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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大佬上线中》


楔子

电闪雷鸣。

南明府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异象,八方震颤,六道轮回盘嗡嗡作响。

魂玉棋盘右首的黑衣人邪肆一笑,执黑子覆在一枚关键的白子上,白子化为齑粉,黑子盘旋而起凝为长龙,黑衣人拍桌而起,笑声愈发张狂:“这一局,我胜!”

白衣的南明也在笑,面容一如往日的儒雅温和,他拂去指尖的尘埃,毫不在意外面的异象,淡淡道:“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十八度夺情狱里的囚徒逃得声势惊天,一袭红衣张扬地飘过天际,撕开雷电光影,她速度极快,目标很准,直到被一柄巨斧拦住。

美丽的囚徒伸出食指抚摸斧刃,温柔得像是对待久违的情人。

“回你的夺情狱去,你不该来这儿。”金甲天神冷酷地说。

红衣女人艳唇欲滴,五指成爪抹过他的喉咙,血汩汩流出,指甲里的麻痹毒素让他全身木住,她目中含讥似悯:“好久不见,威风凛凛的十三区首座居然成了看门的小狗,大开眼界。”

金甲天神怒喝:“兰疏影,你找死!”

5,4,3,2,1……

她咯咯笑着,在他解除麻痹之前的一瞬,她纵身跃入他身后的光团,留下一声响亮的呼哨:“再会!”金甲天神铁青着脸瞪着那片光晕,晚了,已经晚了。

界门旁,被她拂倒了一地的任务者们挨个从地上爬起来,议论纷纷。

“她是谁?”

“金甲大人居然拿她没办法……好厉害的女人,怎么从来没见过她?”

“应该是执法者以上,奇怪,怎么查不到编号?等等,她叫什么?”

一个老牌任务者似乎从金甲的称呼里想到了什么,拨出光幕查找起来,良久吸了一口凉气,眼中隐现恐惧,“是她……”

手指停在第11区榜单第一位,那个百年来首度亮起的名字:兰疏影。

“那个疯子,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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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无双郡主1

耶罗香有三个心愿:

一是赶走父亲后院里那些莺莺燕燕,二是让她娘亲成为父亲心里最爱的女人,三是成为西国的第二位战神。

第一个心愿不好完成,因为她父亲天武王是位高权重的摄政亲王,手握战无不胜的玄甲军团,有西国战神的称号,本身又武功盖世,是武林第一阁的主人。在世人的认知里,这种人生仿佛开了挂的男人有更多女人也不算过分。

第二个心愿也不好完成,因为她娘死了好几年,尸骨已经凉透,那个男人没回来看过一眼。夫妻情谊淡薄至此,该怎么让她那个死了的娘成为天武王心里的白月光?

第三个心愿就更难完成了,因为,她今天也死了。

……

兰疏影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肚子里翻江倒海般的疼痛和拼命闪烁的血条都在提醒她一个事实:她快死了!

她拼尽全力在血条见底前从系统空间里取出解毒药吞下去,血条不再下降,她狠狠地吐出几口泛黑的毒血,大喘着粗气,如释重负地笑了。

“使用【解毒药剂】1瓶,特权-1,剩余次数:2。任务即将开启,请抓紧时间接收资料。”一个刻板的声音在兰疏影的耳边响起。

兰疏影发现她对自己之前是什么人几乎一无所知,但是就像着了魔一样,她很轻易就接受了脑子里的设定和眼前的事实:

她叫兰疏影,现在的身份是反派boss天武王的女儿耶罗香,必须完成耶罗香的心愿才能回到自己的身体,如果逾期无法完成,她将被立即抹杀!

真是简单粗暴的设定,而且这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似乎已经重复过很多很多次了。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她居然没有印象。

她叹了口气,拉开任务手札。

目标:完成耶罗香的心愿(0/3)

时限:二十年

支线任务(二选一):

支线1、神仙眷侣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请在十年内聘得如意郎君一位,妙偶佳成,和和美美,儿女绕膝,一世安好。

支线2、盖世英雄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请在二十年内打造出一支虎狼之师,打下至少两个敌对国家,请注意,人物声望将会严重关系到后期奖励,请努力发展声望值哦!

“……”

兰疏影认真考虑起来,完成三个心愿显然是必做的,而二选一的支线任务说白了就是让她选择发展路线:

选择支线1,意味着成为宅斗赢家,找到如意郎君成亲生娃,然后斗婆婆斗小姑斗小妾,打倒一切女性生物;而支线2就简单粗暴多了,化身铁血女暴龙,提枪上马保家卫国(划掉)揍趴敌国。

兰疏影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果断在“盖世英雄”四个字上划了个鲜红的圈!

入侵什么的简直不要太爽好不好!血液沸腾,甚至开心地想跳起来转圈圈,她深吸一口气,拿出十二万分的克制反复提醒自己:不能崩人设,不能崩人设,不能崩人设。

兰疏影又叹了口气,翻了个身接受耶罗香的记忆。

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

她是真的没想到,耶罗香作为反派大boss的嫡亲女儿,居然会混得这么惨!

小萝莉今年九岁,当初王妃怀她的时候被污蔑与人私通,天武王醉心武学和打仗,这几年边境战火不熄,他更没心思回来帮王妃澄清,所以耶罗香的血脉一直饱受非议,名字到现在都没入家谱。

后来王妃病逝,而且因为王妃娘家前几年得罪了不能惹的人,将军府的主子们死的死,残的残,在京都无能立足,更没法接耶罗香走。

此外,天武王没有续弦,府里没有正牌女主人操持,失去王妃庇护之后的耶罗香地位十分尴尬,没人管她的衣食住行,宫里也不闻不问,这孩子便从此被拘在府里,偶尔有好心的下人会给她送点吃喝和旧衣。

尴尬的处境就在今天结束了,天武王昨日刚回京,今天小耶罗香就误食加了老鼠药的糕点,丧命于此,未免……太过巧合。

兰疏影眸色深了深,忽然听见细碎的脚步声靠近,不知是敌是友,不过按这种小心翼翼的程度来看,来人似乎有些心虚。

她往旁边爬了几步,正露出刚刚吐在地上的那几口毒血,技能龟息术发动,侧身蜷缩起来的瘦小身板很快没了气息。

一个鬼祟的人影走进山洞,先唤了几声,见她没有动静,这人嘴角上扬,窃喜地用火折子点燃了小火把,把山洞里的情况仔细看了一遍,又凑上来探她的心口和鼻息,最后满意地自言自语说:“小兔崽子,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再害嬷嬷我手上沾血!”

火光映亮了她斑白的发和满脸的褶子,兰疏影眯着眼看清了她的模样,穿的是下等粗使嬷嬷穿的褐色衣裳,眼角的一颗大痦子尤其醒目。

原来是她。

在小耶罗香的记忆里,眼前这位赵嬷嬷就是王妃死后唯一给她带来温暖的那道光。

赵嬷嬷说自己受过王妃的恩惠,无法报答,便想尽办法要报答在她身上,赵嬷嬷会帮她找食物,帮她做衣服,甚至帮她偷东西。

最让耶罗香感动的是,赵嬷嬷许过她一个承诺,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她想离开王府,就带她去自己家,把她当自己家人一样对她好。

兰疏影唏嘘不已,心想还好耶罗香走得早,不然要是临死前知道赵嬷嬷就是害死她的人,怕是死不瞑目。她没那么天真,当然不信赵嬷嬷的鬼话,在她看来这个老东西从第一天接近耶罗香就是没安好心。

现在天武王回来了,赵嬷嬷背后的主子着急,这才不顾一切要在这时候弄死耶罗香,这样的话,万一什么时候天武王追究起来,正是个死无对证。

兰疏影一骨碌爬起身,脚尖踢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对着洞口的月光看看,原来是赵嬷嬷无意中落下的火折子。她微微一笑,点燃山洞里的稻草,又拖了些草叶树枝添进去。

火光越燃越亮,渐渐蔓延到山洞周围,映得这片山头红彤彤一片。远处有人在喊:“走水了,走水了!”

底下那座金碧辉煌的府邸里,灯火逐渐延展开。

兰疏影脸上绽开一抹狡黠的笑,她拍掉手上的灰尘,身形在这个喧嚣的黎明隐没。有些人不想让事情闹大,她就偏要这事记在所有人的心里,然后在一个恰当的时机引爆。

002 无双郡主2

火光越燃越亮,惊动整座王府的同时,也烧灼了某些人的心。

“娘娘,火,有火!”

秋月从外院跑进来,软榻上的贵妇人慵懒地瞥了她一眼,眼底带着一丝不屑道:“你要记得,有任何事都要在脑子里想清楚了再报,别让人以为栖梧院里的奴才个个都是这样。”

秋月一惊,慌忙跪下来,咽下两口唾沫才小心地说:“娘娘,那个小东西住的山头,起火啦……”

贵妇人也惊到了,转脸去问秋月娘,也就是自己的心腹嬷嬷:“赵嬷嬷回来复命了没有?那边究竟什么情况?”

恰在这时,赵嬷嬷到了,山头的那把火她也摸不着头脑,但她肯定耶罗香是没气了,于是长拜在地说:“恭喜戚娘娘永除大患!”

戚侧妃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绽开笑颜:“此话怎讲?”

待赵嬷嬷说完山洞里的场景,她眼底的一抹杀意已然接近成型,却是笑靥如花道:“你这趟辛苦,明天就到院里伺候吧,不用再去厨房了。”

赵嬷嬷欣喜地接过秋月娘递过的银袋,谢恩离去后,戚侧妃在自己颈上比划了一个动作。

“这老狗只要沾了银子就会得病暴毙,秋月,你去跟哥哥送个信,让他安排一下她的家人,千万莫漏了风声。”

秋月战战兢兢地点头:“是!”

她走后,戚侧妃欢喜地抚掌,那个小东西死了,恰恰山上起火,照这个势头烧下去,到时候什么证据都不会留下,岂不是说明就连天也在帮她?

只是要注意封口,不能让人去王爷面前嚼舌根……她很庆幸王爷今天入宫面圣,没有回府。接着跟秋月娘小声吩咐起来。

帐子里的女童被她们说话的声音弄醒了,揉着惺忪睡眼探出头:“母亲,发生什么事了?”

戚侧妃只有在女儿面前才有这样柔和的眼神,忙过来把女童按进被子里,“清儿乖,你要多多休息,养足精神,明天见了你父王还记得该说什么吗?”

清儿乖巧地点头:“都记得的,清儿还要弹琴给父王听。”

戚侧妃满意地搂着她笑了。

******

此时此刻,被人们以为凶多吉少的耶罗香,也就是兰疏影,正在山的另一面忙活着。

小脸绷得紧紧的,很是严肃。

婴儿拳头粗细的树干被她削成简易的木棍,紧握在手里,一招一式带起呜呜的风声,连着上面的树叶也被震了下来,她在这几米的方块里来回走动腾挪,一遍又一遍地演练着。

招式愈发纯熟,棍影连成一片,风声愈发密集,最后一式她腾身跃起,从三米的高度将木棍劈下,乱叶纷飞,灰尘散去后,地上赫然抽出了一道沟壑,笔直地裂到两米开外。

兰疏影深吸一口气,丢下手里承受不住大力摧残已经出现裂缝的木棍。她没想到这具身体会有这样高的武学天赋,竟然得到了“先天武体”这样的评价,原本不太明白,可是看到眼前的威力她懂了。

耶罗香今年九岁,没去过一天学堂,所有知识都来源于已逝的王妃,王妃出身将门,除了教她读书认字外还教了家传的霸王戟法。

王妃或许是看出她天赋的,可是王妃死后再无人督促她练武,加上平时连吃都吃不饱,练武的事自然就搁浅了。直到兰疏影的到来。

仅仅演练了一个时辰就让兰疏影体会到了质的变化,她相信现在可以轻松揍趴一个成年男性,如果有趁手的兵器,她还可以用行动证明一下什么叫做狼入羊群!

她啃了几个野果子充饥,饱饮一通山泉水,换上一根更粗壮的木棍继续练习起来。

她完全沉浸到练习中,只在最饿最渴时才停下来休息一小会,然后继续投入练习,日升月落,终于,在一个漫天繁星的夜晚,她听到了清泉般的叮咚声!

“熟练掌握霸王戟法,已录入技能页,当前等级f,1200熟练度后升入下一级。奖励:体质5,清除当前所有负面状态。”

仿佛沐浴在温泉水里,暖流卷遍全身,让她忍不住呻吟了一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耶罗香吃的苦头太多,体内留了不少暗疾,加上前不久的中毒,这些都是日后可能爆发的隐患,而在系统那里统称为“负面状态”。

现在负面状态全部被清洗干净,她觉得这具身体充满了生机和力量,伸出双手,只见一层暗沉干枯的皮覆盖在外面,风轻轻一吹就化成了粉末,露出底下光洁如玉的新皮肤。随手打出一拳,就带起了之前用力挥动木棍才能造出的声响。

兰疏影笑得一脸满足,怪不得耶罗香的心愿看起来那么难完成,原来是因为她本身就有金手指,任务难度如果不加大的话,那多不好玩。

她拎起一根粗糙的木棍往山林里走去,耳边有狼嚎声不断,也正是因为这一带不太安全,小耶罗香才一直乖乖待在靠着王府的另一边,从来没越过界线一步。可是到了兰疏影这里就不一样了。

什么叫山珍?当然要去山里,亲手去抓,精心炮制,这样才是原汁原味的山珍美味。

这具身体消耗特别快,一个时辰前刚吃了一只山鸡,这么快就又饿了,兰疏影隐约摸到了这个世界武者数目少的真相,照这样吃下去,如果不是大富大贵之家,真是很难供养得起。

晚间,山林中这一点篝火如同指路的星星。

兰疏影正专心地歪头啃兔肉,眼前忽然多了一个黑影,她警惕地摸上木棍,那人注意到她的动作,忽然笑了,友好地递上一块布满香甜气息的手帕:“小弟弟,想不想吃桂花糕?我用糕跟你换几块肉吃。”

兰疏影透过乱发盯着这人,桂花糕的香气直往她鼻腔里窜,颜色看起来也诱人极了,如果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野孩子,根本就禁不住这诱惑。

荒山野地里突然出现一个人拿着喷香的糕点诱惑她,她不觉得这会是个好人。再说了,糕点只能解馋,真正管饿还是要靠她烤的肉,既然这样干嘛要换?

可是目光从这个男人的剑柄上滑过,她忽然改变了主意。

003 无双郡主3

她认得这个徽记,那代表天武王。在耶罗香的记忆里,这个徽记出现过无数次。

这个男人是天武王的麾下。

兰疏影静静地望了他一会儿,就在男人觉得这个孩子会拒绝他的时候,孩子咽下嘴里正在咀嚼的那块兔肉,淡定地接过桂花糕,同时把烤架上的另半只野兔递给他。

不用啃硬邦邦的干粮了,他很欣慰,又觉得这孩子有趣,尤其这一身生人勿近的气息让他忍不住想逗弄。

男人故作愁难,看看兔肉又看看糕点:“可是你好像给多了,我带的糕点没那么多……”

“那就先欠着。”兰疏影噎了他一句,拄着木棍站了起来。

“哎,你去哪儿?”

兰疏影扫了一眼空荡荡的烤架,舔舔油腻的下唇,似乎是没吃够,“吃你的兔子,别跟过来。”

男人愕然,似乎不太习惯被人这么冷硬地下命令,最后挑挑眉,居然真就乖顺地坐了回去。

没过多久,林子里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孩子提着一只脑袋开花的野兔回来了,娴熟地开膛破肚,剖块洗净,上架翻烤。

烤兔子的过程中两人交换了名字,兰疏影这才知道他叫飞鱼,而她则化名阿湘。

耶罗是皇族的姓氏,不能轻易暴露。

飞鱼对她解剖兔子用的那把小刀多看了几眼,兰疏影注意到他的目光,挽了两个漂亮的刀花,面无表情地说:“捡来的。”

“……”

跟她一样,他也是通过小刀上的徽记认出了来历,同时对这个孩子多了些怀疑:

天武王府的东西是那么好捡的?有天武阁培养出的护卫在,王府的防御可以说比西国王宫还要严密,这个小家伙是怎么混进去的?

兰疏影演活了一个寡言而戒备的孩子形象,后面的谈话基本是飞鱼单方面的试探,而他探到的信息,自然都是兰疏影想让他知道的。

“你的功夫好像不错,有师父吗?”

兰疏影答:“我娘教的,刚练不久。”

飞鱼惊异地看着她,好像重新认识一样:“你娘?看不出来你竟然还是贵族子弟。”

他说这话不是没有根由的。

西国的等级制度森严,气候环境恶劣,有限的资源多供给上层贵族,只有富庶人家才有条件让子弟习武,三代以上的贵族或世家才拥有家传武学,比如王妃独孤氏的家族,便是以霸王戟法出名。

兰疏影又不吭声了。

她发现自己被飞鱼误认为男孩子了。

想想也是,她穿的是破布缝制的旧衣裳,瘦弱干瘪无曲线的身体,一头好多天没洗的乱发,刘海油腻腻地贴在脑门上,加上夜里光线昏暗,被误认成假小子根本不奇怪。

这刚好给了她启发。

“那你娘呢?怎么让你一个小孩子大半夜进山?”飞鱼有点生气了,西国人口本就不如其他国家繁盛,每个孩子都是瑰宝,这妇人怎么这样不重视,就算孩子习过武也不能这样啊。

兰疏影看了他一眼,平淡地说:“死了。”

飞鱼沉默许久才摸摸她的头,“对不起。”

她挣开他的手,摆手表示没事。

兰疏影跟飞鱼交流,是因为她并不知道天武王对这个女儿会是什么态度。这男人衣着讲究,气度不凡,在天武王身边应该有一定的地位,跟在他身边找机会慢慢接触天武王,应该是最安全的。

她接收耶罗香记忆的时候顺便还接收了一份剧情,目前还没开始,她可以先潜伏在天武王身边,等待男女主出现。

她绝对不会让天武王黑化,更不会让男女主角像剧情里那样,踩着他的资源上位,受万人景仰,而天武王这个保护西国多年的战神却失去一切,遭人唾骂。

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正想瞌睡就有人递枕头,飞鱼可能是想补偿自己刚刚的失言,或者是见她一身狼藉太可怜,主动提议让她跟他回城,并且拍着胸膛表示他有个宅子可以让她安顿下来。

孩子在他说完话之后没有立即开口,而是抬起头审视了他一会儿,飞鱼这才发现孩子的眼睛与一般西国人不同,是浅浅的灰色,干净得像一块神秘的水晶!

这是古人种的标志,到今天只有继承祖先血脉浓厚的西国人才会出现这种返古特征,而这些人通常是……西国贵族。

想带她回去的心思更重了,飞鱼总觉得眼前这孩子的身上藏着不少秘密,他的直觉告诉他,即便今天不带走,以后也早晚会与这孩子重逢。

一番游说后,孩子终于迟疑地点了一下头,飞鱼松了口气。他并没有看到孩子在黑暗中愉快地弯了弯嘴角。

******

玄甲军的高层们震惊了。

以打死都不收徒出名的大将飞鱼突然转性了,死缠烂打要一个小孩子拜他为师,更让他们震惊的是那孩子还次次拒绝他!

消息传到王府书房,某个正在翻阅兵书的男人抬起头琢磨了几秒,饶有兴味地说:“让飞鱼来见我。”

这男子年约而立,古铜色的肌肤较寻常男性来说更加粗糙,是边关风霜留下的痕迹。他蓄了满脸短须以掩盖过于精致的五官,脸上最出众的是灰色的澄澈双眸!

“听说你最近想收徒了?这孩子,看来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

飞鱼这些天没少被同僚调侃,今早出门还看见那群不要脸的东西开了个局,就赌今天阿湘会用什么理由拒绝他!

他当初是怎么会觉得这小家伙沉默怕生的,明明就是个混世小魔王!

“今天是阴天,要下雨,运势不好,不拜。”

“日光太烈晒死了我的花儿,不拜。”

“你衣服上的鱼纹错了几根线,不庄重,不拜。”

“腰带上的玉不够纯净,不拜。”

“鞋子上有灰,不拜。”

如果前面还是正常理由的话,今早这条可以说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前院的小灰灰不吃肉了,不拜。”

飞鱼怒摔:“前院的小灰灰那是老子的千里马!你家马儿还吃荤啊!”

……

综上,昔日玄甲军中一枝花的飞鱼大人,自从收了这个小魔王之后,每每出现一定伴随着所有人善意的哈哈哈。

永远都在拒绝他的小魔王阿湘也随之扬名。

大家不知道飞鱼死活要收徒的原因,只听说这孩子很适合学他的师门绝学。事实上……作为先天武体,兰疏影敢说任何武学她都适合学。

“有趣的小家伙,明天带过来我看看吧。”天武王翻完最后一份战报,乐呵呵地说。

次日,晴。

兰疏影昂首挺胸地跟在飞鱼身后走着。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王府大门的正面,果然高大巍峨,气派得很。

两人边走边说着话,飞鱼压低嗓子安抚她:“王爷平时脾气不坏,你不用紧张,但是也要注意一下言辞,别拿平日对我的那一套,不然我可救不了你。”

兰疏影跟他混熟了,待他完全没有待别人的那股疏离,当即笑眯眯地说:“我晓得,你放心。”继而故作委屈地瘪瘪嘴,含情脉脉道:“鱼儿,我平日里待你不好吗?”

飞鱼脚下滑了个趔趄,冲着满眼无辜的兰疏影暴怒道:“别拿老子哄姑娘的那套来哄老子!不会说话就闭嘴!”

“啊,玉儿!”一个羽毛般纤细的嗓音惊慌地叫起来。

004 无双郡主4

两人循声看过去,是个年纪跟兰疏影差不多大的小姑娘,锦衣华服,身边带着个抱琴的丫头。

一个白点眨眼间消失在草丛里,小姑娘还保持着原先环抱的姿势,一脸焦急地往草丛移步,被一个嬷嬷拉住劝道:“姑娘,奴这就派人去找玉儿回来,保证姑娘一回栖梧院就能看见,时辰不早,姑娘还是先去给王爷请安要紧。”

王爷?栖梧院?

兰疏影明白了,这个就是传说中的清姑娘,戚侧妃的女儿,在王妃独孤氏进府前就出生的,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今年应该是十岁。

这位清姑娘在剧情里是很有分量的,前期因为对男主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暗中给女主使绊子,后期和男主女主站在一边,与自己的父亲天武王作对。

想到剧情里清姑娘最后出卖天武王换来一生荣华富贵,最终结局是寿终正寝,兰疏影看她的眼神无形中冷了几分。

都是去见王爷,刚巧同路,那嬷嬷发现这两个“外男”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们,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两位是什么人?为何一路尾随我们?”

飞鱼脸上一黑,冷硬地说:“玄甲军中人。”

嬷嬷一愣,忙强笑着奉承起来,可飞鱼不吃她这套,冷哼一声正要挪步,那位清姑娘忽然满眼好奇地说:“玄甲军?父王说过军中有许多奇人异士,各怀本领,想必先生也是其中之一。清儿冒昧想请先生同行,先生可愿与清儿说些趣事?”

“有何不可?”飞鱼心情大畅,拉着兰疏影大步走过去。

耶罗清这时才注意到兰疏影的存在,她心里一跳,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眼前这个秀美的小兄弟会在将来给她带来一些麻烦,可是见对方虽然态度疏离,礼仪上却无可挑剔,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耶罗清先进去请安,说了好一会话才出来,飞鱼听着里面洪亮的大笑声,摸着下巴说:“这清姑娘还真得王爷喜爱,王爷很少这么开心。”

兰疏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两人进去的时候,天武王脸上的笑意还没完全散去,空气中弥漫着香醇的鸡汤气味。兰疏影压下属于耶罗香的激动和孺慕,规矩地跟在飞鱼后面行礼。

两道利芒在她身上扫视了一会,陡然变成实质的杀意,兰疏影心知是来自便宜爹爹的试探,于是不再隐藏,身上一股气势冲天而起,跟这股杀意两两相抗。

室内同时咦了两声,天武王大笑着收回杀意,“好,好!飞鱼,你可是捡回个宝贝啊。”

兰疏影面无表情地收回刀意,直视天武王的眼睛,两双如出一辙的灰色瞳孔相对,锋芒敛去,一个激动,一个平静。

她在飞鱼紧张捏汗的时候淡淡地纠正道:“我不是捡的。”明明是有人求着才走的。

天武王觉得有趣,又是哈哈一笑,细细打量起这个孩子。

当先的就是那双灰色眼睛,这轮廓给了他一种熟悉的感觉。这孩子很是秀美,肤白如玉,唇红齿白,是雌雄莫辨的面相。

天武王摸摸自己加速跳跃的心口,对这种莫名的欣喜感到一阵纳闷……美好的东西往往让人一见就忍不住欢喜,他这样对自己解释。

有一个瞬间他迷茫了,时光的长河被掀开,一个与眼前人同样纤细的小人儿张开双臂向他奔来,嘴里脆生生地唤着哥哥、哥哥。

“你很像我弟弟小时候……”

这句话在他喉咙里滚了滚又咽了回去,改为:“你的武功是谁教的?这刀意,很好。”

还比较稚嫩,看来是最近才悟出的,年纪尚小就能悟出刀意,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他惜才之心大起,立时就打算把人留在自己身边培养。

“…刀法?他教的。”兰疏影淡定地供出了飞鱼。

天武王一愣,飞鱼?他哪会什么刀法?

难道是……!他惊疑地看向飞鱼,后者尴尬地扶额点头,印证了他的猜测。

天武王惊呆了:“新,新兵锻体刀法?”

这种不入流的刀法,也能悟出刀意?

唰,两团火光在他眼底熊熊燃起。

******

从那个早晨起,兰疏影成了天武王府最尊贵的客人,常驻不走的那种。

实话说她想走也走不掉,十几个一流高手轮流在她院子外面巡逻,既是护卫又是监视者,就连飞鱼想见她一面都要先去跟天武王打报告。

她知道天武王没有恶意,纯粹就是作为一个武痴,见到一个练武奇才之后那种惊才珍视,以及随之而来的过度保护。

嘎嘣。

兰疏影捏碎盘子里最后一个核桃,把果仁喂给旁边眼巴巴望着她的小白狗,伸了个懒腰道:“奶糖,我们出去逛逛。”

看了半天秘籍,想去练武场活动活动。

汪汪。

奶糖兴奋地围着她裤脚跑起来。这是飞鱼前两天送来的小狗,说是路上捡的,非粘着他不放。

当时他还挺得意,没想到这狗一见到兰疏影就再也不理他了。冲着它这粘人的脾性和奶白的皮毛,取了个名字叫奶糖。

她现在吃喝不愁,人人都知道她是王爷的座上客,待她恭敬得很,跟耶罗香这几年的待遇是天差地别。如果,某些人不总在她面前晃悠的话,想来就更清静自在了。

“哎哎,他来了,他来了!”戚勇拼命摇晃树枝提醒自家五少。

戚五少爷是老太君的心肝宝贝,因为有戚侧妃这层关系,以前就是王府的常客,某天挑衅兰疏影反被揍了一顿之后,现在几乎天天来报道。

天武王如今就在府里,戚家人巴不得五少有机会入了他的眼,所以每天殷勤地把人送来。

他进不了兰疏影住的院子,就带着一众随从在外面盯梢埋伏。

兰疏影远远看见松树底下那个金光闪闪的圆球,灰眸浮现出浅浅的笑意。

这个戚五少她还是挺喜欢的,出手很是阔绰,每次约她打架都带筹码,她一穷二白,有架必打,每次不把小胖子揍到只剩衣服都不想停手。

“唷,这不是送……”她差点脱口而出送财童子,最后硬生生拗成:“松下小仙童,戚五少嘛!”

小胖子拼命显摆自己浑身上下亮闪闪的配饰,骄傲的模样活像一只搔首弄姿的公孔雀,“小白脸,我这回带了好多好东西,你肯定没见识过,想要就来啊,小爷今天一定把你揍趴下!”

005 无双郡主5

自从发现独孤家霸王戟法可能会暴露自己的身世,不管人前人后,兰疏影都没再练过,而是专精飞鱼教给她的锻体刀法,打算过阵子选到一门最称心的秘籍再练。

虽然这刀法被天武王看作不入流,可是作为玄甲军新兵营的必修课程,当然有其独到之处,从名字就可以看得出来,她能感觉到这刀法对人体大有裨益。

因为先天武体的缘故,她早早领悟了刀意,现在锻体刀法也被收录进技能页,日以继夜的狂刷,现在熟练度已经得到宗师级的评价。跟院子外面的一流高手打架还不行,虐这个小胖子毫无难度。

第六次把戚五少打翻在地,小胖子哭丧着脸递来一只貔貅挂坠,兰疏影接过,淡淡地伸出另一只手:“再来。”

突然,场外传出一声哭叫:“玉儿!你死得好惨啊!”

兰疏影心里咯噔一下,玉儿死了?

玉儿是前阵子被飞鱼那个大嗓门惊跑的大白兔,平时被耶罗清当成宝贝妹妹一样宠着,怎么说死就死了?

兰疏影心头蓦然出现一种不好的预感,僵硬地看过去,果不出所料,兔子肥硕的身体裹着晶莹的口水,被叼在一张饕餮巨口里,凶手发现她在看,欢喜地叼着血淋淋的兔尸朝她狂奔过来。

兰疏影咽了口唾沫,她现在……能假装不认得这货吗?

……

兰疏影垂头站着,脚边是同样耷拉着脑袋的奶糖,天武王匆匆赶到,看见主仆俩如出一辙的丧气模样,忍俊不禁。

戚侧妃早就赶来了,此时正搂着哭到抽搐的宝贝女儿,偶尔幽怨地看一眼天武王,保养得宜的脸上有恰到好处的心疼和委屈。

她是真的委屈,自从这个叫阿湘的小子进府,王爷就像着了魔一样围着他转,如果不是她手段多,清儿又乖巧可爱,失了宠的母女俩一定会沦为笑柄。

天武王是这里的权威,而兰疏影是他的贵客,他不发话,谁也无权问罪,母女俩只得坐在一旁等他,好不容易等到人,可戚侧妃发现他先关注的果然又是那小子,这心里终于起疑了——

听说,军营里的士兵长期跟同袍相处,日子久了会不由自主地对同性产生好感,反而对女子失去兴趣,难不成王爷就是得了这种怪病?

她压着心悸细细端详起兰疏影的面容,发现对方唇红齿白,秀美出众,模样还没长开,已经可以看出日后会是何等的风流旖旎,心头警钟大作,脸色惨白地站了起来。

耶罗清被她撞到,哎呀一声往地上倒,一群下人慌忙去扶,万没想到的后续发生了:母女俩坐的位置刚好是水榭边角,戚侧妃突然起身本来就没站稳,再被粗心的下人一撞,踉跄着摔出低矮的白玉栏杆,径直往水面栽去。

电光火石之间,却是兰疏影抢上去一把拽住了戚侧妃的手腕。她身体短小,外人看起来像是要跟戚侧妃一起掉下去一样,看得人心惊肉跳。

“阿湘!”天武王急叫道。

失魂落魄的戚侧妃闻言冷了心肠,含泪向上看去,一张秀丽的小脸撞进眼底,那一瞬间真是百味杂陈!她仗着自己水性不错,更不屑承这个救命之恩,当即死命挣扎起来!

