吐出两颗牙,含糊地掏出手机:“你……你看……”

上面有联系记录。

不出所料。眼前的司机,上一辈子死在“为了还债保护家人,杀人的同时也杀了自己”的时刻,却并不是个勇敢的人。他只是死的仓促,没有后悔的机会罢了。

打他两顿,给他一个后悔的机会,这种不会正确处理事情又不敢正面迎击生活,过得一塌糊涂的人,就会从心底里,将没来得及展现出来的卑劣特质展现出来。

他懦弱却,贪婪,恶毒,胆怯却又狂妄。矛盾的特质在他身上却理所应当,因为他惯会“顺势而为”,遇强则弱,遇弱则强,是个不折不扣的,蛆虫一般的小人。

只要多一点压力,给他反悔的空间,他就会无风自摇,立场转变的很快,绝没有一丁点的坚持。

拿到了联系方式,她就示意保镖把他带下去。

该看看买凶的这位是谁了。

关芙知道,厉云行不会亲自跟一个小人物联系,但为他办这种私密事的人,对他来说也非常重要。有了一点证据,她就能砍掉为厉云行办事的爪牙。

关芙顺着联系方式,顺藤摸瓜,摸出了厉云行手下分公司的秘书长。

挺曲折,不过,这个公司正好是一家能源公司,每年产值占厉云行所有产业盈利的百分之二十,核心用的是委托者手下实验室的专利项目。

关芙打了个电话联系实验室,先把技术断了,再联系了其他几家友好公司,联合封杀,给厉云行掐死这家分公司。然后打电话报警告了公司领导层为了专利技术买凶杀人。

这么一告,厉氏企业损失惨重,丑闻缠身。

当天厉云行就恼怒了。

他虽然是靠系统当上的大总裁,但是好歹也签了不少字,搞了不少项目,这点趋势和风向还是能看出来的。

“是谁搞我?”他愤怒地掀了桌子。

他是暴虐款大总裁,动不动就暴怒,掀桌。

只有在阮甜面前压住脾气,这是好事,阮甜因为这份独一无二更爱他。

手底下的人报告,是“苏苏”和她手下的实验室。

厉云行恼怒地把掀翻到地上的桌子踹到了墙边,踹完了,发了一通火,让一众人像鹌鹑一样躲得远远地,自己躲到小屋里。

这苏苏不仅没死,还坏了他的事!

他得亲自去见见,好一泄心头之恨!

关芙也在这边不高兴。

“跑了?怎么能跑?”她对保镖队长的说法很不满意。

保镖队长低着头,他失职了,非常羞愧:“他抢了一辆车开走,已经派人去追了。”他也很纳闷,肋骨断了两根,居然还能跑了。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好好教训一下自己手下的那群人。

关芙就不说话了。

跑吧,反正她还能抓回来。

曾经直接害死委托者的人是不可能舒舒服服度过余生的,她不允许。

结果十五分钟后,保安队长脸色铁青地过来了:“苏小姐,他开车撞断护栏,掉进河里了。正在联系船只,二十分钟后可以进行打捞。”

估计是捞不上来了,再过二十分钟绝对已经淹死了。

关芙反而挑了一下眉,不生气了。

河底作为司机的葬身处,也很好。这也是上辈子的报应了。

210章 爱和铁石心肠(12)

司机死了,目前为止唯一一个被厉云行成功收买的人失去了效用。

关芙已经派人查过,厉云行除了接触司机之外,还接触了许多其他人,不过这些人经过试探并没有动摇,也并不是走投无路,厉云行的人也就没敢将“要杀死苏苏”的事告诉每一个人。

这些人在某种程度上是无辜的。

关芙就给实验室的工作人员发了奖金,又给新请来的家政加了工资,准备向厉云行出手。

结果厉云行耐性不足,直接打了电话到她家。

“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对面仿佛强压着愤怒,说话的声音阴沉压抑,仿佛山雨欲来,让人心神一凛。

关芙一听就把电话挂了。

跟精神病说话真是污了耳朵。

厉云行在电话那头摔了手机,怒意勃发:“很好!这女人胆子真是不小,派人去把她给我弄过来!”

秘书低着头,面对自己喜怒无常的可怕老板,早已对他难以自我控制的狗脾气了如指掌,他低着头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但还得把事儿说清楚:“厉总,情况不妙,已经有三笔刚刚洽谈好没来得及签合同的大单落到了赵氏手里。股东们表示非常不满意。”

厉云行道:“我管他们满意不满意,不满意就滚!我说让你们把这女人弄过来,你听不懂?”

秘书弯腰弯的更厉害了:“是,厉总。”

老板就算把公司拆了,他一个小秘书也没办法。

秘书跟着他多少年了,知道这位就是这种脾气。从前跟老板娘谈恋爱的时候,也是十分疯狂,想一出是一出,今天追去法国,明天跑到南极,老板娘一逃跑,总裁就去追,追半天结果又莫名其妙到了医院,连哭带闹,好一阵坏一阵,感情生活十分精彩。

秘书以前光是擦屁股就心力交瘁,早就想撂挑子不干把厉云行开了,结果实在是太忙,没来得及找到下家,这个稀里糊涂从来不干正事的总裁,却把生意做得越来越大,到现在成功站立在了顶端。

他不明白,可是,秘书想着,大概厉云行就是有这种注定暴富的帝王命吧。

帝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是了,他工资现在这么高,跟着厉云行吃了不少甜头,厉云行的瞎胡作又不会影响公司,当然只要他快乐就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秘书吩咐下去,叫人去抓苏苏。

他不是不知道苏苏好像有点来头,也不好轻视,可是,他要是不干,厉云行就要折腾他。

实在没办法。

关芙就看见外头闹起来了。

五号派来的保镖还在外头保护她。他们事情办的不好,没做到关芙的吩咐,让那个企图谋害关芙的司机跑了又死了,心里一个个都憋着气,早就立志好好表现,让关芙和雇主跨目相看,对待关芙的安危一个个精神紧张,干劲十足,就盼着再出点什么事立一大功,扭转印象。

他们等着,盼着,没过多久看见有三两黑色豪车从远处开过来,目标正是苏苏家,就激动了。

终于来人了,抓住机会,好好表现!

厉云行派来抓关芙的人和五号派来的保镖们,就开始干起来了。

关芙听见了巨大的爆破声和刹车声,往下一看,那些陌生车的车胎猝不及防让保镖们打爆了。

一辆车子歪歪扭扭地直着甩出去,滑行了一阵,刹车发出刺耳的动静,最后撞到了路边的树上。剩下的两辆车哐哐两声撞到了最前头的车上。

从山里移栽过来的粗壮大树被撞得歪道,部分树根掀出地面,树叶树枝疯狂摇动,显然是受了重创。

里头的人倒是没事,糊里糊涂地爬出来,叫保镖们看起来了。站在那看着不敢吭声。

“这不行啊,怎么能撞树呢。”破坏环境,应当罚款。关芙十分不悦,向保镖队长传达了她的意见。“叫他们把树给我重新种好了,然后罚款。”

保镖队长严肃地称是。

那边厉云行派来接人的人,虽然现在被保镖们看了起来,可当然也不是什么善茬。只是他们情报错误,错误估计形势,人来的不够多。

这边二十几个保镖们武装得非常充分,一个个对着他们虎视眈眈,实在让他们有点慌。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秘书告诉他们只要接上这个女人回到厉云行那里就行了,他们五个人还开了三辆车,就为了造这个排场,给女人造成心理上的威慑。以前他们去追老板娘的时候,这么个排场,一去就手到擒来啊。

但是哪能想到刚走到这女人家外头,车胎爆了,车废在这儿,又要被逼着种树?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

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们吃点亏不算什么……

关芙就看着他们把撞得很惨的车移开,一个个灰头土脸地刨坑种树。

毕竟不是专业的,种得一塌糊涂,都快把树根刨断了,自己掉到坑里也无济于事。

那边厉云行等烦了。

他咆哮道:“怎么还没抓过来!养这么一群人难道就是吃干饭的?”

又摔了桌子上的杯子钢笔文件夹,哗啦啦落了一地。

秘书弯着腰说了好几句:“消消气,我这就去催。”拿出电话来。

他也憋着气,电话响了几声接通,就质问:“到哪里了?快回来!”

那边气息急促,声音怪异,还有隐约的挖掘声。

“……在这边种树……”

厉云行勃然大怒:“都让他们滚回家吃自己的!车开过来,我亲自去!”

关芙看了半天种树,总算心疼那棵树,怕真被他们整死,大发慈悲松了口:“让他们闪一边去,让专业的来,他们几个搭把手干点苦力活就行了。那三辆车叫人拖走,别挡着我门前的路。”

厉云行派来的人,只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来的时候搭乘的交通工具消失了。

四周荒无人烟,也没有公共交通,等会怎么回去啊……

他们不用考虑回去的事,没过多久,路的尽头又开过来三辆车。

打头的加长宾利里坐着厉云行。

他在后排都快气成了蛤蟆,时不时捶打座椅,秘书坐在副驾驶假装自己是个鹌鹑,司机倒是还挺淡定,手稳眼亮。

司机一抬头。

呦,路不通。

前头种树呢,挡起来了。

211章 爱和铁石心肠(13)

前来把树种好的专业人员当然是开车来的。关芙让人把厉云行的人报废的车拖走,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为了给他们留路,让他们开进来。

他们开的是卡车,还带着起重机。

这么粗这么重,从山里挖出来树龄上百年的大树,不用起重机,难道真用肩膀扛?

那几个人也干不了这事啊。

因此,苏苏家门前的路堵得水泄不通,起码厉云行的车是无论如何开不进去。

司机停下车,靠在路边,没敢主动吭声。

厉总,你看,这情况,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你这车不会飞。他努力发送自己的意识,企图和厉云行心意相通。

秘书也不说话,他也没办法,说话就要被厉总的怒火烧成灰烬的。

好在没人搭腔,厉云行还能自己克制住自己不波及到人身上。

他狠狠踹了一脚座椅:“走!下去!”

只能走了,怎么办啊。

总裁也不可能开车飞过去啊。

于是,世界第一富裕的总裁厉云行,终于用他高贵的脚,踏上了苏苏家的土地。

他抬头远远的看着尽头那座占地面积颇广的房子,怒意让他的面目如同火焰一般俊美逼人,竟然隐隐有令人退避三舍的霸道气质。

他自言自语:“这还是第一次,有女人在我面前这么嚣张。”

“……”秘书没敢说话。

在厉云行的带领下,他们旁若无人穿过了倒下的树,然后五个被厉云行派来的人放下了手里铲土挖坑的活,规规矩矩站在一边。

司机给他们使了个“完蛋了”的眼色。

保镖却不管这是谁。

反正眼前这个人胆子挺大,戴着秘书和保镖,三个人光身就过来,看在他们眼里就像孱弱的鸡崽子一样,毛茸茸,软乎乎,好欺负。

“私人住宅,请勿靠近。”保镖冷酷的说。

厉云行踹了一脚大树。

旁边种树的专业人员眉头紧皱。这位太不讲究了,竟然对树这么粗鲁!

厉云行不知道别人的心理活动。他傲慢惯了,哪管别人想七想八。

他脑子里被愤怒充斥着: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跟他这么说话!

眼前的无名小卒,不知道他是谁吗!

他压抑着怒火——跟保镖吵起来太掉价——薄唇微启:“我是厉云行。”

我是厉云行!还不让开!!!

保镖心说爱谁谁。

他不为所动,道:“私人住宅,没有邀请,不可擅入。”

“……”

再不缓和一下,可能就要出现厉云行和保镖扭打在一起,或者是“厉云行擅闯私宅被暴揍一顿”的事。

秘书赶紧打圆场:“我是厉氏企业的秘书长,这是我们总裁,我们来之前曾经和苏小姐有预约,还请你们让我们过去。”

关芙一直站在楼上看热闹,看着厉云行像河豚一样下了车跟保镖怼,这时候也觉得看够了笑话,松口让厉总裁进门了。

保镖冷淡地让他们进去。

剩下那五个厉云行的人看着总裁走过去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只能继续挖土。

厉云行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要让那个女人好看!

他要让那个女人为轻视他付出代价!

用高贵的双脚又走了三百米,总算是到了苏苏的大房子里。

再英俊高贵的总裁,哪怕有系统,也不能避免脑门上被夏天的大太阳晒出了油汗。

但真男子汉不在乎形象,更何况即将面对的又是那么一个该死的女人!

厉云行眼神阴骘地穿过走廊,来到了会客室。

很好,这就是所谓的苏苏。从没有人敢这么侮辱他!就连s级的爱者,他的老婆阮甜,虽然曾经总是跑,却也是心甘情愿匍匐在他的脚下。

关芙一点不怕他。

在生气,再总裁又能怎么样?

没长脑子什么用都没有。

厉总裁一个能打的都不带,相当于孤身一人到她这里来,未免太傲慢自大了。以为自己能用王8之气将她征服?

关芙怎么看,这位都是羊入虎口。

厉云行怒目圆睁,俊美的双颊上有肌肉因为愤怒细小抽动:“如你所愿,我亲自来接你。告诉我,是谁给你的勇气拒绝我!”

他走到了关芙面前。

一步,两步,三步。

叮。

走进了关芙的三米之内。系统提醒他,眼前这位第一次见面的女士,是s级。

他一愣,怒意全消。

一股迫切突然涌上心头:吸油纸呢?手绢呢?他得擦擦汗整理一下……

他一边思索一边万分后悔。

他怎么只是因为五号一点小小的冒犯,就决心杀了他的爱者呢?他怎么就没想到,能同时供养五个被爱者,并让他们每一个都都拥有极大权势的爱者,怎么会是一般的资质。

这比阮甜还要好,这是s啊!

要是他的行动真的成功,真杀了苏苏,可就真是……大损失。

关芙看着他肉眼可见的发生了变化,怒意全消,仿佛从来没存在过一样。他大脑开始飞速旋转。

她知道了,那狗屁系统又让这些装着系统的小机器们开始紧张了。

即将启动讨好模式?

关芙看腻了这些总裁功利性极强的行动。

既然眼前的厉云行也这么没骨气,她索性就用一下厉云行的人设,反正对他来说也没有用。

厉云行还在思考怎么对待关芙,只见眼前的她突然站了起来,一脚将桌子踢翻:“好啊,你还有胆子到我面前来!我现在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羊入虎口!”

她使了个眼色,三个留在屋里的保镖就冲了上来,将厉云行三人按到在地上。

关芙居高临下看着厉云行。

就让她看看这系统持有者的反应。他是要坚持暴躁易怒人设,以此面对同样是暴躁易怒人设的爱者吗?

厉云行性格本就是暴躁型,此时虽然自己还在思考,利益摆在眼前,但受此侮辱,仍旧怒意勃发。

他挣扎起来。

而关芙不管他什么反应,都打算先把他打一顿。虽然委托者并没有布置任务报复厉云行,但关芙不会放过他。

“白先生上次送我的鞭子拿过来!”当时三号那个风流玩意送这东西是暧昧暗示,但是关芙看过那鞭子。不知道他是从哪鼓捣的,看着没什么,实际上却是能抽的人嗷嗷叫满地爬的真家伙。

先叫这谋杀了苏苏的总裁尝尝疼的滋味,再让他慢慢迎接属于他的深渊吧。

212章 爱和铁石心肠(14)

厉云行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他厉云行一生,自打生下来就是含着金汤匙,三岁一口饭味道不对就能开了厨子,是个投胎的时候就中了彩票的富n代。从骨子里,他就觉得自己跟那些平凡人是不同的。

后来十一年前他有了系统,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比其他拥有系统的人强。哪怕是要得到别人的爱才能扩大权势,他也通过巧取豪夺,轻而易举地得到了阮甜。一点也不曾像别人似的,低声下气,跪着求着摇尾乞怜。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

被一个看起来一无是处的女人鞭打了一顿,被自己手下的司机秘书盯着,在地上滚,满身都是土,伤痕火辣辣的痛——

他感觉脑门上的血管都要爆炸了。

被狼狈地赶了出去,匆匆忙忙上了车,他就抢了秘书的电话:“给我把这里炸平了!”然后发了个定位。

他要苏苏死。

可是过了五分钟,对面就把消息传回来了。

做不了。

虽然上一辈子他出其不意做掉了苏苏,但那是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做的。

苏苏是个被重点保护的科学家,想要光明正大地搞她,炸平她家,无异于痴人说梦。有点势力的组织,都知道这么做是跟整个世界对着干。没人犯傻。

虽然厉云行有钱,可是论价值,还真不如苏苏价值大。

她背后有一系列的利益共同体,她的大脑是无可替代的瑰宝。

关芙有了防备之后,一般人想搞死她,是不可能的。

厉云行牙根都要咬碎了,喘了半天粗气,把手机扔出了四五米,在路上摔了个稀碎。

秘书和司机都不敢吭声。这时候提醒这位总裁的狼狈,他们恐怕是自寻死路。厉云行的短处是不叫人说的。

不过,这狼狈的样子,也真是让受了他不少气的人觉得有点爽。哪怕秘书不敢透出来,心里也不由自主这么想。

厉云行想了一会儿,阴沉着脸,踹了一脚前排的座椅:“回公司!”

他要换衣服,他要上药看伤!

雇佣兵做不了,他还有自己的力量,有钱,虽然不能大动作,可搞死一个人是能做到的!

等他安顿下来,一定要这个女人好看!用血才能洗刷他的耻辱!

厉云行披着秘书的外套遮着自己的狼狈,躲躲藏藏回了顶楼的总裁办公室。

他绿着脸洗了澡上了药换了衣服。

紧接着坏消息又来了。

吴浩从他手里突然抢了一份生意,还兼并了一家小公司。

这吴浩,正是关芙的追求者五号。在厉云行去找苏苏的时候,他也完全没闲着。

厉云行看到这消息气得简直想把衣服撕烂,然后从顶楼的总裁办公室跳下去。他把秘书递过来的另一部手机砸了个稀巴烂,余怒未消。

吴浩吞掉的那家小公司潜力巨大,用的是最前沿的技术,公司里的技术团队也都是最顶尖的人才。

他盯了好久,一门心思想将这公司抢到手中,这次破格对五号的爱者苏苏下手,除了生意上的摩擦让他恼怒,一心想斩断吴浩的臂膀之外,其中更有相当大的一部分,也是为了这家公司的归属。

然而吴浩却在今天突然权势点,将公司收入掌中。

但仔细想想,厉云行就觉得不对。

今天,厉云行分明是自己在苏苏那里呆了一下午。

虽然不愿意回忆在苏苏家遭遇的一切,可是厉云行脑子里清楚得很,今天五号根本不可能见到苏苏,看苏苏这个狠毒女人的状态,也不可能隔空送给五号爱意。

难道他还有其他的爱者秘密地藏了起来?

厉云行决定查一查,准备吩咐下去、

秘书小心翼翼插话提醒:“厉总,夫人刚才打电话来,问回不回家吃饭。”

厉云行想了想,终究他的动力能源还是宝贵的,为了跟五号对抗,他得好好哄哄自己的老婆。

他说:“告诉她,我这就回去,让她在家里等着我。”

秘书应是。

厉云行把手中的外套画了一个大圈潇洒地穿在身上,走起路来大步流星,行动之间颇有一种逼人的气概。不是那被关芙打的到处乱爬的样子了。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道:“查一查,今天吴浩去了哪里,见了那些人,一个小时之后我要知道结果。”

秘书略一点头,把新手机给他装上电话卡,送了厉云行出门坐上车,就紧张的查起来。

厉云行这个人,对谁也没有个好脾气,今天又从那个叫苏苏的的厉害女人那里受了一肚子气,他要是不加快速度让厉云行满意了,估计真要遭殃等死了。

厉云行坐车回家,回到家的时候,收敛了自己的怒气。

但心情不好,他脸色仍旧阴沉。

阮甜做了一桌子菜,站在门口迎接他,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微笑,试探的观察他的表情。

“今天去哪了?”

厉云行勉强动了动高贵的嘴,跟自己的爱者闲聊。

阮甜垂下眼睛:“去买菜了。”

厉云行点了点头,张嘴吃饭。

刚吃完饭,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掏出来看了看,眼神一凝。

吴浩今天,和阮甜在菜市场偶遇了。

他用出扔飞盘的力气,将手机从餐厅的窗户扔到了外头的花园里。

没人给他再送手机了,今天摔得太多,把储备手机摔干净了。

阮甜被他这样子吓了一跳,不敢动弹了。可是虽然有点害怕,也不是不能忍受。

她早就知道,厉云行就是这个样子。

可是厉云行爱她,就算伤害她,也是爱她,他只是不会表达。

她看这厉云行,有些忧虑,什么让他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厉云行憋了一会儿气,总算能正常说话了,直勾勾盯着阮甜:“今天见到了什么人?”

阮甜猝不及防被问了一脸,立刻眼神闪躲了一下。

果然,她对五号动心了。

厉云行脑中闪过一道白光,竟然有些发蒙。

可阮甜这次却没有哭,她只是抬起头:“我什么也没做!”

厉云行冷笑。不是没做,是还没来得及做。

不是阮甜动心,五号哪里来的爱意值增加权势,抢了他嘴里的肉?

他往阮甜眼前走了两步,阮甜步步后退:“你……”

第213章 爱和铁石心肠(15)

阮甜下午刚见了沉稳成熟,万事皆知一般的男人吴浩。

此刻,面对厉云行无法控制情绪,对她怒目相向的可怕模样,她眼前竟然划过了五号的脸。

她看着厉云行的目光突然有点凉。

厉云行敏锐察觉到了这点变化。

相识多年,又有系统识别情绪,阮甜的表情动作代表的含义,早已让他了如指掌。

他不能像以前那样对待她。她有了选择……她可能会变心。

厉云行竟破天荒的有些茫然,同时摸了摸脑壳。

头上有点绿。可是,他得好好想想怎么才能不失去阮甜的心。

像以前一样发脾气,强制爱,软禁……或许可以,或许不行。

有力的竞争者出现了,他不能冒这么大的风险,把阮甜推到五号那边。

他陷入了思索,一时没有说话。

而阮甜在安静的气氛中想要离开:“我,我今天有点累了,先去休息了。”

时间还不到九点。

他眯起眼,看着阮甜借口都懒得找就慌慌张张地躲开,愤怒让他把烟头狠狠掐灭在掌心里。

好,这个吴浩,好。

有本事,居然能让跟了他这么多年的阮甜动心……

厉云行终于下了决心。阮甜这边她先假装不知道。

吴浩和苏苏,他们两个都可以死了。

关芙和五号都受到了暗杀。

这很尴尬,因为苏苏的价值让这世界上没有组织敢动手,厉云行那边就只能找一些走投无路的普通人,做一些外行的暗杀行动,比如以前杀死过苏苏的那个司机。

这些笨拙的小招数,关芙手里有专业保镖,很容易就看破避免掉了。

五号那边也有自保的能力。

只是被动挨打不是关芙的风格,既然厉云行大总裁这么跳,不如尽早让他完蛋。

关芙早就联系了跟苏苏实验室有关联的各个企业,虽然规模并不算太大,比不上厉云行,但规模也并不小,蚁多还能咬死象,更何况一个借着系统的厉云行。

借助着苏苏实验室条件优越的技术支持,他们开始行动了。

很快,厉云行就发现公司出了毛病。

他没办法。

厉云行脾气暴躁,从来独断专行,手底下也没培养出来能管理一个大公司的管理者,只是靠着系统称王称霸。遇到危机,还是只能靠系统。

他不能失去阮甜的爱,他要很多,很多。只要有足够的爱意值,他就能将公司撑起来,甚至可能吞并那些跟他对着干的公司。

但是想来想去,他也不知道怎么讨好阮甜。

像以前一样?

关芙不知道厉云行怎么讨好阮甜,这边一二三四五号一直在讨好她,挺叫人心烦的。

一号今天来,明天来,今天吃这个,明天送那个。

二号更是冷酷霸道得不得了,非要板着一张脸,盯着关芙,好像想让她害怕到产生爱意似的。

三号脸皮最厚,准备自荐枕席,被她无情地拒绝。

四号……四号倒是有几天没出现了。

五号也来了。

五号终于看到了“升级版”苏苏。

s级。

意识到这个事实,他眼神就变了一下。

苏苏现在比阮甜好。他本来接触了一下阮甜之后,准备放弃这个多年以来都将爱意分离成五分的女人的。

但现在还得继续考虑。

他不知道苏苏是怎么升级的,也不需要知道,他只需要苏苏全身心的爱。

五号坐到了关芙旁边,跟关芙进行了在这个世界中很难得的正常交流,说了几句人话:“苏苏,我和厉云行的争斗波及到你,我很抱歉,只是,厉云行这个人行事太过出格,我已经无法容忍。”

关芙没说话。

她已经自己报复回去了。

五号也知道苏苏这几天办的事。

说实在的,苏苏的这些动作让他吓了一跳。一个没系统的人能做到这一步,堪称可怕。苏苏不是个寻常的女人,他知道,但他总得尬吹一下,展现自己的魅力。他当初就靠这个“什么事都能搞定”的能力和淡定,赢得苏苏的心的。

“我已经派人将他手底下的三家分公司搞垮,苏苏,相信我,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能保护你。”

关芙不置可否。

内心无动于衷。

五号又跟关芙说了一会儿话,说自己做了些什么了不得的事,说自己接下来又有什么英明睿智异于常人的打算,展现了自己的魅力,但他很快发现事情有些不妙。

怎么他说什么,做什么,苏苏一点感觉都没有。

而关芙的确不可能因为一个人有能力而动心。

凭什么啊,谁还没有点能力了,谁还不能自己处理点事情了。这有什么值得爱的?

五号愁肠百结。她不动心了?她不爱了?

离开关芙家,他眉头紧皱。

而厉云行那边在他从来没想过可能失去的阮甜身上碰了壁。

他以前那一套也不管用了。阮甜这几天没有像他回馈正面情绪,更没有爱他。他以前那一套暴虐冷酷的东西不管用了。

他现在生意上的事放到一边了,他自己明白,没有了系统,他就什么也不是,再多的钱,也会被拥有爱者的系统持有人抢走。

他很慌。

于是在深思熟虑后,他换了一种方式。

他离开了自己的书房,主动来到了阮甜身边。

一开始他压抑着怒火,盯着阮甜,神情有些可怖。

阮甜有些紧张。

“云行……”

厉云行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忍,忍,他需要爱。

于是,阮甜就看到厉云行这个一贯强势暴躁的男人,眼中竟然反差地出现了委屈和一点点软弱。

好像在控诉她的无情和背叛。

她不知道厉云行知不知道她曾经见过吴浩,但是她终究在这样的“强者示弱”的眼神下软化了,她心中升起了愧疚,还有积累了多年,也不容易消退的爱。

厉云行的系统立刻就叮了一声。

他在心里大松了一口气。

爱意值到手了。

阮甜还是爱他的。他不会跌落谷底!

他暗下决心,只要阮甜爱着他,为他提供爱意值,哪怕他要一直装着不知道吴浩,也没关系。

他不能冒险,只要有可能失去阮甜的爱,他就不能尝试。

他走了两步,把阮甜抱进怀里。

听着叮叮叮的爱意值增长声,他在阮甜头顶亲吻,眼中却露出了冷漠的深思。

杀死苏苏和吴浩暂时没有机会,但利益是永恒至上的。

他不能让吴浩站在他头上撒尿,要礼尚往来。

吴浩影响了他的爱者,他就要让苏苏跪在他的脚下。

让那个该死的女人流着泪为他贡献爱,这样想起来比让她死还要爽。

厉云行强令自己忘记上一次被抽了一顿的事,抱着阮甜咬牙切齿,准备再一次接触苏苏。

既然吴浩能让阮甜动心,他也能让苏苏把心放在他身上。

厉云行心中酝酿着邪恶的计划。

那边关芙找到了阮甜的手机号码,在一个天气很好的午后拨打出去。

应该让阮甜听一听,这奇葩的世界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了。

第214章 爱和铁石心肠(16)

阮甜接到电话的时候有点畏怯。

她盯着这个陌生的电话号码看了好一会儿。是谁找她呢?很多年之前,自从跟厉云行纠缠在了一起,阮甜就陷入了追逃虐恋的波折中,本身就无父无母、性格内向的她,早就没有什么朋友了。

厉云行就是她唯一的归属,唯一的家。她的手机几乎只是为厉云行准备着的。

手机突然响起来,显示的又是个陌生的号码,着实让她非常戒备。

但电话响了第二遍的时候,她还是接了起来。

不为别的,只是她脑子里突然闪过了吴浩的脸。那天她把电话号码给了对方。

要是这是他打电话来呢?

把电话放在耳边的时候,她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脸上泛起一种不知所措的红。

然而让她失望了,对面是个女人的声音。

不过知道是个女人,她也放松了不少。

“喂?请问你是?”

关芙听见了一个甜甜软软的声音,带着怯生生的试探。

“阮甜你好,我是苏苏。”

“你、你好?”那边明显纳闷了。

这人她不禁没见过,也没听说过,上来给她打电话自我介绍干什么呢?按道理应高毫无联系吧。

关芙也觉得很突兀,可她得做任务。

由于苏苏的心愿就是让阮甜知道系统的秘密,她也就不必多说别的,径直开口:“阮甜,我要告诉你,这世界的秘密。”

“……”

怕不是遇上了个精神病?

“十一年前的厉云行,出生在省内首富的家庭,是一个恣意妄为,不学无术的富二代,脾气暴躁,一无是处。”

阮甜一听皱起了眉毛。就算她说的是对的,可是,可是厉云行早就改了!现在他的身份地位无一不是顶尖的,常人难以企及,她已经很多年没听到有人这么说他了。

夫妻一体,说厉云行不好就是说她,阮甜感觉到被冒犯了。

只不过她自己性子软,有礼貌,没有直接挂电话。

那头关芙毫无自觉,或者说,她完全不在乎,只是说自己的事:“然而厉氏企业在十一年前,是一直在走下坡路的,按照常理,早应该在十年前宣告破产。但厉云行接管了公司,并开始对你展开追求。”

阮甜心里有些不安:“你要说什么?”

十一年前阮甜还在学校里,是个不谙世事的学生妹,虽然父母双亡没有依靠,需要打工补贴学费才能维持正常生活,可也过得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知道在打工的餐厅撞到了厉云行。

她的生活就陷入了无序和混乱。

这些她不是很想回忆,因为虽然她对厉云行有爱,可是却不足以让她昧着良心把那些不快说成愉快。

陌生人说起来就更让她恼火,甚至有些想挂电话。

关芙说:“之后其他私事我不多说,只是有个奇怪的现象出现了。厉云行接管厉氏后,一直不曾努力经营,公司却奇迹般地起死回生,盈利颇多,不仅仅形势好转,还能在破产的边缘从短短三个月有余力扩张,并不断增长规模。”

阮甜听她说这些不耐烦,声音软软的反抗道:“厉云行或许找到了更有才能的管理人才帮助他……”

“恰恰相反。”关芙就笑了,“厉云行脾气一直不好,更不能容忍别人在他的公司里对他指手画脚。他不仅没有招揽有才能的管理者代为经营,反而将公司的元老,和部分对他不务正业的行为颇有微词的精英们赶出了厉氏。厉氏变成了一个虚假空旷的壳子,没有人能够为他出力,却一直在盈利扩张。”

“你觉得蹊跷不蹊跷?”她问道。

阮甜捏了捏手里的手机。

她知道,厉云行那些年,基本上都在跟她折腾。

白天晚上,不仅不去公司,甚至从来没有思考过公司的事。

钱几乎是自己走到厉云行的裤兜里,好像根本就没有那个辛苦的过程。然而阮甜是既得利益者,她也不了解厉云行公司里面究竟有些什么事,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

阮甜让自己头脑清楚起来:“你说这些有什么用?难道这就是世界的秘密?”一说到世界的秘密几个字,她几乎觉得有些好笑,嘴角露出了一个微笑。

要是真有这个秘密,她也想这么轻而易举的取得厉云行的成就。

关芙说:“正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爱者和被爱者。厉云行有个系统,通过吸取你的爱意,换得了他今天站在如此高位……喂?喂?”

电话挂了。

阮甜前头还一直听着,到这句终于忍无可忍。

什么东西?系统都出来了,这肯定是精神病吧。

什么爱者,被爱者,她不相信。

她把手机放下,说着不相信,却眉头紧皱。

这一通电话把她提醒起来。厉云行的发迹过程的确有蹊跷。

肯定不会是系统什么的事,只是——只是有没有可能厉云行做了非法的事?她开始感到忧虑了。

关芙被挂了电话,倒也并不太沮丧。

她往沙发上一瘫,心道,不信才是应该的。

要是换位思考,关芙处在阮甜的位置上,也不信。这世界上谁都不会信。

既然阮甜听见了也不信,就着手对这个世界说说?

她登陆社交网站,将所谓的世界真相发布出去,用了一些技巧,让这些信息不会被删除。

结果大部分的人划过去也是一笑了之,根本懒得打眼往里看。唯物主义思想已经将他们的大脑囚禁。

底下倒有几条评论,一溜都是哈哈哈的画风。

“这什么脑洞哈哈哈哈。”

“写成我想看哎。”

“不过想了想,大佬们确实都像被神选中了一样一帆风顺。帖子说得竟然可能是真的哦,细思极恐。”

没什么人能认真对待这种消息。

关芙对着自己脚上的钻石拖鞋陷入沉思。这这种夸张扭曲的世界,网民们怎么还真么客观唯物呢?

中途也有心中一咯噔的系统拥有者们让网站屏蔽消息,不过网站只能满头大汗地道歉。

“删不掉,技术上有点问题,好像是修改了网站的管理权限……哎,已经在尽力……好,好,尽快……”

不过哪怕一直删不掉,大佬们都紧张了起来,可看到消息的人也没人当真,没系统的人都觉得这是个笑话,还是那种没什么传播价值枯燥无味的笑话。

关芙叹了口气,准备关掉网页的时候终于刷出来了一条消息。

“原来这就是世界的秘密!”有个人评论道,“我就说为什么我做生意怎么样都会赔钱,原来是没有系统!”

底下嘲笑他的人排成了长队。

第215章 爱和铁石心肠(17)

紧接着,这句话后面排起了更多类似的人。

“我也是……我做什么赔什么……很没道理,有些是稳赚不赔的……”

“十一年前我大小也是资产过亿,现在已经零资产,这文章说的是真是假我不知道,但真的很蹊跷。”

“不会吧你们真当真了?一群卢瑟来这里找同伴?”

“……”

关芙又刷新了一下页面,发现因为系统干扰,在商业竞争中赔掉了裤衩的人,已经开始注意到这消息了。

来这里留言的人越来越多,热度开始上升。

她盯着下面的留言,看到了最新一条消息。

“我也觉得有些蹊跷……”

这是十一年前的首富。

从首富莫名其妙的变成现在的负资产,走过了这么大起大落的半生,他也是很茫然。毕竟是十一年前的首富,他一出现,到底还是有人认了出来。

有人开始在他的留言底下“合影”留念,把他顶了上去。

他的确是冤枉得很。

不能说首富没有商业技巧,没有专业素养和眼光吧?就算是他跟不上形势被淘汰了,骨架子放在那里,本事不会凭空消失,就算混得再不济,也不至于沦落到屁都不是的地步啊。

紧接着是曾经的纺织业、食品行业、电子行业等等巨头。

这些有了些年纪的人们其实不怎么关心网上的消息,也并不怎么凑热闹,可是这篇莫名其妙出现的文章把他们炸了出来。

经历过“莫名其妙、毫无理由地沦落”的他们,真的觉得很难堪。

曾经都是各行业的领军人物,却在十一年后的今天,早就退出了历史舞台,莫名其妙被现在的大佬们取而代之。

他们也不是不懂成王败寇,愿赌服输,可是倒是得拿出让他们心服口服的东西来啊。

他们在客观条件上的确差吗?眼光不好吗?都糊涂了吗?没有!

他们一直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做的决策没有任何失误,勤勤恳恳,努力奋进,钱却主动跳进了别人的口袋里。

现在的大佬们年纪轻轻,经验稀少,有些人连基层的经验和专业的知识都没有,有一些还专注每天谈情说爱,经商技巧更是一塌糊涂,就凭什么日进斗金,把他们都干倒了?

明明走的是正确的道路,却走向了一个错误的结果,他们说到底,怎么也是意难平。

只是,这文章里说的事太荒谬了,有部分人甚至还是仔细研究了一番才知道这个“系统”应该是个什么机制的,这么一写出来,谁都不信。

荒谬绝伦,却莫名其妙地通了情理。

世界上莫名其妙的事情,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原因解释了。

由因及果,是一条没有任何岔道的通路。

网上因为这一篇荒谬的文章开始吵起来了。

关芙看着是时候了,主动删除了文章。

这时候删除比不删除效果更好,被删除的,才是真实的,不能告人的。

早就料到有人已经截图下来,关芙满意地看到有人开始自动自觉地转发了。

没有关芙做手脚阻止网站删除,很快,转载了关芙的文章截图的几个热心网友,很快就删消息的被删消息,封号的被封号,这下子捅了马蜂窝。

捂着嘴不让说的,总是不可告人的。

既然不可告人,就说明很可能是真的。

她看着网上的消息一浪接一浪,一茬删了又出来一茬,如此几波下去,终于出手阻止了某几个人的消息被删除。

将那些消息高高置顶,关芙看着网站笑。

她几乎能看到系统拥有者们冷汗连连,想要让网站删除,却怎么也做不到的模样。

不管信不信,反正她把事情先说出来一波,接下来,让事情慢慢发酵,总会有聪明人打破思维局限,发现事情的真相。

到那个时候,她就有更多的操作空间了。

就看看那些闭上眼睛,捂住耳朵的人,愿不愿意接受世界的真相了。

关芙关了电脑,上楼在花园休息。

苏苏的小花园很可爱,当然,也非常昂贵。

里面大多数是名贵品种,有专人打理,大多数都是五个追求者送的。

最开始被追求的时候,他们给苏苏送花。

今天一束明天一束,鲜切花虽然能够保存半个月到一个月,却终究变成惨败的枯枝。

再者一天好几束,她家也快被淹没了,苏苏就发了话:送花非要送的话,不如送栽在土里的盆栽吧。

于是这么多年下来,她有了个昂贵的小花园。

关芙坐在花园的秋千上。

过了还没有一小会儿,接到了保镖的电话。

这是五号曾经派过来的保镖,现在已经成功变成了苏苏的。

雇佣关系就这么脆弱,刚巧关芙的钱也很多,她出的价格比五号更高。

五号也没有跟她抢,只是哄着她捧着她,想干什么都好。

保镖队长说有人窥探她的住宅。

人已经抓住了,厉云行的人。

关芙一听就叹气。

这厉云行夫妇都让人很头疼,当然,阮甜最让人头疼,因为她可以把厉云行打一顿,却不能让阮甜接受她说的话。

听到她的叹气声,保镖就严肃起来,生怕雇主不满意:“我这就把他们过来的原因问出来。”

半个小时出了结果,保镖队长说:“厉云行想把你抓起来。”

干什么呢?

送到别墅里。

然后关起来囚禁play。强者利用自己的权势和力量,将非自愿的弱势一方抓起来,进行逼迫和调校,让弱势方知道怕,知道服从,知道听话,然后再给予一点点的感情。

在封闭的环境下,只能接触到这么一个露出了一点柔情的人。

虽然阮甜当年骨头也很硬,心里有了感情,有了爱意,脑子却很清醒,知道不对,拼了命地逃跑,跟厉云行你追我逃折腾了多年才安定了下来。

但阮甜最终还是由于自己的无能为力屈服了。

不过关芙不吃这一套。

她也一点都不弱势。厉云行既然想动手,她就继续送他走一程,先不管阮甜的心思。

很快,打算让苏苏跪倒在他脚下的厉云行发现了事情不对。

厉云行公司的许多合作伙伴也开始倒戈了。

即使有系统的加持,他也开始焦头烂额。公司在亏损,而他需要爱。

阮甜却开始对他有些冷淡,很久没有爱意值,情绪值也不多。

他需要更多的爱,既然苏苏不吃这一套,他就换一种方法。他需要苏苏的爱。

他亲自给关芙打电话了。

第216章 爱和铁石心肠(18)

关芙接到电话的时候并不愉快,因为厉云行这个人,狗当久了,不会说人话。

一张嘴就是:“够了,你已经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不要再继续胡搅蛮缠。”

“嘟嘟嘟嘟……”关芙把电话扣了。

厉云行自以为亲自给别人打电话,就能让别人荣幸之至喜出望外,这个垃圾想法也不知道是从哪来的,就那么可笑。

那个脑筋正常的人都不买他的帐。

生了一场气又摔了手机,厉云行还是得捏着鼻子,继续打。

打过去怎么也不通。

秘书看他没见识的样子,看出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犹豫了半天,还是小声告诉他:“厉总,打不通电话,可能是被拉黑了。”

厉云行咬碎牙根,手机报废*2。

秘书给他换新手机的时候想,也就是厉云行现在有钱,能养活的起一个手机制造厂,不然就凭摔手机的速度,换个普通人,早就倾家荡产了。

实在是叫人唏嘘啊。

厉云行平静了好久——三个小时,这期间砸烂了自己的办公室,才平静下来,勉强能正常说话。

实在是形式比人强,那边阮甜肉眼可见的对他越来越冷淡了,五号那边的形势也越来越好。厉云行不相信是自己的魅力出了毛病,他坚信,只要自己愿意,苏苏能轻易地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

那时候,有了s级的爱者,阮甜这个背叛了他的女人……

他喘了好一会儿粗气,才缓过神来,通知秘书:“给我查,告诉我,苏苏这个女人喜欢什么!”

秘书缩着脖子去了,去的时候心想,光明正大的出轨?

不是以前那为了阮甜天天发疯发怒的样子了?

看厉云行现在把自己气得要命这个样,跟当初和阮甜谈恋爱的时候那熊模样一模一样。可能这就是厉云行这个个体表现“爱”的形式吧。

他叹了口气,还以为十一年间厉云行对阮甜的爱是真的,可是啊,唉,这有钱人迟早都会变心的。

——虽然秘书心里觉得厉云行看上谁,谁就是倒了血霉。

这么个玩意儿,消受不起啊。

不过腹诽再多,秘书也给厉云行把苏苏的爱好查出来的,这是工作嘛,他不管心里怎么想,也得好好干啊。

厉云行懒得看文件,大爷一样把穿着鞋的脚架在总裁办公桌上,自己也不嫌弃自己脏,就仰着下巴傲慢道:“说。”

秘书当没看见,老老实实交代:“苏小姐有五位追求者……”

“*!”厉云行一听这个开头三观就被颠覆了,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想把自己驾着脚的桌子踹翻,奈何心有余力不足,靠着的椅子还是滑轮的,脚上一使劲,自己把自己连带着座椅蹬出去三米远撞在玻璃墙上。

要是背后玻璃墙能打开,估计厉云行这一下子就坐着椅子,从顶层的帝王霸总区从天而降,掉到楼底下,在公司门口摔成肉泥了。

可在墙上撞了撞没掉下去,厉云行还活着,还活着就一心想找事。

他蹬了半天脚从宽大的帝王旋转椅上站起来:“你再说一遍?五位追求者?”他还以为就只有五号一个人呢!

“是,厉总,十一年前,苏小姐身边就有很多的追求者,现在只剩下了五位,分别是赵先生、冷先生、白先生、司先生和吴浩。”一二三四五号。

厉云行听了这几个人分别是谁,反倒是没有那么生气了。

这几个人一听,他都有印象,并不是无名小卒,虽然暂时还比不上他这个首富,但都不可小觑,加起来绝对比他的财富多。

这几个人都是苏苏的追求者。

他反而激动起来。只是追求者,苏苏把感情均分给五个人,就能有这么好的效果……哈哈哈。

他决定出击!

秘书接下来又说了一些一二三四五号送给苏苏的东西,珠宝首饰什么的就不说了,什么名贵花草稀世奇珍,大到降落到市中心的星星碎片,小到珠峰峰顶的雪和风,反正不光有些俗世之物,更多的都是些浪漫至极,花哨至极的东西。

厉云行也懒得听苏苏喜欢什么,就直接挥手:“你给我弄好了,准备上礼物,我要去找苏苏!”

秘书低头应是,心中一声叹气。

这狗老板真能折腾。

准备好了礼物,因为被拉黑了,也不能提前预约,于是厉云行没打招呼就自行出发了。

走到苏苏家门口的时候,他还生怕又有大车挡道得走过去,好在今天没什么问题,门前的树一棵棵都还挺正常的。

厉云行刚觉得是个好兆头,在门外就看见了一个骚包和一个假正经。

正是温柔的一号和邪魅风流的三号。

这两个人都来给苏苏献殷勤,正好碰到一块儿了。

毕竟同为追求者十一年,一号和三号不知道彼此的存在是不可能的。

他们两个也曾经见过许多面,各种情景各种原因,两个人不光不尴尬,反而有种“这是兄弟”这种竞争出来的兄弟情。

没办法,一开始是想当情敌一样,一见面就生气,可惜苏苏她非常公平,也非常冷淡。这些追求者,爱来来,爱走走,她虽然有的时候会被他们的小花招撩动心,却并不执迷,平素里对待几个人都是雨露均沾,竞争者们谁都不可能独得皇上恩宠,反而相处的还挺融洽。

今天一号给苏苏送澳洲牛肉,三号给苏苏送衣服鞋子,两个人下了车相视一笑,气氛还挺融洽。

“你也来了。”

“最近挺忙呀?”

寒暄了两句。

但当厉云行的汽车声从远处响起来的时候,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厉云行下了车,气氛更是变得凝重而险恶。

这是谁?这是第六个加入的竞争者?

没有经过长时间的相处了解,一号和三号警惕极了。

苏苏一直没有表现出偏颇,然而却在不久前,对他们冷淡了下来。

他们只以为是自己不够积极,惹了她生气,正在想办法挽回,今天就是因为这个。

但这个从来没在竞争中加入过的人——

莫非就是他抢走了苏苏的感情和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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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爱和铁石心肠(19)

敌袭的警报已经拉响,厉云行那边也眯起了眼。

“呵。”三号轻笑了一声,眉眼间透出一种邪气,“这个人我倒是认得,厉云行。”

一号也点了点头。

不过他更有风度一些,只是看着厉云行,非常有礼貌地说“厉总,厉夫人近来可好”

这是在暗指,他根本没有竞争的权利。

厉云行咬牙,牙根发酸,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按说有妇之夫不可能让苏苏动心,苏苏不是那样的人。

可是一号和三号表面上胸有成竹,心中却在打鼓。毕竟苏苏对他们突然不感冒了啊,难道不是因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蹄子吗

一号和三号对视一眼,达成共识,一定要把这个厉云行搞出局外。

然而关芙已经叫人把一号和三号接进来。

女管家刚刚走出大门,对着一号和三号表示欢迎,就看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哟,这不是被苏小姐抽了一顿的那位吗送上门来又找抽了

不过管家是有素质的管家,心里想的是什么脸上也不表现出来。

她对着她偏爱的三号露出微笑“白先生,苏小姐叫我接你们进去。”

一号以前还会酸三号更讨人欢心,可今天他顾不得了。他有点不安,哪怕他刚趁着苏苏对厉云行的企业下手的时候撕咬了厉氏两口,但面对着找到苏苏家门口的厉云行,依然心里不踏实。

苏苏还是第一次对别人的事业下手。

一号一直都知道苏苏其实是个很有能力的女人,但苏苏哪怕被惹怒了也只是断绝来往,从来没有下手害过别人的公司。

但厉云行是个例外。

最关键的是,他还不知道这厉云行是怎么跟苏苏结上梁子的,这让他觉得事情超出了掌控。

未知的结识经过,再加上厉云行竟然颠颠地扔了自己的爱者跑过来找苏苏,这一切都让他迷惑,心里并不踏实。

他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脑子却在疯狂地转动。

而厉云行就没那么多想法。

他根本没那个脑子,他就是顺势为之,狂妄至极,从来没想过什么起因经过结果影响。

他就是觉得自己能办到,就直接来了。

他从秘书手里拿过来让秘书准备的礼物,走到了门口,就厚着脸皮要跟着一起进。

女管家表情立马变得死板僵硬了,脸上的微笑和面对着三号的微笑截然不同,那是一种冷冰冰的职业假笑“先生,不知道您是否有预约”

厉云行当场就想把手里的礼物摔了,好歹还知道自己现在在“追求”,要是被赶出来也就罢了,可不能当着竞争者的面丢脸。他压抑了怒火,眼中发出愤怒的射线,想把女管家切割成碎片,但最终还是低沉着嗓音说“为我通报,苏苏会见我的。”

凭什么

凭苏小姐还想继续抽你

女管家假笑道“那还请您稍等一会儿。”

一号和三号看到女管家这个表现,顿时挺起了胸膛,觉得自己被优待了,身形变得高大伟岸。

他们可是已经被允许进入苏苏家了而且基本上没有被挡在门外过

优越感让三号膨胀起来,看着厉云行嗤笑一声,扭头就进了屋。

他得赶紧对苏苏表达一下感谢,苏苏是个好女孩,接收到他的感谢,一定会回馈给他正向的感情

一号心里虽然一直提心吊胆的,但这时候还是赶紧去对苏苏讨好一番吧。

别被三号抢了先。

虽说他是个温柔儒雅的人,可在利益得失上他可是分毫不让,比乌鸦还要贪婪的。

“苏苏”

“苏苏”

两声柔情蜜意的呼唤,让关芙脸上的神经瞬间就好像死了一样。

她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眼睛,迷之微笑消失无踪,用一种近乎审视剖析的目光看着二位追求者。

三号一瞬间觉得有些陌生。

一号却没什么感觉,他后发先至,先快走两步,走到了关芙面前“苏苏,中午一起吃午饭吧”

关芙嗯了一声,连嘴都懒得张。

一号眼神一动。没感觉,没情绪,没爱意。

他心中又慌了起来。

女管家也走过来了“苏小姐,厉云行先生”

“嗯,我知道。”关芙早就从监控里看着这位了。

她不光看见他来了,还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

是来求宠爱的。

关芙一直叫人盯着五号那边,他显然已经跟阮甜越来越亲近火热了,因此,对厉云行的行动动机,也很容易就猜测了出来。他缺爱了。

阮甜被霸道总裁强制爱折腾了许久,遇到一个可以依靠的,强大有力,又能说的通人话,看起来通情达理的男人,就非常容易动心。

她之所以还偶尔对厉云行有点感情,不过是因为她是个长情的、有责任感的女人罢了。

也有点贱,要关芙说,这厉云行,浑身上下,一点可爱之处都没有。

“是,苏小姐,让他进来吗”

关芙抬头看了看一号和三号。

三号明明是个风流模样,此刻不知道在想什么,反而有点呆。

倒是一号,似乎什么都没有影响,依旧笑的美,温柔可亲。

“让他进来吧。”

让她看看热闹。

厉云行总算是进了屋。但他被允许进来了,也并不觉得受到了多么大的恩惠。

他心里生气的要命,偏偏又不能发出来,等会还得用出全身力气讨好关芙。

他觉得自己很快肺都能炸了。

关芙好整以暇看着厉云行讨好自己。

据说厉云行以前没有套好过阮甜。他应该是不会的。

他动作僵硬将手中的小盒子放到了桌面上,打开。

里面有炫目的光折射出来。

本来一直屏住呼吸,等着看突然加入的竞争对手的套路的一号,顿时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个笑。

金光闪闪,一个钻石王冠。

关芙一脚把拖鞋甩出去,砸到厉云行身上“让你看看,钻石这东西,我都用来镶拖鞋”

厉云行咬紧牙关,面容因为怒火而扭曲。

三号却困惑地摸了摸自己的眉毛。

不对

苏苏不对

第218章 爱和铁石心肠(20)

三号在这边嘀咕起来,关芙注意到了,但心里其实并不在意。

她正瞧好戏似的看着厉云行生气。

关芙甚至听到了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的声音。

她心中期待起来:这位肯定会闹起来吧?

要是闹起来就好了!

她目光飘过在场的一号和三号,她可是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两位追求者,正在为不知道怎么讨好她心烦意乱,忧虑不已!

一号已经像是一个准备出笼的斗鸡。

他脸上虽然还带着笑,却一直牢牢盯着一看就要爆炸的厉云行。

总是盛满了深情柔和的眼波的瞳孔中,闪过晶亮的光。

他很期待能在苏苏面前表现一番英雄救美。

厉云行脑子空白了一会儿,看到一号现在的目光,竟然奇迹般地清醒过来了。

他被敌人迫近带来的紧张感刺得好像突然成长了,吞下了自己心中不断翻腾的怒火。

他大脑飞速运转。

情势所迫,他必须迅速得到另一个人的爱,才能保持自己的地位不下滑。

他不会失败,他曾经征服了阮甜,他是有魅力的,他不会输。

他有经验,他成功过。

只要先把关芙哄过来,让这女人心里只有他,然后哪怕伤害她、欺负她,只要最后表现得痛悔不堪,仗着自己的权势相貌,给一个甜枣打一巴掌,就能将这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他知道该怎么做。

首先是以利相诱,勾出目标的慕强心态和生物本能。

他缓缓收敛了脸上的怒意,看着脚下关芙踢过来的钻石拖鞋,还有自己盒子里的钻石王冠形首饰,开口道:“苏小姐,既然你不喜欢这个,还有些别的。我在太平洋有三座小岛,如果你喜欢,就送给你。”

一号保持着温和的微笑:“厉总,这就不麻烦你了。事实上,苏苏名下有许多这样的小岛,只不过她工作忙,一直懒得去罢了。”

少在苏苏面前,炫耀他那点东西。没意思,显得格调不高。

一号庆幸苏苏自己有实力,并不是那种眼皮子浅,会因为别人的身家财富而区别对待的人。

苏苏自己就非常富有,而且视金钱如粪土。

“厉总的岛,还是留着跟厉夫人一起去吧。”一号又刺了一下他是有妇之夫的事。

三号这时候也回过神来了。

他看了关芙好几遍,虽然心里仍觉得苏苏有点不对劲,却暂时在竞争者面前,把这些微小的直觉抛到了脑后。

得先把眼前这个厉云行赶走,他才有时间和苏苏长时间相处。

他对女管家说要点心和茶,女管家欣然而去,他才找回了一点“主场优势”的感觉。

三号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双臂展开,放在沙发扶手上,自在的好像在自己家一样。

他半躺不坐地瘫在那儿,要不是长得好看,简直是个标准的葛优瘫。

但三号天赋优势,这么坐着不仅不难看,还显得十分风流洒脱,气场全开。

他冲着厉云行挑高一边眉毛:“厉总来是有什么事吗?苏苏也是很忙的,如果没有什么事,厉总现在就可以走了。”

他说话不怕得罪人,想什么就说什么。想赶紧赶走他,就立刻说了。

但厉云行怎么可能走,他咬牙忍了半天气才把这句话无视掉。

他继续对关芙说:“不知道今天晚上苏小姐有没有安排?我已经预定了……”

“有安排了,跟我出去。”三号抢话道,勾起一边嘴角,警告的盯着厉云行。

一号慢了一步,没抢过三号,惋惜叹气。

苏苏这几天根本不出门,甚至都不去工作了,这很罕见,所以根本一号和三号之前都好久没有跟她约会了。三号抢先这么说,纯粹是越过苏苏自己下了决定。

可哪怕情景再重演一遍,一号也不敢直接自己不征求苏苏的意见信口胡说。

他不愿意承担让苏苏感觉到不被尊重后产生不快的后果。

他更愿意在现有的了解范围内,做一切苏苏喜欢的事,不做一丁点苏苏不喜欢的。

三号这举动有些冒险了,不像他们有系统的人一贯的做法。

那不成是变蠢了?还是三号的公司最近出了什么问题急需争宠?一号开始深思。

要是三号公司出了问题,他完全可以趁火打劫咬上一口。

关芙看了一眼三号,倒是没反对。

在家里躲这么久不出去,一方面是因为之前厉云行要下杀手,另一方面是关芙自己宅。在上个世界宅多了,懒得动弹。

现在危险解除,倒不是不能出去,于是她没有反对,反而在三号期待中带着些忐忑的目光中微微点了点头。

三号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了。

一号也及时更新了自己的资料库,或许有些时候苏苏并不会因为追求者的自作主张生气。

记下来,下次找个相似的情况试验一下。

厉云行咬着牙。

他也发现了,自己对阮甜那一套好像不管用。

眼前这个女人是真的软硬不吃。

可怎么办?吴浩已经快把阮甜抢走了,他得迎难而上啊!

厉云行突然说:“去哪里,不如我和二位一起?”休想赶走他独吞爱意,他一定要加入竞争!

三号立刻肌肉紧绷,一下子站了起来。

关芙却开口道:“可以。”她抓起手机摆弄了两下,“走吧,白先生,我坐你的车。”

一号也站了起来:“我也一起吧,苏苏,你觉得怎么样?”

关芙笑了一下,同意了。

三号一向邪魅的脸此刻却沉了下来。

他给关芙穿上拖鞋,把她扶起来,不太高兴,但没说话。

他觉得这是关芙对他自作主张的回击。

关芙低头摆弄了两下手机。

厉云行只要没被赶走,就够高兴的了。

只要有机会接触,他就能抓住一切机会博取好感。

但显然苏苏不好讨好,他得改变方式,不能像对阮甜一样对她。

可看到三号那低声下气还给人穿鞋的样儿,他心里又觉得不屑,心道自己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他有钱,他有资源。再出去的路上就吩咐秘书。

奢侈品、首饰、花、乐队,烟火,灯光,无人机,热气球,横幅,都准备好。

这些小礼物加上大排场,博她一乐总可以吧?

第219章 爱和铁石心肠(21)

事实上厉云行想的这些都不可以。

秘书得到吩咐,看厉云行那副洋洋得意、胸有成竹的样儿,就说“厉总,夫人要是看见了……”

厉云行骂了一声脏话,狠狠地踢了好几下前排车座,才冷静下来。

这也是他刚才在屋里就憋了好久的怒火,不能再关芙面前发,就只能在车里折腾。

不能叫阮甜看见!现在阮甜对他还有感情,决不能让她知道了,然后鸡飞蛋打!得重新想别的法子,低调一点。

三号正在倒车,跟在厉云行的车后面,看到前面那辆车抖动了好几下,凤眸一眯。

这搞什么呢?

关芙给三号看了一个地址“去这里就行。”

三号低头看,点头“好。苏苏,都听你的。”这饭店他不常去,也不知道合不合苏苏的口味,但是三号已经打算好,没有爱吃的就叫另一家酒店的厨师过来重新做。

他有钱,能办到,轻而易举。

关芙不置可否。

三辆车很快到了关芙指定的酒店。

下了车之后,厉云行四处看了看,凑到了关芙和三号身边“今天这顿我请。”

三号眉梢一挑“只怕你没这个机会。”

一号这时候走过来“好了,快进去吧,别让苏苏站久了。”伸手就要扶住关芙带她进去。

关芙避开他的手自己走进去。

三号赶紧跟了上去。

这才是他的重点关注对象,把苏苏抛下吵厉云行,那是舍本逐末。

有劲儿得冲女人使,有本事就抓住她的心,跟男人争风吃醋有个什么劲儿呢。

在关芙的坚持下,他们没有在封闭包厢吃饭,而是坐在了大堂的一个半包式小隔间里。

一号三号都是苏苏说什么都好,她总是对的,厉云行也就不说什么了。

菜还没上齐,厉云行接了个电话。

他一看显示的名字就坐立不安。

是阮甜打过来的电话。

他匆匆看了一眼在同一张桌子上的一号、三号和关芙,反手就按了挂断键。

他扭过身挡着自己的手机,偷偷摸摸地给阮甜回短信“开会。”

阮甜过了一会儿编辑短信“你还回来吃吗?”