兰疏影诡异地笑了,背对着众人,眼中白光闪过,继而痛呼一声松开手,遂了戚侧妃的心愿,任她向下坠去。

“啊!”戚侧妃惊叫一声就再也没动静了。

兰疏影捂着右手腕倾身去看,原来戚侧妃运气不好,被浮石撞到了额头,人当场就晕了,新鲜的血迹正在顺着水流蔓延开。

远处冒了一串咕嘟水泡,危险的感觉突然从在场的人心里冒了出来。

耶罗清被一连串的变故弄呆了,挂着两行泪一行鼻涕傻站着。

还是戚五少反应快,冲着周围的下人们大喝道:“水下有棘鱼,快救人!”棘鱼是西国特产的一种凶残鱼种,嗜血,残暴,常以鱼群形式出没,可食人。

戚五少瞪着迅速逼近的棘鱼群暗暗心惊,姑姑这回真是把自己作到险境里了,那棘鱼是姑姑爱赏玩的,他父亲亲自弄了一批送给姑姑。

说句实在话,她若不是天武王府里的主子,哪能在京都里饲养这种危险的东西?可现在来不及追责,救人要紧!

众人惊忙时,天武王不知何时到了兰疏影身边,翻过她纤细苍白的手腕。看见那道被护甲划出的深红沟壑,他眼底有风暴在凝结。

这是一种自己都说不清来由的愤怒,一瞬间让他忽略了有个女人正在水下面临危险。

他只知道,自己悉心护佑的奇才被一个愚蠢的女人弄伤了,这伤口临着筋脉,倘若一个不好,影响了这孩子日后的武道前途,一千个一万个戚侧妃也不够赔的!

更让天武王愤怒的是:以他的眼力和经验一瞬间就做出了判断,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用护甲划出这么深的伤口?女人对阿湘像是怀有颇深的仇恨。这让他下意识觉得该增强阿湘身边的防护,免得被戚家人伤害。

戚侧妃终于被捞上来,人已经奄奄一息了。

耶罗清哭成了泪包,天武王沉着脸不说话,反倒是做客的戚五少发挥急智,在天武王的默许下成了主事人,指挥着王府下人把姑姑抬回去,又派人请医者来瞧。

兰疏影被天武王拉走的时候,回头看见小胖子沉着冷静地下命令,如果不是他脸上还有自己揍出来的肿包,她都要怀疑这是不是别人冒充的,如果不是的话,那他岂不是在扮猪吃虎?

她心里首度产生了怪异的压抑感,她努力去想剧情里戚五少扮演着什么角色,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难道他真的只是个路人甲?

“你这傻子,她又不稀罕你救,你冲上去干什么?”头顶传来天武王的声音。

兰疏影眼中泛着微光,显得委屈又气闷地低下头,闷声说:“我救她之前又不知道。”

那女人不知道哪来的狠劲,她腕上现在还在流血,已经痛得麻木了。

说来也怪,如果戚侧妃认出了她,怕她威胁耶罗清的地位而恨她,情有可原,可自己现在打扮成男孩模样,怎么也能被记恨成这样?她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归结于女人就是这么奇怪。

当然她这伤可没白挨。

系统迟来的语音:“成功使用道具【她的秘密】,特权-1,剩余特权:1。得到【戚眉的秘密】,是否立即打开?”

006 无双郡主6

“天下女人何其多,为什么你偏偏痴心她一人?我堂堂戚家女儿,却被她一个破落将军府的小姐样样压在头上,哈哈哈,这世道对我戚眉不公,凭什么好的都落到她独孤雁的身上?”

兰疏影在天武王旁边坐着,看似认真听他说教,其实是在听戚侧妃的心声,刚听了第一段她就皱起了眉,其实这也正是她疑惑的地方。

独孤雁是耶罗香的生母,一等将军独孤家的嫡女,虽也是贵女,可是与戚家女相比就黯淡了许多。只因戚家是西国最顶级的世家,戚家女的尊贵可比皇家公主。

而且戚眉是三房的嫡次女,本不该做妾,哪怕夫家是天武王府。那么究竟是哪儿的问题,让戚眉以侧妃的身份进府,而低了一筹的独孤雁却被指为正妃?

“表哥,表哥,为什么我这么辛苦还是得不到你?枉我重活一次,我以为是上天眷顾我,给我机会去夺回你,可……可我们分明已经走到那一步,你为何仍要弃我而去!你不认我就罢了,连清儿也不认吗,那可是我们的女儿啊!”

嘶!

兰疏影倒吸一口凉气。

这么劲爆的吗?耶罗清居然不是便宜老爹的亲生女儿?老爹被戴绿帽了?!

她回想起最近从市井妇人那里听来的小道消息,耶罗清好像是戚侧妃进府九个月生下的,当时都在传戚侧妃肚子争气,可是按当事人的说法,看来是嫁进来的时候已经怀了表哥的孩子。

兰疏影压着满腔同情转向天武王,因为过度震惊,她小巧的菱形嘴唇微微张着,定定地盯着他,显得漂亮的双眸水汪汪的,又可怜又可爱。

天武王见此不禁皱眉,惊诧于自己心里竟然冒出了一丝怜惜!对一个九岁的男孩子!他是疯了吧,大概是这孩子跟阿弟太过相像……他这么劝慰着自己,不适应地别开眼,严肃地跟医者说:

“动作再轻点。”

医者一愣,他见是个孩童受伤,处理的时候已经够轻了,怎么还会弄疼这个小郎君?莫不是这孩子在王爷面前,故意用受伤去邀宠?这么一想,他再看兰疏影的眼神就有点诡异了。

兰疏影自然也看出了苗头,轻咳一声解释道:“王爷,这点伤不疼的,我只是刚刚想到一件急事,有些心急。”

“哦?是何事?”

兰疏影一本正经地瞎掰起来:“王爷您看这天色啊,入夜怕是要下雨,我院子里刚养上几株听说挺值钱的兰花,得拿油布先盖上,不然淋坏了多可惜。”

天武王一脸“就这点小事你是不是在蒙我”的表情,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他身上有股长期身居高位才能养出的气势,加上本身的武道成就,哪怕一言不发地坐着也好似蛰伏的巨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兰疏影倒是不惧他,只是现在心情没收拾好,实在不敢跟他多待下去——她怕哪句话暴露了老爹头顶的那片青青草原。

#论为维护老爹自尊心做出的努力#

#老爹的小妾给他戴了绿帽子我该怎么办#

兰疏影盯着医者包扎好伤口就找借口溜了,回院子里把院门一锁,跟院里的大丫头叮嘱了一句她要独自休息一会。

大丫头莲香听说过今天水榭那边发生的事,见到她手腕上裹着厚厚的白布,眼中不禁流露出同情不忿的味道,也知道主子的事没她插嘴的份,于是乖巧地欠身道:“小公子,奴婢就在门外守着,不会让人扰您休息,您有吩咐就唤奴婢。”

“好。”

兰疏影在一片寂静中听完了戚侧妃的秘密,震惊过后,嘴角愉快地弯起。戚侧妃送来了这么好的把柄,让她觉得不用实在可惜。

这个戚侧妃的经历很玄幻:她是重生的。

但凡能够重生的人,第一世肯定过得不如意。

戚侧妃就是传说中能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的典型,起因是她痴恋着自己表哥,而表哥心心念念的是将军府大小姐独孤雁。

前世的戚眉多番操作,几乎毁尽了独孤雁的名声,换来的结果却是表哥和她翻脸,独孤雁最后还是被表哥求娶过去,表哥爱她如珠似宝,府里没有一个侍妾,两人幸福地度过一生。独孤雁无子,他们就领养了她兄嫂的次子,一家人过得和和美美。

而戚眉的行径被表哥揭发,之后名声一落千丈,被剔出家谱,在尼姑庵里清苦了半辈子,最后被土匪劫走,可想而知死得很凄惨。

所以这一世她提前运作,因为她前世知道天武王这个人对女人很不重视,于是想出了一个好办法。

她不动声色地买通独孤家的下人,每天在独孤雁耳边夸赞天武王,久而久之,独孤雁还没与表哥相遇就已经对天武王芳心暗许。

那纸婚约也是戚眉通过家里长辈去跟戚太后吹的风,一听说独孤雁被指给天武王,外面一群不明真相的贵女羡慕得很,无形中纷纷孤立了独孤雁,让戚眉看得很得意。

至于戚眉为什么会怀着孩子先独孤雁一步嫁入王府,那就要从她爱慕的表哥说起了。

表哥前世会对独孤雁爱得深沉,起源于一份救命之恩。

表哥是周家的大公子,在军中谋了差事,那次他和两位好友在京郊游玩遇到刺杀,重伤落水,被郊游的独孤雁碰巧救下,又给他治伤,又精心照料。

这一世戚眉抢先布置,她不但想救表哥一命,还想让表哥不得不娶她,一不做二不休,她趁人昏迷的时候下了春药……

可是戚眉没有等到表哥的求亲,却听说表哥近来在纠缠一位贵女,她一打听,竟然又是老熟人独孤雁!

她气得当场晕了过去,醒来看见母亲在旁边垂泪,原来医者诊治时发现她有了身孕。她把事情和盘托出,母亲又气又无奈,只好去帮她商量婚嫁之事。

可是表哥拒绝了。

理由是他那日根本没有受伤。

怎会如此!戚眉和戚母根本不信,表哥只好将所谓的伤处露出,果然肌肤完好无损。那么戚眉以身相托的又是何人?

戚眉这才想起,那天从水里捞出的人比表哥略健壮些,因为对方先被罩住头脸,后来揭开后他的面部肿胀青紫,加上光线昏暗,或许真是她弄错了人!

母女俩正在愁云惨雾,偶然听说天武王府正在寻找救命恩人,京郊,桃花溪下游,身着紫色锦衣的重伤男子,一条条线索对下去,戚眉就这么被送到了天武王的面前。

007 无双郡主7

因此,戚侧妃的秘密有三点。

第一,从她透露的时间上推算,她应该是从十七年后回来的,一个知道后事的重生者;

第二,戚侧妃爱慕她的表哥周大公子,她设计从水里救下那位重伤的紫衣公子并与其春宵一度,之后就怀上了耶罗清;

第三,戚侧妃妒忌前世独孤雁能得到周大公子的爱,所以今生全力促成独孤雁嫁给传闻中不好女色的天武王,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救的居然不是周公子,最后反而被天武王莫名地娶到府中。

兰疏影饶有兴味地想着,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戚侧妃若是没有急于坑害独孤雁,当时天武王见了她之后,既然要娶进府,有很大的几率会以正妃之位相待。可惜她偏偏已经先一步把独孤雁的婚事搞得满城皆知。

赐婚一出不可更改,她空有权势通天的戚家做后盾也只能屈居侧室。毕竟,西国可没有平妻这一说。

一把好牌打得稀烂,纵观这个女人的前世今生,其实都在犯同样的毛病。

兰疏影觉得戚眉实在不是个靠谱的女人,现在可以肯定那个被救上来的人不是她表哥,可,就真是天武王吗?

她在这个问题上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如果没记错的话,戚眉提到当时一起去郊外的是三个人啊,除了被反复提到的天武王和周公子,还有一个隐形人又是谁?

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兰疏影没有去找天武王,听说戚侧妃已经苏醒,正在闭门养伤,戚五少借着侍奉长辈的名义留在府里,常派人来打听她何时能再跟他探讨武艺。

兰疏影记着这人那天与平时迥异的优秀表现,心里微有芥蒂,加上戚五少这个人在剧情里模糊一团,她摸不着头绪,又觉得他的优秀可能另有隐情。懒得接触,便宣布自己要闭关练功,明显不想跟他们栖梧院的人打交道。

避让的举动本来只是不想沾得一身骚,可是看在旁人眼里,都觉得她这样实在懂事得让人心疼。

院里的大丫头莲香曾是玄甲军里的士兵,受伤坏了根骨才回到府里做管事,下人们很敬服她。

莲香在跟兰疏影相处的日子里,已经认同了这位俊美又体贴的小公子,那天见她带着伤回来本就不忿,后面听说戚侧妃醒来一提小公子就发火咒骂,终于忍不住站出来说了几句公道话。

一传十,十传百。

戚侧妃本来形象就比较霸道,都知道她对王爷有救命之恩,加上她背后有戚家撑腰,大家才敬畏她,现在有行事温和又潜力无限的兰疏影一对比,加上落水一事,王爷对两人明显不同的态度……

下人们心里都有一把秤,明白得很。一时间有路子的下人暗地里挤破了头,都想调到莲香手下来伺候阿湘公子。

兰疏影隐有耳闻,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多问。

她迅速地从天武王提供的顶尖秘籍里选定了两本:一是内功心法,名为【魔相功】;二是鞭法,名为【无常鞭法】。

天武王听说她的选择之后有些摸不着头脑,想到她曾展示过刀意,几度想劝她改修刀法,最后想了想没开口。

他对这个孩子有种莫名的信任感,无论是人品还是行事。既然这孩子自己有主意,他还是不要插手了。

对功法的选择,兰疏影确实是有自己的考量。

她在翻阅秘籍的时候发现,对于书里面密密麻麻的小字她可能没办法第一时间吃透,可是一本秘籍属于什么等阶,是什么属性,精通之后会有什么效果,只要系统轻轻一扫,信息就会全部映在她的脑子里。

比如说【魔相功】,这本是魔道功法,听说是几百年前某个顶级魔门的至高秘典,修到十层可长生不死。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因为那个魔门树敌太多,早就被围剿了。秘籍辗转成为天武王的私藏,没有旁人练过。

兰疏影选它的原因很简单,只因为这部功法修到第三层之后会开启一个超级实用的隐藏属性:每八秒内多命中一个目标,加10%吸血,最多可叠加10层。

八秒是一个轮回,导致很多新手看到描述后,第一反应往往是计算自己八秒内能命中几个目标,却忽略了武器的作用,换个思路想想:假如这功法是配合鞭子去用呢?假如是在敌人密集的地方施展呢?

兰疏影清楚,要想完成耶罗香成为战神的心愿,战场是一定要去的,正所谓双拳不敌四手,何况她这种人很难找到能放心倚靠的同袍,所以一门增加续航的功法是必须要的。

【魔相功】的无限吸血效果配合【无常鞭法】的横扫八方,她相信自己可以在战场上书写出一段不死传奇。

“鱼儿,你知道哪里有厉害的打铁铺吗,我想打造一条趁手的长鞭。”兰疏影推推飞鱼的手肘,飞鱼想也没想地说:“当时是天武阁了,今天没什么事,要不要我陪你去?”

“天武阁?那不是?”兰疏影懵了,天武阁是江湖第一阁,她只知道自己看的秘籍都是天武阁的珍藏,可没听说那儿还兼职打铁啊!

飞鱼像看傻子一样瞥了她一眼:“你不会以为天武阁只是藏书的地方吧?”

见她点头,飞鱼翻了个白眼,把她拉过来科普了一顿,原来天武阁做的是全方位买卖,功法、兵器、药材、行医、算卦、消息……江湖人接触的方方面面都能在里面找到。

“而且你是咱们王爷的贵客,谁也不会管你收钱,反正都是王爷的宝库,那还不是随便你挖。”

飞鱼嘴里啧啧有声,不过他也只是调侃,并没有恶意。毕竟到了他这个阶段,天武阁的东西虽好,对他来说却是可有可无。

两人约定了一起出门,兰疏影把这段时间从戚五少那里搜罗的宝贝打包带走,准备卖了换点钱用。

天武阁的入口是一家热闹的钱庄,一道暗门完美地隔开了普通人和江湖人的世界。

飞鱼领着兰疏影走进去,里面的掌柜看见他出示的令牌,毕恭毕敬地领着两人去了后间,这面不起眼的白墙就是天武阁的入口,还有几个江湖人也在小二的带领下走了过来。

这时兰疏影听见一个尖细的声音,似乎是处于变声期的男孩声音,“我们要去天武阁里卖东西,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兰疏影停步,系统刚刚提示天运之女出现。看来她运气不错,剧情还没开始就遇到了女主。

她侧目去看,是两个背着竹篓的小孩,刚刚说话的是个面部暗黄的男孩,她猜这孩子是在脸上做了伪装。

他手上牵着个白白净净的女童,女童的长相只能算是清秀,脸上最出彩的就是一双忽闪着长睫的大眼睛,此时正好奇地盯着兰疏影。

008 无双郡主8

兰疏影本来不会把一个小孩子的注视放在心上,可是周围五米内符合女主年纪和性别的只有这个小女孩,她就多看了两眼,飞鱼注意到了,对那两个孩子不禁也多注意了些。

只听那小女孩振振有词地说:“几位叔叔,你们说我们是小孩子,瞎胡闹,可是那个人跟我们差不多的年纪,为什么他就可以进去?”

她的手指赫然是指着兰疏影。

小二脸色微变,他知道这两位是掌柜看重的贵客,怕扰了他们清静,于是笑眯眯地重新把她拦下,解释道:“不是叔叔故意拦你,而是里面确实不适合小孩子单独进去,你们还是回去叫上家里的大人再来吧。”

一入江湖,步步杀机,即便是天武阁辖内也只是维持秩序而已,比如今天有两个怀着灭族之仇的人在里面遇到,打斗起来,天武阁会给他们提供生死决斗的场地,而不是强行压着不让人家打。

所以说,放两个不懂武功的小孩子进去,万一出了什么事,他们这些守门人也怕会丢了饭碗。

兰疏影平静地看了小女孩一眼,对方分明看清了跟自己一道的飞鱼,却故意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看似有理有据,其实就是胡搅蛮缠,拖别人下水而已。这让她对女主第一印象极差。

这个世界的女主名叫孙绮梦,是西国太医院首的孙女,不过她还有一层离奇的身份:她是一个穿越者,在现代发生车祸之后醒来,莫名其妙就成了年仅七岁的女主角。

跟懒散的原主不同,这个孙绮梦的身上有着现代人的狡诈和开放。

从醒来的那天起,她就开始缠着爷爷教她孙家的祖传医术,而且一有空就往外跑,为了扩充小金库,她把现代的销售理念和古代的护肤秘方结合起来,专做上层贵族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不仅如此,她在人脉上也是遍地开花,先后交好了未来的杀手之王无影、黑市巨贾钟六爷、豪侠狂诺、晋王耶罗煜等人。

这些人有的受过她恩情,有的跟她合作做生意,有的纯粹被她的魅力吸引,无一例外都成了围在她身边的护花使者。当然,这些人都不是她的归宿,只是她和她心上人统一天下的踏脚石而已。

剧情中有背景的男人,没被她迷惑的恐怕只有天武王一人,而他也是死得最惨的一个——废去武功,震断经脉,开膛破腹,施用点天灯之刑……

兰疏影盯着这个看似无害的小女孩,眼睛深处越来越冷。想来这时候孙绮梦已经换了个芯子,看她的年纪,应该还没开始勾搭剧情里那些男人吧。

孙绮梦打了个寒颤,刚刚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危险的东西盯上了,四下探索又找不到来源。

兰疏影知道,孙绮梦穿越后的第一个助力是医仙谷,因为她爷爷认识了一个小友,正是医仙谷谷主最宠爱的弟子,她旁边的小少年身上有股藏不住的药香,很可能就是此人。

想到这儿,兰疏影脸色突然一变,她记起来了!眼前这一幕,不就是女主为救杀手无影,去天武阁换药的剧情吗?因为距离天武王的剧情还远,她差点把这段忽略了。

貌似他们这一趟会与人发生冲突,女主一通诡辩之后,天武阁护卫将那个闹事的摊主抓起来问话,女主就趁乱偷了人家的顶级解毒药和疗伤圣药,拿回去换了无影一个承诺。

兰疏影唇边扬起一抹诡异的笑,被飞鱼看在眼里,后背一阵发麻,这个小祖宗又想出什么阴损的招数了,不不,她这次是想坑谁?

“小妹妹,你们刚刚说要进去卖东西,卖什么?能给我看看吗?“兰疏影故作好奇地问。

男孩眼睛一亮,没等孙绮梦回话就忙解下了身上的篓子,如数家珍地把里面的草药报了一遍,诉苦道:“梦梦的朋友受了重伤,我……我治不好,我们身上没钱了,想用这些药材换点解毒丸和伤药回去。”

果然如此。兰疏影笑眯眯地听完,扯着飞鱼的袖子说:“叔叔,你带我一个是带,带三个也是带,不如就帮他们一把怎么样?”

飞鱼接到她的眼色,配合地应下。

孙绮梦细眉微蹙,眼前的事太顺利,她几乎怀疑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陷阱。

不过孙绮梦有个毛病,她是个颜狗,说直白一点就是花痴。

凑巧兰疏影遗传了耶罗皇族的好容貌,灰眸澄澈,看人时平添几分潋滟,红唇边噙着温和的笑意。

目光相接的一刹那,把孙绮梦迷得七荤八素,凑上来小哥哥长,小哥哥短地攀谈起来。

一行四人走在天武阁的地下长街上,兰疏影表示他们叔侄俩要去东边的珍宝阁看看,装作不经意地提起:“叔叔跟我说过药阁是在西街,我们分头行事,办完事之后还在这里碰面,如何?”

医仙谷的小弟子胡青心思纯净,惦记着要快点回去救人,当即说好,拉着依依不舍的孙绮梦走了。

飞鱼不解:“你那么费劲要跟他们同路,怎么现在又赶人家走?”

兰疏影淡淡地说:“鱼叔应该也感觉到了,这个女孩不简单,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心计,我怀疑她进天武阁另有所图。”

刚开始孙绮梦的确是被她的颜吸引,可是后来对方完全是装作被她容貌迷惑的样子,话里话外时不时套问他们的身份。

飞鱼早就对这个女孩子不耐烦了,他以为兰疏影不知道,还准备事后敲打她一番,没想到她也只是在跟对方做戏,甚至蒙混过了自己这双眼睛,不禁心生一股颇似“吾家有子”的自豪感。

现在孙绮梦跟家奴走失,身边只有一个不通人情世故的战五渣胡青,所以见到武功高强的无影之后,她才那么想把人家留在自己身边当护卫。

飞鱼冷冷地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朝暗处打了个手势,过了一小会回来说:“我已经让人着重盯着他们了。”

接下来他们俩没去什么珍宝阁,而是直接进了旁边的神兵阁,兰疏影拿出自己画好的长鞭图纸,简单跟铸造师描述了几句,见对方心领神会,她便不再多说,拉起飞鱼就往外狂奔。

有天武阁护卫看着,孙绮梦想偷到解毒药和疗伤药几乎是不可能的,就让这俩人傻等吧,她先走一步,去会一会未来的杀手之王无影!

009 无双郡主9

冷,好冷……

破庙里的年轻人努力蜷缩起来,好像这样能让他暖和一点。

这样的折磨他已经忍受了三天三夜,从三天前他刺杀幽冥老人失败,中了对方的毒掌之后,冰冷的感觉如同跗骨之疽,从来不肯放过他。

他惭愧又不甘地想,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能顺利完成任务……那个幽冥老人,不只是能给他高额报酬的任务对象,也是多年前杀害他父母的凶手,他不能死在这儿!

毒素并不理会他的心声,当他内力耗尽的那一刻,剧毒像是一节被压制许久的弹簧,骤然发起反攻!

完了……年轻人脸色灰白,眼睛里最后一丝生气也即将消失。

“嗯?这里有人?”

黑暗吞噬他的神智之前,他听见了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一个娇小的身影出现在破庙门口,金色的日光聚集在来人的身后,一刹那光芒万丈。

无影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黑暗,他下意识摸上自己的眼眶,身体一阵空乏,不过毒素已经没有了。他的毒,是那个人帮他解了吗?可是他的眼睛……

“你的眼睛没事,既然醒了就过来吃点东西吧!”还是那个熟悉的声音。

无影按住跳得古怪的心口,跌跌撞撞地朝出声的地方走过去,靠得近了,他看见破庙外面的漫天星子,才意识到原来不是他目盲,而是夜已经深了。

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坐在破庙的角落里,空气里有股烧灼的味道,伴着隐约的食物香气。他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咕咚一声,在寂静一片中显得有点刺耳,他不好意思地垂下眼。

兰疏影微微一笑,未来的杀手之王,现在只是个心思简单的年轻人。

他有血性,有羞耻心,远不是剧情后期那个冷漠无情,只对女主掏心掏肺的傻瓜。只他现在的表现,就让她觉得不枉费自己白天喂的那么多血。

飞鱼心疼自家傻孩子舍己救人的行径,所以对无影的态度很不友好,基本无视对方。

兰疏影之前没料到会遇到女主,更没想过从对方手里截胡,所以随身没备解毒药,不过没关系,她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喝过一瓶高级解毒药,系统出品绝对有效,已经把她变成了高抗毒体质。

无影身上中的毒看起来厉害,其实只要一瓶低级药剂就能彻底清除,所以她喂他喝了自己的血。

外伤已经被医仙谷弟子胡青处理过了,内伤的话,只要人醒了就能自己解决,所以她喂完血就放心地安排飞鱼去打猎,做了三只叫花鸡,这会儿正好可以吃了。

无影看着这个小人儿在土里一阵扒拉,弄出三个鼓鼓囊囊的泥巴块,熟练地把外层的泥敲碎,用树叶把里面的东西一包,递到他眼前,“喏,这是你的,吃吧。”

微弱的火光映照下,她的眼眸如繁星,嗓音如清泉,隐隐打动了无影心里的某一根弦。

“我的毒和伤,是你处理的吗?你……为什么要救我?”他语气艰涩地用不熟练的西国话问她。

兰疏影从他的话里意识到,他似乎并不知道孙绮梦和胡青的存在,看来,胡青帮他处理外伤的时候,这人正好昏迷了。

她笑眯眯地说:“毒是我解的,伤不是我治的,可能之前有人路过帮你处理过吧。”

无影沉默地点点头,抱着食物坐下,觉得喉咙里有东西堵着,连着眼眶也隐隐有点水汽。

作为杀手,他对血腥味异常敏感,刚刚他清楚地嗅到这个小姑娘手腕上的血味,和自己口腔里的一模一样!她是用她的血……救了自己……

原来这世上还有人在意他的死活,并且愿意为他牺牲……这个认知让他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飞鱼安静地吃着自己那份叫花鸡,不过从无影说出那句话开始,他的眼神就变得很古怪。或许旁边的小家伙没有意识到,刚刚无影说的那个”你“,在西国语言中这个发音是专属于女子的。

可是小家伙没有反对,是觉得没必要反驳,还是说,这个人无意中揭破了真相?飞鱼打量着这两人,回想着小家伙近来越来越耀眼的容貌,那份精致……已然快要超越雌雄莫辨的范畴。

他眯起眼,觉得需要观察一下。

“我叫江毅,东域人叫我无影,在这一行里意思是最好的杀手,”微光中,无影郑重地看着小人儿的眼睛说,“以后,我都在西国,我欠你一条命,以后你需要的话,随时可以还给你。”

兰疏影诧异地挑眉,看来她的血比女主的药好使多了。

剧情里无影只是给了女主一个有限定条件的承诺,现在却大方地许给她一条命,言下之意,只要是她想杀的人,无论他能不能做到都不会拒绝。

她漫不经心地摆摆手:“什么命不命的,用不着。你千万别觉得我是个好人,我在练一门魔功,这个阶段需要吸收六种剧毒,正好今天路过发现你,就抽了你的毒来练功。”

无影的眼睛略微瞪大,好像重新认识了这个小恶魔。

兰疏影吐出一块鸡骨头,笑嘻嘻地扬了扬手腕上的白布:“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吃东西了,觉得喝了我的血犯恶心?哈哈,最近大补的东西吃多了,血气旺盛得很,白天抽毒的时候不小心多抽了点血,所以还你一些。”

“总之呢,出了这个门,我们就两不相欠了。”

她说得很轻松,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拒绝的这份礼物价值几何。

她继续埋头啃食,吃得满嘴是油。

无影始终板着一张冰块脸,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好像在确定她说的是不是实话。

三个人坐在一起吃完这顿饭,除了兰疏影吃得欢快,其他两个人多少都有点食不下咽,飞鱼是惦记着要继续核实她的性别和来历,无影在想什么就谁也不知道了。

“为什么骗他?”走出破庙后,飞鱼忽然问她,“我记得魔相功跟毒半点关系都扯不上,你明明是用血给他解毒的,何必拒绝这份人情?”

飞鱼是个将军,同时也是个江湖人,奉行的是有恩必报,有债必偿,所以不理解她为什么把那个杀手往外推,东域人才济济,这个杀手能得到这个头衔,足以证明他的实力。

兰疏影仰望着满天繁星,深沉地说:“因为,我是个好人。”

飞鱼:“……呸。”

“哈哈哈!你看他年纪轻轻的,活得像个小老头一样,我只是顺手帮他解个毒,没必要再给他加一份负担。”她臭屁地扬起小脸说:“再说了,你们都说我是练武奇才,以后武功一定超厉害,谁惹了我,我就自己动手,不用他去杀。”

暗处潜行的人专注地听着她吐出的每个字眼,目光停驻在她越来越小的背影上,眼底是罕有的柔和。

回到天武王府已经接近天亮了,兰疏影刚跳进院子,就听见一个不怒而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可算是舍得回来了。”

她讪讪地挠挠头:“那啥,路上做好事去了,回来得晚了些。”

“哼,”天武王在她手腕上透出血迹的白布上着重看了几眼,然后语气不善地瞪着飞鱼说:“你跟我过来。“

010 无双郡主10

兰疏影站在原地望着他们一前一后离开,心中隐有所悟,她像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留下了一个又一个线索,只等对方走进她的陷阱里,读懂她想传达的话。

“小公子,时辰不早了,房里已经备好了热水,您沐浴后早些歇息。”莲香无声无息地站到她身后说,目光从她手腕上滑过,蹙眉道:“小公子这伤……需要奴婢帮您处理一下吗?”

兰疏影静静地站了一会,直到第一声鸡鸣响起,她沉沉地叹了口气,回转过身,直视着莲香的眼睛。莲香愣住了,这个孩子眼里的情绪深得如同夜幕里的大海,好像什么都化不开他心底的悲怆。

“小公子……”

“莲香姐姐,我可以信任你吗?”

面对着这双与王爷如出一辙的灰眸,莲香怔然语塞,忽然,一个惊人的猜测从她心底升起,她瞪大了眼。

……

“事情就是这样。”裹着浴衣的兰疏影坐在床头,卸去了平日里或冷漠寡言、或调皮搞怪的表相,现在的她就像一只找不到家的小狗,湿漉漉的眼睛盯着床前的地面,偶尔吸吸鼻子,显得可怜又可爱。

莲香动作僵硬地给她擦拭着柔软的头发,觉得自己自以为不错的眼力真是被好日子消磨光了,多日来的相处,居然都没发现眼前这个好看得离奇的阿湘公子其实是个美娇娥。

想起刚刚帮她沐浴的时候,那身吹弹可破的透滑雪肌,每一寸都完美得像是上天的恩赐,还有完全去掉伪装的那张脸,再也不会让人觉得难以判断,而是一眼就能看出,日后定是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

只是太过瘦弱了,以后一定要好好补补。

原本两人虽然常在一块,可中间总隔着一层,现在话说开了,关系自然是更亲近了。

莲香啼笑皆非地摇摇头,因为兰疏影的坦诚,她一时冲动答应了对方的要求,不但不能把对方的身份告诉任何人,并且要帮忙隐瞒她的真实性别。

可是一想到小公子,不,是小郡主这些年的遭遇,莲香心里迸发出一股怒火,如果放在她还可以跨马杀敌的年代,想必已经长刀在手,准备去为小郡主报仇了。

兰疏影抱着双膝郁郁地说:“我真不知道为什么活着这么难,娘亲曾经告诉过我,如果她不在了,我一定要乖,要学会保护自己,所以我一直远着他们,躲得远远的,那么多日子都熬过来了,没想到还是有人想杀我。”

她闭上眼睛,埋头喃喃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莲香姐姐,我,我现在好想我娘……”

莲香心疼地俯身抱住她,一下一下安抚着她薄痩的背脊。

“小郡主,为什么不跟王爷相认呢?就算所有人都不信你是他的骨肉,我们可以滴血认亲不是吗?王爷明察秋毫,一定会还你个公道的!”