“不回去了。”

厉云行匆匆发完了短信,就把手机放到了西装口袋里。

不能放桌上让别人看见屏幕,万一阮甜再次打电话或者发短信,场面就不好看了,影响苏苏对他的印象。

关芙收回了似笑非笑看着他的目光。

这位有妇之夫也是很有意思,名字上都挂着“阮甜的丈夫”这几个字了,还光明正大假装追求“真爱”呢。

脸可真大。

一号是个人精子,一看厉云行神色有异,躲躲闪闪,就差不多知道是什么事了。

他一方面觉得“抓到他的小辫子了”,一方面心里不是滋味。

这种愚蠢笨拙、一点手段都没有的东西,竟然还能骗到老婆,靠着他老婆的爱变成首富,真是老天瞎了眼。

怎么就给了厉云行这么好的运气,让他碰见那么个好骗的?

虽然苏苏也不差,但是她一直不松口只爱他一个人,更何况是愿意和他组建家庭了。

上天不公,让聪明人的人生更难。

三号自己先尝了尝菜,觉得味道还勉强可以入口,才给关芙夹菜“尝尝,喜欢不喜欢,不喜欢我就叫人来重做。”

厉云行看了他一眼,觉得他低声下气得让人恶心。

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怎么征服女人?

确实,三号也没听见系统提示关芙对他的做法有感觉,但是以前都有啊!

今天不一样,从多日前开始,有了变化。

三号把目光落到了厉云行身上。

虽然他觉得,苏苏不会轻易喜欢已婚男人,但是,系统现在监测的这个情况,最可能的解释,就是不久之前,眼前这个沙雕出现,夺走了苏苏的全部关注和爱,打破了从前相对稳定的格局。

他不能容忍这样的事……

厉云行对着他的目光傲慢仰头“你的眼睛,一直盯着我,是不想要了吗?”

一号一愣,笑了。

好多年没听到有人对他们这个程度和层次的人说这种狗话了。

他看起了三号的笑话。

三号虽然走风流邪魅路线,但特别会气人,以前用体体面面地侮辱人的方式,十一年来,打败了不少追求苏苏的竞争者。

很多年没人敢惹他了。

三号一听厉云行这话,就歪头抱起双臂,看着他,目光里都是说不出的轻蔑。

那目光恍若实质,像一把沾满了脏东西的拖把一样,从上到下在厉云行身上抹了一遍。

总裁必备技能“他的目光恍若实质抚过他全身上下”,让三号掌握得炉火纯青。

他什么都没说,却偏偏让厉云行坐立不安,全身都不自在。

厉云行感到被冒犯了,嘴唇掀动,做出愤怒的表情“你那是什么眼神?”双手紧握成拳头。

居然,有人胆敢,用这种眼神看他!偏偏还没办法还手!

三号邪气的一笑“厉总怕不是三岁小孩子,怎么还对人的目光这么敏感?要是不自在,你尽管自己回家就是了,记住,以后最好少出门,避开人。”

厉云行脑门上暴起青筋“姓白的,你最好搞清楚,你在跟谁说话。”

三号移开目光,作势四处寻觅“嗯?跟谁说话?有谁?我怎么没看见?”

这轻蔑的作态,叫一号忍不住笑出了声。

厉云行受不了了,积累了一整天一路的愤怒让他只想叫这狂妄的三号好看!三号胸口露出那卖弄风搔的一片胸膛都叫他看的来气!

他一下子越过桌子,冲着三号冲了过来。

三号不想打架,他知道苏苏不喜欢打架,想保留自己的形象来着。

但此刻,不还手不行了。被动挨打更没形象。

他站起来,一伸手就挡住了厉云行的胳膊,把他往后推了一大步“离我的女人远点!”

厉云行被再次冲了上来,两个人扭打成了一团,动静很大。

服务员开始往这边看,但是没敢过来。

她记得这一桌是中p,不能随便惹。哪怕这些顾客是在打架,也不能上去骂。

关芙往身后看了一眼,某处隐蔽在盆栽后的情侣专座好像有点动静。

她翘了翘嘴角,示意一号“拉一拉,打起来不好看。”

一直想着旁观看热闹的一号只好上去拦住两个人。

情况一时间非常混乱,非常不体面。

三个人打成了一团,正如关芙所愿。



第220章 爱和铁石心肠(22)

哗啦一声碗碟被碰撞的巨大声响。

关芙把目光投过去,就看到了一个身材娇小容貌甜美的女人站了起来,动作太过迅速激烈,几乎把情侣秘密专座的两人小桌带翻。

汤泼到她的裙子上了,她脸上露出不知道是痛楚还是悲伤的神情,眼泪难以自抑流淌下来。

对面的人慌张的站起来,眼里只有她一个人,担心她受伤,给她擦着身上的污渍:“痛不痛?”

女人轻轻摇头,泪花甩下来,犹如蕴含星芒的碎屑,璀璨到让人心痛。

她目光痴痴地望着这头的厉云行。

她对面的男人发现了不对,向着她注视的方向看过来。

然后视线凝固了。

“……”苏苏?

完蛋了。

五号心中闪过这个念头。

他凭借自己对苏苏的了解和笃定成熟的思想,明确知道,苏苏绝对不允许背叛。

本来和苏苏的联系就不够紧密,只是蹭个边撩点好感,这下子,怕是这点暧昧也一定要断了。

他大脑分析了无数个方案,最终定格在舍弃苏苏,取得阮甜的爱这个最稳妥的方案上。

事已至此,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他往前走了两步,看着乱成一团的三号一号和厉云行。

厉云行早就石化了,脸上被三号揍了几拳,黑眼圈,嘴角流血,脸上青了。这时候他看着怎么都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阮甜,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怎么、怎么就这么巧让阮甜看见了?她会不会失去爱意?

厉云行眉头紧皱,不行,得跟阮甜说这是误会,先把她拉回来——这边苏苏要搞定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他不能有这个空档,一旦弱势下来就会被别人趁虚而入!他得先把阮甜安抚好,一直到他这边跟苏苏万无一失。

可是转念一想,他又发现了问题。

不对!

阮甜不是应该在家自己吃饭吗?她还打了电话问他回不回去吃饭!

她怎么会出来?难道是蓄意骗他?

厉云行看见了,那个男人——吴浩!他都假装看不见了,他们还要撞到他眼前!欺人太甚!

他气得脸大脖子粗:“阮甜!你过来!”趁这个机会把错都推到阮甜身上,这是自救的好办法,转移焦点!

阮甜瑟缩了一下,本能地躲到了五号身后。

按照以前的习惯,一旦厉云行发作了,只怕她就要被好好的收拾一顿。

她没办法,她逃不开,她也一直劝自己,厉云行这么紧张,都是因为他爱她,在意她,她应该理解包容……

可是她还是害怕。

现在她身后有了吴浩,她怎么都想先躲开。

她有地方躲了。

吴浩把她拉到身后,宽阔的脊背带着冷静而坚定的力量,让她想要依靠。

阮甜看着吴浩的背,心中微松,同时开始疑惑。

但是、但是怎么今天就这么巧,和厉云行撞上了呢?

而且厉云行还在跟人打架,在场的还有一个好漂亮的女人。

他在做什么?

之所以会这么巧的碰上,当然不可能是意外。

关芙先查出来五号今晚在这里约了人。

关芙已经搞得一清二楚,知道五号最近和阮甜在私底下打得火热,爱意也拿了不少。

今天五号一约人,她这边就得到了消息,虽然不知道约的是谁,但稍微一向,关芙就明白,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在约阮甜。

只要厉云行今天不回家,阮甜或许就会出来跟五号排解情绪。

她带厉云行一起来吃饭,就是为了此刻的巧遇。

她冲五号招了招手。

五号迟疑了一下,将阮甜往身后一带,往前走了几步。

一步两步,很快走到三米之内。

系统嘀了一声,提示他现在的“苏苏”变成了s。

这还是关芙到这里之后,第一次和五号面对面见面。

五号听到系统提示眼神一变,很快敛去,变得成熟而镇定。

他心中最合适的方案变了。

为了利益最大化,他还是慢点选择。阮甜当然不能舍,但苏苏,他还得争取。

他沉稳地对着关芙说:“苏苏,今天出来玩?”语气很平静,好像苏苏跟一号三号和厉云行出来玩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这个人比厉云行聪明多了,都是在“可疑现场”被抓,他这么平静地回复,就算是明明做了垃圾事,也显得非常正常,光明正大,没什么好避着人的。

三号看了他一眼,嘴角一扯,露出一个讽笑。

这对他来说是好事。

他看了看现场,这几乎就是厉云行、五号和阮甜的修罗场,只有这三个人说不清的份,倒是没他什么事。

他只管看热闹就罢了。三号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刚才差点被厉云行扯得光膀子。还好他比厉云行能打,没受伤,虽然打扮有点出格,还是那么帅气。

他趁机给关芙抛了一个诱惑的眼神,关芙无动于衷。

赶紧把自己那衣服重新缝补缝补吧,本来就露,现在都快撕成破布了。

一号那边可不仅仅是想看热闹。他跃跃欲试,想一棍子把厉云行和五号都打下去。

他眼睛锃亮,觉得今天就是个好机会。把竞争者都搞臭,他的胜算就变大了。

厉云行看到五号就来气,这时候看五号若无其事地撩了阮甜还要撩苏苏,这时候脑子烧的像火红的炭块一样,劈劈啪啪的。

他眼珠发红,看着五号:“你约我的女人?”

五号抓紧时间看了一眼苏苏,低声说:“厉总,你冷静一下,我们只是正常交往。”

关芙没什么反应,一脸看戏的表情,反倒是厉云行整个人不好了,他也没一直针对阮甜,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透出“等我回家跟你算账”,就像雄性动物一样,对另一位雄性发起进攻。

“吴浩,你胆大包天,正常交往需要瞒着我?再者,你和我夫人有什么交际,交往什么?”

五号说:“我和阮小姐只是朋友,作为朋友一起聚会,有什么不妥?”

“阮小姐?她是我的夫人,是厉夫人。吴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

“厉总,请你尊重阮小姐,她从来没做任何错事,你有什么就冲我来。”

“你我不会放过,但阮甜……”

五号老谋深算,虽然做的事都是垃圾事,可想让他被扯破那冷静的面皮,却不是容易的事。

只有厉云行,句句都是漏洞。

一号终于抓住了时机,他轻飘飘地说:“厉总,厉夫人既然有自己的想法,你也不能这么独断专行,要尊重她才行。不然这幅气急败坏的样子,吓到厉夫人怎么办?”

他也是奇了怪,阮甜怎么就爱这么个没开化、不懂事的东西。

怎么就没让他碰上这么好骗的。

厉云行被他轻飘飘看热闹的眼神触怒了:“阮甜,跟我回去!吴浩,你等着!”

阮甜捂住了脸,泪水流了下来。

她很害怕。

五号犹豫了一下,低声对阮甜说:“别怕,有我在,没人敢动你。”

同样都是大总裁,谁怕谁?

“我可以保护你。”他在阮甜耳边轻轻说。

五号听到了阮甜心动的声音和爱意值。

而阮甜此刻,看这厉云行的眼神,就是在看一个背叛者,其中有怨有恨,却不再有爱。

她能容忍厉云行粗暴对待她,是因为她心里有爱,并处于弱势,现在,这两者都不再是阻碍。

她的心凉了个彻底。

厉云行脸色瞬间漆黑。

第221章 爱和铁石心肠(23)

厉云行失去了他的爱者。

他一开始以为阮甜只是闹别扭,以前这样的事也经常发生。

但厉云行凭借着自己的权势和力量,将阮甜抓起来,虐过再给几个好脸,阮甜的心就会重新回到他身上。他一开始并没有以为真的无法挽回,觉得只要再好好操作一番,阮甜迟早会回心转意。

毕竟这么多年的情分,怎么也不可能说断就断吧。

但有了靠山的阮甜,移情别恋的彻彻底底,一点回头的倾向都没有。

她跟五号一起走了之后,就不打算再跟他好好谈。

女人心狠绝情起来,叫厉云行都觉得不可思议。

再加上五号的从中阻拦,厉云行连阮甜的面都见不到,给阮甜打电话又被拉黑,在五号的家外头蹲等,也被保镖隔离。

如此几次之后,厉云行发现五号的权势和企业规模肉眼可见的扩大了。

这代表着他越是折腾,越给了五号获得阮甜爱意的机会。

阮甜现在已经满心的都是五号,而厉云行瞅着自己的系统面板。

已经多日没有接受过爱意值了。

五号开始抢他的生意,苏苏的一号追求者赵先生也开始掺一脚,厉云行的“第一总裁”名头,仅在短短几日之内,就被取代了。

他发了一顿脾气,把和阮甜的爱巢砸了个一干二净,然后赶紧想办法。

找其他的爱者是第一,现在也不能妄想着把苏苏手到擒来的抢过来了,那个女人肉眼可见的不好讨好,随便抓一个,有点爱意值就可以了!先解了这燃眉之急。

然后关芙就收到消息,厉云行抓了一个不小心把咖啡泼到他裤子上的女人带回家调教了。

真是人渣啊。

这种用权势钱财勾引,然后用贬低虐待式熬鹰训狗的方法获得心仪对象的爱的方式——简直是个变态。

那边厉云行越来越急,这个泼了咖啡的姑娘给的爱意值不够多,不能阻止他的企业衰落。

他不得不同时交往了好几个。

这完全就是自寻死路了,关芙为这几个被厉云行盯上的姑娘提供了保护,然后戳破了他同时交往好几个的垃圾事实。

女人也是人,有脑子,怎么可能对这种人渣献出爱?

不过关芙把事情挑明了告诉她们之后,还真有一个不离不弃留在了厉云行身边。

只是这位留下来的总不是犯贱,人家只是有外门邪道的上进心,想一步登天少奋斗一辈子,心中利用和图谋占了上风。也因此,她提供的爱意值寥寥,并不能让厉云行满意。

他咬牙切齿,最终决定来找关芙摇头乞怜。

这时候他的公司已经缩水了很多,差不多已经和二号三号的公司相持平了,至于五号,他已经成功取代了原来厉云行的地位。

关芙像逗狗似的逗他,让他干这个,干那个,买那个,买这个,不是稀世奇珍不要,不是劳民伤财不玩。

但厉云行都咬牙答应了。

投入成本是为了得到收益,只要这些能让关芙吐出爱意值,就算是值了!

结果一个礼拜厉云行的公司就没有了流动现金,资金链断裂了。

关芙对他仍然没有一点回报的感情。

投入的巨额成本都成了关芙的,他什么也没有得到。

厉云行慌了,他这一个月连架子都放下了,为了符合关芙的心意,还特意改了人设,从暴虐霸道款改成了低声下气摇尾乞怜款,贴心到了极点,动不动就跑过来陪她,说买什么就买什么,一个不字都没有,到自己都想踹自己,可算是下了大本。

可什么也没获得。

这下怎么办!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铁石心肠的女人!

然而就在这时候,他早就开始撑不下去的公司,碰上了某一些小公司的集体攻击撕咬,还有一号二号三号四号五号,以及其他系统持有者,都一拥而上,想着瓜分了他的公司。

厉云行的公司倒了。

秘书也雇不起了。

但他离职的时候,还莫名其妙有点小高兴。这阵子钱也赚够了,下家也找到了,厉云行这个向来把他当狗的老板,现在比他还要惨。

有比较就感觉到了快乐。挺好,心满意足。

厉云行企业破产,家里的别墅也被封了准备拍卖,委委屈屈住到了出租屋里。

这次,那个为了钱权跟着他的姑娘也跑了。没有利益谁愿意自虐跟着个渣滓。

这边五号自觉搞定了阮甜,又仗着自己是个聪明人,前来试探关芙了。

他对阮甜和对苏苏的方式是完全不一样的。

阮甜性格柔软,安心居家,可能是厉云行给她留下的阴影太大了,很容易被讨好。只要给她足够的安全感,保护她,理解她,对她温柔,为她解决难题,阮甜就死心塌地。

可苏苏一直独立而且清醒——十一年都没死心塌地爱上谁。

再者,五号打眼看着,以前就不好套牢的苏苏,这阵子好像又更难缠了。

她这阵子撩都撩不动,活像是个雕像,讨好也接着,就是一点爱意都不给,简直内心麻木,毫无感情。

可五号舍不得。

s呀。

他得试探试探,然后找到一个合适的方式和她相处,能蹭一点爱都好,就这么暧昧着,也不错。

虽然他现在有了阮甜这个私人所有的爱者,但也不代表他就不能在外头打猎。

有的时候做朋友比做情侣还能占便宜。

关芙此刻就看着这个登堂入室的五号。

他一副“我已经有了阮甜,不能跟你亲密,但我心里记着你,会照顾你一辈子”的模样,但确实聪明,很有分寸,谨守礼节,不说过份的话,只是用眼神表达爱意——看着非常真实。

他做的事也非常周到,关芙虽然什么都不缺,但是五号想到什么东西好,就接着送过来。

“怕你不说,我直接送过来了,喜欢吗?”

关芙呵呵。

五号没收到爱意值也不恼,下次如故。

他这是有了阮甜,手里有鱼,心里不慌,还能经营一个渔场,得到一点算一点。

滴水石穿,他又不急,没什么大问题。

就算阮甜知道了也没事,他又没做任何出格的事!

关芙就看着他作,每次他来的时候,都偷偷拍一个小视频。

然后按照日期时间命名,等到凑足了五十个,就打算发送给阮甜。

但关芙不知道,阮甜虽然看着又傻又甜,但经历了和厉云行的恐怖恋爱经历,她非常谨慎、敏锐,并且把在她心里非常不错的五号看得很重,非常珍惜。

于是,在五号自作聪明的这些天,他一边接受着阮甜似乎一如继往的爱意,一边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阮甜疑心了。

第222章 爱和铁石心肠(24)

早上,五号跟阮甜道别:“我晚上没有应酬,回来和你一起吃饭?”

阮甜脸上微微一红,露出羞涩甜蜜的笑意,为他系上领带。

五号看着阮甜温柔体贴的模样,心中踏实下来。

这是他的后盾,是独属于他的爱者。

阮甜为他系好领带,五号又伸手扶了扶,离开了家门。

而在他身后,阮甜的笑意消失了,脸色也淡下来。

不对劲,她觉得五号对她的态度有了些变化,虽然看着那么好,每一天都很甜,但每天当她见到吴浩的脸,看着他出现一些微小的表情,就会觉得五号整个人都好像有事在瞒着她。

阮甜不能完全放下心来,或许是因为之前接过的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让她不能完全敞开心扉,她知道自己喜欢庇护了她的吴浩,但与此同时,她仍然怀疑他,提防他。

五号的日常说起来很简单,似乎只是白天上班,晚上回来陪她,见的人说的也都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但是直觉让阮甜心生疑惑。

有某几次,阮甜状似不经意问到“今天做了什么”的时候,淡淡给出回答的五号,应对有些细小到几乎察觉不出来的不同。

气氛不对。阮甜多年对厉云行察言观色养出来的敏锐直觉,让她认定:

五号在骗她。

她需要知道五号究竟在说什么谎。

阮甜想了几天,脑子里一直闪过关芙的话。

系统,爱者,被爱者。权势和爱。

她手里还有厉云行从前给过她家用的卡,她用这笔钱,悄悄地雇了人,查出来了吴浩撒谎时段的行踪。

他去见了苏苏。阮甜心中出现了一个黑洞。

关芙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一看竟然是公用电话亭号码,这让她都楞了一下。

再接起来,关芙才终于知道打过来的是谁,竟然是阮甜。

她主动打过来的,她一直是个无能为力的小女生,自从十一年前被厉云行盯上,就陷入了恶俗的恋爱情结,没有来得及发展自己的能力和势力,但她还不是完全的傻,还知道向曾经给她打过莫名其妙电话的人询问。

提防着五号知道她的通话内容,阮甜都没敢用自己的手机,而是出去找了个电话亭,用近乎上个世纪的方法,给关芙打电话。

关芙一听到阮甜的声音就乐了一下:“找我有什么事?”

兔子怎么自己撞到树上来了?她还没能够攒齐五号的一打小视频对阮甜造成心理上的冲击呢。

不过既然目标自投罗网,关芙也完全没理由拒绝她的靠近。

阮甜四处看了看,直到确定周围没有可以的人才低声说话:“吴浩去找你,是为什么?你爱他吗?”

关芙笑了一声不回答。

阮甜一听就知道这是轻蔑。她攥紧了话筒。

如她所猜想,果然是五号不愿意放弃关芙。不愿放弃的原因,是多多的,多多的爱。

她说:“系统……是真的吗?”

关芙说:“你心里有答案了,不是吗?”

阮甜说:“我不能相信你。”关芙说得太荒诞了。

“那你就暂且等两天,不要爱他,我会让你知道,没有了你的爱,他不堪一击。”

阮甜听见这句话,呼吸粗重起来,她想了想,咬牙道:“那我等你的消息。”

五号回到家就发现了不同。

阮甜仍然对他甜蜜蜜的笑,却总是在某些不经意的时候,透出打量的目光。

从这天开始,持续了一个礼拜,他没有收到来自阮甜的爱意和情绪值。

正在疑惑的时候,屋漏偏逢连夜雨,五号的生意莫名其妙地被抢了。

一直扩张的势力陷入停滞,有一群他从来不曾放到眼里的小虾米公司,联合起来骚扰他的公司,虽然不至于伤筋动骨,但也多少有了些小损失。他想起来,之前厉云行的公司完蛋的时候,也有这么一群小公司出没过。

——背后或许是有人在组织。

但厉云行来不及多想,没有足够的情绪值,公司境况变坏了。

五号回到家再次向阮甜求爱,可看着她也变得无动于衷,看起来分外陌生的脸,才终于知道,阮甜这些天没有情绪值的反馈,是故意的。

她早就对他起了疑心,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却非常冷静理智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正向情绪。

而他也终究无能为力。

两个人安静地对座。

到了这个时候,阮甜就开始庆幸,现在她对面的人不再是会使用强制手段的暴脾气厉云行。

五号虽然也不高兴,但他是理智的,成熟的,在事情还有转机的时候,他绝不会翻脸,而是像现在这样,哪怕知道有问题,也依然平静的对待她。

阮甜看着他的脸,看着他即使处于困境,也并不慌张焦急。

这是个内心强大,知道好赖的人。

与此同时,看到了这个强大的人对她流露出了一种近乎哀求的服软目光,阮甜心中突然涌起了前所未有的激动和兴奋感。

这个男人,在外面的一切,不论是权势还是财力,都被她掌握在鼓掌之中。

她第一次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知道自己有多么强大的力量。

吴浩只不过是她的工具,仰赖她的爱意,有了今天的成就罢了。

她对五号微微一笑,五号突然发现系统叮了一声。

“获得爱意值1。”

吴浩惊讶地看着阮甜。他虽然在尽力挽回阮甜的爱,可是也并没有抱多么大的希望。

他以为百分之九十是从此决裂的结果,但阮甜怎么突然,对他又有了爱意?

他什么也没做!五号想不明白,于是看着阮甜的目光,就更加郑重而谨慎。能在爱的同时提防戒备,将爱意值像自己口袋里的钱一样随意取用,不给的时候就一点都不露,这阮甜到底是有多大的本事?

阮甜看到他这猝不及防、好像听到了什么提示音似的惊愕模样,顿时明白,关芙说的“系统”,应该确实存在。她打开手机,看到吴浩公司的股价,就在刚才那一刻回升了一个点。

她长出一口气,好像全身泡进了温泉水,熨帖舒泰。

果然,没有错,关芙的系统说是对的。

这个男人的一切,都由她给与。

第223章 爱和铁石心肠(25)

经过和厉云行十一年的恋爱之后,阮甜性格早就定型,脸上一向羞涩而且带着沉默畏怯的表情。

但就在此时,她脸上却突然焕发出了耀眼的光彩,出现了无与伦比的自信。

哪怕她仍然身无长物,但她仍旧是这关系中的优势方。

爱是她的赐予,五号只能跪在她面前,向她乞求。她永远不可能被伤害。

她是五号的主宰。

阮甜对着五号轻声说道:“我已经知道了系统这一说。”

五号抿紧了嘴唇。他搞不清楚形式,只能一言不发。他等着阮甜先出牌,并预感阮甜的要说的话并不简单。

阮甜被他郑重的模样取悦了,她轻声说:“我给你爱,但你,要乖乖听我的话。”

她会给他爱的。

只要五号一直跪在他的脚下。

五号愣了,他的确感觉到了爱意值的注入,让他能够利用系统,免于被竞争者击倒的困境。

从这一刻起,原先占据追求主动方,将阮甜玩弄于股掌的他,已经不再可能具有优势。

现在在这段关系中,称王的是阮甜。

她要驾驭他,要做他的主人,要将他变成自己的所有物。

只要五号不愿意放弃权势和财富,就要对阮甜言听计从,低下作为系统持有者,高傲地仰了十一年的头颅。

五号深思熟虑,攥紧了拳头,这听起来很难堪。

但这是符合利益的。

终于,五号下定了决心:“好。”

他愿意做阮甜的附属。

关芙发现五号的公司,又被阮甜的爱拱起来了。

她隐约猜出了阮甜的打算,但对此她也只能旁观。

能控制自己的爱情的女人,总是可怕的。翻脸的时候,只怕也会很精彩。

如果有一天,阮甜看烦了五号,打算换另一个有系统的人宠一宠,这个貌似实力远胜旁人但年老色衰的吴浩,只怕顷刻间就要退位让贤,净身出户。

关芙只等着着那一天。

不过跟着她行动、围攻了一阵子五号公司的那一批无系统的生意人们,看到敌人重新又起来了,还是有点失落。

他们聚集起来的时候,颇有些毫无声息,但又不是凭空聚集的。将他们吸引来的,就是关芙曾经放到网上的那个帖子:爱者,系统和被爱者,总裁们的秘密。

这些人不是好相与的,虽然世界观所限,他们只能经营小公司,但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再系统持有者的包围下挣扎求生的,无一不是商业奇才,和曾经的大佬。他们都想改变现状,拿回应有的东西,因此聚集到了关芙这边。

组成了“反系统联盟”商会,专门打击系统持有者。

这一次情势不好,他们没能干掉五号,瓜分成果。

但之前,他们都在攻击厉云行的行动中获利颇丰。

经历了十一年的打击和蛰伏,他们也知道,短时间之内,将系统持有者全部打倒,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被爱者们已经积累下了深厚的资本,哪怕凭着资本天然带来的力量,他们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沉到社会底层去。

还得一个一个来,需要合适的时机。他们已经有过成功了,只要坚持下去,完全胜利的那一天并不遥远。

因此关芙告诉他们要换其他目标的时候,他们还算冷静理智。

顺从着关芙的指示,他们暂时放弃了五号,开始搞其他的系统持有者。

这方面关芙比较慷慨,远处的先放一放,先把窝边的清理清理——她也觉得烦了——她把自己身边一二三四号都贡献了出来。

这几个人也许久没有来自苏苏的爱意值的供给,虽然一号三号还有余力去撕咬别人,但那并不是凭借系统无法抵抗的力量做到的,他们也不完全是傻子,也会借着自己的能力趁势而为。

关芙觉着,这些没有受到爱意的系统拥有者,也是时候该面对没系统有智商的正常人类的挑战了。

很快,一二三四号焦头烂额,一看抵挡不住,赶紧跑过来寻求关芙的爱意支持,可惜,什么都没得。

关芙铁石心肠,只顾着嗑瓜子看笑话。

不久,形势越来越不乐观,他们只能赶紧应对公司面临的麻烦,无暇顾及油盐不进的关芙了。

关芙也终于有了空闲时间,关注一下已经不值一提的厉云行。

关芙打心底里觉得这个人不值一提,十分滑稽可笑,自从他被打倒,就暂且把他放置到一边。

但关芙从来没有忘记过,就是这么个愚蠢的人,曾经用近乎莽撞可笑的出格做法,将苏苏害死过一次。

以牙还牙方是正道,她不为苏苏报仇是不可能的。

也是时候送厉云行上路了。

关芙也没有去厉云行的出租屋找他,懒得费这个功夫,先查了查厉云行最近的情况。

厉云行最近过得比较精彩,当然是和他过去顺风顺水的三十多年比起来,堪称大有长进。

他申请破产之后,资产被冻结,身上背着欠债,但好歹身上还有个几万块钱应急。

按照常理说,他好好生活,能渡过艰难的过渡时期,只要慢慢寻找新的工作,踏踏实实,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怎么也不会真的落到不可翻身的地步。

但从来没过过正常人生活的厉云行,绝不愿意和他眼中蝼蚁般的普通人一般无二,他根本没有走正道的意识,不仅没有节省仅有的几万块,相反的,他开始挥霍了。

倒是不敢去从前一顿饭十来万的高级场所消费,因为身上总共也就几万。

但厉云行还是喝了几杯上千的咖啡。

他频繁出入高级场所,把自己包装的光鲜亮丽,四处观察女人,显然就是要再尽快地寻觅一个爱者,通过系统转化爱意,把自己救回来。

以前的教训对他来说只是时运不济,在他心里,他并没有什么错。

他还没死,就永远不会死心。

可惜,他的霸道总裁强制爱这一套,没什么上进心的姑娘们,早就不吃了。让自己吃苦受罪,何必受那么大罪。

吃这一套的,也都有点门道,能认出来这是个负债极高,泥潭一般的负翁,见到他就赶紧溜。

厉云行把钱挥霍干净,啥也没得到,也没找到爱者,没办法了。

他去从事了风俗耶。

第224章 爱和铁石心肠(26)

厉云行按捺着性子,好好的跟业内大佬学习了一番,终于获得了不少好感,再技巧上也收获颇丰。

情绪值11,财富值11。

但来的人都是逢场作戏,没有人爱他,贡献不出爱意值。

没有爱意值,只有情绪值,他就只能通过在场所内的交易,获得金钱,增加财富值,而不能提升自己的地位和权势。

这也比什么老实上班工作,一个月赚的钱换不到一瓶酒好得多。

他咬着牙,按捺了性子,准备好好发展。

前辈告诉他:“我看你可以,以前,我们这里有很多做得好、有天赋的哥哥,都转行开了大公司……”

厉云行听出来了,这些开了大公司的人,估计就是系统拥有者了。

“你入行时间这么短,就有这么可观的收入,我看行。加强业务水平,很快就会有好结果的。”

厉云行深以为然。

这时候也不说什么高贵不高贵了,什么架子也没了。这是进阶升级,提升本事的好机会啊!

关芙看到了这消息大笑了一场,紧接着就去做了一回客人。

厉云行抬头看见她,眼睛一亮。

他日思夜想的s!要不是后来没有机会,他怎么会放弃这么一头好牛。

他用提高了不少的业务水平讨好了一番关芙,不是那死板板的只会玩冷脸暴躁强制爱的时候了。

一会儿端茶倒水,一会儿又说又笑,一会儿深情凝视,花样百出,还学会了跳舞和调酒,花架子拿的让人眼花缭乱。

看着就像是武侠男主角,掉山洞里闭关过后修为大涨了似的。

关芙夸他:“进步了,不错啊。”

收到了鼓励的厉云行,虽然没有收到情绪值和爱意值,但也有了些勇气。

他和以前不一样了,换一种方式细水长流,总可能打动她了吧!

结果他开始摩拳擦掌做准备的时候,来过一次的关芙,再也不来了。

她来就是因为她想看热闹,但看了热闹发现也没什么好玩的。

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厉云行买凶的证据,加上厉云行已经从大总裁的位置跌落,那狗脾气以前也得罪了不少人,落井下石的也不少。

曾经为了厉云行背黑锅,不敢说出自己是被指示的分公司秘书长,也终于在监狱里翻了供,状告如今什么权势都没有的厉云行。厉云行是谋杀的主谋,加上以前公司内部也没少违法违规的操作,数罪并罚,被送上了法庭。

厉云行当面和秘书长争执了起来,争执过程中,秘书长情绪激烈,将厉云行扑倒在地,虽然很快被拉开了,厉云行也被咬掉了半张脸,毁容了。

然后就被送到了监狱,无期徒刑。没来得及赶紧修复,就包扎了包扎。

厉云行进去的时候,关芙没去参观,反正这位完了,她也就开心了。

不过她没在意,消息很快传出来。盖因厉云行实在不是个省油的灯。

厉云行深知自己的定位是系统持有者,毁了容,得到青睐的概率大大降低了。当然他还有钱,可以整容,只是心情仍然差劲起来。

没改了几天的暴躁性子变得更加狂躁。

厉云行在监狱里没压住自己的脾气,和别人打架死了。

关芙不置可否,厉云行这都是自己作的,宿命死亡,理所应当。

她抽出精力来,关注一二三四号的情况。

首先是二号,有点傻,公司已经被打倒了。

一号有手段,苟延残喘的活着。三号竟然也有点小聪明,也坚持着。

倒是四号——他的情况竟然比一、三号都好得多。

不仅没有被打击,反而还一直缓慢而稳健地发展着。

他私底下豢养的小爱者拯救了他的公司。

一时出轨竟然成了他的救命稻草,这不是天意是什么!

四号内心窃喜。

关芙一看,这不行啊,四号这想的太美了,过得也太滋润了。

既然他已经背叛了苏苏,别的她也不多要,就把苏苏以前送给她的东西拿回来,从此两不相欠罢。

关芙及时推出了比以前苏苏给四号的专利更先进的技术,四号的公司很快被淹没在科技的浪潮中抬不起头了。

关芙这么做大部分还都是占了苏苏身份带来的好处。

在系统统治下的世界,经济结构非常不健康。

系统持有者的财富和权势,都是通过系统的点数交易得来的,然而,这个世界的工业发展状况,却不会因为系统的点数增加而进步。

明明用的都是十一年前的技术,十一年前的方法,却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不少经济泡沫,造出了不少富裕人口,那钱是从那来的?财富值是怎么11的?

总数不变,顶尖人口的财富,是从普通人和底层身上夺取的。

贫富差距大到畸形的地步,富的如关芙穿钻石拖鞋,穷的买不起房子。

这个社会的经济状况已经如同一潭死水,只能够被从未出现过的新技术,将固有的河堤冲垮,带来新的力量。

关芙打开了苏苏经营多年的先导技术水闸,在洪流之下,大多数系统拥有者被冲得七零八落,已然赶不上形势。这是毁灭性的,当然也会带来新的生机。

四号也不例外,很快束手无策。

接下来关芙就不打算再管他了。

让他和他的新情人共同奋斗吧。

但新情人也没有那么高尚的情操。

四号生意出了问题情绪变化,冷落了她,本来就容易动心的家政小女孩,很快就失去了这份来的快却也快的爱意。

她对四号说:“你变了。”

四号:“……”

他赶紧想哄,可是很可惜,最近他焦头烂额,跟眼前的小爱者相处的时候,又没有仔细深入的研究人家的爱好,实在是找不到人家的萌点在哪。

原来以为他的脸能够对对方一直管用,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审美疲劳了。

怎么变心就变得这么快!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四号哀愁了一阵子,赶紧忙其他事。

他生意陷入危机,顾头不顾尾,忙过一阵来,出轨对象跑了个彻底,他只能无能为力地撒手,失去了这份爱。

没有了爱的支持,四号的商业大厦一夕坍塌,完蛋。

四号完蛋之后,“反系统联盟”靠着关芙给的指示和信息,攻击各个有了薄弱环节的系统拥有者。

第225章 爱和铁石心肠(27)

对大多数只是靠着系统成就霸总之位的人来说,想靠着自己的本事抵挡有脑子的反系统联盟的进攻,稍有点困难,鲸吞蚕食之下,“反系统联盟”的进攻成果斐然。

在这次被进攻中,胜利的原因除了小企业主们组成了联盟之外,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出现了一个很可笑的现象。

哪怕是有爱者,而且表面上感情十分稳固的系统持有者们,也并不能笑到最后。

爱是最不牢靠的东西。今天有,明天无。

更何况,关芙已经预先投下了炸弹。

那个挂在网站上删除不掉的“霸总的秘密是系统”,不光发挥了一点点作用而已。

部分人看到了关芙发的“秘密”一笑了之,但也有很多人,十分好事。主要是社会的环境,确实是挺荒谬的。有许多事情,已经有人意识到了不合理。许多老人就经常说,你们这一代人啊……不行了,当年……。

但真的是不行吗?还是社会变了?

很多人想不透,但突然出现的神秘帖子虽然荒谬,却有一部分解决了他们的困惑。

神秘公告删都删不掉,显然背后的人不是普通人,才让网站管理者试图删除多次都始终无能为力。

宁可信其有,反正不会有损失,不如真的就试一试。

某些爱者根本不知道自己就是爱者,但是被系统持有者养着,也是钱多事少,闲得蛋疼,他们嘻嘻哈哈的折腾,准备实践。

一个两个三个,有看热闹的,也有早发现了苗头不对,认真严肃对待进行实验的,总之试来试去,真的被尝试的爱者们试出了名堂。

虽然一般人并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像阮甜一般心狠而且能控制自己的人,并不算多。但哪怕是一直被讨好着,追捧者,只要追求者仍然是凡人,就仍然会有矛盾出现。

他们也算聪明,为了试验,抓住矛盾,故意吵架,自己气自己,用负面情绪挤压了正向感情,很快就有了几天爱的真空期。

这些爱者偷偷观察着,发现,不被爱的那几天,果然被爱者的事业变坏了。

某些人默默起了疑心,为了保障自己的生活,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开始勉强挤出爱意来供养被爱者。只是,知道了背后的真相,大多数人心思都不再单纯,爱并不是说有就有的。

他们想着:原来爱我,对我这么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啊。有了这个念头,怀疑和焦虑就会占上风。

爱开始变质匮乏贫瘠,爱者对自己的保护意识也开始增强。

系统收不到爱,这个现象就让系统持有者们开始焦虑愤怒,开始寻找其他的救命稻草。

有相当一部分人背着自己的爱者,背地里偷偷出了轨寻找备胎。

没有不透风得墙,这种做法不被揭穿是不可能的。

真正的危机来到了,系统持有者持有十一年的系统,终于尝到了恶果。

还有一部分爱者是不信邪的,他们就是不信!怎么也不能相信,完美的爱人是因为这种荒谬的理由别有所图对他们好!他们不死心,继续试,不停试,吵架,冷战,然后试着试着,放生了自己的爱者……

系统那一方,大势已去。

但反系统联盟却不会给他们更多的机会。联盟趁势行动,对属于系统持有者的企业趁机发起了攻击。

这世界上的人们,通过各自的成功和实践,已经证明了所谓系统的存在。

关芙的任务完成了。

苏苏回来了。

她回来之后看到闹得天翻地覆、直接洗了牌的世界,大笑起来。

曾经高高在上、只会谈恋爱的总裁们,一个个被折腾的面黄肌瘦,神色仓惶,地位早就一落千丈。

谋杀她的司机和厉云行都死了干净,连个坟都没有,帮凶也无期徒刑,遭了报应。

曾经让她烦恼着“到底选哪个才好”的追求者们,也一个个形容落魄。

温柔深情的一号,慌不迭地一边经营打理公司,一边寻找爱者。

但到了这时候,随着系统方整体的潦倒,也无力继续管制这个已经全民皆知的秘密。网上已经有了一份秘密名单在流传,里面列出了一切“疑似被爱者”,一号高居榜上。谁都知道他是怎么起的家,又准备怎么翻盘。

当然也有别有用心的人,为了走捷径要来跟他合作,可是真心假意,哪怕一号分辨不出来,系统也不可能被糊弄。

他一方面舍不得放弃系统带来的捷径,一方面又实在是微小且不纯粹的爱,带来的好处并不足以阻止他滑向深渊,他两头都想抓,却一头都没有抓住,早在一个月前宣告破产,无声无息成为了一个普通人。

他曾经想就算是什么也没有,他也能从头再来,毕竟在拥有系统前,他也是个小公司主管,但这次他去求职,曾经被他靠着卑鄙手段挤压打击的企业,已经联合封杀了他。

连简历关都过不去。只要他顶着这张脸,顶着这个名字,还是这个人,就没有人会用他。

万一系统持有者再翻身呢?

没人敢冒这个风险,没有系统的企业家们可都是被压制了十一年,好不容易才重新爬上来的。势力总是此消彼长,又给了系统持有者机会,让他们爬上来,可就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只要有脑子,谁也不可能这么做。

冷酷霸道的二号没这么有手段,是第一波失败的恋爱脑总裁。

爱玩会玩的四号出了一次轨、又被关芙针对,现在不光是成了穷光蛋,还负债累累,生活的重压让他也俊美不起来,更没机会哄骗小姑娘,显然有生之年是爬不起来了。

邪魅风流的三号突然冒了出来。

他自打遭受打击之后,一开始坚持的很辛苦,但是还没破产。

关芙查过了,他还没移情别恋找别人,之所以还能撑住,就是因为他自己还算是有那么一点小本事。

外表看着风流不着调,没想到能力比一号还强一些。

这时候他来找苏苏,也是因为关芙好长时间忙着没让他过来了。

好久没见面,他自己没预约,主动跑来堵门了。

女管家喜欢他,求了情,苏苏把他放进来了。

第226章 爱和铁石心肠(28)

三号形象依旧打扮得邪魅十足,大红衬衫,敞着大领口。来到苏苏面前的时候,脸上还带着风流的笑。

看见苏苏看他的眼神,他眼睛就亮了一下:“苏苏……苏苏!”

然后本能地挺了挺背,把开到肚皮上的扣子往上挤了好几颗。他突然觉得自己这行头有点太骚扰人了,可能被苏苏嫌弃。

怎么说,苏苏不一样了。他感觉苏苏终于变正常了。

这感觉很微妙,说不出来,但是男人也有第六感。

就是那种好像许久未见的久别重逢,这感觉毫无理由,但又格外让他冲动。这冲动促使他凑到苏苏身边,说出了未曾规划过、也一直不敢说的甜言蜜语:“苏苏,嫁给我吧。”

这句期望承担另一个人一生的话,终于从他嘴里说出来了。

他喜欢苏苏,就算没有系统,他也喜欢苏苏。

以前他不确信,因为他一直享受着系统带来的利益,他分不清楚,到底这是爱,还是对物的占有欲。

但现在,经历了各种波折,系统秘密被揭露,苏苏一点忙都没帮,不提供爱意,他又被反系统联盟攻击这一系列的事,三号焦头烂额勉强撑住,却仍然心中充满了对苏苏的爱和关注。

他确信了,他是真心的。

他把自己看了个清楚明白,就因为这份自己也无法控制的真心,他才会屡次僭越,冒着触怒苏苏的风险。

真正的爱难以自控,也难免出错,只有表演,才会像一二四五号一样,持续多年,完美无缺。

不嫉妒,不怨恨,没有争吵,没有不快,没有一点的瑕疵。那不是对待另一个平等的人的态度,那不是爱,那是供菩萨。

三号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苏苏可以拒绝他,没关系,反正他早就等了十一年。

苏苏拒绝他,他还有接下来的一辈子等,哪怕没有结果,他也一直在她身边。

三号只是想说出来,他憋不住了。

他风流邪魅的眼睛里,此时闪闪发亮。

苏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让我再想想吧。”

她旁观一场,内心早已毫无波动。

她发现心如铁石,比她动不动就动心,强的太多。爱意混淆了她的神智,干扰了她的精准判断,她要好好照顾自己的内心,至于旁的,一切都要看清楚,排除干扰慢慢来。

听她说了这句话,三号反而松了一口气。

他微笑道:“苏苏,我等着,只要你回头,我就在你身边。”

苏苏捂住了额头。

这情话,大梦一场醒过来,听起来简直像是大热天咬了一口猪油一样油腻。

但三号这么说话也不是故意恶心人,也不能全怪他。

他这是早就养成了习惯,再说也有部分是真心的。

苏苏叹气,随他去吧。

她实验室里的工作也搁下好久了,她努努力,争取两年之内,把之前做到一半的项目赶紧做出来。

三号笑眯眯的跟在她身边:“苏苏,我送你!”

苏苏就在三号的跑车上,继续想五号。

五号跟阮甜“开心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暂时还没出现大岔子,而且,他们是世界上唯一一对还能保留着之前势力的爱者和被爱者了。

但苏苏总感觉,看到太阳下山的时候已经不远了。

真爱也不一定永恒,更何况阮甜的利用之心催发的爱?

如果真能行,那她敬佩阮甜此人是个豪杰。五号当一辈子狗,也是个趣事。

上网查一查现在的商业新闻,大多数的被爱者,已经到了没有机会翻盘的地步。

享受了多年有爱意带来的红利,一部分人心态依然回不到最初。

另一部分人,哪怕想回到普通人的起点,却已经上了“名单”,想找个工作,首先就被所有曾经被他们依靠系统压制的各个老板们集体抵制——傻不傻啊?自己给自己养敌人?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又不是没听过。和一号受到了差不多的待遇。

他们无可避免的沉降到了社会的底层,甚至不如以前被他们鄙视的人过得好。

苏苏收了手机,心想,现在的世界才是正常的。

她得好好工作,避免系统持有者们卷土重来。

三年过去了,苏苏的新项目问世,探测出了新能源的高效利用方式。

项目专利一经面试估值,苏苏就成为了世界上最富裕的人。

她也终于从实验室中探出头来,看看外头的世界。

外头的世界变化挺大。

首先,被她预言很快就要下山的五号和阮甜,果然闹得稀巴烂,非常难看。

阮甜翻脸了。

倒不是五号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主要是阮甜这个人,敏感惯了,经历了一段时间的蜜月期,脑子就越来越清醒。

虽然五号表现得完美无缺,她却敏锐的知道,五号心里的厌烦,一天比一天重。

每天完美无缺的爱一个人,哪怕是神也不可能做到。

但阮甜忍了两年,终究也不愿意再次将就。

她把五号踹了,并且在接下来的一年里,换了四五个男友。

当然,他们都是系统拥有者。

系统持有者联动着社会上的财富权势分配,随着阮甜的快速变心,商场格局风云变幻,起起伏伏,十分精彩。

苏苏看到已经有人准备为阮甜的经历出传记了。

挺有看头的。

再者,三号也终于申请破产,扔了他那个苟延残喘、越来越小的公司。

苏苏见了他一面,他倒是挺豁达,对着苏苏抛媚眼,还笑:“他们都欺负我,我就不跟他们玩了。”

实在是整个市场环境都在针对他,再者苏苏真不给他爱意——因为她满心都是枯燥的实验数据。

系统用不了,哪怕他是超人,也不可能用一己之力对抗没人看他顺眼的整个世界啊。

“所以,我还是不做生意了。”三号笑了笑,看到苏苏瞥了一眼他大敞的领口,赶紧再掖一掖——但也不能全捂起来,这是他的卖点……

苏苏看他这模样,也并不在乎。现在对她来说,红颜还不如实验室的精密仪器让她心动。

她随口问道:“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三号笑道:“做模特。”

“?”苏苏看了他一眼,条件倒是还行……年级大了点吧?

三号大笑起来,一副“你被骗了”地样子。他之前的确是模特,但是做了这么多年傻瓜总裁,他也回不去那个状态了。开了个玩笑,赶紧说实话:“想做摄影师,以前一直有这个爱好。”

这个苏苏知道。不过她也知道,三号并不怎么专业。

三号只好说:“我正在学习……”

他审美总是一等一的吧!

苏苏看了看他的大红衬衫,并不这么认为。

又过了两年,阮甜也在风言风语中消失了。

想通过爱操控别人的阮甜,最终挤不出真挚的感情。她这一生,便回到了十一年前的原点,没见过厉云行的时候。

没有钱,没有权势,只剩下满心贪婪的浊流,和得不到满足的怨愤不甘。

阮甜再也不可能回到最初的模样,永生也无法翻盘了。

直到后来,不再有人提到系统拥有者,爱者和被爱者。

系统消失了。

因为爱意越来越少,等不到爱的系统持有者们,纷纷跌落到谷底,形成了恶性循环。

接触不到爱意、没有供给的系统,就像离了水的水母一样,在太阳光下晒死晒干,渐渐萎缩消失了。

无声无息,甚至有些系统持有者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因为在那之前,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人再爱他们。

系统的提示音许久没有响起,今后也永远不会响起。

自己不付出感情却靠着骗取别人的感情谋取利益,最终还是得到了报应。他们享受过的利益,也会用余生偿还。

苏苏唏嘘了一番,然后发现三号正在拿着单反拍她:“你做什么?”

三号说:“练习!”

练习做一个伟大的摄影师。

“所以你就天天拍我?”

“不要影响我进步。”三号郑重的说,咔嚓,然后对着照片邪魅一笑。

苏苏无言以对。

行吧,这个现在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了的小白脸,不,老白脸,也三十七八了。

从十六年前相识至今,他一直挺老实,那她也不能太无情无义。

她暂且养着吧。

“别拍了!”

苏苏六十岁的时候,终于和三号结婚了。

大部分人都在嫉妒白先生嫁到了好人家。

第227章 被报恩的书生(1)

关芙从及腰深的小溪里爬起来,回头看了看小溪中间那块光滑圆润的大石头。

——刚才她以盘着腿的姿势,从那块大石头上摔下来了。

实在是没想到那么滑。

关芙刚进入委托者的身体,不够灵便,大意了。

时候倒是好,大夏天,一身都是水刚好消了暑热。

她抹了一把脸,撩着袍子下摆上了岸。

现在的她又是男性了,抬脚倒出鞋子里的水,倒起来就哗啦啦没了完,简直像在鞋里藏了个水缸。

委托者的脚真大啊,鞋都像船一样。

关芙重新把鞋跟提上,一声炸雷让他抬头看。

天色漆黑,乌云密布,雷声隆隆。

闪电像活了一样,游走在厚厚的云层中,状似游龙,模样狰狞。

何方道友在此渡劫!

关芙听见风吹草动中有异常的窸窣,扭头就看见一只毛茸茸的动物。

橘红皮子,尾巴尖和爪子尖都是白的,尖脸三角耳,跟猫一样大。

一双小眼睛盯着关芙,一张嘴,说了人话,嗓子还挺粗,跟有络腮胡子的大汉似的。

“葛生!葛生!”

是个狐狸。

关芙也不说别的,赶紧弯下腰:“过来!”

狐狸扑倒关芙手臂上,娇小无助又可怜的模样,大尾巴都不敢动弹了。

不知道是抹了防水的油还是怎么的,狐狸沾了他身上的水,毛却并不湿,依旧蓬蓬松松,水珠子一甩就掉。

可能这就是狐狸精的本事吧,护身防水法术。

关芙悄悄地撸了两把,又撸了两把。

“葛生!万望搭救咱一把,让咱渡过此劫!”狐狸哀求道。

关芙道貌岸然:“义不容辞!”

他把狐狸往湿衣服里一塞,蒙住狐狸头,抬头看着天上越压越低的云彩。

心想,是了,就是这位狐狸道友,要渡劫了。

云彩撑不住过多的水,开始往下哗啦啦地倒。

打的关芙有点睁不开眼,但是他得赶紧跑。

死亡事件要来了。

天上劫云中,雷声咆哮,跟着关芙移动。

他知道,再过一阵子,雷就要砸下来了。

倒是不会劈他,他毕竟是个人,做了坏事还不需要雷公管,不过来都来了,不劈两下,怎么交差?

委托者就是抱着狐狸躲到一颗又粗又壮的大树底下,结果上头雷公工作的时候,这劈一下,那劈一下,不小心把他靠着的树劈了。

谁叫委托者就那么需要安全感,非要靠着那么高一棵树,成了避雷针的牺牲者呢。

从此一缕魂魄归地府。

虽然死后还能折腾,但是委托者可是因为不想当鬼才委托了关芙。

关芙不打算再去地府游玩一圈,只能赶紧抱着狐狸跑!

自救指南上都说了,雷暴天气,不能靠近引雷的东西,不能在高树旁边呆着,得找个低洼干燥的山谷。

委托者印象里有那么个地方,关芙抱着狐狸一阵狂奔。

劫云就在身后追啊追。

狐狸一阵阵地哆嗦,在他怀里撒了一泡尿。

吓坏了。

关芙真想揪它的毛。

狐狸撒尿气味很大,很臭,关芙不愿意呼吸,但还因为剧烈奔跑一直大喘气。

他一边跑一边想,狐狸,你要是不报恩,我叫道士来收了你!

好歹的跑到了洼地,关芙仁至义尽把狐狸放到肚子底下,团成一个团,用自己的身体护住狐狸,严严实实,一丝不露。

这个地势好,没有遭雷劈。

有人类保护者,雷公也不能乱劈。

该渡劫的狐狸哆嗦了一个时辰,终于安然无恙熬过来了。

雨停云散,天空重新露出了原本的灰蓝。

狐狸大松了一口气,人性化的跪倒在地上:“多谢恩公!”

关芙挺了挺胸膛。这就从葛生变成恩公了。

他现在是有狐狸报恩的人了。

不过,这狐狸,和委托者之前就是认识的。

因为委托者的老婆,也是只狐狸,是眼前这只红毛狐狸的三舅姥爷的七侄女的九外甥女。

眼前的狐狸四舍五入一下,正好是委托者的大舅哥。

“信德兄无须多礼,庇护舅兄,本是小生分内之事。”

狐狸就双爪合起,拜了两拜,那模样真跟人似的,有点怪异:“妹婿大义!以前是咱误会了你,以为你是那歧视狐鬼的下三滥……”

关芙看着狐狸对他深情道歉,心中想起了委托者的记忆。

以前这叫信德的狐狸,对他可没这么友好。

这还得从头说起。

委托者是个普通书生,有普通书生都有的特点:贫穷。

还具备遭遇天降美事的先决条件:屡试不第,伯乐难逢。

除此之外,也有行走在狐鬼遍地的世界的优势:父母双亡,举目无亲。

就这么个人,在集市上救了个大狐狸,开启了妖怪世界的大门。

说起来,那只被委托者救下来的狐狸,也是非常有神话色彩,长得跟看门的大黄狗一样大,雪白雪白的毛,没有一点杂色,一双眼睛里有人性的哀愁,又有种“老子栽了,但认了”的豁达淡然。

因为吃的足,营养充分,天生丽质,它一身的好皮毛,堪称极品。

这么一只好狐狸,制成裘是千金难得。狐狸被猎户抓住了,没人救就跑不走,这么个穷地方又没人买的起,买得起也舍不得放生——呜呼哀哉,等死罢。

不知道它这一身皮子到时候穿在哪个人身上。

唏嘘的时候,委托者到他眼前头晃了一圈。

狐狸叹了一口气。

一看这穷哔就买不起。

但委托者读书不行,却总心软,是个实打实的万物有灵派。他从小还是个大脑袋的时候,就救这个救那个,蚊子都舍不得拍死。

他上去跟猎户一顿胡扯。

他说猎户这狐狸有灵,你放了它吧,它会报恩的。

狐狸连连点头。

它家住在前朝古墓里,有不少王公贵族的陪葬品,价值连城!

猎户看了一眼表示不信。

委托者就给他讲了好几个狐狸报恩的故事,被猎户踢了一脚。

他踉跄站稳,脾气好,也不发怒,就说:“既然这样,小生出钱买了!”

猎户嗤笑:“葛生,你家屋顶都漏了,睡觉睡草席,你跟我说买狐狸?”开口要价三百两。

委托者就说:“你给我一天时间,不许卖给别人,我给你定金!”

从鞋子里抠出来两块碎银子,掂了掂,二两。

猎户也是想看他热闹:“那我等着你!”

第228章 被报恩的书生(2)

委托者救狐狸。一天时间拿出三百两,对葛生来说完全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猎户愿意花一天的时间等一等,就为了嘲笑他的不自量力,葛生自己明白这一点。

卖了自身,卖了破屋,他也凑不足三百两,之所以这么跟猎户约定,是因为他愿意再去拼一拼。

葛生定下这个决定是咬了牙下了决心的,他在城里转了两圈,想了又想,终于大胆地去见了城里的富户朱大善人。

朱大善人名声很好,别人有难,总是仗义疏财,但去的时候葛生心里也在犯嘀咕。

——又不是快饿死了,为了狐狸借钱,能不能借到啊?他也是很忐忑,但见了朱大善人的面,他还是壮着胆子说了:“小生五岁开蒙识文断字,精通算学,若朱大善人愿意出手相助,小生愿放弃科举,为大善人做工抵债。”

说的太单薄,葛生也很犹豫,但说出来了借钱的原因,朱大善人大耳朵动了动,竟然答应了。

葛生拿着银子的时候都有点恍惚。

猎户看见他真拿了钱,也懵了。他匪夷所思道:“葛生,你从哪来的钱?”

都是本地人,猎户知道葛生的家境,也知道他的本事,这钱来得太过可疑。

他甚至都不敢受——万一是脏银,他被牵连了可怎么办?

葛生可不管怎么想,只是把银子往他怀里一塞:“钱货两讫,狐狸给我!这是朱大善人借给我的!”

猎户骂他脑子有病,但钱来了谁也不会往外推,收了钱,把狐狸给他了。

三百两,足够他美滋滋了。

葛生救了蔫嗒嗒的大白狐狸,把它带回家藏着偷偷养了几天,给它喝清水,吃和自己一样的东西,好好招待,养了好几日。

等到它精神起来了,就把它送回了山林。

狐狸回头三顾,才消失在树林里。

然后过了不几天,葛生出门溜达一圈,就偶遇了瞎眼看上他的大美女。

这就是替爷爷报恩的狐狸精了。

大美女自称胡十五娘,是胡家这个有二百多口人的大家族里嫡支明珠,甘愿带着大笔嫁妆嫁给他。

委托者:???

可葛生虽然穷,但也知道,一个打扮体面的小姐,是不可能随随便便嫁给他这么个穷酸玩意的。

戏文里说的好,有多少富家小姐慧眼识珠,看中了穷书生,立刻带着钱带着姐妹下嫁,这都是书生自己编的,想的。美的也太过了。

葛生十分动心然后拒绝:你家里肯定不能同意,你另找个门当户对好人家吧。我还得读书呢,这边还欠了三百两的饥荒没还呢,别跳火坑啦。

十五娘苦口婆心说了一圈,葛生一直不松口。

他怕这是仙人跳。葛生这个人,怕人胜过怕鬼。约体面的人他越提防。

十五娘一看不成了,赶紧回去找爷爷。

“爷爷爷爷,那个书生他不愿意娶我。”

大狐狸扮成一个老头,带着十五娘上门了。

“啊呀我看君子一表人才人品贵重,日后必有前途,这就把最喜欢的孙女嫁给你……”

葛生直接吓得关上门不让进。葛生自己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以前也没见过这种蹊跷事,生怕被坑死。

这完全就是诈骗犯的口吻!

祖孙两个也面面相觑,一家子狐狸嘀咕了一阵子,也没什么人主意,只好用狐狸的办法。

半夜三更敲门。

“恩公!”

“是狐狸来报恩了!”

葛生半信半疑隔着门缝,看见了一群带着帽子穿着衣服的狐狸,向人似的后脚着地站着,在他家院墙塌了一半的破院子里排成方阵叫门。

葛生救过的大白狐狸打头阵,自称胡家老朽,前些日子因为天劫虚弱,被猎户捕捉。

“多亏了恩公相救!”胡老爷子泪水涟涟道。

葛生摸了摸脑袋瓜。

狐狸报恩,也行吧……比素不相识的人突然扑上来挥洒热情让人放心的多。

既然是报恩,他就赶紧加码标出来,免得让人家为难。他也不多要:“把我之前借的三百两银子还我就行。”朱大善人慷慨,他不能当理所应当啊。

狐狸们面面相觑。

这恩人怎么有点俗气?

胡老爷子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前些年他二奶奶去报恩的时候,人家可没要钱,人家要的是狐狸做妻,保他家三代富贵。

狐狸旺家,心怀善意,住在家里就让能让家宅兴旺,区区三百两银子不过蝇头微利,根本不能被放眼里。

不过恩人要就给。狐狸把银子还回来,崭新雪亮。

就是上头还有府库的印。估计是用狐狸妖术搬运过来的。

真用了就被抓牢里了,像白素贞小青报恩偷库银一样,偷来的花不得。

狐狸一看差点给恩公招祸,赶紧换,碰上来一堆葬器。

当了也是好的……可是葛生怎么解释这墓里鼓捣出来的玩意儿?他世代居住于此,考试还要当地有名望的读书人作保,名声一点污点都不能有啊。

这时候葛生也想明白了,钱不能随便要了,不然他没法解释从哪来的钱。

胡老爷子脑门上灯泡一亮:“就说是十五娘的陪嫁!”

葛生瞅着十五娘长得真好,放下提防之后,也开始害羞了,扭扭捏捏同意了。

十五娘和葛生成婚了。

葛生这边六亲断绝,十五娘这边却有一大家子,当天胡老爷子变成白胡子老头主持了婚礼,就在胡家的高屋广厦,灯火通明,车水马龙,来往都是穿金戴银、壕气十足的狐狸,场面很排场。

结了婚葛生赶紧给朱大善人还了钱,还为了报答,为他免费做一年的账房。

朱大善人很满意。

结婚之后也过了几天万事顺遂的好日子,十五娘很贤惠,很温柔,就有一个毛病——

她之前一心修仙,决心断绝男女之事,但由于形势所迫,跟葛生结了婚,就坏了自己的修行。

六十多年的狐狸法力还不够高,又改了修行道,十五娘的人形开始不稳定了。至少不能全天十二个时辰都维持人形。

某日清晨,葛生醒过来,心想亲亲娘子,开始美好的一天,好好读书。

扭过头——瞅见自己臂弯里一张尖嘴白狐狸脸。

第229章 被报恩的书生(3)

葛生还算是心理承受能力比较强的,摸了摸狐狸嘴,心想这应该不咬人。但对着娘子娇羞的目光,实在是干不出兽行,只好给十五娘来了一套马杀鸡,把狐狸按摩地心满意足,自己也撸够了毛茸茸,出去上工还人情了。

十五娘十分失落。

果然人狐有别,变成了狐狸葛生就不跟她亲近了,但没办法,她修为不够,只能在想表现的时候、和见人的时候变成大美女。其他时候,也就只能做个穿衣服的狐狸样子。

葛生家就有了这样的奇观:除了见客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能看到女主人袅娜地用着狐狸身段,出现在客厅、厨房、卧室、庭院。

虽然挺美挺有气质的,但仍是个狐狸样。

但这样一来就没有夫妻生活了。

十五娘这时候就深恨自己修的不是采补道——当然采补的话葛生估计已经凉了——而是这劳什子的正统修仙,抱怨自己不是人被葛生嫌弃。

这次被关芙救下来的关系复杂的大舅哥信德狐狸,就听见一耳朵。

信德心生不满,胡家的好女儿嫁给你,过苦日子做粗活,竟然还被嫌弃,岂有此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但他一开始也没跑上去冲着葛生开炮,显然,十五娘并不想和离。他不能打着为人家好的幌子冲上去当搅屎棍。

葛生和十五娘关系还是好的,第一是十五娘作为狐妖,自己有力量,虽然有些不足,但也情绪稳定,报恩就是报恩,做事要尽善尽美。第二是葛生没有亲人,就一个狐狸最亲,也提防人,就全心全意对待自己的妖怪夫人,两个人互相谦让互相帮助,十分和谐。

在十五娘的帮助下,葛生在主家经营的铺子也很好,还获得了几次奖金,眼看着就要还上饥荒,还有点盈余能重新科考,做回书生本职了。

但好景不长,大半年之后,十五娘天天做个狐狸样子,总有疏忽,终究有一天叫人发现了。

隔壁的大娘半夜起来,透过矮墙看见隔壁院子里坐着个白狐狸,五心向天、对月修炼,吓得哆嗦,跑到庙里上香。

庙里倒是没法海,但从庙里回来,半路上被一个须发散乱的中年道士拉住了:“有妖气!”

大娘大喜过望,把道士带到葛生家。

等葛生回家,十五娘不见了踪影。

被道士抓走了。

信德本身就很关注自己这个三舅姥爷的七侄女的九外甥女。

这关系在狐狸来说并不远,主要是狐狸变成妖怪,活得久,但同辈成精的数量稀少。不满百岁的信德的同辈,也就不到十个个狐狸精,血缘这么亲近的姐妹,十五娘更是独一份。

再说她嫁给凡人一直让信德操碎了心,一直重点关注,就怕出事。

没想到真出事了。

他咬牙切齿冲到葛生家,看到葛生也没了头似的乱转。

狐妻没了?跑哪去了?回娘家了?

葛生去胡家问,胡家也找了一通,找不着,问了当地的花精草精老鼠蛇,才终于打听出来,十五娘被道士抓走了。

这道士有名的多管闲事,据说逮的狐狸和其他妖怪已经组成了一个团,都在他的葫芦里住着,哭声凄惨,日夜流泪。

妖怪不敢跟他硬碰硬。

葛生书一扔,差事一辞,跟朱大善人告个别:“拙荆不知所踪,小生这就去寻,咱不定归期,愿朱大善人身体安康,多多珍重。”

肥头大耳、一身红袍的朱大善人赶紧点头,还有点慌:“葛生一路小心!”

葛生就收拾东西走了。

别的也管得不得,赶紧追,追了一场,他发现身后有毛茸茸的动物跟着他。

两只,白的一只,红的一只,但不跟他一道走,只是偶尔闪一下子指示方向。

葛生就追啊追,追啊追,直到狐狸们和小妖精们也不知道道士去哪了。

他大概是用了法术跑了……

葛生这时候已经离家三百里,举目无亲,茫然四顾,竟然不知道要去哪里再找。

这时候,也只能重新想辙。

葛生这人是个书生,但凡识字,除了读四书五经,也必然读了不少杂书,他自己想了想辙,认定道士不是在道观,就是在深山。

他一路打听一路走,打听那姓孙的道士到底跑哪里去,钻了几座山几座道观,越追越急。

世界之大,葛生不信就只有这一个能人异士!多钻钻那些有灵气的地方,怎么也能找到能帮他的人!

但帮他的人一直没找到,狐狸们也没办法,葛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盼着自己能变成仙人,把十五娘救回来。

孙道士修仙,葛生也修!他也是看过道德经之类的道家典籍,知道要修金丹!

葛生试了试盘腿修炼。自己也觉得不靠谱,可是走投无路了,他自己能掌握的,就这一个办法!

关芙穿越过来的时候,之所以在深山溪流里的大石头上盘腿坐着,就是葛生在修炼了。

信德一直跟着他,也是放不下十五娘,十分情深义重了。

但突然碰上了天劫,也是倒霉。

关芙此时看着信德,一人一狐面面相觑。

那边白影一闪,白狐狸也跟过来了,只是没凑过来。

雷劫消停了,信德活了命,它也放心了,只是甩尾巴示意。

这应该就是胡家的人了,这一身白毛,跟十五娘一样白。

——但不能当着十五娘的面说,得夸她的毛最白,最软,最漂亮。没狐狸能比得上。

关芙甩掉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念头。

他看着信德心有余悸,吓得腿软的模样,心里也很体谅。

之前胡老爷子,十五娘她爷爷,都活了不知道几百岁,遭遇了雷劫,还是被猎户轻易捕捉。

信德能在雷劫中毫发无损地活下来,只是尿了他一身,也是福大命大了。

关芙叹了口气,看天色已经没有劫云,放下心来,抱着狐狸,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赶。

行李还在原地,他得回去换身衣服,然后洗洗这沾满了狐狸尿的衣裳。

估计是洗不掉这个味了,可能遇见狗还要被狗咬。

第230章 被报恩的书生(4)

收拾好了行装,关芙就抱着一只狐狸,身后追着一只狐狸,继续往山上爬。

此山名叫云姑山,并不是有名的名山大川,在这方圆百里却非常有名。

山上有一个道观,里面供奉的并不是传统的神像,而是山下一个村庄里二十年前飞升成仙的女子,名叫云姑。

这道观十分灵验,求姻缘,求子嗣,据说是一求一个准。

葛生当时打听的时候,一听全身的精神就紧绷起来了

对他找的就是这种,由凡人成仙的灵验地方

凡人能成仙,他是凡人,就等于他也能成仙

葛生就吭哧吭哧往上爬,还没到庙里,就感觉自己感受到了灵气。他兴致一上来,直接偏离正确路线,找了个蹊跷的“一看就像是神仙修行地”的溪中石,盘腿坐下来。

修了半天又遇上信德的雷劫,实际上啥也没得到。

关芙还得继续爬山,看看道观里有没有人能帮他。

这云月观就在山顶,看着近,实际上真要走过去,还需要走很长一段时间。

再加上之前信德渡了个雷劫花费了时间,等到走到一半,天就黑下来了。

关芙抬头看看四周,啥也看不见,只能看到朦朦胧胧的黑影,几乎是乱走一气,只管着脚底下踩平了就落步。

周围深山高树,夜鸟啼鸣,夜行的小动物窸窸窣窣都出来活动了。

风吹树叶,嘻嘻作响,仿佛背后有什么东西一直跟着他似的。

关芙一双一抹黑走了一分多钟,背后越来越觉得不自在。

他倒不是害怕,毕竟怀里还抱着个狐狸精,妖邪在怀,再凶也不过是一样的东西。

他猛地回过头去,看到林间两点幽绿寒芒一闪而过。

他低下头问怀里的信德这位也是两点幽绿的眼,娇弱的不能自己走,爪子扒拉在他怀里“身后白狐可是十五娘的亲人”

信德说“恩公所言不错,那是十五娘的姐姐十二娘的小女儿,名叫桃根。”

关芙又回头看了一眼,说“看来桃根和十五娘感情很好。”

信德叹了口气,点点头“胡老爷子也是没办法,他也疼爱十五娘,可是一大家子二百口子人,没有他管束,不知道成什么样子姐姐们又都出了嫁,离家万里,尚且不知道出嫁的消息。也就十二娘嫁的近,桃枝替她跑这一趟看看。”

“恩公,咱现在知道了,你不是那种小人,你找十五娘这千辛万苦,咱都看在眼里,必然能将十五娘救回来”

但现在首要的不是这回事。

在深山里,没灯又没路,手电也没有一只,周围黑漆漆,不应当继续走了。

在无尽的黑暗中到处乱走,一来很容易迷路,再者也容易受伤,哪怕抱着狐狸也不行。

他得跟小狐狸说说,今天先到这里,不往前走了,天亮了再说。

毕竟他只是个没有夜视能力也没有法术的普通人。

关芙又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下子却发现身后黑暗中,那两点幽绿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关芙眉头一皱,这小狐狸难道是把眼闭起来了

赶紧摇晃摇晃手里这只肥的“桃根去哪了她还跟着吗”

可别把跟着他跑这么老远的孩子丢了,桃根虽然跟他不是同一种族,但叫十五娘姨母,也是叫他姨夫的。

他得对小孩负责。

一时间看着手里这只狐狸大汉十分不顺眼,要是这位能立起来正常走,他就可以拉着小孩了。

信德也是吓了一跳,他往身后一看,尖脸上的毛都竖起来了。

鼻子抽了抽,使劲闻,却道一声“不好”

关芙被他说得全神戒备。

信德高声叫道“来者何为”

关芙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在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的山中树林里,灯火一瞬通明。

灯光明亮,险些照瞎了他的眼睛。

他下意识想道“碰上真家伙了。终于,有希望了。”

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就看到眼前崎岖的山路突然变成了开阔平坦的石阶,道路笔直的通向树林深处,石阶两旁还有精致雕画的围栏,路边树梢上,挂着一盏盏丝绢绘美人的灯笼,端的是一副奢华气派的气象。

信德这么一声叫,道路尽头缓缓走过来一个穿着白衣服的童子。

岁模样,脑袋上周围都剃秃了,就留前额一撮,长得玉雪可爱。

他走到前头,看见关芙的时候就使劲挥手,蹦了两下“娘娘派我来接你们,宴会已经开始啦,客人快请跟我入席吧”

关芙心道宴席狐狸宴席

他抱着狐狸问“小生失礼,敢问主人家是谁”

小童说“我家娘娘是云姑娘娘,你们上山来,难道不是找娘娘吗”

关芙突然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

包括他换衣服的动作,是不是都被看到眼里了

不过关芙想了想就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谁那么闲啊看别人换衣服,估计这云姑娘娘,是被信德这只狐狸渡劫的动静惊扰到了。

既然都派人来接了,不去是不合适的,更何况关芙本身就是来找这位曾经作为凡人成仙的异士的。

怀里的信德缓缓点了点头“咱看,怕是终于遇上真仙了。”

关芙看狐狸也觉得可以去,就同意了,不过多问一句“敢问与我们同行的同伴”

小童打断他“她在娘娘那儿呢”

那看来就算为了把小孩带回来,也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

他跟着小童“劳烦仙童替小生带路了”

小童一听,就得意了起来。

云月馆都拿他当个小孩,还没有人这么尊敬他呢这客人好,他喜欢。

他就笑嘻嘻的说“跟我来,跟我来。”

关芙跟着他一路走,脚下的阶梯似乎有魔力,走了没几阶,就走了一大截,像是什么传送阵似的。

关芙走了大概一分钟,此时再回头望去,之间身后一条有路灯照亮的山路弯曲险峻,一直延伸到半山腰那是他们出发的地方。

而现在,他们已经快到山顶。

云月观到了。

里面的仙人,让关芙一边戒备怀疑,一边心中又暗自心生希望。

第231章 被报恩的书生(5)

在夜色下灯火通明的云月观,看起来完全不像个道观。

里面倒是有七八个往来穿梭的女羽士穿着道袍,可更多的却是锦衣华服、珠光宝钗的绝色女子,有年轻的,有年长一些的,一个个都是姿貌不凡,气质超逸,容光慑人,秀丽宛如神仙中人。

换而言之,就是不像人。

关芙回忆葛生的狐妻十五娘,和在胡家见到的一大片狐狸姑娘们,发现她们从气质上就有一种很明显的共通之处。

那些穿着锦衣的姑娘们,没有一点凡人的顾虑和忧愁,虽然模仿人的社会结构和礼教道义,一个个安然坐在远处,但透出的目光中,仍然有一种肆无忌惮的欢快这在凡俗女子身上是很难得到的,哪怕是凡人的孩提时期,也不可能如此自在。

童子把他引进门来,刚走进院子,关芙就受到了非常郑重的对待。

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看。

一个个容光绝世、美艳逼人,都对着他笑,仿佛是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格外认真地打量。

要说关芙有什么脸红心跳,这个倒不存在,毕竟她只有身体是男性。但要说完全无动于衷,也不是。

他有很强烈的感觉。就是那种唐僧被女妖精盯着的感觉。

他还没说话,这边他怀里的信德说话了“众位娘子,这是咱妹夫,已有婚配”

他倒灵敏,也更熟悉狐妖鬼怪的思路,赶紧就先替十五娘宣告主权。

旁边有人噗嗤噗嗤的笑了,还有姑娘捂着嘴指点信德。

这一动起来,更是美不胜收,美人们各个媚态横生,美貌加上风情的双重加持,美的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时候,管事的也终于出来了。

一个穿着道袍的女羽士越众而出,让大家别闹了,她长得尤其美貌,眉心一点朱红,兼具了圣洁和媚态,意态甚是温柔,更叫人心生向往。

“君子随我来吧。”

关芙抱着狐狸不撒手这是他作为唐僧的护身符,虽然没大用,但好歹比什么都没有强跟着她走进了雕梁画栋、灯火明彻的云月观。

云月观的主人,灵验的云姑,就坐在主位。

这位云姑娘娘身穿道袍,年约三十许,容貌端正,和外面的姑娘们比起来算是平庸,她坐在尽头露出笑,像个慈祥的母亲。

如果不看她怀里那只大的出奇的黑毛狐狸比十五娘的爷爷胡老爷子还大。

关芙眼珠子一动,就看见了到处乱跑的小孩桃根。

她正像只小狗似的趴在黑毛狐狸身边,乖得很。

“君子,贫道有礼了。”云姑这么一说,也没站起来行礼。

可关芙也不能怪她,只好自己规规矩矩叉手道“小生见过观主,多谢观主人款待。”

云姑把手放在狐狸的脑袋上“君子请坐”

关芙被安排在贵客位,离云姑很近,过了一会儿,在外头看见的姑娘们纷纷入席,桌上摆了精致的佳馔珍馐,宴会开始了。

关芙把手里的信德放下,他不知道是怎么了,自打看见了黑狐狸,就不吭声了,耷拉着耳朵。

比看见胡老爷子还老实。

关芙暗想,这大黑狐狸应该是挺厉害的。

他本来还想着又事能把信德扔出去保留性命,现在看来,是不成了。

那就只能顺其自然了。走遍三山四海寻找能人异士,可不是为了一见面就吓跑。要是因为这点怕就撤了,还救什么十五娘。

关芙坦然起来,请云姑为信德另设一案,开始放心大胆的吃起来。

黑狐狸见状,瞥了他一眼。

云姑笑道“为君子倒酒”

一声令下,一阵霸道清冽的酒香就瞬间侵略了关芙的嗅觉。

之前迎接他的小童,跟着眉心中间有个红点的女羽士捧着酒坛进来,席上其他人一看见,就振作了起来,显然十分期待。

关芙还看见有几个美女眼珠子都发绿了,看来这真是好东西。

紧接着,碧绿的酒液倒入杯中,关芙尝了尝,只觉气味甘甜,回味绵长,又有一种烧灼火热在胸膛里燃烧。

周围的姑娘们喝着酒,本来就不拘束的性子,此时更是火上浇油撒了欢,关芙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有人牛饮了几杯喝醉了。

酒量大的就开始四处寻找酒伴,半醉的当场扔了筷子杯子,跑到中间跳起舞来。

场景有种酒池肉林的奢靡艳丽,在关芙眼里,却是一种非人的快意和狂欢。

这是毫无畏惧、没有底线的快乐。

这酒对狐狸来说吸引力挺大的,那边年纪小小的桃枝,已经喝醉了,呼呼大睡,这边信德自我斗争了一番,还是没忍住,现在出溜到桌子底下,抱着酒壶狂喝,一边喝一边醉眼朦胧地笑“呵呵,呵呵。”

盟友彻底指望不上了。

关芙喝了两口,头开始晕,就不喝了。

他还有事没说。宴会过半,别人都已经酒酣耳热,他也该跟云姑说说自己的来意了。

顺便刺探一下云姑所作所为的意思。他可不认为这位大仙能这么闲,天天瞅着个人就开宴会。

云姑必有所图,他也不是没有目的,该聊一聊了吧。

可他还没开口,云姑先说话了“君子人品贵重,性格端方,我有一女”

“观主人且慢”关芙吓得一激灵,仅有的几分醉意也吓跑了。他伸出一只手表示拒绝,也顾不得什么礼貌了“观主人容秉,小生已有婚配,妻贤且慧,琴瑟和鸣,并无二娶之心”

这时候也不去计较到底云姑说的女儿到底是何许人也了。

关芙目光暗自打量信德和桃根。她跑的时候能不能带上这两只废物

不带上的话好像有失道义,但好像也不会有严重后果,都是妖怪,信德和桃根不会被为难吧

关芙已经在脑中规划逃跑路线了,他可不能犯重婚罪。狐狸但是不挠他,但可能不要葛生。不能把事办砸了,只要他不会因为漆黑的夜色掉下山摔死,就得跑。

云姑此时却笑了,她低头带着笑看了看狐狸,好像是听了一个笑话,就立刻寻找最亲近的人交换眼神似的。

她抬头看关芙,笑道“君子果然情深义重,只是我所说者,并非君子所想”

关芙动作顿住了。

“我有一女年已四十,许配利津王氏,论起年龄,可不和君子匹配”

误会了,有点尴尬。

但这开场白,怎么听都像是要嫁女儿的节奏。为自己开脱了一句,关芙松了口气,尴尬是小事,不是被嫁祸就好。

第232章 被报恩的书生(6)

既然不是被嫁祸,就能接着坐下听听了。

仙人有事相托是好事,这样等价交换,互惠互利,总比关芙单方面求她要好得多。

他非常认真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来,就指望着靠办这个事能顺利救回十五娘呢。

那边云姑也终于不紧不慢的说出了本来要说的话。

关芙听着就明白了。

事情还要从三年前说起。

三年前,云姑女儿小秀的丈夫王兰暴病身亡。

小秀虽然悲痛,但儿子都快结婚生孩子了,她也不是走不出来。好好地给王兰装裹发送了,小秀就继续自己的正常生活了。

结果王兰死后过了许多天,小秀在家里做活做到一半,一回头,看见了确实已经死了的王兰就站在家里。

已经死了的人面目如生,神色甚喜,不光冲着小秀招手,还往她身边走,可把小秀吓得不轻。

她扭头就跑,鞋都跑掉了两只,一顿狂奔。

这谁受得了,这家里有鬼,她不过了!

可是小秀四十多岁的人了,爹娘也没了,哪还有娘家,只能在周围盲目的转几圈,然后跑去找儿子。

结果找儿子的路上,一扭头发现王兰紧紧跟着她。

还露出了鬼笑。

她双眼翻白,惊惧大喊:“娘哎!”

云姑这边一下子就感应到了。

但云姑远在云姑山上,小秀又是远嫁,她轻易地不能去,只好拜托观中羽士代替她去看,就是眉心有红点的女羽士,玉淞真人。

玉淞真人颇得云姑爱重,自小离家修道,年岁不大,但也是学了一身的好本事,一昼夜行三千里,是没有问题的。

第二天她就赶到了王家。

这时候,小秀又看见王兰了。

王兰看见她就笑,小秀吓得哆嗦:“死便死了,何必做这怪样子吓人!”她吓得破口大骂。

玉淞真人正准备现身救她,那边王兰却说话了。

神志清楚,语气如同生时:“鬼差误勾我魂魄,本应还生!”

小秀头皮发麻。死了还能活过来?勾魂的也太马虎了。

王兰就说了他这一场死后历险。

死了以后阎王一看,这勾错魂了,赶紧叫鬼差:“赶紧给他送回去!”

鬼差蔫嗒嗒照做,然而天气炎热,王兰尸身腐败,显然是用不得了。

鬼差就出了个主意:“人变成鬼是挺苦,但鬼变成仙就快乐了!只要能高兴,不用非得复生吧?”

王兰一听哟还能成仙!

据说他丈母娘就成仙了!赶紧同意:让我成仙吧!

鬼差就带着他跑到一个豪华住宅里。

两个鬼蹲在旁边等。

鬼差说:“这有个修成了金丹的狐狸,你吃了金丹,魂魄就一直都存在,成了鬼仙了!到时候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好不好啊!”

王兰当然说好,就看着狐狸修炼。

月光之下,狐狸抬头对月,一呼气,金丹就从嘴里出来,迎接月光,一吸气,金丹又被吸回来,这么一呼一吸使劲修炼,循环往复。

鬼差悄悄地等着,然后趁狐狸不注意,冲过去把金丹一把攥到手里,转过身猛地塞王兰嘴里了。

狐狸一看这一打二打不过,金丹又没了,别想七想八了,赶紧跑吧。

王兰得了鬼仙,满意了,把鬼差送走,自己回家了。

小秀母亲就是云姑,从小虽然少见狐鬼,却是信的。

她这么一听,不是来索命的,也不怎么怕了,终于镇定了下来。

王兰对着小秀很得意:“我现在可是鬼仙了!”

那边玉淞真人却眉头一皱。

夺了别人的金丹,成就自己的鬼仙之身。哪怕是狐狸的金丹,也是积年累月、刻苦修行才得来的。

此人受了不义之力却洋洋自得,品行有亏。

她没有再露面,而是一直悄悄观察。

小秀不害怕了。

她怕的只是被索命,又不是怕鬼。她看了王兰两眼,发现这个鬼还是活着的时候一样的人,就慢慢适应了起来。

王兰就和平日一样,在家中生活了起来。

过了一阵,王兰死了变成鬼回家的事传了出来。

他朋友张生也来了,两个人一合计:大家都挺穷的,搭伙搞点钱改善生活吧。

王兰说自己能不药而医,不卜而断,但死鬼又不能出去吓人,要求附在张生身上。

然后钱对半分。

两个人商量好,就离了家出去闯世界了。

小秀看鬼丈夫出远门了,终于反过神来,开始正经思考了。

这金丹是偷来的啊。

她觉得不自在,可人怎么能管住鬼呢?

然而不管她又觉得过不去这道坎,在家里转悠了两圈,遇上了终于现身的玉淞真人。

一听是母亲道观里派来帮她的,小秀就把心里的疑惑说了。

说完了皱眉道:“王兰被错勾了魂,是鬼差之错,怎么让一个无辜的狐狸,付出了金丹作为代价?此事不公!”

玉淞真人点了头。

她答应回去跟云姑好好汇报,转头回了云姑山。

云姑山是这周围高矮不一的六座山的统称,云月观独占一峰,其余六峰都在云姑治下,山里也不是没有生灵。

诚然,人不多,但是鬼狐妖类颇众,不少都有了道行。

玉淞真人从小就在云姑山长大,是被扔到山里的弃婴,从小就熟识妖鬼,跟她们一起修行、玩耍,生活,打心底里,把这些非人当成同类和同伴。

她早就觉得王兰这事干的不厚道,并且决定回禀了云姑娘娘,让她告一告那个鬼差。

回到云姑山,发现那王兰自述中被偷了内丹的狐狸,已经出现在了山里。

修为大损,已然变不成人形了,气息奄奄,几乎身死。

云姑的好友玄月娘子——那只黑狐狸——正是这被偷了内丹的狐狸的玄祖母,这狐狸被偷了内丹,上山求救来了。

玄月娘子不能让这么个好好修行、未犯任何错的狐狸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她暂且把自己的内丹借出来,给狐狸用了一用,好歹保住性命。

这也是玄月娘子维持不了人形,变成狐狸趴在云姑腿上的原因。

后来玉淞真人很快听说王兰与其友张生行为不端有异,被路过的方御史抓了。

御史出巡,有资格斩妖除魔。

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心想这回可以拿回内丹,却又听见他们被放了,还带回来了大笔金银。

原来是方御史请示神明杀尽妖邪的当晚做了个梦。

他梦见有穿金甲的神人告诉他:王兰死的无辜,现在也是鬼仙了,还有救人的功德,不能把他当妖怪办了,快把他们放了吧!

王兰和张生无罪释放。

王兰这偷别人的内丹得来的鬼仙之位,竟然被神仙承认了!

这下子棘手了,她们入了天道之眼的这些修行人,若是对着被上仙承认的王兰下手,就落不下好了!

可若是不拿回内丹,被偷了内丹的狐狸难道就这么白白被害了一场?

显然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关芙被委托的就是这件事。

第233章 被报恩的书生(7)

云姑虽然将这周遭山中大小之事了如指掌,却也没那么闲,看见个人上山就盯着不放。

关芙被注意到,是信德渡劫,雷声隆隆,吓得周遭山里的鬼狐妖类都跑到云姑这里避难,才引起了她注意。

云姑看着关芙一路救了信德,一心上山,再跟狐狸一打听,这还是个名人,娶了胡家十五娘的书生,就设宴,派人请他上门来,顺便委托这件事。

她手放在枕在腿上的狐狸脑袋上,对着关芙郑重道:“君子,此事无人托付,只是狐女无辜,若无金丹则却修为倒退,难以再有灵智,只求君子帮她一帮。”

关芙说:“小生不过一介凡俗人,并非仙家,如何能管得了鬼仙之事?”

云姑还没说话,大狐狸歪过头来,睁着眼说话了。

一张嘴发出了青年女子的声音,语气柔媚,竟像是个妙龄少女:“葛生素有侠义之名,我狐辈皆知,不可妄自菲薄。”

关芙一听,暗道怪不得玄月娘子叫娘子而不叫奶奶、娘娘,估计这位娘子人形挺年轻的。

他摒弃脑中想法,顺势道:“实不相瞒,小生只会读书,此来云姑山,也是因为我妻被孙姓道士所抓,下落不明,小生无法,只能四处寻访仙踪,以救我妻性命。观主人和玄月娘子大善,不知能否帮小生救回娘子。”

大狐狸看了他两眼,却并不直接说对策,说道:“你倒是有情有义。”

云姑给大狐狸摸摸毛,对关芙说:“这也正是我将此事交托给你的缘故。”

关芙赶紧说:“若观主人诚心相托,便请先为小生指条明路。”最好传点什么仙法、法宝给他。

“我观君子,诚心实意,视狐如人,殊无异心。我久居山中,不能随君子而去,只有一法,可告君子。”

这办法就是叫关芙去泰山。

泰山东岳,掌管天下鬼狐,要想寻求庇护,去泰山东岳庙,在合适不过。能查清十五娘的下落,也能状告王兰抢夺狐狸金丹,坏人修行。

不过一般狐狸虽然有法力,远胜凡人,但并非人类,地位在泰山并不算高。哪怕是玄月娘子这样的狐仙,也不敢轻易敲东岳庙的门。

在这件事上,唯一有优势的,还就是活人。

有气节,好德行、素无恶行的书生,更是受到优待。

就算是善人在无意中言语行动有所冒犯,活着的时候也并不会被拉下去惩罚。

毕竟还是人,暂时还活着,就归人间管,后面多做好事,就能安然无恙继续生活了。

关芙思考了一下。

此事的确可行,至少比关芙一个人乱跑乱撞、耽误时间强。去泰山是条明确可行的路径。

云姑给他指路去泰山,和他本来要做的事并不违背,反而是一举两得,互相助益。

云姑说:“我有一护身符与君,可保平安,此事并无危险,君子莫忧。”

她把一个小红布袋给关芙,关芙接过来放在怀里。

心里踏实多了。

他答应了下来:“那小生恭敬不如从命,定将实情向东岳大帝如实禀告。”

一看关芙答应了,云姑就高兴了。她举起酒杯对关芙一举,一饮而尽:“今夜良辰美景,君子莫要辜负。”

饮尽杯中酒后,她敲响玉杯,场中群魔乱舞、笙箫四起的局面就消停了一瞬。

她举起手来:“歌舞来!”

喝醉的狐狸们被拖了下去,场中被清空,丝竹也各就各位,做好准备。

关芙被吸引了目光。

周围通明的灯火倏然暗淡,空旷的场地中间,有一道犹如实质的白月光如柱投射下来。地面无中生有,钻出一朵粉嫩的荷花花苞。

他眼睛被照了一下,意识到地上有东西在光中粼粼反射出光芒,定睛看去,地面不知道何时变成了涟漪微动的水波,清亮的水面上,一轮冰轮倒影,水中的花苞渐渐地钻出水面,连同迅速展开铺平的荷叶,亭亭而举,开成了一朵莲花。

莲花变大,中间钻出了一个身着粉色轻纱的女子,在荷花上曼然起舞,恍若神仙落凡尘。

关芙嗅到了水汽和凉风,脚上一凉,仿佛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尾一触即走、形容可喜的红鲤。

他试探着伸手摸地,整只手都浸到了水里。

乐声清远幽静,水声泠泠,鱼跃泼剌,明月水照,玉人起舞,美不胜收。

席上的绝色女子们凝神细观歌舞,一个个合着乐声舞姿,身形摇动,陶醉不已,快活至极。

怪道此世有神仙。

关芙就着表演节目,不知不觉就喝了一壶酒,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醉了过去。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天色大亮,他茫然四顾,一时之间回不过神来。摸了摸头,宿醉过后竟然不疼不晕,果然是仙家好酒。回味之后,他先检查了一遍自己是不是在坟上。

胡老爷子他家,葛生住在里头的时候,觉得金碧辉煌,样样都心满意足,但一旦走出来,就能看出来是座荒草萋萋的墓葬群,不禁让人深思自己之前到底是在哪住的。

好在虽然玄月娘子是狐狸,但这次是云姑开的宴,也没把关芙扔到荒郊野地狐狸洞。

他四处看了看,看到了睡得人仰马翻的桃根和信德,两只狐狸口水横流,舌头都耷拉出来了,显然是醉的不轻,暂时醒不过来。

关芙叹口气。

这到底是哪啊?他只能自己打听了。

背上包裹,关芙把信德和桃根一手一个拦腰抱着——太重了,他打算先买个筐,把这两只放进去背着。

再找找有没有人出没,问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关芙估计,是被施了法术,送出来好远了,他昨天也醉的厉害,云姑也没来得及跟他交代。

反正危险不大,赶紧行动吧。

从林子里钻出来,关芙看见了山。

连绵的山。

这不是直接把他送到泰山了吧?

又往前走了一阵,见到了人。

一个挑着担卖桃的。

“嗐!”

这人一见关芙,自己先出了声。

他眼珠子瞪得老大,把关芙从上到下看了几遍。

书生打扮,长袍子。

背着小包裹。

胳膊上挂着一红一白两只狐狸。

这位到底是干嘛的呀?读书人?卖狐狸的?

关芙倒是坦然。他也没其他办法啊,不能把这俩亲戚扔了吧。他往前走了几步:“老丈留步!”

挑着桃的眨了眨眼,把眼皮上的汗水甩下来,站住脚了。

关芙说:“敢问此地是何地?”

对面说:“泰安。”

果然这就到了。

这速度真快,关芙心生羡慕。

第234章 被报恩的书生(8)

关芙跟上了这挑着桃的老丈,准备跟他一起去集市。

去集市买个筐,把狐狸装起来。

老丈挑着桃子跟在他身边,对他产生点兴趣,问道:“你从哪来?”

关芙说:“小生打云姑山来。”

老丈说:“那可不近!”他低头看了看关芙的鞋子,虽然脏污,但并不残破,看着不像是走了远路,心里嘀咕了一声。

很快,两个人就进了城,到了泰安城中的集市上。

人来人往,喧阗鼎沸,格外热闹。

关芙四顾,只见集市规模颇大,各种商品应有尽有,蔬果肉蛋等日用品不消说,还有卖网的补碗的、胭脂粉盒、木偶泥塑,以及不少卖艺的杂耍人。关芙还看到了卖大力丸、长生散和说不出来是什么的物件的人。

街上也是男女老少、胖瘦妍媸俱全,除了城中居住打扮普通的百姓之外,有不少的僧俗道士、狂客浪人,甚至还有红头发金头发的白皮肤和东南亚人种。

关芙一打眼就赶紧移开目光,假装什么也看不见。

直觉告诉她,这些不远千里跑来的人,瞧这身上看不懂的打扮,就肯定不是什么一般二般的普通人。

高危。

他在心里给某些人标注了属性,就缩起脖子,把狐狸抱的死紧,先跑去买带盖的竹筐。

关芙现在这模样比较惹人注意,尤其是惹那些有点道行的人的注意。得藏一藏。

卖筐的是个四十来岁头顶全秃的中年男人,衣裳半穿不穿,露着油亮的肚皮,半瘫在地上,看着快睡着了。

摊子上摆着五个叠成一叠的竹筐子,不大,但关芙转了一圈,没找到别的地方有卖的,只能寄希望这个人在别的地方放着大竹筐。

关芙凑过去,低声道:“买一个背筐,要这么大的,带盖,有吗?小生跟你一起去取?”

他比划了一下俩狐狸的体型。

中年男人瞥了他一眼,很不大耐烦地拍了拍肚子:“十五文。”

然后伸手往那五个叠起来的竹筐上一摸,抓着篮子边就要提起来。

关芙伸手想要阻止,不要这小的。

却在下一刻哑然失声。

中年男人从一叠小筐子里,拿出来了比那五个筐大一大圈的带盖竹筐。

关芙脖子前伸,瞪大了眼睛。

中年男人把竹筐往他脚下一放,示意掏钱。

关芙掏出葛生的钱袋,把钱数出来,递给中年男人。

他不伸手接,扬了扬下巴:“扔筐里就行。”

关芙把钱往筐里慎重一扔,只见钱币触底,没发出一点声音,就消失无踪了。

他低下了头。

这普通平民打扮的,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他还是夹着尾巴做人吧。

做一个书生,太苦了。

把两个狐狸摆在筐里,盖上盖子,关芙就背上筐,竹筐在身前——他得看着狐狸确保不会被人偷了——准备离开,直接去泰山。

离开之前,他看到又有人来买筐,中年男人只管伸手往那五个叠在一起的小筐里拿,取之无尽。

买者却习以为常,毫无异色。

真叫关芙害怕。

但离开集市的时候,关芙又一次看到了跟他一起来这里的卖桃老汉。

那老汉满脸不快,急的结结巴巴,正在跟别人发生争执。

一个穿着粉衣服的白胡子老头正在跳着脚扯着他的挑子吵吵。

关芙忍不住留神细听,只听得老头说的是:“还我女儿!把我女儿还给我!”

老汉嚷道:“这!哪、哪有你的女儿!”

他就是卖个桃!

这位穿着粉衣服的老头上来就说他抢了女儿,他一个本本分分的老汉,上哪干这种事?

老汉气得结巴。

关芙忍不住住了脚。

没办法,看热闹是人的天性,其中一方是曾经见到过人,那热闹的吸引力就更大。

根本拔不开腿离开。

他随着逐渐围拢过来看热闹的人们,一起围观。

粉衣服的老头扯着他的筐子,不依不饶:“你抢了我的女儿,还不承认!”

“我、我没有!”老汉辩驳。

如实对喷了两三句,终于围观者说话了:“那老头,你女儿在哪呢?这只有个老汉啊!”

有人哄笑了起来。

怕不是老糊涂了吧?

粉衣服老头张目看了一圈周围的围观者,抹了两把眼泪:“老汉家住南城,就和三个女儿相依为命,今天早上起来,就看见女儿们都不见了!”

卖桃老汉说:“那、与我无关啊!我可从来没见过你的女儿!”

粉衣服老头说:“你还狡辩!”

眼看两个人又要吵起来,又有人插话了。

“老头,你说你女儿被抢了,就直接指出来,抓贼捉赃!讲究个人证俱在!”

老头四处看了看,看围观群众都是这么个意思,也就不吵吵了,哎呦了两声,说了实话:“我女儿们,就在这儿呢!”

他伸手一指,围观群众跟着他的手势一看,发现他指的正是老汉装满了桃子的筐。

一来就被粉衣服的人抢了,卖桃老头还没开张,筐里满满一筐桃。

大家面面相觑。

“这一筐桃,哪能藏的下三个人?”

粉衣服老汉眼看着质疑声越来越大,围拢过来的人也越来越多,就撸起袖子:“不信,我把女儿们叫出来,让大伙看看!”

围观者起哄喊好。

粉衣服老头受了鼓舞,越过卖桃老汉,走到桃子边上,开始伸手,一个一个往外拿桃。

“哎!使不得,使不得,我的桃!今天早上刚摘下来,还新鲜的!”

卖桃的老汉大声道:“你扔到地上,我怎么卖啊!你得赔钱啊!”

怎么也阻拦不住,周围群众们嘻嘻哈哈。

粉衣老头充耳不闻,面色严肃,一个个桃子拿下来,放到眼前头,仔细看,就放下,很快,筐里的桃大半被捡了出来。

还剩半筐,粉衣老头终于拿住了一个,拿在手里就不撒手了。

他对着那个桃细细摩挲,眼里热泪盈眶:“啊,三女儿!”

围观群众脸上写了字:果然是个疯老头。

但就在大家认为“这老头疯了,没看头了,散了吧”之前,粉衣老头站起来,将手中的桃用力一掰,脆响咔嚓,香气四溢。

围观者俱都咽了口水,被桃的香气吸引住了。

粉衣老头双手捧着桃,柔声叫唤,呼唤女儿:“三娘,三娘,起床啦!”

众人伸长了脖子,只见桃核被劈成两半,中间有一个小东西动了动,紧接着,粉衣老头把桃核往地上一扔,就听见一声“唉哟”,桃核中间的小东西伸展身姿,越变越大,见风就长,很快变成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妙龄少女,也穿着粉衣服,看见白胡子老头,就叫“爹!”

围观者大哗。

少女形貌甚美,堪称绝色,一时间,整个集市一传十,十传百,全都轰动了起来。

紧接着是二娘和大娘,纷纷从桃中出,一时间,人声赞叹不已。

赏钱砸了一地。

关芙摸出几个铜板也扔过去,终于明白了。

一开始还以为是个法制节目,没想到这是个卖艺的,玩幻术的。

第235章 被报恩的书生(9)

看了表演也不能继续耽搁了,关芙赶紧往东岳庙跑。

装着狐狸的筐背在身子前头,还能听见信德的呼噜声,闻见酒香的余味。

他一边跑一边想,这两只废物狐狸,还非要跟着他,有什么用!什么用也顶不上!就是两个大件行李。

终于跑了半天,跑到了山下,刚走到山下,就看见一个身高丈余的巨人。

这是大白天!

这,闹什么妖呢?虽然还算是早晨,没人来爬山,也不能、不能这么夸张吧?至少得伪装一下?

关芙迟疑了一会儿,但怎么样也得上山啊。他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巨人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就放大了胆子,又往前走了两步。

试探来试探去,很快就靠的近了。

离得近了,巨人没什么反应,照样一大步一大步往前走,不紧不慢,一看就不赶时间。

倒是关芙用眼一看,发现巨人手里,还倒着提着个人。

怪不得长了一截。

巨人左臂上苍鹰回头看了关芙一眼,眼神锐利严酷,让关芙屏住了呼吸。

这鹰真是有气势。

他就改成小步,小碎步跟在巨人身后,不远不近的。

倒是巨人手里提着的人,看见关芙了,大叫:“救我!救我!”

关芙脚步一顿。

终于引起了巨人的注意了,他回头看了一眼。

关芙跟他对视,看见了巨人的脸,青铜色,像个神像似的。

——这就是个神像吧!

他赶紧低头行礼:“神将先行,小生这厢有礼了!”

巨人便对他点了点头:“君子勿惊,此为一盗钱小贼。”然后继续往前走。

被巨人抓住的人就不吭声了。

头朝下,血流逆行,血攒到脸上,满脸通红。

过不多久,终于来到了东岳庙前。

巨人将小贼放到殿前神像面前,让他把钱都拿出来,然后跪下忏悔。

巨人重新回到了门口,化为一尊高大的神像。

关芙对神像巨人行了一礼,还有他右边一起守门的大哥,也不能不尊敬,然后老老实实、恭恭敬敬进了东岳庙。

跪在东岳大帝的神像前,和小贼一起等,终于不多久,等来了观中道士。

道士一露面,小贼就磕头不止,老老实实把自己怎么偷得钱,怎么被逮回来,一句一句都说了。

道士把钱收起来,让贼走了。

接下来终于轮到了关芙。

眼前的道士倒是很有耐心,先看关芙,再看他进了殿放到一边的竹筐,也没说把狐狸扔出去,只问他有什么事。

关芙就朗声道:“小生状告利津王兰,抢夺金丹,坏人修行,邪道之身,以成鬼仙!”

“再告鬼差,勾魂有误,弥补有失,损人利己,欺上瞒下,扰乱阴阳!”

这话一说,空旷的殿中竟然隐约有了金石之声,回音袅袅,仿佛直通九幽。

神像前点燃的香烛,突然摇晃一瞬,更加明亮。

道士闭目侧耳,仿佛细听,然后对关芙说:“从头道来。”

递给他一束清香。

关芙点了香,在神前将前因后果,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道士闭目,青烟直上,关芙话音刚落,听见一声钟响。

幽深遥远,却让人魂魄一轻,神思微凉。

道士对着神像拜了三拜,对关芙说:“君子稍候,此二鬼一狐,即刻便来。”

关芙心中微动,还未反应过来,眼前乍起浓雾,伸手不见,一片空茫。

只一瞬,目之所及再次清晰可辨,但这次,他面对的是已经不再是东岳庙中的场景。

眼前坐着一个文弱书生,关芙低下头看看自己,觉得好像是同辈,形貌相仿。

但本能已经让关芙认了出来:这是判官。看来这等小案子,还劳动不了大帝亲自审问。

“你言之事,我已尽知。”判官坐在上头说。

可能工作经验不够,说话还挺温和的。

“你三者有何话说?”

关芙这才扭头,看到了一只黄狐狸,一个四十多岁的鬼,看模样生活的还挺好,体体面面,大抵就是王兰了。最后还有一个蓝脸鬼差跪在一边。

这就都来了!真快啊!

关芙感叹东岳体制超快的办事效率。

有超自然力量,就是方便。

黄狐狸趴在地上呜呜狐鸣,幽怨悲戚,显然是委屈的要命。

但哭了两声它就止住了,瞪着鬼差和王兰,龇牙咧嘴,好像想把这两个鬼吃了似的。

她张嘴说道:“大人容秉!妾身齐氏,修行一百八十九载,朝夕不怠,积德行善,从未懈怠!然此二贼狼狈合谋,夺我金丹,坏我修行,至今妾已人形难为,仙路尽断!若非祖宗怜我,只怕早就成了荒野之中黄土一抔!”

王兰一听这话,就看了一眼鬼差。

关芙一下子就读出来了王兰的肢体语言:这都是鬼差干的。

虽然鬼差责任更大,但王兰这幅推卸责任的模样,还是让关芙觉得不爽快。

鬼差早就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也不敢说话。

本来就是他办错事在先,后来,后来又没把事情办圆满。

最重要的是,被人抓着尾巴告上门了。

怎么就被人告了!他咬着牙十分悔恨。

换了别的情况,办错事随便补救一下子,也就罢了。阎王不管,人又不算死、不算活,不经过判官,没人翻这个账。

但经了东岳——就不好收场了。

判官来了,只怕是一桩桩一件件,都要判个清楚明白。

判官看着王兰,王兰连连摆手:“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大人饶命啊!”

关芙嫌恶地移开了目光。

判官的目光定在鬼差身上:“你可有话交代?”

鬼差深深低下了头:“大人,小的,小的……”

他当时抓错了人,一发现就立刻报告过阎王,阎王说抓错人,送还阳,他也办了。

他不是不办事,是这王兰自己倒霉,身子烂了,不中用了。

怎么就,倒霉事都让他赶上了呢!

也不能不办事,他一个小小鬼差,又不能扰乱生死,只能另想办法,把王兰这个可能找事的潜在威胁处理了。

做鬼仙就行,不入地府,不找事,没人追究他的责任。

再选办法,怎么让王兰当鬼仙,可鬼差想了几种办法,想成鬼仙,不是要有大功德,就是要有人供奉,再不就是有宝贝奇遇,前两种麻烦,后一种,他怎么舍得找宝贝给个死鬼!

想来想去,欺负没法直接告到上头的狐狸,是最容易的事。

这狐狸金丹被抢,修为就没了,但又不会立刻死——死了变成鬼下去就告他!可不能随便死,这也是他没下杀手的原因。

只会修为渐渐消失,这多年修来的神志、灵慧,全都漏光,消散。等到死的时候,就是只普通的、什么也不知道的狐狸,动物,不会说话,不会告状,到了地府也无碍,什么问题都没有。

这是很好的办法,是很多人都用过的办法。

偏偏轮到他头上这次出了问题——他怎么这么倒霉呢!

第236章 被报恩的书生(10)

鬼差心里且怨且悔,俯首跪地,乖乖道:“判、判官大人,小的只是一时糊涂,这人阳寿未尽,不该入了轮回,小的,小的也是想办法办事,只是方法不对……”

出了纰漏让这狐狸告了状!

他从眼角看见关芙跪在旁边,书生模样,心中暗自生怒。

肯定是这个书生坏了他的好事!要不然,与此事无关的活人,怎么会出现在地府!

鬼差牢牢记住了关芙的样子。

王兰一听鬼差这么说,就来劲了,一个劲的推脱:“大人,您听见了吧?都是鬼差做的,我一个凡人!还阳寿未尽就无故身死,我是无辜的!”

狐狸却对着他大声呸了一口:“呸!你这黑心毒肠的下贱人!抢我金丹之时,分明是你二人合谋!蓄意蹲守良久!等那鬼差抢了我的金丹,你就忙不迭塞到了嘴里,生怕我再抢回来!这怎么能说清白无辜!”

“你是合谋者,你是害我的罪魁祸首!但凡你有一点不忍,知道不能随便害了别人,就不会联合鬼差让我毫无反击之力!”狐狸嗷嗷叫骂,“大人,一定要为我做主,惩戒这两个有罪之人啊!”

温和瘦弱的判官看看狐狸,看看鬼差,看看王兰,这三者各自占据一角,嘴里的话说都说不尽。

王兰一听狐狸的指责就慌了,赶紧反驳:“你血口喷人!大人,这都是她一面之词,瞎编的!”

狐狸骂道:“姑奶奶活了一百六十年,你这样一朝得势,猖狂肆意的人也见了不少!你以为你推到别人身上,就一点责任都没有了吗?我是无辜的,而你,和别人一起,害了无辜的我!”

“这做派居然敢当着判官大人的面,说自己没有罪行!”

王兰大叫道:“你无辜,我也无辜!我不取你金丹,难道就要做牛做马,烟消云散才行?”

“自古人为万物灵长,天下各物,各行其道,均可为人所用,猪羊为肉,犬牛为奴,区区一只狐狸,别说我拿了你的金丹续命,就是剥了你的皮,又怎么样!”

“畜生猖狂,竟妄想和人攀比!”

狐狸气得不会说人话了,一会嗷嗷啊叫,一会汪汪叫,就这么和王兰双语对骂。

看着这一场闹剧,判官低下头提笔写字,不再询问。

关芙打量着判官,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位鬼差就是个书生。跟葛生看起来差不多啊。

判官把手里的笔放在笔架上抬起头,关芙这才观察到,那鼻头上根本没有墨,而是发光的金。

联通阴阳的判词已下。

他已经不需要再听这三者的辩驳。

旁边镇场子的两个铜色脸大鬼齐声低喝,天摇地动,关芙跪在旁边都晃悠了两下,吵架的也不再吭声,一个个都安静下来,听着最终审判结果。

狐狸竖起了耳朵,眼睛瞪得大大的,几乎脱眶而出,十分期待。

但她的耳朵朝后压着,摆出随时都要逃跑的架势。

判官非其族类……要是偏向了鬼人王兰,她就得赶紧跑。哪怕变成普通狐狸死在外头、一辈子不能重登仙途,她也不愿意认罚。

她本来,无罪无辜!

王兰也攥紧了拳头。他觉得自己胜券在握,毫无错处。同为人类,王兰觉得判官应该站在他这一边。

再说,他本来就没错!谁会因为吃肉有罪?

判官把手里的判词递给紫脸鬼,让它宣读。

黄铜脸色的大鬼伸手接过,手里拿着的碗口粗的锁链哗啦作响,如同鬼魂呻吟,让人一个激灵,不敢动弹。

“鬼差渎职,玩忽职守,欺上瞒下,毁伤无辜。”

“判,削其鬼差之职!”

鬼差一下子低下了头,脸上的蓝色缓缓褪去,变成了一个肤色普通的黄脸人。

“打入地狱,受其刑罚。”

鬼差的脑袋深深垂了下去,关芙注意到,他想哀嚎,却因为紫脸鬼的力量,不能发出声音。

“王兰。”

王兰缩起了肩膀。

他有点觉得形势不乐观了。

“阳寿未尽,误被拘魂,不得往生,是地府之错。许你再续阳寿,重返阳间。”

王兰一下子把脖子从肩膀里伸了出来。这也是好事啊,可是:“可是!大人,我身子已经腐烂了!”

大鬼咳嗽一声,威严让王兰重新闭嘴,它继续宣读:“然,不思己过,傲慢恣睢,无仁善之心,尽私心浊念,不图正道,反以鬼道牟命外私利。”

“判,阳间为兽,尽阳寿一十八载,苦工赎利,重修德行。”

狐狸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开心极了。

看到王兰惊讶恐惧的脸,她连自己金丹还没要回来都快忘了,高兴得几乎笑破肚皮。

倒是判官还清醒,他判了老老实实修仙百多年的狐狸无罪,金丹物归原主,伸手一挥,那颗金灿灿的狐丹,从王兰的肚子里冒了出来。

狐狸张嘴,重新吃了自己的金丹,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又开始在身体中流动,心服口服跪在地上:“判官大人大恩大德,齐氏永世难忘!”

判官点了点头,嘱咐狐狸:“还望你仙道顺遂,早列仙班。”

狐狸连连应是,然后给关芙磕头:“恩公大德……”

关芙一听“恩公”这两个字就想笑。

他这也成了不少狐狸的恩公了吧。

还好齐氏并没有要以身相许,只是说:“若有差遣,无所不从!”

关芙数了数,自己已经集齐了白、红、黄三种颜色狐狸的恩公徽章。

趁着还没被扔出去,关芙赶紧问判官自己的事。

“小生有一事相问,还望判官大人告知在下。”

判官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且问。”

“我妻胡氏十五娘,踪迹何在?”

判官翻了翻书:“便在崂山。”

关芙赶紧千恩万谢。

果然,找狐狸就该去有门道的地方问,来这一趟值了,再也不用到处晃荡着像小蝌蚪找妈妈一样盲目了。

好人有好报。

关芙这样想着,却听见判官又说话了。

判官对着他说道:“葛生,人狐殊途,你须牢记!”

关芙觉得他意有所指,但还没有来得及细品,却见眼前白雾再起。

他回到了东岳庙中,身边什么狐狸什么鬼,全都没了。

——来的时候带的一筐两只狐狸也没了。

第237章 被报恩的书生(11)

跑哪去了?

关芙四处看,见不到一根狐狸毛。

就算是真跑了,那筐呢?筐也一起带走了?

还有他的行李,也没了。

……狐狸不会偷走他的行李吧?关芙确认他自己没带什么好东西啊。还是都被道士当垃圾扔出去了?

他得找一找。

找到东岳庙的道士的时候,道士正在劈柴。

琐事亲力亲为,自食其力,道士等会还得下地浇水种菜,除了上课念经做法事修行,他也是很忙的。

对这种不取用香火钱的道士,关芙也不敢放肆,恭敬询问东西和狐狸的去向。

道士放下手里的破斧头,告诉他不久前有个穿着红衣服的大汉把他的筐和行李都背走了。

道士说:“贫道想去追,但那位居士实在是跑的太快了!”

关芙隐约有点明白了。

怕不是醉酒醒过来,发现自己在泰山东岳庙呼呼大睡,把狐狸给吓毛了。

那红衣服大汉,估计就是远方大舅哥信德的人形。

他谢过道士,下山去追。他的行李还在信德手里呢!

现在这俩狐狸,真成了拖油瓶了,要他们有何用。

找的时候关芙也是一头雾水,下了山,四处瞧不见,就往集市上走了一遭。

快到中午了,人更多了,大热的天,一挤进去就是一身臭汗。

远远地,他看见有一处人头攒动,围成一个圈,发出叫好声。

这估计又是卖艺的。

关芙心里想着,转身想离开的时候,突然听见一个声音:“嘿,你这一下子,不行。看咱的!”

他心里一咯噔。

这声音,这语气,信德!

他立马撞开围观者钻了进去,中途还被撞开的人数度白眼。

但他心里着急。信德这家伙,闯什么祸了,堂堂一只狐狸,刚度了轰隆隆的雷劫,怎么大庭广众下卖起艺来了?

关芙站直了打眼一看,目瞪口呆。

变成人形的信德,正在跟一个大汉比箭。

关芙就纳了闷了,这狐狸怎么还有这爱好!不是说狐狸都是绕着猎户走的,都是玩幻术的好手吗?

怎么这位这么与众不同?不光玩弓箭,还跟玩弓箭的人玩?

但等到关芙的目光放在信德身上,看到了一个身高八尺的昂藏大汉,满面虬须,筋肉纠结。

这模样的狐狸精……

关芙勉强就认为信德比较有个性吧。

信德跟宿醉未醒似的,兴高采烈,满面通红,手持一把强弓,就非要跟人比一比。

说了“看咱的”这一句,信德就弯弓搭箭,对着草把子,准备连射三支。

说时迟那时快,只一眨眼间,三箭连珠,射到了靶子的红心,排成品字。

箭尾颤动,发出嗡嗡的声响。

“好!”

围观群众齐声叫好。

关芙也觉得好。

但是。

另一只狐狸,小外甥女桃根呢?

把孩子丢了?

信德一看自己这么厉害,得意的要命,对着他眼前的人说:“何兄,你看咱这一下子怎么样?”

这位姓何的人就点了点头:“信德兄果然了得,不过,且看我这回。”

他从箭袋里取了四只。

关芙掏了掏袖子,啥东西也没有,这时候他就有点后悔,来的时候没摸个小石子什么的,不能悄悄把信德叫下来。

只好等着姓何的再表演了这一次。

这位游侠儿也是很有本事,只看他的弓,一看就是盘玩多年,惯用了的,上面有修补的痕迹,有些陈旧,但在他手里,却摆弄的灵活随意,如臂使指。

这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将弓箭射出,第一箭仍在空中,第二箭便飞了出来,四箭依次而至,迅捷如电,后一箭破开前一箭的尾部,将其分成两半,毫厘都不曾偏差。

而射箭人气定神闲,游刃有余。

在最后一支箭钉在靶上红心之时,只是微微一笑。

围观群众高声欢呼。

信德一下子就兴奋了起来:“神技啊!神技!”

“咱只能做到三箭相连,何兄,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关芙终于抓到了空,冲上去打岔,凑到壮士信德身边:“信德!”

“啊,恩公!”

还好现在激动的狐狸还能认出来恩公。

关芙赶紧问:“桃根去哪里了?你把她带出来了?”

信德一挥手,指向不远处:“那——嗯?怎么没了?”

信德这下慌了。

他就是技痒玩了两把弓箭而已!!!

怎么把小孩搞丢了?

信德脑门上渗出了汗。

这边何氏也凑了过来:“信德兄?”

他们这边不耍弓箭了,围观群众渐渐散了,被旁边玩幻术开花的吸引去了。

信德这才回过神来:“都怪我!”

关芙打断他的自责:“不必担心,小生这就去找!”

何氏说:“二位……在说什么?”

信德跟何氏解释:“我家小狐……小姑娘跑丢了,这就去找,何兄,少陪了!”

何氏还想跟着一起找,被信德劝下。

找什么?现在的桃根是狐狸是人还不知道,哪能让不知内情的人跟着折腾。

何氏被劝的满脸疑惑,而关芙已经赶紧散出去找了。

结果找了两个时辰,一无所获。

桃根没了,装桃根的筐子也没了。

关芙只能想到是有人把一筐狐狸带走,于是重点在贩卖猎物的地点蹲了好久,一无所获。

这下真是头大了。

那边信德的鼻子都不好用,他这儿闻那闻,啥都闻不见。

桃根的狐狸味消失得像从没出现过,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这下麻烦了。

出来找人,路上又丢了一个,还是个小的。

关芙只好催着信德把消息送回去,然后两个人对坐在路边茶馆,焦头烂额。

过了一阵,一个醉醺醺的道士晃晃悠悠经过。身后插着个竹竿,上挂一幡,上书四字:麻衣神相。

神道。

关芙下意识坐直了,想用书生瘦弱的身子,挡住身后彪形大汉。

他现在对不明来意的道士,都还挺放心不下。再抓走一个狐狸怎么办。

没想到这位道士还真冲着他们过来了。

道士咧开嘴,笑出一口黄牙:“铁口直断,不灵不要钱,寻人,卜物,占吉凶。书生,来一卦?”

关芙想到桃根,竟然动摇了。

要不,就算一卦?

第238章 被报恩的书生(12)

算命是可以算。

道士毫不客气,一屁股坐到关芙身边,背后插着的竹竿也不取下来,就那么支棱着,布幡蒙到关芙脸上。

他一把把幡掀开,却听见道士笑了一声,然后冲他伸出了一只手。

手指甲很长,而且指甲缝里黑乎乎的,显得很脏很恶心。

那手做作的勾了勾指尖,道士暗示:拿钱。

关芙怎么都感觉这道士不是个正经人,但人都坐下来,也不能赶他走,只能捂住钱包说:“道长还没问小生要问什么……”

道士把另一只手放在关芙肩膀上拍了拍,打断了他的话:“这还用说出口?贫道知道。”

然后两根手指头搓呀搓。

信德看着这个道士,粗声粗气地说:“你知道什么,别随便骗人!”