作为女性,她第一反应就是完全相信兰疏影的身份,当年王妃看王爷的眼神那么热切,而且是独孤老将军教出的女儿,断然不会做出混淆血脉的事。

兰疏影苦笑着摇摇头拒绝了,许久才在莲香不解的眼神里嗫嚅道:“王爷待我很好……如果我说了,又拿不出证据,他就不会信我了。他会觉得我是个骗子,留在他身边是另有所图,定不会再让我留下。”

其实她的内心在笑:自己去揭破,哪有让对方一点一点自己发掘的效果好?

“而且我娘说过,滴血认亲这法子只是民间以讹传讹的,并不准确,万一结果恰恰相反,我怕他们会,会杀了我……”她眼里适当地添了些后怕的情绪。

莲香想到一个月前山上那场大火,眼底也有火光在燃烧。

“我看谁敢!我这就去调查那场火是谁放的,还有那毒……呵,我在府里住了这半年,从没听说用毒芙蓉糕去药老鼠的先例,怎么偏巧王爷回来就有了?”

兰疏影毫不犹豫地给她点了个赞,这才是精英女兵啊,她只是随便点了点,对方就想到了关键的东西。

“好了,”莲香态度强硬动作却很温柔地把她安置到被子里,“小郡主好好休息,这些事我会去查的。”

“莲香姐姐,记得你答应的……”兰疏影两只小爪子扒着被子边缘,圆溜溜的灰眼珠里藏着小心翼翼,像只乖萌又忐忑的小仓鼠,让莲香顿时软化了,无奈道:“好好好,绝对不说,快睡吧。”

兰疏影做出松了口气的样子,拍拍平坦的胸口躺了回去,一夜没睡的困倦席卷而来,很快陷入沉沉的梦境。

梦里她见到一个容颜绝艳的女人,对方姿态慵懒地靠在丝绒座椅里,手中把玩着一个煜煜生辉的钻石魔方。女人发现了她,红唇勾起,吐气如兰地说:“找出这个世界的男主和女主,然后……”

然后什么?

兰疏影茫然地坐起来,已经日上三竿了,她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梦里的内容,每当女人说到这两个字,画面顿时一片空白。她是谁?她要做什么?

兰疏影觉得那个女人给了自己莫大的熟悉感,她很信任她,就像信任自己的每一根骨骼。算了,想不起来就不想了,现在,她应该计划一下离开的事。

不过在那之前,她还需要去见一个人。

******

“你是说,你怀疑阿湘是女扮男装?”

飞鱼点头。

他知道很多机构的杀手都会进行嗅觉强化训练,当时光线昏暗,很难通过肉眼判断一个小孩子的真实性别,可是他曾经见过有人用鼻子去查案,通过气味成功判断出凶手是男是女。

他猜测或许无影也是倚靠嗅觉做出的判断。

从初次见面起,他对阿湘就有一种先入为主的判断,阿湘胆大心细,有很强的野外生存能力,冷静聪慧,武功进展极快……这些特质对于女子来说只是出现的几率小,而不是完全不可能。

毕竟玄甲军中不乏优秀的女兵,比如差一点点就能单独领军作战的莲香。

所以,如果“他”其实是“她”呢?

飞鱼想到刚认识的那晚,阿湘手里握着一把刻着天武王府印记的小刀。

捡的?未必。

他又想起阿湘初次进府时,对里面的巡逻卫队、美景布局等等,没有表现出一点惊叹,普通的野孩子不会这样,只有看惯了的人才会那样淡然。

阿湘对府里的下人拿捏得很准,他一度以为是这孩子有驭下的天赋,可如果是这孩子本来就了解这些下人的性格呢?

戚侧妃对阿湘的厌恶毫无来由,阿湘对戚侧妃也不见得有好感,在王爷面前他有一定的隐瞒,可是私下里提及戚侧妃时,阿湘的眼底往往一片冰冷。素不相识的人会这样吗?

一切只要换个方向,会变得很容易解释。

飞鱼语不惊人死不休:“王爷,卑职怀疑阿湘曾在王府中待过。”

现在,他打算去找护卫们问话,以及调查府里的人员名单和物品单子,比如那柄小刀。

011 无双郡主11

兰疏影去了一趟黑市,为的是找钟六爷。

这是一个远比她想象中俊美的男子,甚至可以说是美艳。

想想也是,如果不是有着顶尖的相貌,他也做不成女主孙绮梦脚下的倒霉男配。

她跟飞鱼去过一次天武阁才知道,“阿湘公子”这个称号已经声名远扬了。钟六爷作为黑市最大的商贾,实际上也是黑市的真正掌权者,他似乎是被天武王对她的重视勾起了好奇心,居然一口答应了她的见面请求。

“那就拜托钟老板了。”兰疏影笑眯眯地和他拱手作别。

钟六爷也是笑眯眯的,欣然应诺道:“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

两只狐狸相互看看对方,挥手作别。

从钟六爷这里买消息,要么用巨额的金钱,要么用滔天的权势,但还有第三种,只要你合他的眼缘,分文不收。

兰疏影是来撞运气的,本来已经做好了准备,他如果不答应帮她查,她就用自己的身世去跟他换,相当于是用以物易物的方式去换他的情报。

不过这到底是个看脸的世界,而钟六爷恰巧对她第一印象非常好。

她求的答案有三:

第一,她想知道当年独孤家得罪的究竟是谁,现在家里还剩几个人,都在何处;

第二,当年独孤雁在王府里的时候,包括戚侧妃在内有多少女人对她出过手,最好能查出她们分别是用了什么手段;

第三,她之前在山洞里中毒差点身死的事,是不是天武王默许的?

这三个问题可以说一个比一个凶残,她有预感,将来天武王的手下查到钟六爷这里的时候,表情一定会非常精彩。

办完了正事,她出了黑市径自往回走。

自从那天之后她就再没见到天武王,因为一道紧急战报从千里外送来,天武王去商讨军情,后来干脆就宿在了宫里。

说起来,从那天之后飞鱼也是成天不见人影,她的小院就这样清静下来,每天逗逗奶糖,练练武功,好不悠闲。

她猜飞鱼大约也是在忙什么公务吧。

兰疏影悠闲地哼着小调沐浴在夕阳余晖里,浑然不觉对方的忙碌其实是因她而起。

现在魔相功已经练到第四层,她试过跟院子外面的一流高手切磋,一百招未有败象,她大致探了探底就没再打下去。

魔相功似乎有一种奇异的功能。

当她对敌人造成有效伤害的时候,隐约能感到一丝丝暖流行走在经脉里,好像是在帮她恢复。此外,魔相功的吸血效果在一定程度上也削弱了对手,此消彼长之下,结果不言而喻。

对此,她由衷地感谢送她秘籍的父亲大人,进一步坚定了抱紧反派boss大腿一百年不动摇的行动方针。

黑市到王府有一条必经之路,兰疏影走着走着就发现了不对劲,她不动声色地偏移了原定路线,暗处的人似乎没意识到,还在锲而不舍地跟着。跟踪她?是图什么?

出于对魔相功的信任,兰疏影拐进旁边的巷子,淡淡地说:“别缩头缩脑的,有事出来说话。”

四个黑衣人无声地堵住了她周身几个方位,动作统一又利索,一看就是被严格训练过的,四人有一种无言的默契。

嗯?兰疏影微微一愣,比她想象中的人多,质量好像也很高,看来派他们来的人不是想从她嘴里套什么话,而是想直接灭了她。

长刀出鞘的声音整齐划一,兰疏影冷哼一声,左足在地上用力一踏,借力腾身而起,右足在其中一人的刀面上一借力,人已经轻飘飘地飞出了包围圈。

她委托给天武阁锻造师的长鞭还没打造好,现在身上只带了一把短剑,正所谓一寸短一寸险,跟他们打起来多少有点吃亏。

却不知对手其实心里头更加窝火,他们以为一个小孩子好对付得很,谁知道这孩子练的功法如此诡异,而且身形灵巧,已经在他们身上留下许多伤口。

更恶心的是,他们苦经磨炼都觉得只撑不住消耗,这孩子却越打越精神!再拖延下去,输给一个小孩子就会成为定局!

四人交换了个眼神,同时咬下牙齿后面藏着的药丸,仰天嘶吼一声加速向兰疏影冲过来。

再一交手,兰疏影明显感觉到了压力,该死的,四个人一起上还嗑药,不要脸!她紧握着短剑拼命格挡对方暴风骤雨般的攻击,没多会就不甘心地被逼进墙角。

她的眼里出现了挣扎的神色,这个世界她还有一次特权,不用的话她怕会折在这里,任务自然就失败了,可是就这么为了四个不敢露脸的毛贼用掉最后一次特权,她又有点舍不得。

冥冥中好像有种直觉,仿佛事情会有转机一般。

她的预感,成真了。

黑暗中,一截全黑的剑刃无声无息地穿过最左边那人的心窝,那人没来得及提醒同伴就断气了,兰疏影心里一动,奋力朝右边突围,引走了其他三人的注意。

来人像是死神的使者,精通刺杀这门艺术,血腥的事情被他做来竟然显出了十足的优雅。

1,2,3……第二个人倒地。

他交错了一下脚步,黑剑再出,直入第三人的心脏。

“呃!”

第四个人听见同伴死前的痛呼,终于意识到不对,但他没敢回头看而是直接向外跑!药的加持以及他自身的爆发力,不过两个呼吸就已经奔到巷子口,只要两步就是光源。

可是就这两步俨然是一个天堑,死亡不会轻易舍弃它的猎物,黑剑侧转,只听咔哒一声,从里面分裂出一柄更细小的纯黑利刃,笔直地扎进他的后脑。

黑剑的主人走到还在抽搐的尸体旁,把小刃接回去,之后许久没有起身。

兰疏影略微缓缓,步过满地血腥,看清他脸上细微的忐忑,她噗嗤一声笑了,在他身边自然地蹲下,真诚地说:“江毅,谢谢你救了我!很高兴能再见到你。”

巷子口投进斜阳的金红光辉,映得年轻人脸上发红。

“咳,”他不自在地眯起眼:“我,只是刚好接了暗杀这几个人的任务而已。”

兰疏影促狭心起,长长地哦了一声,突然指着那具脑浆迸裂的尸体问:“那他叫什么名字?”

无影只是不想承认自己会救人,才瞎掰了一个理由,哪里会知道这人叫什么,顿时语塞,看着小人儿耀眼的笑容,他不知不觉心情大好,嘴角也跟着上扬起来。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之前说过咱们两不相欠,今天你救了我,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对了,你的伤都好了?”

她记得无影是追杀一个叫幽冥老人的反派才来到西国,那人与他还有一份生死大仇。

看他今天好像放下了重担一般,眼神没有之前那样犀利又死气沉沉,显得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眼神深处还透着丝迷茫,看来,是已经大仇得报了。

无影点点头,忽然认真地问道:“我可以跟着你吗?”

“哈?”

“我有很多钱,藏在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平日的花销不用你管,我还可以给你买好吃的好玩的,还能……保护你。”

“哈??”

012 无双郡主12

兰疏影眼神诡异地盯着无影看了很久,后者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又怕错过她的回应,小心翼翼地用余光打量她。

兰疏影有点意动,可是脸上露出犹豫的表情说:“可是我准备出发去很远的地方,你也要跟着吗?”

“去。”

“那里在打仗,会很危险。”

“去。”

“我不是开玩笑,是要去杀东域人!”她强调。

是的,她改变主意了。

本来想一直待在天武王身边刷好感,可是戚侧妃和那些后院的女人很不老实,总是试图在她这里刷存在感,让她待得不太痛快,所以想暂时离开一段时间。

希望父上大人给力一点,多查出点东西来,好让那些女人早点出局,这样,她的前两个任务进度就有保证了。

至于去的地方嘛……

她算过日子,还有一年多时间,东域国边境上会爆发几次小型战役,她从这里出发,路上顺便磨炼武功,行得慢些的话,到那之后正好能达到参军年龄。

提前刷刷战功,没准到时候还能在父上大人面前秀一把。

无影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沉默两秒说:“哦……”他摩挲着剑柄,慢吞吞地补充了一句:“我杀的东域人也不少。”

#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杀人这种事好没挑战性#

#带上我吧求求你了#

“……”

“江毅哥哥,我郑重邀请你跟我同行。”她伸出白净的小手笑眯眯地说:“我叫阿香,姓氏嘛,等我爹爹认了我之后,我再告诉你。”

无影听了她的话,第一反应是觉得她受了委屈,于是很认真地问:“要我帮忙吗?”

兰疏影在他无意识摩挲剑柄的那只手上着重看了看,表情复杂地摇了摇头。

#当事人暴露了行动计划还一脸不知情的样子#

话说回来,用武力强迫堂堂西国战神认女儿什么的,少年郎,你是认真的吗?

******

荒郊野外,风中飘荡着隐隐的血气。

车夫满身是血地倒在附近,两个孩子被一群持刀的贼匪围堵在树下,他们背靠背哆嗦着,男孩壮着胆子问贼匪为什么要拦住他们去路。

那贼匪嘿嘿一笑,指着男孩向头目邀功道:“我亲眼看见他进了张老爷的府邸,都说是他治好了张老爷的病!”又转向男孩:“张老爷可是这里的富户,手指缝里溜下来一丁点儿都够我们兄弟们过个好年,你说我拦你干什么?”

“识相的把值钱的东西统统交出来,大爷们或许能饶你们一命!不然……”

胡青愣住了。

师父教导过他,未出师时不能给人开方治病,那日若非梦儿恳求,他自己是绝不会揭榜的,不不,他堂堂男儿,怎么能把事情怪罪到一个善良的女孩子身上……

胡青在心里念了几声罪,忽然被雪亮的刀光晃了眼,刀刃贴在脖子上,他茫然抬头,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听见梦梦的声音,那语调竟如此沧桑,好似活过一世的老人般梦呓道:“完了。”

“给我搜!”

孙绮梦面如土色,早知道会招来贼匪劫道,她死也不会贪那个财,现在可好,这些人拿了银子怕是也不会放过他们!

这时一辆马车从那头小道上过来。

赶车的是个戴了斗笠看不见面容的年轻人,旁边坐着个抱着狗的孩子。

眼尖的匪徒一见那孩子就看直了眼,这娃娃生得雪肤花貌,竟看不出性别,以后长大八成是个祸胎。

兰疏影正在给奶糖梳理毛发,忽然听见有人激动地喊:“阿湘公子!阿湘公子!救命啊!”她认得,是孙绮梦的声音。

她不动声色地低着头,悄悄瞥向声音的源头,无影稍微放慢了马速:“救不救?”

果然是女主和那个医仙谷门人。

她突然好奇地问无影:“你认得被抓的那两个人吗?”那天她进破庙的时候他清醒过一瞬,她想确定一下他对这两人究竟有没有印象。

无影干脆地摇头。

兰疏影笑容逐渐放大,恶趣味地说:“我想救他们。”

这时候疾驰的马车其实已经过了一道弯,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庞不过几息就消失不见,孙绮梦眼底的光熄灭了。

胡青现在失魂落魄的,他很后悔自己当初没学武也没学毒,不但像这样毫无反抗地被人压着肩膀等死,还带累了梦梦这么个心善又可爱的小姑娘。

巨大的愧悔让他低下了头颅,开始和贼匪恳求能不能放过孙绮梦,换来的是贼匪们的哈哈大笑,梦梦回眸扫了他一眼,胡青觉得自己大约是被烈日晒蒙了头,不然怎么会觉得那一眼里带着轻蔑和嘲讽。

梦梦那般心善,定是常怀一颗慈悲心,怎么会用那样的眼神看他呢?胡青心里面那个想法只停留了一瞬,却在最柔软的地方留下了一个最难消除的印子。

“笑够了没有?如果笑够了就一起上吧。”

兰疏影笑眯眯地抚摸着金属节鞭,她看着这些五大三粗的贼匪们,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只肥羊!

贼匪们怒了,不带这么小瞧人的!

他们用最粗俗恶毒的言辞招待他,怪的是,那个好看的小童还是笑眯眯地靠在那,一点也不生气的样子,甚至悠闲地跟同伴交待了一声:“这些人我自己就够了,你给马儿喂点草,咱们一会儿还要上路呢。”

“上路?”一个贼匪狞笑,“是要上路,不过,他上的恐怕是黄泉路!”

这是寨子里的规矩,抓到年轻男人,要么入伙要么杀掉,现在寨里人够了,这人他看着不爽,还是杀了省事儿!而这个漂亮的小孩子,卖出去想必有个好价钱。

“至于你……啊!”他刚露出猥琐的表情就觉得嘴上一疼,伸手摸时落了几颗带血的牙齿!

兰疏影收回鞭子,曼声说道:“你们有两个选择,一是自尽,二是跟我打一架。”

一句话惹了马蜂窝,贼匪们纷纷持刀向她冲来,胡青被他们随手绑在树上,满头大汗地紧盯着人群中间的兰疏影,着急地说不出一个字。

孙绮梦定下神,不但关注着战况,还分心关注到了帮兰疏影抱着奶糖的无影,她总觉得这个人的身形很眼熟,气质也似曾相识的样子。

目光落到那人腰间的黑剑,孙绮梦瞪大了眼,有了这根线,她的记忆很快串起来,想起了那间破庙,还有那个昏迷的漂亮男人……

她甚至下意识想抚摸脖颈,那天她只是凑上去看看,就被那柄剑指着喉咙,剑气破了油皮,还见了血!

孙绮梦那天吓得半死,直到剑尖垂下去才意识到人家其实昏着,拿剑指她只是本能反应。这样高的警觉性,一定不是一般人,救了他的话应该会有不低的回报吧——

这才是孙绮梦费心救人的本因。

如果一切按原著进行,无影会用一份天大的人情作为报酬,并送了一笔巨额财富。更重要的是,女主看似无心的一次次温暖举动逐渐打动了无家可归的无影。

他一直在暗中陪伴她长大,最后发现自己爱上了她,从而成为她手里最好用的一把剑。

剧情里的无影到死都没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执着地以兵器的身份去祈求她的爱情,直到一无所有。

战斗结束得很快。

打完这一架,算是把筋骨给活动开了,兰疏影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刚把他俩的绳子解开,右边的孙绮梦就像颗炮弹一样飞射出去,正是朝着往这边走来的无影。

“是你啊!”

“你的伤都好了吗?”

“那天你浑身冰冷地躺在那个破庙里,还有好多血,可吓人了呢!看你现在这么精神,想必是没事了!”

孙绮梦拍着没几两肉的小胸脯,似是十分后怕地自言自语道:“你没事那可真是太好了,那天我们换到解毒药之后立马赶回庙里,可是你人已经不见了,只剩一滩血迹,我,我总怕你有什么危险……”

在她喋喋不休的话里,无影淡漠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013 无双郡主13

兰疏影悄悄观察着无影的神情,她在几人面前看起来很淡定,因为她知道孙绮梦注定是要失望的。

无影这个人就好比一匹孤狼,他的家人在他很小的时候都被仇人杀了,现在的他还不像后期那样是块捂不热的石头,可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打动的。

她总结过,能打动无影的有三样东西:家人、亲情和真心。

而这三件,都不是现在的孙绮梦给得起的。

对于没有被那份救命之恩蒙蔽神智的无影来说,她刚刚这番声泪并下的表演,其实有些用力过猛了。

“这位是医仙谷的胡青兄弟,就是他帮你处理了外伤,这位是他的同伴。”兰疏影笑眯眯地介绍起来。

孙绮梦的表情顿时僵住,整个人不自在极了,她心里头一次对这个好看的小哥哥感到厌恶。

当然她更恨的是胡青!

明明当时是她说要救人的,可胡青这个二愣子非要纠结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不让她去包扎。否则现在她就是这个冰山帅哥的救命恩人,而不是顺带被小哥哥介绍的那个人。

连她的名字都不提一下,真是气死她了!

孙绮梦没好气地瞪了胡青一眼,胡青脸色苍白,还有点惊魂未定,没注意到她的眼神,可对面的两个人都没有错过,无影的眼神更加耐人寻味了。

“你说……”无影盯着她,凉飕飕地开口:“我,浑身冰冷地躺在破庙里?”

孙绮梦又激动起来,手舞足蹈地给他介绍起当天的场景。

看着孙绮梦绞尽脑汁回忆每个细节的样子,兰疏影摇了摇头。

她还在想那天的奇怪梦境,梦里那个玩魔方的女人让她找出男主女主,那么女主现在就站在她面前,是该怎么对人家呢?打压?结交?对她有什么好处?

兰疏影最终决定任性一把——

孙绮梦这个人让她很不喜欢,不止是现在还青涩的孙绮梦,还包括剧情里对方的各种行为……总之,让她去讨好这种习惯了利用完别人就跑的白眼狼,她做不到。

恰恰相反的是,跟女主抢人她觉得做着很开心!至于男主,以后总会遇到的,到时候再决定。反正只要她的主线和支线任务都完成,就可以脱离这个世界了,保证任务结果不偏离,其他的嘛……随便玩!

兰疏影不知道,在她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某个蓝幽幽的房间里传出一声闷笑——“收敛一点,你的本性暴露了。”

在南明之眼投射到这里之前,房间里骤然爆发出一道灼热的白光!“哼,臭女人,害人家消耗这么多,回头好好补偿我!哈……”那声音渐渐低下去,最后打了个哈欠,似乎是进入了沉睡。

而在小世界里,兰疏影从马车里拿了水囊和点心过来,自然地递给胡青,至于那头还在拼命表现的孙绮梦,她根本懒得管。

“胡青兄弟,饿了吧,吃点东西定定神,这些人伤害不到你们了,你放心。”

胡青没有接,惭愧地低下头。

阿湘公子年纪比他还小,武艺却如此高强,而他空有医仙谷门人之名,文不成武不就,只会几手医术,可他上回连那位不知名公子的毒都解不了,现在还要一个小弟弟来安慰……他这样算什么大丈夫?

兰疏影刚把东西塞到他手里,就听见无影凉飕飕地问:“所以,你碰过我,是哪只手?”

孙绮梦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下意识把两只手背在身后拼命摇头,“我,我没……”她当然不敢承认了,事实上,她不但碰过,还很花痴地把这男人的脸摸了个遍,那轮廓,那手感……

她上辈子哪接触过这样的极品男人,能不趁机占个够?

孙绮梦满眼心虚的样子不但瞒不过敏锐的无影,就连反射弧长的胡青都看出来了不对,而且毫无自知地顺手补了她一刀:“啊?梦梦你什么时候碰过人家,难道是我去采药的时候?”

孙绮梦心头火起,冲他大叫道:“我说了没有碰他!你听不懂吗?!”

话一出口,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不觉把对胡青的愤怒发泄了出来,面对胡青不可置信的受伤眼神,她忙放低姿态,柔弱无助地说:“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青哥哥你听我解释……”

胡青退了一步,小少年的眼底盛满失望和难过,好像他珍惜的友情被背叛了。

孙绮梦含着两汪清泪望着他,大概是这副小萝莉的皮相欺骗性太强,单纯的胡青没几句话又被她笼络了回去。

兰疏影大感失望。

无影见她这样,眼底飞快地滑过一丝宠溺的笑意,他骤然拔剑对孙绮梦冷言道:“你不是大夫却破了我的规矩,那就偿一只手来。看在这位小大夫的面子上,我只收你一根手指,自己选吧!”

兰疏影没觉得不对,反倒觉得今天他看来心情挺不错。因为剧情里无影确实有这么一条规矩,原因没有阐明,总之除了女主之外碰过他的人要么被杀,要么斩手,全看他当时的心情。

可胡青就不能接受了。

医仙谷的人大多是心性纯良的,尤其孙绮梦还是他忘年交孙太医的宝贝孙女,对他来说,从辈分上属于晚辈,从年龄上又是需要照顾的小妹妹,他怎能坐视不管?

胡青结结巴巴地恳求无影收回这话,无影哪里会听?

当时放倒他的主因是内伤和剧毒,外伤看起来严重其实对于习武之人只是小事,不过看在这个男孩子曾为他处理过伤口,他暂时收了剑,把目光投向一旁看戏的兰疏影。

兰疏影看出来了,从贼匪之危到现在被无影威胁砍去手指,孙绮梦的害怕一直都只是对危险事物出于本能的畏惧,换句话说,那是生理上的,而不是发自内心的。

因此兰疏影做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或许对于女主来说,是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哪怕在这里受伤甚至是死了,也只代表梦境的终结,她以为梦醒后就回到自己的世界了。

兰疏影的恶趣味又冒了出来。

既然这样,那么她想让女主意识到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一份子,错过的将永远错过,失去的将永远失去,失败过不能重来。

无影的事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她还想让女主继续错过剧情里的每一个福利。

她的微笑还是那么温和好看,可是孙绮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这个小恶魔红唇翘起,露出里面珍珠般的牙齿,开开合合吐出一句话来,让孙绮梦瞬间脸色一变。

014 无双郡主14

“你要她的手指又没有用处,留着还怕它腐臭难闻,还不如……”

不如杀了。

兰疏影没有说出的后半截话,在场的三个人已经自动脑补了出来。

开口前笑靥如花,说到“腐臭难闻”时,她的嫌弃又通过那浅浅的一蹙眉,表现得恰到好处。

无影眼里拂过柔和的笑意,线条漂亮的眼眸微微弯起,配上他孤冷的气质,散发出一种独特的美感,对面的孙绮梦一瞬间忘却了危险,盯着他看得痴迷了。

而胡青显得又惊又怒——因为他认知里的阿湘公子是个乐于助人的好人。

无影对她的决定没有任何异议,黑剑无声地横在孙绮梦细嫩的喉间,正要割断时剑下忽然传出金属交击轻微的一声“叮”……无影挑眉,迎上兰疏影弯弯的月牙眼。

不是说好杀了她,为何又用鞭子挡他?

“算了算了,要她的命也没有用呀,咱们此行路程遥远,不如就罚她跟着我们当个丫鬟,怎么样?”

“也可。”

无影点点头,一人一句,就这么敲定了孙绮梦的命运。

“哎,哎!这……”

胡青急急地反对,当然并没有用。

两人的队伍壮大到四人,马蹄哒哒朝着西国的东部缓缓驰去。

缓,确实是极缓,自从收了孙绮梦这个丫鬟之后,对方充分表现出了干啥啥不行的行为特征。

打猎和做饭是不用指望她了,那就捡柴草吧,可她磨磨蹭蹭到最后,带回来的草是沾着露水的,根本点不着。

烧火,只见她忙活,看不见火变旺,要不是胡青去帮忙,怕是能被她弄熄咯。

喂马,硬是把马儿喂得连着腹泻好几天,蹄子都抬不动,更没法上路。

兰疏影似笑非笑地盯了她很久,小手一挥,让她去帮忙盖草棚,马儿一天好不了,他们就在此休整一天。当然,孙大小姐经手过的草棚只有她自己住,如果还想偷懒耍滑头,坑的就是她自己了。

安排她去洗衣,就连一直帮着她的胡青都怀疑她是跟那些衣物有仇,不然怎么件件都好似遭了五马分尸之刑?

“梦梦,如果你累了的话可以去旁边坐会休息,这个……还是我来吧。”胡青犹犹豫豫地说,怕她担心还劝慰了一句:“这里地势平坦,他们不会看见的。”

孙绮梦赶忙拽紧了衣物,她哪里肯依,要知道,她这几天拼命地表现,就是想用行动告诉那俩人:她孙绮梦,天生就不是干丫鬟的这块料!

胡青担忧道:“你不要耍小孩子脾气,阿湘公子倒是好说话,那位无影公子脾气却怪异得很,你又……趁人之危占了他的便宜,他生气也是应该的。”

“再说阿湘公子先前打败那些匪徒,救了你我的性命,人说救命之恩当结草衔环相报,他们只是让我们当一段时间的仆役,到了目的地就给我们银子离开,这样其实已经很好了。”

兰疏影坐在马车顶上侧耳听着,晃悠着两条小腿,笑道:“这位医仙谷的高徒说话倒是又公道又明理,另一个就不一定咯。”

她话音刚落,底下的孙绮梦果然恶狠狠地甩开衣服,溅了两人一身水滴,胡青皱了皱眉,擦尽脸上的皂角水之后重新睁开眼,看见她一脸委屈又倔强的样子强憋着眼泪,最后心里什么火也没了。

他无奈地一叹,捞过一件衣裳仔细清洗起来。

孙绮梦带着哭腔向他控诉起来。

“青哥哥,我不是忘了他的救命之恩,可,可那些贼匪也是生命,他怎能那样赶尽杀绝呢,那么多条人命啊,他何其忍心……呜,我一想到那些人家里恐怕还有妻儿老小,现在一家人都要孤苦伶仃地挤在一起饿死,我这心里难受得紧,实在做不到好好服侍他们……”

胡青一愣,惊疑道:“你这是何意?!阿湘公子,他对那些贼匪做了什么?”

孙绮梦挑拨得逞,心里得意地暗笑,小脸上却做出难过又气愤的表情:“唉!你不要被他假仁假义的样子给骗了!”

她把自己那天看到的东西添油加醋地告诉了胡青。

那天傍晚,她在河流下游取水,隐约看到水里有血迹,便沿着河岸往上走,却见到了一具浮在水面的尸体,身上有很重的鞭痕,死于刺穿喉咙的一把飞刀!

她吓坏了,赶紧跑了,走之前瞥见阿湘公子的背影,他正在抽打那些贼匪,打得一片哀嚎,可见前面那尸体……

“你,你带我去看看。”胡青脑袋里都是懵的,不知道该相信谁。

“好!”孙绮梦早就在等他这句话。

两个小小的身影蹑手蹑脚地离开,无影抱剑站在兰疏影身边,沉声问:“那个什么梦……看来做过让你不快的事。”

兰疏影摇头:“还不算,不过她以后会做的。”

因为她是女主,注定要跟天武王为敌,而自己,注定要成为天武王身边的得力干将,阵营不同而已。

想清楚了这一点,兰疏影更加坚定了打压女主的计划。

“我去杀了她!”

在无影的世界观里,只要是有威胁的东西,哪怕现在看起来再弱小也要立即斩草除根,不给它生存发展的机会。

“不。”兰疏影按下他,望着那两个身影消失在丛林里,她幽幽地说:“你杀不了她,我也杀不了,不过我们可以一次再一次地打击她,她早晚……会承受不住的。”

兰疏影的眼神迷离,好似氤氲着两团灰色雾气。

与此同时,她的身上散发出一股宁静与疯狂交替的诡异气息,好像冥冥中有什么人在借着她的口说话。

无影警惕地盯着她,话音未落,小人儿毫无预兆地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

天武王府最近像疯了一样在找什么人,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找的正是那位阿湘公子——王爷重视的贵客,前阵子留书出走了。

为了探清阿湘公子的行踪,王府先后找了巡卫司、城防四围督司、京畿六路统领等,据小道消息说,被叫去问话的四个城门校尉,被当场吓晕一个,引咎辞职的有两个。

最后一个也没幸免,据说是被王爷的煞气冲着了,直至今天还在闭门卧床休养,不知道何时才能复职。

后来有人见到王府的人在黑市出现,似乎是从钟六爷这里买到了有用的情报。按理说,这样该能消解王爷的怒火了吧?也没有。恰恰相反,这把火只会越烧越旺,越牵扯越多。

王府里沉寂数日后突然热闹了起来,大开府门,将后院里的美姬们毫不留恋地丢出来,任那些送人来的势力自己认领。

若无人领走,王府会封些银子当遣散费。

眼尖的人发现这笔遣散费实在微薄得很,连一般大户人家的规格都不如。这么一来,大家都猜到是这些美姬做了什么事惹恼了天武王,哪还敢接下这些烫手山芋?

美姬们在府外嘤嘤哭泣许久都无人理睬,最后灰溜溜地携着银子散了。

最让贵族们津津乐道的是戚侧妃。

昔日趾高气扬的戚家嫡女,自降身价做了王府的妾室,让戚家三房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抬不起头来。

后来风水就变了。

谁也没想到天武王这一脉的子息会这般稀薄,戚侧妃诞下了聪慧的清姑娘,去掉那个不被皇室承认的假嫡女耶罗香,等于说天武王就只有这么一个名正言顺的血脉!