道士撇了撇嘴:“山野骚物……”

信德拍案而起:“你敢侮辱咱!”

关芙还没反应过来,道士却立刻能屈能伸,脖子一缩:“壮士,壮士,是小道无礼,别跟小道一般见识!”

信德一听愣了,他还没把袖子撸起来呢。

这肯定是个假道士,关芙和信德都这么想。真道士能这么不要脸?没这必要。

但那道士一看两个人都不信了,还真不高兴了,他收回脏兮兮的爪子,往袖子里一揣:“寻人,贫道知道得很,整座泰安城,哪里丢了根针,贫道都知道。”

看看吹的牛不够取信于人,他唉声叹气道:“实不相瞒,贫道曾在泰山学艺,这几日还在东岳庙挂单的……”

吹牛吹得更离谱了。

关芙刚从东岳庙出来,怎么都觉得这位号称挂单的和山上那位贫劳质朴、修行刻苦的道士不是一伙人。

但关芙想了想,还是多条路多个办法,掏了钱。

他一介凡人,怎么也没办法,既然有个指望,不抓住就可惜了。

先给三文,但三文不够,关芙又给五文。

五文道士也摇头,比划了个手势:“二十文,不还价。”

要价不低……但都是为了孩子,给吧。

道士把钱揣怀里,就重新笑嘻嘻了:“书生,你想找到它,还得想想,之前到底用什么东西装住它了。”

他眉毛一挑,几乎飞出脑门:“泰山,怪事多呀!”

关芙猛地一激灵。

筐!

卖筐给他的那个人,正是会法术的!

难道筐里的桃根被他用筐捉了去?

这真是……遍地异人,防不胜防啊!

道士看他明白过来了,笑道:“赶早不赶晚,宜快不宜迟。对了,再来壶好酒!”

“真难伺候!”信德说道,赶紧交了一壶酒,跟着关芙跑出去。

先是去了集市,曾经卖筐人的摆摊的地方,但现在那里早已被其他商贩占据,卖筐人不知所踪。

好在旁边的商贩还没变:“他啊,回家了!”

他赶紧询问卖筐人家在何处。

卖筐的家就在不远处。

旁边的商贩啰嗦,说了很多。这卖筐的是个懒汉,家徒四壁,双亲俱无,平时赚多少花多少,一身轻松,两袖清风,随时都能蹬腿仙去,毫无牵挂。

他平时以卖筐为生。泰安城有一部分人,买回家的筐很快就会神秘消失,因此卖筐人的生意长盛不衰。

打听了住址,关芙赶紧赶过去。

然而等到走近,却发现附近是一片祥和。

关芙猜测中的狐狸和异人相互搏斗的场景、或者是狐狸嗷嗷哭的悲惨场景,都并没有出现。

从外头听起来,卖筐的家里静悄悄的,寂静到吓人。

关芙拍门,哐哐作响。

那边信德却一头撞进了门里,门像空气,阻不住分毫,径直而入。

关芙一时错愕,收了手,可摸了摸眼前的木门,又实实在在,要是他也撞上去,肯定会鼓个大包。

这是狐狸的本事,他一个可怜的书生,学不来。

正在迟疑,信德从门那边拉开门栓:“恩公,进来吧!”

搞得像是他是这家的主人似的。

关芙也不知道到底是尴尬还是不好,但救人要紧,他还是拘束的进来了。

低声问道:“主人家何在?”

信德说:“那儿呢!”

他伸手一指。

关芙顺着望过去,悚然一惊。

那个卖筐的中年男子,正站在黑漆漆的门洞里,扒着门往外看。

一点声音都没发出,也没走过来的意思,油腻的脸隐藏在黑暗中,没什么表情,显得格外渗人。

关芙赶紧道歉:“小生失礼了!敢问高人,是否曾经见到了一只白狐?”

中年男子终于动了动:“没。”

信德却动了动鼻子:“咱闻见了!”

在关芙的注视下,他冲到旁边院子里,拿出了一个带盖竹筐:“这个!这上面有咱的味道,也有桃根的!”

果然这筐像来时一样,又悄无声息,神神秘秘地回到了卖筐人家里。

关芙往前走了一步,靠近中年男子:“高人,如果曾经见过白狐……”

他突然顿了一下。

走进他发现,卖筐人这眼神,有点直,有点怪。

木木呆呆,一点都不灵动,和之前关芙见到过的惫懒无赖模样判若两人。

像是……

“呔!”信德凑到了卖筐人面前,突然大喝一声。

卖筐人一个激灵,眼神一动,脸上的表情像波浪一般扭曲波动了起来,让关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人的异变比妖怪吓人得多。

他胸腔里的葛生已经浑身发毛。

信德两道张飞眉紧皱,一身正气喝道:“还不速速醒来!”

粗壮的手指头点了一下卖筐人的眉心,这位中年男子,终于猛的摇头,神志归于清明。

脸上重新出现了关芙见到过的正常神态。

他惊了一下:“这!你们怎么进来的!”

他看到了关芙:“你!你来干什么!”

他眼神溜了一眼旁边的筐。不会是筐不见了找上门来的吧!他有点心虚。

信德对关芙说:“这是被狐狸迷了心,有一阵子了。”

关芙明白了。

是桃根做的。可能她在睡梦中被挪到了这里,但她并不是无自保之力。

醒过来之后,她没有回去找关芙和信德,反而迷了卖筐人的心,让他说没见过自己。

不知道她处于什么样的原因,但显然,桃根的举动也表明,她安然无恙,并不准备和他们同行。

信德说:“既然那丫头自己走了,不必管她!我传信给她阿娘。”

关芙点头。熊孩子老是乱跑,就让她妈自己带吧,心累。

桃根已然自己走了,事不宜迟,应当早去崂山,寻回十五娘。

关芙准备离开泰安城。

离别之前,关芙问信德:“你那位朋友,不去告别吗?”他觉得信德应该还比较欣赏那个箭术高超的何氏,朋友分别,应当说一声吧。

信德却大大咧咧:“若有缘法,定当再会,何必婆婆妈妈?恩公不必忧心。”

洒脱极了。

两个人就离了泰安,东行前往崂山。

第239章 被报恩的书生(13)

这次去崂山,就得用人间的走法了。

狐狸信德显然没这么大本事来个日行千里,两个人买了一头小毛驴,就这么骑着驴出发。

夜幕降临的时候,在小村庄里落脚休息。

关芙牵着驴,独自一人敲村西边人家的门。

“笃笃笃。”

那边很快也有人应门,门吱呀一声打开。

就着夕阳余光,关芙在一片灰蒙蒙中看清楚了来人的脸。

“……判官大人!”

对面消瘦的书生楞了一下,显然也没想到这还能见到在阴间见到的人。

过了一阵,面面相觑的两人才纷纷恢复过来,互相自我介绍。

关芙这才知道了对面判官姓赵。

“赵判官……”

“莫要如此!”赵生赶紧摆手,这让人听见了不好,这村里还有其他活人,“你我兄弟相称罢!”

“多谢赵兄指点之恩!”关芙挺感激他的,之前在阴间还告诉他十五娘的具体方位。他知道这是个活人,就不能不报答一下,“舅兄正在野外捕猎野食,少倾便至!小生托舅兄备下美酒,与赵兄共饮!”

赵生当判官的时候,心志坚定,不为外物所动,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回到阳间,变回了那个小书生,在关芙的盛情之下,也颇为坦然。

或许看破了阴阳,底气十足,淡泊持重:“葛兄不必多礼,本是我分内之事,何须言谢。”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关芙才发现这位赵生竟然跟他同岁,明年就要参加科考。

关芙说:“小生本也欲明年下场一试……”

如果一切顺利,没有人把十五娘抓去崂山,他明年就能结束朱大善人那里的活计,然后专心备考。

赵生本职是个学生,两个人兴致一上来,探讨了半天学问,关系马上亲近起来了。

“葛兄根基扎实,是有真才实学的!”赵生一高兴,夸了两句。

关芙赶紧说不敢当。

登堂入室之后,两个人继续聊,关芙也就知道了这位活判官的人间事。

赵生之所以能在两年前成为判官,最初是因为一场大规模的阴间人才选拔考试。

郡中出色考生,全部参加,做了一个有关善恶的策论题目,便糊名判卷,由阴间的大人物审阅并排名。

名单出来,赵生高居榜首。

同县也有几个,同时榜上有名。

学子们便被询问是否愿意去阴间任职。

大部分学生吓毛了。

干不了,还想多活几年。

走了一大批。

但也有一小部分人,早就不想活了,世间了无牵挂。虽然这次阴间考试考中了,但实际上阳间考试希望不大,他们考虑过后,直接加入了阴间编制。

他们就得了准许,回家赶紧给自己处理后事交代交代,三天报道。

咽气了一批人,到阴间当公职人员了,阎罗,文书,判官,都有。

但更多的人不想死,但是,这机会也挺难得,就陷入了犹豫,一时难以决断。

阴间方面一看,给了个办法。

就做阴间兼职人员,活少的时候你在阳间活,活多的时候你再死进来。

这可是有大功德的好事啊!

赵生无父无母,也不怕吓到亲人,就同意了。

以赵生为首的一部分学生,就开始了活几天,死几天,又活过来,活一阵又没气了的生活。除赵生外,同县还有李生做阎罗、张生做文书,都是这般情况。

赵生说:“我看葛兄是个人才,心肠仁善,秉性刚直……”

怎么?加入地府大家庭啊?

关芙赶紧摆手苦笑。

这个,作为关芙自己的话倒是无所谓,但是,葛生是不愿意年纪轻轻做鬼的。他活这一场都摆弄不明白——再说,他还有狐妻呢!有家有室的,十五娘还等着他去拯救。

说着话,信德也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挺高兴的,他这一场很有收获,在林子里抓了三只野鸡,听关芙说要酒就搞来了酒,兴高采烈地挽起袖子下厨,炒一只,烧两只。

烧的这两只他自己一个包圆,让关芙和赵判官两个人吃一只。

赵判官看了信德两眼,也没说话。

关芙看着信德吃的满嘴流油那个样,心想,信德要是知道这位是判官,估计能吓跪。但既然赵生不在乎,就过后再告诉他,先让他吃顿好饭吧。

饭后住宿的时候,信德说:“咱睡窗户下头就行,丈夫不拘小节,片瓦遮身足以!”

赵生没反对,让关芙跟他住一个屋。

两人说的开心,脾气投缘,关芙就同意了。

顺便帮葛生问问什么经史难题之类。葛生自从娶了狐狸,为了不暴露秘密,也是自觉远离人群,好久没跟“人”交流过了,肚子里也是憋得慌。

两人同榻而眠,谈天说地,等到半夜时分,窗户底下响起了呼噜声。

震耳欲聋,房梁上的土都被震下来了。

关芙和赵生都不说话了。

窗下信德:“zzzz……”

关芙就纳闷了,这位怎么这么不勤奋!半夜月亮出来不该修炼吗?

但想了想,也只能叹气,罢了。

两人静了一会儿,赵生突然开了口。

“葛兄,人狐殊途。”

关芙一怔。

这句话,赵生跟他说过一次。

可是再次重复,却让关芙心中一凛。

细细去想,他想不出到底是什么问题。

他摸了摸胸膛,里头的葛生到不怎么惊慌。

他是很坦然的,娶了个狐妻,哪还能殊途的起来。葛生准备好了和十五娘共度此生的。他谢过赵判官好意便罢了。

关芙沉吟道:“赵兄……”

但没有回音。

他伸手一摸。

……

赵判官去阴间上班了。

没心跳了,开始凉了。

关芙一骨碌坐起来。

好吧,今晚也别想睡了。

过了三天,赵判官才活过来。

大热天竟然不招苍蝇蚊子,也没腐烂发臭,也是个奇迹了。

要是他真烂了,关芙不一定能守得住——搁谁谁也受不了啊!

“赵兄,你平安归来就好!”他很松了一口气。

看见赵生在他面前没气了,他真不敢跑,赵生没有家人看护,他再一跑,跑了这身体叫什么意外破坏了,赵生岂不是就只能死了?

赵生回了魂看见他还没走,倒是一副意料之外的样子,紧跟着也很愧疚:“连累葛兄替我看顾身体……有土地庇护,定然平安归来。”

关芙可没那么乐观。

挖个坑埋了,扔水里沉了,还怎么回来?他费尽地为赵生出了个主意:造个密室,要离魂赶紧躲进去,然后反锁门,确保身体是安全的,到时候还能回来。

他可是想想一回魂发现身体毁了,就觉得浑身发寒。

死这三天又活了,信德也知道这位是活判官了,他现在宁可露宿野外,也不愿意进屋了。

他娇弱,害怕。

他想起自己在判官窗户底下打呼噜就肝颤。

好在关芙也耽搁不起更多时间了,赶紧告辞找十五娘,终于可以离开这里。

赵判官出来送别。

许是被看顾过尸体,他又变得沉默了。

跟关芙告别的时候,赵生犹豫了一下,说:“葛兄,有事可来找我。”

关芙应下,骑驴走了。

第240章 被报恩的书生(14)

与赵判官分别几日之后,关芙和信德,终于来到了崂山附近。

崂山下的场景也是十分奇异。

如果说泰山下奇人异士众多,那崂山下就是寻仙问道的普通人,出乎意料的多。

关芙感觉像是看到了学校的招生办。

有农夫打扮的,有书生打扮的,有不少人三两聚在一起,打听的十分热闹。

或许也是因为人流多,自然有人逐商机而知,关芙打眼看着,跟旅游景点似的,热闹得很,除了卖吃食的,还有摊子专卖崂山纪念品,比如不知真假的护符和木剑、宝鼎、宝塔等物,乍一看还挺有特色。

山下设有茶棚,坐得满满的,还有说书先生。

关芙凑过去听,听见说书先生正在讲崂山的得道成仙小故事。

关芙听了一会儿。

一对俗世好友,经历了诸般俗事,斩断尘缘,来到崂山修仙。

多年之后,两家的子孙后代收到了来自两位仙人长辈的馈赠:一个长约二指的爪甲。

用爪甲点触砚台、铜器等物,皆尽变成黄金。

两家巨富,乡人皆知其有点石成金之术。

关芙就看着,这说书先生讲到“爪甲一触,此物顿时金光闪闪,变成真金”的时候,听众最为激动,大呼小叫,拍案称奇:“好!”

说书先生就挤了一下眼睛,示意跑腿的小童赶紧把他们兴奋之下扔出来的赏钱收一收。

金手指大家都爱。

关芙大概就知道,这部分观众们主要来崂山是为了什么了。

点石成金,要是能学会了,谁不疯狂痴迷!

崂山搞得这个招生宣传很到位,很有效。

信德也在旁边啧啧称奇。

反正狐狸是没有这样的法术。

如果真的来个“点石成金”,不过是个以草木铁石伪作金银的幻术。

关芙听见有人言之凿凿地佐证这个故事的真实性:“那户人家就在我们县中!有名有姓,一家姓成,一家姓周,现在人家已经是高门大户,家里的金银八辈子也花不完……”

那关芙就姑且认为崂山有两把刷子吧。

他朝山顶望了望,崂山上清宫,鼎鼎有名。

山路崎岖,他把驴子寄养在了县城里,此时就要靠双脚,跟信德一起走上去。

只希望他一个书生,等会跟抓走十五娘的道士撕起来的时候,不会被揍成驴打滚。

他准备往上爬的时候,刚爬了两步,突然觉得有点不对。

周围渐渐静了下来,他背后发痒,好像有人在盯着他似的。

关芙忍不住回头,赫然发现,围在山前讨论的兴起的人们,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停了下来,此刻正在注视着他。

他忍不住问靠他最近的那个盯着他的人:“敢问这位兄台,为何盯着小生?”

那个人突然冷笑了两声,慢条斯理道:“今日上清宫的道爷们有大法事要做,不接待咱们这些来问道寻仙的人,你上去一趟,也是白费力气。”

关芙明白了,这位是把他当竞争对手了。

他刚才抬脚便上山的动作,触动了想成为仙人预备役的人们的神经。

但是关芙只有苦笑。

他是来找十五娘的。

“小生是前来寻人的,并非寻仙问道。”

那人撇了撇嘴,显然是不信。

但他心里觉得关芙遮遮掩掩,也就没有说破,只是不冷不热提醒道:“你若是上去随意打扰,触怒了道爷,可休要怪我们这些个没提醒你!”

关芙当然说不会。

他谢过这位告诉他了实情的“寻仙者”,就匆匆往山上爬,身后信德跟随,心焦之下跑的也快,没一会儿背影就消失了。

但山下的寂静却一直持续着。

山底下求仙的人们,你瞪着我,我瞪着你,面面相觑。

没有一个人吭声,说书先生感受到了诡异的气氛,也不再做声,只是悄悄的缩在一边。

突然有个人自言自语道:“若是让他占了先机,先上了上清宫……”

挤占了成仙名额,可如何是好!

他当下拔腿就跑,冲着关芙消失的方向跑过去。

道爷仁慈,仙人宽大,肯定不会随便生气。

他们出于尊敬,留在这里,可是只要不上山露面,道爷们怎么能知道他们求仙若渴的诚心,怎么被他们打动!

刚刚那个人,真是好狡猾!一定是上去在道长们面前尽孝了!

他不能落后!冲!

他这一跑,山下其余的人们纷纷明白过来,如梦初醒。

眼看着身边有人已经上了崂山,自己再等在山下,就是不上进了!

不行,他们都去了,我也得去!不能失了先机!

一群人携着灰尘滚滚而上。

崂山清净仙家地,窄小的山道挤得像是菜市场。

为争先后,先后推挤,竟然有在山路上打起来的。

这时候关芙已经到了半山腰。

他问信德:“信德兄可曾发觉十五娘的踪迹?”

信德鼻子动了动,摇了摇头。

事实上,关芙觉得他眼珠子瞪得有点大的过分了。

他四处看着,机警而且戒备,似乎嗅到了危险的气息,高壮的身躯,也开始缩小。

看来,这崂山上的道士们,到底有点门道,让信德有些慌张。

他粗声粗气:“咱只畏泰山,却不知道……这崂山上也有些门道。”

关芙就觉得更加不妙了。

信德慌了,那在这里多日的十五娘,又会怎么样?

关键是关芙还不知道崂山上的十五娘到底在哪个地方。

这抓了十五娘的道士,也不知道会不会就待在上清宫等他找。

他回忆之前,路人告诉他崂山上清宫今日做法事,他决定先去那里看看。

结果走上一个拐角的时候,被小道童拦下了:“上清宫今日有法事,居士可明日再来!”

信德和关芙对视了一眼,唯唯诺诺的离开了这里。

脱离了小道童的视线范围内,关芙挽起袖子,把书生袍扎在腰里。

走野路,爬上去。

信德的人形是形容修俊的伟丈夫,但是这个体型,爬山穿树丛的,还是有些危险。

被树枝弹脸搞得生气了之后,信德只好变回了狐狸。这下子方便多了。

关芙在险些摔下去三次之后,终于绕过看守的道童们,爬到了上清宫外头。

第241章 被报恩的书生(15)

但关芙挑的这个进入地点并不是十分合适。

他一露头就看见了道士打扮的人。

关芙和信德两个,立刻就将自己探出去的头收了回来。

信德转身想跑,可关芙拽住了他的尾巴。

信德摇头摆尾,但不敢发出巨大的声音,关芙按了按他的狐狸脑袋,让他往外看。

外头那个道士,正在和他们一样,做着偷看的勾当。

外头那个道士干瘦佝偻,虽然穿着道士袍子,可看起来也不像是道士,衣服很不合身,看着像是偷来的,透着那么一股猥琐劲。

他从窗户之上戳了个小洞,眯起一只眼来,一边看一边挠痒痒,非常散漫、不修边幅,不像是修行之人。

信德和关芙大眼瞪小眼,这下子他也不害怕了。

关芙认为,这应该就是那种像山下那群人一样的,“崂山学艺”的普通人。

可能他比较幸运,上山来了。但也未必就是崂山看重的孩子,在这偷看,估计也是没学到什么东西。

关芙也不敢直接出去撞破偷看现场,就和信德两个,在殿外的树丛里猫着。

那半吊子道士偷看却一点也不老实。

随着殿内法事进展,缥缈的仙音透出来,花香弥散,烟笼雾照,大殿好似陷阱,然而那道士却一边看,一边一会儿就发出“嘶”、“啧啧”等声音。

关芙怀疑,要是这位手里头有瓜子,可能当场就嗑起来了,说不定走的时候,还会落下一地瓜子壳。

眼看着这位看得入神,关芙就揪了一下新的的狐狸耳朵,打了个手势。

绕过去!

他伸手指了一下行进路线。

信德点了点头,十分轻盈地纵身一跃,一点窸窣声都没发出,就从树丛中绕走。

关芙没这份野生动物的本事,只好尽量轻手轻脚。

只是那偷看道士的全副心神都被殿内景象吸引住了,关芙发出的响动被他完全忽略。

他得以安然离开。

离开的时候在心里祈祷,最好别再碰上人了。

崂山上人是真不少,除了那些关在主殿做法事的人之外,还有相当一批学艺的呢。

好在心诚则灵,没见着其他道士,然而关芙和信德刚从另一个方向绕过去,就碰上了另一个穿道袍的大猴子。

那猴子正蹲在地上捡石头玩,一心一意,全神贯注,只挑白的,显然非常有欣赏水平。

过了一会儿,就捡了一兜,放在带来的小篮子里,还拂去灰土,十分有条理。

看着像是成了精懂得人事的。

关芙第一反应:孙悟空?

不对,孙悟空不是在崂山学的艺,孙悟空在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学的艺。

那这位就是崂山的猴了。

只是关芙同时也嘀咕,要是崂山派下有动物弟子,那不应该对十五娘赶尽杀绝啊。他陷入沉吟。

信德看见这动物之属,格外亲切,还没等关芙说话,他就凑过去了:“兄台,兄台?”

那白毛大猴子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狐狸,竟然吓了一跳,往后一坐,一屁股蹲坐到地上。

他看了看红毛狐狸,又看了看关芙,一张毛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倒是眼睛瞪得像铜铃。

关芙暗道,猴子果然眼睛比一般人大。

信德看吓着别人了,也很不好意思,再说话的时候就压低了自己那粗壮大汉的嗓门,尽量柔声道:“兄台,咱想打听个事,不知道兄台能不能帮个忙?”

语气有一种虚伪的娇弱感。

那猴看了看信德,看关芙,又看了看信德,好歹的说话了:“那、那……问吧。”

一副很好欺负的模样。

关芙也对他鞠了一躬:“兄台,小生有礼了,我二人不远千里来此,是为寻人。敢问这崂山上,可有一位姓孙的道士?”

猴子想了想,说:“有。”

关芙大喜,抚掌而笑。

“有好几个。”猴子瞪着他俩,低声补充道。

“……”

呵呵,确实是,只有一个姓,人不好找。

要说凭姓氏找,孙悟空也姓孙呢。

于是信德补充了打听来的孙道士的外貌:“须发散乱、不修边幅的中年道士。”

猴子看着它,眼神里有些惊奇。

“前些日子下了山,刚刚云游归来?”关芙补充行为特征。

他这下点了头:“有,有,孙师叔,一个月前下山除妖,刚刚归来。”

信德一听除妖二字,咬牙切齿,从喉咙里发出了低低的咆哮声。

就是他了,是他捉了十五娘!

信德已经确信,就开始龇牙咧嘴,爪子伸出来预备报仇。

而关芙一介凡人,想要智取,还得多问几句:“敢问兄台,不知道孙道士捉妖之后,会将妖怎么处置?”一边问,一边十分忐忑地,捏紧了指关节。

猴子眨了眨眼:“若是害过人命,作恶多端的,自然是杀了剥皮。”

信德一下子就摔倒在地上了。

扒皮!

关芙赶紧问:“若是秉性善良,一心求仙的呢!就如兄台这般!”

猴子楞了一下,挠了挠头:“那,应当是以礼相待,道友相称?”

这么好?关芙却将信将疑。

十五娘是个好狐狸,怎么就被抓走了?

但总之知道这个消息,总让他放心了一截。葛生敢以人品担保,十五娘绝不是坏狐狸!

那就应该速速前去救援了!关芙挺起胸膛。

他直接去找那孙道士,看他到底讲不讲理!

“多谢猴兄!”关芙郑重感谢道别。

却见那白猴子又一愣:“我不是猴。”

关芙赶紧道歉改口:“猿兄对不起。”

看对面脸色奇怪,试探补充:“猢狲?灵长?小生实在是……”分不出来这位到底是什么品种,毕竟成精了,跟人一样大的个。

正在纠结中,眼前那“跟人一样大个”的猴子站了起来,“跟人一样”理了理袍子,正了正帽子:“我本姓王,是来崂山学艺的凡人!”

友军秒变敌军。

信德一下子就露出了防备的目光,倒是那猴……王氏抬起头:“你们要找孙师叔?我带你们去!”

关芙突然有种自己走到锅里的感觉。

那一开始他们还躲什么呢?

信德和关芙挨到了一起,抱成了一团。

那猴子拿起地上的篮子,从中拿出一块白石头,看了看,塞到嘴里。

——嚼了两下,就像吃芋头似的,咽下去了。

他毛脸皱起:“酸。”

关芙和信德面面相觑。

这位,这行动,这模样。

这是修道有成了吧?

第242章 被报恩的书生(16)

王猴在前面开道,把关芙和信德从山中树丛里带了出来。

信德为了有点气势,变回了大汉,站在关芙身后,有种气势汹汹的雄壮感。

关芙觉得,他的潜意识就是这样子打架更方便。

为了缓解尴尬紧张的气氛,关芙和王氏搭话:“敢问兄台修的是什么道?”

王氏抹了抹嘴,把嘴里的白石块咽了:“长生道。只食松子白石,禁食火石,可长生不老。”

关芙心里“嗯?”了一声。

这个。

他看了看这位长出来的毛,心想修成了之后,可能是这猴样。

可关芙敢说,要是他自己修这个长生道,吃石头不吃饭,可能第一天就仙去了。

吞石而死,飞升极乐世界。

他没这本事把石头当芋头嚼。

只能说仙法就是仙法,普通人不能随便模仿。

这王氏性格很好,有问必答,一点傲气都没有,关芙问什么他答什么,很快他就搞清楚了敌人的部分信息。

据说啊,这个孙道士,手底下杀得妖怪,这些年积攒下来,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

王氏说:“孙师叔并不弑杀,只杀害人的妖怪,三百多年累积起来,就有很多了。”

三百多年。

关芙心想,自己赶紧躺平吧。

谁能打得过三百年的道士,这不就是神仙吗?

葛生确确实实就是个普通书生,而且,一点修仙资质也没有。

信德倒是不为三百年感到惊恐,但是,他也只不过八十多岁。

八十多岁的狐狸,也就是刚能自如变化成人形而已。

而六十多岁的十五娘,在孙道士面前,也只不过是个狐狸崽子。

信德咬牙,到时候,拼上这一条性命!

王生带着他们走到道士宿舍群。

崂山的道士倒不算太多,将近一百个吧。

……

真拼打架也能被一人一拳打死。跑都不好跑。

王氏倒是带着他们直接去了孙道士的院落,但孙道士不在院里。

王氏恍然大悟:“今日前头有法事,孙师叔得过阵子才回来。”

关芙和信德脸色凝重。

缓刑只是让他们松一口气,但并不令人欢快。

王氏看了看天色,把他们带回了自己的院子,把石头放在院子里的架子上:“我要去打柴浇田,二位……?”

关芙说要跟着。

要不然有点太尴尬,不知道做什么好。

于是他们就融入了崂山道士的日常生活。

这一百多号道士,实际上大部分人是普通人。

关芙一眼就看出来,大多数都是之前在殿外看到的那个偷看道士一样的,衣服也不怎么合身,形象也很惫懒,一副“我修仙的所以我啥都不干”的架势。

倒是这些修为有成的,干了不少活,从打柴洒扫开始,到种地浇田。

关芙跟着王氏,啥也不干空着手,也不太好意思。

葛生淳朴的本性,让他不得不跟着干了点活。

等到王氏把自己的活做完,就擦了把汗:“是时候了,葛生,跟我去见孙师叔。”

结果没见到孙师叔,见到了王氏的师父张道士。

张道士身边跟着一个畏畏缩缩、颇有惭色的道士,关芙定睛一看,竟然就是之前偷窥的那位道士。

王氏把葛生信德两个人叫过来:“师父,这二位是来寻孙师叔的。”

“我知道了,下去吧。”张道士看了看一人一狐,点了点头。

王氏就这么离开了。

徒留信德关芙对着这个比孙道士年纪还大的老道士。

张道士没管他们,先看身边那位:“为何偷窥?”

那道士看了一眼关芙,又看了一眼信德,小声说:“弟子来崂山三个月了,一点小法术也没学,白天打柴,晚上睡觉,在家都没受过这个苦。”

张道士一挥衣袖:“那你回去吧,王七。”

“师父,你教我个法术吧。”

王七祈求:“也圆了我们师徒情分。”

“学什么?”

“穿墙。”

关芙伸着脖子,看王七在张道士的指导下,练习穿墙术。

张道士说:“别犹豫,果断入墙!”

王七逮着一面墙,穿进穿出好几趟,每一次成功穿过,发出“哎嗨”“哈哈”声。

关芙想起来,这一招,信德也会。他曾经穿到门里面,把门栓拉开让关芙进去。不过那似乎没有念咒,应该是狐狸的法术。

但张道士竟然就这么把他们放一边,一点都不怕他们偷师。

他也悄悄记下了咒语。

王七这种人都能穿墙了,他会咒语的话,也可以吧。

他觉得他比王七有慧根。

在他没发现的时候,张道士看了他一眼。

王七学了法术,高高兴兴回家去了。包袱收拾得贼快,特别利索,看上去是早盼着这一天了。

张道士这才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找孙师弟?何事?”

“正是!小生前来寻妻!”

关芙直接说了。

既然打不过,他不搞什么弯弯绕绕了。直接说,他就不信这道士能把他怎么样。

“小生之妻胡十五娘,自幼仁善,怜惜弱小,道心坚定,从未害人。道长,孙道士到底是为何将我妻捉来?还望道长将小生的妻子送还。”

张道士从上到下看他,又从下到上看他,摇了摇头:“愚人。”

“?”关芙只好说,“道长,孙道长所在何处?”

张道长说:“书生,人狐殊途,你可知道?”

信德张嘴说:“道长!咱的恩公心正意诚,不是在乎这些小事的人!”

张道长说:“罢了,罢了。”

他一挥手,一阵狂风骤至,关芙和信德还未反应过来,竟然被风推动,直直后退,退到了王七离开后刚腾出来的屋子里。

门关上了。

关芙晕头转向,爬起来。

心下的第一反应:好你个法海!想劝我成仙不成?还我白素贞!

然后趴在门上才反应过来,剧本拿错了。

他只好扯着嗓子叫,一边哐哐拍门:“张道长,张道长!为何将小生关住?小生只是不愿夫妻分离,道长!十五娘从未害过人啊,不要伤她!”

张道长说:“稍待一日,孙师弟明日便会。饭食会有人送来,书生,你便安心住下。”

关芙拍了半天门不开,人声渐远,他不再拍门,让信德试试穿墙过去,把他放出来。

信德想穿墙而出,但失败了。

关芙只好病急乱投医,实验刚才从张道士那里学会的咒语。

穿墙术!

一脑门撞过去:“哐!”

“恩公,恩公,别撞了!撞傻了怎么下场考试!”信德赶紧拦住。

关芙头晕目眩。

张道士的穿墙术咒语,不是骗人的吧?

第243章 被报恩的书生(17)

拉下了关芙,信德看着恩公这单薄的劲儿,就涌起一阵豪情:“恩公莫慌,咱来想办法!”

关芙扶着门,因头晕目眩虚弱道:“这门,怕是施了法术了!”

信德也看出来了。

狐狸进出各个家宅,门墙对他们来说形同虚设,但目前怎么也出不去,这间屋子定然被施了咒。

隔着一扇门,外面的院落时有人声,出入频繁,然而这一扇薄薄的门,却阻住了他们的去路。

但是信德也是修炼过的狐狸,他一会儿念这个咒,一会念这个咒,嘀嘀咕咕的,念完一个咒语,就“嘿”地一声猛的推门。

关芙在旁边看着,也缓过劲来了。

他看着信德这举动发呆,目光随着信德出拳的轨迹来回移动。

信德一连使用了五六个咒语,都没什么用,倒是每次“嘿”地那一声推门,把门推得哐哐作响。

梁上的灰尘都被震了下来。

关芙心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关芙站起来,趴到窗户口,拍窗户,糊着窗纸的窗户也开不开,这间屋子就像突然被变成了一个封闭的小匣子,关住了两只不堪一提的小虫。

他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信德兄,你力大无穷,能不能将这扇薄窗打破?”他抱着微渺的希望。

信德说:“这道士的咒语厉害的很,凡力难破。咱觉得这不能成。”

但到底看在关芙是他恩公的份上,还是走了过来,意思意思地站在窗户前头,随着关芙的指挥气沉丹田,身体微蹲,出拳:“嘿!”

哐的一声,细薄的窗格被向外打破,窗户纸撕碎露出了一个大窟窿。

信德懵了:“为、为何这窗户未被上咒加固?”

关芙伸手晃了晃窗框,窗框纹丝不动。

果然,那张道士只是用了紧闭门窗的仙法,却没有加固门窗本身的材质

关芙大喜,庆幸道士没想到他们敢破坏公物,兴奋地攥紧了拳头。

只要外头没有人来抓他们,就直接出去!

他透过窗户往外望。

对上了一张猴脸。

吃白石头的王氏看着关芙,神情吃惊:“打破这窗户做什么!要赔偿的……”

关芙连声说:“赔,小生这就赔!”

然后撩起袍子,就往外翻。这王氏是熟人,应该不会抓他们吧?不管抓不抓,关芙确信王氏这脾气,就是看到他逃跑也不会生气,决定尝试逃跑。

他的脑袋从窗户的破洞里伸了出去。

王氏伸出一只毛茸茸的手,按住关芙的脑袋,像按仙人球似的小心地按了回去,但关芙这个半截在窗户里,半截在窗户外的姿势重心不稳,只在脑袋上被施加了一个力,就仰面栽回了屋里。

王氏从窗洞往里看,说:“回去,吃饭了!”

他举起另一只手里的篮子,从破洞的窗口塞了进去。

关芙被推进了屋里,信德却一声大喝。

他变成狐狸原形,从破开的窗洞里一下子跳了出去,身姿灵活,双爪尖锐,直接扑到了王氏脸上。

王氏往后仰了一下,被狐狸毛糊住了毛脸,狐狸爪子勾住他身上长出来的长毛,刺不进去,挠不疼。

信德心中暗骂这毛人,粗声道:“恩公!快!钻出来!”

关芙赶紧低着头,从窗户口往外钻。

出去之前,还不忘从地上的篮子里掏了两只饭团子塞到胸前。

——快中午了,他得吃饱了才有力气。

王氏到底长了一身毛还是有优势的。

他伸手把信德从脸上拿下来,看着关芙已经艰难地从窗户口跳出来了,就伸着手:“回去吧,师父说让你们住一晚,明天孙师叔就回来了!”

关芙可等不得:“若是无事,为何将小生二人关住!”

王氏挠了挠头,一时说不出来:“那、那不是怕你们跑了吗……哎!别跑了!书生!”

关芙抢过信德,扭头就跑,一路狂奔,发挥出了作为一个书生所能达到的极限速度,竟然将猝不及防的王氏甩到了身后。

绕过崂山的道士宿舍,关芙方向不辨,竟然莫名其妙地撞进了一条上崂山的主道上。

这是,山道上密密麻麻许多人,关芙打眼一看,就发现这群打扮各异,形形色色的人,就是山下准备求仙却被法事耽搁不能上山的那群凡人。

他们上了崂山,被拦在了半道,但上都上来了,怎么也要再见见神仙。他们不肯离去,跟看守山道的道士和道童们争执了起来。

关芙听见有个人哀求道:“刚才都有人上来了,道爷,发发慈悲,让我们见见神仙吧!”

道童大声说:“今日不曾有人上山!我一直守在这里!”

这时人群中有人眼尖,看见了关芙,立马伸手指出了这个没穿道袍、却从山上跑下来的异类:“就是他!道长!你们说了今天不见人,他怎么上来的!”

关芙赶紧一低头就往树林里钻。

道童瞪大了眼睛。

拦人的道士急忙争辩,但生怕被别人抢占先机先一步成仙的各位凡人,怎么愿意听进耳朵里。

他们只顾着吵嚷,就为了得一个机会:“道爷,我们也是走了好远才来的!给个机会吧!”

凡人们叫起来最是让人难以处理,又不是妖怪,不能说干掉就干掉,再说,他们又的确没干什么坏事,一时间让道士们不知如何处理。

王氏赶紧跑过来追关芙和信德,却被凡人一把揪住了,让他说句话:“道爷,求求……啊!猴!!!”

这人被王氏毛脸吓了一跳,像烫了手似的甩手:“这!这!”

王氏摸了摸脸,是猴也好,少了不少麻烦。

他赶紧去追关芙,这是师父让他看好的客人,可不能让他乱跑,再丢了可怎生是好。

身后又有人说了:“道爷,猴子仙人都教,我肯定比猴有仙缘!”

王氏来不及跟他吵,拼命往前追,这时候就后悔自己只专心长生道,没学什么旁的法术了。

但即使这样,不熟悉地形的关芙也很快就要被追上了。

他慌不择路,身旁信德大尾巴一甩一甩,跑的比他灵敏多了。

渐渐关芙喘不上起来,绕过一棵树,他眼角突然看到了一抹雪白。

他一下子怔住。

那好像是白狐狸的大尾巴!

就在此时,关芙脚下的土石却微微松动,他脚下一滑,大头朝下栽下了山。

“书生!”王氏大叫。

第244章 被报恩的书生(18)

王氏深恨自己不是个猴,跑的还是慢了。

客人可千万不能摔断脖子啊!虽然成了鬼也能交流,但这尸体怎么处置呢!崂山上摔死个凡人,让各位仙人们脸往哪搁。

再者,谁也不是想让葛生死啊。

他脸上的毛都被冷汗湿透了,好不容易跑到了关芙栽下去的地方,但目之所及,竟然只看到一道滑痕,人,狐狸,都不见了。

“葛生!”他大喊两声,“你在哪?”

他往下看,底下也没有摔下去的人。

要是真摔下去了,肯定一时半刻走不动。

但怎么到处看都没有葛生的影子?

狐狸也不见了,难道是一瞬间都消失了?他们跑得不可能这么快!

王氏急的像猴,嘴中赫赫有声,最终还是打算先顺着这条路线找找。

总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关芙却没有如他所预料变成拧断脖子的身体。

但一开始,关芙真以为自己要完蛋。

信德虽然有本事,但粗心大意,并没有注意到关芙脆弱到山路都走不稳,这时候已经跑下去老远,救之不及。

而属于葛生这身体,反应速度和力道,都慢的要命,根本自救屋里。

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头朝下往下栽,下面还有一块嶙峋巨石。

只要摔下去,磕到这石头上,折断脖子,脑袋摔成西瓜,都不难。

关芙正打算用一下自己系统自带的小道具,却不料眼前黄光一闪。

一只黄狐狸从他身侧扑了过来,将他一撞,后退几步。

关芙赶紧抓住时机稳住身体,抱住了旁边的一棵树。

幸免于难。

那黄狐狸扬起脑袋往上看了一眼,大尾巴猛地一扫,显得有几分怒意,但很快它对着关芙说:“恩公随我来!”

声音耳熟。

那位被偷了内丹、关芙帮她告上泰山的狐狸齐氏!

友军,太好了!

信德也溜了过来,黄狐狸说:“我知道有一处,可容恩公藏身!”

她使了个法术,将关芙和信德二人带离了原地。

关芙此时惊魂稍定,想起了刚才看到了白尾巴,赶紧抬头往上看。

却什么也没看到。

他们在一眨眼间,来到了一座小院子里。

院中有巨株白牡丹,高约一丈,有两丈高的耐冬,大数十围。

关芙和俩狐狸,就藏身在这两株花树下。

凡人的身体适应不了这狐狸的迅速转移方式,他还有些晕乎,赶紧扶住树丛,好歹发出的动静没被人听到。

因为院子里面,本身就有人在争吵。

院中有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满脸通红,被一个人扯着袖子,两人争执。

那人大声叫道:“你居然在仙山藏美人!”

书生很不高兴:“你看错了!”

“我看的清清楚楚,一个白衣服的,一个红衣服的!堪称绝色!”那人不依不饶。

关芙从装束上看,看出来这也是上山求仙的凡人之一。

或许这位迷了路,莫名其妙和大部队走散,没有成功到上清宫附近,反而到了这里。

这院落清幽,显见这书生寓居于此,他倒是上去抓住人家理论起来了。

书生挥手,想甩掉他,却像被狗皮膏药粘住了,根本甩不脱:“你一派胡言!仙家清净地!只有我一个人住!”

那人不依不饶:“你把她们叫出来,不然,我就到道长那里告你去!”

关芙一听这人说话的口吻就不舒服,上了仙山却揪着人要美人,修的哪门子仙。

整个一个无耻之徒。

书生同样看法,怒斥:“无耻狂徒!”

“你再说一句!”

书生虽然身无二两肉,仍然傲骨铮铮:“无——哎哟!”

被一拳打在了鼻子上。

“你、你怎么打人!”书生跟来人厮打了起来。

关芙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扭过头,准备跟信德说说话,但一扭头,雪白细嫩的一张脸从他脸旁擦过。

胸膛里的葛生一下子让他满脸通红,血液倒流,舌头打结。

那位救了他们的齐氏,此时竟然悄无声息地从黄毛狐狸,变成了一位黄衣大美人。

关芙都能听见葛生的咆哮:小生不能对不起妻子!

但脸上的热度降不下去。

说实在的,这位黄衣美人,超越了胡家大部分狐狸精的容貌,不同凡响,且别有一种柔媚的风情。

偏偏她看着关芙的目光,专注而澄澈,透着一股子野生蓬勃的劲头儿,直勾勾的。

这神情让关芙坚信,只要他张嘴说,不管是什么,齐氏都会去做。

关芙默不作声地离得远些。

终于,离远了,脸上的热度降下去了。

他吁了一口气,葛生也不在胸膛里打滚了,这才低声问:“敢问这是何处?”

齐氏倒是没什么不自在的,他问她就答:“崂山下清宫。”

很好,还有个下清宫。

关芙四处打量,发现者下清宫比起上清宫来,并不像是个很有仙气的地方。

没有各种道士,没有几个学艺的,更像是一间旅社。

书生和来人脸红脖子粗的一顿争执,也并没有引来旁人围观,和往来不断的上清宫道士宿舍相比,幽静极了。

关芙一方面觉得逃出来了,另一方面又皱眉。

他情不自禁思索,明天到底怎么跟那个孙道士对峙。

经历了张道士,他没怎么有信心。

敌我双方实力对比悬殊,信德也没有一搏之力,而且关芙很明白,只要对方愿意,他们就完全是砧板上的肉。

他下定了决定,要是明天孙道士不放十五娘,他就直接从崂山逃跑,再去泰山伸冤。

就算被阴间收拾了,也值得。

不过,那个白狐狸的尾巴很让人在意……

难道是他看错了?

关芙心事重重,头顶上却突然被枝叶打了一下。

他一愣,却看见齐氏一张柔媚的小脸上,脸色一冷,狠狠地掰断了一根花枝子。

那白牡丹花树嘤的一声。

关芙:“……”

他竟然不觉得惊奇了。

这么大的花,果然有妖孽。

身边簌簌叶响,关芙眼前一花,从耐冬枝叶中走出了一个红衣女子。

她伸手护住牡丹,双眉微蹙:“野狐竟如此无礼!”

齐氏也不跟关芙一样毫无形象地蹲着了。她站了起来,和红衣女子脸对脸。

白牡丹也从树丛中走出。

她神情腼腆柔和,扯住了红衣女子的袖子:“绛姐……”

关芙蹲在树后头,看着眼前突然出现了三位女妖,转过头,和信德对视。

热闹了。

第245章 被报恩的书生(19)

关芙赶紧站起来,伸出双手,摆出说合状:“诸位,诸位莫要争执……”

“谁!”

书生突然高喊一声。

关芙一扭头,三个妖精一矮身,重新变回原形躲起来了。

徒留他一个人在原地,伸着两只手。

他尴尬地看着书生。

这位虽然奋力反抗了,但是显然武力值确实不高,鼻青脸肿,头发散乱,形容狼狈,被打的五颜六色。

倒是那个揍他的人,没吃多少亏。

那人听书生喊这么一句,终于也住了手。

他擦了擦打架时用力过猛流出来的鼻涕,顺势把手里的书生往旁边一退,看着关芙:“又来一个书生!”

关芙想说他根本不认识这位!但这并不是君子所为。

他只好清了清嗓子:“小生以为,君子动口不动手——哎?”

他一个弯腰,躲过了那人的口水袭击。

被口水喷到的白牡丹,叶子剧烈地抖动起来,几乎要把根系拔出来逃跑。

太惨了,作为植物,太惨了。

关芙叹息,赶紧从树后面绕出来,同时用腿蹭了一下信德。八尺大汉,赶紧出场啊!

信德这才反应过来,在枝叶茂密的树丛下面,变成了一个红衣大汉,身上的肌肉随着动作扭曲盘结。

他这一站起来,本来还气焰高涨的那人就立马矮了一截:“这,这是?这位兄台……”

书生这时候终于也站了起来。

他抹了一把脸:“有辱斯文,如此败类!”

关芙暗道,都这样了,还不饶人呢?有意思吗?

不过终究还是做了回好人:“这位大哥,小生觉得,这位学兄无辜,你所说的女眷,大概是眼花了吧。”

说的理直气壮。

的确没有女眷,是女妖。

关芙说了这些屁话也没什么用,都是些场面上的东西。

有用的终究还是信德的肌肉。

信德站在那人面前,低头盯着他,在他身上投下阴影,这位就倒退两步,缩了:“哦……”

他咳嗽一声,推到安全的地方,掸了掸袖子:“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他扭头就往外跑。

跑到下清宫门口,又倒回来,找到下清宫的老道士:“道长,我怀疑在这里居住的书生藏了女眷!”

关芙可不知道他又去打了个小报告,此时正在和那被揍的书生说话。

书生姓黄,寓居于此,自称每日刻苦读书,贪图这一点清净之意。

不过关芙嘴上说着敬佩,心里觉得不信。

这位眼神游移,遮遮掩掩,关芙怎么都觉得这位像是在隐藏什么。和曾经见过的活判官赵生相比,未免失了几分磊落。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可能要求过高了。并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和有特殊许可的活判官相比的。

关芙便与他泛泛相交,粗略介绍了自己的身家来历,并未和盘托出,只说是上崂山寻访仙人的,误入此地,看不得刚才那人的所作所为,因而挺身而出。

一听挺身而出这四个字,这位黄生嘴角微撇,露出一个一闪即逝的厌恶表情。

他不愿意听关芙揭他的短,也不愿意承认关芙赶走了那揍他的人。

关芙并不在意。

只是一个陌生人罢了。

话不投机,关芙只能勉强说了两句,就只和黄生相顾无言。

气氛一时尴尬。

这里虽名为下清宫,却和上清宫不相干。这里没有会仙法的道士,算是凡人的地盘,姑且可以令关芙藏身,没有太大的危险。

他准备在这里暂居一日,等孙道士明天归来,再去上清宫。

只要不是被关在屋里,多等一日,关芙还没有那么惶恐。

他冲黄生笑了一笑,就出去找道士,准备寄宿。

信德看都不看黄生一眼,也不曾互通姓名,看在黄生眼里,那叫一个孤傲、瞧不起他,让他捏紧了手指。

道观的老道士对关芙和信德看了又看:“敢问二位居士,从哪里进来的?”

大门就这一个,他一直坐在这儿,怎么没瞅见这两个?

关芙只好含糊过去:“许是小生二人不打眼吧。”

老道士看破不说破。关芙这瘦弱样还能说不打眼,这信德,这么高壮,不打眼比较困难。

老道士给关芙和信德两人开了一间房,正在黄生斜对面的房间。

他抱来被褥,便离去了。

关芙从敞开的窗户,看着对面黄生把对着他的这扇窗户关上了。

他暗自发笑。

大概是关着窗户给伤口上药吧。

信德大摇大摆地躺在了榻上,懒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彻底放松了下来。

关芙寻茶壶烧水,却看见身后黄影一闪。

窈窕倩女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纤步而来。

齐氏手中握着茶壶:“恩公且坐,稍待片刻。”就去烧水泡茶了。

关芙实在是不能这么坦然接受来自女妖怪的好意:“齐娘子,小生自来便可!”

齐氏脸色一整,正直道:“恩公救我性命,为报恩情,我趁夜至此,只为侍奉恩公。切莫推脱。”

关芙只好从狐狸手里抢活干。

没过多久,屋门一响。

关芙抬头,看见红裙女子径直入内:“郎君有礼。”

齐氏飘然而去,站在红裙女子旁边。

关芙好像嗅到了火药味。

信德也终于把高贵的大脑袋抬起来,看了两眼,又搁下了。

关芙说:“娘子有礼,敢问所为何事?”

“妾名绛雪,有义妹香玉,今逢大难,望君相救。”

绛雪眉头紧皱,一张脸上满面愁。

关芙赶紧点头:“可。”

他倒不是烂好人,只是,当妖精太惨了。

一点点小事情,却求告无门,走投无路。妖精是绝对的弱势群体,关芙愿意遇见了就帮一把。

绛雪目光一亮,对关芙深施一礼,飘然而去,只留满户余香。

关芙走到窗边盯着两棵树,等着所谓大难的时候前去相救,却看见对面的黄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窗户开了一条小缝,正从缝隙里窥视他。

见到关芙发现了他,他立刻落下窗户,重新藏进了屋里。

关芙等了不一会儿,就听见了人声。

有游客来了。

一进来就到处看。

下清宫满院子的花,景色宜人,环境清幽,两株牡丹、耐冬,最是惹人注目。

关芙立刻就打开门出去了,大难在不在这人身上另说,他得先站一会儿防备着。

第246章 被报恩的书生(20)

外面来的客人却是个花痴。

花痴是真的花痴,他是特别喜欢花。

一进下清宫,他眼睛就长在白牡丹上,不曾稍移开片刻,只是围着转来转去,赞叹不止,想下手摸又不知道怎么摸,总之是喜欢的不行。

关芙就咳嗽了两声,拱手走了过去:“小生有礼!”

打个招呼,这边花痴终于反应过来,跟关芙交换了姓名,搭上了话。

此人即墨蓝氏,就是听说了下清宫有奇花牡丹,特意上山观赏的。

跟关芙说了几句,他马上就又移开了目光,盯着牡丹,眼睛里都在放光芒,说起话来也是心不在焉,答非所问,并不把关芙这个活人放在眼里。

关芙往后一看,心里一咯噔。

他身后他跟着两个仆人,一个拿着盆,一个拿着铲子。

这位诚心就是来挖花的。

看来,香玉的大劫就在此处了。

关芙转身看了看旁边黄生的屋子。

门窗紧闭,院中明明有人声,他也不抬头看一看,端的是奇怪极了,一点好奇心都没有,也不乐意跟人交往。

关芙心想这下子更好,少了个碍事的,就跟蓝氏套近乎:“蓝兄爱牡丹?”

蓝氏心不在焉地点头,围着牡丹又转了几圈,开始看从哪里挖起比较合适。

关芙跟着他转:“小生有一言,不得不讲。蓝兄爱花,可知爱花之人有上中下三品?”

蓝氏一开始是真不想搭理他,到这里,有点兴趣,停下来看了他一眼:“那三品?我怎么没听说过?”

他倒是脸上还带着笑,眼里好奇,也并不狂傲,并没有当关芙胡说八道。

关芙看出来了,这位脾气倒不差,就是怪,看花比看人重。

他就也回以微笑:“下品者,抚之玩之,折之戴之。”

蓝氏笑了:“人皆如此,谁人不折花?折了也是为了赏,爱花之人才会折花。你再说说这中品?”

关芙便说:“中品者,载种培植,活之育之,而不摧折亵玩。”

蓝氏说:“这便是我了,我挚爱花,花中尤爱国色,院中遍植牡丹,魏紫姚黄,玉版葛巾,种种名贵品种,数不胜数。众花欣欣向荣,花开时节璀璨似锦。这次前来下清宫,也正是为了这一株白牡丹。”

“但你说只是中品,我却不服。上品如何?说来听听。”

关芙说:“上品者,仅止赏心悦目,不必据为已有,人花相安无事,各行其道便罢。”

蓝氏顿了一下,看了看自己带来的花盆:“哦?你是不想让我带走这株牡丹?”

关芙说:“正是。这白牡丹一丈余高,花繁叶盛,颇为难得。花木有灵,却故土难离,深植崂山之土,难以移动。贸然挖去,坏其根系,恐其枯萎不成活。”

“蓝兄,这花是要活在下清宫,还是因挖去而死,全在蓝兄一念之间,万望三思。”

蓝氏皱了一下眉头。

他说是爱花,倒是家有仆众,只是盯着他们养,他作为主人,只是闲时修花剪枝,搜集名花罢了,这究竟好不好养得活,还真是没有自己实际操作过。

他看了看身后跟着来挖花的仆人:“挖走能养得活吗?”

仆人低下头:“这花不是盆栽,恐怕……”他不敢说,因为蓝氏显然惦记这花许久,要是得不到,恐怕就不高兴了。但主人既然问了,他也就实话实说。否则等回去养不活,他还要吃挂落。

蓝氏明白了,不好活。

他绕着牡丹又走了三圈,边走边叹气。

关芙就像个尾巴似的跟着他。

蓝氏回头差点跟他撞一起,吓了一跳,然后叹气:“唉,罢了罢了。书生,你这么煞费苦心劝我,那我就做一回这上品爱花之人。唉。”

关芙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旁边的牡丹和耐冬,这下子算是不负所托了。

“蓝兄既爱此花,不如好生观赏。记美于心间,善于冷落国色于庭院。”

蓝氏点了点头,继续不搭理关芙了。

他专心致志地赏花,关芙悄悄退到一边。

他盯到蓝氏满怀留恋遗憾地空手离开,这嘱托才算完成了。

这时候天色也暗下来了,关芙松了口气,回到屋里。

前院道士送来饭菜,关芙和信德、齐氏一起吃了饭,灯火点燃。

两道倩影印在窗纸上:“香玉、绛雪多谢恩人。”

关芙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

他看了一圈,自己在心里默数了一下。

在场的全都能叫他一句恩人了,他还真是,干了不少好事。

关芙赶紧说些“不必多谢、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之类。

好在绛雪性子比齐氏冷,没有贴上来说什么,香玉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谢过便罢了。

齐氏就傲气了许多。

她觉得不报恩的都不值得多看一眼。

关芙不知道她的心理活动,等到吃了饭,自己拿着碗碟归还给道士,回来就看见齐氏正在给他铺床。

关芙十分尴尬:“小生自己来!”

齐氏却做的好像一份正式工作一样,神态郑重,一丝不苟,手脚又利落,很快收拾好了:“恩公稍坐!我这就收拾整齐。”

那边信德眼皮都不抬一下,既没有娘家人看见姑爷外遇生气的架势,也没有什么惊讶担忧,就安心地翘着脚躺在榻上,扔花生米用嘴接。

嘴大,接花生米一接一个准。

葛生不知道为什么更尴尬了。关芙有点依稀明白,尴尬就是因为葛生实在是搞不懂狐狸到底想什么。

齐氏却看出了关芙的不自在:“恩公无需多虑,我报我的恩,他报他的恩,各有缘法,并不冲突。”

关芙只好点点头。

但不知道说什么好,关芙就闭上了嘴,坐在桌边,离齐氏远远的。室内寂静下来,只听见信德吃花生米的喀嚓声,还有外面的虫声。

——还有女子柔和的娇笑声。

关芙脑子里“嗯?”的一声。后来反应过来,那声音从对面传过来,竟然是黄生的屋子里。

他透过敞开的窗户,看到对面屋子里烛影晃动,渐渐地声音变得暧昧,就腾地一下站起来,准备关窗。

关窗的一瞬间,对上了窗户下头一双眼。

“!”

下清宫的老道士。

他正蹲在关芙的窗户下头,踮着脚,只露出一双眼睛,往屋里看。

第247章 被报恩的书生(21)

关芙懵了一下。

看我干什么!对面才有问题啊!

对面蜡烛都灭了!

那老道士倒是没什么邪心思,要不然也不会不看那边看这边。只是被关芙抓了个正着,他也尴尬了起来。

他摸了摸窗下面的墙面:“啊,贫道看看这墙结实不结实。”

“……”

关芙沉默的望着他。

老道士低下头,坚强道:“挺结实的,贫道这就回去了,居士关好门窗。”

关芙叹了口气,叫住他:“道长,这是所为何事啊!”

老道士连连摆手,跑出去了。

关芙回头一看,齐氏毫不避人地洒扫收拾,陋室灯光下,美貌犹如明珠生辉,熠熠闪光。

这估计也叫老道士看见了。突然出现个女人,怎么解释,之前可没有啊。

关芙怎么叫道士也不回头,只能安慰自己:就这样吧,反正明天就带着狐狸们走了。

倒是对面的动静实在吵人,不仅吵人,似乎还给齐氏带来了新思路。

关芙关好窗户,一扭头,就看见齐氏正在灯光下解衣带。

“住手!”关芙大喝一声。

情绪太激动,把对面的动静都吓得没声了。

齐氏挺听话,让住手就住手,抬起头来看着关芙,目光仍然清正明亮,神态坚定:“恩公?”

关芙捂着自己的眼:“齐娘子万万要珍重自己,小生已有妻室,齐娘子可另觅良人……”

齐氏楞了一下:“这与恩公是否有妻室有什么相干?”

信德直起脖子看着,花生也不吃了,一起跟齐氏盯着关芙。

关芙说:“小生一心,无法装下二人,只能辜负娘子心意!”

齐氏不懂:“我愿尊恩公之妻为大,并无逾矩之想。”

听到她老实,愿尊十五娘为大,信德满意的点了点头,躺了回去。

再没什么可挑剔的了。

关芙目瞪口呆,听着齐氏继续说:“愿荐枕席,已解恩公久旷之苦!”

久、久旷!

怎么说这种话!

但关芙克服了葛生又羞又恼的情绪,抬头打量齐氏的眼睛,却发现其中并无情愫,只有两个字:郑重。

关芙突然就明白了。

这狐狸,把报恩当做任务来做,要做就要做个尽善尽美。哪怕是这种事,在她看来,和帮葛生做家务、救葛生的性命,也都没有什么区别。

她并不觉得羞涩,只觉得该做,因为关芙是恩人。

妖和人,思路是不一样的。

关芙只好再次推辞:“小生不愿令十五娘忧虑,齐娘子,多谢好意,小生愧不敢受。”

齐氏说:“恩公之妻并不会……”

但关芙重复了一遍:“小生不愿。”

齐氏看了看他,点了点头。

她不会做恩公不愿意的事。再者说,她一百六十年的老狐狸了,也是潜心修道一路过来的,又没什么需求,也没必要非要强迫。

关芙这才踏实下来。

齐氏一窍通百窍通,知道关芙不自在的原因,就不做美娇娘,变回了狐狸原型,自己找了个垫子趴下了。

关芙有点愧疚:“齐娘子今日救我性命,恩情已报,可尽去修行,不必如此……”

齐氏只说:“恩情未清,恩公若是不愿见我,我便身隐暗处。”

“不必,不必,齐娘子自便。”

关芙只好让她爱怎么报恩就怎么报恩。可能她那里有一套固定的报恩评分标准。

齐氏也是,信德也是,胡老爷子也是,狐狸的报恩方式,都他们自己说了算。

顺其自然吧。

后半夜的时候,信德睡熟,鼾声如雷,关芙却久久没有睡意。

他一直在想白天遇到的白尾巴。白尾巴的狐狸,怎么想都是胡家,还是偶然的陌生的狐狸?