是以近些年人人都觉得,待到天武王回京,定会给戚侧妃重立个名分。

现在名分没落着,反倒等来一封休书!

戚家不服,仗着老牌世家的底蕴联合朝中大部分文臣一起向天武王施压,要求他出面解释侧妃究竟犯了婚律中的哪一条,竟要落到被休弃的下场。

要知道西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贵女不可休,因为那牵扯到贵族们的颜面问题,就算当家主母做错了事,一般最坏的结果只是在后院圈禁而不能赶回娘家,否则可以视为向那家人宣战。

天武王这样作为,一来可以说是仰仗自家实力雄厚,不怕得罪戚家,二来也可以看出他是真的气得狠了。

看似声势壮观,可是当事人只坐在府中回了三个字:“家事,滚。”

群臣语塞,又把目光转向皇室。

西国国主苦哈哈地当着自家亲叔叔的面撕了满桌讨伐他的奏折,只求这位爷可千万别撂挑子不干。

……

不知哪里传来的小道消息,说这些女人之所以落到现在的下场,都是因为她们气走了阿湘公子。

吃瓜群众无心插了一句嘴,没想到恰好正中标准答案。

老百姓都是爱听绯闻的,摄政王英明神武那么多年,现在终于有新闻可挖了,顿时群情激动,一传十,十传百,等到皇室想控制舆论的时候,已经拉不回来了。

神秘的阿湘公子继续走红,被划入西国最不可招惹十大人物榜,一直位居前列。

直到“他”的身份被揭穿之后,毫无疑议地长期霸占榜首,成为西国的一大传说。

015 无双郡主15

兰疏影醒来时,日暮微茫,无影坐在旁边担忧地盯着她,她的外壳柔软了下来,笑嘻嘻地说:“我没事,就是困极了,睡了一觉。”

事实当然不是那样,她又梦见了那个手持钻石魔方的女人,女人好像也曾是南明府的任务者,以前辈的身份教了她很多有用的东西。

无影皱眉,“你这不叫睡觉,是鬼上身。”

古代人很少会这么说话,听起来很像诅咒别人,也就是无影这样无人管束的才会这样,所以某些时候兰疏影觉得自己跟他果然很合得来。

“我睡了多久,他们俩回来了吗?”

“我们一直在等你。”胡青垂着头走过来,掌心里托着一柄被干涸血渍包住的柳叶飞刀。

兰疏影勾起唇,漂亮的眼珠染上嘲讽的意味。

她还当这两人会找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原来只是一把她懒得捡回来的刀。

“你能解释一下吗?阿湘公子。”

胡青的每个细微表情都阐述着真实的沉痛。

而他身后,孙绮梦努力想表现出痛心疾首的样子,可惜演技不达标,眼中的得意和欣喜一览无余。

“如你所见,它脏了,所以我不要了,有劳你们大老远帮我捡回来。无影,今晚你想吃什么?”

兰疏影淡淡地说。她私下会称呼无影的真名,在外人面前就改成他的称号。

她浑然不当回事的轻慢态度瞬间激怒了两人。

孙绮梦被她当丫鬟使唤那么多天,之前爱慕她容颜的心思也不知不觉淡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控制的羡慕和嫉恨。

她嫉妒阿湘公子托生了这么好的脸,嫉妒他的一身好武功,嫉妒无影那截然不同的态度,而且还有胡青这个二傻子每天在她耳边嗡嗡嗡地夸赞阿湘公子这里好那里好,愤恨,厌恶,种种情绪交织,让她不会错过每个可以抹黑对方的机会。

“阿湘公子,我以为你是个好人,没想到你也会草菅人命,你这样做和那些贼匪有什么区别!”

“哦?”兰疏影古怪地看了她一眼,玩味道:“草菅人命?我很好奇这个罪名你是怎么编出来按在我头上的。”

“难道不是吗?这飞刀和你暗器囊里的那些一模一样,是你杀了那个贼匪,你不要试图狡辩了,我们是不会相信的!”

孙绮梦气鼓鼓的样子好像一只被偷了蛋的母鸡,兰疏影被自己的想象力逗笑了。

“既然你知道是贼匪,还问我干什么,我杀他有错吗?”

“当然有!”

孙绮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以为被当面揭穿之后这个人会心虚、会转移话题或者强迫他们不许再提,等等。唯独没料到对方会这样坦然。

难道杀人无错?不,这不符合她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

她正要继续指责,对方却不急不慢地开口了,正好堵住她的话:

“如果你问我杀人和贼匪有什么区别,那我可以勉为其难地为你解答一下:首先,贼匪杀人为财,我不是;”

“其次,贼匪杀人会把无用的杀掉,有用的留下,对我来说没有这个分别。至于哪些该杀而哪些不该,我自有我的判断方式;

“最后我想说的是,如果我是贼匪,像你这样聒噪又无用的丫头,连丫鬟都不配当!以你这姿色,卖去勾栏院怕也没什么好价钱,若是卖去乡间当童养媳或许倒还恰当。”

语毕,她顺手整理一下衣领,温和一笑,宛然一位风度翩翩的小少年,让听者几乎怀疑刚刚那样恶毒的话究竟是不是从她嘴里出来的。

论毒舌,兰疏影表示她绝对不怕输。

“你!”孙绮梦气急败坏。

兰疏影别开她指着自己的那根手指,坏笑道:“看来你是做好了选择,就这根?无影……”

黑剑应声弹出剑鞘,冰冷的气机瞬间锁定了孙绮梦。

孙绮梦大惊失色,才想起之前无影要取她手指的事,赶紧收回手,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弱弱地含着两包眼泪说:

“你,你别老是打打杀杀的,我那天明明看见你拿着鞭子打他们,打得气息奄奄,也不知后来有几个人留下命……你别以为救了我们就是好人了,你这个凶手,杀人魔!”

兰疏影:“看得出来你们很不服气,不如这样,咱们眼见为实,去那贼匪的老窝走一趟。”

孙绮梦傻眼了,还有这种操作?她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落到对方的节奏里,怕是跳也跳不出去了。

胡青皱着眉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他开始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是说又说不出来。

那伙贼匪所属的寨子名叫金钱寨,名字很俗气,不过对于一群被强占了田地只能占山为寇的人来说,这样的名字最直白也最能表达他们内心的愿望。

沐浴着山风,兰疏影悠悠地感慨道:“钱是好东西啊,如果现在天上掉下一大笔钱,我就立即拿去招兵买马……”

无影心里微动:“然后呢?”

如果她缺钱的话,他的藏宝洞里倒是有不少,还有些藏品可以拿去当掉,也是一大笔收入。

兰疏影不知道他的想法,听了他问的这话,下意识拉开了任务框。

主线一:赶走天武王府后院的所有姬妾(完成度95%)

主线二:让独孤雁成为天武王心里最爱的女人(完成度20%)

主线三:成为西国第二位战神(完成度1%)

支线任务:盖世英雄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请在二十年内打造出一支虎狼之师,打下至少两个敌对国家(完成度0%)

那个0被系统特别放大又标红,生怕她会错过的样子。

兰疏影长叹一声,诚恳地说:“我有一个梦想。”

“我想当个将军,领着我的兵去边境线外跑马,打死他们的兵,抢光他们的粮,烧光他们的屋子,打到哪天我腻了就告老还乡,回家看着我老爹,不让他给我找后娘。”

她相信只要能把想上位的男主女主整趴下,以天武王的内力修为,活成个一百五十岁的老妖怪完全不是问题。

当然,他必须得守着独孤雁的牌位自己过,不然她的任务就得玩完儿。

无影:“……”

胡青:“……”

孙绮梦:“……呸。”就他这娘炮又奸猾的模样,跟她印象中威风凛凛、保家卫国的将军形象可差远了!

金钱寨的守备力量比他们想象中还弱。

孙绮梦觉得,要指望这十几人守寨子,真还不如她家后院里养的老黄狗。

对方象征性地抵抗了一小会就散了,都是些没精打采的小喽啰,活像多少天没吃饱饭似的,一散开就各自找阴凉地儿坐下,捂着空瘪瘪的肚子唉声叹气,根本没人出头跟他们搭话。

这时候里面走出一个四方脸的汉子,左脖子上有道肿得老高的鞭印,一听见这熟悉的鞭子破空声,他激动地飞扑过来,扑腾一下在兰疏影脚边跪下了!

“拜见恩人!”

啥玩意儿?恩人?!

孙绮梦又傻眼了。

016 无双郡主16

“原理很简单,人,我是杀了,可我杀的都是作恶的混蛋,但凡是有一丁点悔改之心的人,我都会给他们机会重新来过。”

兰疏影坐在金钱寨寨主的虎皮大椅里,娇小的身影并没有被身下那张虎皮夺去威势。

她说话时,一双沉静的灰眸扫视着满厅的贼匪,被她扫到的人都觉得呼吸一滞,好像有一座山压在头顶,之前对她的轻视一扫而空!

站在最前面的就是方才在外面给兰疏影下跪并且口称“恩人”的那个四方脸汉子,陆方。

陆方原本是金钱寨的三当家。

跟拉起大旗的大当家二当家不一样,他是被迫加入的。

这是大多数寨子的规矩,当寨子里的人不够数的时候,就会威逼跟货物一并抢回寨子里的男人加入他们,拒绝加入的人会被当场杀掉。

被威胁的人通常是过路行人或商贾,他们原本可能有着美满的家庭和蒸蒸向上的事业,就因为被贼匪盯上,什么都没了。

所以说,这是识时务的一群人,也是最有几率造反的一群人。

陆方正是看出了这一点,他开始在这群人里发展势力,一步步爬上三当家的位置。可他发展得太快,招来其他两位当家的忌惮,最近几次行动,他们都会安排自己的得力心腹进来,指挥着陆方的人当先锋,以此消耗他的实力。

那天,兰疏影杀的主要就是这些心腹。

拔除了这些钉子之后,陆方毫不浪费机会,干脆率领人马杀回金钱寨,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大当家和二当家已经被迅速击毙,所以现在金钱寨里就是陆方一个人做主。

“恩人请喝茶!”陆方一脸感慨地说:“那天要不是恩人您,我跟我这帮兄弟怕是就危险了……”

那天他闯进议事厅的时候,正听见大当家和二当家在密谋要杀他,若是没有这位小公子横插一脚,那天陆方一回寨就要变成一缕亡魂!

正因为小公子掐断了那两个小人的爪牙,他才攥住了一线生机……

陆方没有兰疏影的相面技巧,但他在金钱寨待得久,哪些人是不得已而为之,哪些人是热衷作恶,他一清二楚!作恶的统统杀尽,也当是他陆方临下山前做件好事!

现在站在这儿的,都是这几年来被迫入伙的人,其中有牵挂的打算回家,剩下的人准备跟着他另谋生路。

兰疏影微微一笑,余光在孙绮梦涨得通红的脸庞上过了一遍,对陆方说:“陆兄弟不用妄自菲薄,你是有本事的人,就算没有我,你也不会栽在这个小山沟里。不知道陆兄弟以后有什么打算?”

陆方挠挠头,憨笑道:“恩人那顿鞭打,虽然算是消去了咱们过往的罪孽,可到底是回不了头了,我是个粗人,读过几年书却没学出多少道理,也干不来精细的买卖,我打算去参军,好歹算是有地方收留咱,不愁以后没饭吃。”

兰疏影眼里精光一闪:“参军?”

她笑了,“可有去处?”

陆方摇头,“暂无。”

“我看你眉间有愁色,可是有什么难处?”

陆方叹了口气:“不错,恩人有所不知,大当家和二当家是老奸巨猾之辈,他们把寨子里的财宝紧攥在自个儿手里,近几个月都称收益不好,除了他们自己人,咱们大伙儿很少有吃饱的时候。”

“我本来以为杀了他们就能让弟兄们吃上饱饭,没想到他们早有安排……唉,我们实在追不回那些财物,现在这寨子就是个空壳,没钱也没粮,恩人今天来得早,若再晚些,我们已经撤下山了。”

下山去做什么,他没有明说,在场的人却都明白:他们是劫匪,没得吃,只能抢,难不成几十口人一起进城要饭?

兰疏影掏出一把崭新的银票,一群人的呼吸顿时粗重起来。

她特意观察了一下这些人的眼神,很好,依她从神秘女人那里学来的相面之术来看,这儿竟然没有一个是心术不正之辈,而且隐隐以陆方为中心,可见陆方在管人方面的确有些才能。

“这里有些银子,陆兄弟可以遣人去买些粮食酒肉回来,金钱寨已经没了害群之马,以后定会越来越好。”

她看陆方的眼神意味深长。

对方愣了一会,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对着旁边犹豫着想拿不敢拿的心腹踹了一脚:“还不快谢过公子,拿上钱点几个兄弟跟你一块去采办!”

有时候,一个称呼的变化代表的就是立场变更。

从这一刻起,金钱寨变主人了。

孙绮梦真是没明白这一趟是做什么来的。

她明明是想跟胡青证明这人不是个好人,好劝服胡青那个死脑筋带她一起逃走,现在真是抹黑不成反被耍了一把!

想起阿湘公子刚刚看她的那一眼,她气不打一处来。

颇有一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

如果兰疏影知道她的想法,怕是要笑抽过去——她也太看得起她自己了。

陆方的人很听使唤,在他的安排下,他们把战斗时死掉的人拉去后山,伤员都安置在一个区域休养,想回家的就每人发些路费,当天下午就安排这些人下山。

这时候连着陆方在内,刚好有五十个人,年纪最小的是个七岁孩子,更多的是二十到三十之间的青壮年。

负责采买的人回来之后,几个厨下的妇女使尽浑身本领倒腾出几大桌好菜好饭,让他们吃了个尽兴。

在这顿宴席上,陆方正式把兰疏影拱上前去,宣布以后她就是金钱寨的大当家,然后跟手下们说了两人商议出的发展计划——

接下来三个月里他们就在山上,哪儿也不去,每个人都要按照兰疏影制定的训练方法努力强身健体,三个月后,根据个人资质和擅长的方向传授一门武功。

传授武艺后每个月一次考核,共计六个月。完成考核的人有重赏,完不成的人立即踢出队伍,永不录用。

规则简单粗暴,但是成功调动了所有人的积极性。

那天兰疏影干净利索地灭掉了所有眼神不正的人,她大发神威的样子深深印在贼匪们的脑子里,回来之后少不了聚在一起议论。

次数多了,她的形象已经被层层神化,所以对于兰疏影公布的规则,他们居然没有一丝怀疑。

现在他们毫无例外地同情起那些选择离开的人,如果那些人知道留下就有机会学武功,怕是要悔到肠子都青了!

西国人的认知里,能学武的都不是普通人家,像他们这种在底层讨口饭吃的人真是想都不敢多想。一门完整的武学对于西国人来说是登天的台阶,而现在,他们每个人,都有登天的可能!

“拜见公子!”

陆方当先下跪,后面顿了一顿,然后齐刷刷跪倒一片。这一刻,所有人的眼里只有崇敬和热切。

017 无双郡主17(二更)

“弟兄们跑起来,跑起来!豆芽菜,发什么愣呢,继续跑别掉队!”

陆方边跑边给其他人鼓劲。

晨跑的队伍里数他体质最好,又学过些拳脚功夫,威望更是最高,由他担当教官无一人反对。

兰疏影抱着奶糖,懒洋洋地躺在屋顶晒太阳。

“这小狗好像自从上路就萎靡得很。”

无影悄无声地出现在她身后,打量着她手底下好像没气了一样的奶糖说。

兰疏影一想,好像的确不太正常,这小东西平时不知道多活泼。

她皱眉回想了一会,肯定地说道:“好像是从我们遇到他俩开始的。”

因为她清楚地记得,在她出手救下孙绮梦和胡青之前,奶糖还在车上跟她做游戏来着。难道是生病了?兰疏影认真考虑起让胡青改一次行,充当兽医给奶糖看看。

某个房间里的不知名生物:z,z,z……阿嚏!……嗯有人在想我?

奶糖半睁开眼迷蒙地看看他俩,转过头继续睡觉。

兰疏影撇撇嘴:“我看它没事,就是懒。”

“……”

无影深以为然地点头。

“豆芽菜!”陆方一声大叫。

两人往下看去,原来是那个最小的孩子摔倒了,膝盖摩擦在沙地上,血肉模糊的碗大伤口粘着破碎的布料和砂砾,一看就很疼的样子。

孩子脸下卧着两团青黑,面色惨白地侧卧在那儿,紧咬下唇,疼得冷汗都出来了也没哼一声。

“快把南嫂子叫过来!”陆方吩咐手下说。

兰疏影走到他身边,“寨子里有医者吗?我看他好像还有别的不适。”

陆方为难地摇摇头:“医者太珍贵了,我们哪找得到,不过豆芽菜的娘会点医术,平时我们有些头疼脑热的都找她治,那,南嫂子来了!”

他们说的“南嫂子”是个身材纤瘦的少妇,肌肤细滑,五官秀丽,她穿着一条朴素却一尘不染的衣裙,行走时如弱柳扶风。

她的每一步都临着上个脚印的边缘,就连急切时动作也是一丝不苟的,显然受过极高规格的教育。

只一眼,兰疏影就确定了,这是个贵女。

又注意到她鬓边插着一朵白花,原来是个寡妇。

“豆芽菜”见了她才露出点泪花,蹭到她怀里叫了声娘。

少妇给他处理好伤势,把孩子抱到阴凉处歇息,与旁边人说了几句,受了对方的指点往兰疏影这边走来,显然有什么事想说。

她行走时习惯性地微微垂着头,走到近前才与兰疏影视线相接。

就在看清她面容的一瞬间,少妇吃了一惊,脱口而出:“香儿!”

******

飞鱼最近很郁闷,这种郁闷在那个小冤家留书出走之后与日俱增。今天又挨了王爷一顿臭骂,他在酒馆里坐定,打算借酒消愁。

近来天武王府是多事之秋,一切就是从阿湘留的那封信开始的。他没亲眼看过,只知道王爷看完之后呆坐了半天,然后突然开始调查起当年的事。

他不太明白,王爷不是早就放弃王妃了吗?因为独孤公子的事……

飞鱼灌了半碗酒入喉,想不透,还是想不透,最后通红着眼恶狠狠地骂了一嗓子:“阿湘,你个小混球,别让老子逮着你,不然吊起来揍哭你!”

“呵呵,阁下说的可是那位王府贵客,阿湘公子?”

邻桌一个模样美艳的男人露出招牌式的笑容,飞鱼看得一恍神,忽然惊醒:“没错!你见过?”

钟六爷摇摇杯中酒,笑道:“见过,当然见过,他还与我打听了三件事呢。”

“不过,我只愿说给王爷听。若是王爷肯赏光,酉时鄙人在芙蓉坊静候。”

而兰疏影并不知道这一幕,如果知道的话,大概会给钟六爷颁发一个最佳小助手奖。

金钱寨离京都不算远也不算近,因为中间有山阻隔,不好修官道,附近又民风彪悍,匪盗不绝,所以不是行商的首选路线,十天半个月也来不了一窝肥羊。

不然寨民们也不会饿着肚皮去打劫胡青他们两个小娃娃。

兰疏影卖掉戚五少输给她的那些财宝之后手里大约有六千两银子,支撑这些人的生活和训练所需绰绰有余。

除了定期下山搬运物资以外,他们拼尽全力,利用山上的一切去锻炼身体,比如跑步,攀山,负重登阶,举重,胸口碎大石……

呸!

“陆方!你再表演碎大石我就让你变成碎石!”

她吼完一嗓子,刚要继续看信,眼前就递来一碗熬得清亮香甜的汤。“香儿平日训练辛苦,这是刚炖好的雪梨汤,来歇息一会儿,润润喉。”

在旁边做准备活动的豆芽菜哼哼唧唧地吃味道:“娘亲你就会偏着姐姐……”

现在不能再叫他豆芽菜了,人家其实有名有姓,叫独孤耀,与兰疏影是同辈。

他的父亲就是独孤雁的亲二哥。

耀字,取于光宗耀祖,从南婶口中得知,独孤老将军病逝后,全家靠耀儿的父亲撑着,舅舅年富力强,本在军中有职位,谁知道一天忽然就倒下了,请来的医者说是旧疾复发!

南婶当然不信,自己检查发现是中毒,可她无力去解,一家人四处寻医,舅舅是在睡梦中死在路上的。

后来南婶和耀儿跟家仆走散,被抢进金钱寨,她是新丧偶的寡妇,碰了她怕遭晦气,加上她会些医术,就被大当家安置在后山带着儿子独居。

兰疏影在耶罗香的记忆里确实找到了这位舅母。应该是在耶罗香四岁左右,她来王府探望过她们母女俩。

虽不记得她的面容,可这通身的贵女气派做不了假,而且她口中关于将军府的种种与独孤雁说给女儿听的也都对得上,便认了她。

耀儿是个好孩子,兰疏影记得他从不逃避训练,休息间隙嘴里还时常念念有词,后来才知道他是在温习南婶教的功课,那天会摔倒也是因为夜里用功睡得晚了。

“他说要给我挣个诰命,不管多危险都要给他爷爷和父亲翻案……”南婶看着那个在泥地里摔爬的身影,心酸得潸然泪下。

兰疏影心里一动。

如果说这是独孤耀作为独孤家后代的心愿,它会不会也是耶罗香想要做的事呢?

018 无双郡主18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的任务栏里又要多加一项了。

兰疏影看着耀儿默默地想。

……

三个月时间很快过去。

当初参与训练的五十个人都下了苦功夫,居然一个被淘汰的都没有。

她细细观摩了这些人的性格和路数,挑选了最适合他们的功法,如先前的约定,每人都叫过来单独传授,并且提供讲解。

当然这不是白送的,练了她教的武艺,以后就要为她效命。如有不从,她给得出去当然也拿得回来。

别问她这么多秘籍从哪儿弄来的,天武阁的藏书她看了不知道多少,恰好她的技能栏里有这么一个标签:过目不忘。

兰疏影早就在心里划定了这些人未来的路线,他们属于她,等于说属于战场,所以在内功上,一律跟着她练魔相功,这样可以加大他们将来活命的机会。

被传授到的人个个都欣喜若狂,各自去后山找了块地方练习,寨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直到有一天,沿着山路走上来一撮官兵。

胡青正在采药,忽然被人询问金钱寨怎么走,他没多想就指了方向,忽然反应过来,问道:“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官兵看他是个半大孩子,也没防备,答道:“奉摄政王之命,寻找一位灰眼睛的小公子,名叫阿湘。”

胡青憨厚地咧嘴笑了:“我认得他,我带你们去吧!”他想着天武王待阿湘极好,不该会有危险才是。

这队人欢喜地跟了上去。

他们上山的那个方向飞起几只蓝雀,耀儿听见声音,表情不太对,说:“我的蓝雀遇到生人了,我得去看看。”

没一会儿他惊慌地跑回来推兰疏影:“姐姐你快走,有一伙官兵上来了,是找你的,天武王府派来的!”在他的印象里,天武王见死不救,不顾两家的姻亲关系,绝不是个好人。

“嗯?这么快?”兰疏影皱眉。

是便宜老爹行动力太高?还是她无意中暴露了位置?

“舅母,耀儿,我们去后山岩洞里暂避一下,江毅哥哥你带着孙绮梦,别让她这时候闹什么幺蛾子!”

给独孤家翻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不能让耀儿母子俩提前暴露给皇家的爪牙!至于孙绮梦,兰疏影纯粹是不想这么快放走她,女主光环什么的太厉害,还是放在身边压制着才安心。

同时她不禁多想了一点:官兵上山找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这种事该不会也是受女主光环影响吧?

后面发生的事证明,还真就被她说中了。

转移到岩洞之后,兰疏影看出孙绮梦的蠢蠢欲动,森冷地警告她说:“如果因为你的不安分给我带来麻烦,我就打断你的手脚,扔到山里去喂狼。”

孙绮梦吓得肩膀一缩,瑟瑟地点点头。

南婶看她可怜,还想说说好话,被眼尖的耀儿拦住了。

兰疏影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暗自点头,耀儿是个好样的,聪慧勇敢,好生栽培,以后他就是独孤家的顶梁柱。

山下。

锦衣华服的俊秀少年不耐烦地从马车里伸出头:“怎么样了?找到人没有?”

耶罗煜是被迫出来的。

他今年十三岁,同母哥哥继承皇位之后封他为晋王,可是他那位热衷权力的母后对手段强硬的大哥很是不喜,总想劝他去争那个位子。

女人真是麻烦,已经当了皇太后还瞎折腾什么,就以为他好安排,也不想想,大哥是皇叔力挺的继承人,跟他斗能讨得什么好?

耶罗煜越想越烦躁,干脆跳出马车:“一群窝囊废,来人,跟本王上山!”去找那个该死的阿湘,回去跟皇叔换一份人情,哼!

官兵在山寨里扑了个空,正在到处搜查,忽然脚下大地直晃!

“不好!地龙翻身了,快跑!”

古人口中的地龙翻身,也就是地震。

晋王的队伍走到半道,同样感受到震感,而且山道上时不时有滚石翻滚而下,树木倒塌,山路张开巨口,骇人得很。

耶罗煜养尊处优多年,乍一见到这样的场景,吓得差点尿裤子,手脚瘫软地摔进随从们的怀里,被半夹半抱地带着逃跑,形象狼狈至极。

兰疏影他们从岩洞里跑出来,因为要顾着没练过武的南婶,走得就慢了些,这一块地势不好,比山寨那边还要危险得多。

他们一路灰头土脸,几经险境,好不容易快走到安全的地方,一直闷头逃窜的孙绮梦眼底泛起阴冷的光,冷不防地狠狠推了耀儿一把。

他摔过去的方向紧挨着一处陡坡,身后那片大地正在飞速裂开!

耀儿猝不及防滚落到沟壑里,一只小手顽强地扒在边缘,整个人挂在半空,情况危急!

“耀儿!”

兰疏影冲过去抓住耀儿的左边胳膊,无影抓住右边,两人合力把他拉上来之后,孙绮梦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该死的……”

兰疏影一肚子火,是气女主,更多的是气自己!

好一个孙绮梦,好一个孙绮梦……会叫的狗不咬人,早在这丫头表现得乖巧开始她就该戒备起来,是她的轻敌差点害死耀儿!

诡异的是,孙绮梦跑了之后,地震居然半个时辰不到就消停了。

兰疏影面沉如水,果然,这场毫无预兆的地震是在帮着女主逃离她的掌控。

“这里不能待了,我们要尽快跟其他人汇合,离开这儿。”

她站在遍地疮痍之中,目光坚毅地看向山下:孙绮梦,耀儿的这份仇,我记下了。

兰疏影回到金钱寨,发现那些官兵已经全跑了,空地上站着一个人,细看发现是陆方,他被石头伤了头,用衣裳缠着,见她没事高兴地迎上来。

她摸出疗伤药递给他:“弟兄们怎么样,都安全吗?”

陆方说:“陈大友命不好,在山洞里没逃出来,死了,还伤了四个兄弟,我已经让他们去后山的山脚下集合,我们几个是回来报信的,您……怎么也从后山回来?”

因为山寨这里地势平坦,石质坚实,地震的时候跑到空地上就安全了,干什么要跑到更危险的地方呢?陆方这人粗中带细,稍微一转就猜到这里面有故事。

兰疏影一想起这个就来火,把事情简单跟他说了一遍,他们拿了几袋粮食和没用完的银票,南婶收拾了一些瓶瓶罐罐还有晒干的药草,这就准备去找其他人。

下山路上他们还遇到了昏迷的胡青,兰疏影略作思索,想起他背后的师门,最终决定带上他一起走。

一行人汇合后浩浩荡荡地向东出发,与此同时,女主光环开始发挥作用的孙绮梦如兰疏影所料,确实另有际遇。

019 无双郡主19

老管家今天很发愁,这是主子回京以后第一次过生辰,按理说不能不办,可真要办的话……

“滚,滚,都给我滚!还送礼?呸,人都找不回来过什么寿!”

又一个站着进去被抬着出来的。

老管家深深地叹了口气,莫名怀念起阿湘公子在府里的时候——那阵子王爷的心情不知道有多好,下人们做错事也不会被责骂。

这段时间公子不在,所有人都是提着脑袋熬日子,苦矣!

天武王已经持续暴怒了一个上午,尤其当他扫到奏报上那行触目惊心的字迹之后,更是愤然拍碎了桌子。

地龙翻身?这么个蹩脚的借口就想让他停止搜寻?

有些人要是再不收敛,他不介意让这都城也翻个身!

古代的信息传递是很单一的,没有高清彩图更没有实时录像,一切只凭快马加鞭送来的信,还有送信人的两片嘴皮子。

宫里的地震仪还没接到震感,所以天武王看到信之后第一反应是心惊,细想之后就只余满腔被骗之后的愤怒。

远处的晋王耶罗煜如果知道自己的信件惹得这位祖宗震怒,怕是要委屈得厥过去。

“两位大哥辛苦了,小妹给殿下熬了压惊的汤药,不知两位大哥可否行个方便,让小妹向恩人当面致谢。”

孙绮梦身穿层层叠叠的白纱裙,双丫髻用漂亮的珍珠发饰装点,底下编出数个精致的细辫子,笑的时候露出两颗小虎牙,显得又甜美又无害。

谁又能想到,毫无异状的她,就在半天前刚刚亲手把一个孩子推向深渊呢?

这身打扮仙气飘飘,原本只能算清秀的小丫头,硬是被衬成了清丽脱俗的小美人。她捧着托盘走近,温声细语,乖巧可人得很,瞬间收服了两个随从的心,顺利进入房间。

是以,当晋王耶罗煜苏醒的时候,眼神一片朦胧中好似见到一个白衣小仙娥,坐在他身边,正眉眼弯弯地朝他笑呢!

……

孙绮梦暗想,阿湘公子果然是她的灾星,瞧瞧,这一分开,她运势立马就好起来了!

遥想第一回见面的时候,那人非说在分开的地方汇合,耽搁了她的时辰,害她错过了无影的救命恩情;

第二次见面的时候,虽说是他救了她,可他弄糟了她在无影心里的印象,让她彻底失去了笼络一个武林高手的机会!更过分的是他居然强迫自己当丫鬟,哼,她可是现代社会的人,那里人人平等,凭什么到这里要被人使唤?

孙绮梦逃走后,先撞见了耶罗煜的队伍,被他们救下,到山脚下又遇到她爷爷孙太医的得意门生,现在她得到了很好的照料,而且孙太医正在赶来的路上,亲自接她回都城。

她现在没什么可忧虑的,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再细心打扮一番,这就赶紧来刷晋王的好感度了。

年龄?呵,反正晋王也就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青梅竹马正好相配,孙绮梦志得意满——在西国,医者因为数目少,地位相对来说还是挺高的,只要她能抓住晋王的心,以后不愁当不成王妃!

孙绮梦在耶罗煜面前笑靥如花,心里却阴森森地想:阿湘公子,你会后悔离开都城的,没了王爷的宠爱,任你武功再高,在皇族面前一样要低头,你带给我的耻辱,以后一定百倍奉还!

******

扑棱棱!

刚经过一场劫难,草木皆兵的众人听见声音,第一反应就是举起兵刃。

兰疏影伸出左臂供那只鸟停脚,顺手去拆它脚上的竹筒。

她的镇定感染了其他人,陆方松了口气,大声说:“把兵器都收起来,继续赶路,天黑之前到达下一个城镇,大家还能吃上口热乎饭!”