还没想出头绪,却听见外头有细细的女声相谈。

“绛姐,黄生想与绛姐一见……”

这是香玉的声音。

绛雪没说话,香玉接着说:“黄生情深……”

绛雪叹气:“年少书生,十九薄幸。黄生固不例外。妹勿太过多情。”

香玉说:“黄生骚雅之士,深山清寂,我难自持。若我二人可共伴黄生,岂不美事一桩。”

绛雪默然无语,不再说话。

她看了一眼关芙的屋子,真正的情痴和雅士,岂是黄生?这边葛生为妻拒美,才是真正的忠贞重情。

之前听香玉说的那些黄生的好处,相比起来竟然不值一提。

绛雪决心绝不和轻薄黄生见面。

关芙辗转反侧了半晚上,天一亮爬起来。

他得去找孙道士,好好说道说道。

结果他还没去,打开大门,就看见老道士带着另一个道士来了。

虚发散乱中年道士。下清宫的老道士对着那道士十分恭敬:“昨日有客告知,院中有女子出没,昨夜弟子查实,却有貌美女子,深山出现,怪哉……”

那道士摇头晃脑,不知道是点头还是摇头。

关芙看着两人形容,心中突然因为直觉隐约一惊。

那道士抬头看着关芙,说了一声:“有妖气!”

关芙咣的一声把身后的门关上,把狐狸藏在门后面,一下子就扑到了道士身上:“敢问道长可是姓孙?”

道长一副“你身上味太大了熏死我了”的模样,使劲往后仰头。

但仰着头,他又抽了抽鼻子,似乎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掀起眼皮看着他。

下清宫老道连忙说:“居士莫要如此!这正是我从上清宫请来的孙道士,是真仙,刚从山下上来就被我截住了,定能除此妖祸!”

关芙顿时抓孙道士抓的更紧了。

好哇法海,我总算找到你了!

好歹平下心情,关芙拽着孙道士道袍的领子,柔声问道:“敢问道长,我妻胡十五娘所在何处?”

终究说着说着声音还是变大了,有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斜对面黄生悄悄推开一道窗缝。也是难为他还能起来这么早。

孙道士脸上出现了不耐烦的神色:“不认得。”

关芙拽得更紧了,这时候也顾不得又没有人偷看了:“道长好好想一想,月余前被抓来的白狐胡氏十五娘!”

孙道士还真就好好想了想,然后眼皮一跳。

关芙看出了他脸上细微的变化,凑近他:“道长,我妻从小立志修道,品行坚贞,心怀善念,从未害人性命,上清宫王氏曾对我说,孙道长从不滥杀未害人的妖类!”

“道长,我妻何在?是否安然无恙?”

第248章 被报恩的书生(22)

孙道士眼珠一动,袍子一抖,就把关芙推开了。

他离得远了些:“书生,你执念过深,害人害己。人狐殊途,你可知晓?”

关芙现在最讨厌这句“人狐殊途”,听得多了,简直就像诅咒,似乎一直在告诫他不要找十五娘。

但不找十五娘对葛生来说是不可能的,这话只能让他一听就来气。

但关芙还没来得反驳,孙道士说道:“缘尽于此,书生,自回家去吧。”

关芙心中一下子就破了个大窟窿。

他又要扑上去质问孙道士把十五娘怎么样了,孙道士却袖子一挥,就把他推到一边去。

书生单薄的身子毫无反抗之力。

身后传来疾风声,眼前一闪三道银芒,冲着孙道士急射而去。

竟然是信德化为人形,幻化弓箭,弯弓而射,三箭直取道士头肩三处。

箭势峻烈,竟有裂空破石之音。

孙道士叫一声:“好箭法!”

身子瞬间扭动如蛇,竟然迅速地移动了头颈,躲开了三支箭。

信德不急不躁,沉着得都不像那个咋咋呼呼的毛狐狸,沉心静气,神态冷然,继续放箭,箭箭迅捷,直指孙道士全身要害。

关芙看的张目结舌,他竟然完全没有想到,信德最擅长的不是狐狸的法术,而是箭术。

他射箭的模样,正好似一个弯弓的将军,而不是糊里糊涂的莽撞狐狸精。

孙道士躲了几下子,声声叫好,关芙就看出来,这位尚有余力。

但信德也并不是花架子耍把戏的,他箭势越来越急,四法五发,箭箭相连,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弓弦颤动声震得关芙耳膜发痛。

被道士躲开的箭尽根入地,威力不可小觑,只要打在人身上,一箭就能开两个洞。

孙道士也不得不郑重对待,不再扭来扭去地躲,开始念咒语,扔符箓,做法术了。

信德眉头紧皱,看着最后发出的几支箭无声无息地被孙道士的法术引向空中,扭曲了轨迹,又重新化作空气弥散于空中,握紧了手中的强弓。

道士有诛邪破魔的法术,天生对信德这类狐狸有克制作用。更何况,这位孙道士,活了三百多年,已经是人中活神仙。

他的弓箭虽有万钧之力,终究被孙道士化解了。那就只能下一个办法。

信德一直记得他要向恩公报恩,要使出全力。

信德大吼一声,冲上前去。

孙道士看这八尺大汉冲他跑过来,身上的肌肉搏动虬结,感觉地面都在颤动。

这不像狐狸精,像是牛精狮子老虎精。

好一名悍勇之士。

他心中赞叹了,双手结印,默诵咒文,信德眼看着一个金印贴在了他的额上,顿时全身失了力气,委顿在地。

关芙冲过去护住信德,防止孙道士赶尽杀绝,孙道士却没有如他所料。

他反而颇有闲情逸致地看了看下清宫两株牡丹、耐冬,对下清宫的老道士说:“花精两株,不必忧虑。万物生灵,应善待之。”

老道士诺诺,说以后一定好生照看。

孙道士看了一眼关芙,说:“我不杀他,你回去吧。”

关芙看着孙道士飘然而去,竟然恍惚了一下。

他大喊:“十五娘在哪里?”

孙道士却头都不回离开下清宫,只摆了摆手。

老道士看了看关芙,谨慎地看了看狐狸,谨慎地看了看花,悄悄离开了。

他是个货真价实的凡人。

刚才被关芙示意躲起来、却一直在悄悄看着形势的齐氏用狐狸原身走了出来,扯了扯关芙的袖子。

关芙站起来,保住信德,匆匆回屋,给信德看伤。

好在信德虽然失了力气,但神志清楚,并未受伤。

关芙松了一口气,沉默地坐了好半晌,终于压下了心中葛生的暴怒和忧惧。

现在清醒地想,孙道士并没有伤害信德,哪怕信德准备取他的性命。

他不杀不滥杀的妖怪。

以此类推,关芙能确信,十五娘或许真的是安全的。但是,孙道士到底是什么意思?既然是安全的,为何不让他夫妻相见?

他又想起曾经撇到过的白狐狸。那会是十五娘吗?

过不多久,庭院中清静下来了,关芙在屋中,突然看到黄生鬼鬼祟祟走了出来。

他手中捏着一团忽明忽暗的东西,竟然是燃烧的艾草。

黄生脸上带着笑容,眼睛微眯,就要向那株耐冬上按上去。

这是绛雪的本株。

关芙一下子站了起来:“黄生!”

这是要做什么恶心的混账事!且不说他是知道绛雪有灵的,就是没有灵智的草木,他也不能如此有意作恶。这损人不利己,纯粹是作恶寻开心。

黄生没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当做什么也没看见,将手中的艾草按到了耐冬的枝干上。

关芙几乎感受到了同等的疼痛感,那是葛生与生俱来的同理心。他这辈子自始至终,看到别人的痛苦,就能感受到己身的痛。

他愤然而出,将黄生推开:“住手!”

身边传来一声痛哼,红衣的美人绛雪显出了人形,挡在自己的耐冬本体前。

黄生被关芙推得后退两步,站稳了,看着绛雪就笑。

他并不在意关芙的举动,只是对绛雪挥了挥手里尚在燃烧的艾草:“你就应该受道士这一吓,遭这一遭劫难,才能老实。现在,我是知道你是哪一株了,如果你不来找我,我就用艾柱烫你。”

绛雪低声道:“我本来就知道你会这样。”

关芙心中生怒。

孙道士前来指点了下清宫的老道士,让他认出花精,保护好她们的植株,但这从旁边偷听到的小人黄生,竟然用本体作为威胁玷污花精的工具。

他洋洋自得,快乐不已,并完全不把别人的阻拦、和绛雪的痛苦不愿放在眼里。

他只知道自己得偿所愿了。

对孙道士的无力并不代表关芙真正的无能,他对待凡俗之人,从未有一惧。

关芙攥紧了拳头:“黄生,你真是个卑鄙的小人。”

黄生终于看了他一眼,扬起了脸:“你说是,就是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第249章 被报恩的书生(23)

关芙实在是忍不了了,他对着黄生冷声道:“窈窕淑女在此,然而以势强迫,又非两情相悦,谈何君子所为?黄生读书多年,若是这点道理也不懂,那就是掩耳盗铃了。”

黄生振振有词地说:“我对绛雪钟情已久,若绛雪愿与我为伴,我必善待之,这都是我的一片情深。佳人定当有才子配,我如果不这么做,岂不是辜负了这一段缘分!”

“如此行径,虽有人面,却无人心。连人都谈不上,说什么钟情?”关芙冷声道,“花开此地,并非为人,更况绛雪无心,是你执意强逼,缘分并非良缘,而是孽缘恶缘!”

黄生不干了:“什么孽缘?香玉曾与我说,只要徐徐图之,绛雪终有一日会被我打动。”

关芙看了一眼牡丹花,后面的白裙子露出一个角,很显然,香玉在后面偷听。

他索性连这个脑子不清楚的花妖也一起骂:“人各有心,花自有格,枝叶共生,同处一地,也不能说是完全的心意相通。香玉是香玉,绛雪是绛雪,降雪若不愿,哪怕是香玉为她做主,也是错事!若强令姊妹委身于强迫之人,就是昧了心肝,黑白颠倒,更对不起这多年的情谊。”

树后簌簌声响,黄生抬头一看,身穿白衣的女子捂住脸,隐身于牡丹树中。

很显然,香玉也被关芙这一席话说的羞惭不堪,再难面对黄生。

黄生心中终于慌了。

这下子,连香玉也不站在他这一边了?

他一直引以为傲的、能够吸引香玉的才华,其实也就是普通的水平,要是放在书生堆里,或者和眼前的葛生比起来,都并不算什么。

叫葛生这么义正辞严的批判了一番,更显得他一无是处,品行低劣。

就算他是这样,也不能直接说出来啊!

好个葛生!

黄生心中暗恨,满脸通红。

他四处看了一圈,绛雪本身就孤傲,葛生又这么说教了一通,此时看着他的眼神,几乎的厌恶的。香玉躲了起来,信德虽然并不看他,但这在他的眼中,这就是对他赤裸裸的蔑视!

黄生觉得孤立无援,又在口舌上讨不了好,逞不了口舌之利,索性直接回屋,愤愤地甩上了屋门。

他不善言辞,但他会写诗!他要写诗骂这该死的葛生!明明大家都一样,却偏偏要显得自己多么品德出众,道貌岸然,伪君子!专逞口舌之利的小人!

关芙看着黄生回屋把门窗都关的严严实实,少少出了口气。

但事情仍未解决,这花妖若是碰上这么个死缠烂打的人,当真是想跑都没处跑。

正在思虑之中,关芙突然眼角闪过一抹白。

雪白的尾巴。

关芙迅速去追,看到那白尾巴消失在南墙边。

他一介凡人之身,追之不及,回身请求:“恳请列位帮小生这个忙,将白狐寻来,小生感激不尽!”

绛雪沉吟了一下,就点了点头,而信德和齐氏更是受了他的恩德一心想着报恩,他怎么吩咐就怎么做。

两狐一花纷纷离去,而关芙踌躇了一番,也跟着前去寻觅。

若是能碰到,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

他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那狐狸若不是十五娘,也一定与十五娘有关。

托付了各位有能耐的妖怪朋友,关芙也不能自己安然就在屋子里坐着,他的事,他自己更要上心。

关芙合上屋门,跟着出了下清宫,寻找白狐的踪迹。

他记得是在南方,就顺着野路往前走,走着走着,突然看到了雪白的踪迹。

关芙欣喜若狂,赶紧前去,一步一步紧紧追去,就在山崖边!

然而等他走到了悬崖边,却一无所获,往前看,往后看,都什么也没有。

身后传来一阵风声。

关芙急急回头,这书生的身体却不甚灵活,躲闪不及,一阵巨力袭来,关芙往后踉跄了几步,好险终于在坠落山崖之前稳住了身形。

他抬头一看:“黄生!”

黄生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的。

关芙正准备重新离开崖边,跟黄生理论一场,脚下的土石却突然松动。

他贸然一动,竟然脚下一滑,来不及动作,摔了下去。

又是这一招!关芙心中涌起熟悉的感受。果然是那个白色的动物在作怪!

到底是谁跟他有这么大的深仇大恨!

黄生将关芙推了一把,本身还带着笑,此时看到关芙真的脚下土地松动,十足落了下去,脸上却露出了惊恐。

黄生赶紧跑了两步往下看,伸了伸手。

他本身是想报复关芙对他的侮辱之仇,想着吓他一吓、讨回颜面便罢,却没有想到,关芙却真的被他推了下去。

他与人争执都不赢,只是个欺软怕硬的书生罢了,怎么敢真的动手?

他明明看着关芙不可能掉下去的!

黄生脑门上渗出汗水,一个激灵,脑中闪过无数想法,最终在意识明白之前,拔腿就跑。

他得离开这个地方,不然就无法洗脱杀人的罪名。

杀人者偿命!

关芙在不间断的下坠,明明只在一两秒之间,就几乎坠落悬崖,心中却并不慌张。

她还有系统道具,即使坠落,也并不一定就会死掉,然而心里的葛生吓得都快崩溃了,在这短暂地几秒钟,眼前不断闪回人生中重要的片段,包括次一路的经历,遇到的朋友、妖友、玄友,当然还有他前半段人生最鲜明的色彩,红衣出嫁的十五娘。

那是他的妻子,唯一的亲人。

然而还没等关芙使用道具,眼前却闪过一个人影,越来越近,须臾到了眼前,伸手拽住了关芙的领子,把他提了起来。

正是虚发散乱的孙道士。

他将关芙伸手一提,把他从不断的坠落中拯救了出来,提在了手里。

关芙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位道士脚踩红云,竟凌空而飞。

孙道士将关芙带回了崖上,扔到地面。关芙脚踏实地,几乎有了种重新做人的感觉。

然而这并不是放松的时候,孙道士冷哼了一声,掷出一只金黄色的大葫芦,往前一击,竟然将一团雪白从空无一物的空中击落。

是一只雪白的狐狸。

第250章 被报恩的书生(24)

孙道士将狐狸收入掌中。

这狐狸体型较小,此时软软垂在孙道士手中,白白的,几乎像个兔子,此时已经没有了声息。

关芙定睛一看,不是十五娘。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立刻提起一口气:“桃根!”

这不是他外甥女吗?

但他也不是傻子,在这种地点见到了白狐狸,立刻有遇上了几乎身死的局面,联系上一次,也是如此。

他心中微沉。

桃根三番两次要害他性命,为什么?

孙道士板着脸:“跟我来。”

他提着狐狸就走,关芙不得不跟了上去。

关芙重新跟着孙道士一同回到了上清宫。

这次回到上清宫,关芙没有那种紧张的心情了。

相反的,他隐约的察觉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也许十五娘,或许并不需要他的救助。虽然狐妖在面对道士的时候疲软不堪,无能为力,但在某种程度上,和妖类相处,处在弱势的是他。

是他这个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做不了,只是一介凡人的书生。

他能救了狐妖,但是狐妖要伤害他的时候,他却救不了自己。

路上遇到的王氏,一边啃白石头,一边劈柴,看到了关芙,他打招呼:“葛生。”

关芙被他嘴里喷出来的石头渣滓打了一脸,勉强点了点头。

孙道士带他来到了孙道士的房间。

孙道士的院子很大,比王氏、王七等人的房间都大得多,有好几个起居室、卧室、书房,还有一间大的离谱的客厅。

关芙听着孙道士的吩咐,坐在了屏风外。

孙道士板着脸,提着手里的桃根离开了。

关芙突然隐约的意识到了什么。

他抬起身子,往外望了一望,却听见轻轻地、像小动物在地面上跑过的足印。

他回头望去,那声音就在屏风之后传过来。

声音额越来越近,一个婀娜妙曼的倩影出现在屏风上。

关芙屏住了呼吸:是十五娘吗?

他能看见屏风上的影子,一身罗裙,然而头部是狐狸的头部,尖嘴,尖耳朵。

难道是十五娘没办法重新变成人形了?

那影子并没有过多停留,关芙屏住呼吸等待着,过不了多久,那穿衣服、直立行走的狐狸,已经绕出了屏风。

来到了关芙面前。

关芙看着那狐狸低着头,耳朵往下压,一副有很多心事的忧愁模样,明明是狐狸脸,眼睛里却自带一段情。

这是十五娘。

十五娘慢慢走过来,一句话也没说,来到了关芙面前。

关芙伸出了手。

那雪白的狐狸爪子,轻轻搭在了关芙手心里。

关芙低头看了半晌那爪子,没有说话。

那狐狸耳朵动了动。

关芙打量那狐狸绯色的罗裙,还有露出绣梅花的绣鞋,最终把目光停在狐狸颤抖的耳朵尖上。

他为狐狸搬开凳子,让他坐下。

那狐狸就扭扭捏捏,袅袅婷婷地坐下了。

颇为端庄,神似大家闺秀,格外令人心动。

关芙开口了:“苦了你了。”

那狐狸低下头,做叹息忧愁状,笑颜不展。

关芙又说:“苦了你了,爷爷。”

“!”

白狐狸僵了一下,双脚藏在了裙子里,细声说:“夫君,你在说什么?妾身听不懂……”

关芙说:“胡老爷子,别装了。”

白狐狸陷入了沉默。

狐狸往外看了看,好像想要帮手似的,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演了。

狐狸看着关芙的眼睛。

关芙索性不再盯着狐狸看,拿起桌子上的茶杯,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老爷子,十五娘还安全吗?”

那狐狸终于垂下了耳朵,不再装了。

他变了个身,变成了须发皆白的老头模样,身上穿着妇女的裙子,看着十分滑稽。

他忐忑不安地坐在凳子上,等着关芙审判似的,低下头:“恩公……十五娘挺好。”

关芙心中大松了一口气。

他喝了茶,摩挲着杯沿,隐约的涌上预感:“十五娘是不想跟我回家了吗?”

他脑中一句被无数人重复的话响起:人狐殊途。

只怕那些人,大概是知道了现在的场面,因而对他发出忠告。

既是忠告,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可关芙思前想后也发现了其中一直被忽略的蹊跷。

这事情自打一开始就不对劲。

关芙是个普通人,而胡家一群,个个都是有法力的狐狸,再怎么样,知道自己家的女儿丢了,被抓去了,就应该就找。

就算付出代价,之后一无所获,也不会自打一开始就不行动。

这件事一直就有破绽,而葛生置身其中,将这一群异类当做了弱者,孤身前行,从未考虑到背后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原因。他因为在乎,所以从未怀疑。

胡老爷子点了点头:“十五娘现在就在崂山,但是躲了起来,坚决……”

不愿意再跟葛生相见。

胡老爷子也有一肚子的苦水要倒出来。

他不知道要跟谁说,他也不明白。

明明,葛生情深如此,十五娘也并不是对关芙全无感情,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你呢?

胡老爷子怎么想也想不透,他觉得十分痛心,一门心思,就想把十五娘劝回去。

这就是一开始葛生寻求胡老爷子的帮助,却始终找不到胡老爷子只能自觉行动的原因。

胡老爷子在崂山劝十五娘。

胡家这群狐狸,最早是在崂山修道,一心向道,十五娘更是如此,她从小修行,跟随崂山的仙人,此时有仙人庇护,胡老爷子更是拿她没办法。

再说,回去是当妻子,并不是当仇人,不能强迫她。

他就只好苦口婆心的跟十五娘讲道理:“十五娘,葛生在到处找你,以为你被道士捉走了,十分担心,睡不着觉,吃不下饭。”

十五娘却只是不说话,明明也心疼,却就是不愿意跟着回去。

胡老爷子心里实际上十分不高兴。

他让十五娘嫁给葛生,是报恩的。

不愿意报恩的狐狸,哪有人见过?这不正常。

他说了好一阵,以前葛生对十五娘多么好云云,十五娘不为所动。

最终,十五娘说:“如果不跟葛生分开,我此生无望成仙。”

她现在连人形都维持不了,这就是证据。

第251章 被报恩的书生(25)

关芙沉默了一下:“胡老爷子,那桃根意欲何为?”

胡老爷子非常难为情,叹了口气,继续说了下去。

他被关芙所救,这是天大的恩情,本来难以回报。

但人和狐狸本身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种类,想的做的,都不一样。胡老爷子也是第一次被救,也并不知道怎么报恩才合适,就想了好几个办法。

这几个办法都是狐狸前辈们用过的,第一条就是帮助恩人攒下家财,成家立业,庇护其子孙后代。

这条是胡老爷子第一开始想办的,但是葛生是个书生。

他最好的前途就是科考高中,然后为官做宰,这方面,狐狸帮不上忙。

想给葛生钱,但葛生并不需要。突然获得的横财,对他来说反而是个祸患。但如果不为葛生做点什么,只是隐藏在一边保护,可能一辈子都排不上用场,这报恩就太过轻飘飘,达不到了结因缘的目的。

与救命之恩同等的,胡老爷子想来想去,只能想出来一条,就是以身相许。

但是胡老爷子是个雄性老狐狸,这想以身相许,人家也不干,要是年轻个百多年,能够变成个俊俏后生……也有狐狸这么干过。

想来想去,他就跟家里的孙女十五娘商量。

“你帮爷爷报恩,嫁给葛生好吗?”

十五娘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这种事有很多,很多狐女嫁给书生,她听说过。再者,这是为了胡老爷子报恩,是大事。

于是一直在修炼,却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处,有什么坏处的小狐狸十五娘,就蒙着头嫁给了葛生。

但结了婚,过了那一阵子少女怀。春的甜蜜期,十五娘就发现了弊端。

她自己的修为坏了。

葛生当然是很好的,他没犯什么错,对她也很好,更加是救了她爷爷的大好人。

但随着时日的增长,修为不断下跌,作为一个从小立志成为狐仙的狐狸,十五娘看不到将来的方向和希望。

她感受到的痛苦,压倒了所谓的感情。她六十多岁了,但她是狐狸,她不懂什么爱、什么情,她只知道,再这样下去,她以前想过的一切,都会化为泡影。

当孙道士来到附近的时候,十五娘跟着他离开了,假称“被抓走了”。

胡老爷子追上去,得到了十五娘满心的不情愿,就赶紧想办法找补。

十五娘没了,葛生的妻子没了,重新陪他一个,也可以吧?

家中适龄的第二个备选方案,桃根。

但桃根不愿意。

桃根只几十年的修为,刚刚修成人形,人心尚不可得,顽劣不堪,不通人情,满脑子都是野狐狸那一套弱肉强食,先下手为强,哪里懂得什么报恩不报恩?

桃根听了胡老爷子想让她代替十五娘去服侍葛生的事,她就跟了上去。

看着葛生离崂山越来越近,她越来越着急,对葛生下手了。

她好不容易修成人形,可不是为了伺候陌生人,为此还坏了自己的修行的!这么多年的努力,她不愿意放弃。

没有葛生就好了。

好在关芙福大命大,几次逃生,不然,桃根下的杀手,恐怕早就成了。

孙道士将桃根抓了起来。

关芙问了桃根的情况,胡老爷子只说:“那孽障……那孽障自有仙长教导。”

声音发颤,又带着惋惜和悲意。

他就明白了,桃根落在深恨害人妖怪的孙道士手里,只怕不被剥皮,也讨不了好。

桃根反应这么激烈,十五娘不愿意回去,胡老爷子实在是没有办法。

关芙已经逼上崂山,口口声声都是为了寻回十五娘,胡老爷子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自己上场。

他欠着葛生太过,不能再让葛生费尽千辛万苦,做尽了好事,却受到了伤害。

所幸十五娘已经许多时日没有变成人形,胡老爷子认为,如果他变成十五娘的狐形,少说话,为葛生操持家务,还是能够糊弄一日算一日的。万一有一天,十五娘回心转意,就更好了。

胡老爷子心存侥幸,狐狸有法术,只是凡人的葛生,应该不会发现。到时候大家还是和睦的一大家子。

但葛生怎么会认不出十五娘。

他一眼就认出了。

胡老爷子只能哀声道:“本就是老朽的错。老朽不该自己决断,害了恩公,也害了十五娘。”

胡老爷子非常难过,这时候也不忍心继续骗恩人,擦了擦眼泪,泪水打湿了红色的罗裙。

关芙唯有沉默。

这件事,谁都有责任,可谁都没有错。

葛生从来没有想到过,十五娘可能是不愿意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谁不是如此?葛生之前没有和十五娘见过面,可成了亲,十五娘在他心里就是他唯一的妻子,最亲近的人。

他没想过抛弃十五娘,更没想到过十五娘会抛弃他。

但在关芙看来,这件事却早有因由。

葛生是胡老爷子的恩人,却不是十五娘的恩人,十五娘又不是人类一样,她不是愿意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凡人女子。

她有自己的修行,自己的道,自己的理想。她能成为狐仙。

她有不愿意的资格。

十五娘一开始因为什么都不知道,答应了葛生做他的妻子,后来才发现危害自身,但已经成了夫妻,不能轻言分离。

但这不公平。十五娘在这场婚事中,失去的太多,代价太大。难道已经做下的决定害了自己,就不能改了,非要从一而终吗?

大可不必。

她修她的道,不前功尽弃,很好。

桃根不愿意,就直接选取了对自己而言最有利、最简单的处理方式,这有错吗?

在她是狐狸的时候,看见鸟扑杀了,也没人告诉她那是有罪的。

她刚变成人,可心却是狐狸,她不懂。

这也没错。

胡老爷子想报恩,方法选的是当前他看着最好的方法。后来进展到无可奈何的地步,他无法面对,想了蠢办法想要自己挽回,甚至想过长久的假扮十五娘,一直到葛生死亡的那一刻。

这也是他的报恩,他的义举。

之所以搞的这么一地鸡毛,无非是人狐殊途。

第252章 被报恩的书生(26)

人狐殊途,关芙叹了口气,真是让他们说准了。

关芙觉得意兴阑珊,站起身:“十五娘与我一同生活,对她有害,不可强求。胡老爷子也不要责怪十五娘,这是她的道,小生,祝愿十五娘早日登仙。”

“小生便自去了,万望……珍重。”

胡老爷子不停的流眼泪。

他这报的是什么恩啊。

他把恩人都伤透了心,骗得心灰意冷。这么好的恩人,这么好的人。他什么也没做错,反而做了多少好事,却没有办法。

关芙辞别了胡老爷子,在崂山上清宫转了一圈。

他不知道十五娘在跟随哪位仙人修仙,只是他知道,日后想再见一面,难上加难。

王氏跟他打了个照面,脸上就笑:“中午吃点什么?”

关芙摆了摆手,知道了这么多事,哪有什么胃口啊。要不是没学会长生的法术,啃石头会崩掉牙,他都想啃点石头解一解内心的憋闷。

关芙叹了口气,王氏就摇了摇头:“因缘致事,何必自扰!书生,跟我去听师父讲道,就能解除你内心的苦楚。”

关芙看了他一眼,离他远了两步。

他还没看破红尘,暂时还不想当道士。

葛生还有科举没考,还有一整个红尘中打滚的人生。

不跟这些仙人们混。

他告别了王氏,回头看孙道士的房间,胡老爷子并没有跟上来,关芙猜测,这位大概还在屋里嗷嗷哭。

他离开上清宫,回到了下清宫。

信德、齐氏和绛雪都在下清宫等了好久,他们被关芙拜托出去找白狐狸,却没有找到,只能归来等他。

信德的神态却很不对劲,他欲言又止,关芙看了出来。

但他总是支支吾吾,显然心里压力很大,半天说不出话,关芙就也没有强逼他说出来。

在关芙看来,信德是知道了胡老爷子一家子的事,现在感到尴尬吧。

他也不愿意再回顾一遍了。

收拾好了包袱,关芙准备离开下清宫,但在离开之前,关芙想起了推了他一把的黄生。

他知道,他掉下去主要是因为桃根做的手脚,黄生没那么大胆子,只是想吓唬吓唬他,找回颜面。但黄生这个人,确实是个毫无疑问的小人,关芙不能就这样放着他离开。

他先去敲了黄生的门。

“黄生!出来!快出来!”把门敲得哐哐作响。

对面屋中一顿杂响,好像是黄生惊起,撞到了屋里的东西。

关芙侧耳听了听,又敲了敲门。

黄生终于走过来,拉开了门,露出了一个小缝,从门缝里露出一只眼睛,望着关芙。

关芙眼睛一瞪:“今日你意图将我推下悬崖!黄生!你好大的胆子!”

黄生一下子就软了,脖子缩到肩膀里:“你一派胡言!谁能做证!”

他脸色涨得通红,嘴里还在强辩!

关芙用力推开门,一把揪住了将要躲回屋里去的黄生,牢牢攥住他的衣领:“跟我去见官!我乃当朝秀才,有功名在身,因为一点口角,差点被你谋害了性命!到县令那里去,我要跟你好好的辨上一辩!”

“你这一肚子的书都不知道读到了哪里去!难道以为这世上没有王法不成!”关芙作势怒吼,抓住黄生的领子来回摇动。

黄生本身就懦弱,这下子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吐出些不成字句的:“你!你!我!”

关芙不依不饶:“黄生,你强迫弱小、欺凌无辜,背后伤人、性情狠厉,为人自私又毫无仁心。莫说是读书明理,你连合格的人都不算!”

香玉显出了人形,躲在树后,看看关芙,又看看黄生,犹豫了一下,想要把黄生解救出来。

绛雪皱眉,一把抓住了香玉,不让她过去。

香玉只好听着关芙对黄生的指责,一边听,一边脸上神色变化。

她不是不懂事,不是听不明白葛生在说什么。

可是,一日夫妻……百日恩。

黄生看见香玉露出了脸,就更加脸红,脸红的同时又十分恼怒:“动手动脚,算什么君子!”

关芙说:“我本非君子,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可就算这样,也看得出你的一言一行均不坦荡,令人不齿!”

黄生不知道说什么话来反驳了,他脑子里转来转去,觉得这时候应该写首诗,才能挽回自己的形象,可暂时还没有佳句。

可关芙却不管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看到黄生不动弹了,他就拽住黄生,把他往下清宫外拖,一定要带他见官。

黄生这下子吓慌了,他连忙叫道:“你这不是好好的吗!何至于非要告我!”

关芙只做出坚决状:“杀人偿命,你有意伤我,我一定要跟你去大堂上说个明白!”

黄生真不知道关芙怎么这么大力气,他心中的恐惧渐渐涌上来,盖过了愤怒和尴尬、以及其他的胡思乱想。

他看到信德看都不看他一眼,绛雪神态冷然,他们这边闹出的动静甚至吸引了道士,让老道士探头探脑。

这些人都不会救他,除了——

“香玉!香玉!吾妻!救我!”

香玉听了,一下子全身紧绷,她竟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将绛雪挣脱,冲关芙扑了过来。

“香玉!”绛雪勃然大怒!

葛生曾经救过她的性命!她竟然恩将仇报!

好在关芙身边有狐狸保护,香玉还没扑过来,信德就拦住了香玉,他两只巨手如钢铁,看着像是想要把香玉撕成两半似的。

关芙略略分神,那边黄生趁势挣脱,也不管香玉到底会不会被伤害,扭头就跑出了下清宫。

因为跑得太快,还在下清宫门口落下了两只鞋。

他光着脚跑下了山。

刹那间,下清宫一片寂静。连香玉都停止了动作,脸上露出了茫然。

信德只是吓唬吓唬香玉便罢了,他收回手,站在关芙身边,虎视眈眈看着香玉,充满了警告。

这一心情爱的女妖却在没有其他的心思,只觉得黄生不管她,让她觉得天都塌了。

关芙再去追赶黄生已经来不及,只好作罢。

黄生虽然跑回山下,但他是人,有脚,又不是不能动的花。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再跑回来。

这对下清宫的两个花精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香玉他不管,但绛雪显然不情愿却也无能为力。

关芙本来想帮绛雪除去这一扰人的书生,起码让他不再来下清宫纠缠,现在看来是不可行的了。

关芙只好提出不得已的办法:“绛雪,宫中危险,无人看护,你可愿随小生下山?或者小生将你移栽到深山之中,无人可扰之处。”

第253章 被报恩的书生(27)

绛雪苦笑:“故土难离,既生为花,便只能扎根此地。”

十围三丈的耐冬,怎么能移走?

关芙的确是没办法,他问了养花的道士,也问了狐狸们,只能承认,绛雪离开了这里就是个死。

但绛雪看到关芙的关怀,却微微展颜:“恩人不必多想,绛雪虽为花类,却有气节。”

耐东本身就是在雪中盛放的花。她有她的傲慢。

关芙一听就知道,这位看来是性子刚烈有气性的。

这其实更不好,在关芙这个人看来,能活就活,方是上策,但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思路,关芙也有自己的事,只能祝绛雪安好。

“若有难处,遣道士送信给我。”

绛雪只是微笑。

半个月后,黄生在家里躲了一阵子,发现葛生没追上来,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事,心中又转起了花花肠子。

山下虽有妻室,不过只是洒扫煮饭的庸俗妇人,怎么比得上崂山仙姝?黄生开始晚上睡不着觉,昼夜思念香玉的温软馥郁,柔媚多情。终于他按捺不住,重新回到了崂山下清宫。

他一来,香玉就现身出来,与他相会,绛雪管不得,只当自己看不见。

但得陇望蜀,黄生终究还是肖想绛雪。

这天夜里,他抱着香玉:“绛雪何不出来一见?”

香玉眼神闪了闪,脸上露出柔和的笑:“绛姐性子冷……”

趁着夜色,黄生却觉得难以克制。他眼中闪过一丝邪意,披衣穿鞋,抛下香玉,来到了下清宫的耐冬树下。

“绛雪?”他叫道。

没有任何回应。

黄生抱着树,摩挲缠绵,百般哀求。绛雪却如同真正的草木,并不为所动。

香玉在屋里,透过窗户看着,脸上没有表情。

黄生性子起了,看绛雪一直不现身,他就转身回了屋子。

取艾叶点燃,就要烫在耐冬树上。

香玉伸出手:“郎君……”

黄生并不听。他来到耐冬树下,作势要烫,香玉跟在他身后:“郎君不可……”

绛雪一下子现了身,她身着红衣,神情冷冽:“你要做什么?”

黄生脸上还笑:“下次我叫你,你直接出来便是了。”

香玉沉默不语。

却见绛雪突然一甩袖子,袖中一枝枝干露出,一下子抽在了黄生的脸上。

香玉惊呼了一声。

黄生往后退了两步,呼吸突然粗重起来。

他看着那从绝色美人衣袖中伸出的枝叶,好像如梦初醒似的,终于明白了妖精是什么样的东西。

妖精不是温香软玉,不是柔媚多情,妖精是非人。

妖精是不可预测的恐怖。

他本身胆子就不大,只是色、欲壮胆,此时看到绛雪半人半树的模样,不出所料地心生怖意,后退两步。

他可以跟美人共枕,却不能——

“妖!妖孽!”

他喃喃道。

香玉顿了一下。

绛雪却早已深恨他。

她本身想要为了自身的修为忍上一忍,但黄生的所作所为,让她忍无可忍。植物修行不易,上面就是上清宫的道士,要是让这黄生告上一状,不,不用那么麻烦,就算黄生直接点一把火,用铲子把她挖出来,她就能翌日横死。

但她现在,做好了明日就死的准备。

也不能叫这小人得逞。

绛雪朝着黄生走了两步,黄生连连后退。

“你这、你这妖孽!”

绛雪露出了微笑。

他怕了。他明明不敢面对妖物,却一直肖想她作为女人的形体!

绛雪想让他知道什么是怕。

眼看黄生一步步后退,绛雪步步紧跟,离他越来越近。

黄生终于受不住这半人的妖异人形的靠近,他扭头便跑,再一次跑出了上清宫。

这一次,绛雪追了上去。

看到绛雪紧追不舍,黄生这次是真的慌了。

那棵树要对他做什么!

不是那肖想美人玉貌的时候了。

他一边跑,绛雪一边追,不知不觉,一人一妖,来到了悬崖边。

要是黄生还能冷静思考,他或许还能记得,这是他曾经推了葛生一把的悬崖。

香雪身姿飘逸,飘然若仙,一直跟在绛雪身后,看着黄生哭爹喊娘,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直到黄生被绛雪逼到了悬崖边,她慢慢地靠了过去。

黄生看看这个半妖化状的绛雪,又看看这边还是人形的香玉,想伸手向香玉求她救命,却又立刻想了起来,这位也是个花变的东西。

不是人,不是人!

他曾经因为花妖不是人、可以自由亵玩的那些暗喜的心思,现在都成了能吞噬他的噩梦。

绛雪越靠越近,黄生往后急退,不停往后退,往后退,然后——

坠入了山崖。

他不停坠落,看着绛雪越来越远,站在山崖上冷冷的看着他,心中一片恐惧,脸上鼻涕眼泪都糊满了。

但泪眼朦胧中,看到一抹雪白,离他越来越近。

香玉!香玉来救他了!

但香玉没能救他。

她抱住了黄生,在他耳边低声说:“黄生,我与你共死。”

黄生坠落崖底死去了。

而牡丹情痴,情断难活。

三日后,老道士前来浇水,唏嘘道:“黄生失足摔死了,唉,这后生去那地方做什么?——牡丹叶子怎么这么脆?”

他用手一捻,树叶碎成了粉末。

没人回答,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响。

崂山下清宫,重新变得清净了。

白牡丹憔悴而死,只有耐冬,四季常绿,仍在原地。

关芙辞别绛雪,已经下了山,回到尘世间,他觉得气温都升高了两度。

人间熙熙攘攘,争名逐利,污浊却也热闹,有种别于山中冷清的温暖。

关芙重新吸了一口带着尘土味道的空气。

信德和齐氏相伴身旁。

信德下山不久,就重新变得鲜活坦然了,他秉性如此,难以沉郁,爱热闹,爱交朋友,爱英雄豪杰,关芙被他带着,一路上感觉到葛生的心情好了很多。

等到回乡路程过半,途经利津的时候,路上遇到了一匹坡脚的骡子。

那骡子瘦骨嶙峋,遍体鳞伤,被主人家看着,正在地里耕田。

它一看见关芙,就昂昂大叫,连连仰头,好像有话要说似的。

关芙觉得古怪,但这世界本身就是古怪的世界,因此没有吭声。

倒是齐氏盯着那骡子,眼珠都不转一下,有些像终于露出了掠食者面目的猛兽。

“小心点,别惊着过路人!”主人抽了那骡子一鞭子。

骡子就不敢再吭声,老老实实继续耕地。他不断回头看关芙一行人,就被主人抽了好几鞭子。

齐氏见此,轻轻笑了一声,格外欢快。

第254章 被报恩的书生(28)

走出去一里,齐氏还在回味,脸上带着微笑。

她按捺不住,低声跟关芙说:“恩公,此乃利津王兰,夺我金丹的孽鬼。判官判他变成了畜生,正在受罚。”

做人最容易,做牲畜最难。

关芙恍然大悟,怪不得齐氏高兴得像过年似的,看见仇人遭报应,心里爽。

见过王兰之后,关芙继续前行,十天过后,已经走完了大半路程。

他暗暗算着,按照这个速度,等到再过五六天,就能回家了。

这天夜里,他们错过了宿头,等到半夜里,才终于在一家农家落脚。

农家院里晚上不点灯,为了省灯油,只有开门的老头,手里拿着一盏油灯,灯光如豆,微弱闪光。

关芙说要借宿,那老头就虎着脸不说话,脸上一点笑模样都没有。

看见关芙掏出几个钱,倒是掀起眼皮来,让关芙进去了。

信德左右张望,跟关芙低语:“有些蹊跷。不过,恩公,咱能护着你。”

关芙也是这么想的,身边两只狐狸还能害怕旁的?不能够。

关芙这样想着,就带着信德进了屋。

齐氏是女性不便在外行走,因此出了崂山地界,就一直变作狐狸,只有偶尔才出来,这次也是,她以狐狸原形隐藏在暗处,随着信德和关芙进了屋,她藏到房顶。

今夜无月,天幕漆黑,齐氏仰头看了看天,并没有立刻修炼。

直觉让她隐约觉察,今晚将会发生些事端。

关芙胆子大,那老头将他们引到一间屋子里,留下一盏灯,终于张嘴说话了,声音粗哑:“晚上别乱走。”

信德说:“有什么事瞒着咱?”

老头并不说话,关上门走了。

关芙透过黑漆漆的门缝,隐约间看到对面房门似乎是开着的。

但那不关他的事,收拾收拾,这就该睡去了。明天还要继续赶路。

关芙跟信德分配了床位,就安然睡去。

结果到了半夜,关芙被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冷意冻醒。

黑暗之中,他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响声,像是纸张微动的声音。

她睁开眼睛。适应了黑暗,她看到门口有一个人影闪过。对面门户大开,这人影像是从屋中出来的。

信德还在打呼噜,叫关芙踢了一脚,却无论如何,醒不过来。

关芙流出了冷汗。

信德是狐狸,平素非常警醒,有一点危险,就会立刻醒来,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悄悄地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

只见一个头发披散的人影,正在院中僵硬游走。

此时正在老头居住的门外,手放在门上。

关芙忍不住惊恐地喘了口气。

却见那人影豁然回头,关芙在黑暗中看见那人两个黑洞洞的眼眶,还有身上的衣服——

这是个死人!

那死人一下子从院子那头老头房门前扑了过来,贴在了关芙两人居住的门上,对着门缝,大口呼吸。

关芙听到了重重的吸气声,只觉得背后僵冷。

信德仍然没有醒来。

他踩了信德好几脚,信德却没有一点反应。

关芙攥紧了拳头,他看了看房间的格局,一门一窗,门在前窗在后,门口门栓别死,门缝里正趴着那个尸体。

随着他在屋里呼吸,关芙感觉到门口的尸体也在呼哧呼哧的喘气,尸体每一次喘气,他这边都感觉到更冷,而且越来越喘不过气来,好像是空气都被尸体吸走了似的。

他心知这地方不能久留,而信德睡得像头死猪,似乎一点也没有被影响,就决心先离开这里,要是能引走这尸体,信德也是安全的。

关芙以一个书生所能做到的最快速度,撞开窗户,扑了出去。

那尸体僵硬,不够灵活,死了以后看不见、闻不着,就只凭着呼吸声辨认,随着关芙的呼吸节奏跟了上去。

然而虽然不够灵活,跑的也够快,随着关芙的奔跑,这尸体也越跑越快,约追越急。

尸体紧盯着关芙,毫不放松。

关芙来不及叫醒主人,只好闷头狂奔,离了这间农舍,呼叫齐氏,而齐氏也不知所踪。

他只能不停往前跑,防止被尸体抓住。

关芙跑出了村落,顺着路旁的道路不断前行,尸体一直追在他的身后。

明明脚下的路深一脚浅一脚,难以前行,身后的尸体也不灵活,却一直跟在他身后。

关芙只好不停往前跑,跑着跑着,感觉自己都快跑到家了。

只不过书生体力也就到了极限了,他眼看着越跑越慢,而尸体却并不见疲惫,很快离关芙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眼看就要抓住了他。

眼前出现一棵白杨树,二人合抱粗细,关芙凭着仅剩的力气,躲在了树后,用树干挡住自己。

尸体往左转,关芙就往右跑,尸体往右抓,关芙就往左躲,左左右右,急急躲闪。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关芙只看着眼前的尸体,一片乌黑,没有眼白的眼睛里,似乎隐藏着阴毒的怨恨。

就好像目标就是他!好像尸体跟他有深仇大恨!

关芙全身汗流,气息急促,尸体暴起,猛地弹出双臂,将两只手从树两边伸过去,用成勾爪状的手抓树后躲藏的关芙。

就在此时关芙听到了弓弦拨动的声音:“铮——”

紧接着,两声破空声响,关芙眼前闪过了漆黑的影子,尸体嘶声而叫,声响可怖。

关芙听出来了,这是有人弯弓搭箭,将尸体射中了!

是信德吗!这睡神终于醒了!

他激动起来,还不敢探出头,随机几箭连发,增增声响,震动的音波如同破开蒙昧迷雾的钟声,比起箭来,更像是乐器。

这几声弓响,屋内呼呼大睡、鼾声如雷的信德一下子跳了起来:“恩公!恩公呢!”

齐氏也莫名其妙地扬起了头,刚才她竟然陷入了一阵恍惚!

两只狐狸迅速向关芙处飞奔而来。

几声尖啸,关芙听到了一声巨大的锐响,仿佛切金断玉,干脆利落。

一支箭正中了尸体的心脏。

关芙等到声响平息,安静下来,一抬头,借着天边开始放明的亮光,认出了来人:“何兄!”

眼前正是跟信德在泰山城中比箭的何氏!

他骑着白马,挽着弓箭,清逸俊朗。

那被钉在树上动弹不得的尸体,在光芒开始明朗之时,逐渐有一个黑色的影子,从尸体上浮现出来。

关芙仔细看了看,大吃一惊:“这是!”

正是当年在泰山和关芙、齐氏对峙的鬼差!

齐氏和信德转瞬就到,二人先确定了恩公的安危,就对何氏千恩万谢,信德更是拍着何氏的肩膀,那叫一个亲热喜爱。

齐氏看到了南那一抹鬼影,瞬间眯起了眼睛。

这是害她的另一个人,也是害她的主谋,夺走她金丹的鬼差。

他不是应该是在地狱受罚吗?

鬼影看着关芙和齐氏的眼神一样恶毒,充满了憎恨,还冷笑了两声。

关芙看出鬼差有话要说,刚动了动嘴,却见齐氏张嘴一吸。

那鬼差如一缕青烟,瞬间被齐氏吸到口中,一点渣滓都没留下,都进了齐氏的肚子里。

关芙目瞪口呆。不问问这鬼差怎么跑出来吗?

齐氏却笑道:“总归是偷偷跑出来了,罪人一个,何须多言。恩公不必忧虑。”

这个解释,让关芙笑着摇头。是他迂腐了。

吃了鬼差的齐氏心满意足。

曾经害过她的这些鬼,终究都有了报应。

这边的异象吸引了何氏的注意力,可是何氏明明看见了蹊跷事,却只是洒然一笑,视之若平常。

天色明亮,何氏背弓上马,跟信德和关芙告别:“二位兄弟,有缘再见!”

信德赠了他一壶酒:“何兄,再会!”

一人一狐,竟然颇有一种江湖儿女落拓相逢的洒脱。

关芙隐隐回想,莫名的觉得何氏,不像是凡人。何氏是骑着马来的,关芙却没有在弓声前,听到马蹄声。

泰山多异人啊。

关芙将被钉得千疮百孔的尸体归还给老头,老头哭了一场,那是他还没来得及下葬的儿子。不过老头也害怕儿子继续尸变,关芙出了棺材钱丧葬费,让这位被鬼差利用过身体的小伙子,入土为安了。

此事过后,过了几天,终于带着信德、齐氏二人成功回到了家乡。

关芙回到家中,跟朱大善人重新见了面,然后就开始温书,准备参与第二年的科考。

周围有邻居刺探十五娘的去向,关芙通通不答。

倒是后来有人看见了齐氏在他家中出没,就暗自传言他重新讨了个老婆。

信德对此十分不高兴,想跟人理论,但是因为气势汹汹,身形雄壮,让人看见了就逃跑了。

他要去追,人家还尖叫,好像他欺负了人似的,让信德气馁不已,只得做罢。

在家复习了整整一年,第二年秋天,关芙进京赶考。

事有巧合,关芙进场的时候,正好碰上了活判官赵生,还刚巧是同一考场。

关芙觉得十分有缘分,但也有些忧心,低声问赵生:“赵兄这几日是否……繁忙?”阴间事务多不多?

要是等会考场上考着考着没气好几天,可就遮掩不住了,或许还会被人帮忙埋了,在户籍上登记秋闱时死,以后活过来可怎么处理。

第255章 被报恩的书生(29)

对于关芙的担忧,赵生表示不用担心:“已经向地府请假,这几日可安心考试。”

关芙就松了口气,但同时,也准备好了在考试之余一直盯着他,一直到赵生安然无恙度过考试。

要是赵生真被拖出去埋了,他还得把他挖出来。

好在科考终究平安无事的度过了,赵生答完了卷子,关芙也发挥良好。

等到张贴榜单那一日,关芙在家读书,信德好事,早早的就出去,占了前排,势要将恩公的名次看到眼里。

关芙没等多久,就听见了信德粗豪的喊叫:“恩公!恩公!一甲第九名!”

齐氏拊手大赞:“不愧是恩公!”

关芙倒是并不算太意外,这是葛生多年的积累,是应该得到的成就。

世间大多数事是努力也得不到回报的,但只有学到肚子里的东西,永远不会抛弃自己。

葛生心情好了很多。

他现在,渐渐地也看开了,十五娘自有她的好前程,他也有他的人生路,只是只此一生,再无缘份罢了。

关芙夜里在院子里摆了桌子,对着月亮,喝了两杯小酒。

这一杯,敬十五娘对葛生多日的照顾。

这一杯,愿十五娘早日成仙。

齐氏本来正在屋顶上修炼。

她是一百六十年的狐狸,颇有天资,心无旁骛,比胡老爷子更加有仙缘。她是确定了将要修成狐仙的。

隐约的,她感到机缘就近在眼前,只要等她报了恩,这世间再无牵挂。

她吞回狐丹,从屋顶上跳下来,在暗处化作黄衣的绝色女子,走到关芙身边。

玉手执壶,为他倒了一杯酒。

关芙拿在手里没有喝。

气氛安静,齐氏缓缓说:“恩公何必如此孤寂,我愿为君侍奉枕席……”

关芙摆了摆手。

“小生并非有意阻碍齐娘子的仙路,只是,这一桩,小生做不得。”

齐氏低下头不说话了。

那她就继续找别的办法,照顾葛生直到他死,也是一个报恩的办法。

她命长,能担得住。

此后,齐氏再也没有主动提起以身相许,但也未曾离开,只操持家务,做一个朴实低调的报恩者。

关芙喝完了酒,过几日就忙了起来。他和同年相会、交流,又推脱了几次上门的求亲,又去参加了殿试。

殿试上关芙对答又稳重流利,在一干三四十岁的进士们中间,难得的年轻英俊,形象比较好,被点为探花。

赵判官也发挥出色,虽没有到前三名,也是正经的进士出身。

关芙松了一口气,这葛生的人生理想,总算是暂时没有被他歪曲。

转过年开春,关芙从梦中醒来,枕边出现了一个孩子。

白白胖胖,乌黑的眼珠,大红的襁褓,眉眼间神似葛生。

他摸了摸孩子胖乎乎的小手,看出来这孩子有将一岁多了。

他趴在枕头边上盯着,看了一会儿,在心中默算,这孩子,大概是葛生和十五娘在刚结婚的时候怀上的。

那阵子十五娘还能维持住人形,两个人的感情也挺好。

大概是胡家照顾着孩子直到他这边事情都处理完,才把孩子送了回来。

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关芙感觉到了葛生的欢喜,这感情如此强烈,让她几乎是被冲出了身体。

葛生的心愿是找到最亲近的人,找到家人。十五娘找不到,但他的亲生的孩子,出现在了眼前。

他重新有了家人,有了最亲近的亲人。

任务完成了。

相扶走了这一段路,关芙与葛生,也是时候分别了。

葛生趴在床上,缓了好久,才缓过劲儿来,重新操纵了自己的身体。

他抬头看着自己的孩子。

看了又看,移不开目光。

过了一会儿,信德推开了大门:“恩公,孩子很聪明!”

葛生这才明白了,那年从崂山上下来,信德为什么欲言又止。估计那时候,他就知道了孩子的事。

自此之后,葛生带着孩子独居京城,有长辈和同僚为他说媒,却总是被他拒绝。

葛生的理由是老家有妻室,不可再娶,但人皆不信。

大家都觉得,孩子的母亲应该是早忘了。这么一个青年才俊,年纪轻轻孤身一人,不像话。

直到有人注意到他宅子里藏着个黄衣美人,才道葛生有美人相伴,闲人不必操心,好事做媒者渐渐罢休。

后来,葛生宅子旁边居住的邻居,偶然发现,葛生家附近,在夜深人静时分,总有白色的动物出没,尾长身细,灵活夭矫。

葛生的孩子一天天长大,容貌甚美,传出了神童之名,三岁能诗,七岁能文,八岁可与京城大儒辩驳,灵慧机变,颇有见解。

葛生之子对万事万物皆有怜悯之心,好做善事,路遇不平便出手相助。

有人曾经见到过他跟动物说话,看双方神态,情意相通,沟通无碍。

众谓之白狐之子。

葛生活到了八十岁。

他非常不好意思,一直对齐氏和信德说自己死的太晚了,让他们报恩报的很辛苦。

齐氏只是笑:“恩公说笑了。”

信德却说:“我只愿恩公多活百年。”

葛生死前两天冥冥之中有了感觉,他赶紧安排,把改捐的捐出去,该留给孩子的留给孩子,收拾好了就跟朋友们喝一场酒。

在快死的那一天,自己给自己洗澡换衣,收拾整齐,躺到床上。

他魂魄离体,就看见阴间来人接他了。赵判官五十岁的时候已经死了,等到他死的时候,赵判官在阴间经营了三十年,已经颇有实力。

齐氏和信德是狐狸,还能看见他的鬼魂,见状就收拾东西,跟着葛生的魂一路东行,送他到了地府。

胡老爷子结束了八十年窥伺于墙上看守家宅的日子,从墙头跃下,转身离去。

五十多的葛生之子这时候也是须发皆白,他回到家中,家中已经空了。

他弯腰驼背地咳嗽了两声,为葛生办了丧事,打理好了家中的事务,全捐了出去。

十天后,葛生之子身死家中。

有人信誓旦旦道,在给葛生之子收尸的时候,看到一只白狐,从床底下钻了出来,一眨眼就不见了。

三十年后,崂山附近有四位狐仙出世,世人称之有求必应。

第256章 心想事便成(1)

关芙来到了新的世界,这世界是个现代世界。

委托者也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中年妇女,五十多岁,肥大的衣物,黑色的裤子,头发不多,已经变白了,染了又褪色,烫成了小卷,却疏于打理,看着苍老俗气,还有几分滑稽。

下午三点半,她走在大街上,穿过一群熙熙攘攘的人群,踩着肮脏的地面,然后做和以前一模一样的的事:买菜。

平凡的她,和菜市场里无数的家庭主妇,都没有一点不同的地方。

但关芙走了两步,驻足在原地。

这个任务对她来说,截然不同。

这是第一个没有死亡事件,也没有委托者心愿的任务。

关芙一时间,竟然有些迷茫。

因为站在原地挡了路,旁边的人纷纷绕过她,身上携带的东西不时碰在她身上,撞得她站不稳。

这让她意识到了自己碍了别人的路。

关芙没有去买菜,她准备去找个合适的地方,好好梳理一下委托者的记忆,找出委托者人生中的缺憾和不足。

她转过身离开了这里,茫然地到处乱走,最终来到了菜市场附近小区中的一个小广场上。

她坐在了长椅上,接受委托者的记忆。

委托者出生于六十年代末,顺其自然的上了小学,上了初中,上了中专,然后顺顺当当,被分配到工厂上班,也很幸运没有被下岗,一直安稳工作,直到现在拿了退休金,每天什么都不做都可以生活得很好。

她没有什么大志向,工作之后很快结了婚,工厂分了房子,她安定下来,有了自己的家庭。

后来她又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然后家庭和睦,女儿聪慧,生活过得越来越好。

现在,她退休一年,女儿有了稳定的工作,她也可以休息了,新生活开始了。

她的一生就这么几句话,就总结完了。

这人生没有什么不足,公婆丈夫也都很好,女儿也很爱她,如果她再抱怨,那别人更是没办法生活了。

一切都很好。

关芙浏览了她的记忆,脸色微沉。

这个任务,是她遇到的最麻烦的任务。她找不到委托者到底想让她做什么。

关芙又反复思索了她进入任务的时间点。之前没有任何异常,和每天都一模一样。

这不过是一个平凡人平稳的一生,没什么磨难,没什么忧愁,委托者到底在暗示什么?

关芙想不出来,她回想委托者的记忆,每天她都笑着,非常开心,非常快乐,丈夫和女儿都对她很好,她也没什么心理问题。

坐着坐着,关芙觉得裤兜里硌得慌,她伸手一掏,掏出来一个巨大的购物袋。

这东西团成一团被委托者放在裤兜里,实在是硌人。

看见购物袋了,关芙也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了。

继续去买菜吧。

她重新回到菜市场,在拥挤的人群中买菜,避让横冲直撞的电动车和行动笨拙的、运送货物的小货车。

她知道丈夫要吃茄子,说有营养,女儿要吃排骨,馋了好几天了。

家里的葱和蒜也不多了,先买一点,等到有便宜的时候,再买一堆屯着。

她知道菜市场门口的菜贵,往里走价格好也新鲜,虽然只是几角钱,积少成多,也是一笔节约。

新开的点心铺搞活动,要买点点心回去给女儿吃,水果当然也不能少。

关芙脑子里不停的闪过委托者的思绪,她几乎是聚精会神地做买菜的工作,为了把这件事做的好,她发挥出来的心算的水平和能力,几乎不亚于计算器。

手也很准,作为一个多年的老主妇,她上手一颠,少一两也能感觉出来。

从菜市场出来是满载而归,大胜归来,关芙双手提着十来斤的东西,走了二十分钟,回到家里。

家里其他人都不在,关芙熟练地分拣食物,凉热生熟分开放,水果洗了、点心摆了,放在桌子上,然后开始做饭。

饭熟了的时候门被打开了,点掐得刚刚好。

女儿回来了,一进来换了鞋扔了包,就对着她笑:“好香啊,我饿了!”

关芙心里就浮起暖意:“快熟了,你先吃点点心,别吃多了,小心吃不下饭。”

女儿就笑嘻嘻的去了,还拿着圣女果塞了她一嘴:“挺甜的!”

关芙脸上带了笑。

女儿很爱她,她知道,也感觉到很幸福。

丈夫回来的晚,是个沉默话少的人,洗了手吃饭,也不吭声,拿起筷子,对着桌上的茄子沉默了一会儿,不动筷。

关芙擦了擦手,最后一个落座。

“怎么样?”

她问女儿和丈夫。

丈夫抬头看了她一眼:“下次茄子不要削皮。”

关芙楞了一下:“我忘了。”

丈夫就点了点头:“给我拿点咸菜。”

关芙起身拿了一小盘,这顿饭,丈夫只吃了咸菜,茄子一口没动。

关芙心想,下次一定不能再忘记,茄子不要削皮。

女儿吃了大半盘的排骨,吃完饭收拾桌子,洗碗,刷锅,关芙连说都不用说。

这很好,这是心疼她,她很感激。

饭后,关芙和丈夫一起看电视。

或者说,开着电视玩手机。

女儿在自己屋里,她有自己的事情忙,忙着看视频课,忙着做题做笔记,忙着学习进步。

丈夫翻着手机看公众号,看短视频,看养生知识,国学知识,国家大事,科技发展,等等等等。

关芙呆了一会儿,打开手机,看。

这是委托者的习惯。她是个忠实的种田文读者。

但她看网上的,没一个好看的。

有一些异想天开,胡说八道。有一些,初看有趣,到后面怎么都会变成帝王将相,没有看头。有一些,越看越累,太长了。

她看一本就换一本,从来没有一本看完的,有的时候关上手机,什么也想不起来。

但是她不看这些,看什么呢?