信是钟六爷传来的,她现在行踪飘忽,路线时时都在更改,只有这种经过特殊训练的鸟,才能循着味道直奔她而来。

钟六爷在信里说了几件事,天武王府找过他,于是他卖了第一个消息,说她是往东面出发,随行者是东域第一杀手无影。

又透露了她似乎因为后院那些女人有些苦恼。

还说了王府近期的动向,现在王府里的女人们只剩一个戚侧妃,被幽禁在小院子里,如果这个月底之前戚家无人来接,天武王会亲自把她送回戚家。

“原来如此……”兰疏影恍悟,耶罗香的第一个心愿,那个驱逐任务,现在就卡在95%,原来差的就是戚侧妃这个5%。

她接着往下看,钟六爷后面紧跟着给她认了个错,因为他拿她留的那三个问题,跟天武王换了些行商时候的便利。

据说天武王当时的表情很精彩。

兰疏影笑了,这样好啊,她本来就没想要答案,要的就是便宜老爹听见。

此外,钟六爷不愧是西国的百晓生,对于那三个问题,信里清楚地记述了独孤家现在剩余的人分别在哪里,还有当年独孤雁在后宅里受过的委屈,是谁出的手,白纸黑字记得明明白白。

他还给了她一个惊喜,那就是天武王娶戚侧妃进来的原因。

确实是救命之恩,不过救的不是他自己的命,而是天武王的结义兄弟,独孤家的大公子,独孤云浩。

那不就是……

“大舅舅……”

兰疏影愣住了,所以说,耶罗清这个人,其实是独孤家的后代。

看完了信,她去马车里研墨提笔,写了一封长长的回信。

孙绮梦已经脱离掌控,她不清楚孙绮梦会在何时回到都城,也不知道孙绮梦和钟六爷相遇的具体节点,只能早作打算。

钟六爷这个人很好琢磨,他的精神层面是孤独而厌世的,能打动他的女子一定要特立独行,最好是与世不容,思想独立而想法新颖的女子就是他的致命罂粟。

而孙绮梦最初引起他的注意,是从献策开始的。

作为黑市巨贾的钟六爷其实也做白道生意,他手里掌握着三个商行,剧情后期他翻手间就能撼动三个国家的经济命脉。孙绮梦在行商这方面给他提了很多建议,让他如获至宝。

而现在兰疏影要做的就是这件事。

她的脑袋好像一个永远挖掘不完的宝库,里面装着很多甚至她自己都不能完全理解的知识,她把其中的经营技巧跟西国的市场环境相结合,写了厚厚的一叠。

直到无影提醒她,再写下去这鸟儿怕是飞不动了,她才恍然惊醒,不好意思地搁笔。

放飞了那只传讯的鸟之后,兰疏影把钟六爷送给她的特制香囊就地掩埋,沾染香气的衣裳也换下来扔了。

她后来和胡青确认过,那伙官兵直言要去金钱寨找“阿湘公子”,八成就是钟六爷卖了她的位置,如果再被他掌握她行踪的话,这只老狐狸难保不会跟上来给她添麻烦。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通信了。

“公子,过了前面那个路口,我们就到东州了!”陆方高兴地说。

兰疏影坐在马背上,在三岔路口转了几圈,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不,我们不去东州。”

020 无双郡主20

“属下无能,查不到阿湘公子的来历,只是有些猜测……”

“行了别猜测了,本王现在就告诉你她的来历。”天武王头疼地打断飞鱼,把桌上的几张纸推过去让他自己看。

飞鱼粗略看完,嘴巴里好像能塞个鸡蛋:“他,她,是王爷的……”

“嗯。”天武王承认了他没说完的话,忽而拍桌道:“本来说人在青蒙山上,可是昨儿耶罗煜那小子传信说地龙翻身了,寨子里是空的,人没找着!可气死本王了!”

他一提起这事就气得吹胡子瞪眼,早就觉得那小子不靠谱,要不是他心里觉着对不住那孩子,豁不出这个脸自己去接,这事轮得着他耶罗煜吗?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真没冤枉了他!

无辜躺枪的晋王殿下:委屈,想哭。

“你现在出发去调查这事儿,如果人跑了,你就追上去,找到之后给我带回来,本王倒要问问看这个小妮子到底想要干什么……”

见飞鱼还傻愣愣站这儿,天武王正要发火,就听见飞鱼嘀咕了一句:“可您不是一直说小郡主不知道是谁的野种,不乐意认她么……”

天武王的上下唇开开合合几次,最后丧气地坐回去,小声说:

“我,我那不是一直也没见到她嘛,你看看她那模样,谁能说不是耶罗家的血脉?我可早就觉得她跟阿弟长得像……”他想起两人相处的时候那么多次触动,怎么就没多想想呢,唉。

飞鱼暗暗翻了个白眼:得了吧,跟殇了的漠亲王长得像,那不就是跟您像吗,谁不知道漠亲王是您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王爷英明神武,可在家事上怎么就那么糊涂呢。

飞鱼摇摇头,不再跟他耽误时间,回去简单收拾下包袱就走了。

就在飞鱼踏上寻人之旅的同时,兰疏影带着她的队伍钻进莽莽大山,过上了接近原始人的生活。

他们寻到一片靠近水源的平地,搭建起一排木屋。

每两人编成一组,两组一起行动,按值日表出去狩猎野兽、采集鲜果,供大家食用,定期会出去跟当地人买些调味品和衣物。

就这样,一群人在山里定居下来,每天加倍刻苦地训练。

兰疏影给他们的要求只有一点:半年内突破到魔相功第三层。

何时全员突破,他们就何时出山!

而她给自己定的标准就更加严格了,在这半年里她要挑战魔相功第八层,还要把无常鞭法刷到宗师境界。

飞鱼的追踪能力跟晋王耶罗煜一行人相比,可以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是尽管如此,当他追到东州地界这一块的时候,还是不甘心地放弃了。

这个小兔崽子到底是谁教出来的?故布疑踪,绕了他足足大半个月,最后连根毛都没找出来。一个足足几十人的队伍,居然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失踪了。

飞鱼本来还想继续找,可是数道军令传来,作为玄甲军的一员大将,他不能再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无影面无表情地立在高高的树枝上,遥望着奔马向前,带起的白烟渐渐淡去,他耸耸肩,回去找小丫头传信了。

三个月后。

队伍里半数人突破到魔相功第二层,其他人也都摸到了第一层的顶点,只差一丝丝就能突破,对于一群半路出家之前没接触过武学的人来说,这个成绩已经相当喜人了。

可是兰疏影并不满足,想当初,她一个月的成果是他们的三四倍啊!

她把飞鱼教给她的玄甲军新兵锻体刀法也传授了出去。

这刀法是天武王早年所创,对新手武者有很好的锻体效果,在一般的军队是学不到的,所以,每年那十个去玄甲军新兵营进修的机会能让普通军队的武者抢破头。

她希望这套刀法能把这个队伍的整体实力再提一个台阶。

之后的招式演练和对战训练,兰疏影一一指出这些人招式中存在的漏洞。

见到众人一脸羞愧的样子,她微笑着递了个甜枣:“没关系,你们练武的时日还浅,有这样的进步已经很不错了。”

被安慰的众人:“……”

无影用指节拼命抵住唇才没有笑出声,可是唇角的上扬已经出卖了他的心情。

这个场景真的太有意思了,一个身量短小的孩子,宛如宗师一般背着手给成人们纠错,她最后的这句话更是毫无说服力,如果他们学武的时间短,那她呢?

被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这么说,陆方一张老脸羞得通红,直接抱拳告退走人。回去加倍努力的话,大概下次就不用被公子安慰了吧,他在心里暗暗地想。

其他人:你做梦。

这里每个人都是拼了命在训练,可是有谁赶得上那个小妖孽?

他们在为突破魔相功第三层发愁的时候,兰疏影已经轻轻松松突破了第六层,他们刚鼓起劲打算奋起直追,没过一个月再见面发现她已经到了第七层!

这还是人吗?!上天啊,收了这个妖怪吧!

“他们这是怎么了?”兰疏影愕然地看着众人悲愤离去的背影。

无影轻咳一声,委婉地说:“我觉得你这段时间还是别出来了。”

天知道,再看见她练功跟吃糖豆一样容易,连他也要忍不住嫉妒了。

他还在东域国的时候就知道天武王的名号,作为江湖人,天武王这个人就像一座巍峨的高山,如果用他当参照物,恐怕没有人再有信心练武,追不上的,那是永远追不上的人。

天武王的封号是他师父拟的,原因是他的先天武体。

这种体质千年难遇,能让人修习各路功法有如神助,难有瓶颈,而且学习速度极快,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

这么看来,作为天武王的女儿,眼前这个小家伙恰好继承了这种宝贵的体质。

无影想到这里,看着她干净纯粹的眸子,忽然有种浓重的危机感!

天武王那边是绝对没人敢打主意的,可是万一阿香不慎暴露了这体质,怕是会引来整个江湖的疯狂争夺,他们会把她当作万年丹果、人参娃娃之流,恨不能食她肉啖她血。

他杀得了十个百个,终归杀不了所有人。难道要把她送回天武王身边?不行……她好像有自己的计划,如果他这么做,她会恨死他的吧。

“江毅哥哥,你怎么了?”兰疏影在他眼前晃了晃小手,清亮的眼睛里写满担忧。

“没,没事。”无影仓促地躲开,为自己方才差点那个掳走她的想法感到愧疚难当,“我去练功了。”

“哈?哦……好的。”

奇奇怪怪的,兰疏影耸耸肩,回自己的屋子闭关冲击第八层了。

她不知道的是,当晚无影依次造访了队伍里的所有人。

黑剑轮流横在他们的脖子上,威胁他们吃下他特制的毒药——这是从当初培养他的那个杀手组织偷来的秘方,一旦这些人以后有背叛阿香的心思,必死无疑。

如果不在意自己的性命也没关系,他们总有在乎的人。陪着小家伙站在阳光下是一件很温暖的事,可是黑夜才是他的舞台。

银月隐去。

无影走出最后一间木屋之后终于松了口气。

至此,这支队伍将彻彻底底效忠于兰疏影,不再有任何隐患。

021 无双郡主21

柳叶轻舞,暖风拂人醉。

春色已经染遍了东阳城,轻风把药香抛洒出去,更远的地方也能闻见。

无影眯着眼睛望了望西面那块高高悬挂的“药”字大旗,说:“那边是医仙谷门人聚居的地方。”

兰疏影下意识瞥了一眼胡青,果然看见他的眼里有水光,脸上是那种迷途经年后终于重遇家人的激动兴奋,她略微沉吟了一下,指着附近一家客栈的招牌说:“我们就在这里住下吧。”

这趟出来的一行有四人,除了她和无影之外,还有陆方和胡青。

进了房间之后,她叫住了急忙要走的胡青,后者一脸被叫破的心虚,悻悻地转回来。

他在兰疏影面前总是不自在极了,尤其在得知孙绮梦推了耀儿那一把之后,他的不自在已经上升到愧疚,甚至可以说是不敢直视她的地步。

“胡青兄弟。”

兰疏影淡淡地看着他说:“我们同行的日子不浅,多少有几分交情,可是有句话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既然今天在东阳城里见到了你们医仙谷的驻点,你若是要走,我们便就此别过。不过在你走之前,咱们还得把账给清一清。”

她说得有条有理,分毫不让人轻视,而且轻易把单纯的胡青套了进去。

“什么,什么账?”胡青愣愣地问。

兰疏影狡黠地笑了,慢悠悠地扒拉着手指头给他算起来:“譬如说,在青蒙山地界上,我救过你和孙绮梦一人一条命,这个你应该不反对吧?”

胡青挺起胸膛毅然地说:“那是自然!救命之恩绝不会忘。”

“很好,后来,青蒙山的地龙翻身那会儿,你被砸昏了头倒在路边,也是我做主把你背下山。因为你留下也不一定是必死,就当是半个救命之恩吧,这是第二件。”

胡青想了想,说:“我听说地龙翻身之后通常还有余威,而且山里有蛇虫猛兽,我一个人留在山上恐怕是活不成,所以这也算一个救命之恩。此外我还想起一点,这些日子的食宿,我用这袋银子当酬劳。”

他把当日没被金钱寨抢走的钱袋放到兰疏影手边,表情很是诚恳。

可是兰疏影微笑着晃了晃食指:“你还漏了一样,锻体刀法。”

胡青脸一红,低头应是。

“好,三件合为一件,我只提一个要求,你把我要的东西交来,这些就都一笔勾销。”兰疏影凑近他通红的面庞,一字一句道:“我要你们医仙谷的易容秘方。”

胡青愕然:“就,就这个?”

他的两个救命之恩,还有一套天武王所创的珍贵武学,在她这里居然就只值一个易容方子?

“就这个,你不会是舍不得给吧?”兰疏影含笑扫过他脸上的伪装。

胡青觉得自己被她看得那叫一个透彻,更不自在了,支支吾吾地胡乱点点头,跑了出去。

下午艳阳刚收敛,一个小乞丐来到客栈,送来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

兰疏影拆开发现除了一张写有详细配方和用法的纸之外,还有数个瓶瓶罐罐。

无影捻了些药粉在鼻间轻嗅,赞了一句:“用的都是好药,这小子倒是用心。”

兰疏影笑着把东西装回去。

“哪是他用心,这是有人在替他还人情呢。”

她转向那乞丐,递了碎银过去,“小弟弟,劳你帮我回句话。”

“就说,我这人恩仇必报,孙绮梦存心要杀我弟弟,这仇我一定会报,倘若他一定要阻挠的话……”

小乞丐听到“杀”这个字的时候,已经止不住哆嗦了,本以为这个漂亮的小哥哥会说:他要连着托自己送信的哥哥一起杀。

可是兰疏影露出一排雪白的小牙,笑得赏心悦目——“那我就期待着,看他能救她几回。”

剧情里的孙绮梦即便有女主光环保佑,受剧情安排,还是被大大小小地伤了十几回,里面有多数都是被胡青治好的。

胡青能得到他师父的宠爱,凭的又不是什么私生子之类的八卦关系,而是他的医道天赋,到后期胡青成长起来之后,医术仅次于医仙谷谷主,而且有一次谷主喝醉了酒,亲口夸赞胡青,说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可是这么牛逼轰轰的神医,居然只愿意当女主的私人医生,终其一生都在为女主和她的孩子们服务。

#最佳相伴奖送给他,此处应有掌声#

兰疏影坏心地想,孙绮梦推耀儿的事暴露了之后,胡青对她的好感度上涨怕是要难多了吧。

说起来也有趣,胡青这个角色属于大器晚成型。

女主认识他的时候,他相貌平平(有伪装),医术平平(没开窍),人又木讷得很,所以女主并没有把心思花在他的身上。

直到多年后重逢,那时的胡青已经从丑小鸭蜕变成了白天鹅,浊世佳公子,风度翩翩,有才有貌,两人这才重新接上线。

扯远了,那些和她有什么关系?她专注破坏就可以了啊。

很快就要大战,东阳城已经受到战前的肃杀气息影响,百姓们有序撤离,而医仙谷的门人正忙着搜集和炮制药材,为战争做准备。

胡青离开之后,兰疏影用那些易容药给自己来了个改头换面。

几个月以来的训练和食补让她比之前长高了许多,易容之后仍然是白皙的皮肤,主要修整了面部比较明显的女性特征。

柔和的线条变得刚毅,丰盈的唇变得略薄,眼睛周围是最下苦功的,硬是把潋滟饱满的桃花眼改成了狭长的扁柳叶儿,瞧人的时候一双透亮的灰眸难掩骄傲和天真。

再换上一身奢华的锦衣,无影和陆方跟随左右,她看起来俨然是个带着护卫出来游玩的富贵少爷。

“公子,您这一手,这可真是绝了!”陆方兴奋地拍手称赞。

兰疏影兴致上来,一展折扇,薄唇边挂上一抹不正经的笑,年纪虽幼,纨绔的气派却被她扮得十足。

无影在她头顶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训道:“胡闹。”

他们在城里游荡,看似是玩耍,其实是在收集情报,又过三天,终于等来了大部队。

东阳城征兵处今天恰好有一场报名,征兵官愣愣地看着这群人冲进场地,把本来就不大的演武场挤得满满当当。

前面排队的人怨声载道,负责维持秩序的士兵们目瞪口呆。

按理说,像他们这样冲进来占满场地,还想赶走前面排着的人,这属于严重破坏秩序的行为,该被驱逐出去,可问题是……士兵们不敢啊!

这些人身材不算壮实,可是个个都气息悠长,眼神精亮,负手而立时无形的气势交织成网,让人感觉压抑得透不过气来。

高手,好几十个高手!

征兵官的眼神越来越亮,搓着手从桌子后面迎上来:“各位壮士是要加入我们凌天军?”

为首的陆方投给他一个淡淡的眼神,低咳一声。

一群“高手”面沉如水,动作整齐地分出一条道来,全程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如同经过了特别的训练。

征兵官心里打了个咯噔,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不好的往事。

一片寂静中,道路那头走来两个人影。

前面那个看起来又文静又瘦弱的锦衣小公子笑嘻嘻地举起一只右手:“还有我!”

征兵官的脸一瞬间黑成锅底!

022 无双郡主22

张铁的记忆深处埋藏着一个噩梦,他不敢告诉任何人。

那时候他还年轻,也是个热血沸腾想要保家卫国的小伙子,他没有那个荣幸被选入号称神话部队的玄甲军,但是他在凌天军里艰苦训练,与同袍感情深厚,和长官关系也很好。

有一天,长官突然被调走了。

他们的头儿变成一个每天被四个护卫拱卫着的公子哥,油头粉面,不学无术,甚至公然在军中喝酒玩女人!

这都还是小事,真正让张铁恨之入骨的是,那一夜,他们营地被敌军突袭,公子哥命令他们组成人墙拖住敌人,好让他自己逃跑!

一些新兵对此表示讶异和愤然,公子哥竟然直接让护卫动手,杀了几名抗议的新兵,把同袍的尸体抛出去抵挡敌军!

何其歹毒!

那一役张铁幸运地没死,却被护卫误扫到膝盖骨,成了残废,只好转做文职。

与他交好的战友们都死在那一夜,有的是战死,更多的是被公子哥手下武功高强的护卫杀死。

他不是没想过把事实揭露出去,可是换来的只有漠视或者耻笑。

公子哥故意留着他的命,还让他在凌天军里供职,就是为了让他知道:无论他怎么努力,阶级和权势是他永远无法打破的枷锁,是压在他头顶的大山。

他,永远不可能翻案。

……

张铁被兰疏影勾起了最惨痛的回忆,通红着眼,冷冷地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他们可以,你不行。”

兰疏影挑了挑眉,这个征兵官的态度变化太明显,看来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众人见到她的表情变化,都以为她要发火,纷纷在心里骂起那个征兵官:你没本事匹敌这几十个高手,哪来的勇气去捋虎须?

可是兰疏影没生气,只是指着这两排人,表情平淡地阐述事实道:“可是他们是我的人,你不让我参军,那他们也不会加入。”

周围的人不知不觉放慢了呼吸。

先前的猜测变成现实,反而让他们更加不适。

而且怪异的是,听了那个小公子这样有些不客气的话,这些高手竟然毫无异议,甚至一脸引以为荣的样子!

作为高手的尊严呢?

兰疏影的年龄在这儿摆着,会让人下意识地轻视她的武力值。

一个孩子是不可能以武服人的,于是,他们给这个怪异的现象找了一个可以安慰他们自己的解释:

这个孩子背后肯定有一个大势力,足以让这么多高手心甘情愿地低头给他做随从。

至于参军,大概只是这个势力的某位后辈难得出一趟门,玩腻了,想换个新花样而已。

这么想着,围观群众的眼神里隐约多了股鄙夷,还有强压着的嫉妒。

兰疏影敏锐地察觉出人群散发出的阵阵恶意,微微皱眉。

这种时候或许更应该听听高手们的心声——

高手1:呵,凡人。

高手2:又有人上当了。

高手3:惹我们就好,千万别惹公子。

高手4:不然你们会后悔的。

如果不是追随了公子,他们也会是愚蠢群众里的一员,但是现在他们非常清楚:表面看起来最柔弱的人其实才最恐怖。

出山之前他们志得意满,觉得已经超额完成了目标,出去以后可以横着走了!结果,没得意三秒就被揍了。

那是一场毫无人性、惨绝人寰的群殴:一个,打一群!

#不要问我们为什么出场这么晚#

#公子嫌我们鼻青眼肿太丢人#

#养伤好无聊,我们想进城#

……

“你?你年纪够了吗?”

张铁冷笑着指指身后的征兵启示。

原来,凌天军今年提高了新兵的年龄要求,收的是十三岁以上男子。

兰疏影瞥了一眼。

“……”

要糟,她这个样子……好像是不太好装成十三岁,现在回去换伪装还来得及吗?

东阳城周围百里只有两个兵营,如果凌天军不收,那就只能去玄甲军,不行不行,那样太容易暴露了!

万一提前被天武王发现她,八成要把她提走,那她还怎么混军功?

混不到军功,怎么扬名天下,怎么出人头地?她可是要当西国战神的!

兰疏影正满心纠结的时候,一个洪亮的声音插进来,打断了她的心理活动:“我看这位小友年纪足够!小友,如果你加入我们凌天军,你这些随从……”

一位满眼精光的白须老将正在大步朝这边走来。

兰疏影一见事情有转机,立即爽快地说:“当然是随我一起!”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张铁,快点给他们登记,要是小友你们今天没什么事的话,登记完了就跟我回营吧!”

老将军怕她反悔,一口气吩咐完,然后人就黏在她身边不走了,笑眯眯地跟她扯东扯西,显然是怕煮熟的鸭子会飞走。

殊不知兰疏影更是大大松了口气。

老将军姓凌,本是凌天军主帅的家将,现在主帅回京养病,所以他算是凌天军的二把手,说话算数,当天就把一群人带回了军营安置下来。

凌副将特意和她走在后面,询问了她许多关于这些随从的问题,兰疏影挑着不用隐瞒的一一作答。

当初参加训练的五十人里,大多数都在第三层初期,少数是第三层后期。

陆方是最出色的一个,已经突破了魔相功第四层,不过人不在这里,而是被她安排去玄甲军报名了。而耀儿在山里陪伴南婶,也没有过来。

所以这里有四十八人,算上无影和她一共五十。陆方不在的日子里,这四十八人暂时以善左、善右两兄弟为首。

兰疏影耍了个心机,告诉凌副将说他们练的是合击之术,最好单独编组训练。

又做出一幅少爷脾气上来了的样子,她撇撇嘴挑剔说:“凌将军,我和哥哥不想跟别人一起住,能否单独安排个住处?”

一路走来发现凌天军中好像分为两个团体,一个令行禁止,军规严苛;另一个随意散漫,得过且过。结合这几天在外面听来的闲话,她有九成九的把握判定这支军队内部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如果她没猜错,应该是有指挥官空降进来,搞砸了这一锅好汤。

兰疏影一直是按照魔相功的层次去看待这些随从的,以第九层去看第四层,显然是看菜鸟的目光。再说他们一出锅就是整整五十个,又随随便便就被她打得落花流水,能是什么高手?

却不知在眼光精毒的凌副将看来,这几十个随从里随便挑出一个,身上的气势也能与普通将领持平,几十个擅长合击的将领,放到战场上将是一股多么恐怖的力量!

尤其以凌天军目前的内部情况……

总之,别说只是这么个小要求,就算再过分些,他也要伺候好这位小祖宗!

凌副将的态度很是和蔼,笑得一脸菊花开,满口应承道;“没问题!这就安排!”

“不用安排我的住处,”无影忽然开口,看向兰疏影说:“我可以睡在你房间外面,梁上也可以。”

作为一个杀手,潜伏一夜只为等待出手的良机是常有的事,梁上有时候反而比床铺更让他觉得踏实。

小家伙的体质太特殊,凌天军里人员混杂,他不敢远离。哪怕知道她现在的武功并不逊于自己,可是在他眼里,这还是个需要照顾的孩子。

兰疏影看出他的坚决,果断和凌副将补上一句:“房间要大!能摆两张床的那种!”

023 无双郡主23

凌副将用怪异的眼神看了他们很久,才讷讷地应下。

兰疏影一阵恶寒,难道这老头想到了什么不健康的东西?

……

总之还是要感谢凌副将的照拂,兰疏影的从军生涯有了一个非常舒适的开端。

然而也是拜他所赐,有些时候她不得不站在他这边,解决一些找上门来的麻烦。某种意义上,大概可以说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善左善右,你们跟着凑什么热闹,去帮本公子拿碟点心过来,记得要有芝麻糕。”

兰疏影坐在圈椅里晒着日光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把摩拳擦掌准备下场的善左和善右两兄弟叫了回来。

笑话,杀鸡焉用宰牛刀,又不是主角来挑战,至于这么重视吗?

无影在她身旁坐着擦拭剑刃,听了她的吩咐,他的耳尖略微动了动,冰冷的表情悄悄地柔和下来。

被人惦记是很温暖的事情,他从来不会说自己爱吃什么,但是小丫头观察力很强。

她爱吃咸鲜口味的菜,吃饭时却总会多要两道酸辣的菜式给他。有时候她还会借用营里的小灶自己做几道小菜,总有一两道非常合他的口味。

芝麻糕也是一样的道理,他根本不知道是何时被她发现的,但是似乎已经习惯了她无声的细心和体贴。

兰疏影无辜地表示:我不知道,但是我有剧情……而且,我也爱吃。

剧情里有一次女主跟无影一起落难,互相剖白内心的时候,无影自己说芝麻糕是他娘亲的拿手点心,之后女主为了刷好感就专门学了芝麻糕的做法。

后期每次芝麻糕出现都代表有一个重量级的配角将会死于暗杀。

所以,她也不知道剧情里的无影后来吃着芝麻糕的时候,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反正不可能是开心吧。

兰疏影自信哪怕她闭着眼睛成长,怕是到最后全天下只有老爹是她打不过的,她用不着利用无影,充其量是想把他从女主身边拉回来,不要成为她的威胁。

另外,她希望他不要再做兵器,而是堂堂正正地当个值得被关心的人。

她跟无影相处起来很自然,毕竟对他无所求。

无影没有家,她是有家不能回,两人一起生活的日子久了,家人的味道更浓。

善右去取点心的时候,兰疏影让善左去挑一个人跟来人比武,没想到那人当即就不乐意了:“小儿!你休要看不起我!我要挑战你们这里武功最高的人!”

今天上门的是凌副将老对头的心腹爱将,名叫黄忠,凭借一手漂亮的九子连珠箭扬名,近身功夫也很不错。

西国人普遍崇尚武艺,听说她这里有不少高手,这些天来切磋的人络绎不绝,有的单纯是为了提升武艺,有的则是想用胜利来打凌副将的脸。

黄忠虽然跟凌副将不在一边儿,可是眼神清正,应该属于第一种,为武而来。

兰疏影嚼着喷香的芝麻糕,含糊不清地说:“大叔,武功最高的现在没空,你先活动活动筋骨,等会再打。”

黄忠早就听说了,这位背景神秘的小公子身边有位罕见的高手,想必就是坐在他对面的那个年轻人吧,气质果然独特——无影专心吃糕,完全无视他。

在他看来,啧,一派高手气息。

他想:如此高人,若是我今日鲁莽惹怒了他,以后怕是就没机会切磋了,那就听他们安排,一路打过去!

善左点了一个高瘦汉子去跟他打。

两人斗了一会,高瘦汉子不敌,羞愧地回来请罪,兰疏影毫不在意地摆手,让善右去选一个。

善右几经思量之后,选了个相貌平平的青年出列,兰疏影瞥了一眼,认得这是少数几个处于魔相功第三层顶端的人之一。

这个善右,真不给人家留点面子啊。

黄忠胜了一场,高举长枪开怀大笑,他带来的人都在高声叫好,反观兰疏影这边,虽然输了,可除了那个高瘦汉子垂头丧气之外,其他人反应都很平淡。

善左一脸木然(满心悔恨):怪我,早知道不听公子的了,果然不能选最差的。

善右也是一脸木然(十分纳闷):这些人这么没出息,打败一个最差的也值得庆功?

最差的:我错了!

善右选的这名青年使的是两柄长叉,第一叉拍在黄忠肩部,震飞了他的长枪,第二叉拍在胸口,黄忠喷出一口鲜血倒飞出去,第三叉……

第三叉没拍出去,不是因为他心软,而是因为军营外突然响起嘹亮的号声。

“敌袭!警备!”

“凌天军将士听令,出营迎战!”

这时候就体现出差距了,平日里混吃等死的那些人一脸懵逼,大概在犹豫到底回去拿兵器还是逃跑,而原本就属于凌天军的士兵们已经迅速切换状态,奔赴前营迎战。

凌副将跑过来的时候,矮桌上还有小半盘芝麻糕没吃完。

他急眼了,都什么时候了,这兄弟俩还有心思吃东西?“江公子快别吃了,带小公子去安全的地方躲躲!”

他说话间,目光总在旁边这些人的身上流连。

兰疏影清楚,他来这里八成是想找自己借人,于是大方地让善左和善右各领一半人去迎敌。

凌副将见她拈着一块缺了口的芝麻糕跟上去,急得都快吐血了,生怕这祖宗被误伤:“小公子,前方危险,你不能去!”

善左、善右:“公子……”

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公子说过,如果他们在军中表现出色就提供单独讲解,机会有限啊!公子打住,不要动手,放着我们来!

兰疏影扫兴地撇撇嘴:“我不去,你们抢不到军功就别回来见我。”

她在营里待的这一阵子,至少弄清楚了不同的号声各自代表的意思,今天来的只是小股敌人,把这帮红眼的牲口放出去,等她过去恐怕已经没人头了。

那她还不如留下,抢另一份功劳。

她笑眯眯地跟凌副将说:“我那屋子底下有个地窖,很隐秘的,我这就回去躲着,凌副将就放心去指挥吧!”

哄走了半信半疑的凌副将,她跟无影简单说了几句,两人分别奔向东面和西面的秘密粮仓!

小股骑兵来犯,骚扰的可能性更大,他们牵走了前营的注意力,那么她猜测敌人很可能还安排了细作混进来捣乱。

粮草是行军打仗最不可少的东西,方才号角声响起的瞬间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早上的时候她陆续看见几个眼神躲闪的人提着水桶经过,倘若,那桶里装的……不是水呢?

024 无双郡主24

快,必须要快。

这是一座安置在野外的营地,补给不便,更重要的是,一旦粮草被烧,以凌天军目前的内部情况有很大几率会造成兵变。

这个结果可不是兰疏影希望看到的——她只想安安稳稳地刷军功,一不小心被打上叛军标签什么的,太惨了吧。

她赶到东面粮仓,还没靠近已经闻到了火油味,但是四下静谧,没有她想象中的嘈杂,而且不见一个人影。

一只巨手从暗处突然擒向她的咽喉,兰疏影条件反射地格挡住那人的袭击,同时身体一弹,发起骤雨般密集的反攻。

那人有些惊异,失了先机被她抢攻,抵挡一阵竟觉吃力,索性借着她的力道后退,双脚在沙地上滑出两条印迹。

他打量着她这副半大孩童的模样,咕哝道:“东域人?”

兰疏影方才抢攻时注意到旁边倒了两具身穿凌天军军服的尸体,可能就是把火油提过来的细作。

这人似乎不是敌人。

她飞快地答道:“我是凌天军的新兵,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在她挑明身份之后,那人走出阴影,兰疏影这才看清他的长相。

一身江湖人装束,长着一张俊朗的娃娃脸,唇上蓄着短须,隐约有酒渍。

兰疏影还发现他的左手居然还提着一个开了口的酒坛,坛上有凌天军的标志,应该是从酒窖里拿出来的。

“刚好碰到东域人想放火,被我弄死了。”他很轻易就相信了她,倚着墙痛饮几口烈酒,不以为然地说。

凌天军是正式的军队编制,不像玄甲军那样会特意招揽江湖人,所以这个人出现在这里本身就很可疑。

兰疏影注意到他腰上悬着一把破旧的长剑,剑柄用朱砂填刻着一个血色大字:狂。

一道电光在她脑中闪过,她脱口而出:“豪侠狂诺?”

那人一愣,忽然大笑起来,蹲下来想把她看得仔细些。

他的眼睛是棕褐色的,眼神里透着股豪放不羁。此刻这双眸子里闪着快活的光,“小家伙,你认得本大爷?”