她没有整块的时间,不能看剧,就像现在:

“嘀嘀嘀。”

洗衣机响了,衣服洗好了,可以去拿出来了。

然后晾晒,打扫,做一切琐碎事。

途中有一点休息的小时间,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休息难道就只发呆?她继续掏手机,看。

别说,明明写的东西是什么她都不知道,却能一直翻页,翻页。

翻页到眼花,到疲惫,也不放开手机。

——除非又有活要干。

第257章 心想事便成(2)

关芙在这个世界的第一天,结束的非常快。

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

没有任何事发生。

入了夜,一人一个屋,三个卧室分头睡。

委托者虽然觉得自己还能干不少活,但毕竟年纪大了,睡觉都轻,丈夫和她睡一个屋的话,两个人都睡不好。

女儿工作也累,她不能跟女儿挤。

于是她从主卧搬了出来,在书房放了一张床。

书房不大,有点挤,但睡觉就需三尺宽,晚上躺上去,照样睡得安稳。

这一天闭上眼睛,就结束了。

睁开眼,是第二天。

这天照例如此,没有什么变化,忙碌,充实,琐碎而平凡。

什么事也没有干,一天又结束了。

家里倒是整洁亮堂,可是关芙晚上关窗户锁门的时候想了想,为了维护这份看起来一切都没有变过的整洁亮堂,她早上五点起来,拖地,晚上散步回来,拖地,一天至少两边,然后途中看见了就整理,不停清扫,不停维持。

但做了那许多工作,最终的结果,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第三天。

第四天。

照例如此。

到第五天的时候,关芙早上起来,拉开窗帘,面对着洒进室内的新鲜阳光,闻着芬芳的沐浴露的味道,打开手机,看。

现在才四点,她今天起早了,睡不着了。

这上面说,有一个灵泉,喝了就能返老还童,肌肤润泽,百病全消。

委托者一向对这种文章嗤之以鼻。

但关芙却看着那灵泉的神效,叹了口气。

要是系统能有书上这么好的道具就好了。

她现在就想要。

倒也不是想走捷径,只是这五十多岁的处于更年期的身体,实在是太不好用了。

明明每天只是做做家务,脖子疼,背疼,腰疼,肩膀疼,胳膊疼,腿疼,盆骨那部分也疼。

要是泡一泡这灵泉,浑身百病全消,该有多好。

她看着那页面上密密麻麻的字,叹了口气。

晚上又是各自忙各自的时间。

关芙看了看丈夫,怎么看都是个呆板无趣的老头,就准备去找女儿消磨。

女儿今天难得的没有忙着学习,她说,她需要休息。

关芙准备了荔枝山竹,香味馥郁,走到女儿开着门的卧室门口,敲敲:“我进来了?”

女儿看见她,嘿嘿笑道:“请进。”

两个人对着吃了半天的荔枝。

买的不多,很快,荔枝吃光了,关芙还没来得及说开场白,这带来的“孝敬”就没了。

女儿去洗手,她只好把盘子端出去,然后重新进屋:“这几天有什么好玩的,跟我说说?”

女儿就跟她说了几句工作上的事。

委托者听不懂。

关芙就只好微微的笑,心里带着委托者的忐忑。

这下子丢脸了,都不懂,怎么接话?好在女儿没让她给意见和建议,只是反问:“妈,今天过得怎么样?”

累。

关芙脑子里第一时间浮现出这个字。

但是想想,她一个退休无业人士,每天待在家里,就做做家务,有什么脸对着上班的人说自己累?

她只好说可能是天气不好,全身都有点痛。

女儿很心疼她,赶紧让她躺在床上:“我给你按摩一下!”

女儿的手艺不怎么样,实际上无济于事。但是有个人能帮着按摩,怎么都比没有好。

关芙就沉默的等着她按了半个小时。

女儿手指头按红了,而委托者也心疼到不行了。

关芙赶紧说:“好了好了,累着你的手怎么办?”

实际上她巴不得多按一会儿。

女儿心疼道:“这要是疼的严重,去医院吧?”

关芙抱怨:“医院的按摩师,按摩一次八十,还不如你按得好,一点不经心。而且只按摩一个地方,说按腿就不摸腰,我这全身疼,真是去一次花瞎了钱。再说,不严重,老毛病。”

“人哪有舒服的时候啊。”

这全身疼,就是人老了,老化了,身上零件用了这么多年,怎么能还跟新的一样。

她笑着说笑话:“我今天看了本,说有能治病的灵泉,可厉害了。要是有灵泉,我跟你去泡一泡吧。”

女儿笑道:“哪有这种东西,都是罢了。”

关芙也笑。

没办法,委托者的知识储备,让她找不到其他的话题。

能说个笑话也好了。

按摩完了,两个人就躺在一张床上各自玩手机。

女儿在这边刷微博,关芙只好自己看。

这灵泉的啊,真能扯,都扯了257章了,还要继续往下扯。

主角都变成没有一丝毛孔艳光照人的绝世美女了。

十点半,她作为全家最后一个去洗澡。

打开淋浴器,等着热气蒸腾,将手伸进去试水温。

但今天——

水怎么有种香味?

她抽了抽鼻子,水汽扑鼻,竟然有种让人心神一清的芳香。

关芙带着疑惑抽回手看了看,是正常的水,水管里没泄露什么东西,指尖摩挲,润滑清爽。

衣服脱干净了,快洗吧。

她面对着自己干瘪枯萎的身体。

明明还有那么多肥肉,却全堆在肚子上,不往好地方去。

x部吹下来了,像两个布袋子挂在这里。

她对着镜子照了照,抖了抖。

……还是赶紧洗澡吧。

关芙踩进了水龙头下面。

温热的水打在她身上,打在她头发上,香气更加明显。

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脑子转的前所未有的快,非常清醒。

温水刺激大脑,让它过分活跃了。关芙心想,一会儿可千万别睡不着觉。

她洗头发,洗澡,涂沐浴露,冲干净,洗的香喷喷。

然后关水,擦干净,穿睡衣,吹头发。

她对着镜子端详了脸上的斑点,皱纹,还有松弛的痕迹。

老了。

头发太少了,她最心烦这一件事,头发少的厉害,闲得很可怖。要不是因为这样,谁不知道烫那一头释迦牟尼似的卷难看?谁愿意把自己弄得很滑稽?都是没办法。

不多想了,睡觉吧。

关芙清理浴室,把头发清理出来,多余的水擦干,然后关热水器,关窗锁门。

躺在床上,盖上毯子,进入梦乡。

第二天早上,关芙从梦中醒来,感觉自己睡了前所未有的一个好觉。

轻飘飘的,一点痛都没有,前所未有的舒坦。

她挠了挠肚子,然后直接滚下了毯子。

——她肚子上的肉怎么跑到胸上了?

第258章 心想事便成(3)

关芙正在照镜子。

正确的说,是对着镜子沉默。

只是一个晚上而已,她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塌下去的肉推上去了,肚皮上陈年的妊娠纹变浅了,皮肤变得细嫩了,脸上的斑变淡了,头发变得顺滑有光泽,不再像枯草一般,甚至还长出了毛茸茸的细发。

虽然没有达到一夜之间返老还童的变化,但关芙很确定,她的确是变好了。

好像干涸的草木终于遇上了一场大雨,枯黄的叶片重新被充沛的水分支撑了起来。

以一种神奇的速度,一夜之间,变得年轻、新鲜,有生机。

委托者有一些狐疑,也有一些胆怯,但更多的是一种控制不住的喜不自胜。

谁都不会对掉到身上的馅饼满怀戒备,更何况不只是外表的改善,关芙感觉到身体一直隐隐的疼痛和沉重,都一扫而空。

不管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是诡异还是厄运,都没有人能抵挡住这种诱惑。

能将令人恐惧的衰老甩在身后,是令人激动的奇迹。

她心跳加快,全身血流汹涌,几乎想大喊,想舞蹈,但她硬是忍住了。

一大清早,瞒着家人把自己缩在浴室里脱光衣服审视身体,是别扭又奇怪的行为。关芙检查完了自己的身体变化,就匆匆穿上了衣服,洗漱完毕,紧跟着然后打开各个窗户,清扫,准备早餐。

因为今天发生的奇迹,她一边做家务,一边高兴的几乎唱起歌来。

等早饭的香气充满了整间屋子,女儿和丈夫起床了。

女儿昏昏欲睡,蓬头垢面,动作非常迅速地洗漱,然后匆匆吃饭。

关芙摸了摸自己的脸,隔三差五在女儿面前经过。

她经过了一次,又经过了一次。

女儿却只是飞快把饭吃饭,然后背上包拿了钥匙:“我去上班啦!”

门哐的一声关上了,关芙看着门,有点懵。

她本来以为自己的变化够大的了,没想到女儿没发现。

丈夫也慢吞吞的穿上外套,然后拿上公文包,出门之前漫不经心地说:“今天晚上吃茄子吧。”

关芙一边收拾桌子,一边点头。

丈夫的目光扫过关芙,在她脖子上短暂的停留了一下,眼里浮现出一点困惑。

他看到关芙抬起的脸,感觉白嫩了不少,他嘟嘟囔囔不悦道:“涂脂抹粉的……”

剩下的话淹没在被关闭的门后。

关芙收拾碗筷的手停了停,脑子里一时间竟然有点断片。

倒不是生理性的,反倒有点像是一下子脑子里空了,什么也想不出来,也不知道该想什么。

她被窗外飞过麻雀的影子惊醒,继续收拾碗筷。

这一天又开始了。

白衣服要搓洗干净,用特殊的洗涤剂以免泛黄,沾上的顽固污渍要仔细溶解搓洗。这些都是用洗衣机没办法完全洗干净的。

每天都有脏衣服出现,关芙要把他们变回脏污之前的模样。

今天做家务,比昨天轻松很多。关芙一边干活,一边想,果然今天身体变好了很多。

并不是完全的轻轻松松,有一点点年轻的时候那种保持一个姿势过久的疲惫酸痛,这种感觉让她感到幸运,和身上那种从三十多岁开始出现,到现在已经形成的顽固性疼痛的沉重感相比,现在这点小小地疲惫,根本什么也不算。

等到一切都打扫干净,关芙甚至有心情做几个从网上学过来的,瑜伽的拉伸动作。

扯开筋骨的时候,心底里冒出来欢畅和惬意。

只是一夜之间,她的身体,莫名其妙地从一根使用寿命过长、已经老化失去弹性的皮筋,变成了弹性大、劲道足的新皮筋。

虽然父女两个都没注意到,但这已经够好的了!

她心情畅快地买菜,然后特意留意买了茄子,然后买了新鲜的整鸡回来做。

在鸡肚子里填上药材煲汤,对身体好。

晚饭时分,关芙照例摆了一桌子的菜,然后给每个人盛饭,拿筷子。

“开吃吧!”

她揭开围裙,轻快落座。

女儿高高兴兴地喝汤。

丈夫的目光在桌子上转了一圈,停在了他点名要吃的那盘茄子上。

关芙看他提着筷子不动:“怎么不吃?这不是你要的茄子吗?”

丈夫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我说过,茄子不要削皮。”

关芙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好像有人从井口扔了一块大石头下来,砸进了漆黑的井底。

目光落在茄子上,果然,这次她又削了皮。

几十年的习惯,顺手就做了,根本过不了脑子。

但丈夫一直盯着她,她手里捏着筷子,不动了。

“你又忘了。”丈夫这么说着。

明明没有什么其他的语气,关芙却仍然感觉到了从心底翻上来的寒意。

一股又一股的歉疚、悔恨和自责,像井水一样往外冒。

丈夫眯着眼上下打量她:“不要抹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打量着关芙暴露在外的皮肤:“年纪这么大,抹得这么白干什么?”

关芙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皱纹少了,细滑了,皮肤紧致了。

她从早上起来,就一直忐忑的等着丈夫和女儿发现,她有变化。

但是直到现在,才听到了回应。

丈夫说“不要抹乱七八糟的东西”。

关芙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这是一件好事。她告诉自己。不会像妖怪一样,被人发现异样,也不会因为突然出现的奇迹,收到什么伤害。

只是,她也吃不下了。

女儿听到丈夫的话了,从鸡汤的美味里抬头,认真注视关芙,眼里渐渐露出惊奇来。

她打量关芙的脸,脖子,耳后,手指和露出的手腕,眼睛睁得很大。

关芙看了她一眼,女儿却没说话。

“给我拿咸菜。”丈夫平淡道。

关芙站起来,去拿了咸菜。

今天的晚饭,丈夫依旧只吃了咸菜和米饭。

晚上关芙一个人呆在书房,看。

灵泉的仍然在手里一页一页往后翻,一片片的字迹往眼睛里跑,却一个字都没进到脑子里。

女儿快速的洗了碗,悄悄进来了。

她看着关芙的眼神,就好像觉得自己眼花了。

但关芙对上她的目光,知道这更细心的女儿,已经发现了一夜之间产生的奇迹。

第259章 心想事便成(4)

女儿进来之后,就悄悄地掩上门:“妈妈。”

声音很小,不让她爸爸听见。

关芙转过身来:“怎么了?”

女儿坐到了关芙身边,挤着她坐,眼睛盯在她的脸上,手上。

丈夫什么也不懂,才会以为关芙是抹了粉,用了什么化妆品。

然而女儿却知道,什么化妆品,也拯救不了岁月的痕迹。

关芙不一样了。

虽然日日相处,女儿记不清楚关芙脸上的皱纹有几条,但皮肉的松弛还是紧绷,光泽是不是从肌肤深处透出来,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的妈妈不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年轻了一点,具体有多少,她不能具体的量化,但是,的确不同的了。

她抓住了关芙的手,悄声问:“妈妈,这是怎么回事?”

关芙茫然道:“我也不知道。”

女儿咬住嘴唇,四处看了看,低声问:“是不是今天去美容院了?”

关芙沉默了一下。

美容院也不可能为人重新灌输青春。她知道,女儿知道,但是她在找理由,找科学合理的解释。

关芙不能反驳说这是玄学,这是奇迹,只能缄口不言。

女儿摸了摸她的手,仔细盯着她的脸,又看不到针眼。

关芙心里忐忑起来。

女儿显然是懂的。她一边劝说自己,妈妈这是去了美容院,另一方面,她理智的本性,又让她的目光在关芙身上逡巡,想找到证据,为“去美容院”这个结论做出佐证。

女儿看着看着,皱起了眉。

如果说是超声刀,应该会泛红,光子嫩肤皮肤也会变薄,玻尿酸填充,应该会有注射的针孔。可是什么也没有。

就像本来就这样,甚至还散发着健康、有活力的光泽。

女儿目光渐渐疑惑了起来,关芙低下头。

沉默持续了一分钟,女儿说:“疼不疼?”

关芙抬起头,看见她带着忧虑的目光。

她心中一暖。她在担心她的安慰,而不是对着这好处表示出垂涎。

委托者的女儿,是个好女儿。女儿很爱她。

关芙摇了摇头。

女儿捧着她的脸,左看右看,最终严肃道:“如果是用的面霜之类的,以后不要用。里面应该有大量激素,才有这么好的效果,长期使用会形成依赖,停用脸就毁掉了。”

关芙受教,乖乖点头。

女儿抱了抱她。

这一天仍旧结束在十点半。

关芙去洗澡,水龙头打开,又闻到了奇妙的香气。

她盯着水看了好久,心中闪过许多念头,最终迟疑着先把手伸进去,再走进淋浴喷头下。

再试一次。

第二天,关芙对着镜子,仔细端详。

或者说也根本不用仔细端详了。

只是两个晚上,她年轻了大概有十岁。身上更是轻松极了,好像一只充满了气的气球,随时都能飘起来,全身上下毫无痛感,一点都不沉重滞涩。

关芙摸着镜子里的自己的脸,沉吟了一下。

返老还童,肌肤润泽,百病全消。

——这是,她看的那本里提到过的灵泉?

关芙回去翻手机,甚至耽误了做饭。

丈夫洗漱完了,看到空荡荡的餐桌,又看地板也没有擦,窗帘也没有全部打开,什么也没说。

一言不发,离开了家。

女儿探头进来:“妈妈,不舒服吗?”

关芙从手机里的里缓缓回神,摇了摇头。

女儿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我请假带你去医院看看?”

关芙说:“不用,我挺好的。”

女儿迎着光看关芙,看不出她脸上细微的变化,只觉得又白了一些。

是不是病了?苍白?可是不像那种灰暗发青的缺血感。

她往里走了几步,走进了,清楚地看到了关芙的脸。

她又怔了一下:“妈妈。”

关芙摇了摇头:“你快去上班,回来再说。”

女儿心思恍惚:“这是……”

关芙放下手机,把她送出门:“路上小心,我在家里,没事的。”

“你没生病吧妈妈?”女儿频频打量她。

委托者是那种即使生着病也要做好家务的好女人,今天居然没有做早饭,这让女儿很担忧她的状态不对。

关芙只好不断重复没事:“你去上班吧,路上小心,千万小心。”

“啊。”女儿恍惚着答应了。

关芙看着她的精神状态,有点担忧。这孩子可能被她吓了一跳。

这一天关芙什么活都没干。

没有什么原因,只是不想干了。

她本来以为这只是个平凡的世界,可现在,这个平凡的世界上的平凡的家庭妇女,却遭遇了神秘的事件。

或许这就是任务和进入世界的缘由?

关芙不懂,就想破脑壳,无心他事。

晚上丈夫回来了。

屋子里空荡荡,没有饭。

丈夫打量了一下餐桌,对她说:“不想做饭提前说一声,我可以不回来吃。”

关芙深深看了丈夫一眼,没有说话。

丈夫又看见了她的脸,眉头动了一下:“你去做拉皮了?”

“……”关芙不说话。

丈夫继续道:“少花点钱。别整没用的。”

女儿抚摸关芙的手臂,让她别跟丈夫一般见识。

丈夫出门前叫女儿:“我出去吃,你一起吗?”

女儿摇头:“我在家煮面。”

“那我出去了。”丈夫离开了家。

等到家里只有关芙和女儿,两个人终于有了谈话的空间。

女儿看着关芙:“妈妈,出什么事了?”

关芙说:“我不知道。”

“或许,是里的事,成真了。”

女儿接过关芙递给她的手机,从灵泉的部分看起。

她看的时候一脸尴尬,因为觉得灵泉这个设定已经非常古早了。

但看完灵泉,又看看妈妈,她的变化真的是很大。

对一个普通人来说,五十多岁已经变成可以去跳广场舞的老太太了,四十岁还可以是清秀端庄的中年女人。十年岁月,只在两天内跨越,这种事发生在了关芙身上。或许还会越来越年轻,甚至像书中那样说的——最终变得精致的没有一丝毛孔。

她想到书中的神奇变成现实,就呼吸急促了起来。

关芙就看着女儿脸色潮红,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把窗帘拉上,然后四处转了一圈,好像是在确保家里的安全。

然后她坐到了她面前:“妈妈,我相信这是真的。”

“但问题是,这到底有什么代价?”

这也是关芙担忧的事。

第260章 心想事便成(5)

然而想通过空想,是不可能得出任何事的结论的。

女儿和关芙都没有任何办法。面对这不知道从何来的神奇能力,她们唯一能做的就只是接受。

第二天早上,关芙依然起床很早。

今天她精力充沛,好像回到了少年时。

对着镜子一看,她的面容也更加年轻了。灵泉带回了她逝去的时光。

她终于从前几天的隐约的兴奋和喜悦中冷静了下来。

“灵泉”带来的一切变化,都没有那么简单。虽然她现在舒服、爽,但是他的变化迟早会引来外界的疑惑。

关芙为了琢磨透彻,几乎将那篇有灵泉的印在了脑子里,只不过很可惜,她身上没有胎记,灵泉也不是从金色胎记里冒出来的,而是淋浴喷头。

她看着淋浴喷头陷入沉思。

把这东西拆下来研究研究,不失为一个探索性的实践。

她想到就去做,拿了工具箱,开始拆喷头。

丈夫被吵醒了。

他从最大的主卧室——现在那是他一个人的地盘——慢慢走出来,看了看餐桌,看了看关芙:“饭呢?”

关芙心不在焉地拆喷头:“我没有做,出去吃吧。”

等她回过神来,丈夫已经不见了踪影。

关芙楞了一下,但是回想起委托者的记忆,一段话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这是别人羡慕委托者时说的话。

“你丈夫真的很好了,在我们这个年代,哪有像你丈夫那么好的男人。斯文,顾家,不啰嗦,脾气好,不发怒,不说打人了,甚至都没对你高声说话过。这么好的丈夫,你一定幸福死了吧。”

但关芙此刻,只感受到了委托者心中的寒意。

她非常自责:明明已经这么好了,怎么总是不知足呢?丈夫都不说一句话自己去买东西吃了,换别人家,早打起来了。

关芙强制自己不去想这些,毕竟丈夫可没有灵泉吸引人。

她拧了最后几下,将淋浴喷头卸了下来。

然后出去买了个新的换上。

但等到关芙打开这个新的喷头,里面冒出来的依然是灵泉。

关芙用心留意,才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她使用的水,可都会变成灵泉。

在洗澡之外遇到的其他境况中,灵泉的分量过少,香气和效用都没有那么大,一开始关芙甚至没有发现。

但经过了灵泉两天的浇灌,现在的她似乎已经跟灵泉之间培养起了联系,她敏锐了许多的感官告诉他,灵泉无处不在。

关芙非常清醒的意识到:这将加速她的变化。

她像从山顶被推下来的滚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没有人能够阻挡。

一场大变化即将出现在眼前。

关芙开始收拾行李。她需要暂且出去躲一躲,至少她得把这一段急剧变化的时期躲过去。

她把行李打包好,然后给女儿打了电话,给丈夫留了字条。

在三个小时之内安排了行程,飞到了省外。

在省外的三天变得更加惊心动魄了。

仅仅两天一夜,关芙就发现,自己回到了原来的委托者的模样。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已经不再感到幸运。

明明已经走过了五十多年,却仍然像年轻时候的样子,这不是一件正常的事。

正因为这事毫无理由地发生在了自己身上,才让人更加恐惧。

关芙的脑子里知道的清清楚楚,她现在这个模样,想回家是一条死路。

她最应该做的,就是离开以前认识的人,离得远远的,到谁也不认识她的地方去。

然而委托者却不可能轻易离开自己的家庭。

于是三天之后,关芙乖乖回了委托者的家。

她即使在室内,脸上也带着大口罩,头发也变多了,她就剪了个刘海盖住头,上下都盖住,这就剩一双眼。

这模样不可能不引起家人的注意力。

丈夫狐疑的看她两眼:“带个口罩干什么?”

关芙说:“脸上长了东西。”为了增强语气,补充道:“很多,很严重,很难看。疼痒,不能见光。”

丈夫眉头一皱:“传染吗?”

关芙摇了摇头。

丈夫想了想,自己跑到卫生间,把自己的用品,比如毛巾、浴巾,牙刷等物,全部移开了好远。

关芙说不传染,他也不相信。

他得确保自己安然无恙。

丈夫把东西都搬开了,又想起一件事来,来到关芙面前探头看她:“那你还能做饭吗?”

关芙十指合拢,纠缠在一起。

丈夫打量她,从头到尾的,然后说:“你戴着口罩手套,做饭的时候别摘下来。”

关芙没有说话。

她转身离开丈夫面前,在家里转了一圈,看到地板上脏了不少,垃圾也堆了两袋,还没有清洗的衣服也已经堆成了山。

这是自从她走了以后,就没有人干过家务,燃气灶上也干净的要命,她离开之后,没有人做过饭。

她叹了口气,开始收拾,用吸尘器吸一遍,然后擦桌子,扫地拖地,洗衣服。

进行到洗衣服这一步的时候,丈夫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从她手里抢下了自己的贴身裤衩。

“我洗吧。”

关芙一点也不愿意洗那玩意,但是委托者一直都洗,习惯了。

丈夫自从娶了她,连自己的内裤都不洗一条。

直到现在嫌弃她“有病”了,终于自己开始洗自己的贴身内衣了。可能觉得自己的玉体不能有一点点闪失吧。

关芙就继续打扫。

等到打扫干净,这一天又过去了。

关芙躺在床上,手指在灵泉那本上划过来,划过去,倒背如流,没有趣味了。

她想了想,换了一本看。

人要走向新世界啊。

她找到的这本,在种田文里,女主算是相当辛苦的了。

没有被特别的疼爱,也没有特殊的运气和能力。

女主穿越过去,当了庄户人家的大女儿,从小就吃不饱,还要一直干活,干活,干活。

在没有现代科技的时代,一切家务都要依靠自己的双手来处理,穿越之前干家务轻轻松松的姑娘,觉得非常累。

她白天背上背着一个妹妹,手里牵着一个妹妹,要照看孩子,还要洗堆成山的衣服,做一家人的饭,然后,有空还得收拾屋后的一片菜地。

第261章 心想事便成(6)

晚上女主就睡在稻草上,半夜还要爬起来收拾妹妹们拉尿在身边。至于她在这个世界的娘,怀着孕还在奶八个月的孩子。

女主一边闻着臭气,一边蜷成一团睡觉,虱子跳蚤在头发里钻来钻去。

她太累了,太痛苦了。她想不透这穿越到底有什么意义。

——她的意思是,穿越者不应该是主角吗?

在一个满月之夜,身上被拉了满身黄金的女主,终于受不了了。

因为她发现这贫困而艰难的生活,已经将她完全驯化了——她看见热气腾腾的粪便,竟然饿了。

她精神崩溃,跑出了家,在漆黑的夜里抹黑跌跌撞撞往前跑,一直跑到河边,半身泡在河里。

她不想活了。

关芙看到这里就想弃文了。

生活中这么多艰难,结果看个文还这么累!女主也太惨了吧!干活干了十章还没有逆袭,不爽不看了!

还好她机械翻页的动作拯救了这本。

作者听到了读者的心声,自救了一下:金手指来了。

关芙决定再给这两章的机会。

于是她看到了这本书新奇的地方:这本书的金手指并不是灵泉,而是另一种超现实力量的帮助。

女主自嘲自己简直就是个家务机器,于是真正帮忙做家务的神奇生物来了。

是棕仙。

七八岁小孩子模样的小精灵,长着长长的头发,乐于助人,总在夜里帮助主人做好家务,但让人看不见他们。他们什么也不求,只需要在棕仙经过的地方留一点吃的东西,他们就能帮忙做许多事。

女主有了一群棕仙小伙伴。

这个没见过,还有点意思。关芙又在被窝里看了一个小时,看到女主因为有了棕仙的帮助,把自己从家务的繁重劳动中解放了出来,开始享受属于自己的童年生活。

女主遇上了小伙伴,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生活,家里的繁重劳动也在棕仙的帮助下完成得又好又快,被家里人夸奖能干,在村里成了人人夸赞的好姑娘。

然后关芙看着看着睡着了。

第二天,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早饭做好了,屋里飘着食物的香气,家中一尘不染,甚至连花都被浇过了。

有“人”已经帮她做了家务。

她脑子里一下子蹦出了一个念头:难不成,她看什么书,就能把书里的超能力带到现实世界来?

饭的香气唤醒了一家人。

丈夫和女儿都起床了,开始吃早饭。

关芙想跟女儿说一说这细微的变化,于是跟在女儿身边不远处看着她。

但今天不是很巧,女儿起床有点晚,她快迟到了。

她飞快地洗脸刷牙,然后狼吞虎咽,看关芙跟着她的样子:“妈妈我回来咱们再说,今天有领导检查!”

关芙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女儿已经关上门回了楼下。

她回过头去,看着丈夫已经穿戴好,桌上的饭一口没动。

关芙询问:“不吃早饭吗?”

丈夫摇了摇头:“不吃了。”

他沉默的走出家门。

家里重新变成了关芙一个人的地盘,她就有时间开始观察这个新能力的表现。

地板擦干净了,垃圾丢掉了,锅碗瓢盆都洗的干干净净,还用她自己惯常习惯的方式,摆的整整齐齐。

哪怕是以委托者的爱干净的挑剔程度来衡量,也不得不承认打扫得真的很完美。

什么都没干,就能享受到劳动成果,真是太轻松了。

关芙感觉到了里女主有多么爽。

她第一次在家里什么都可以不做,而可以将自己解放出来,开开心心在沙发上躺一天。

关芙坐在客厅泡了一杯茶——气氛太好了,不懒一下对不起今天发生的变故。

然后她准备将早餐桌收拾起来,却发现桌子上已经收拾好了。

而她明明就在客厅,却没有听到一点动静。

女儿使用过的碗碟都洗干净摆好了,剩下的丈夫没有吃的食物也收起来了。

收到哪里了呢?关芙拉开冰箱门。

她怔了一下。

冰箱里空了,那里面本来储存着足够吃至少三天的食物。被收进去的东西也没了。

被棕仙吃掉了。

关芙脸上露出微笑。

吃吧,干了这么多活,真的辛苦了,吃点东西算什么。

她拿上钥匙,出门准备买更多的食物回来。现在她们家除了这三口人,还有其他的小成员了,不能让这些功臣们挨饿。

晚上的饭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餐桌上的,关芙依然毫无察觉。

或许这棕仙就是这样,干什么活,都让人完全察觉不出来。

女儿回来吃饭,吃的很香:“妈妈,今天的饭真好吃!”

关芙只是笑了笑,看了看客厅里的丈夫:“来吃晚饭吧?”

丈夫在客厅头都不抬:“我在外面吃过了。”

女儿惊讶了一下:“今天怎么在外面吃了?”

丈夫不说话。

关芙无所谓,爱吃不吃,反正他不吃还有棕仙会吃,总不会浪费粮食。

女儿看她爸爸不说话了,就示意关芙:“妈妈,你也吃啊。”

关芙指了指脸上的口罩。

她这为了躲着丈夫的眼睛,还得遮住脸。不能露馅。

女儿就了然的点了点头。

女儿饭还没吃完,丈夫就出门了。

他以前没这个习惯,但这次被女儿询问,他也只是淡淡的说一声“去散步”。

这更好。

母女两个有时间交换一下情报了。

关芙对女儿说:“咱们家可能有小客人住进来了。”

女儿夹菜的手顿了一下。

她抬起头看着关芙,眼里露出惊疑:“是谁?”

关芙看了看桌上的盘子和碗筷:“等会你吃完饭不用洗碗了,你看看就知道。”

女儿“咦”了一声:“是什么客人?帮忙洗碗?”

她一边说,一边张望。

虽然她没有明白说出来,但关芙从她的动作和神态中看出来,她有些戒备。

或许是“小客人”这个说法让她迷惑了。

关芙只让她等待。

但这一次不知道怎么回事,桌上的碗筷并没有被收拾干净。

关芙楞了一下,女儿已经去洗碗:“妈妈,是什么啊?”

她犹豫着开了冰箱门,里面的东西还没有少。

难道棕仙只能人少的时候出现?盯着就不好意思来干活?

她决定今天晚上再看看,有了结果再告诉女儿。

因而这次她只是说:“好像不太对,我再看看再告诉你。”

女儿洗着碗看了她一眼:“妈妈,你现在变得很年轻了吗?”

关芙回来就面罩遮脸,除了俩眼睛啥都不露,女儿还没看到她被灵泉作用过的脸。

第262章 心想事便成(7)

关芙解下了面罩,拉开头巾。女儿屏住呼吸盯着她。

等到整张脸全部在灯光下显现出来,女儿无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靠在了洗碗池边上。

“小心衣服。”

关芙说。

女儿咽了一下口水:“妈……妈妈?”

关芙看着她。

她害怕了。

呈现在女儿面前的,不再是那张折皱重叠、饱经风霜、松弛而苍蓝的脸。

现在的关芙,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皮肤紧致柔滑,脸颊圆润丰满。

女儿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两人站在一起,本身就有七八分得相似,加上年纪——

明明是妈妈,看起来却像是妹妹。

“妈妈呀!”女儿往前走了一步,拉住了她的手,来回的摸。

又细又滑,摸上去细腻的好像陶瓷,因为灵泉的作用,皮肤好的有点过火,连毛孔都找不到。

委托者本身长得就不赖,现在更是重回巅峰甚至胜过巅峰,艳光四射,充满了生机和活力,一双眼睛流光溢彩,黑白分明。

女儿感觉着手里陌生的、过分的光滑,脊背上爬上一股凉气。

这还是她的妈妈吗?她的妈妈不是那个笨拙、朴素,从来不知道打扮的女人吗?起码应该是五十岁的模样吧?

她本能地打了个哆嗦。

深植于身体深处的基因告诉她,这是反常的,危险的,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告诉她:快跑!快跑!这是假的,这是不正常的!

然而女儿攥紧了关芙的手,深深凝视着她的眼睛,然后紧紧地抱住了她:“妈妈,这可怎么办啊!”

她害怕,可这是她的妈妈,眼神不会骗人。

关芙摸了摸她的头发。

她细滑的手抚摸着女儿的头皮,感觉到她非常剧烈的抖了一下,僵硬了起来。

这是本能地恐惧。女儿感觉头皮上爬上了一条蛇。

关芙叹了口气:“别怕,别怕,是我,还是我。”

她拍了拍女儿的后脑勺。

从五十岁到二十岁。

只不过花了几天。

谁能接受呢?

她放开女儿,重新戴上了口罩和兜帽。

还是别露出来吓人了。

女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拉着关芙回到屋里,脸色凝重的拉上窗帘,关上房门:“妈妈,这说是整容也说不过去。得重新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关芙也想了,她想不到。

隐姓埋名从此远走高飞?但是她是有家的人啊。

然而在这里,除非不要脸了,把脸毁了,身子毁了,全都毁了。

但退一万步说,不管在任何环境中,关芙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伤害自己。

伤害自己,削弱自己,那是最愚蠢的行为。

只能瞒一日算一日。瞒不下大不了再跑,总之

女儿哆嗦着隔着面罩摸了摸她的脸:“这一看太嫩了,装不过去。我想不出法子。”

关芙摇了摇头:“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经过了昨天从里看来的棕仙,现在倒是有个想法。

是不是她真的可以从里具现化出能力?如果可以的话,她就多看几本,找点克制的办法。

只是这不过是初步的粗略思路,再者今天晚上棕仙也没有帮忙收拾家务,关芙决定看看有了把握再告诉女儿。

她让女儿早点休息,回到了屋里。

就等着看今晚,棕仙会不会显灵。

第二天关芙面对的又是一个干净整洁的家。

她什么也没做,只是睡了一觉,家务却被干完了。

在厨房特意放上的牛奶已经空了,冰箱里的食物也被吃了个干净,棕仙取走了食物,还回来一个干净整洁的家。

关芙可以确定了,这就是里的超能力的具现!

丈夫起床洗漱好就走了。

依旧没有吃早饭。

关芙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女儿安慰她:“妈,别管我爸,谁知道他这是发什么疯。”

关芙点点头,没说话。

丈夫没发疯,他怎么会发疯,他很清醒。

他在防病。

关芙做的饭跟她这个人一样,都是他警惕的病毒传染源。

为了自身的安危,他甚至可以不让关芙洗内衣,也不吃她做的饭。

只是不知道他能坚持几天,要知道,委托者为丈夫做饭洗衣三十年,这三十年丈夫回到家就只说累一动不动,早就被她养废了。

他就算再担心被传染,也熬不住没人照顾的苦。

关芙本来以为丈夫的做法会让委托者很伤心,但是却没有。

她十分平静,甚至让关芙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这倒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女儿吃了饭,嘱咐她:“今天在家好好的,啊。”

这是怕她出事。

女儿犹豫了一下,又补充:“有事赶紧给我打电话,我请个假马上就能回来。”

“行了,你快去吧。”关芙心领了,“这阵子都有领导检查不是吗?好好工作。”

女儿就离开家去上班了。

关芙从楼顶上看着她的背影。

她的女儿,心里装了很多事,依然精神充沛,有无穷无尽的力量。

她的人生才刚开始,她有无尽的希望。

关芙回到屋里。

现在,她也很健康了。

很健康,连身体外貌都年轻了。压得她翻不过身的无穷无尽的家务,也已经有“人”帮忙做。

但是关芙坐在沙发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是真正的空白,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再看表的时候,就已经又过去了一个小时。

棕仙已经悄悄地把洗好的衣服挂在阳台上,接受太阳的烘烤。

关芙看着招展的衣物,撑了撑眼皮。

不知道做什么,看吧。

她把这本金手指不一般的种田文看完了。

女主很争气,从家务中解脱出来以后,带大了四个妹妹一个弟弟,然后嫁给了当地的地主家的儿子,当了大家族的太太。

然后丈夫当了官,弟弟也考上了进士。

女主最终子孙满堂,还有朝廷的诰命在身,品德出众,受人尊敬,都说她“善理家,好德行”,家里的女儿因此也嫁的都好。

关芙看完这本书,出了一会儿神。

脑子里还是空空的。她只记得棕仙帮了女主一辈子,女主不用干活,就享受到了做家务带来的巨大利益。

看看时间,又到了女儿和丈夫回来的时间。

关芙感叹时间过得真快。

第263章 心想事便成(8)

丈夫依旧因为恐惧拒绝吃关芙做的饭。

他没表现出来,只是说已经吃过了,然后出门借口散步出去呆着,直到别人都睡了才回来。

关芙看破不说破,随他去。

她坐到了女儿身边。

最近她们交流的真的很多。

女儿这几天把学习都放下了,因为她出了事,就一心关心她的安危,每天都要研究一下她身上的新变故。

关芙就等着这个时候,因为她一个人在家里的确很无聊,也没人说话。

女儿看了她一眼,打开电脑:“我今天得把这个表格做完。”

这是她明天要上交的任务。

关芙就坐在旁边看,看看吧也没什么意思。

委托者看不懂,关芙虽然懂,但是这玩意在她眼里比较低级机械,没什么好看的,于是越发百无聊赖。

她一眼看出来这表格哪怕女儿专心致志地做,也要做到十二点到一点之间才能做完,就准备告辞了。

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又不是需要人关注的孩子,还是别捣乱了。

女儿看了看电脑上的表格,看了看妈,然后说:“妈妈有什么新发现吗?”

关芙说:“不急,你先工作,等你有空再聊。”因为跟女儿聊了也没什么用,只不过两个人面对面发愁罢了。

还是让人解决能解决的问题吧。

关芙回到了屋里,看着天花板,想了想,没事做,看吧。

但是看说不定又看出什么异能来,就只好专挑艰苦朴素、认真种田的。

她挑了一本据说女主靠经商发家的。

经营致富的,套路有点老,靠卖野菜野果赚第一桶金,然后卖早点,做肥皂,卖胭脂水粉,开出版社,做玻璃,做跨国大生意,然后跟王爷恋爱了。

看到恋爱了关芙就不想看了。

这种一个人撑起一个集团,各种产业各种技术都涉及的古早万能商女种田文,实在是有点吹。

但是作者一看就认真做了工作,详细描述了这个做肥皂、做胭脂水粉、做早点的技巧,说得活灵活现,感觉照着上说的,直接就能上手做似的。

关芙就把这一段创业发家的过程又看了一遍。做饭她是会的,但这做肥皂,看着新奇,操作也不难。

清水加烧碱,拌匀了加油脂,不停地搅拌,途中加入什么花精油啊,酒啊茶叶啊,拌到粘稠倒到模具里,放两三天硬了切块,通风背阴风干一个月,可以用了。

她想着哪天做一做看看好不好玩,就睡觉了。

结果,第二天她起床的时候,看见卫生间里的塑料洗衣盆里,装了一层奇怪的膏状物。

颜色洁白,看起来像是凝脂——就是像雪白的猪油。

她用手指戳了一下,就是一个洞,软的,还有一股清香味。

这是半成品肥皂。

再放上两三天,硬一点,切成块,晾一个月就可以用了。

关芙拉开空空如也的冰箱,对着里面说:“辛苦你们了。”

棕仙把用来疏通下水道的烧碱给用来做肥皂了。

不过,她只是想着要做,却没有说出来。

棕仙难不成能知道人心里的想法不成?

关芙分辨不明白。

女儿起了床看见桌子上的饭,就窃笑:“妈妈,不给爸爸做饭了?”

关芙仔细打量餐桌,果然桌子上没有摆上丈夫的碗。

女儿往前一扑:“妈妈,你怎么知道我想吃小馄饨!早起包馄饨辛苦了妈妈!”

关芙这才想起来没有来得及跟女儿说棕仙的事。

她笑了笑,看着丈夫走过来,都没有往餐桌上看一眼就走了。

她心里想,看来这棕仙满足了家里每个人心里的想法。

这大概就是神奇生物的神奇能力吧。

丈夫不在家吃饭,内衣裤自己洗,这两项艰难的工作,他坚持了一个月。

然后他受不了了。

在一个夜晚,他终于来到了关芙的房间外:“你出来。”

关芙说:“有什么事?”

丈夫看着她大晚上包的严严实实:“得的什么病,怎么还没好?”

他眼神里藏着狐疑和戒备:“这么长时间不好,不行的,你得去医院看看。”

关芙张嘴接话就只能撒谎,因此什么也不说,只是闭着嘴。

丈夫眉头紧皱:“你为了对这个家负责,对女儿好,有了病也得赶紧治好!明天正好周六,我带你去医院,赶紧治好,不能拖拉!”

关芙就听出意思来了。

丈夫熬不住了,他觉得关芙的病影响了他的生活。

丈夫还在嘀咕:“藏头露尾遮遮掩掩的,我也不愿意看,本来就老了,现在还得了皮肤病……”

他沉吟道:“我记得你们家没这个基因啊,结婚之前我都知道的清清楚楚的,按说这病很蹊跷。”

关芙心里“哦”了一声。

这位精致而谨慎的男人,在许多年前结婚之前,就已经观察她家的基因了。

他这不是娶老婆,这是寻找一位使用年限足够长,而且品质优良、吃苦耐劳,而且品行出众、多年劳作不辍,毫无怨言的“贤妻良母”。

幸运的是他真的享受了三十年“贤妻良母”的价值,但是不幸的是,眼前的贤妻良母不中用了。

甚至还因为病把他弄得不能享受“正常”的生活。

所谓正常的生活,在他眼里,就是可以放心在家吃饭,贴身衣物有人洗,家里一切都不用管的生活。

现在的关芙,据说有了皮肤病。

——这让丈夫在家里饭都吃不下。

因为看不见,他的想象力就发挥得更加充分。

他一看见关芙被蒙的严严实实的模样,就开始想像布料下面的皮肤。是斑点,是血痕,是脓包,是一片一片的脱皮溃烂?配上本身就苍老下垂的脸皮,这还能看?

传染吗?不传染也很恶心。

他不愿意再忍了,先试一试,能不能把贤妻修好,把病治愈。

女儿在门口偷听,她不安地动了一下。

难道这终于瞒不下去了?

关芙心里想着,如果说她是整容了有多大的几率会被认可,但另一方面,她竟然并不算太紧张。

或许是因为她觉得眼前的丈夫,对她来讲没有什么价值。

她对女儿轻轻摇了摇头。

丈夫说了结语,扭头离开:“明天早上八点出发,你准备好。”

第264章 心想事便成(9)

丈夫离开后,女儿来到了她身边。

她很担心,作为委托者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她知道关芙最近的一系列变化。

这种神秘事件要是暴露出来,可怎么得了。她看到妈妈现在的样子都吓了一跳,爸爸要是看到了,可不得吓死?

她似乎看到了家不成家的局面,预感一场大风暴即将袭击家庭。

关芙却安慰她:“你早点睡吧,我想想办法。”

女儿看着她叹气:“妈妈,你能有什么办法?我想想,要不然……我把我爸的注意力引开?”

关芙笑了:“你能怎么引开?别多想了,我早就有准备不可能一直瞒下去,你睡吧,我能处理好。”

女儿犹疑地说:“你别逞强,妈妈,要是实在没有办法,咱们就坦白,可千万别做傻事!”

关芙听出来了,这是怕她因为害怕逃跑或者自杀。她苦笑,在女儿心里她就这么脆弱吗?活到五十多岁,反而让孩子把自己当成了需要照顾、什么也不懂的小孩。

再三劝说,女儿才满腹心事地回到了自己房间睡下。

关芙回到房间里,却并不算很慌张。

她对这一天早有准备。由于丈夫一开始还能容忍,此时距离关芙说自己有病,中间已经间隔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期间,她昼思夜想,也想出了一个可行的办法。

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关芙为了避免再次获得不可控制、后果未知的异能,她已经打定主意不再看有异能的,这一个月只看了一些普通的种田。

但目前看来,想要解除困境,还是得依靠这她不打算再碰的异能。

她完全可以通过读,将其中的神奇力量再次带到现实中。

因为心中早有准备,她就通过各个途径,查找了许多有异能的,这些都是她能够使用的武器。

然而在这些中间,其实异能种类并不算事太多。

比如说灵泉类,空间类,修仙类,法术类,还有万能的能够发布各种任务类别的系统类。

这些都挺好的,但是能够直接解除目前关芙的困局的异能,就关芙目前对的见识来说,是不存在的。

她踌躇了一阵子,决定再等等看,看到时候回面对什么样的局面,再有针对性地对异能做一个选择。

第二天,关芙被丈夫强行拽上了车,带着她去往医院。

女儿扒住车门:“我也一起去!”

丈夫不怎么高兴:“你去做什么?学习去,再过一个月就要考证了,别偷懒。”

女儿快速爬上车:“我要陪妈妈去看医生,要不然我今天在家里看书也看不下去!”

看见他还要张嘴说话,她快速说道:“不让我去我就自己打车!”

丈夫只好说:“系好安全带。”然后一脚踩了油门。

关芙和女儿在后座上,因为突然发动且起步较快的车速带动,猛地往后仰了一下。

女儿对关芙露出一个苦兮兮的表情。

看来爸爸心情很不好啊。

关芙无声的拍了拍她,让她别这么紧张。

很快到了医院。丈夫或许是心里着急,他在外头吃饭吃了一个月了,一方面他是个爱干净,注意身体健康的人,觉得外面的饭不如家里的好,另一方面他胃也不舒服,实在是受不了。除此之外,不能坦然接受关芙带来的一切照顾,还得防着她传染给自己皮肤病,也让他身心俱疲。

实际上丈夫在心里已经认输了。

他需要关芙,他已经认了,哪怕关芙身体不好,一直像个癞蛤蟆似的难看,只要这皮肤病不传染,他就能不介意关芙的外貌,继续跟她生活在一起。

他要在家舒舒服服的过,至于老婆——反正本来就老了,丑了点也没什么,五十多岁的人了,就那样吧。

毕竟关芙是他的朋友们娶得老婆们中间最能干贤惠的,再娶个小的,说不定还降低他的生活质量,不一定像关芙似的伺候得这么周到。

他带着老婆上了医院皮肤科。

关芙想了一路,也想不到怎么挽救委托者这个家。

异能好用,但那都是破坏性的,想要让人回心转意,或者不产生畏惧,都是难上加难。

医生也没有给她考虑的时间,明明是个星期六,来看病的人却并不多,他们又是大清早卡点到的,只是犹豫了一小会儿,里面就叫号了。

女儿握紧了她的手:“妈妈,我跟你一起进去。”

关芙回头看了一眼丈夫,他肯定要亲眼看到诊断过程,亲耳听到医生的诊断结果。

丈夫的眼睛在她蒙得严严实实的全身上下打转:“进去吧。”他说着,第一个推开了门诊室的门。

医生叫她脱了这些面罩头巾,摘了大墨镜。

关芙抬起手,照做。

“妈妈。”女儿拉了她一把,回头说:“爸爸,你别看了,等会医生看完了我叫你?”

丈夫却对女儿的举动生了疑,他脸上表情一边,关芙就看出来了,这是深植于委托者记忆中的能力,她能准确识别丈夫的情绪。

丈夫板着脸说:“我就在这儿,再难看,要是治不好,还不是要一直看着?一家人,能藏到什么时候?”

医生说:“没事,能治好就治好,别有负担,我看看。”

关芙揭下了面罩。

首先是一头乌黑亮泽的浓密秀发,紧接着,是紧致紧绷,无瑕的面庞。

医生低头看了看电脑屏幕上显示的社保信息:“用你妈妈的社保卡看病干什么?本人用本人的。”

“脸上这不挺好的?捂住干什么?跟我说说哪里不舒服。”

而那边的丈夫,眼珠子快掉出来了。

女儿一时之间不敢说话了,她拉住了关芙的手,把她藏在自己身后:“爸爸……你先别……”

丈夫此时却什么都不听了,他不顾医生在说话,爆出一声大吼:“你居然敢这样!”

女儿更担心了:“爸爸,这个妈妈也不想……”

丈夫说完了下半句话,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你居然背着我整容了!”

他一把拽开女儿,来到关芙面前,盯着她的脸。

第265章 心想事便成(10)

比当年二十多岁的时候还要美,虽然五官脸型都没有大变化,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或许是整容整得——居然有种脱离现实的虚幻感。

丈夫认为贤惠就可以了的老妻,居然变得比女儿还年轻。

“你!”

他呼哧呼哧喘粗气,脖子都粗了一圈:“你花了多少钱!”

关芙没说话,女儿愣了一下。

这怎么回事?爸爸怎么会以为妈妈是整容了?再怎么整容也不可能整的这么好,就算是有专业团队和顶尖医生的明星,整了容也不可能一个月里恢复。

爸爸看来一点也不了解整容啊。

女儿回头看着医生,等着医生用权威科学的观点揭穿。

却见医生也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哦,原来这社保卡上就是你啊,去更新一下照片吧,整容之后照片信息都得换过来。”

女儿懵了。

关芙却拍了拍她,让她坐到旁边去等着。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医生说:“我看看你的脸恢复的好不好——这家医院技术不错啊,哈哈。”

女儿木然无语。

关芙并不意外。

解除当前困局的最好办法,就是让一切不合理的合理化。

在里,没见过有明确提出这个异能设定的。

但关芙各种,归纳总结之后,却发现,大部分中,哪怕是没有异能的,都隐藏这样一个默认的,潜藏的条件。

那就是,主角哪怕做事情再不合理,也能够让所有的人以为是正常。

关芙曾经看过的那本灵泉种田文,女主突然变美了,好看得吓人,却没有被人质疑,所有的人都只顾着惊艳。

还那本有棕仙帮助的农女,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干,结果没有花费任何时间和精力把一切都搞定了。她还有大把的空闲时间出去撩闲,去闯出一番大事业,却没有一个人觉得惊讶,只顾着夸她贤惠能干。

还有其他异能的,凭空出现的东西,没有学习就会的技巧,主角最擅长无中生有,书里的其他人物却像瞎了一样看不出来。

甚至还有些号称没有任何超能力的主角,却拥有“运气好得出奇,然而所有人都不觉得意外”的能力。

这个现象也算是一项异能。

主角的一切都是合理的,这个最大的金手指,是一切异能能够不受阻碍行使的先决条件,关芙给它起了个名字,就叫做“强行圆场”。

她获得了这份异能,无知无觉。

这将让她使用异能而没有任何后患。不会有人怀疑她的异常,大家会自动将异常做出合理化解释。

比如她的返老还童,大家用可以理解的概念,将其称为“整容”。连医生都不会有怀疑。

危机过去了,关芙已经不需要蒙头盖脸。

丈夫在门诊室里激动过后,就一句话不说,带着她们回到了家。

到了家里,扔了车钥匙,坐在沙发上:“茶。”

他又可以放心的让关芙为他准备食物茶水了。

关芙看了一眼女儿,让她回屋。

“快去学习,没你的事了。”

女儿犹豫地进了屋,但是没关门,一直支着耳朵仔细听客厅的动静。

关芙泡好茶出来的时候,丈夫已经舒舒服服的瘫在了沙发上。

他难得的没有玩手机,而是坐在沙发上。

关芙给他递了茶,他就喝了两口,把茶杯放到桌子上。

再面对关芙的时候,丈夫沉着脸:“老实跟我说,花了多少钱?”

关芙不知道报价多少合适。

她一分钱没花,不过既然丈夫觉得花了不少钱,她索性也报个账,到时候存到别处,当委托者的私房。

她想了想,说:“我得算一算。”

丈夫说:“就在这儿算。”

关芙只好在脑子里算了算。

什么玻尿酸、肉毒素、自体脂肪填充、热拉提、超声刀、埋线、拉皮、水光针、光子嫩肤杂七杂八加起来,报了个二十万。她是这么想的,家里没那么多存款,报多了也不太合适。

但这完全是关芙不清楚价格少报了,因为一针玻尿酸就一万多,要做到从五十多到六十多的效果,能花到倾家荡产。再者要真是整容,要想达到灵泉的效果,那是纯属做梦。

另一方面,她也是怕报少了让丈夫说他也要整容……

毕竟关芙的例子就像是传说中的返老还童,谁看了能不动心?

反正关芙靠着对丈夫的了解,看得出来他除了生气她“擅自整容”花了钱不商量他之外,不是没有动心。

丈夫听见价格就死心了,脸上的红晕百分之一百都是气出来的。

他说:“好。二十多万,就为了你那张脸?”

“你知道你多大年纪吗?退休的人了,花那么多钱折腾你那张脸,我连买辆三十万的车都要犹豫!”丈夫越说越生气,虽然不动手打人,眼神却好像恨不得让关芙去死。

“你觉得你对得起女儿吗?她很快就要结婚了,不给她出首付?就这一个女儿,你的心就这么狠,这么自私?”

他说起来语气平静,但是一直说个不停,句句刺心,让人难堪。

关芙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没还嘴。

虽然她用的是灵泉,但是她也是打算从家里的存款中偷拿二十万,让丈夫说一说,过过嘴瘾吧。

女儿偷偷露出头来给她使眼色,让她别生气,关芙只好笑笑。

这一笑又让丈夫抓了把柄:“一点悔过之心都没有,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这是奢侈!”

关芙只好板着脸。

好歹解决了这一桩事,再也不用藏头露尾,也是好的。

既然“让一切合理化”的异能这么好用,她也可以再见见委托者的朋友。

丈夫一直念了整整一个周末,周六周日,从早上睁眼醒过来,到周日晚上十二点。

等到他周一去上班,关芙着实松了一口气。

女儿也放松多了,她觉得没有什么危险了,一切都回到从前,很好。

眨眼之间,过去了三天。

丈夫可以安心在家里吃饭,内衣裤重新丢下给老婆洗,舒舒服服在家呆着而不用担心被传染。

看着整容后变得年轻美丽的妻子,他也渐渐察觉出了好处。

起码赏心悦目,有的时候看着关芙,也让他觉得,有这么年轻的老婆的自己,也充满了生命力。

关芙照常在晚上十点半洗了澡。

她关了灵泉水,拿毛巾擦干身上的水珠。她拥有健康的,年轻的,充满了生命力的身体,而且每次洗完灵泉,都会变得更好一些。

因此她有了洗完澡照镜子的习惯。

卫生间的镜子被白雾笼罩,什么也看不到。

她伸手擦去玻璃上的水雾。

镜子里出现了关芙的头发,眉眼,圆融饱满的脸,脖子,肩膀,还有柔软的曲线……

——以及背后门缝中出现的,一只眼皮松弛的眼。

她猛地回过头去。

那是委托者的丈夫。

他在看。

第266章 心想事便成(11)

关芙竟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动作。

两人对视半晌,关芙取了浴巾把自己包起来:“有什么事?”

丈夫状似无意的咳嗽了两声:“你洗的太久了,我来看看。洗的时间太长了不好。”

关芙不说话。

丈夫就往后退了两步准备离开。

在离开之前,他轻飘飘的加了一句:“晚上来我房间睡。”

关芙的心脏好像一下子掉到了一个黑洞里,她本能地说:“不行!”

说出这句话,她微微惊讶了一下。

因为这竟然没有遭到委托者的反对。

她也不愿意,因为关芙说出了拒绝,她竟然还松了一口气。

关芙想着,或许委托者觉得她是另一个人,因此不愿意她对丈夫过分亲近吧。

有了委托者的意见打底,关芙就更理直气壮了。

她看着丈夫惊讶的目光,又重复了一句:“不行。”

丈夫脸上露出了一种复杂的情绪。

说是愤怒,也不是愤怒,是掺杂着尴尬,不快,还有怀疑的目光。

他打量了一遍关芙:“跟我谈谈。”

关芙看他离开了浴室门口,一个箭步冲上去,关上了门。

她看着门十分气恼。

因循着委托者的生活习惯,她从来没有想过在自己家里锁门。

遭遇了这样的事,关芙第一反应就是责怪自己没有关好门。

可迅速地穿上衣服的时候,关芙又想,在自己家里,家里还有最亲近的、最值得依靠的亲人,谁能想到最安全的地方还会被toukui呢?

哪怕toukui者是家里人,关芙也觉得浑身的皮肤都好像有针扎一样疼。

她非常难堪,陌生的、生理性的厌恶几乎把她整个人淹没。

她喉头哽住,穿上长袖长裤的成套睡衣,踟蹰了好一会儿,才走出浴室。

女儿在她的房间里,关着门,应该在认真的学习。

丈夫在另一头的主卧——曾经他们两个的婚房——等着她。

关芙通过门框,可以看到丈夫正坐在床上。

他一边看手机,一边等待。

关芙长时间看着他,看到他发根露出的白发,脸上层叠的褶皱,还有深深的法令纹和下垂的眼袋。他的表情木然而冷淡。

她不是嫌弃委托者的丈夫老,只是她对比委托者的记忆,总对眼前这个人有一种陌生感:这真是她的丈夫吗?

委托者从来不知道,她的丈夫会做出toukui这种行为。

在委托者的记忆里,自从女儿十岁以后,他们两个人就没有夫妻生活了。委托者一直以为丈夫完全并不在意这些。

但是。今晚不同。

关芙一直没过去,丈夫等的烦了。

他抬头看了关芙一眼。

这表示着“赶紧过来”。

关芙觉得胃里翻搅了起来。

她往前走了两步,那是委托者的本能。

她认为该做这个事,至少应该到丈夫身边,跟他说两句话。

这是应该的,这是正常合理的。

然而关芙往后退了三步。

她扭头回到了书房,关上了房门。

她听到丈夫在主卧里走了两步,又重新坐回去了。

关芙握着手,感受委托者的心情。

她茫然的,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关芙没有退回来,她就做“应该做的事”,关芙退回来了,她也没什么感受。

她只是觉得不安:可能丈夫会不高兴了。

但内心深处,委托者是松了一口气的。

她不愿意做那种事。

没有任何意思,就是不舒服。而且也没有意义,女儿都有了,做这个这又没有用。

关芙在屋里坐了一会儿,听见没有其他动静,就反锁了门,睡觉了。

凌晨三点,关芙突然睁开了眼睛。

在黑暗中,她看到丈夫坐在她的床头。

他伸出手,碰了碰关芙的肩膀。

——关芙瞬间像装了弹簧一样蹦起来的时候,着实把丈夫吓了一大跳。

他想拉住她,关芙却不停往后躲:“你怎么进来的!”

丈夫说:“小声点,别把女儿吵醒!”

关芙绕过丈夫,出溜一下下了床,动作敏捷的站起来,站在安全距离外浑身紧绷:“你用钥匙把门打开了?”

丈夫没说话,关芙伸头一看,果然书房的门上插着一把备用的钥匙。

反锁防不住有钥匙的人。

“我说了不行!你离开!”关芙警告道。

丈夫坐在她的床头:“行了,大晚上的别闹,别瞎折腾!把女儿吵起来看你怎么收场。跟我到我屋里去,不然就在这儿。”

关芙瞬间就握紧了拳头:“我说不行,你听懂了吗?”