兰疏影笑了。

既然是狂诺,那么至少可以肯定他没有恶意。

狂诺是个江湖豪客,他的心中有家国大义,是个比较正派的角色。

剧情里他出场比较晚,是在天武王被背叛而黑化之后才出现的——他曾经视天武王为偶像,因为与女主关系很好,狂诺加入主角阵营与反派boss作战,为的是当面问问天武王为何放弃西国。

兰疏影从地上捡起一个没开的小酒坛,拍开向他举了举,笑得毫无防备的样子,说:“我听朋友说过你,他说你是个明事理的好人。”

狂诺头一回听人夸他明事理,颇感新鲜,一个劲追着她问那个朋友是谁。

兰疏影抿了几口酒液,吐吐舌头,好像不太会喝酒,被辣到了,苦着脸说:“他在玄甲军里有差事,叫飞鱼。”

“大将飞鱼?!你和他是朋友?”狂诺激动地拽住她,好像根本没怀疑她话里的真实性,或者说只要有一丝可能他都会选择相信。

果然是铁杆粉丝啊。

就这样,兰疏影跟众人汇合的时候,身边多了一个大号树袋熊,吵着闹着要跟飞鱼做朋友。

兰疏影状似苦恼地说:“狂诺,我,我大概能明白你的心情,可是我现在真的走不开,我需要很多很多的军功,然后才能回去见殿下……”

她忽然捂住了嘴。

可是狂诺已经听得清清楚楚。

“殿下?你是说天武王殿下?!”

狂诺嗷呜一声扑了上来:“我知道了,你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好的身手,又认识飞鱼大将和天武王殿下,你一定是殿下收的弟子,殿下要考核你,对不对!”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你大概需要多少军功,我等你!”

兰疏影歪头思考了一番:“大概,至少也要做到玄雀将军的位置吧,不然他恐怕要嫌弃我学艺不精……”

西国的玄雀将军,是四品的武官,除了需要大量的军功之外,还需要得到皇室的认可和授命,更重要的是,从立国以来从没有平民当上将军的记载,而她现在登记的身份恰恰是白身。

她把标准定得这样高,周围的人不但没觉得不可思议,反而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在场的都知道公子虐他们跟虐菜鸡一样,如果东域人真敢打过来,公子杀他们如杀鸡,区区一个四品将军,简直配不起公子的武力值!

他们的反应让狂诺无形中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

这小子看着柔弱,可是刚刚交手那几下已经暴露了修为,除了天武王殿下,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调教出这样的小怪物。

狂诺决定了,在小家伙升到玄雀将军之前,他是不可能离开的。

巧合的命运,就这样把又一个原本属于女主的助力送到了兰疏影的眼前。

兰疏影抚摸着奶糖的毛发喃喃道:“奶糖,你说我是不是运气太好了啊。”

奶糖懒洋洋地翻了个白眼,挪了个身,用屁股对着她。

“……你越来越不可爱了。”

她表示很怀念当初那只去哪都粘着她的小奶狗,现在这个,简直是个大爷。

狂诺是听说凌天军的新大帅欺压良民,进来探情报的,那位大帅不在营里,他就去酒窖顺了几坛好酒,误打误撞走到粮仓,阻止了一场火灾。

可是无影的运气没那么好,他赶去另一个粮仓的时候火势已起,待士兵们打退敌人回来救火,粮草已经损失了三分之一。

晚间,凌副将特意来向他们道谢,同时带来了几张委命书,是为今天作战最勇猛的善左、善右和其他三人准备的。

兰疏影接下委命书,随口和他聊了几句。

凌副将告诉她,其实东域人扰营这种事,这个月已经是第三次了,他已经着重肃清可疑人员,可是那位空降进来的主帅处处与他不合,他再怎么努力也只是竹篮打水。

老将军的吐槽其实她并不关心,可是那位空降到凌天军的代理主帅让她忽然来了兴趣。

戚永诚,呵呵,又是戚家人啊。

#好像忽然对这支军队感兴趣起来了怎么办#

“天色不早了,小公子早点休息吧,今日多谢援助,厚恩绝不敢忘。”

凌副将清楚,如果不是那些高手加入,有那些戚家的搅屎棍在他们凌天军里拖后腿,伤亡绝对不会像今天这样轻。他在这里待了大半辈子,每个儿郎的损伤都是在他心尖上割肉。

送走了满面愁苦的凌副将,兰疏影坐在灯旁沉思了很久。

无影和狂诺在门外皱着眉对视一眼,正要去问,忽然,小家伙两眼放光地朝他俩跑过来:“你们说,如果把那个东域人营地剿了,能挣多少军功?”

025 无双郡主25

狂诺愣了一下,却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痞痞地坏笑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语气中不乏跃跃欲试。

无影眉头皱得更紧:“敌情不明,剿灭恐怕不妥。”

兰疏影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所以啊,今晚我们去一个地方。”

当晚,几道人影造访凌天军帅帐,悄悄拿走了一些东西,日出之前,又悄悄放了回去。

兰疏影本来只想看看有没有关于那伙东域敌军的现成情报,没想到无意间触到桌子的机关,竟有意外收获!

为了不打草惊蛇,她迅速仿造了数封书信放回原处,然后把原本的书信都收了起来。

怪不得凌副将说他再怎么肃清都不见成效,原来这位代理的主帅已经跟东域人达成了协议。

那些细作,分明就是在戚永诚的默许里放进凌天军的。

她不会忘记是戚眉毁了独孤雁的一生,即便耶罗香的心愿里没有要求她赶尽杀绝,可是兰疏影有一种直觉,戚家人通敌的证据,早晚有一天会派上用场。

她不禁又想,戚永诚这么做,是否能推断出……戚家其实也与东域国存在着某种见不得人的利益关系?

不过,戚家相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还是个无法撼动的庞然大物,这事还是找机会挑给天武王吧,只要大boss有重归朝堂的念头,这些人也就是秋后蚂蚱,蹦哒不起来了。

兰疏影细细分析了所有的书信和战报,经过对其中种种的细枝末节进行总结,她发现那个东域营地是方位不定的,类似游牧民族那样,随时可以把帐篷装上马背带走。

至于人数,她估测应该在四千人左右,最多不会超过五千。

兵力有限,而且以骑兵为主。

率领他们的东域将领应该有一定的游击思维,对了,他在书信里的落款,是一个桑字。

兰疏影打算先带几个人去探一探,然后她发现了一个问题,凌天军虽然被戚永诚弄得乌烟瘴气,可是规矩在这摆着,出入都要出示通行证,而且每隔一小段时间就会安排一次查岗。

“通行证要怎么弄到?”兰疏影问。

善左想了想,谨慎地说:“公子,最适合您的应该是领巡逻任务,这样可以带一支五人小队出去,距离越远,可以离营的时间就越长。”

巡逻任务的意义在于磨炼士兵的野外生存和追踪能力,能带回有用讯息的士兵会得到奖赏。而任务的发放人,就是当初拒绝兰疏影参军的那个征兵官,张铁。

张铁坐在光线昏暗的房间里,打量着这几个人。

这里已经冷清了有一段日子。

近来,在凌副将的安排下,全军处于备战状态,除了斥候队以外基本没有人会出去巡逻了。他看兰疏影的眼神阴沉得很,对于她这时候要离营似乎还有些怀疑。

这次他没指桑骂槐,不过态度照旧很不友善。

兰疏影没在意他,按了手印之后把地图卷起来就走。

张铁在她背后低低地骂了一句:“不知死活。”

狂诺的胸口急剧起伏了两下,搔搔耳朵回过半个身,直接一拳打穿了张铁面前的桌子,不耐道:“大爷早就看你不顺眼了,说话怪里怪气,诅咒一个刚入伍的孩子,你也配当西国人?!”

忘记说了,保护孩童属于西国的基本国策之一,至少在西国人的繁衍水平大幅度提上去之前,这条国策是不会变动的。

兰疏影含笑看着张铁被狂诺揪着衣领提起来。

张铁被提离了地面,本是一件又不舒服又丢面子的事,可当他接触到她的目光,眼中两团火起,好似一瞬间忘记了自己的困窘,厌恶又鄙夷地朝她呸了一下。

兰疏影的眼神冷了下来。

“我不做没把握的事,如果你是想我死在外面,你一定会失望。”

被同一个人接连挑衅,是人都会有火气。

张铁的喉咙艰难地动了几下,断断续续地说:“呵,你,你的身份是假的,你的眼睛,还有你的那些随从……你不可能是平民,让你加入凌天军,早晚会出大乱子,我真后悔那天……”

兰疏影不客气地打断了他:“邀我们加入凌天军是凌将军的意思,你是想说那天应该反对?可惜你反对也没用!”

“你!”张铁气急败坏地瞪着她,就是这样,嚣张、冷漠、无视一切的眼神,灰色的眼睛!

和那个人一样!

贵族子弟没有一个好东西!

愤怒冲破了他的理智,张铁用尽全身力量挣开了狂诺的禁锢,双眼通红地向兰疏影扑去。

他的双手做着掐的动作,对着兰疏影纤细的咽喉。

无影的剑已出鞘,却没快过她的长鞭。

谁也没看清那鞭子是何时出去的,只看见张铁不甘地被定在半空,鞭身如同蟒蛇般紧扼住他的脖颈,尽头握在兰疏影的手里。

这长鞭是她特别设计过的,手柄上有一处机关,只要轻轻一按就会切换成刃鞭状态,轻松地绞掉敌人的头颅。

当然她并不会在凌天军里溅血。

“你对我一直抱有敌意,可我不想做任何人的替身。现在,告诉我原因,否则这里所有人都能作证你刚才要杀我,残害同袍的罪名,你应该知道后果。”

“别浪费我的时间。”

“三。”

“二。”

“一……”

张铁被狠狠地甩到角落里,滚了一身尘土,狼狈不堪地爬出来,哇地吐了一口血,瞬间被沙土吸收。

他看她的眼神十分复杂,好像重新认识了她一样。

“我,我说。”

张铁告诉了她一段往事,矛头直指戚家二爷,也就是当年那个纵容护卫屠杀己方士兵的公子哥。

兰疏影很纳闷,难道戚家跟她有缘?怎么到哪儿都离不开这家人呢?

最早的戚侧妃是最可能毒死耶罗香的凶手,之后的戚五少虽然给她送了不菲的起步资金,算是个好孩子,可是这小子扮猪吃虎,明明临危不乱,很有将帅潜质,却假装成一个平庸无能的纨绔。

如果戚五少不是剧情里什么重要角色的话,以小见大,只能说明戚家很有问题。

而且戚家想方设法把子弟往军队里塞,不知道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是想夺军权,还是想用这种急切来掩饰别的什么?

……

陆方在玄甲军新兵营里摸爬滚打了大半个月,打服了所有新兵,成为当之无愧的老大,这是按公子的吩咐做的。可他这个老大当得很是不踏实。

尤其在那天,一位将军来给他们这些新兵做动员,多次打量他之后……

他就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难道是他表现得太优秀,引起了上面的怀疑?

陆方百思不得其解,表面上装作和平常一样,刻苦训练,时不时下场跟大家练练手以联络感情,独处的时候也格外注意。

一切都表现得像个正常的新兵营老大一样。

可那种被监视的感觉一直没有消散。

事实上陆方的感觉没有错。

那天他见到的将军,就是之前追踪他们一路,最后空手而回的飞鱼。

026 无双郡主26(二更)

飞鱼拉开军帐进去,向沉思中的男人简短地汇报说:“这次进了一个奇怪的新兵。”

男人摩挲着画像的边缘没搭话。

“那名新兵对锻体刀法领悟得很深,而且属下发现他还修炼了一门内功,似乎是魔相功。”

男人的手停住了,犀利的灰眸迅速锁住他,认真地重复道:“魔相功?”

他的脸快速起伏了几下,缓缓拉开薄唇,似哭似笑地看向桌上平摊着的小像——

那是个十岁左右的孩童,线条流畅,用色精心,颇有真人神韵。孩童红唇微勾,下巴稍稍抬起,遥望着远方淡淡笑开,是旁人模仿不来的矜贵和自信。

如果兰疏影本人在这里,大概也会怀疑是自己入了画,可见作画人用心之细腻,画工之出色。

“重点观察那个新兵,如果他要出营,务必放行。”天武王沉声说。

他动身回玄甲军之前,伺候那个孩子的大丫头莲香先一步提出离开王府,是往东去的,他同样也派了人跟着,或许,和她有过接触的人能够带他找到她。

莲香受伤退伍之前是他一手教出的女将,那是个天生的硬骨头,任凭他好话坏话说尽,硬是没吐露关于那孩子的半个字,可临走时却提醒他去查查后山的那场火。

火?天武王苦笑,他怎么没查?

查得越多,他越不敢面对那个孩子。

西国人把他当成先祖派来的守护神,可他明明就是个昏聩的糊涂蛋,早年他轻信谗言冷落了独孤家的姑娘,后来又死活不愿回去看看自己的孩子。

但凡他亲自看上一眼,怎么会怀疑她是别人的血脉?

还有那戚眉,在他的府邸里搅风搅雨,当年雁儿因为她遭受了多少委屈?如果雁儿根本没有做过那件事,他岂不是毁了人家姑娘的一辈子?

将来黄泉路上,他怎么有脸去跟云浩解释?

天武王重重地叹气,向来笔直的背脊从侧面看去,俨然变成一条写满了无奈和懊丧的弓线。

******

玄甲军新兵营再度打开大门,为数五百人的新兵们即将迎来他们的第一役——支援东阳城。

是的,近期东域骑兵团突然开始扫荡草原,凌天军先后损失近十支斥候小队,戚永诚这边还在竭力想隐瞒,可是紧急军情已经被东阳城密探直接报到了王宫。

国君震怒,军部当天就下达了强制命令:主动出击,歼灭敌军!

这时就体现了一介文臣强行担任主帅的不堪。

不提双方主帅的暗中交易,哪怕其中没有猫腻,指挥一支老牌军队,不是戚永诚一个外行人能做好的。

凌天军连吃三次败仗,损伤高达三千人,而对方区区几千人的骑兵部队仅仅损伤不到十分之一!

在都城“养病”的老元帅忍不住了,这次他终于捏到了胜利的引线,在国君的支持下重夺凌天军指挥权,正在赶往前线的路上。

而戚永诚则卸去职务,被“请”回东阳城观战。

其实不止戚永诚。

须知国君登基之后在这些世家面前不知让步过多少次,借着这次东阳城战事失利的良机,他再度展现了铁血刚硬的一面,一次捋掉数十个被安插进部队的文官。

有的换回原来的将领,有的则是他新提拔的人选。

朝堂风气大变。

戚家在戚侧妃事件之后又吃了一记大亏。

朝堂上不善言辞的武将们终于看到了压倒文臣的希望,一时间无数人拍手称快。而东域的动向也促使西国的战争机器开始启动,以军部为核心的一连串程序已经有条不紊地运转起来。

此刻,西国大军逐步集结,正在开往东域边境的路上。

这一系列的发展是兰疏影一行人始料未及的。

究其根源,其实只是三个人的一次赌约——

当时狂诺找他们侃大山,忽然转向无影。

“听说你是东域的第一杀手,来来来,跟大爷说说做杀手都要会什么?对了,你看我能当吗?”

无影干脆地说:“不能。”

狂诺不服,当即要跟他切磋。

要知道豪侠和杀手可不是一个路子的,用无影的话说:杀手不需要道义。

兰疏影帮他翻译了一下:让你准备好了再动手,你当我傻?

连输了一整个下午,狂诺眼泪汪汪地找兰疏影主持公道。

三人的谈话到最后居然扭到了奇怪的方向——他们将用自己最得意的武学和无影交换,跟随他学习暗杀的技巧,学成之后去找东域人练手。

而他们赌的就是:兰疏影和狂诺,两人谁先拿下敌军首领的头颅。

二十天之后,他们策划了一场小规模打斗,凌副将得知后,怒气冲冲地罚参与打斗的人全部关禁闭。

如此正中下怀。

兰疏影、无影和狂诺各带十几个修习魔相功的好手潜出大营,开启了一条血雨腥风之路。

当初东域人是怎样屠戮凌天军斥候的,如今兰疏影和狂诺就如何扫清他们安置在草原上的眼睛。

骑兵们化整为零在草原上行走,少则十数人,多则百人。如果是小型队伍,就由兰疏影潜伏过去练习暗杀技巧。如果是百人队伍,就一窝蜂上去开战。

魔相功的吸血效果对这个世界的土著也有效,只要不是一击致命的伤就好,他们的人根本不怕消耗,反而像不死的火鸟,越打越来劲。

兰疏影和狂诺同时找到了东域人的大营。

他们的暗杀技艺越来越纯熟,下手的目标也越来越大,这个几千人的东域营地里所有高层都被光顾一遍之后,终于到了最后一战。

那个名叫陈子桑的东域将领确实有几分本事。

兰疏影记起这个人在剧情里是跟女主打过交道的,为了凸显女主的本事,剧情居然安排这个带了一辈子兵的老将连败三次,最后气急攻心,吐血而死。

着实好笑。

狂诺性急,先行潜进去对陈子桑动手,被诡诈的陈子桑打伤。

他打出了火气,索性用自己的功夫跟人家在主帅军帐里打了起来,都是大开大合的拳掌和剑招。

见此,兰疏影出去处理了军帐周围的士兵,确保这里的动静不会引来大规模骚乱,随后就一直潜伏在帅帐的阴影里等待出手良机。

她看准机会翻滚到陈子桑的背后,飞快地勒住脖子,刃鞭几乎没有阻碍地割断了他的咽喉。

“嗬,嗬……”陈子桑不甘心地倒了下去。

狂诺因为她在他最危难的时候没有出手,本来有点不高兴,回营见到无影之后,想到无影教导他们时所说的种种要义,心下羞愧,那点不高兴已经散得七七八八。

再加上,兰疏影许诺,这次战役结束之后就带他去见飞鱼。

“真的?好啊,哈哈,你可不许骗我!”

狂诺咧嘴大笑,手舞足蹈,高兴得像个傻瓜。

凌副将见到陈子桑的头颅之后大喜,他想着将领已死,剩下的残部不成气候,于是立即点兵出战,凌天军终于打了个漂亮的胜仗。

不过也就是这次胜利刺激了东域人。

那个骑兵部队覆灭之后,他们集结了规模更大的军队,先锋部队正在对草原战区进行疯狂清扫。

真正的大战就在眼前。

……

陈子桑的头颅为兰疏影换来了一个不错的官职。

凌副将眼神复杂地看了她许久,拉着她不让走,语重心长地说了一番大道理。

兰疏影一脸懵逼。

回去琢磨了一晚上才回过味来。

原来,老将军以为陈子桑是无影出手击杀,可是人头却被她拿在手里换了军功,这才委婉地告诫她。

那些啰啰嗦嗦的话总结起来就是:年轻人,不要好高骛远,要好好磨练武艺,以后杀敌的机会还多着呢。

这都哪都哪……

兰疏影哭笑不得,把撸起袖子要去找“老匹夫”理论的狂诺拽了回来,几人正在打闹的时候,一支身披玄甲的千人队伍无声地穿过莽原,在东阳城外扎根。

为首之人,便是狂诺心心念念想要结交的飞鱼,而飞鱼身后还站着一个看似平凡无奇的高大随从。

他戴着风帽,垂下头时掩去了灰眸里的锋芒。

027 无双郡主27

离东阳城越近,陆方的心就跳得越快,当初他就是在这里应征入伍的,更重要的是,公子和他的其他同伴就在这个地方!

对于现在的陆方来说,公子是他的方向,大家在的地方就是家,他已经迫不及待去见他们了!

他觉得那种被人监视的感觉好像不见了,飞鱼大将也再也没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他,于是陆方渐渐松懈了防备。

可是他不知道,并不是监视停止了,而是监视的人变了——换成了真正的精英。

大战前夕,凌天军的训练愈发密集,就连平日里偷奸耍滑的人也受到影响,明显刻苦起来。

反观玄甲军,由于每天都是艰苦操练,现在反而给士兵们放了几天假,放松放松情绪,以求上了战场能发挥出更好的实力,这也是玄甲军的传统之一。

这天,陆方和几个要好的伙伴一起出门去东阳城里转转。

这是边陲小城,时常能见到从草原那边过来的商贩,出售的都是西国不太容易见到的香料、工艺品等,他们一路说说笑笑,走到一处香气氤氲的楼阁底下,其中一人挤眉弄眼地建议进去看看热闹。

陆方眼珠子转了转,附和了几句。

几人进去之后,陆方单要了一个房间,给足了姑娘银钱之后他从窗户爬了下去,前往附近的春风得意楼,公子正在那里等他。

兰疏影出来这一趟可不太容易,她升官之后也分到了一些小弟,总要以身作则,陪着一起训练,因此没少被狂诺嘲笑。

今天她难得打扮成女孩子的模样,恢复了本来面容,眉如远山,瞳如剪水,任谁见了都要在心底赞一声美人胚子。

她坐在三楼雅间独自品茶,待陆方来时,她正在品一块乳黄色的香桂糕。陆方一时没有认出她,还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听了声音才认出来。

好笑的是他对公子的印象根深蒂固,反而觉得她打扮成小姑娘实在有失体面,眼神里写满纠结和痛心。

她也不解释,听陆方报告了他在玄甲军中的种种。

待他说到前阵子有人监视他的时候,兰疏影抹抹嘴,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说:“不但有人监视,还有人跟踪呢,你啊,把尾巴给我带来了。”

陆方愕然。

窗外跃进来一个高大的人影,一双惊喜与愤怒参半的眼锁紧了她娇小的身躯,惊艳刹那,来人回过神来,怒道:“混账小子,你说谁是尾巴?!”

“飞,飞鱼大将……”

陆方慌忙看向兰疏影,后者摆手让他退出去,他便乖乖走了,临走时忧虑地带上了门,却在心里思考起一个问题:如果这二位打起来,会是谁胜出?

兰疏影笑眯眯地斟了一碗茶,双手捧给飞鱼。

“鱼儿,好久不见,我可想你了,来来来,吃茶。这家的点心真不错,尤其是这香桂糕,我记着是你爱吃的呢。”

飞鱼脸色刚缓和一点又黑了下来,白了她一眼:“难道我们阿湘公子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早就知道我会来?哦不对,好像该叫你阿香郡主才是,或者香香郡主?”

香香郡主?不知道哪里戳了她的笑点,兰疏影放下茶碗笑得直打跌。

在飞鱼越来越危险的目光里她终于止住,抱拳,这回带了诚恳,向他道歉,“鱼叔,当初没有告诉你,还利用了你去接近王爷,是我的不对。”

长拜到底。

她忽然转了话题:“陆方是我的人,除了他我还教出了几十个,这门内功是王爷所赐,你知道吗,我发现它用于军队中会有很神奇的效果……对了鱼叔,你来得正巧,稍后我回去拿些书信,你帮我转交给王爷,此事关系重大,务必重视……”

飞鱼看着她娇俏明艳的女装扮相,心情复杂地问:“你就不该说点别的事?譬如说你的身份,或者,你准备何时回去?”

“回去?”兰疏影安静了下来,垂眸一笑,唇角微勾,却勾出万千苦涩。

“可我没有东西能证明我是什么身份,不……我没有身份。”话尾硬是说出了斩钉截铁的刚硬。

飞鱼的态度软化了些,说到底,还是主子当年对不住这母女俩……

不过就他所知,王爷动身之前已经递了折子为她请封,只待她肯出现。

他正要说话忽然发现屋顶多了一个人,而对面的小郡主似乎一无所知的样子,飞鱼在心里叹了口气,变了口风,打算给自家傻王爷说点好话。

“你怎么会没身份?你是天武王府最尊贵的继承人,只要你回去……”王爷一定会很高兴地接纳你。

飞鱼的话止住了,因为两颗晶莹的珠泪直直地砸在桌面上,她,在哭?

他几乎以为这孩子是铁做的骨肉,她居然也会哭?

小姑娘的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垂着眼睛一声不吭,室内除了她偶尔的啜泣之外没有半点声响。

她一句也没有抱怨,所有的伤心都藏在那一颗颗眼泪里了。

“鱼儿,我有一个办法能跟他证明我的身份,也只有这个办法,能洗脱我母亲的罪名。”小姑娘抬起头,清泪洗过的眸子像血玉中的精髓。

好似一切委屈全部随着那些眼泪流走了。

此刻的她目光坚毅,嘶哑着声音,一字一句说道:

“我要打造出一支真正的虎狼之师,踏平东域,用荣耀正名。”

为她自己正名,因为她是天武王的女儿。

为她死去的母亲正名,因为王妃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王爷的事,能养出一个这样优秀的女儿,一定程度上可以证明母亲的品格。

飞鱼定定地看着她,内心是震撼的,他知道上面的王爷也是一样的心情。

震撼,感动,愧疚,骄傲。

他不知道小姑娘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看见王爷和她一样通红的眼珠。

“王爷……”

“让她去吧。”天武王沙哑地说:“无论她打算做什么都不要干涉,一定,一定要保护好她。”

回到凌天军属于她的房间里,兰疏影滚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头,畅快又得意地笑了好半天。

她当然知道飞鱼会跟来。

主要因为魔相功实在是很容易辨认出来的一门内功。

它会在修炼者的颈侧形成一小片黑色印记,随着功力加深,印记也会越来越清晰,第八层会变成清楚的凤凰形状,到最后一层时又如同返璞归真,印记彻底消失。

她现在就是第八层,用医仙谷的易容药掩盖了那片凤凰印记而已,而陆方以及所有练了魔相功的人,都还顶着那个丑丑的黑圈呢!

说说飞鱼的地位吧,如果把玄甲军的新兵营比作一个封闭式学校,那么飞鱼就好比这个学校的校长,平时可以不出现,可是开学动员大会和毕业典礼,他必须出席,所以她肯定他一定会与陆方相遇。

在她失踪的日子里,他们一定想找她快想疯了,这时发现了一个同样练过魔相功的人,怎么可能会不跟来?

还有父亲大人,他以为藏住呼吸和心跳就能瞒过她,可她现在的修为并不逊于飞鱼,飞鱼能发现,她为何不能?

兰疏影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演了今天这出戏,奉献了不少眼泪,这会儿很想补个觉啊。

有父亲大人保驾护航,接下来,她可以放心地打造她的虎狼之师了。

踏平东域,不是她说大话,待她有朝一日打造出她理想中的不死军团,统一天下指日可待。

028 无双郡主28

传说中的凌天军老元帅终于在大战之前抵达,听说他那场缠人的病在路上已经痊愈了。

见到他的瞬间,凌天军将士们爆发出一阵欢腾,一双双闪光的眼睛聚集在老元帅历经风霜的脸上,好像终于找回了主心骨。

他们像是在看主帅,又像是看自家的长者。

可见老元帅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

老元帅微笑着向他们挥手致意,眼神温和又不失犀利。

旁人不知道,作为当事人的兰疏影却清楚地发现,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了一会。

果然,当天下午兰疏影正在指点手下,一名亲兵跑来请她去元帅帐中一叙。

说实话她很不喜欢老元帅的说话方式,在她的预想里,这应该是个和飞鱼一样爽朗可爱的人,可是老元帅说话的腔调实在让她不习惯。

主要是这种绕着弯说话的感觉太累了。

在老元帅第三次想套她来路的时候,兰疏影按下不耐,微笑着反问一句:“大帅问了这么多,小子也有个问题想向大帅请教,不知当不当讲?”

老元帅颔首,大方道:“但说无妨。”

兰疏影笑得颇有深意:“听说大帅病得不轻。”

她停顿了一下才用担忧的语气接着说:“大战在即,小子担心大帅的身体受不住。”

老元帅面色如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需要我病的时候我就病,需要我痊愈的时候,不药也能自愈。年轻人,老头子多嘴一句,你这般行事风度,往后怕是要吃亏。”

兰疏影但笑不语,吃亏?她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帐内的谈话进行了不短的时间,末尾,兰疏影意兴阑珊地打了个哈欠,态度半认真半似玩笑地瞥了老人一眼。

“大帅今日教了小子不少道理,小子这里也有件事,可与大帅分享一二。”

“哦?”老元帅向前倾身,似是来了兴趣。

兰疏影灰眸微阖,吐字清晰地传到老人的耳朵里。

“大帅应该猜得出,花名册上的名字是我随手填的。小子姓独孤,单名一个耀字,听说取名时有位身份高贵的长辈也在场……”

她低笑,“此名承祖父期望,取的是光宗耀祖的意思。”

说完,她浅淡的细眉挑起,眉宇间首次出现了阴鸷狠厉的模样,雪白的面皮被阳光斜斜照着,显得有些虚幻。

“大帅听说过吗,被打入地狱而又不甘受死的人,哪怕拼着永生永世受苦,也会把大地撕开,重回人间,拉着他的仇人一起下地狱。”

老元帅浑身都在细微地发颤,血液加快流淌,耳孔深处有轰隆隆的巨响,似春雷连连,又似洪水决堤。

他从恍惚中回过神时,原地已经不见了小少年的身影,微凉的空气里似乎还留存着他轻快的冷笑。

“独孤,独孤…耀儿,是你……”

“原来是你。”

是啊,取名的时候,在场那个长辈,就是他呀,当年襁褓里那个白白嫩嫩的孩子,一转眼已经这样大了,他竟都不认得。

老元帅干枯的唇像秋叶一样抖动着,良久,扯出一抹极欣慰又极苦的笑来,喃喃道:“好孩子,你活着真好……看来我这把老骨头,也是时候该动一动了。”

老朋友,你在天之灵要好好地看着,耀儿说要帮你们报仇呐!

借用了耀儿的身份,兰疏影稍微有点抱歉,事实上,她现在的易容与耀儿也有五六分相似。

南婶是支持她计划的,所以帮了她一个忙,把跃跃欲试想出世磨炼的耀儿拦了下来,并且在她临行前告诉了她这段过往,就是希望她在表露身份之后能得人家照顾一二。

凌天军老帅跟耿直愚忠的独孤老将军,也就是她的外祖,是截然相反的性格。

他聪明,老辣,善于藏拙,还懂得变通,即便是之前处于下风,被迫交出凌天军的指挥权的时候,若换成外祖怕是恨不得以死明志,可这只老狐狸不但爽快地应了,还聪明地一病不起,回府养病。

当然兰疏影可以肯定,即便他放权走了,戚永诚在凌天军里过得也绝对不会太痛快。

只看他能这么快夺回军权并且“病愈”来到这儿,就不可能是个简单的人。

雷厉风行,意气风发,全然不似个六十岁的老人。

这会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兰疏影看见他的第一眼就确定了这个想法。

想要重造独孤家的辉煌,凌天军是最合适的起点,以老元帅和独孤家的交情,以及她现在独孤家后人的身份,一切都显得合情合理。

他若是真心助她,她的不死军团应该很快就能搭建出雏形了。

兰疏影静静地等了三天。

这三天里她一切如常,不焦不躁,好像那场谈话没有发生过一样。

第四天醒来的时候,她的床头多了一块精美的金属牌,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吊睛白虎,拿到手里轻轻一掰,它就干脆地分成了两半,再一合,又成了开始的模样。

兰疏影微微舒了口气。

牌下压了一张纸,她按照纸上的提示去了营的东面,那里本来是步兵营,现在却被人用厚厚一层竹篱笆拦了起来,俨然是营中之营。

门口有座新立的塔楼,挂着一面没有标记的旗子。

楼上的斥候看见她走近,飞快地朝地上打手势。

大门缓缓开启。

现在,她的面前,是一支足足一千人的部队。

——老元帅在他权限范围内给她开了最大的后门,以她目前的军衔最多只能统领二百人,那些人也正在这支新部队的队列之中。

简单来说,他提前给她配了八百个兵,而她需要在两个月内证明自己配得上这个待遇。

终于可以痛快地刷军功了,这个领悟在她心头一闪而过。

兰疏影从容地面对着所有人的议论和打量,展开双臂,风从她臂下穿行而过,她忍不住想长啸一声,攥住双拳好抑制血脉里的激流。

在她视线所及的范围内,有人在议论,有人在鄙夷,有人刻意释放出杀气在等着看她笑话,更多的人在游移不定。

她面无表情,一步一步走上前。

每走一步,身上的气势就强一分。

队伍渐渐安静下来。

她最后一步踏出时,原本整整齐齐的队伍突然乱了,九成九的人都在她无声的一迈里后退了数步,跌撞在一起,反应过来之后,都惊骇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例外的只有原本属于金钱寨的那些人:他们看着沐浴在金色阳光下的俊美少年,眼中满是激动和自豪!

“我不会说什么好听的,也不会跟你们画大饼,现在,不服的人直接离开,我会当作没看到,但是选择留下的人,以后必须服从我的任何命令,无论你们有什么看法。”

“听明白了吗?”

兰疏影问完之后,冷厉地说:“现在,做出你们的选择,不想待在这里的人,出列!”

声音清楚地在每个人耳边响起,人群沉寂片刻之后开始行动起来,没一会儿就分成了两个团体。

兰疏影跃上塔楼尖,平静地向下望去,巧合的是,要走的和要留的,人数基本持平,不过素质差别也是任何人都能一眼看出来。

前面的几百人多数是站姿散漫的,要么耷拉着脑袋不敢跟她对视,要么瞪大双眼释放戾气,大约是试图在她面前挽回些尊严。

而后面的五百人成队形排列,神情肃然,身姿挺立,浑身上下一丝不苟,双眼平视前方,是她见识过的——真正的士兵模样。

兰疏影咧咧嘴,漫不经心地摆摆手对前面的人说:“你们可以走了,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以后也别再回来。”

“毕竟我这儿又不是垃圾收容所,什么破烂都收。”

她慢吞吞地补了一句。

可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能听到她的声音,她都是灌注了内力的,最后这句恰好也传入所有人的耳朵。

金钱寨诸人仰头哈哈大笑,公子果然是公子,这记仇的性子从来没变过。而后方真正的凌天军士兵个个表情怪异,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哈哈哈……你瞧这小子。”

老元帅举目遥望塔楼上的身影,指着她乐呵呵地笑个没完。

凌副将木然随侍在他身边,恍惚的眼神里带着不可置信。

他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这是自家主帅会做的事——随随便便就拨了个千人团,供一个孩童驱使?莫非,是装病装得太久,这回真的病了?

凌副将深沉的目光定在老元帅布满皱纹的额头上,心情忽然特别沉重。

029 无双郡主29

那些被兰疏影戏称为“垃圾破烂”的士兵终究还是敢怒不敢言,就算有些人很想用眼神瞪穿兰疏影,可是后者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最后只好悻悻地结伴离开这块场地。

不过他们总会发现,这其实并不是终点。

因为旁观了这一切的老元帅意味深长地对身边的人说:“凌天军也不是什么破烂都收的地方。”

身边的人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

因此,当那些被兰疏影赶走的人暗自欣喜,庆幸自己不用被一个小毛孩子驱使的时候,迎接他们的其实是被凌天军除名的命运。

兰疏影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几天后,她略微思索就明白了——

老元帅早就预想到她不可能容忍手下留着一群渣滓,却特意把他们加进来,目的就是想借着她的手清理凌天军。

如果不是她现在军衔实在是低,这回的清理效果应该会更好。

而留下的这五百人,个个都是经历过鲜血和战火洗礼的精兵,这才是老元帅真正要给她的礼物。

“善左善右,他们现在是什么进展?”

兰疏影收了鞭子,走向在练武场边缘等候的两兄弟,顺口询问道。

善左的汇报言简意赅,而善右递给她一份名单,按那些精兵的学习进度归好了类,所有信息一目了然。

兰疏影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看完名单之后沉吟道:“如果还是这个速度的话,就安排他们一对一实战,记得先用我们的人挨个敲打一遍。”

“总之,十天内我要看到他们入门。”

老元帅在等她提交一份好看的答卷,而这份答卷的质量,不能纯靠她和金钱寨诸人去实现。

她已经让金钱寨诸人把魔相功传授下去,与这些精兵们同吃同住,实时答疑,务必要在大战之前修炼到第三层。

只有开启了魔相功的隐藏属性,她这个军团才真的有资格称一句不死。

同时她也在继续打磨自己的武艺,既然顶了独孤家后人的名,霸王戟法不可不练,毕竟这是能证明她身份的东西。

老元帅一次看见她练武之后,心头的猜疑一扫而空,态度明显亲近了许多,而且主动提出给她再补五百精兵。

可是兰疏影婉拒了。

“谢谢凌爷爷的好意,现在耀儿的军衔确实低了,人是一定要补的,待耀儿挣到足够的军功,凌爷爷到时候可别小气。”

把老元帅逗得哈哈大笑,拍着她肩膀直夸后生可畏。

玄甲军的几个暗翅从那天开始跟着她来到凌天军,昨晚她就寝前发现暗处的呼吸少了一个,看来是回去报信了,她翻了个身,黑暗中她的目光幽远而难以捉摸。

一觉醒来,兰疏影发现善右正在门口等她,平日里这个时间是用来跑步锻炼的,可是今天营里却安静得很。

“怎么回事?”

“玄甲军来人了!”善右的眼里神采奕奕,满是崇拜和憧憬,是了,西国的男丁有几个不把玄甲军为偶像的?

兰疏影:“来了多少,来做什么?”

却是许久不见的凌副将答了她的话:“大将飞鱼领队,把这一届的新兵营全带来了,非要见你不可。”

老副将看她的眼神很复杂。

大将飞鱼,那是天武王座下十位大将之一,现在元帅正陪他坐着说话,论军衔两人算是平起平坐,可真正论起来,即便是带了一辈子兵的元帅,怕也不及玄甲军大将的武艺和地位。

对方特意来此,还领着数百人的队伍,只为见独孤少爷,这事可大可小,可是飞鱼大将提起独孤少爷的时候,态度亲昵中隐约还带些敬重的意味,让人看不透其中的渊源。

“见我?”兰疏影呆呆地指指自己,侧头思量了一下,“好,我换身衣服就去。”

她火速扒掉身上的练功服,换了身庄重些的,这才去见客。

路上还看见了陆方,站在排得整整齐齐的玄甲新兵正前面。

说实话,玄甲军新兵营是个好地方啊,瞧瞧人家的新兵,气势雄壮,军纪严谨,甚至把她那些上过战场的精兵都压过去了,真让她忍不住想流口水。

接下来见了飞鱼,她真的惊住了。

“这五百新兵,以后就归我了?!”

她没听错吧,原来天上还真的会掉馅饼,路上才羡慕人家训练得好,一转眼这成果就归她了?

飞鱼瞥了她一眼,“你不要?”

“要要要!我这不是怕你后悔嘛,谁不知道你那新兵营一年才出两茬……”她一边嘟囔着,一边毫不见外地收了这五百玄甲军,还把人家说得跟种菜似的,一年收两茬。

老元帅的脸色数变,一口气梗在喉咙里没法说话。

兰疏影却主动挑了出来:“可我还住在凌爷爷的地盘呢,就这么接了玄甲军的人恐怕不太好听,再说了,你这些兵都是练家子,能吃得很,我家穷业小,可养不起。”

飞鱼差点被这祖宗气吐血,拍着桌粗声粗气地骂道:“我养!你把他们教出来就行,哪个兔崽子敢不听话,你只管来捅我刀子,满意了不?”

这便是给了老元帅一个交代,对外可以说是由她代为训练,同时也给了兰疏影一个承诺,这五百人给她就是给她了,谁敢不认,有他兜着。

兰疏影眼睛一亮,笑嘻嘻地说:“那还差不多。”

一来一回就敲定了这五百人的生活来源和归属问题,老元帅这才小心翼翼地插了一句:“不知飞鱼大将与耀儿是什么关系?”

飞鱼听见“耀儿”这名字就别扭,看见她那根本看不出本来面目的伪装就更别扭,最后在她满是暗示的眼神里不情不愿地说:“这小子救过我,听说他在凌帅这里,我来探望探望。”

顺带送了这一窝新兵崽子。

这也是王爷的意思。

玄甲军的新兵个个都是精挑细选,最差也是千里挑一的人物,心高气傲的有,贵族子弟也有,可都被她那个手下陆方给打服了,索性送来让她一并教了。

也可试试看,她口中魔相功的秘密是否真有那般玄妙。

“我留一个人给你,这小子能力不错,过去这一年我不在的时候都是他代理新兵营的事,这方面的事你可以跟他探讨。罗沐,你过来。”

飞鱼招手,一个高大英挺的古铜皮肤少年听话地走来。

看着他,兰疏影的心忽然一动。

030 无双郡主30

她想起了一件事。

关于这个世界的男主,耶罗霂。

因为那是一本女主视角的小说,男主的来历和行踪显得神秘莫测,后期他的身份才渐渐浮出水面,原来是先帝的第十子,因生母有罪被贬,他从幼年就鲜少露于人前。

谁也没想过最后会是这么一个没有存在感的人窃取了西国的至高力量。

耶罗霂曾乔装混入民间,加入玄甲军习武,并通过个人努力逐渐获得高层们的赏识,让他逐渐得到话语权,这为他后期得到玄甲军奠定了一定的基础。

兰疏影盯着罗沐黑亮的眼睛犯疑,方才这个人刚进来的时候瞥过她一眼,她实在不好形容那个眼神。

她相信自己的感觉,这个罗沐,对她似乎有着某种说不清的恶意,可他们之前绝对没有见过面。

为什么?

两人和平友好地寒暄了几句,兰疏影知道这种和平只是表面的平静,手掌与他相贴的瞬间,她真的很想用道具查看罗沐的秘密,最后她忍住了。

“往后还请罗兄多多指教。”她弯弯嘴角,浅灰的眸子里闪过几许流光。

刺痛了罗沐的眼睛。

罗沐按下心头的渴望,从小养成的习惯让他完美隐藏了妒意,客气地躬身,表示当不起,还夸赞了她一番,说了些客套话,如互相学习进步云云。

说代理新兵营的事务大约只是飞鱼口头上抬举他,其实罗沐目前还不太受重用,负责的多是后勤方面的事,而新兵营目前真正的老大是陆方,所以兰疏影觉得格外放心。

既然飞鱼舍得把人送过来,兰疏影自然不会吝惜传授魔相功。

玄甲军的素质果然高出不少,十天后一统计,入门达到第一层的人数高达三百六十人,是凌天军精兵的两倍。

都说实战是最好的老师,所以她时不时挑十几个人随她去草原上转转,找东域骑兵的麻烦,如此又能赚些军功,又促进他们进步。

这场仗拖了大半年才正式开战,恰好是她印象里的那个时间点,此时,她手下这一千人已经全员突破到第三层,若是资质好的,四层五层也大有人在,着实让她欣慰。

这半年来罗沐很安分,随着时间的推移,兰疏影渐渐读懂了他的眼神,那是贪婪和欲望的眼神,而他每每流连的,都是她的眼睛。

兰疏影有个大胆的猜测。

她想,或许是时候给他提供一个行动的机会了。

老元帅本来没准备重用不死军团,可是这一千人上阵之后的表现堪称惊艳,短短一炷香时间就杀空了左翼的敌军,更重要的是,无一伤亡!

他们冲进敌军人群之后就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利落,所到之处人头纷飞,不留一个活口,没有人能冒领他们的军功,因为实在太好认了——

脖颈上碗口大个疤,一刀飞头致命的,定是不死军团的手笔。

一般的士兵不耐久战,可是不死军团恰恰相反,战斗得越久,他们的状态越好,恍如食了精魄血髓的妖鬼一样神采奕奕,偶有小伤也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屠夫,不,鬼……他们是鬼!”

一个青涩的东域骑兵理智绷断了,驭马疯狂地往回跑,那个战阵顿时骚乱起来。

东域将领疾驰过来一刀把他劈成两段,凶厉地朝周围喊道:“弃阵而逃,动摇军心者,杀无赦!”

马蹄声急,在他附近停下。

他感到不对劲,抬眼望去,一个银甲小将坐在马上笑吟吟地看着他,俊美与纯真融合成一种独特的气质,眉宇间是飞扬的贵气。

直让人觉得这样的孩子就该锦衣华服地待在金丝笼子里,而不是来到这血与火的地方。

“阁下就是东域统帅铁尔穆?”

“不错,你是何人!”铁尔穆虎眼一瞪。

“哈哈哈……我是,要你命的人!”

没有人看清楚那小将是如何出手的,只见铁尔穆的头颅在他话音落地的瞬间冲天而起,还维持着刚刚怒目而视的表情。

死不瞑目。

血滴溅在那片东域士兵的头顶,四下寂静。

兰疏影甩出切换成普通形态的长鞭,把铁尔穆的头颅卷过来,三两下栓在马背上,大笑三声打马离去。

她不会畏惧战争,只怕自己的血液太过沸腾会影响她发挥。

杀死了铁尔穆,接下来还有很多精英在等着她,那可是一笔丰厚的军功!

下一个目标,她选定的是一个头盔与铁尔穆相似的蓝披风将领,那人同样没有撑过三个呼吸。

银甲小将,还有与其同进同退的不死军团,成了那场战役里所有东域幸存者的永生噩梦。

老元帅万万没想到兰疏影会有如此本领,同时心头多了些疑窦,一天,他把她拉到无人的地方问道:“耀儿,你为何不用霸王戟法?”

霸王戟法是身具独孤家血脉才能学会的极品秘籍,昔日独孤家男丁上阵,个个都配一柄长戟,独孤家气势最盛时,敌军根本不敢交锋,远远看见旗子就退走了,可见其威力。

诚然耀儿施展的鞭法也很精妙,可如果学了别人的本事却背弃家传武学,那是老元帅所不齿的。

兰疏影叹了口气,小脸露出愁苦之色,“凌爷爷,我有苦衷。”

老元帅犹豫一瞬,还是接着问了。

他们站的是个墙角,兰疏影十分清楚墙的另一面还有人在偷听,可她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哀伤地说下去。

“霸王戟法的内劲霸道,行功路线特殊,耀儿先前心急突破,伤了其中一处经脉,现在正在温养,确实施展不出。”

老元帅又急又担心,却见她对他使眼色,在手掌上划了几个字,便猜其中有隐情,配合地说:“唉,那,那可怎么是好,这伤势可有其他影响?”

兰疏影沉默了一会,一咬牙说出了“实话”。

“凌爷爷,过几日的决战怕是我最后一次上阵了,之后我想回山里寻一位神医帮我医治。凌爷爷放心,这伤不会影响我杀敌,只有两点,一是不可久战,二是有一处罩门万不可被攻破,否则性命堪忧。”

“什么?!”老元帅险些被她的表演骗了过去,又听她小声说:“我对凌爷爷自是信任的,这罩门其实就在……”

话尾几句声音更低,但兰疏影知道墙后面的人一定听见了。

目的达成,她告别了老元帅回去歇息,当晚巡营时偶然撞见罗沐,心细如她很快发现对方的态度有变——

他眼里的贪婪更是有如实质,仿佛恨不得化作最快的刀子,把她的眼睛挖出来。

兰疏影不知道的是,罗沐当夜悄悄离开,去见了一个一身白纱裙、戴着狐狸面具的娇小女孩,并通过她的引荐与一位中年华发的长者密谈了半个时辰。

女孩在他走后拽着华发长者的衣角好一阵撒娇。

“爷爷,梦儿也想要贵瞳,你给他移植的时候可要精细些,以后有机会,也要给梦儿做哦!”女孩娇羞地捧着通红的两颊,憧憬道:“有了贵瞳,那些贵女便不敢随便议论我了,晋王殿下也会更喜欢我……”

长者慈爱地抚摸着她的小脑袋,戏谑道:“女大不中留,梦儿这颗心居然就这么被哄走了。”见她羞恼,乐呵呵地哄道:“好好好,我家梦儿这么好,哪有人会不喜欢?”

孙绮梦听了这话,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张美得雌雄莫辨的脸,那人长着一双剔透的灰眸,里面盛着她看不懂的东西,唯独确信的是对她的刻薄和轻视。

她握紧拳,眼底走过一丝狠厉。

031 无双郡主31

哒哒,哒哒。

一辆看似平凡无奇的木板推车走到城门口,经过守城兵的简单检查,被一个戴着风帽的人推入城中,一路拐到城北的某个冷清小院。

院门口的白裙女孩眼睛一亮,轻快地迎上来打招呼。

兰疏影忍受了一路的颠簸,一直都是一脸平淡,这会儿听见女孩的声音,眼神却忽然凌厉了起来,这声音好生熟悉,竟是从她手中逃走的孙绮梦!

说实话她现在的情况看起来很不妙,衣衫褴褛不说,还受了伤,身体里隐约有残余的药性作怪,让她的身体一阵阵发软。

罗沐是从战场上把她劫走的,剥去了能看出身份的银甲和披风,只留少许内甲,底下就是一身雪白的内衫。

侧腹有一道血淋淋的伤口,那里本来插着一把匕首,被罗沐拔出来简单包扎了一下。现在血染红了那片内衫,干硬的布料摩擦着皮肉,可想而知底下是怎样血肉模糊。

罗沐很谨慎,没在院外答话,而是将车推到院子里,小心地关好大门之后才把绑在车板底下的兰疏影解下来。

“时间紧迫,此人身份贵重,他们很快就会查到城里来,麻烦孙大人尽快出手。”

他语速很快,虽然称呼了一句大人,可是从神态到语气并不能看出多少尊敬。

孙绮梦看着他把昏迷的人弄下来,小脸有些恍惚,小少年被罗沐斜抱在臂弯里一晃而过,她没看清面容。

孙太医在里面叫她进去帮忙,孙绮梦想着爷爷做成了这次手术,以后或许也能找机会帮她换一双广受西国人尊敬的眼睛,所以一直表现得很听话,让她干嘛就干嘛,一边还细细记下了孙太医的准备流程和所需药材。

孙太医是从古籍上看到了有关换眼之术的记载,上面说返祖的西国人都有异瞳,异瞳不同于普通人的眼睛,它是可以移植的,只是需要一些珍贵的材料,对施术者也有极高的要求。

孙太医对这个方子着了迷,可是他所知道的每个身带灰瞳之人都出身于权贵家族,哪一个都不是他招惹得起的,恰好在这时候罗沐找上了他,说发现了一个没有家族庇护的异瞳之人。

两人一拍即合,策划了这场绑架。

孙太医提供药剂,而罗沐先在兰疏影的饭菜里做了手脚,又假装支援,躲开众人视线把匕首刺入她告诉凌老元帅的“罩门”所在。

他还安排了一个敢死队混在凌天军里,趁乱暴起,劫走了从马上跌落的他们,之后就有了城门口的那一幕。

罗沐和兰疏影躺在相邻的两张床上,兰疏影紧闭着眼睛,俨然是被迷药放倒的样子,孙绮梦被使唤着去拿掉兰疏影口中的破布头,再把她绑在床上。

看清对方面容的一刹那,孙绮梦连着倒退了好几步,满眼惊恐,好像见了鬼一样。

“怎么了?”孙太医放下药碗看向心爱的小孙女,孙绮梦惨白着脸说:“爷爷,我,我怕他……”

怕?

孙太医和罗沐都纳闷了,床上只是个昏迷中的孩子,顶多是生得俊俏些,又不是长着三头六臂,有什么好怕的?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孙绮梦,你把我推下去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会回来找你?”

“昏迷”的兰疏影睁开了眼睛。

她镇定地坐起来,拿掉身上的绳子,将弄皱的衣服抚平,每个动作都透着难以模仿的优雅,最后灰眸彷如利剑一般,通过孙绮梦惊恐的眼睛穿透到她的内心。

兰疏影邪气地勾起艳红的唇,吐出四个字:“好久不见。”

“啊!!!”

是他,独孤耀!

精神重创之下,孙绮梦忽视了她的易容和耀儿并不完全一致,捂住耳朵拼命往后退。

在她眼里那个在床边坐着的白影好像一只浴血的魔,他的眼神好可怕,他不是已经死了吗,她亲眼看见他跌进去的,那……他一定是从地狱里爬出来找她算账的,他不是人!

兰疏影扫兴极了,这么不禁吓。

“你不是中了我的药?”孙太医脱口而出。

“药?”兰疏影笑了,打量着他身旁警惕的罗沐,漫不经心地说:“大概我百毒不侵吧。”

是药三分毒,孙太医为人阴损,做的药跟毒药也差不多,而她刚好被高级解毒药改造成了抗毒体质,什么中毒,什么昏迷,那都是她演技好。

为了骗住罗沐,她腹部的伤倒是实打实的,不过事先吃了特制的药,只伤不痛,不会影响她打架的。

“你们三个,想要我这双眼睛?”

她嘴角一掀露出高傲的表情,笑中含煞,话却点醒了震惊中的孙太医和罗沐,连墙角里瑟瑟发抖的孙绮梦也忍不住抬起头。

“不错。”令她没想到的是,罗沐居然答话了。

他翻身下来,黑眸深处翻腾着罪恶的波浪,嫉恨使他发狂。

异瞳,就因为这异瞳,他饱受先帝和那些皇亲贵族们的鄙夷和冷落,连宫人都敢看不起他,说他是母妃跟人偷情的罪证。他拼命学习,样样出色,可是没换来先帝的器重,一句夸赞也没有,反倒让他成了其他皇子们的靶子,几度险死在深宫里。

所以那些人找上他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跑了,以他的聪明才智,在民间活得如鱼得水,后来他瞄上了玄甲军,想方设法加入进去,仅仅两年就入了大将飞鱼的眼。

罗沐想,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他可以站到他的皇叔天武王面前,待得到对方的认可,他就可以借势闯出一片天。

可是他的计划莫名其妙地被打乱了。

都怪这个小不点,什么不死军团,只是一个小毛孩的游戏,却赔上了他的前途!这让罗沐怎么能不气?

他无视了不死军团的辉煌战绩,一心把自己的失意怪罪在兰疏影头上。既然毁了他的前程,那就用这双异瞳来赔偿他吧!

他不会再回玄甲军了,换到这对眼睛之后他就回宫向大哥投诚,只要他能证明自己是耶罗家的血脉,再加上他的能力,大哥想必也会接纳他,让他帮忙巩固皇位吧。

话匣子一打开,从他的两片薄唇里就不断吐露出惊人的话语,孙太医爷孙俩已经麻木了,只有兰疏影津津有味地听着,时不时地跟他搭句话。

罗沐开始觉得不对劲了,这种时候他怎么会跟这个小鬼废话,不是应该赶紧制伏他吗,取异瞳重要啊,闭嘴,快闭嘴!这个不能说,这个也……住口啊不要再说了!

他疯狂拍打着自己的两颊,可是没有用的,真话还是在源源不断地跑出来。

包括他真实的身份、他阴暗的童年、他在谁的帮助下怎样逃入民间、在玄甲军里又有什么目的,等等,直到他说今日事成之后,他会杀掉被取走异瞳的兰疏影和孙家爷孙俩。

屋外的天武王和飞鱼被气得发抖。

凌老元帅把战后事宜交给了老副将,自己带着亲兵来寻兰疏影,听着屋里那个说了太多话以至沙哑不堪的声音,他怒发冲冠,拳头攥得嘎巴作响,恨不得现在就踢开门进去。

陪在旁边的东阳城主面如人色,在这几位大佛越来越阴沉的气压里没出息地倒了下去。

032 无双郡主32(二更)

罗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甚至用拳头堵住自己的嘴,可是含糊不清的话还是不断涌出来,粘腻的口水顺着嘴角滴到胸口,连带着他还算俊朗的五官也显得恶心。

差不多了,兰疏影想着,打了个响指。

木门被人一脚狠狠踹开。

飞鱼把脚从破了一个洞的门里拔出来,脸上有些讪然,可是没人注意他的失误,都把目光投向那个一脸惊恐还在不断说话的少年身上。

罗沐转身想跳窗逃跑,被天武王直接吸过来提在手里,他盯着罗沐的脸,忽然抓向边缘,撕拉,刺耳的声音过后,天武王手里多了大半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罗沐的脸侧流着血,离开面具之后露出底下白皙的皮肤。

天武王看着这似曾相识的脸,在记忆里飞快搜寻着,结合着罗沐方才自己陈述的话,他低沉的声音在罗沐耳边响起,宛如催命的号角,一字一句道:“耶罗霂……你也配为西国皇族?”

“皇叔,皇叔我错了,侄儿只是一时想岔,以为只要换上异瞳就不会被宫人耻笑,不会被兄弟们排挤,我,我只是想堂堂正正地活下去啊!”

罗沐发现自己终于恢复了控制语言的能力,跪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恳求道,看起来十分可怜。

可是天武王眼里很平淡,并不为所动。

如果这小子盯上的是别人,这事或许还可以大事化小,可他绑架的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如果这不是香儿设的局,如果她真是中了他们的设计,现在是不是已经丢了眼睛,甚至成了一具尸体?!

他的暴怒是无声的,从他把少年丢出去开始就是在告知所有人:这个人他不会管。

作为皇室的支柱,在耶罗家族成员的生死问题上,他最多只能做到这份上。

可是从心底里论,他是真的想把这个少年碎尸万段。

不行啊,天武王苦涩地看向自顾自处理伤口的兰疏影,小丫头一天不松口,他就不能不顾她意愿去公开她身份,这个亏,真算是白吃了。

兰疏影一点也没把自己当外人,从孙太医的珍藏里翻到了极品伤药,给自己处理完伤口之后,她缓缓走到天武王面前。

迎着父上大人激动的眼神,她微微一笑,躬身行礼:“小子独孤耀,见过天武王殿下。”

眼里的光刹那熄灭,天武王嘴里发苦,伸手去扶她。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接触,可是从她“离家出走”到现在,父女俩还是首次正式见面,兰疏影以独孤家后代的身份跟他见礼,可以说是不接受他这个不称职的父亲,也可以看作是她在向他要一个交代,关于独孤家往事的交代。

“你这孩子,跟我见外什么,伤得重吗,还疼不疼?”

他这亲昵的态度,震住了除了飞鱼以外的所有人。

看来是不想跟她解释清楚了?

兰疏影弯着嘴角,似笑非笑地避开他的手自己爬起来,指着呆若木鸡的罗沐问道:“此人,身为不死军团所属,谋害主将,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她可是给在场众人出了一个大难题。

诚然,作为罗沐的话,这个少年确实是她的部下,他不顾两国交战,在战场上暗算主将,把人绑到这里只为谋取她的眼睛,此等小人行径,自然该千刀万剐。

可偏偏,那是先帝的十皇子,在场的除了天武王殿下外,谁有这个资格去处置他?

“香……”天武王的话被她凌厉的眼神打断了。

兰疏影垂下眸,方才活动时又撕裂了腹部的伤口,这会儿衣衫上正流淌着新鲜的血,一静一动的对比,衬托得她几分无害,几分委屈……

“果然如此……”

她颓然起身朝门口走去,口中喃喃道:“身份真是个好东西,可……”

天武王觉得心都快被这小东西给揉碎了,她要天上的月亮他也肯去摘。

可是下一秒画风急转。

噗哧。

利刃穿心,罗沐满眼震惊地低下头,匕首从他的后心直透过来,尖上还挑着新鲜的血肉,“不,不……我不想死,皇叔救我!”

兰疏影抬起头,噙着一抹无所谓的笑,毫不犹豫地转了转手腕,心脏被搅碎,必死无疑,谁也救不了他。

她看着天武王的眼睛若有所指地说:“可是一旦伤害已经造成,身份根本弥补不了什么,殿下觉得呢?”

不待天武王答话,她又转向罗沐。

“我这人小气得很,有恩必报,有债必偿,你谋算我的眼睛,我就要你的心脏,这儿不是有个神医么,就让他给你治一治,无论能否治好,我都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你说这样可好?”

罗沐已经说不出话了,血疯狂地浸透了他上身的衣衫。

孙太医抖如筛糠,生怕被抓去给他诊治,他行医半辈子,只要一眼就能看出这个人根本活不成了!

飞鱼惊愕,她……这孩子不是机灵得很吗,怎么敢当众行凶,就算她气不过真要杀人,以她的武艺,身边还有东域第一杀手在,选着个没人在的时候悄悄去杀了就是,唉。

“另外,我还有句话要跟殿下说。”

兰疏影优雅地擦尽指间粘稠的血,徐徐道:“这个人,殿下最好仔细查一查他真正的身世,皇家子嗣是大事,莫要被有心人冒充顶替了。”

“……可有证据?”

天武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心道,有这话就好,无论这人是真是假,都必须是假的。

兰疏影耸耸肩把帕子丢掉,“无。”

语罢,人已飘然离去。

这件事的后续她没有再问,罗沐并不是真正的耶罗霂,他的死讯传来时,她完全确定了这一点。

其实原本她并没有想对罗沐动手,如果他是男主,危难之际必定有贵人相助,她费劲也没用。

可是孙绮梦的出现忽然提醒了她一件事。

记得当初在天武阁外与孙绮梦初遇,她接到过提示,说是女主就在附近,以此类推,罗沐出现时应该也有通知才对。事实上并没有。

就在今天她用掉了这个世界的最后一次特权,一瓶真话药剂。

可以让对方在二十分钟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才有了罗沐吐露的那些话。

可是有一点应该是罗沐自己都不知道的——他之所以没有异瞳,因为他是被人掉包的,她只能想到这个解释。

而真正的男主耶罗霂,现在她还无法确定他在哪里,不过没关系,只要拿捏住女主,他早晚会自己出现,这是天命。至于怎么拿捏住女主?

那天她回去半路遇到匆匆赶来的陆方等人,就让他去东阳城主手里讨要孙太医爷孙俩。

作为受害者,她就算明摆着一幅要秋后算账的嘴脸,也没人好指责她。

东阳城主已经见识到了她在天武王心里的地位,不管罗沐这个所谓的先帝十皇子是不是个冒牌货,这事儿他都不敢再插手,正巧现在有人来接走了烫手的山芋,东阳城主那叫一个感恩戴德,亲自把爷孙俩押送到不死军团驻地给她查收。

此事暂且告一段落,兰疏影用自己的方式证明了这一点:她,坚决不吃亏。

033 无双郡主33

天武王看着这个自称是他亲侄子的少年咽下最后一口气,一双沾血的手从他衣角绝望地滑落——

到死都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叔叔会帮着一个外人。

外人吗?

“王爷,这是好事啊。”飞鱼没心没肺地冒了一句。

“小郡主敢当众杀人,正是因为您在这儿,给她壮胆了;她一走了之,正因为信任您会给她收拾摊子!这说明什么?这态度明明就是更亲近了。好事啊!”飞鱼摊手。

天武王低声说:“可是独孤家的事……”他实在不知道怎么跟孩子开口。

飞鱼哑然,好半天才挠挠头,“要不就照实了说?郡主聪明得很,应该能明白的。”

兰疏影会明白吗?如果她听见这段对话,她会毫不犹豫地说:不会。

没有苦衷,没有误会,他想了什么她不知道,她只看他做的。

如果今天他毫不犹豫地站出来跟她并肩,不计后果,她也会毫不矫情地接下这份好意,以一个乖巧女儿的姿态回到他身边。

可是没有。

既然他默认她用自己的力量保护自己,那她就出去拼出一个未来,至于什么时候可以原谅他,那就看他表现了。

这是她的答案。

回到凌天军之后没多久,她去找了黄忠。

就是曾经满怀壮志来挑战无影的那位将领。

大战已过,凌天军内部的问题再度显现出来,有老元帅坐镇,将领之间的不和并不会影响平时的合作,不过论功行赏的热闹劲一过,大家都空闲下来,大大小小的摩擦每天都能见到。

她想借用黄忠一段时间,请他担任导师,指导不死军团的成员们学习箭术,她打算带着这一千人马去草原上游走,所以远攻能力是必须有的。

黄忠正闲得发慌,而且对她的战绩心服口服,爽快地一口应下,当天不死军团就开始了箭术训练。

兰疏影同样很用心地在学,黄忠被她的领悟能力所震撼,只觉得遇到了箭术天才,恨不得倾囊相授,两人亦师亦友,相处非常愉快。

兰疏影的箭术也在突飞猛进,没多久就接近黄忠本人的水平,就连他拿手的连珠箭也被她复制来了。

狂诺被她引荐给飞鱼,也成功见到了他的偶像天武王,现在挂名在玄甲军中,平时在她这边晃悠,如有战事会回去助战。算是扭转了剧情里的路线。

至于无影,先前在金钱寨时,兰疏影曾托他盯着孙绮梦,可是孙绮梦就在他眼皮底下干出推搡耀儿的事,这事在他心里留了个疙瘩。

于是当孙太医这祖孙俩被押送过来之后,他自己提出要做看守,整日盯着。

孙太医伙同罗沐一起谋害主将,是死罪,他献出祖传的医术典籍,保住了性命,不过被卸去一切官职,今生不得从医,以后只能干点杂活,讨口饭吃。

孙绮梦作为帮凶,因为年纪尚幼,只判她十杖,不过伤势不轻,现在还趴在床上高烧不退。

都说她病情严重,兰疏影听了只是嗤之以鼻,这才哪跟哪?