丈夫在黑暗中只有一个轮廓能被隐约看清,他一动不动,在黑暗中显得胸有成竹。

他说话的口气也是不急不躁,好像料定了她翻不出什么花来:“你想什么呢?咱们两个是光明正大结了婚的,孩子都那么大了,你跟我说不行?别闹了,过来。”

“还是为了我不高兴你整容的事儿生气呢?”

丈夫看关芙不动,缓了缓语气,用一种原谅她了的口气说:“算了,花都花了,我也不说什么了。大不了我不买车了。我这几天也想了想,你现在漂亮了,我也有面儿。”

“这件事我以后不说了,你快点来。”

关芙只是不动弹:“这跟别的都没有关系,你出去。”

丈夫看到这油盐不进的模样,坐在床头动了一下:“你想好了?”

关芙悄悄地往后退了一步。

丈夫一下子站了起来,他冷笑一声:“你还说不?有你拒绝的份吗?夫妻义务都不履行,你结的什么婚?孩子都快结婚了你装什么?别以为整个容就能另攀高枝,我告诉你——你还敢跑?”

他冲着关芙扑了过来,低声说:“我让你别跑!”

关芙跑出去,敏捷地回身关上了书房的门,隔着一扇门和丈夫角力。

她这边用外头的钥匙把门反锁,里头丈夫就把门拧开,在漆黑寂静的深夜,钥匙拧动的声音清脆而且响亮。

这时候丈夫也不说什么“吵着孩子”怕丢脸了,他只在里头隔着门低声说话:“你胆子变大了?我警告你把门开开,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关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动静太过响亮,终于,在两分钟后,女儿从屋里探出头来:“妈妈?”

她早就醒了,只是听见父母深夜说话,语调不对,也不敢露面,怕撞上尴尬。

但现在,这动静可不像是那个事。

“这是怎么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267章 心想事便成(12)

关芙犹豫了一下,松开了手。

女儿出来了,警报解除了。

丈夫是不可能当着女儿的面强迫她的。

她松开按住门的手,快步走到了女儿身边,抢先开口:“没事,我今天跟你睡吧。”

一片漆黑中,每个人都只能看到彼此黑漆漆的轮廓,而看不到脸上的表情和眼神。

但难堪的静默,和无声的压抑,却在每个人心里流淌。

女儿又回头看了一眼她爸爸的影子,说:“那你快进来吧,妈。”

关芙快步走进女儿的卧室,躲到了女儿的床上,专门在靠墙那一侧躺下。

闻着淡淡的肥皂香气,胸中突然涌上了一阵悲哀。

委托者流下了眼泪。

一直浸到被子里。

女儿关好了门,上了床,躺在外头:“妈妈,没事了,他没打你吧?”

关芙擦了擦眼泪:“你爸爸从来不打人。”

他从来不打人。

可是却从来没有让她感到安全。

女儿伸出手臂,拍了拍她的背:“睡吧,我陪着你。”

关芙噗嗤一声笑了。

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要被女儿安慰。

她脑中选择性忽略了这尴尬的起因,半晌,长长叹了口气。

快到六点的时候,女儿醒了。

天光已经大亮,她眯着眼看见了关芙那边有莹莹的屏幕亮光:“妈妈?”

关芙把手机扣下:“起来吧,饭已经好了。”

女儿脑中突然略过了疑惑。

妈妈没起来,饭怎么好了?

但很快,关芙“强行圆场”的异能发挥了作用。

女儿想了想,大概是之前妈妈做了饭,然后回到床上躺一下吧。

也是,昨天睡得晚,今天肯定不舒服。

她困倦的起了床:“那我起来了。你再睡一会儿吧。”

关芙跟着坐起来。

睡什么睡,她一晚上没睡着觉。

心里好像油煎火烧,又怕吵醒女儿不敢动,一直保持一个姿势,看了一夜的,全身都麻了。

起来活动活动……当然不能离开这间屋子。

她出去看到丈夫可能会崩溃。

女儿吃了饭跟她悄悄说了一声再见就走了。

丈夫走之前,特意到女儿的房间里看了她一眼。

什么也没说。

可即便是这样,也让关芙身上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想逃,可这就是她的家。

但哪怕晚上还得回来,今天白天关芙也不想待在这个家里了。

她现在看到自己每天居住的狭小书房,就觉得浑身发冷。

拿上背包和购物袋,她准备出去徒步,然后回来的时候买上菜。

冰箱里的东西,又被棕仙吃完了。

走出楼道,没有戴面罩墨镜,关芙看到室外的太阳,照的全身都疼。

她觉得这个世界都有点虚假,虚假的异能,虚假的委托者。

不过起码委托者的丈夫和女儿是真实的,虽然是两个方面的真实。

委托者每年都至少徒步十次八次,虽然距离不长,但平均下来几乎是每个月有一次。

她身体不好,腰不好,腿不好,实际上走太多的路对她没什么好处。

但是哪怕委托者疼到流冷汗,也会徒步。

她徒步的时候什么也不想,就一直走。

关芙今天就这样走,用委托者的习惯,从家出发,走到哪算哪,身上带瓶水,来回走满十二公里。

因为不知道委托者到底想要什么,她只能尽力让自己也贴近委托者的习惯,在徒步的时候,清空自己的大脑。

茫然的走。

烈日当头,脚下的路没有尽头,身边的人来来去去,男女老少,都不能吸引委托者的目光。

她就是一直走着,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在乎。

关芙走了两个小时,脑子里蹦出一个想法。

她不会是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吧。

以前委托者还会因为身体发出的警告性疼痛有些感受,用了灵泉之后,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走了快四公里,没有感觉。

是不是得走的快点,走的更远?

关芙这样想着,也就这样做了。

她中途没有休息,只喝了点水,从早上出门,一直走到下午三点半。

然后她浑身汗湿,去菜市场买菜。

到了人多的地方,她才发现自己现在的外表的确是惹人注意。

来来往往的,不少人走过她身边,还要三四次回头。

买菜的时候也有菜贩抹零头,搭根葱之类,不管男女,委托者的外貌都能通杀。

一个浑身汗水、皮肤雪白的运动型meinu,脾气还好,的确挺惹人注目。哪怕穿着不符合年龄的肥大破衣裳,也让人很有好感。

不过委托者已经五十岁了,这只让她觉得不自在。

出了菜市场,一个人迟疑了一下,低声叫:“文峡?”

那是她女儿的名字。

关芙回过头去:“不是,老万,是我。”

对面的妇女惊讶地下巴都要脱臼了:“你!你居然!你居然整容了!我说你怎么这么长时间不见人影!”

看来这能力自动发动之后,人们的接受度挺高的。

关芙苦笑了一下,带着对面的老万一起离开了吵杂的菜市场,来到了附近小花园里。

两个曾经长相彼此彼此的中年妇女,这时候并排坐在一起,几乎成了两代人。

不过老万这个人心态好,心地善良,为人仗义,关芙没有贴心的xiaojie妹,老万就是她最好的朋友。

老万看着关芙的脸啧啧:“看看你这小脸嫩的,让我想起当年咱们一起参加工作的时候——那时候你还傻得要命。不过你这个人啊,命好,日子过得舒心。”

“这花了不少钱吧?”她凑近过来,小声说,“整容价格可不便宜,我侄女叫我跟她一起去美容院洗个脸我都舍不得。”

关芙沉默。

老万拍了拍她:“唉,还是你家文峡爸爸心疼你,对你多好,能让你花这么多钱。”

关芙低声说:“那钱也是我赚的。”

她也不是不工作的,只是两口子的钱放在一起罢了。别说她这是用的灵泉,就算她真的整了容,花了二十万,她用自己的钱,又怎么了?

怎么就成了丈夫“对她好”了。

老万笑了:“谁说不是呢,咱们也是正经的职工,退休工资也不少拿。但是,两口子钱放一块,你不说出一个一二三四来,男人不得说你败家?”

“他换了两辆车,我也没说什么。”关芙说道。

老万哎哟了一声:“你怎么还钻上牛角尖了,他们老爷们买车,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吗?”

关芙心想,那怎么她这么多年,都没用过几次车呢?

明明学了驾照的,却被说技术不行,不要上路害人。

开了几次,每一次都被说太危险了不要碰车了。

最终,新买的车号称是家里的代步工具,但只有丈夫一个人用了。

本质上,那也只是丈夫一个人的“玩具”。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268章 心想事便成(13)

看着关芙不吭声,老万又关切问了几句关芙的身体:“整容之后后遗症有没有?疼不疼?及时去看,千万别落下病根。”

“我知道你腿疼,少走点路,你看你今天,又去徒步?”

“文峡工作还顺利吧?”

说了一堆,老万眼珠子一转,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关芙从她的眼睛里面看出了青春少女的俏皮。

事实上,除了年龄大了,走过的时光长了,老万和年轻时候的她,性格差别并不大。

她从年轻就是个活泼的女孩。

因此五十多岁问的话题也没什么顾忌,只不过顾及形象,老万知道小声说了:“怎么样,文峡爸爸还满意吧?”

关芙喉咙一动,那一瞬间有点作呕。

他满意,他很满意。

老万笑道:“你真是,我就知道你们俩感情好,都五十多岁了,还互相爱来爱去的。你看看你还牺牲这么大,花费这么大功夫为了老万整容……”

“不是为了他。”关芙实在是忍不住,打断了她。

老万就笑了:“那你是为了什么啊?女为悦己者容,这都多少年的老话了。你家男人现在也算是有地位的了,家里有钱,又没有儿子,长得也不差,你给他伺候的那么干净利索,那小姑娘难保有不动心的。要不是为了这个,你费尽整容干嘛?我完全理解,你别不好意思。咱们俩说话不藏着掖着。”

关芙叹了口气:“真不是……再说,我有文峡,哪里就比儿子差!”

老万叹了口气:“这不是,咱们当宝贝,但是男人们……不都想要个香火。你有这个条件,可千万把他抓牢了。要是他再生个儿子领回家,你和文峡可就抓瞎了。”

关芙看着老万,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我们两个最近闹得不太高兴。”

老万抓住她的手腕:“怎么,嫌弃你花钱了?”

关芙说:“不是,我……”

她看着老万的脸,不能说实情,太难堪,只好咽下了到嘴边的话:“就是有点意见不和。”

老万说:“你可别傻!你就到外头看一圈,咱们全公司上下,有一个比你家文峡爸爸好的吗?不抽烟,不喝酒,每天按时回家吃饭,从来不在外头乱逛。不发脾气,不骂人,更从来不动手。对文峡好,对你也好,这么好的男人到哪找去?就我那口子,生气起来掀了屋!”

“你就知足吧!”

关芙沉默以对。

她应该知足,可她也好,委托者也好,统统都不知足。

她们受到的,是说都说不出来的苦,是说出来只会让人觉得矫情的不足。

但让她详细说起来,偏偏这些,构不成罪状。

告别了老万,关芙拿着一大堆菜回家。

现在有了棕仙,她真的轻松多了,只需要买菜,其他家务都不需要做。

她有了更多的时间胡思乱想看,也有了更多的时间发呆。

晚上丈夫回来了,并没有发脾气。

他这个renda多数时候是这样的,有不高兴也发不出来,就是阴沉沉的。他什么也不说,就让人觉得该在他面前闭上嘴。

他看了一眼关芙,放下手里的包,走到餐厅吃饭。

眼睛一直盯着关芙。

关芙假装看不见,给女儿夹菜:“多吃这个。”

女儿觉得气氛不妙,就开始闲扯:“最近我们领导对我的工作表达了十二分的满意……”

“别骄傲。”丈夫淡淡地说,“你还差得远,好好学习。”

女儿不说话了。

沉默的气氛再次笼罩了这个家。

丈夫吃完了饭,擦了擦嘴:“明天我跟你杨叔叔家约好了,一起吃顿饭。”

女儿瞬间抬起头:“我不去。”

丈夫说:“已经说好了,人家会等你的。明天好好收拾收拾,打扮的漂亮点。”

女儿说:“我不去,我不想结婚。”

“你已经二十五了。再往后拖嫁不出去。”丈夫并不恼怒,看着女儿的神情,就像看着一个天真的傻孩子,“你没多大出息,这辈子赚不了大钱,不结婚你老了没办法。”

“老了以后所有人都没办法,我会仔细存钱的。”女儿说,“总之我不去。”

丈夫说:“不要太天真了,你自己一个人,脑子也不好用,不搭上一艘大船,怎么生活?我和你妈死了你怎么办?你是生活的太好了,连在这世界上生活的法则都不知道。你妈妈就是因为嫁给了我,才有这么好的生活。你也一样,不要以为自己有多么大的能力。”

女儿饭也不吃了,站起来:“我不去。”然后转身回了屋。

丈夫对关芙吩咐道:“给她准备准备明天的衣服。”

“她不想去。”关芙说。

委托者一般这时候都不敢说话,丈夫怎么吩咐,她就怎么做。

但关芙不想这么做。

然而,当她真的说出了拒绝之后,胸中居然一轻。

这话是委托者想说而说不出的话。

丈夫脸色一冷:“看来你是觉得你很有主意。你可以愚蠢,别耽误了孩子。”

关芙说:“她已经成年了,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要逼她。”

丈夫没再说话,他盯着关芙:“愚不可及。”

他站起来追到女儿房门外:“不能商量,你一点折扣都不能打,明天必须去,打扮好,准时到场,脸上带着笑,别让人尴尬。”

女儿没有回音。

丈夫也不再理会,他知道,女儿没有反抗的胆量。

他来到关芙面前,声音不高:“今天晚上来我屋里。”

关芙说:“不可能。”

“你再说一遍。”

关芙坐在餐桌边。

徒步了一天,身体的疲惫让她心里变得非常坦然。

说出来,也不会怎么样。她重新说了一遍:“不可能。”

丈夫说:“你还记得你自己的身份?”

关芙说:“我有拒绝的权利。”

“你没有。”丈夫粗暴打断,“你是在想什么?这么大年纪了你还想改嫁?”

关芙说:“我不想改嫁。”委托者没这个想法。

“那你就听话。”丈夫说。

“哪怕是结婚三十年了,我也不可能罔顾自己的意志,一切都听你的话。”关芙仰头看着他。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269章 心想事便成(14)

丈夫看着她:“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亏待你了吗?你怎么对我跟对仇人一样?”

关芙说:“我只是拒绝了你。”

“你凭什么?我扪心自问,从来没亏待过你,就算你花了钱用在整容上,我也没有责怪你,你倒好,现在搞得像是我是坏人?”丈夫说,“我真是不懂你怎么想的。”

关芙说:“不愿意就只是不愿意,我没有想其他的,如果你觉得不舒服,那一定不是我的问题。”

丈夫说:“你真是了不起。”

他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再也没有说一句话,带上门走了。

关芙看着门懵了好一会儿。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餐桌,等了好长时间,才慢慢反应过来。

她为什么会低落,会不高兴?

完全没有理由!她没有犯任何错,没有必要为丈夫的谴责影响自己的心情。

这都没有必要。

她达成了她的目的,完美的拒绝了丈夫,这一切都很好。

坐了一会儿,女儿从自己的房间露出了头:“妈妈?”

“你还好吗?”

关芙走过去,有点恍惚:“挺好的啊,你问这个干什么?”

女儿没说她都听见了。这太尴尬。

她假装不知道,关芙就走了过去。

她刚才也跟丈夫大吵了一架。女儿肯定比她更生气。

“你怎么样,别听你爸的,你很优秀,你是我的骄傲。”

女儿鼻子红红的:“没事,我知道我只是个平凡人。”

关芙说:“谁又不是呢。”

女儿就笑了:“你应该鼓励我好好上进。”

“尽力而为吧。”关芙说。

女儿让关芙进屋,母女两个坐在床上。

丈夫不在家,她们两个可以进行深入的谈话。

“我是真的没有要结婚的想法。”女儿说,“妈妈,你能理解吗?”

关芙说:“我可以接受,只要你是认真地,那对你来说,就是对的。”

一个人接受另一个人的选择,是对平等的个体最起码的尊重。

女儿抱住关芙的肩膀:“可是爸爸他不会愿意的。”

关芙说:“人生没有正确答案,他说的你认真考虑,自己选择就好。”

女儿惊奇地看着她:“妈妈,你没有劝我听爸爸的话。”

关芙摸了moxiong口。

委托者不是不想对女儿说“支持她”的这番话。

一方面,她是不敢。另一方面,她是脑子空了,什么都不懂了。

不知道从结婚后的哪一天开始,委托者再也没有做过自己的决定。

因为丈夫“总是对的”。他从来没有“出过错”。

或许有过,但是没有走过其他的路,谁知道别的路上有什么风景?

总之,家里的一切都很好,外人称道,家庭稳定,怎么看都是完美无缺。

委托者没有文化,没有见识,没有勇敢和坚持的品质。

她之所以能长久的经营一个稳定的家庭,是因为她是一个好的家务能手,是一个好的妻子和母亲,她拥有c国女性最“优良”的品格:柔顺,听话,懂事。

因而,她也渐渐被驯化,失去了做主的能力。

关芙似乎隐约懂得了委托者为什么连个“心愿”都没有。

因为她脑子空了,她懵了,她不知道要什么。

她只知道,自己心不甘,情不愿。

她这一生,行尸走肉,毫无意义。哪怕用有了异能,她也依然是那个她。

关芙心中明悟,准备带着委托者走上一条属于她的道路。

第一步,就是从对丈夫说不开始。

接下来,她还要说更多的不,下更多的决心,做更多的事。

女儿看了关芙一会儿,小声说:“妈妈,你跟爸爸……出了什么事?”

关芙说不出口。

女儿就关了灯:“你说吧,我是你最好的保密人。”

在一片黑暗中,关芙叹了口气。

说要帮委托者下决心,却依旧被她的惯性带着走。

她自从来了这个世界,就一直无意识的处于委托者的状态,茫然混沌,不敢说话不敢擅动,但跳出了这个怪圈从外看,关芙才发现,到了这个世界,作为关芙的她已经不再是自己。

她被装进了委托者的温顺壳子里,顺着时间往下漂流而一无所获。她把重点放在了异能上,然而异能只是手段。

本质是人生。

此时此刻,是时候有意识地帮助委托者了。

关芙认为,第一步就应该从“说出口”开始。

但下了决心之后,再度张口前,还是经历了漫长的沉默。

好在黑暗和黑暗中的人,都让委托者感到了安全。她慢慢放松下来。

关芙最终开口的时候,声音有点哑:“……你爸爸……想让我到他屋里,我不愿意。”

她说完就感觉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太羞愧了,太不要脸了。

怎么能跟女儿说这些。

女儿听了却没有任何异常反应。

她早就知道了。

但她对这件事的态度,很认真,很严肃:“你可以拒绝他,你有这个权利。你不要害羞,这又怎么了,这是可以光明正大说出口的事,不要羞愧!”

关芙低声说:“嗯。”

“那下次就理直气壮一点!”女儿低声说,她左右看了看,似乎生怕她爸爸突然开门进来。

“婚内强兼界定非常模糊,但是这只代表已经有某些观念已经落后了。”

“这是一片需要完善的空白区域,其中有多少受害者的存在,没有人知道。大多数人,甚至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受到了侵害。妈妈,如果你下次遇到这样的事,如果他要强迫你,你要跑。”

“你结婚了,不代表你的身体不属于自己了!你可以为自己做主!只要是强迫,无论是什么方式,什么对象,什么后果,全部都是对被强迫方的伤害。带着不情愿的半推半就,哪怕自己稍微想一想,也该知道,被扔在地上践踏的,是属于自己的意志。”

关芙笑了一下,不过是苦笑。

女儿抱住关芙:“妈妈,离婚吧。”

关芙愕然了一下:“你这孩子……都五十多岁的人了!离了婚你怎么办?”

“我都成年了,离了婚我照样好好的。”女儿说,“五十多又怎么了,人到死之前都是人,人想干什么都行。”

“虽然这么说不好,但是,妈妈,别怪我说话难听,在爸爸眼里,你不是个人。”

关芙懵了一下:“怎么……”

女儿低声说:“你是洗衣做饭的,你是同床共枕的,你是家庭的一脚,但是你不是人。爸爸从来没有尊重过你,你在他眼里只是个物件。”

关芙默然。

这是真的。因此他想睡就睡,不想睡了就把她驱逐出门,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而不问她的意见。

她转过身,对女儿说:“所以这就是你想要独身的理由?”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270章 心想事便成(15)

女儿只是摇了摇头:“我只是不愿意结婚,妈妈,和你没关系。”

“家庭应该是有影响的。”关芙这样说,开始思索。

女儿却一头锤在她肩膀上:“妈妈,别这样。你不能每件事都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有很多事,它本来就是那样。你只是做了你自己的事,不该为任何其他人的选择负责,哪怕是我。”

关芙觉得女儿说的一套一套,很有道理。

委托者的女儿的确和她认为的一样。

有思想,很聪慧,也非常敏锐。

关芙认为女儿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认为女儿一定会被委托者过得更好。

她最后问了一遍女儿:“你已经确定了?”

女儿说:“我的确不打算结婚。”

关芙点了点头。

深夜,关芙一个人在书房躺着,门上的钥匙已经被她收进来了,她关着灯,在黑漆漆的夜里只有一小块手机屏幕荧荧发亮。

她在看。

她要在里找一个异能。

其实关芙原本不打算再取得这种看看,产生一个“想要的念头”,就能获得的异能了。

她来到这个世界上,没有看到过其他的有异能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委托者这种心想事成的异能,独一无二。

独一无二也代表着没有先例,不可捉摸。异能的危险和收益,都是不可预测、难以控制的。

但她作为一个普通的退休妇女,只有异能能够解除她的困境。

女儿需要钱作为保障,才能安然无忧度过余生。

丈夫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婚姻和家庭远比独身一人作为一个单位的抗风险能力强得多。

一个人度过一生虽然并不是不可能,却需要足够的资本。哪怕父母不在时也能保护她的东西,只有金钱。

女儿并不是能够赚到很多钱的那种人,这一点丈夫也没说错。

她现在有父母照顾,不离开家,觉得独身的滋味无比甘醇,但等到她发现自己一个人的生活并没有那么容易,那个时候她后悔的话——就来不及了。

她爸爸想要让她结婚,是好心。

因为他们一家人也没有让女儿可以无忧无虑的资本。

关芙认为丈夫的观点有道理,但她不愿意强迫女儿。

这本身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好在现在她有了超能力。

她需要一个赚钱的能力。

她知道不愿意是个什么滋味,因而不想让女儿一辈子陷在不如意,不高兴的困境中。如果无法心甘情愿,那么外在的物质条件再好,也不过是将一个人的灵魂挤压消磨,直至消耗殆尽,空留躯壳。

如果有了能赚钱的异能,她或许可以为女儿撑起一片天。

她看看到深夜,看了无数本,终于找到了一个发家致富的异能。

是从一个穿越八十年代,发家致富的年代种田文中得到的:神准的投资眼光。

她垂着眼皮走到书桌边,输入卡号,将从家用中偷出来的“据说是用来整容”的二十万,加上私房钱和一些留在委托者手里的基金,总共凑了三十万。

第二天早上九点半,她捧着手机看大盘。

将这笔钱全部投入了股市。

有了这个异能,她看股市的时候,每一只股未来十天的跌涨幅度尽在眼中。

关芙想在股市中得到钱,完全就像是在玩shouxi,按下一个买入卖出的按钮,就能得到巨大的收益和利润。

她感觉自己已经变成了印钞机。

晚上等女儿回来的时候,她就想告诉女儿这个好消息。

你要因为以能变成富二代了,高兴吗?

关芙已经想好了台词,然而这天晚上女儿却没有来得及跟她说话。

女儿坚守自己的主张:绝不去相亲。

场面很难看,丈夫下不来台,回到家里就要zhaonu儿好好“谈谈”。

女儿跟他大吵了一架:“我说过了不去!”

丈夫说:“我已经跟人家约好了,一家人等着,你说不去就不去,你的脸怎么这么大?你叫我以后怎么见你杨叔叔?这以后还有哪一家愿意跟咱们约出来?”

“我说过了不去,你不听,想用这些局面逼我去,我为什么就要如你的愿?”女儿说,“我妥协一次,就有两次三次千万次,我说话是算话的,是你不把我说的话当真!”

“你这有意义吗?别跟个孩子似的,跟我赌气没有用!咱们得了实惠是真的!多好的事你给我掉链子!”

女儿说:“再好的东西我不要也是与我无关!”

“你是不是傻啊!”丈夫终于生气了。

他看着关芙:“这都是你的基因,太愚蠢了,分不清好歹。”

关芙看着他,并不说话。

他看她们不识好歹,她们看他,却是从来没有见他听取过别人的话。

关芙觉得女儿没有像他一样什么都听不进去,才是最大的幸运。

一天又如此尴尬的过去了。

丈夫好歹没办法也就不说了,只是神色阴沉。

他不在家呆了:“这个家简直蠢透了,都是些不明白人事的。”

女儿等他走了,低声说了一句:“拒绝沟通的是他。”

关芙就笑了。

她想跟女儿说说自己的赚钱异能的事,女儿却显然已经跟爸爸吵了一架,身心俱疲,没有一点力气。

关芙就缓了一缓没有提。

等到钱拿到手里再跟她说吧,省的女儿跟她一起等。

关芙拉开冰箱看了看,冰箱里又空了。

棕仙越来越能吃了,本来同等分量的饭菜,他们能吃到第二天早上四五点。

但现在,才不过晚上十二点,就全消失了。

明天要多买一点。

四天后,关芙拿到了钱,三个涨停,从三十万变成了四十万。

她继续把钱放了进去。

十万收入到手,可以跟女儿提一提了。

但晚上吃完饭,丈夫低头了。

他扶着门框站在女儿的屋子外头:“文峡,你也体谅体谅我的苦心。”

女儿看着他的脸。

疲惫,苍老,而且非常难过。

文峡知道父亲是真的疼爱她,也是一切都为她打算。

她没办法继续顶嘴了。

丈夫就叹了口气:“你要是没准备好咱们也可以缓一缓,唉,也怪我没有提前跟你商量。”

关芙看着文峡和她的爸爸和好了。

他们两个深谈了一场。女儿和丈夫两个人不愧是血脉相连,有共通的灵敏、聪慧,想问题也都非常尖锐深入。两个人交流起来,委托者从来插不进话。她一旦张口,说出的就是不和谐的音符,甚至不让人入耳。

两个人很快又达成了共识,亲近起来——不是这样,女儿也不可能一直在家里舒舒服服的住。

亲人没有隔夜仇。

可关芙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涌起了巨大的失落。20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271章 心想事便成(16)

丈夫看了一眼关芙,一句话也没跟她说,扭头走了。

关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也回了屋。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虽然女儿需要钱,但是并不是迫在眉睫的需要钱。

她爸爸给了她更多的时间和余地,关芙这点锦上添花的东西,就显得并没有那么重要。

再者,女儿也是真的很忙,关芙想,再等等吧。

第二天丈夫没回来吃饭,女儿在饭桌上跟关芙聊天。

“今天怎么样呀?”

关芙笑了笑:“挺好的。”

“腿疼不疼,腰疼不疼?”女儿问道。

关芙怔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没告诉女儿灵泉能够医治身体机能的老化。

然而,她回过神一想,女儿问她身体的这句话,上一次出现,还是女儿帮她按摩那一次。

中间间隔了一个多月,才又问了一次。

关芙有点不自在。并不是说不高兴,只是,这种要不了命、又根治不了的毛病,在她的心里优先级并不高。

她很明白,不是女儿不上心,只是……她记不得。

关芙劝自己,天天见面,女儿也很忙,她心里的事多,不可能每天都想起来问一遍。

她是真心在意的。

女儿听说了她腰不酸腿不疼,身体好好的,也高兴了起来。

她是真的为委托者欢喜,关芙能看得出来。

关芙也就高兴了。

一高兴她也没憋住别的,就跟女儿说了钱不用担心的事。

“我现在有投资的能力了。”她说的时候含着半分笑意,有一种隐约的骄傲和期待。

女儿果然也很高兴:“这真不错!”

关芙看着她,两个人彼此对视了一会儿。

女儿补充了一句:“一起出去吃饭庆祝怎么样?明天?”

关芙嘴角勾了一下:“好啊。”

但饭后女儿去洗碗,关芙在她的背后脸对着餐桌,失去了笑意。

女儿连问她得到了多少钱都不问。

这个关芙认为一定有大帮助的能够得到钱异能,女儿当然也觉得好,但是没有这个钱,她也能继续正常生活。

委托者和丈夫组成的家庭是一个安定的家庭。

从女儿出生以来,虽然从来都不富贵,但也没有过物质上的极度匮乏。女儿从小也并不是把钱看的多么重要,在她心里,钱这种东西,“有了当然好”,可是没有,也就那样。

这很好,女儿的品质也很优秀,性格很独立。

然而,关芙期待的并不是这么不咸不淡的一句“很好啊”。

她扶着门框想了想。

大概作为母亲,委托者也从来都是这样不咸不淡,可有可无的吧。

哪怕她有钱,也并没有太大的用处。

第二天庆祝的时候,虽然女儿并没有用钱的空间,她还是顺口问了一句。

“有多少钱了?”

关芙看了看账户:“五十来万。”

女儿笑着说:“挺好啊。”

关芙也笑了笑。

家里虽然不富,但和关芙拿到异能后短期催生出的财富相比,这五十万虽然也是钱,但并不是令人吃惊的大钱。

饭店的菜上来了,关芙尝了尝,还不如委托者做的好吃。

油用的多,也不够新鲜,虽然女儿说这是网红店,客座也爆满,但关芙也尝不出让人远道而来的滋味。

或许是装潢和氛围、还有期待感和新鲜感,带来了对味蕾的刺激吧。

吃饭过半,女儿嘱咐关芙:“拿到钱了之后要仔细理财,还有,不要告诉我爸爸,你留着做私房就好。”

关芙一听女儿嘱咐她要瞒着丈夫就笑了:“好,不告诉他。”

女儿喝了口饮料,看关芙笑了,她就说:“我爸可不是我,妈妈,你得知道,最亲近的人越有可能伤害你,因为距离更近,伤害也就更大。”

关芙点点头:“我知道了。”

女儿就说:“妈妈,我爸永远是我爸爸,可是我仍然建议你们离婚。他真的不尊重你,我这句话从小就一直说,你从来听不进去。这样的婚姻是不幸福的,你不要为了我勉强。”

关芙又点了点头:“嗯。”

女儿就搂住她:“妈妈,你真让人不放心。”

这就是说委托者傻。

不过关芙暗自觉得,是真的。

女儿教育程度高,天生敏感有灵性,思路清晰。

丈夫冷漠而且非常理智,在社会上闯荡那么多年也稍微有些成就,办事能力很强。

这两个人,一个在经验和能力上取胜,另一个在天赋和教育程度上取胜。

而委托者这么多年,也只是围着家庭转,伺候了大的,伺候小的,小的时候女儿还什么都不懂,听她讲故事启蒙,现在,女儿长大了,成熟程度也已经超越了她。

两个人都比委托者高出好几个境界。

委托者在家,智商情商都是垫底的。

不管什么事,都只是丈夫和女儿说,然后她点头说:嗯,对,好。

女儿还在嘱咐她,关芙有点神游。

女儿看出来了:“好吧,妈妈,你想怎么样,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关芙点了点头。

她想怎么样。

委托者自己也不知道。

但起码不是现在这样。

委托者长时间的忽视自己,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思想,也感受不到自己的感受。

关芙目前还不知道委托者的想法,但是至少有一件事是需要做的,那就是改变。

细细想来,委托者的异能虽然是从中来,但也一直对她的人生需求相照应。

第一个异能是灵泉。

委托者第一个需求,是变得健康,年轻,美丽。

衰老之后,她身体疼痛,苍老衰败。她想要她逝去的时光,至少是健康的、有希望的身体。

第二个异能是棕仙。

委托者第二个需求,是从繁重的家务中解脱出来,能够有喘息的空间,有自己生长和生活的空间。

每天日复一日,都在做着“看不出做了什么”的工作,对个人来说,是一种毫无意义的消耗。

然而她没办法。丈夫永远不会伸手,女儿她舍不得,只能自己做。

当她自己也做不下去了,棕仙凭空而生。

第三个异能是为了让异能能够正常使用进化出来的辅助能力。

第四个异能是获得金钱的能力。

关芙想到这里,抬起了头。

委托者在她身体里慢慢苏醒了。

她解除了自身背负的枷锁,就开始向外伸展。

她想为女儿做些事。

她要在世俗意义中得到认可和赞许。至少是得到女儿的认可。

第272章 心想事便成(17)

然而,委托者没有料到,钱的作用很大,却在某些时候,作用也并没有那么大。

普通人的一生,钱只要够用就足够了。

她想用钱得到女儿的认可,在某种意义上,失败了。

女儿仍然在担心她。她并不认为委托者有处理好自己生活的能力,也并不认为有了钱的她,是个强者。

关芙笑了一下。

任务开始变得明晰了。

这个世界,她要做的,就是让任务者找到真实的自己,找到自己的价值。这需要不断做出改变。

异能重要吗?说实在的,并不算重要。

这一切的异能,不过是委托者内心深处最深切的无助,转化成的超越现实的力量。

因为压抑和无能为力,她“心想事成”。

当天晚上,关芙跟女儿聊了很多。

从饭桌上,一直聊到回家,聊到深夜。

女儿告诉她,现在她能够拥有自己的生活,学习自己爱好的东西。

委托者喜欢画画,喜欢书法,女儿就鼓励她去学。

关芙连连点头,觉得不错。

女儿告诉她,退休之后是另一种人生的开始,她可以出去旅游,出去结交朋友,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关芙也觉得说的对。

女儿告诉她,千万不要勉强自己,有什么事告诉她,她能够帮助委托者解决问题。

关芙觉得很感动。

女儿说了一晚上,口干舌燥。

直到深夜两人才分开。

关芙让女儿说的心潮起伏,汹涌澎湃。

她晚上都睡不着觉,连夜找了学习书法绘画的资料和途径,正好家里还有女儿用过、搁置许久的工具,都可以拿来用。

要学习,要进步,要提升自己。

第二天,她去跟女儿聊天的时候,女儿却很忙。

倒不是忙公司的事,她要跟好朋友聊天。

关芙在门口露了露头,女儿小声说:“我在跟小薛聊天。”

关芙连连点头,示意自己听见了,做个手势:“你继续。”

她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坐了一会儿。

本来她想跟女儿说说她的打算,说说她的改变。

再憋一会儿吧。

第二天晚上,女儿要带工作回来加班。

关芙在门口扶了扶门,这无可厚非,人家又不和她一样没事做。

第三天晚上,关芙不想找女儿说了。

菜放凉了都味道不好,话放凉了就全从脑子里飘走了。

女儿一直在跟她说,告诉她要怎样,却总是没有听委托者说话的时间和机会。

第四天晚饭,关芙正准备离开饭桌,女儿却站起来:“妈妈,今天我不洗碗了,我好累呀。”

关芙笑了一下:“可以,我洗吧。”

反正有棕仙。

不过她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说好了要洗碗,下次不要偷懒哦。”

“哎呀妈妈,”她脱口而出道,“爸爸都不洗!再说,反正你在家没事做。”

爸爸都不洗。

你在家没事做。

关芙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委托者脑子里完全空白了。用一个形象的比喻描述一下,女儿这个本能反应,无异于“当头一棒”。

她茫茫然地走到厨房去洗碗了。

油腻满手,她突然想起了很多。

女儿一直劝委托者离婚,说一直会站在她这一边。

关芙知道,这是真心的。

但她从来没有当真过。

以前委托者自己不清楚,只是觉得自己是“为了孩子有一个完整的家也要坚持”,丈夫也的确没有能说出口的劣迹,就算是为了有个人照顾他,他也是不肯离的。

再者,离开丈夫,委托者也无法获得监护权,离婚就代表母女分离。

但关芙深层挖掘委托者的想法,却隐隐看出,她不离婚并不是仅仅为了女儿。

她不离婚,是因为她不知道离了婚之后该怎么过。她面对的风险太大,是否能获得回报未知。手里持有的婚姻,却能够带来切实利益的长线稳定投资。

除此之外,她也凭直觉知道,在离婚前一直劝她寻找自己生活的女儿,并不可能做她的依靠。

没有人能成为另一个人的依靠,就像今天这样。

关芙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句话,是前几天女儿说丈夫的话。

最亲近的人越有可能伤害你,因为距离更近,伤害也就更大。

伤害她的人,不是她一直没有期待的丈夫。

她的女儿,果然跟她的丈夫很像。

她怎么会以为女儿跟丈夫是完全不同的人呢?

他们至少有一点是一样的,那相同之处藏的很深,却会在最不经心的时候冒出来,刺痛委托者的心。

那是对委托者所做的一切的漠然。

说出口看到关芙的态度,女儿就后悔了,她来到了关芙身边。

“妈妈?”

关芙回头看了一眼:“怎么了?”

女儿说:“没事,就是,妈妈,你好像不太高兴。”

关芙说:“有一点。”

女儿道歉说:“是我不好,对不起。下次我不会这样了。”

关芙摇了摇头,让她去做自己的事:“你去休息吧,既然很累了。”

没有意义。

道歉是真心的,爱她是真心的,想让她过得好是真心的。

好意都是真心的,只有忽视她、不听她说话、伤害她是无意的。

这是真的,关芙相信她,从来没有诚心伤害她的想法。

可恰恰就是因为这样,无意中的伤害,才更让委托者心灰意冷。

关芙躺在书房的床上,睁着眼睛。

半夜,夜深人静时分,丈夫过来试着扭了一下门把手。

金属部件摩擦的声音实际上并不响,但是因为关芙瞪着眼紧盯着,每一点响动都像敲在她的天灵盖上一般响亮。

丈夫扭不开门,离开了。

关芙翻了个身,平稳呼吸,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这异能,有什么用?

她感受着委托者终于透出来的一点点冷意,那点冷意里含着化不开的凄凉和抑郁,带着什么都不想要了的绝望。

关芙抚着胸口,感受着几乎沉入深海的窒息感。

这盖在头上的玻璃罩子,这让人喘息不得的“习以为常”——便全都打破了罢!

夜深人静,她悲凉到了极致的胸中,反倒跃起了一点含着汹涌怒意的、烟火般的星花。

第二天早上,关芙从梦中醒来。

松弛的眼皮盖住了眼睛。

她抬手看着手背上粗糙的皮肤,摸着恢复臃肿丑陋的肚子和憔悴苍老的面孔。

关芙一直躺在床上,直到父女两个醒来。

“怎么没做饭?”丈夫隔着门冷冷地说。

关芙笑了一下。

异能全都消失了。灵泉消失了,棕仙消失了。

她从床上爬起来:“不做了。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不做了。”

饭不做,碗不刷,地不扫,衣服不洗,还有各种家庭中的琐事,她什么都不做。

这家里有三个人,却只有她一个人包揽了所有的工作。

她付出的一切,都被视为习以为常,除了女儿安慰剂似的每天洗一次碗,没有任何人帮她。

没有人看到她,没有人听到她,没有人知道她。

她成了这个家里无影无踪的棕仙。

她不做了。

第273章 心想事便成(18)

关芙罢工,然而丈夫和女儿没时间跟她吵。

两个人上班时间都快要到了,一个个匆匆拿了包和钥匙,出门去了。

要出门买早饭,然后慌张赶车,并不全是太好的滋味。

不过关芙不管。

等到室内重新安静下来,她推开门走出来。

冰箱里是满的,她昨天买的大量食物,都没有人动。

她不做饭,没有人动一下手。

她看了看,拿了一盒牛奶,就转身离开。

这个家谁爱收拾谁收拾。

她虽然有时间,也不应该把自己的全部耗费在这上面。是时候为自己的生活和目标负起责任来了。

喝完牛奶把自己产生的垃圾拿出去扔掉,关芙不紧不慢的沿着路往前走。

她有大把的时间,她有钱,她可以做一切想做的事。

虽然异能消失了,好歹给她留了一点好处,那就是之前异能带来的一切变化,他们都觉得像梦一样,并不会过多注意。

包括她显眼的,有了巨大改变的面貌。

阳光洒在她衰老的脸上,关芙却露出了微笑。

她直到晚上九点半才回家。

回到家,一开门,就看见门口站着女儿。

“妈妈。”她还有点胆怯,小心翼翼打量关芙的眼色。好像她是一个随时都会爆炸的炸弹,情绪非常不稳定似的。

关芙和往常一样柔和的笑了:“怎么样,吃饭了吗?”

女儿小声说:“还没有,想等你回来一起。今天去哪了?”

关芙进屋换鞋:“不用等我了,我已经在外面吃过了。你快去吃吧。我今天去图书馆了,呆了一天,人真的很多。”

女儿听到她说已经吃过了,就点了点头。

她走进了厨房。

关芙并没有跟进去,她坐在沙发上,发现丈夫压根就没回来。

她连问都懒得问。

关芙从包里掏出借来的大部头。

以前她看了很多小说,但其实,这些名字枯燥乏味的书,也并不像想象中那样看不下去。

厨房里油烟机开始响,关芙耳朵动了一下。

是委托者又在操心。

关芙都知道她在想什么,无非就是“她不会,还是我来吧”。

关芙却坐的住,无动于衷。

她闻到了油下锅烧热的味道,葱姜炒香,菜下锅了——劈里啪啦,水没控干净。

关芙换了个坐姿。

希望她记得穿围裙——因为衣服也要她自己洗了。

女儿做了一个菜,还有早就在电饭锅里煮熟的米饭,自己端出来吃。

吃着吃着,没动静了。

关芙无动于衷。

是不是觉得委屈了?

往常一切都为她准备好的母亲,怎么一夜之间变了?

她甚至微微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女儿继续吃,吃饱了把饭菜晾起来,等冷了放进冰箱。

她洗了碗,擦干净手,来到关芙身边。

“妈妈,对不起。”她说。

关芙惊讶道:“怎么了?我没责怪你。”

女儿低着头:“我昨天真的伤了你的心,我不该那样,妈妈。”

关芙摇头:“没有,你别这样想,我没伤心,也没生气。”

女儿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关芙分明从里面看出来一句话“那你怎么罢工了”。

关芙笑到:“别担心,文峡,我只是想要随心所欲一点。你不是也跟我说,我可以换一种生活方式吗?”

文峡抿了抿嘴:“妈妈,你真的没生气?”

她不信。

她觉得关芙现在突如其来的改变,就是闹别扭。

甚至连笑都有些阴阳怪气。

然而天地可鉴,关芙并没有。

她摇了摇头:“好啦,你去玩吧。”

文峡看了她两眼,觉得两个人根本没办法说话,只好回屋。

然而在回屋之前,关芙说了一句:“明天我也不会做饭。”

文峡低下头:“好的,妈妈,我来做。”

关芙只笑不说话。

丈夫回来的时候关芙已经睡下了。

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估计是没饭吃,连气带饿在大草原上奔跑了一通。

她翻了个身,睡的舒舒服服。

第二天早上,丈夫发现饭是女儿做的,抬头问道:“怎么回事?”

女儿坐下咬了一口吐司。

她起不来。像关芙一样,比他们早两个小时起床,然后包饺子包馄饨做卷饼馅饼臊子面,是不可能的。

她只能从冰箱里扒拉一点吐司将就吃。

还好有果酱。

她回答道:“妈妈今天把早饭交给我了。”

丈夫看了一眼关芙紧闭的房门,皱眉:“你是不是惹她生气了?”

女儿不说话。她觉得可能是。可是,妈妈以前从来没生日到连饭都不做。

她心情很复杂。

丈夫一看她不反驳,责备道:“别惹她,好好跟她道歉,哄哄她。”

女儿吐司也吃不下去了。她心想,她道歉了的。

丈夫拿东西走了:“我先去上班了。”没吃吐司。

他被委托者养刁了的胃吃不惯这东西。

女儿看着桌子,也没了胃口。

东西铺在哪里,赶快去上班了。

关芙出来看了一眼一片狼藉的餐桌,厨房,垃圾桶,然后看了看塞满了脏衣篓的衣物,动都没动,又高高兴兴的出去了。

当女儿晚上回来发现关芙连衣服都不帮她们洗了的时候,不是太高兴。

她嘟哝道:“放洗衣机就行。”

然而,直接放洗衣机是不行的。

有些面料娇贵,只能手洗,有些冷水洗,有些温水洗,有些轻柔模式,有些非得使劲转。

除此之外,顽固污渍,必须先上手搓干净。

女儿等衣服晾干收进来的时候,才发现有好几件衣服根本没洗干净。

她叹了口气:“真麻烦。”

第二天出去的时候她带走了垃圾。

第三天丈夫回家发现又是女儿做饭,关芙仍然没回家,恼了:“怎么回事!你跟你妈道歉了吗?把她哄回来!”

女儿说:“我饭都做好了,你怎么还嫌难吃!我没惹她!”

丈夫说:“你那不是这样的人,她在生气也得给你做饭,肯定是你惹她了,你想想!别管什么原因,让她回来!”

女儿整个人都快被气哭了。

这几天爸爸什么也不干,她做饭洗碗洗衣服,还怪她做饭难吃!

她从小到大没受过这个委屈!

她回屋带着哭和关芙打电话:“妈妈,你怎么还不回来啊?”

关芙心疼道:“唉,怎么哭了?不哭不哭,别哭啊。”

把女儿哄的不哭了,她轻声道:“我在外面玩呢。”

第274章 心想事便成(19)

这可把女儿气着了:“妈妈,能不能做点有用的事!有什么好玩的?爸爸把我骂了一顿,我做了饭他还嫌弃难吃!”

关芙现在听到这话不心痛了。她想笑。

不过她的本意可不是为了折磨人,于是她劝:“别管他,你吃你的,吃饭就回屋,不管他就行了。”

文峡糊里糊涂挂了电话,才想起来没把关芙叫回来。

她咬了咬牙。

她不管了!这有什么用!伺候人还被挑三拣四!

她自己吃了饭,不管她爸爸了。

丈夫看关芙回不来,只得沉默着拿了冰箱里的咸菜吃。

这时候,他脑子里突然想起了关芙曾经做过,却被他闹脾气一口没动的茄子。

唉,那茄子虽然没削皮,营养价值都流失了,但是妻子手艺摆在那,不会难吃的。

嘴里的咸菜也没滋没味了。

他看了一眼女儿,什么话也没说。

女儿做了一个礼拜的饭,洗了一个礼拜的衣服,然而周末的时候,丈夫非常不悦,对着关芙吵。

“怎么洗的衣服!你不想干了是吗?”

他没有内裤穿了。

这周一直是文峡洗衣服,她可以洗外衣,但父亲的内衣,她不动。

女儿盯着他,不说话。

关芙笑了笑:“你自己洗吧,我出去了。”

“回来!你去干什么!你能不能在家收拾收拾扫扫地,你看看这地,几天没擦了?你看看这餐桌厨房,乱的什么也放不下,你看看厕所地板上全是头发,你每天在家闲着做什么?”

女儿的眼珠子随着他的指点转来转去,眼瞅着积攒怒气,很快就要爆发了。

她每天回到家都在忙,却还要被指责干不好?不管爸爸指责的是谁,就说他自己,在这个家里干过一手指头的活吗?

文峡扭过脸。

爱谁干谁干,她不干了。

想要让东西一直保持在最巅峰的状态,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然而想要摧毁这些整洁有序,其实只需要一天——不,是周末的几个小时。

女儿也撒手不管之后,很快丈夫就发现在这个家里寸步难行。

寸步难行就是指的真正的寸步难行。

也不知道家里为什么有这么多东西,鞋子,还有各种物件,摆满了房间,插不下脚。

他只是翻了翻自己想找的东西。

他经过的时候差点绊倒,骂了一声:“这都是从哪里拖出来的!”

想在沙发上坐一坐,沙发上也都是衣服,床上的衣服就更多了,干净的脏的,穿的着的穿不着的,混在一起。

这个家没法呆了。

他给关芙打电话,没人接。

又叫女儿出去收拾,她说有事然后就走了。

丈夫一个人在家里,转了转又到厨房,垃圾桶满出来了。

锅没刷,碗没洗。

打开冰箱,里面空荡荡,就剩一个鸡蛋。

他换上冰箱门:“这两个人,懒得没了边了!脏死了!”

关芙回家的时候,吃了一惊。

家里被打扫干净了。

垃圾桶倒了,地板擦了,衣服晒满了阳台。

干了一天家务的丈夫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他累了。

看见关芙回来,他突然有了劲,站起来:“你们两个还是女的吗?脏成这样也能住下去。我今天收拾了,你看看,不比你们强百倍!”

关芙看着他脸上带着轻蔑,和一丝丝得意。

丈夫说:“你说是不是比你收拾得好?以后你得好好干,别整天闹幺蛾子。”

“我不干了。”关芙笑道,“我看你干的挺好。”

丈夫一下子脸色就变了:“你是说真的?”

关芙点了点头,回屋。

丈夫追到门口:“你什么意思?”

关芙在他鼻子前头关上门。

丈夫阴沉着脸走了。

他这才发现,关芙上次说的不是假话,也不是跟女儿闹了别扭。她是认真的。

他看了看自己收拾整齐的屋子,心中冷冷地想:“这有什么难的,家务事一点点,最简单了。”

可惜他只坚持了两天。

又过了一周,这个家完全变成了废墟,垃圾场。

女儿现在也不爱在家呆了。

丈夫也往外跑,两个人一个个都不愿意干。

他们是这么想的。

要是自己做自己的家务,那没问题。

自己是干净利索人,哪可能闹出这些脏乱差。

可不能帮别人打扫,自己吃了亏又让别人赖上。

关芙看热闹看的津津有味。

她也没有闲着。

这阵子,她天天跑图书馆,也是收获颇丰。委托者本身没什么学问,虽然有一颗渴求知识的心,却没有时间和能力。

好在委托这也不是想考学,她只是想多学一些。学什么都好,增长见识。

她不需要社会上的成就,只需要自己精神世界的满足。

关芙由浅入深地带着委托者先从科普图书看起,看自然万物,气候变化,社会规律,历史潮流,欣赏人文,美术,音乐,舞蹈。

等到委托者从浅显知识入门,就可以看学术界的教材,参考书,还有专业论文。

由于委托者自身的经历和体验,关芙发现,委托者对社会发展历史,女性的现代化进程,以及性别的社会性等方面知识,都如饥似渴。她反而并没有对以前钟意的艺术有这么大的热情。

在此之前,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也从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甚至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个正常的世界里,藏着不正常。

关芙来到这个世界,跟她一起生活在这里,经历了社会的无视,丈夫的无视,甚至是血脉相连,同为女性的女儿的漠视。

然而当她说出自己的困境,却只能换来一句矫情。

她压抑许久,却口不堪言,渐渐化作了茫然。在长久的生活中,这份压抑,化为己身的一部分,连自己难以察觉,她本来不需要永久这样生活。

女儿的思想开放而进步,然而身处这样的社会,与恶龙战斗的人,本身看不到自己身上,有着同样属于恶龙的鳞片。

她是被害者,她是加害者,她是斗士。

委托者觉得自己,正在无边的,四面临崖的黑夜中行走,看不见光,找不见路,孤身而行,只有心火燃起的一点点的期望。

但是当打开书,看到先辈们走过的路,就好像终于在黑夜中,走了漫长的一夜,突然抬头——

看到了璀璨壮阔的星河。

低下头,她看到遍地沉默的,微笑着,沉默着的母亲。

还有那无边的血。

第275章 心想事便成(20)

谁都愿意回到家里,干干净净地好好休息一场,什么也不管,只无忧无虑地躺着。

可惜关芙罢工之后,丈夫和女儿都失去了享受家务成果的日子。

她看的出来,这两个人是逼着委托者心软,逼着委托者主动重新把家务拿起来。

不过这种美事是不可能发生了。

又过了一个月,丈夫和女儿没有办法了。

虽然各自管着自己的衣服床单被套等——因为不清洗自己不能出门——但是家里公共区域没有人打扫,已经落满了尘土。

地板上都是脚印,还有长时间不清扫形成的污渍。

住不下去了,再住下去就要得病了。

他们两个碰了个头,彼此相对,面面相觑。

丈夫先说话:“以后咱们俩打扫吧,我看,你妈是彻底撒手不管了。”

他望了一眼委托者的卧室,她自己倒是收拾的挺干净,屋里简直和外头是两个天地。

他心里挺恨得慌,觉得关芙所作所为都是对他的挑衅。

然而这位现在每天早上都不见踪影,回来就把自己锁在屋里,一副忙的要命的模样,丈夫也抓不到她。

又不能真离婚,女儿都这么大了,离了婚叫女儿怎么嫁人?

只有一个孩子,他也不舍得影响孩子的前程,只好忍气吞声。

女儿默默点了点头。

丈夫看了看女儿,这么大的人了,饭做得那么难吃,还是忍不住教训了两句:“以后学学做饭,打扫卫生可以不用学,但是饭做得那么难吃,你嫁了人肯怎么生活。婆家会很不满意的。”

女儿一听这个就不高兴,她也不说自己本来就不想结婚,开口道:“做饭谁不会啊,我就是做的不好吃,谁嫌难吃谁自己做。”还是有意讽刺了一下他爸爸。

不过丈夫完全没听出来,苦口婆心:“到时候你们两口子总不能总吃外头买的吧,不干净。虽然现在时代变化了,但是终究你还是个女孩子,能赚钱也不意味着就能不服管了,像你妈似的,要不是因为你,我能饶她?她连家务都不打理,我早跟她散伙了。”

女儿不耐烦的摇了摇头:“我嫁人了也不可能整天做家务吧。”

丈夫说:“这都什么时代了,你们这时候跟我们不一样了,我们那时候洗衣机都没有,衣服都是自己用手洗,也舍不得用热水。但现在,你看社会发展的多么迅速,有洗衣机,有洗碗机,有扫地机器人……”

女儿补充道:“现在做饭都有自动的锅了。”

两个人说完,突然一静。

半晌,女儿说:“不然,咱们去买个扫地机器人?”

丈夫站了起来:“走。”

关芙回到家的时候,发现窗明几净,没有一丝灰尘。

她摸了摸鞋柜,上头擦得一尘不染。

她暗道,这是叫家政来打扫了。

行,这也是个办法。

过了一会儿,女儿神神秘秘地进了屋:“妈妈,你看看咱们家买了什么东西?”

关芙站起来:“买了什么?”

她跟着女儿看见了厨房里的洗碗机和有现成菜谱的自动炒菜锅。

委托者的第一念头是:真占地方。

第二念头是:花了不少钱吧?这东西管用吗?

然后关芙挥手把这些念头扫掉:“挺好,不错,以后用起来方便多了。”

她摸了一把厨房的台面,打扫的也很干净:“请人来打扫过了?”

女儿笑了笑:“我们两个实在是打扫不好。”

这话她相信,不会打扫卫生的人,想干也干不好,还是请专业的来更快。

她笑了笑不置可否。

看完了就要回屋了,女儿叫住她了:“妈妈,以后我和爸爸分担家务。我们分配了一个时间表。”

关芙看了看她:“挺好。不过我就不参与了,前三十年都是我做的。后面你们做吧。”

女儿点了点头:“好。”

关芙回到屋里铺开书就笑了。

早就能解决的事,却一直到拖到现在。

这是看实在没办法了,两个人才准备用双手为自己的家出一份力了。

总的来说,还是不花钱又不抗议的人——母亲和妻子太好用。

一旦她变了,各种各样的办法也就有了。

这时候高科技也终于取代了部分人力劳动,进到家庭中来。

关芙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明天她还有事。

倒不是继续去图书馆,是她找到了一个新的活动。

她加入了小区的妇女之家。

当地有这么一个团体,专门服务于社区中的女性,组织女性的活动,包括科普讲座,体检,维权,心理疏导,互帮互助。

之前明明就在一个社区里,委托者却一直没有留意过有这么个组织。直到现在她有意识的寻找,才发现这个组织的痕迹到处都是。

当然委托者没有专业技能,暂时只是个跑腿的,也就是普通的志愿者。

仅仅在妇女之家做了一个周,关芙就看到,各家各户都有“难念的经”。

照顾子女,照顾家庭,照顾丈夫,照顾老人,还要上班。

家庭中的女性成员,大多数付出的相对更多一些。

甘之如饴的有,当然也有抑郁的,需要帮助的。

关芙跑来跑去,只在一周,就看见两个抑郁的,还有相当多的、有妇科疾病的已婚妇女,参与阻止了一场家暴。

她做不了什么,只是发生在身边的事,只要能力所及,目光所见,她能帮助一点,就帮助一点。

她退休了,她的另一段人生刚刚开始。

她可以做很多年,做很多的事。

关芙离开的时候是一个晚上。

委托者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

她看了看天花板,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她掏出手机,那边的人喊她:“快来,这边有个妹被赶出家了,你来照顾照顾!带上件衣服!”

委托者立刻出了门。

时为晚上凌晨一点。

她奔跑在路上,很快就到了对面的人所说的地方。

一片漆黑中,有一块手机屏幕发亮:“姐,在这儿!”

委托者脚步轻轻地走过去,看到墙根下蹲着一个只穿了背心短裤的三十许姑娘。

她双手抱膝,对着墙面蹲在墙根下。

委托者展开手里出门的时候就带来的长衬衫和裤子,让姑娘穿上。

没有人发出声音。

直到姑娘穿好衣服,重新站在她们面前。

委托者和同伴一起带着姑娘到了同伴家中。

在灯光下,她回头一看,姑娘脸上带伤,眼睛肿了。

神情像死了一样。

意识到委托者看了她一眼,她眼神动了动,目光躲闪。

她觉得很不好意思,因为她觉得很难堪。

可她分明是受害者。

委托者差点流下眼泪。

她轻轻地摸了摸姑娘的手背:“没事了,没事了。”

姑娘没哭,她半个小时后缓过神来。

然后对着委托者和同伴道谢:“谢谢。”说不出更多话来。

委托者第二天陪同姑娘上门拿身份证和钱包、银行卡,她进了姑娘家,满地碎瓷,一室狼藉。

姑娘匆匆拿了东西,收拾了几件衣服,跟委托者离开了。

她只说了一句话:“还好我没有孩子。”

经历了两个多月的纠缠和斗争,姑娘终于成功离了婚,分割了属于自己的财产,去了另一个城市。

在半年后的某天,委托者被邀请加入了妇联,成了街道办的妇联执行委员。

她努力学习,渐渐也懂得了该如何帮助他人。

她帮助女性维权,对难以解决的家庭问题想出办法,拥有了和人沟通的技巧和能力,当然,也学会了坚持,拥有了抗争的勇气,和保护她人的力量。

她能毫无犹豫地挺身而出,也能张开双臂,保护被伤害的弱者,不论男女老幼。

委托者终于感到了自己的存在,并且能看到自己发出的光。

丈夫和女儿,渐渐接受了自己也应当为家庭付出,习惯了,就成了自然。

她不再茫然,找到了自己的路。

第276章 狂暴哨兵-星际哨向(1)

新世界的委托者,是一个通俗意义上的狂躁症患者。

事实上,这个世界上有相当数量的人,都是狂躁症患者。

他们拥有出色的肉体力量,敏锐的感应能力,迅捷的反应速度,素质远远超于常人,是名副其实的人形凶器。

他们在社会中处于阶级的上层,像是神在创造他们的时候给了特殊的偏爱。

但世间万物必然不会是完全完美的,尽管在肉体方面有了突出的长处,但是,这部分人在精神方面有致命的缺陷。

因为敏锐的感知造成难以自控的精神波动,他们脆弱、暴躁,经常陷入到一种癫狂的状态中,随着年岁的增长以及力量越来越强,精神波动越发剧烈,逐渐难以自我控制。

因为拥有强大的力量,他们的每次癫狂都将造成严重的后果。

如果不加遏制,不受控制的凶器,最终将会无可避免的走向自我毁灭。

这部分人被称作哨兵。

关芙来到委托者的身体里,就面对了接近凶杀现场的局面。

她手里头掐着一个半死不活脸色黑紫的男人,举的高高的,却轻而易举地像举起一只小兔子。

对方脸上的肌肉和血管都像要从脸皮底下爆出来似的,因为缺氧和咽喉部受到巨力的压迫,已经接近半昏迷。

她松开手,男人从她手里落下来,仰面摔在地上,没有动静了。

环视四周,横七竖八躺了六七个人。

一个个都没有声响。

关芙抹了一把脸,头顶的鲜血顺着太阳穴淌了下来,痒痒的。

委托者也不是毫发无伤。

以一对八,她脑壳被打破了。

当然,也有点小擦伤。

她看见手上的鲜血,立刻有些激动,好在已经没有敌人了,关芙费劲了力气,终于把如烈火烧灼的暴虐压下去。

刚才,委托者因为精神状态失控,和同学们在这个训练室里爆发了一场冲突。

地板上,墙上,都有血迹。甚至细微的裂纹。

那是委托者过于强大的力量破坏了建筑。

现在,只有她一个人能好好的站着。

腰上突然蹭过去一个毛绒绒的东西。

关芙低下头,看见一只毛色油亮鲜艳的斑斓猛虎从身后慢步而出,体长将近三米,简直像头牛。

随着走动,它身上的肌肉显现出流畅有力的线条,里面裹满了蓄势待发的力量。

这是委托者的精神体,是作为动物形体出现的一种能量表现。

所有哨兵都有这样一个动物形状的精神体,那是他们的半身。

关芙深呼吸了两下,只庆幸委托者现在打完了人之后精神状态稳定多了,她还能勉强控制住。

她仔细搜索记忆。

委托者是一个哨兵,而每一个哨兵在二十岁成年之后,都需要一个向导来疏导精神,才能作为一个理智的人派上用场。

向导们拥有强大的精神力量,能够为哨兵梳理情绪,稳定精神,让他们保持理智清醒。在某种程度上,算是一种治疗者,也像是安抚狂躁野兽的驯兽师。

委托者还没有成年,暂时还没有获得属于她的向导,但作为一个一直表现的很不错、在同年中力量一直是最顶尖的哨兵,她的精神状况特别值得忧虑,屡屡失控暴走。

然而组织发放向导,还要等她两个月之后成年的时候。

今天这次,已经是她本年度第三次打伤同学了。

好在敏锐的听觉告诉她,这些被揍得只剩下一口气的同学们还没有死,心脏在扑腾,也在喘气。

不过要赶快叫人来救援才行,不能把人放凉了。

她拨动了一下手腕上的一个金属色的,紧紧贴着皮肤的手环:“呼叫救援。”

上面有一个绿灯亮了一下,立刻熄灭。

救援队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关芙找了个干净地方席地而坐。

再过三个小时,委托者将会死去。

死亡原因是在一位前来军事学院的高级军官面前暴走,二人产生了冲突。

委托者再厉害,也不过是军事学院六年级的学生,还有一年才能毕业,再过两个月才满二十岁。

而那位军官,已经三十二岁。

他年纪轻轻身居高位,经历战场、屡立奇功。

除此之外,这位军官脾气比她还不好,根本不会因为体谅学生失控暴走而手下留情。

这个社会的风气就是强者为王,斗争起来更是死伤不论。

委托者把同学打的半死不活,不受处分。

军官把她打死,更没关系。

本事不如人嘛。

但委托者不想死。

她的家乡4137星被虫族啃了个精光,她是整个星星上仅剩的几个幸存者之一。

她报考联邦军事学院,努力提升力量,就是为了进入军中,为铲除虫族贡献力量。

她要保护同胞,她要杀尽宇宙中的虫族。

她得活着。

关芙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拳头。

这拳头,可是货真价实的能杀人的拳头。

在委托者看来,用它来杀虫族,是最好的用途。

血已经干在脸上了,能搓下渣子来,身上的衣服汗湿了,有种很大的动物性气味。

关芙等得厌烦了。

门突然打开了,一队穿着白色制服的人走了进来。

救援队终于来了。

他们一进门,还没看见地上半死的人,先看见了盘踞在训练室内一角的哨兵。

浅棕色的短头发半湿,混杂着凝固的暗红色血块贴在了脸上。

一米九的女性哨兵存在感强的惊人,半垂的眼皮一抬,金色的瞳孔折射出冰冷残酷的目光。

“来的太慢了。”

她冷冷地说。

“稍安勿躁,赫达。”

为首的姑娘很平静。很显然,委托者惹出的事不少,揍得人够多,已经跟救援队熟识了。她说:“下次再见你,希望你依然能活着。”

这句话让人听着不像玩笑,更像是一种带着凉意的警告。

而原先委托者的下场,还真被她一语成谶:她死的很快,果然下一次没能活下来。

关芙移开目光,不再倚靠在墙壁上,路过开始忙碌的救援队。

“你的伤口”

“我自己处理,泰贝莎。”关芙头都不回,离开了训练室。

这点小伤不算什么,保命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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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狂暴哨兵-星际哨向(2)

关芙走出训练室的大门,穿过银白色的金属走廊。

走出大门的时候,光刺得她暴躁起来。

她的皮肤感到细小而连绵的触碰,那是来自仅仅被大气层过滤后的恒星光带来的能量。

如果所有正常人类的感官能力都提升几百倍,哪怕是风吹过,光照在皮肤上都能引起明显的注意,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一件事是能够被忽略的。

身体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各式各样的大量信息骚扰,却因为敏锐的感官无法屏蔽,对每一件事都要在脑中分析处理。

这样庞大繁冗的信息处理量,哨兵的暴躁激烈性格,也并不奇怪。

关芙眯着眼睛看天空上的太阳——说是太阳,实际上只是帝都星系的一颗恒星。

它为整个中央星系的生物生长繁衍提供能量。

天空中悬浮着几座巨大的浮空站,用作无重力训练场,每一位联邦军事学院的学生们都必须通过无重力训练,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战士,驾驶机甲在太空中和虫族战斗。

辨认了一下方向,关芙向着下一节课的教室走去。

那里是委托者曾经的死亡之地。

下一节课是格斗技训练。

作为联盟的战士,除了驾驶机甲,也需要掌握极其出色的格斗知识。

在这门课上,委托者的实力一直是同辈中的第一人。这一点从刚才委托者以一对多放躺了一地同辈的场面看,非常明显。

这门课非常重要,是驾驶机甲的基础科目之一。

极少数力量极强,实力处于顶端的哨兵,拥有强度胜过金属材质的坚硬肉体,再辅以高超的格斗技,威力绝对不容小觑。据说联邦第一军团总指挥官拥有徒手撕裂机甲的能力,也曾经在战争中以肉身和虫族搏斗而大胜归来。

因此,这门受到重视的课,也经常有军中身经百战的军官,前来向联邦精英学子们传授经验。

关芙推开门,身上咸腥的汗味飘进训练室,屋中一静。

整整一个教室的一百多个向导,预备役的精英士兵,都注视着她。

关芙慢慢地走进来,门在背后哐的一声关上。

委托者很习惯被这样注视,因为她自打入学以来,一直是最强的。

强者被追随、被注视,都是理所应当的事。

教室里向导们的猛兽精神体,都在气场压制下悄然消失了,只有关芙背后的猛虎走出来,大模大样坐在往日习惯的位置。

没人敢靠近她,没人敢说话。

强大的向导,有天然的压制力场。

过了几分钟,委托者的老虎已经快睡着了。

它觉得安全,自在,没有任何威胁,因而昏昏欲睡,金瞳微阖。

关芙也心情平静。

打了一次人,委托者心中的暴躁已经发散了一些。

再加上穿越了好多世界的关芙精神力比较强大,她有意克制心中的情绪,委托者的精神就一直还算稳定。

直到大门被一脚踹开。

猛虎瞬间睁开了眼睛。

一个身高超过两米的金发男人身穿笔挺的黑色军装,上面装饰着精巧的金链金扣,一身漂亮的制服让他显得格外威严俊美。

他从门口进来,一眼就看见了关芙。

他身后走出一只雄狮,打量着猛虎。

猛虎不为所动,蹲在原地,只是睁开了眼睛。

开课的老师也从门口进来:“整队,分组。今天是第三军团少校阿巴斯前来为我们提供实战教学,机会难得。”

机会确实难得,第三军团名次靠前,又是经常外派征战的实战部队,只要能从阿巴斯身上学到一招半式,就足够这些还没见过血的学生们长进了。

关芙已经听见一直不怎么敢说话的同学们,因为激动开始心脏剧烈跳动。

扑通扑通,吵死人了。

阿巴斯这个人虽然不说话,但往那一站,就是一个大写的吊字。

他眼珠子看都不看一下这些小孩子们,就连关芙在他的眼里,也不过是一只稍微大一点的苍蝇。

这稍微吸引了一下他的注意力,但很快又让他觉得无趣。

不过是一个小孩子。

同学们照例两人一组,关芙一个人站在边上。

不是被孤立,没有人敢孤立她。

在最初,赫达非常受欢迎。然而后来随着实力的增强,普通的哨兵已经不是她的对手。

凡是试图跟委托者一组、共同进步的,都曾经被打的性命垂危。

委托者是不会留手的,她能给对手留下一口气,就已经是发挥了全部的自制力了。

久而久之,没有人愿意自讨苦吃,连老师都默认了让委托者自己一个人。

赫达二年级后就再也没有对练的对手,但哪怕没有陪练,她的天赋和能力,也远远胜过每一个人。

阿巴斯看见关芙落单,就伸手指她:“过来示范。”

他需要一个示范的对手。

老师还挺高兴的。

委托者赫达是他十年教学生涯中,教过的最出色的学生。

他认为赫达哪怕和第三军团的现役军官对上,也不会毫无还手之力。

这是他的骄傲,他不光要自己骄傲,还想在第三军团面前炫耀。于是他对着关芙吩咐道:“叫阿巴斯少校看看你的本事。”这是让她用出全力。

到时候对赫达进入军队也是有好处的。

关芙略一点头,走到了阿巴斯身边。

两个人站在学生们空出的场地上,关芙能感觉到,同班同学更兴奋了。

他们在等着委托者为他们带来奇迹。

赫达是他们中最强的人,是他们的王。

她必然会胜利。

关芙感受到了这汹涌聚集的情绪。

她闭了闭眼睛,身体放松,体内有一股热流渐渐往上涌,由温热逐渐变得烧灼滚烫。

——那是战意。

坐在不远处的猛虎,发出带着震动的低咆。

阿巴斯眼里燃起了一团火。

“先打一场吧。”他这么说。

是的,关芙从来就没想到过要靠躲避逃过这次死亡事件。

她不躲,没有必要躲。

委托者的灵魂,是永远不怯战、永远不后退的战士。

她要拼上一切,在搏命的拼杀中,把性命夺回来。

阿巴斯脱掉了帽子,摘掉了手上黑色的手套。

第278章 狂暴哨兵-星际哨向(3)

关芙活动了一下手腕。

她脸上还沾着干涸发黑的血迹,目光在阿巴斯身上打量。

阿巴斯是个标准意义上的强悍哨兵,体型高大健硕,即使透过笔挺的布料,也能看到军装下包裹的大块肌肉和粗壮骨骼。

他的力量必然不凡。

除此之外,关芙也能通过他右脚微踮的站姿,看得出这位身经百战的军官,在敏捷和经验上也是不可小觑的。

这是委托者见过的最强的对手。

和平时可以被横扫的同辈学生相比,阿巴斯全身上下都传达着危险信息。

他此时对关芙悄悄有了些兴趣,虽然脸上并没有严肃的表情,眼神却一直紧盯着关芙。

其实阿巴斯觉得,眼前这个哨兵非常奇怪。

大部分表现的像是一个哨兵。

有战意,有锋芒,气势汹汹,嚣张得明目张胆。哨兵相斗,尤其是实力相当的,大多是这个气氛。军队里这样的兵到处都是。

从军事学院老师的态度上,也能看出来,这是个被寄予了厚望的,非常出色的学生。

然而阿巴斯看关芙,却怎么看怎么不协调。思来想去,他明白过来,这学生眼里有克制。她知道自己作为哨兵的精神脆弱,因而始终控制自己的情绪。

这是很难得的,大部分哨兵在拥有向导之前,控制不住自己。

但不管他觉得关芙怎么奇怪,两个人都准备好了。

阿巴斯和关芙交手了。

就在教室前面的大片空地上,被一群学生们围观着。

阿巴斯并没有太认真,他观察着关芙的时候,出手更像是试探和逗弄。

委托者的战斗技巧,刚猛强劲,一往无回。

关芙完美继承了这一点,她复制了委托者的战斗经验和套路,静时默然,动时迅猛,力道强大精准。

技能像是本能,隐藏在体内,关芙敏捷侧身躲过阿巴斯带了拳风的一击,并顺势出手,痛击阿巴斯的侧腰。

那里没有骨骼的保护,肌肉和脂肪下是重要的内脏,被击中后,感觉敏锐的哨兵脸上表情就是一变。

渐渐的,关芙发现在战斗中,阿巴斯的眼神越来越,越来越认真。

他的每一次出拳,都带动空气发出爆破声。

关芙额头被阿巴斯的拳头擦过,眼前瞬间一黑,脑中嗡鸣,天旋地转。

凭着本能的反应,听着风声,她后退两步,又迅速向前,猛地跃起,腾空回旋,伸脚飞踢。

踢中了!

她听到了沉闷的响声,那是阿巴斯的头骨被她猛击的声音。

这是个好机会。

关芙脑中并没有来得及思索其他,只在电光石火之间,她趁势追击,在眼前仍是一片漆黑之时,向前两步,凭着本能斜向肘击。

她听到阿巴斯被她击倒在地的声音,然后随之倒下,按住阿巴斯的咽喉,把他牢牢按住。

直到此时,她的身体才终于恢复过来,眼前重新看到了鲜明的景物。

阿巴斯被她钳制在地上,看着关芙的神情是震惊和恼怒。

周围的学生们是关芙这边的人,他们看到赫达又一次取得了胜利,欢呼起来。

阿巴斯眉头一皱。

他的精神力猛地波动起来。

关芙感受到了汹涌的怒意。

她心中一沉。

没有向导的哨兵,尤其是将近成年而不曾拥有哨兵的人,精神世界脆弱堪比豆腐。只要轻轻一弹,就会抖动、进而迅速坍塌。

她脑海中的情绪,几乎就在瞬间,被带向了暴怒的深渊。理智在整个精神世界的暴动下,立刻被冲到了角落,她眼球颤动,头脑混乱。

关芙忍不住摇了摇头想寻回清醒,克制情绪,然而阿巴斯却趁着她手下松动,突然挣扎起来。

关芙心中怒焰蒸腾,她一把按住了阿巴斯:“别动!”

他已经输了!

阿巴斯却回之以更激烈的怒意。

不到生死,何谈胜负!

他只是大意之下,没有预料到眼前学生的水平竟然和军人们比起来也不差。他只是没有准备好,还什么都没发挥出来!

怎么能算输!

再者,周围学生们的欢呼声,让身为军官、也不曾输给无名小卒的阿巴斯羞怒不已。

向导不在身边,阿巴斯的情绪开始失控了。

关芙再次受到了他的精神的影响,意识再度出现混乱,一片混沌中,她感觉到脑海深处似乎有东西咕嘟嘟往外翻涌,像泉水——不,是炽热的岩浆。

她的意识终于彻底陷入了暴动。

阿巴斯挣脱了关芙,他重新站起来,与暴动的关芙再次斗在一起。这一次,两个人都没有留手。

鲜血飞溅。

关芙眼睛里流进了血,视线一片血红。

疼痛和快节奏的、高强度的战斗,反而让她发自内心的兴奋了起来。

她嘴角上勾,露出了一个微笑。

“老师!”一个女生喊道,“她笑了!”

班里的同学都知道,战斗的时候,只要赫达是清醒的,她是冷着脸很严肃的。

只有一种情况会笑——精神暴动整个人失控的时候。

这半年来发生了不少次,每次都有一群学生遭殃。

好在这次有阿巴斯替他们顶包,只是他们还是处于自保,往后退到墙边,以免被波及。

两人显然打起来什么什么都不顾及了。

同学们看着两个人狰狞而狂怒的面孔,似乎是在看两个打成一团的野兽,巨大的压迫感和力量带来的威胁让他们屏住呼吸。

事态有些失控了。

势均力敌,两人都没有留手,只要有一方犹豫,下场就是非死即伤。

关芙和阿巴斯两个人争斗的区域,由于是在训练室外的演示示范区,墙面地面材质普通,已经经受不住两个人力量的打击。地面开裂,墙面凹陷。

令人吃惊的是,在这种情况下,不过是个学生的关芙,对上阿巴斯却不在下风。

叫眼力颇高、理论知识和实践能力都不差的老师来说,这两个人几乎要同归于尽了。

要阻止他们。

先让阿巴斯停手。老师带着气联系阿巴斯的紧急联系人:他的向导。

快管管这个猛兽,不要让这么老大年纪一个人,把他的学生欺负了。

他拨了电话,听见身后一声巨响,窃窃私语、兴奋至极的学生们突然彻底的沉默了下来。

语音接通了,那边传来一个柔和的女声:“你好。”

老师扭过头去,看了看背后,声音艰涩道:“麻烦你来一下……”

女声叹息:“是不是阿巴斯失控了?他闯了什么祸?”

老师往后退了一步:“……不。”

“他死了。”

不喘气了,心不跳了。他能听见。

他咽了口口水,跟同学们一起贴在了墙上。

因为满脸血的、刚刚在生死搏斗中胜出的关芙,已经将脸转向了教室里的他们。

被血染红的眼里,亮的令人恐惧。

第279章 狂暴哨兵-星际哨向(4)

没有人能想到,赫达能够杀死阿巴斯。

哪怕天赋再高,力量再强,只是在学校里和同学小打小闹的赫达,也不过是个“学生“而已。

而阿巴斯,是真正的、身经百战的成熟战士。在围观者想当然的看来,他完全可以通过经验打败赫达。

只是,客观的说,赫达对上阿巴斯,胜算并没有大家认为的那样低。

从素质条件上看,两个人自始至终不相伯仲。阿巴斯最初傲慢轻敌,后来两人都愤怒暴动,以命相搏,也并没有能立刻分出胜负。

两个条件相当的人,胜负生死,都直在一念之间。

上一次是赫达输了,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但这一次,输得是阿巴斯。

说起来并不足够光明磊落,但赫达的战斗本能和灵魂深处,都将阿巴斯的一举一动记住了,包括他的战斗意识和本能反应。

虽然关芙和赫达的身体一同陷入了精神暴动中,但哨兵这种存在,本身就是越狂暴,能力越强。

阿巴斯这强那好,只输在两点。那就是赫达对他的理解、他对赫达的一无所知,以及赫达比他更强的战意和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求生欲。

关芙在赫达的精神世界中沉浮。

在杀死阿巴斯以后,她发自内心的感受到了胜利的喜悦,并将注意力转向老师和同学。

赫达的精神暴动就是她的精神暴动,赫达的怒意和难以遏制的战意就是她的战意。

她需要更多的战斗,毁灭和杀戮,才能平息精神的狂暴。

她这样想着,也来不及理会心中响起的系统提示度过死亡事件的嘀声。她的意识在赫达海浪狂卷的识海中翻涌,如饥似渴的寻找着其他能与一战的对手。

来吧,与我战斗吧。

她向同学伸出了手。

大家都是哨兵,她的精神带动了一整个教室的躁动。

军事学院中没有畏惧战斗的孬种,只是两三秒,第一个学生站了出来。

战斗是哨兵们的归属,是他们此生的真谛。

老师徒劳的伸了伸手:“不安全……”

身边的学生拦了他一下,脸上带着怪异又兴奋的微笑:“老师,机会难得!”

他们更愿意拥抱战斗,在血和痛中升华自己。

看了一场阿巴斯和赫达激烈的战斗,他们都准备好了。

老师看懂了他怪异表情下克制不住的疯狂,不再阻拦。

他手腕上的通讯器还联通着阿巴斯的向导,一直没有挂断,因此向导一直听的清楚。

老师犹豫了一下:“稍后学院将郑重送还阿巴斯少校的躯体。”

向导急促呼吸,似乎隐约还带了惊慌的哽咽。

她捂住自己的嘴巴,好半天才缓过来,对着老师说:“我现在就过去。”

老师花费了好长时间和向导通话,这让他心情不太愉快。这实在不是个好时机。

社会的礼仪和通行规则让向导有崇高的地位,不论这位向导的男女老幼和身份地位,但凡还算是一个哨兵,就应该对向导保持十二万分的尊重,其中就包括一定要让向导先挂电话。

然而就在等待阿巴斯的向导平复心情的时候,关芙手底下已经躺了八个人,现在身边又围上了三个。这让老师心不在焉。

显然学生们看出来,和赫达单打独斗,完全是送菜,没有意义。

和实力相差不大的阿巴斯战斗的时候,大家还能看看这是怎么出的拳,这地方又用了什么技巧,但一旦实力悬殊,打斗场面就没这么好看。

事实上,和精神兽的具象化类似,赫达的风格就是一只猛虎。

而猛虎的战斗方式,是一击毙命,精准打击要害,绝不浪费多余的力气。

关芙并没有浪费多少力气,虽然她在暴走,可一点都不是疯了傻了随便出招。没有谁能在她手底下讨好,目前为止最好的一个在她手里过了五招。

她越打越兴奋,越打越疯狂,身边躺了一圈人。

要不是老师发现她还有一丝清明让自己克制,身边被打倒的都只是失去了战斗力,而没有收到致命伤害,他早就疯了。

死一个两个还不算大事,要是死一片,这可就叫人难堪了。

但这些任性的向导啊,真是一个比一个有主见,个个都透着疯狂,他说话也没用。

反正不出人命,就随他们去吧。他好好看着就行。

等到阿巴斯的向导艾薇儿出现在教室外的时候,教室里已经躺满了人。

阿巴斯身边也躺了几个,几个人肢体交叠,动弹不得,反而显得十分亲密。

如果忽略仍然兴致勃勃在教室另一头打架的一群人的话。

老师本来还烦躁,但毕竟也是个向导,也起了兴,虽然克制自己没有参与进去,但也是频频喝彩。

艾薇儿靠近他的时候,听见他忘情大喊:“你要是再慢一点,赫达就能扭断你的脖子!”

“你好。”艾薇儿不得不主动开口,“我是阿巴斯少校的向导艾薇儿。”

“哦……哦!哦……”老师回过神来,脸上表情一苦。麻烦。有向导的哨兵是不能随便死的,向导会过来找。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是看看那边打的开心的学生们,有点尴尬。

艾薇儿看了看阿巴斯的尸体:“阿巴斯已经确认死亡了吗?”

老师走过去,把尸体从层叠的学生底下翻出来,检查了一番,扒开眼皮,摸胸口。

凉透了。

他没说什么,艾薇儿懂了。

她擦了擦眼泪:“是,他真的……我来的时候就想到了……”

老师看她落泪,想起了自己的向导,一时心生怜悯。

是啊,向导失去了哨兵,多么悲伤。脆弱的他们如何能承担这样残酷的现实。他开始觉得自己对阿巴斯的尸体有点太粗鲁,可能让向导伤心了。

他张嘴干巴巴的说:“节哀。”

艾薇儿抽泣道:“杀死他的人是谁?”

老师看了一眼那边热闹的一群,有心庇护自己心爱的学生,却又不能瞒着死者的向导。他只好说一长串:“我的学生非常出色,她并非有意,只是形势所迫……她年纪还小,没有成年……”

艾薇儿眼神微动:“是个学生……这么年轻……”

老师说:“是,她是个很有前途的学生。如果不是因为暴动了,肯定会手下留情,她一向不会置人于死地,心地好……”

艾薇儿捂住脸:“她现在正在暴动?”

老师说:“是的。”

艾薇儿抬起头看着关芙。

老师吃了一惊,他发现艾薇儿的眼神竟然不算是悲伤,这里面还有些别的——一些并不向导的内容。

她盯着关芙轻声说:“那让我来试试平息她的精神暴动。”

老师说:“可是……”你不是阿巴斯的向导吗?

虽然向导在失去哨兵后可以再次匹配其他哨兵,但是……这有点太快,也太奇怪了。

艾薇儿说:“她让我失去了我的向导,她应该还我一个。”还给她一个更年轻,更有前途,更好的。

无论如何,她不愿意回到宠物店似的向导塔,每天什么都做不了,等着第二个哨兵将她带出来了。

有脑子的向导应该自我创造机会。

第280章 狂暴哨兵-星际哨向(5)

有的时候艾薇儿会觉得这社会对待向导太过残酷。

同样是这个社会中重要的人,哨兵就能在这个社会中享受各种各样的优待,得到超出旁人的权势,实现自身的愿望,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然而向导不行。

向导强大的精神力导致身体脆弱,被重点保护的向导,会被送进向导塔“好好照顾”,每天哪里也不能去,什么也不能干,只能像货物似的,等着向导前来挑选。

艾薇儿成为阿巴斯的向导之前,一直谨小慎微,乖巧懂事,等待着被选中,匹配成功离开向导塔。

和阿巴斯离开,呼吸到第一口自由的空气,甚至坐上飞行器离开中央星系的时候,看着无边的璀璨星空,艾薇儿无比确信,这就是她想要的。

但谁也没想到阿巴斯命这么短。

艾薇儿知道,她如果不做点什么,只是被动等待,那也未免太愚蠢了。

被安排,被“照顾”,被“严密看护”——任何一个有独立人格的人,都不可能认为这样的局面是好的。

她看着杀死阿巴斯的赫达就很不错,她能力出众,前途无量。做她下一任的哨兵,够资格。

老师用犹疑的目光打量艾薇儿。

虽然向导绝大多数都是善良柔弱的,可是,眼前这位似乎有点不合常理。

他感觉赫达好像被盯上了,和这样的向导在一起,会是一件好事吗?

艾薇儿微微一笑:“我只是尝试一下。八年前我离开向导塔,和阿巴斯配对的时候,精神力等级测评是a级。我认为我有足够的能力,和眼前这位……”

她示意关芙,她还没有来得及知道杀死阿巴斯的人的姓名。

“赫达。”老师说。

“赫达显然没有合适的向导,众所周知,哨兵和向导允许自主交流匹配,只要我能够控制赫达的精神暴动,让她恢复理智,那么对联邦来说就是有利的。”艾薇儿胸有成竹。

“只要她和我匹配成功,我担保第三军团不追究赫达杀死阿巴斯的意外。”

老师考虑之下,允许艾薇儿去试试。

艾薇儿放出了自己的精神兽。

是一只雪白的山羊,低垂的头颅温顺而柔弱,方形的黑色瞳孔却透出一种诡谲。

它出来之后对现在的场面并不惊慌,只是仰头四顾,神态自然。

它发出了长而绵软的叫声,声波扩散,在场的哨兵分分动作一顿,精神一清。

老师心中微愕。他的向导是a级,却没有这么大的能力。只怕眼前的艾薇儿,精神力在多年后长进许多,或许还不到s级,但也绝不是简单的a级了。

这样看的话,艾薇儿如果能成为赫达的向导,也不是一件坏事。

毕竟在s级上下的向导,数量非常稀少。赫达虽然能力强,但家世并不显赫,在竞争中可能会吃亏。

艾薇儿放出精神力后,许多哨兵失去了战意,激昂暴躁的心情像是被泼了冷水,冷却下来,头脑清醒了。

但赫达仍然双目如灼,不仅没有平静下来,甚至可以说是完全不为所动。

艾薇儿眉梢微微一动。

老师看到赫达的表现,不知道是该惋惜,还是松了口气:“或许是因为精神波动不匹配吧。”

艾薇儿嘴唇微咬,身边的白色山羊往前走了两步。

精神兽的接近能够为哨兵带来更有效的稳定效果。

山羊往前走了两步,靠近赫达狂暴的精神领域,它走的小心翼翼,充满了试探的意味,随时准备撤退。

艾薇儿知道,狂暴的哨兵就是没有理智的野兽,他们凭着本能做事,根本不会考虑后果。

这个时候必须小心再小心,才能保证自己的精神不受到伤害。

赫达仍然在和同学战斗,更贴切的说,是以压倒性的优势单方面攻击。

她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向导精神兽的靠近,只是沉浸在战斗的快意中。

她的虎形精神兽也不知所踪。

艾薇儿想,或许是她精神力狂暴溃散到无法成型了吧。

山羊小心翼翼往关芙那边走过去,离得越近,带来的精神抚慰就越明显。和关芙对打的人已经开始神智恍惚。

关芙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艾薇儿想,再往前一点。她加大了精神力输出。

十米,五米,三米。

一米。

——猛虎骤然扑出,山羊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咬住了脖子。

艾薇儿瞬间头痛欲裂,眼前一片漆黑。她情不自禁地后退两步,身体晃了一晃,整个人往后仰倒。

好在向导会被悉心照顾,她还是没直接摔在地上,而是被人扶住:“你还好吗?”

很不好。

山羊拼命挣扎,但被老虎咬住脖子的动物,越挣扎死的越快。很快,山羊踢动的后腿不动了,头歪倒,脖子也垂了下去,没有半点声响。

老虎张口扔下了山羊。

那只山羊脖子弧度扭曲,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如果精神兽是活体动物,此时显然已经活不成,只能成为猛兽的晚餐了。

还好精神兽只是精神力幻化成的虚像,山羊消散成白色的光点,重新变成精神力回到艾薇儿体内,变相的活了下来。

艾薇儿的精神受了重创,她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整个人就陷入了昏迷。

关芙双目微闭,身侧的猛虎露出了獠牙。

想要靠近并驯服猛兽,不付出代价怎么可能?

斑斓猛虎转身消失在关芙的影子里。

老师看着她,喃喃道:“伤害向导,赫达,你闯祸了。”

第三军团出动了五十人队,跑进联邦军事学院,把关芙抓起来扔进了监狱。

攻击向导是不可饶恕的,关芙伤害艾薇儿精神的罪过,比较起来还大于她杀死阿巴斯的罪过。

关芙从精神暴动中冷却下来的时候,出乎意料,本身没有什么懊悔的情绪。

老实说,关芙反而觉得很舒服。

像是泡了四十一度的温泉,全身发烫,疼痛,但筋骨都舒展来了。

仰面眯了一会眼,她从冰冷的地板上爬起来,看着眼前的合金栏杆,拔下一根头发,扔过去。

噼啪一声。

果然是通了电。

她被抓起来并且严加看守了。

第281章 狂暴哨兵(6)

关芙坐在地上,回顾委托者记忆中的常识和法律。

伤害向导,根据情节轻重程度,可判处三年以上囚禁,上不封顶。

情节格外恶劣的,可判处死刑立刻执行。

向导是珍惜的,宝贵的,脆弱的,在人群中的比例比哨兵更少,每一个都是应当被重点保护、郑重对待的。

关芙在失控中重创了阿巴斯的向导的精神力,不知道受到的伤害的严重程度,但论起情节的轻重,按照以往的例子,足以判处十五年以上的囚刑。

向导最宝贵的地方就是他们的精神力,折损了向导安抚哨兵的能力,跟杀死向导也没太大差别。

现在关芙被关在监狱里,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祈祷阿巴斯的向导受到的伤害不是不可逆的,这样还有一丝挽回的余地,能够让关芙将功赎罪。

关芙打算先等几日,看看消息和后续。

趁着有个难得的清静安全的空闲时间,关芙打开了系统面板,查看系统界面。

上一次仔细研究已经隔了很久,系统却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

剩余的道具依然在系统页面中闪烁,除了灵敏味觉,以生换死,锦鲤符和第三只眼这四种之外,爱意可以换取利益的世界得到了“看破真心”;书生的世界获得了一个道具“有恩必报”。

除此之外,还有一样奇怪的道具。

是从上个世界的委托者那里得来的,那个奇怪的世界没有死亡事件,但曾经拥有心想事成能力的女人,送给了她一项礼物。

“休假世界转换器”:可以将道具改变为休假世界碎片,三片碎片可组合成为一张前往休假世界的门票。

单个世界/单次使用道具可兑换1碎片,全世界通用道具可兑换3碎片,即可直接兑换为一张休假世界门票。

逃离繁重茫然的生活,开始休假世界的大门,拥有属于自己的休闲时间。

关芙试用了这个道具,她打量自己的道具,将永久使用的灵敏味觉兑换为一张休假世界的门票。

完成这次任务,她可以去休假。

安排好了系统界面的所有物,关芙关闭系统面板,继续在牢中枯坐。她也趁这个时间,迅速学习了委托者赫达的战斗技巧和能力,准备出狱或者逃狱之后使用。

——她有三个月的耐性等待,但总不会真的准备在牢里待到老,如果没有办法,她也只能越狱了。

走廊的幽光照进来,叫人分不清白天黑夜。好在关芙身上有作为哨兵本能的反应,模糊中知道,过去了三天。

这三天中,没有人跟她说话,也没人过来送饭送水。

关芙感觉到身体已经因为饥饿和缺水开始虚弱,好在哨兵的身体素质远非常人可比,她离有生命危险还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她撑了二十八天,但是不算寂寞,她将赫达的战斗天赋,和自己粗浅的、凭着本能和直觉拼死求生的战斗技巧结合了一番,感觉自己现在也是经历过系统训练的人了。

对于委托者对机甲的驾驶,维修和改装使用的谙熟,她也通通记在了脑子里。

就在她开始思考越狱应该分几步的时候,牢里来了一个人。

这个人不是旁人,正是和关芙有过一面之缘的,赫达的熟人泰贝莎。

泰贝莎对待关芙的态度并没有什么改变,看她的眼神就是那种看见有人闯祸了的冷淡厌烦,说话的语气也没有什么波动:“在牢里见面,真不赖。不知道下一次是不是在刑场。”

关芙端端正正的坐在囚室中央,四平八稳,很沉得住气。

她听见泰贝莎的话,就冷言冷语的回复道:“借你吉言。来做什么?什么人派你来?”

泰贝莎靠近了囚室,打量关芙的模样。倒不是太狼狈。

她想起了进来之前被嘱咐过的话。

作为一个普通人,她精神力比不上向导,体能比不上哨兵,能成为军事学院的一派实权人物,都是因为脑子好使。

她也从来不因为会被实权派支使而感到不悦,事实上,她很乐意这么做。只要能够做事,就能够使用权利,就能够得到利益。

她低下头,对关芙说:“这里有两个口信,一个好的,另一个也是好的,先听哪一个?”

关芙眼皮都不抬:“都是好的?”她怎么不相信呢。于是她说,“挨个都说出来吧,让我听一听。”

泰贝莎说:“联邦军事学院的领导通知,他们要保你。他们能够为你摆平第三军团的麻烦,只要你听从他们的意见,选择某一个向导。”

关芙抬起头,她看了看泰贝莎脸上的表情:“他们要安排向导?看来向导塔是知情的?”

泰贝莎没回复,说起另一个口信:“第三军团军团长让我告诉你,加入第三军团,他们不追究你对阿巴斯和艾薇儿做的事。”

关芙站起来:“看来,那个向导没有出意外?”

泰贝莎没说话。

出意外了,精神力毁了。

可就是因为这样,向导才被放弃了。

一个死人,一个废人,为他们出头得不到什么好处。

招揽更强的哨兵,对第三军团来说,是更佳的选择。

关芙转念一想,也明白了。

这个世界,还真是现实得很。

泰贝莎说:“口信带到了。哦,对了,还有一个坏消息,我差点忘了说。”

关芙盯着她:“是什么?”

泰贝莎嘴角微微一翘,紧跟着就恢复了原本的面无表情:“第三军团需要你,但前提是你得从阿巴斯的好兄弟手里活下来。”

“不,不够准确。第三军团的确切要求是,光明正大把他打败。活下来是不够的。”

关芙的手下意识摸了摸肚子。

她饿,渴,自打被关进狱中,已经消瘦了很多。

要在这种情况下打架?

泰贝莎扭头出去了,很快,对手来了。

第282章 狂暴哨兵(7)

想要在体力绝对弱势的情况下,对付一个准备杀了你的人,太难了。

监狱栏杆上的电流已经被断掉,进来的那个属于第三军团的哨兵,将关芙踩在脚底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冷酷的、怨恨的微笑。

关芙勉强通过肿胀的眼皮看到了他的表情,心想,这果然是阿巴斯的好友。

或许第三军团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冷血,他们对已经故去的战友还是有一点余情的。

这不,借着给关芙机会的借口,派人来狱中处理她了。

这位高大的哨兵行事非常理智,自打一进来,就一句话也没说,动作干脆利索的直接对关芙的要害下手。

在短短的三分钟内,关芙头部、面部被击打三十八次,颈部被击打二十次,肚子被击打六十五次。

要不是关芙尽力翻滚躲避卸力,努力用双臂和动作保护要害,已经被这哨兵打死了。

她心里非常烦躁,怒火在心中燃烧,可一直没吃饭喝水,哪怕是超越常理的强悍哨兵还能活着,体力也是约等于无了。

她只能做一个沙袋,尽量保护好自己。

哨兵往前迈了一步,他觉得时间耽搁的太久了。

第三军团高层有相当大的声音,是让赫达加入第三军团,成为他们中的一员的。谁也不会把强大的力量推走。

哨兵一想到当时他们的嘴脸就觉得恶心。还好军团里还有一部分人还是有些感情的。

他们争取了许久,才争取来这样一个“测试”的机会。

让赫达去他亲爱的战友阿巴斯身边作伴,快一点。

他失去了耐心,弯下身,靠近了蜷缩在墙角的关芙。

就是这样一个虚弱无力的、蠕虫似的哨兵,杀死了阿巴斯,害他的向导至今昏迷不醒——她该死。

关芙微合着眼皮,似乎失去了意识。

身上的疼痛却让她的每一个毛孔都十分敏锐地分辨着外界的变化。

哨兵的靠近,哨兵的附身,他伸出手,他粗重起来的呼吸……是时候了!

关芙眼睛没有睁开,积蓄了半晌的力量却让她从地板上瞬间弹了起来。

她下半身离地,双腿迅速伸展开,一勾一缠,绕在了哨兵的脖子上,如同巨蟒收紧绞杀。

哨兵被她带来的冲击力带的摇晃了两步,重心不稳,跪在了地上,眼睛瞪大,脸上出现了怒意。

关芙用力翻身,哨兵面朝下扑倒在地上,她直身,用膝关节自上而下猛击哨兵颈椎关节,让他眼前发黑,来不及反应就失去还手之力。

紧接着,关芙重击哨兵后脑,然后抓住他的头,用力往地上磕。

一下,两下,三下。

赫达的力量不容小觑,每一下撞击,都是血花四溅。

阿巴斯的朋友,扑在地上一动不动。

关芙看着滚烫的鲜血粘在牢狱的地板上,眼前的景物也开始摇晃。

她最后补了几下重击,确认这“替第三军团测试”的哨兵不可能造成威胁,才松开手,慢慢站了起来。

赫达的身高颇为可观,她站起来的时候,颀长的骨骼支起整个人,关芙对待胳膊腿,摆放得漫不经心,只为了省点力气,看起来像是一只有些僵硬的木偶。

然而这只木偶在地上投下巨大的阴影,脸上还沾着血,形象堪比魔王。

她扭头看着角落旁观一声不吭的泰贝莎,表情变得有点狰狞“水,食物。”

泰贝莎默默低下头,从随身包里掏出了饮用水和营养胶囊、代餐液。

这是她之前准备好的,是为了朋友活下来不至于渴死饿死。

但要是赫达被第三军团的人打死了,那她也没什么办法。她只会当自己没带过这些东西,也不认识赫达这个人。

在赫达靠在墙角进食的时候,泰贝莎走进去,摸了摸第三军团的哨兵“他还活着。”

关芙“嗯”了一声。

没必要继续结仇了,难道见一个杀一个?她又不是真的弑杀的恶鬼。

泰贝莎脸上露出了一点怜悯似的表情,她对关芙说“你会后悔的。”

关芙不置可否。她将营养胶囊和代餐液都吞进去。

在军事学院参加野外实战的时候她常吃这个,这是后勤部标准配给物品,能够在缺少食水的恶劣环境中,迅速提供哨兵需要的一切营养元素,不会对身体产生负面影响。

她感觉到自己像终于再次接触到水的水母,又重新活过来了。

泰贝莎把第三军团的这个哨兵送了回去,离开之前她嘱咐关芙“再等一个周,第三军团和学校都会派人来。”

关芙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没有花费一周,第三军团和学校就来人了。

或许是第三军团“测试”哨兵的惨状让他们重估了关芙的实力。毕竟在极端劣势还能做到这一点的哨兵,不说万中无一,也是千里挑一了。

第三军团和学校两方的人显然是在来见关芙之前就商量好了的,两个人的关系非常融洽。

第三军团的人很有礼貌,让学校的人发言。

学校的人也没绕弯子“赫达,签下第三军团,是个不错的选择。”

关芙没犹豫就点了头。

第三军团的人就露出了笑脸。

学校的人说“看来你也很钟意第三军团。”

当然了。赫达立志上战场,杀虫族,可不是只说说而已,她做了许多工作,自然提前寻找将来效力的军团也是理所应当的。

联邦共九大军团,然而大多数军团被世家操控,在政治上有明显的偏向,加入军团难免卷入人类内斗,这在赫达看来纯属对自身的无谓消耗,浪费时间,因此都被剔除出选择范围。剩下的就是第一、三、四、五军团。

第一军团当然实力强,指挥官还是第一强者,当之无愧的大英雄,可是军团标准也高,从来不招收经验少的普通哨兵,至少要有三年以上与虫族直接斗争的经验,才有资格递交入团申请。

第五军团是探索部队,和虫族交战的机会不多。

第四军团比较古板,军团长做事教条,一板一眼,对赫达来说有些拘束。

只有随心所欲又在战斗前线的第三军团,非常合赫达的胃口,而且他们很灵活——表现出色的话会在哨兵毕业前主动递交橄榄枝。

眼前这就是。



第283章 狂暴哨兵(8)

既然关芙对加入第三军团没有什么异议,第三军团的人就放松了。

学校的人就提出了他们最开始提出的条件,正是让关芙与他们指定的向导相匹配。

关芙对向导是谁基本上没有意见,赫达也无所谓。

哨兵必须有向导,才能获得精神层面的健康和安宁,这是绝对的法则,不是这个,就是那个。之前都没有见过面,也无从谈起“理想型”,关芙觉得,好用就行。

学校的人说“事先已经匹配过精神频调,不会发生像艾薇儿一样的事,这个向导能驾驭你。精神强度上也是合适的,你放心。”

关芙看第三军团的人也没有意见,知道他们不会让影响第三军团战斗力的事情发生,就暂且放了心。

“你先修养一周。”学校的人打量了关芙一圈,“好好打扮打扮,周日跟我去向导塔,态度温和一点,别吓到向导们。”

关芙心想,向导们可没有那么脆弱。

不过能离开监狱重获自由,怎么打扮都行。

被放出来的关芙睡了一天,又在学校里转了一圈,才知道学校已经帮她请了一周的假,可以不用上课。

有几个老师看见她上课还有点惊讶,直到她坚持上课才只能随她去了。

下课后文森特来到关芙身边,他是赫达的簇拥者之一,热衷于被赫达揍进医院。

他凑到关芙身边,脸上带着敬佩“赫达,据说你已经被特批,周末去向导塔提前获得向导了。”

关芙点了点头“是,坚持不到成年了。学校评估,我的精神力需要向导梳理遏制。”

文森特流露出了“真了不起果然是赫达”的感情。

关芙假装没看见。

文森特惊叹完,对着关芙说“赫达,你匹配的向导一定是非常出色的,加油,好好准备,用哨兵的魅力让他们跟随你。”

关芙觉得这句话怎么听怎么怪,偏偏文森特说的发自内心,而且没有任何其他的心思,只好当做好意,点头认下。

到了周末,关芙被学校的人逼着穿了一身粉色的衣服。

一米九的高大哨兵,揪着袖子上的蕾丝花边,陷入了疑惑。

这打扮,怎么看都是惊悚感大于亲切感。

但学校的人说好,同学也说“向导一定会喜欢”,关芙只好忍下。

她眉眼低垂,不怎么高兴,又被学校的人拍了一下“笑,嘴角翘起来,向导会喜欢的。”

关芙感觉耐心开始逐渐流失。

她强行咧嘴露出微笑,眼神阴沉暴躁。

最好他们说的是对的,向导喜欢这样的哨兵。

不然,她就把这件衣服给他们都穿一遍,让他们欢快笑着在操场跑二十圈。

关芙的精神兽出现在飞行器后座。猛虎将狭小的空间挤的满满当当,它探头到前排,挤过来用鼻尖碰了碰关芙的肩膀,被蕾丝戳进鼻孔,喷了喷气。

飞行器开的很快,自动驾驶,选择了最优的快捷路径。

去向导塔这一路,都非常清静,关芙往外看,整整一路都没有看到人。

直到到达向导塔,她才看到外面的飞行器停靠坪上有两辆飞行器。

向导塔确实不是个热闹地方。

关芙从飞行器上跳下来,看着占地广阔的“向导塔”。

说是塔,但更像是庄园,起码站在飞行器所能抵达的最终点停靠坪上,所谓的“塔”看起来像个迷你雪糕。

这一片禁空,都是向导塔的地盘,要想真正的走进去,还要费大力气。

关芙跟着学校的人一起走了很久,走到她把对保持笑意的愤怒都忘记了。

当然,保持笑意也忘记了。

她最终站在向导塔雪白的塔身下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向导塔的机器人清洁做的非常到位,外墙一尘不染,比联邦军事学院干净许多倍。

进入向导塔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除了在停靠坪外就经历过的瞳孔、指纹、人像、电子身份证等身份识别之外,进入真正的“塔”,又进行了更详尽的身份验证。

这一次甚至需要关芙整个人被塞进扫描胶囊,查验体型信息,对比基因结构。

关芙出来的时候还被责难了一下,守塔人质问“瘦了一千克,身体有什么问题?”

学校的人就狠狠瞪了她一眼,意思是责怪她没有好好休养恢复初始状态,然后连忙解释“最近她体能训练强度太大,身体是很好的,绝对没有问题,这是体检报告。”

守塔人把体检报告上每个字都看了一遍,才语重心长道“要保重自己,才能为向导提供更好的生活,以后要牢牢记住。”

才让他们进去。

关芙脸上挂着茫然,通过严格关卡,进入了向导塔。

向导塔的内部,让她觉得自己要得雪盲症了。

白的,都是白的,墙面,地面,所有的用品。

她很喜欢白色,可这么多白色占据了她的视线,她只能觉得想吐。

向导塔里见不到向导,他们都关在奢华的套房里,修炼自己的精神力,两耳不闻窗外事,甚至不会推开门看一眼有陌生人到来。

学校的人带着她上了电梯。

关芙在进入电梯前迟疑了一下,顿住了脚,只不过两秒钟,一个红点指到她眉心。

那是激光枪击警告。

外来者不能走到提交报告申请之外的地方,不能做多余的停留。

向导塔的管理者在时刻盯着。

关芙进了电梯,她看着自动亮起、且只能停留在他们要去的目的楼层的电梯按键,感觉到了沉重的压抑。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叫她不要吓到向导了。

这种病态的,监视一般的严格保护下,拥有强大精神力量的向导,会生不如死吧。

电梯停留在二十九层,关芙和学校的人走出去,按着规定路线小心翼翼去见他们预约的向导。

没人说话,脚步声也轻到听不清。

他们停在了走廊尽头的屋门外,学校的人伸出手,在门上敲了三下。

敲门声毕,关芙看着门,还没有来得及猜测和想象,突然之间背上发凉。

有东西在看着她。

——是向导的精神力。

她的手指缓缓收拢,或许,学校说的“能驾驭住她”,是真的。

她真的有种要被驾驭的预感。



第284章 狂暴哨兵(9)

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了,一个消瘦憔悴,形销骨立的青年男子站在门口。

关芙打量了他一眼。

眼前的向导打开门之后,被窥视的感觉瞬间消失不见。

仿佛刚才令人毛骨悚然的威胁感,只是一个幻觉。

青年什么话也没说,沉默着把他们让进来。

关芙跟在学校的人身后进了屋子。

第一脚踩上向导私人屋子地面的时候,关芙心里还有点莫名其妙的仪式感,仿佛是跨过了一层无形的屏障,来到了另一个动物的地盘。

但关芙看了看屋子,没有看到向导的精神兽。

这间屋子从天花板到地板,都是一片雪白,仿佛冷寂的雪洞,没有一丁点个人的感彩。

于是关芙联系外面向导塔的风格,她凭借直觉,知道所有的向导屋里估计都是这么一副模样。

她模模糊糊从记忆中翻出,课本上曾经提过的内容向导的精神领域必须保持绝对的平静,不能在成长期接收到一丁点刺激。

于是,他们接触到的所有的东西,都是白色。

看着眼前的向导弱不经风的模样,关芙忍不住坐正了一点。

应当慎重对待他才行。

学校的人看见向导的时候声音放的又低又轻,怕吓着人似的说“这是学校目前最优秀的哨兵,名叫赫达,你应该已经预先知道。”

向导点了点头。

学校的人戳了一下关芙“这是沃尔德伦,精神力数值是s级!以后你要用生命保护他。”

关芙眼神一动。

哨兵誓死保护向导是天职,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话从学校的人嘴里说出来,怎么都叫人觉得意味深长,别有含义。

除了精神力确实超群之外,向导的身份也一定不一般,关芙已经了解。

可她仔细研究了一下,才发现刚才学校的人对向导说话的时候,态度并不是爱护,而是恭敬。

赫达的脑子里不装政治,关芙想了想,决定也不管了。

眼前的沃尔德伦只是她的向导,仅此而已。

希望他经久耐用。

沃尔德伦看了关芙一眼,转身进入屋里,拿了一份报告。

关芙接过来,从第一页就看到了赫达的彩色照片。

神情懒散,好像没睡醒似的,嘴角还有青色的瘀痕。

她接着往下看,发现这是精神频调匹配度的报告。

匹配度高达93797,这是个近乎传说的数值了。

据说80匹配度以上的哨向,都发展成了情侣。

关芙无动于衷。

她心肠够硬,情侣什么的,等赫达回来自己搞。不过她觉得赫达短时间内不可能长出能发现培养“感情”的脑子,她心里只有杀虫族,打架。

继续往下看,精神力频调匹配报告的出具时间是三个月前。回顾记忆,那时候赫达什么都不知道。

她放下文件,看来校方和沃尔德伦早有准备,赫达应该是他们目前众多选择中最优的那一个。

她并不感到惊喜,也没有觉得麻烦,只是平常以对“我今天就带他走吗?”

校方的人瞪了她一眼“接向导怎么能这么草率,至少要追求一段时间,两边熟悉起来,再挑个好日子郑重将向导请回家!”

关芙觉得麻烦。

还要“追求”……她还没追求过谁呢。

那边沃尔德伦突然说话了,声音低哑艰涩,让人听不清,好在哨兵的耳朵够灵“我今天跟你走。”

校方愣了一下“这,这太草率了吧!”

沃尔德伦没有说话,校方的人犹豫了一下,立刻改了口风“那我叫车来护送……”

沃尔德伦摆了摆手。

校方的人不说话了。

两个人一起盯着关芙,她将打了一半的哈欠用尽全力憋了回去。

她擦了擦眼泪“我会保护好他的。”

校方说“用你的生命。”

关芙敷衍的点了点头。

她肯定是自己保命为先。连带着保护一下小向导,也不是不可以。

沃尔德伦跟着关芙回了位于联邦军事学院的宿舍。

关芙在准备接向导之前的一周,学校就给她换了宿舍,比起之前的集体宿舍,新宿舍敞亮,干净,占地面积大,是个二层小楼。

一切都完美无缺,只除了——塌了一个小书房。

之前关芙搞塌了。哨兵有时候的确有点粗手粗脚。

关芙打开门请向导进入“离小书房远点,机器人还没有来修理,随时可能掉碎石块,不要被砸伤。”

沃尔德伦没说话,好像她不存在似的,打量着小屋。

他充满好奇——甚至可以说是饥渴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关芙认为这是因为他终于看见了白色以外的东西的原因。

她将向导的地盘安排在整个二楼“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注意安全,不要从二楼摔下来。哦,我这就请人装纱窗。”

防止脆弱的向导从二楼坠落或者跑出去受伤。

沃尔德伦接受了安排,当然,一语不发。

关芙把他安排好,觉得这位黑头发的沉默向导,即使出现在了她的生活中,除了走到哪跟到哪之外,似乎也没什么影响。

这样挺好的。

她这样想着,直到她十二天后的又一次暴走。

人在打斗的时候,容易兴奋起来,越打越上瘾,俗称上头。

哨兵上头就暴走,掀翻了半个教室。

关芙将往日的好同学踩在脚底,抹了抹溅到脸上的血,借着就要继续打。

沃尔德伦没有吭声,他听从关芙最开始的安排,乖乖的坐在角落里,什么事都没干,眼皮都没怎么抬。

直到关芙开始下狠手。

第一个同学脊椎骨断裂的时候,发出了奇怪的脆响,而往日应该有分寸的关芙,却没有在酿成恶果之前停手。

沃尔德伦抬起了头。

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看了看关芙。

她瞬间脑中一空,手下松开。

其他人把这位受伤颇重的同伴从她手底下拖出来,连滚带爬送到急救室。

关芙却在原地站住,一动不动。

沃尔德伦向左歪了歪头,他端详关芙,伸出手。

关芙往前走了一步,走了两步。

她越走越快,靠近了沃尔德伦身边。

她半跪在地上,仰头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向导,脸上带着茫然,带着血。

沃尔德伦没有表情,只是伸手拍了拍她的头。

关芙眼中一亮,陡然回神。

她的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镇定。

回想之前自己的所为,她深深看了一眼沃尔德伦,打心底产生了戒备。

如果,有一个人,能够真正的控制你。



第285章 狂暴哨兵(10)

关芙不知道是不是这是这个世界的惯常规则,她只知道,她自己被沃尔德伦这一手弄的十分没有安全感。

她在暗处窥视了沃尔德伦几天。

其实这个向导真的非常没有存在感,身体也很脆弱,走路慢,开瓶盖都费力,还会被书本划伤手指。

怎么看都能被随手捏死。

然而这样一个人,却能用精神力控制关芙的所作所为,甚至所思所想。

上一次被猛然入侵精神后,关芙回想起来,只觉得那是被完全消除了自我意识的可怕经历。

毫不夸张的说,关芙那个时候,认为自己并不是自己,而是向导的一部分。

他使用自己可以像使用自己的一只手一样不假思索。

关芙开始尽力避免和沃尔德伦的一切接触。

然而,哨兵天然就是个精神力脆弱的种类。

关芙第二次精神失控眨眼间又到了。

沃尔德伦轻而易举的提前察觉到了她的精神异动,并且迅速将她的过激行为,控制在了萌芽之前。

关芙蹲在地上,全身肌肉紧绷,一动也不能动。

她在身体里像一只被关在玻璃瓶中的飞鸟,左右突破,无法突破沃尔德伦的精神束缚。

她的蹲在地上,双手扶地,甚至十只深深插入了地板,却什么也做不了。

她在挣扎。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明明走的迅速轻盈,关芙却觉得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在窒息一般的时间凝固中,她感到了恐惧。

不能就这样被控制。

她意识到自己从暴动中苏醒了过来,开始孤注一掷对抗向导厚重、寂静、密不透风的精神力。她宁可撞的头破血流,用精神力奋力突破。

仅仅走过了三分钟,对关芙来说却是度秒如年。

她眼睛里流出了血,头痛欲裂,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

关芙摇摇欲坠,但抹了一把脸之后,她却终于直视沃尔德伦,眼含暴虐和深刻的提防。

如果可能,她想消除这个哨兵遥控器一般的存在。

沃尔德伦打量着她,一贯表情寡淡的脸上出现了惊奇。

从来没有对向导的精神力有如此巨大抵触情绪的哨兵。他眼里深蓝色下透出一种奇怪的,复杂的意味,关芙没有看懂,她只是背后再次染上了凉意。

沃尔德伦不说话,但他不是傻子。他意识到了关芙的挣扎,就很快换用了另一种方式对待他的哨兵。

是温柔的,包容的抚慰。

关芙感到了熏然欲醉的舒适感,好像被泡进了温水中,沉沉浮浮,神思迅速恍惚溃散。

不妙。

关芙这样想着,精神却提不起来。

温柔如同潮水将她淹没,她甚至连防备都被瓦解。

要提防啊。她这样想着,顺从的顺着沃尔德伦的想法,走到了他的身边。

沃尔德伦对她说“我不会伤害你。”

关芙心说谁知道真的假的,却只能跟着他的精神力露出微笑。

第二天,关芙获得了个人空间,就迅速把他一个扔下,跑去找认识的哨兵朋友了。

她需要问问,有向导之后他们怎么阻止自己被向导控制。

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完全是白费力气。

被她问到过的哨兵们对此甘之如饴。

“她是天使,跟她在一起我无比幸福”

“你说什么?我怎么不懂,什么控制?”

“你这思想太危险了,向导们这么善良,这么柔弱,你却恶意揣测!”

“是向导救了你!你必须得重新参加哨兵健康人格测试,如果放任下去,你对社会一定是有危害的。”

于是关芙被抓起来上了一周的洗脑课,承认向导是完美的善良的生物,做出满分答卷以后,被沃尔德伦出具谅解书带回了宿舍。

这次她回到宿舍,推门前的一瞬间,突然再次感到一阵阴影掠过。

她全身一冷,往后看,沃尔德伦看着她,没有表情。

向导先请。

关芙把沃尔德伦让进去,再次仔细感觉,却只觉得刚才那是个幻觉。

然而她没能逃离这个屋子,沃尔德罗却出招了。

他的精神力非常强大,关芙到今天才彻底承认。

只要在这栋屋子里,只要沃尔德伦想,他的精神力就能一直围绕在关芙身边。

这种感觉很快让人沉了下去,像春风,像沾衣的春雨。沃尔德伦的精神力将她牢牢包裹,潜移默化瓦解她的戒备,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沃尔德伦一旦察觉她精神力的异动,就放出精神力梳理她的情绪。

放松,放松,平静下来。

我们是一体的。

尽管关芙努力提防,但她似乎开始习惯了。

沃尔德伦知道她不喜欢被直接控制精神力,就披上温情尊重的外衣。

然而关芙每次暴怒、暴走的时候,都会被迅速按下来。

她心平气和的不像是自己。

这更让关芙坚定了心中的戒备,脸上却附和着,做出越来越亲近的姿态,像是逐渐和沃尔德伦熟悉了起来。

她很明白,向导要驯服她。

总体来说,拥有了向导之后,关芙的日子确实变得少了很多麻烦。

因为她难以控制的脾气和精神力,都被向导按住了。

当然有一部分同学认为不能接受赫达爱的暴打有些失落,但对比面对毫无控制的赫达,随时可能会被打死的境况,也好了不少。

关芙也得到了比以前更多的信任,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拥有了向导的哨兵,才像是个正常人。

很快暑期来临,关芙和部分成年匹配了向导的同学一起,组成小队参加暑期实战。

去年赫达参与过,组成十人小队,乘坐机甲,流放偏远行星整整两个月,和虫族对战。

当然,选的都是虫族相对较少的腹地行星。

这一次,每一个哨兵都带着他们的向导。

这实在不是个省力气的活。

关芙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沃尔德伦,深深思索,如果沃尔德伦死在外头了,究竟会不会被追究责任。

毕竟向导平地走路都不快,更何况是没有人类文明的荒星上生活。

关芙组织小队的时候,一直等着校方来人喊停,把沃尔德伦保护起来不让他一起去。

然而校方一直没来人,似乎默认了沃尔德伦可以跟随关芙去各种地方。

关芙觉得,可以试着放生一下沃尔德伦。

当然只是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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