祸害遗千年,没听说哪家女主这么不禁打的,不过她要是真就这么死了,兰疏影立马敲锣打鼓买鞭炮放个三天三夜纯当庆祝。

有人背地里说她不仁,兰疏影听说了,当天就把那几个人逐出营去,从玄甲军重新要了人替补进来。

之后再提起这事,她凉凉一笑,毫不在意地怼了一句:“以德报怨?你们看我是有德之人?”

众人哑口无言,只道是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像是他们主将这样记仇的小人,万万不能招惹。

不死军团训练得如火如荼,兰疏影也没闲着,她和钟六爷重新取得了联系,以独孤耀的身份。

这次她没再提供新的营销策略,而是要跟对方谈合作。

现在的草原上,东域残兵四处绞杀西国的属国和部落,有的部落脱离掌控,也成了祸害,原本的数条通商之路等同于废了。

此外,大约是不死军团的横空出世打乱了战局,加上兰疏影他们几大高手清空了东域的高级将领,这次西国比剧情里取胜更快,东域国君恼羞成怒,宣布彻底断绝两国的一切通商贸易。

通商口岸封锁,水路一断就只有这片草原可以走,偏偏草原也到了不太平的时节。

可想而知接下来东域特产的价值会水涨船高,到那时必定会有民间商人受不住诱惑,冒险偷渡,企图赚取收益。

兰疏影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民间商人往往雇佣江湖人或者镖客去保障他们的安全,与这种方式相比,她自信以不死军团的战斗力,足以在草原上安然行走。

既能赚钱,又能练兵,何乐而不为?

钟六爷最终答应了她的要求,正在筹措最能赚钱的货物,准备暂借给她。

由她把西国的货物带去东域,卖出后再购置一批东域特产带回来,到时候除了还他原先那批货款,还要另加些利钱。

同时她必须保证把带回的货物交给他的商行处理,扣掉运作费用,其余收益归她所有。

很公平的合作,连利钱和运作费也都是市场上很合理的数字。

兰疏影清楚,这只老狐狸又帮忙又让利,多半是看在“阿湘公子”及其背后天武王府的面子上,当然,不死军团的潜力也占了一部分。

这让她越发盼望不死军团尽快闯出名堂,如此,往后任凭她到哪都不需要再借别人的面子。

货物到位的那天可算是双喜临门。

她刚清点完,黄忠兴冲冲地进来跟她汇报了一个好消息:不死军团在他的箭术考核里全员合格,顺利毕业!

兰疏影大喜。

不过,光这样还不能出发。

她派人打听过,之前跟新兵营五百人一起到东阳城的,还有五百玄甲老兵,现在这些人还没离开。

其中缘由,她已隐有所悟。

简单吃了早饭,兰疏影跟陆方等人交代了一声就骑上骏马奔向东阳城。

东阳城门口。

一辆豪华级的马车被拦下,车夫与守城兵沟通时似有冲突,车厢里先后出来两个衣着华丽的少年,为首的那个银冠玉面,腰挂麒麟玉佩,上书一个“晋”字。

他面有焦色,似乎有什么急事,可能是不耐烦了,也可能平时就是这样对待自家下人养成了习惯,他二话不说直接挥鞭抽打上去。

城门口惊叫一片,妇孺抱头惊走,生怕遭了无妄之灾。

兰疏影眯着眼看了一会,守城兵被抽得哀哀直叫,不过只是皮肉之苦,几天就能养好的那种。

本不想管闲事,可就在这时,她扫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城门内迎了出来,可巧了,锦衣公子的鞭子恰好打向那里。

去势凌厉,这是想收也收不回来了。

东阳城主呆若木鸡,看着那鞭影在眼前一点点扩大,两眼一翻又要晕倒。这时候旁边插过来另一条长鞭,将锦衣公子的鞭子勾了过去。

他软着腿被随从接下,感激地看向那个救了他的壮士。

怎么还有些眼熟?

东阳城主看了又看,试探着问:“独孤将军?”

“正是。”

他们已经有过两面之缘,这是第三次。

第一回她及时叫人进去,解了他被天武王等人难为的苦;第二回她派人要走孙太医两人,免了他继续追查这个棘手的案子;第三回她又救了他一次。

东阳城主觉得这大约是他的小福星,以后一定要好好待她。

兰疏影微微一笑,将收过来的鞭子递还给那个锦衣公子,目光在他那块麒麟佩上多留了一小会。

“你敢羞辱本王!”

锦衣公子把鞭子摔在地上,斥道。

034 无双郡主34

真是给脸不要脸。

“哦……”兰疏影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也不惧他,慢悠悠地说:“我远远看见这里鸡飞狗跳的,还以为是哪家的恶少横行霸道,原来是位王爷……”

那个任性的锦衣少年正是晋王耶罗煜。

被她的话点醒,耶罗煜这才发觉自己冲动了,真是奇怪,梦儿不在的这段时间他总觉得心浮气躁,一点就着,恐怕只有见到她本人,才能消解他心里的火。

不过当他真的见到,一定会后悔的。

耶罗煜想,不能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了。他正要跟东阳城主说话,忽然听见身旁有人轻蔑地说:“你既然现在知道了王爷的身份,还不快快下马行礼?”

“……”

耶罗煜气得脑门发紧,狠狠地瞪了自己的伴读一眼。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若不是占着戚家少爷的身份,他才不要这种蠢笨如猪的伴读。可惜被他瞪着的人不但没发觉不对,还一脸的沾沾自喜。

银甲小将稳坐于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一张小脸敛去了笑意便显得肃穆,隐约竟有几分杀伐凛然。

兰疏影毫不怯场地朝着西面的方向抱拳,曼声说:“在此谢过陛下恩情,准许为将者战时不拜。本将军公职在身,自是可以免去见礼,王爷体恤小将,想必不会计较这点小事吧?”

耶罗煜心里憋气,可是众目睽睽之下,他隐约还看见人群里有人拿着本子在记录什么,该死的,那是言官的眼线?

耶罗煜清楚,他这个王爷是没权没兵的虚衔,而眼前的小少年身穿从四品服饰,不行礼确实能说得过去,他先前发狂大概已经被记了一笔,再跟这个小将军计较的话,落在旁人眼里就更难看了。

此外还有一点,他注意到,这一人一马出现之后,周围百姓的眼神都不同了,说明这人一定声望不浅。

他没听过从四品的武官里还有这号人物,可百姓的反应做不得假,他不但不能计较,还要尽量拉拢。

耶罗煜勉强扯出笑来,打着哈哈说:“怎么会介意?这位独孤将军,年纪轻轻就能得此官职,想必在这一战中劳苦功高,本王佩服还来不及。”

面对他的试探,兰疏影笑眯眯地拱手:“好说,好说,侥幸斩了铁尔穆的头颅而已。王爷好像还有事要办,那小将就不耽误了,告辞。”

她打马就走,甩了马屁股后面一团灰土,戚二少呸呸几下,眼含阴霾,暗暗记住了这个给自己没脸的独孤将军。

铁尔穆,那不是这次东域进攻的主帅吗?

耶罗煜压下心头的震惊,实在懒得听戚二少喋喋不休地讲人家坏话,直接打断了他:“淮昱不是要去接你家三弟吗,这个时辰好像差不多了。”

车厢里探出一个圆嘟嘟的脑袋:“是啊二哥,晋王殿下也有事要办呢,你别唠叨了。”

如果兰疏影在这里,定能认出这个故人,是过去老是来王府找她比武的散财童子,戚五少。

城门一别之后,兰疏影自己都没想到会这么快再遇到这位晋王殿下。

彼时她正端坐在天武王的下首,听他讲解兵书,剧情里把天武王设定为一个文武双全的超能boss,他的脑子里藏着诸多宝贵的学识,以武学和兵法为最。

兰疏影今天上门本是跟他打借条来的,因为玄甲军的军备是西国最顶尖的,她要带着不死军团远行,正需要一批军备。可是父上大人听了她的想法之后,拦着她非要上课,说是她作为主帅,这些总有一天肯定用得上。

兰疏影按住性子听他讲,本来只是随便应付着听听,谁知道他结合着自己的带兵经验,讲得既实用又有趣,居然让她越听越入迷。

天武王眼见有希望把女儿的心拉回来,暗自得意,冷不防一声巨响,大门被踹开了!

晋王耶罗煜像是被点燃的炮仗一样急窜进来,嘴里骂骂咧咧,她听了几句,原来是找她麻烦来了,为了讨要在她手里的孙绮梦。

真有意思,一个十岁没到的小丫头也能把他迷成这样……兰疏影啧啧称奇。

耶罗煜怒气冲冲地跑过来,还没看清楚人,就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飞了出去。

天武王收回脚,面色如常,翻过一页兵书,继续讲解。

这一脚算是拽回了耶罗煜的魂,他捂着胸口爬起来,就听见某个熟悉的低沉声线——耶罗煜差点以为是幻觉,这位大爷听说不是已经回边关了吗?怎么会在东阳城?

可他也知道,现在是他皇兄当家,天底下除了皇叔,也没有谁敢把自己踢飞了吧……

耶罗煜打了个哆嗦,冲脑的怒火硬是被他给吓没了,哭丧着脸爬过来抱大腿。

“皇叔……您就可怜可怜侄儿吧,侄儿好不容易看中的王妃,被人给抓啦!听说还打了十杖,现在不知道什么样呢,侄儿心里苦啊!”

天武王看都没看他,直接把那只手从自己腿上扒开,耶罗煜从他这儿没讨到一个正眼,只好忍着不快去找兰疏影,眼神里带着威胁说:“独孤将军,能否把本王的王妃放出来?”

兰疏影一脸淡定,埋首于书卷,答道:“王妃?不认识啊。”

“她是孙太医的孙女!名叫绮梦……”

“噢!”兰疏影恍然大悟,“殿下说的是她啊!

“唉……殿下有所不知。这爷孙俩胆大包天,从战场上把我药晕,就为了取走我这双眼睛!殿下您想,小将若是不管不问就这么放过他们,岂不是在跟天下人说:我这双眼睛,或者说我这条命,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拿的?”

“如此,我西国军威何在?!”

耶罗煜从小到大被宠惯了,亲兄弟比他年长许多,没话题;其他兄弟尔虞我诈,没一个好东西;至于平时拱卫在他周围的贵族少年和侍从们,只知道顺着他,奉承他,无趣透了。

只有梦儿,她聪明又活泼,会很多好玩的东西,跟所有人都不一样,是他认定了以后要娶来做王妃的女孩子。

他风尘仆仆一路就是为孙绮梦而来,这会儿听到兰疏影拒绝的语气,新仇旧恨一并,火气上头,揪着她不管不顾地闹了起来。

冷不防背后投来两道冷飕飕的死亡射线,让他瞬间僵住。

035 无双郡主35(二更)

天武王盯着自家闺女被弄皱的衣袖,幽幽地说:“人就放在不死军团,或者明天送到我这儿,凌迟示众。”

噎得耶罗煜顿时老实了,可怜巴巴地坐地上盯着他们俩。

父女俩如出一辙的淡定,只当旁边多了个摆设,继续授课。

兰疏影临走的时候看了他一眼,叹息道:“殿下用情至深,小将深受触动。天色还早,殿下如果有空的话,不如与小将回军中一叙,也可以见见孙家小姐,一解相思。”

“好!”耶罗煜眼睛一亮,立马弹起来跟了上去。

室内一盏暗黄灯光,映着某个老父亲越来越深的眸子——听说,不死军团最近在招教员,他要不要也去试试?

兰疏影主动邀被女主迷昏了头的晋王殿下喝酒,路上听他哔哩吧啦把孙绮梦一通猛夸,譬如人美心善、机灵可爱、好学上进等等。

他把跟女主待在一起的愉快生活说得很是美好,兰疏影听得也津津有味,耶罗煜说到兴头上,连带着看她也越来越顺眼,恨不得引以为知己。

直到……他见到一段日子没见的孙绮梦。

一声惨叫划破天际。

兰疏影抱臂靠在墙上,对着面前衣衫褴褛的黑瘦丫头说:“孙绮梦,晋王殿下来看你了,你要不要去洗漱一下,陪晋王殿下好好说说话?”

黑瘦丫头抬起头,脏兮兮的脸上粘着几层灰垢,眉毛稀疏,头发萎黄,一看就是营养不良的样子。

小丫头弱弱地说:“将军,我,我叫二丫,不叫孙,孙……”

兰疏影拍拍头,“殿下,不好意思,我记错了,孙绮梦好像是住在前面。”

她拍拍二丫的头以作安抚,从旁边走过。

耶罗煜松了一大口气,饱受惊吓的小心脏好像活了过来,赶紧跟上去,路上还特意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裳,准备迎接他的小女神。

随后是比之前更惨的一声哀嚎。

“梦儿!不,还我梦儿!”

“殿下……?晋王殿下!你终于来救梦儿了!”

现在的孙绮梦从侧面看上去俨然是个肉球,眉眼都被挤变形了,一眼看上去真认不出是之前的清秀佳人。

她丢下搓到一半的衣服,喜极而泣,泪水在脸上冲刷出两条灰印子,露出底下不比二丫好多少的粗糙皮肤。

耶罗煜惊恐至极,倒退了三大步,四处张望,最后像找到救星一样跳到兰疏影背后,“你,你先别过来!”

“独孤将军,这,这个应该也不是我的梦儿吧……你是不是又走错了?”少年的灰瞳里扑闪着希冀的光,深处还有委屈的味道。

兰疏影看着他,心想,堂堂晋王,现在也只是个被宠坏的孩子罢了,可惜,她还是要打破他的希望,谁让他在剧情里是女主的助力呢?

孙绮梦露出委屈的表情,泪珠子打到洗衣盆里,本是该惹人怜爱的,可是配上她现在的尊容,实在让耶罗煜不能忍受。

兰疏影抱歉地一摊手:“殿下,这次我没走错,这确实是孙家小姐,看,她认得你呢。”

何止认得,孙绮梦拼命朝他挥手,如果不是有人按着她肩膀,怕是要冲过来把耶罗煜扑倒,饶是如此,后面那仆妇也露出难以描述的表情。

孙绮梦上窜下挣,几次差点被她逃出去,仆妇不得不加大力度免得冲撞贵人,一不留神手劲大了,按得孙绮梦龇牙咧嘴,泪水止不住地涌出来。

她之前受杖刑,好几个医者都说救不活,兰疏影不信,汤药没短过她的,还拨了人去精心照顾,果然,不出半个月就能下床了。

不过从那时候开始,孙绮梦跌入了另一个噩梦。

她被打为杂工,移交给负责管理杂工的妇人,那婆娘又泼辣又刁蛮,而且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富家小姐,每次一见到孙绮梦露出那股娇弱模样就要责打她。

做不完活要打骂,做不好也要挨罚,平日里做活都是在太阳底下,好好的皮肤也能晒得像二丫那样黑,睡的地方却阴冷狭小,完全活动不开。

此外,兰疏影给她安排的伙食是最丰盛的,顿顿都有荤腥,量大管饱,喝的是蜜水糖浆,每天摄入的热量是正常饮食的好几倍,目的是什么就不用解释了。

她的待遇让杂工们很羡慕,碍于命令,没有一个人敢动手抢,于是个个都明里暗里地挤兑她。

孙绮梦每天都要做很繁重的活,还要跟杂工们斗智斗勇,本来就很辛苦,她活着尚且不易,哪有心思去收拾自己?

种种因素交织,很容易暴饮暴食。这不,白嫩娇贵的小家碧玉,硬是被生活糟践成一个失去光彩的小胖妞。

她原本就姿色平平,顶多算是清秀,会打扮可以加到七八分,再加上女主光环和处处故意表现,这才在耶罗煜心里留下了美好的仙子印象。

否则,耶罗煜就算是年少无知,好歹也是见过无数美色的,怎么会被一个小丫头迷得不远万里追来?

看到眼前被撑大了几圈的孙绮梦,耶罗煜实在不能接受女神的破灭,惨痛地大叫一声,跑了。

兰疏影耸肩,呵,男人。

来之前说要接走他的王妃,死磨硬泡,还说了一堆美好事迹妄图打动她,结果呢,一见到真人就吓得没影了。

孙绮梦愤怒的目光投到她身上,好像要吃人一样,毕竟,现在支撑她的最后一个希望也没了。

“贱人!你故意害我!”

兰疏影根本不理她,转身就走,后面自然会有人修理她的。

看管孙绮梦的仆妇见她竟敢辱骂将军,一脚将洗衣盆踢翻,泼了她一身脏水!

“让你还敢多嘴,给我好好洗干净,弄破一件就抽你十鞭,我看你还有多少好皮!”

脏水浸到破衣里,又湿又冷。

孙绮梦觉得每一条没好的鞭伤都在喊疼,她哀哀地哭起来,万千委屈涌上心头,她后悔了,早知道会有这一劫,她不该来东阳城的。

如果兰疏影知道她的想法,只会冷笑。

后悔?不为自己存心害耀儿而悔,不为心存恶念要挖她眼睛而悔,却是因为这趟出行?

死不悔改,活该受罪。

兰疏影听红衣女人说过,每个主角都是打不死的小强,不到他们自我毁灭,任何外部的直接打击都是无用的。

她很想看看,已经被打到这个地步,究竟什么时候,究竟还要她做些什么,才能彻底摧毁这个人。

036 无双郡主36

罗沐的死就像一点不起眼的水花,到最后也没能溅起什么大的波浪。

天武王已经派精英回都城去查所谓冒牌货的事,兰疏影听了之后只是淡淡地点点头,继续跟陆方等人讨论下一步行动方针。

“……以后落日草原会是我们的领土,和东域的战争不会就此终结,哪里有战火和财富,我们就去哪里。”

她说完最后一句,沉着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如果有疑问,现在提。”

这里的十个人要么是她信任的人,比如无影和狂诺,要么是她用着顺手而且武力值可以服众的人,比如陆方和善左善右两兄弟。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一句反对。

她的明智、冷静、擅武、公正严明,甚至是恰到好处的距离感,都是作为主帅的优秀素质,而一次次的胜利也证明了她的领导才能。

她是不死军团的领袖,也是这支军队的灵魂,长鞭所指之处,就是他们的方向。

“很好,分好队之后各自管好自己的人,十天之后我们出发。”

天武王又错过了跟女儿团聚的机会。

因为这个熊孩子把消息藏得死死的,直到出发当天她借口要去野外操练,全员出动,可他等到天黑也没等到他们回来。

——兰疏影把人带去了存放货物的地方,钟六爷前几天已经派人帮她分好了包,一千个人,每人带一包货物和一包生活物资,装好之后上马就走。

等到天武王他们听到消息的时候,这支军团早已经深入落日草原了。

接下来的几年里,兰疏影和她麾下的不死军团,确确实实如她当初所言,成了落日草原的霸主。

最开始他们只带了三天的口粮,吃完之后开始靠狩猎草原上的动物来养活整个团队,雇佣的向导把他们带到了附近的西国附属部落。

于是兰疏影买通了这个部落的人,由他们带路,不死军团开始将屠刀斩向附近那些不安分的部落,并逐渐向亲近东域国的部落们下刀。

缴获的物资他们只取需要的一部分,剩下的全部由西国部落拉走取用。

这一举动大大获得了这些部落的好感,更有不少年轻人被不死军团的战斗力吸引,请求加入,兰疏影一一考核过后,陆续吸收了不少好苗子进来。

和钟六爷的合作从来没有中断过,她的判断没有错,第一次带回来的东域货物提供给钟六爷之后,先压了一阵子才拿出来,果然卖了个好价钱。

她大方地给麾下军团成员每人置办了一套好行头,并且从天武阁订制了一千套崭新的军备归还给玄甲军,算是偿清了那张她坚持要打的借条。

这是进草原的第六年,落日草原已经被不到五千人的不死军团彻底肃清。

归属于东域国的部落全部被剿灭,附属小国纷纷后撤到草原边缘地带,时不时要靠东域国接济,因此东域国和小国们其实时有摩擦。

可能是为了转移矛盾,东域国在北境再度动作,企图挑起战争。

算算日子,剧情快要开始了。

兰疏影开始向东阳城方向撤军——她打算回一趟都城,申请提升军衔,相信以她这几年的功绩,二品大将是绰绰有余的了。

“怎么还没到?再派人去探,不,随我出发,去迎香……耀儿回城!”

天武王及时咬住了那句“香儿”,心里郁闷得很,扬鞭飞驰在前。

视野边缘出现了第一匹奔来的骏马。

马儿黑亮神骏,只有四只蹄子是不带半点杂色的雪白,显然是匹难见的良驹,而马背上坐着的是个黄衣女子,蜜色的皮肤,俊丽的五官,马尾辫在风中飞舞,整个人显得英姿飒爽。

女子奔到面前,看清是他,吓得下意识勒马,翻身下来向他请安,天武王原本兴奋的神色明显冷淡下来:“莲香?怎么是你?”

没看到他心心念念的女儿,他很失望。不过来的这个也是故人,昔日帮她管理院子的莲香,也是早些年他教出的最优秀的女兵。

莲香忐忑地答:“是,郡主让奴婢骑她的马先来报信,她遇到一个野马群,看中了头马,说要驯服了再回来。”

天武王低落的心情瞬间回复,哈哈大笑,连声叫好,不愧是他的女儿,那他就回去等,等她带着战利品回来!

其实,东阳城里还有人和他一样热切地盼望着兰疏影的归来。

这里是一个垂直的监狱,整体看上去是一个直上直下的圆柱,一个臃肿的肉团蜷缩在草堆里,无神的眼睛直勾勾瞪着对面的墙壁——墙上有她用石头刻画的痕迹。

从这些痕迹来看,今天是那个人回城的日子……

也是她可以出去的日子。

兰疏影回城很有规律,每两个月一次,每次待七天,这七天是孙绮梦唯一能出去见见太阳的时候,平时她只能待在地下,等着上面的人用吊桶给她投食。

开始是恨,日子久了,孙绮梦已经快要麻木了。

孙太医去年来看过她一次,简直不敢认这是他活泼可爱的孙女。

他也算一念之差,可是他跟罗沐合谋的时候就该想到一旦事情败露是什么后果,即便这样他还是做了,而且让孙绮梦参与了进去。落到现在的境地,他怪不了任何人。

兰疏影不是什么善人,向来精通以血还血的道理,她安排爷孙俩见这一面,作为代价,从孙太医身上榨出了孙家医术最后的精华,然后托人转交给父上大人。

在那之后没过半年,孙太医因饮酒过度而死。

孙绮梦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面无表情,毕竟她只是穿来的女主,对这个祖父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唯一的波动就是确定以后不能指望孙太医救她出去了。

晚间时分,天武王让人备了一大桌佳肴。

饭菜撤换了好几次,还是没等到要等的人。

他几次派人去问都没有结果,直到侧门被推开,英姿飒爽的红衣少女端着托盘走进来,面容无一处不精致,组合起来却是明艳大气的模样。

她眉宇间含着清冷高贵,人又好比出鞘的利剑,带着一股寻常人难以抵抗的锋锐肃杀之气。

与他目光相接的瞬间,兰疏影发现这个男人面容依旧,只是眼角多了几条岁月痕迹。她的目光柔和了些许,唇角微动,算作微笑见礼。

天武王看直了眼,一股自豪的情绪直抒胸臆,无形的气团四处冲撞着,双眼不觉已经带了湿气。

好,孩子长大啦!

瞧这模样,瞧这气派,若有机会该带回都城让所有人瞧瞧,谁还敢说她不是耶罗皇族。

“父亲,吃饭。”

她简单的四个字,却使常胜英雄瞬间红了眼圈。

“好,好。”天武王听话地揭开盖子,第一盘是雪白的饺子,一个个包得玲珑别致,隐约能看见里面鲜嫩的绿意。

被翻滚的白雾熏了眼,他趁机使劲擦了擦,小心翼翼地问:“这……是什么馅的?”

“草原上的野菜,说名字父亲怕也没听过,还是尝尝味道吧。今天路上新摘回来的菜,馅是我自己调的,加了羊腿肉和你喜欢的辣子,味道应当不差。”

兰疏影语气淡淡,按着顺序把其他几个盖子也揭开,分别是两样颜色鲜亮的炒菜,一道炖得酥烂的牛肉,还有一盅乳鸽汤。

都是家常小菜的做法,只因为做的人不同,硬是被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感觉,他每一口都吃得极其珍惜,最后一筷收回时,菜早就冰凉了。

天武王直勾勾盯着桌上被扫空的碗碟,不禁唏嘘道:“这是第二次有人给我做家常菜。”

“哦?那上一次是?”她心里一动,追问道。

六年过去了,她想,似乎也是时候听听他的解释了。

这几年她本人没跟他碰过面,可是时不时地送点东西拿给飞鱼,再由一心想帮他们父女和好的飞鱼转交,时不时地在父上大人面前刷一下存在感。

这样做居然还有意外收获,因为她发现任务栏里的第二个心愿动了!

六年来断断续续增长,现在天武王对独孤雁的好感度已经到了55。

而且就在刚刚他吃饺子的时候,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好感度一下子加了十点!

所以,现在的好感度是65。

天武王垂眸,面带愧色,忐忑地说:“那是……你母亲亲手做的,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天的菜色……”

037 无双郡主37(二更)

在他的阐述中,兰疏影在心里勾画出了当初发生过的事情。

天武王有个结义兄弟,是独孤老将军的长子,独孤云浩,也就是她的大舅舅。当年两人在军中并肩作战,无往不利,结下深厚的友谊。

刚听说自己被赐婚的时候天武王并不乐意,因为只有武学和战争才能调动起他的积极性,而女人,只是浪费他时间的东西。

只有得知那女子是他好兄弟的嫡妹之后,他才多了些期待,让人好生筹备,准备给独孤雁一个盛大而完美的婚礼。

如果一切这样顺利发展下去,不会发生耶罗香的悲剧,可是世事不如人意,很快就到了戚眉再次出手的时候。

那天,天武王、独孤云浩和周家大公子在郊外论武,一伙江湖势力使了调虎离山之计把天武王引开,紧接着,矛头直指独孤云浩。

归根结底那是大舅舅在江湖中惹上的风流债。

他不想牵累无辜,于是打晕了周家公子,自己把人引去别处交战,在那之后重伤中毒落水,被一心想救表哥周公子的戚眉捞了上来,并对他下了春药。

当然,兰疏影是从戚眉的秘密里知道她下药的事,而天武王并不知道,或许是他想不到戚家女会做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于是以为独孤云浩中的毒里含有春药的药性,因此毁了戚眉的清白。

独孤云浩并没有死于这次劫难,而是死于之后的一次战役,也正是他的死,让天武王对独孤雁彻底冷了心思。

“是我的错,布阵图是北地探子窃取的,栽赃到你母亲身上,你母亲从书房里拿走的……是一盒绣花图样。我当年没有查清楚,白白冤枉了她好些年,我对不起你们母女俩。”

兰疏影静静地沉思着,这样,确实说得通了。

大舅舅死后皇家定会去查,无辜的独孤雁被视作无意间害死自己兄长的凶手,所以天武王待她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皇室之后也没有出面维护过她。

即便是在女人地位相对高些的西国,女子出嫁后的尊荣多半是靠丈夫给的,独孤雁虽然贵为天武王府的女主人,可如果皇室里人人都知道她的丈夫比所有人都恨她,谁还敢为她讲一句好话?

“所以你娶戚眉,是在替大舅舅照顾她?”兰疏影挑眉,见男人艰难地点头,她眸光犀利地问:“那么,耶罗清的存在,你如何解释?”

天武王尴尬地说:“这,也正是我想不透的地方,我知道她心有所属而且用情颇深,所以从没想过要碰她,可洞房花烛那天,我……”

“身不由己?不由自主?”兰疏影冷笑。

天武王瞠目结舌,愁难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我根本不记得是怎么回事,大概,大概是喝多了……第二天看见她睡在旁边,我就跑了……”

兰疏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说:“父亲,不如我给你个提示吧。”

“戚眉确实心有所属,可她爱慕的人不是大舅舅,她根本没弄清自己救的是谁就下了春药,进府的时候已经珠胎暗结。”

“这样,父亲能明白为什么会跟她躺在一张床上了吗?”

她幽幽地说完,看着天武王脸色大变,冲了出去。

话说到这份上,他再不明白,她实在是没办法了。

其实不能怪他调查能力不行,而是人的思维一旦固化,就会第一时间把自认为没有嫌疑的人排除掉。

他把戚眉视作大舅舅的女人,所以如果戚眉表现出自己有喜欢的人,他不但不会生气,反而觉得这个女人对他兄弟忠贞不二。

以此为依据,他不会怀疑戚眉做了手脚,而是怀疑自己喝醉了酒,欺负了他兄弟的女人。

而戚眉假做了这出洞房花烛的好戏,名正言顺地生下了耶罗清。

天武王对她有愧,又对独孤雁有恨,后面娶了独孤雁之后没多久就去了边关,此后多年没有回都城。府里究竟是什么情况,他避而不看,听而不闻,这是母女俩悲剧的根源。

到目前为止,兰疏影给他提供过两次情报,一次是告诉他冒牌十皇子的事,一次就是关于戚眉的真面目。

只要他跳出固化思维,顺着她给的方向去查,总会找到线索证明她是对的。

她也不担心他会来问自己怎么知道,现在耶罗香的第一个心愿已经完成,说明他把戚眉丢回戚家了。在认定戚眉是独孤云浩遗孀的前提下,他把人弄走,可见现在他心里对独孤雁的愧疚占了上风。

这些年,她作为耶罗香,表现得越独立,越优秀,取得的成绩越辉煌,他就会越自豪,同时也更羞愧。

因为同为天武王府的女儿,耶罗清的生活处处锦绣,而她周围却处处刀光剑影,两相对比,他根本不敢来逼问她。

吃完这餐饭之后,兰疏影回到驻地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天,她去地牢把孙绮梦提了上来。

六年的拘禁让孙绮梦彻底失去光彩和生机,就像一只松弛倦懒的地鼠,她惧光而臃肿,步履蹒跚,始终低垂着头不敢见人。

兰疏影扭着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这张易容成独孤耀的脸,“孙绮梦,最近过得怎么样?”

孙绮梦听见她说的第一个字就开始发抖,拼命捂着耳朵尖叫,眼睛闪躲,不敢看她。

无趣,已经吓到这个地步,为什么她还没自我了断?

兰疏影失望地松开手。

她一直关着孙绮梦,又定期带出来溜达,看着她被路人指指点点,每次都好像已经摧毁到内心,可她就像一棵岩石缝里的草,始终苟延残喘地扒在这个世界上。

就好像会有人救走她一样。

现在天武王一切都好,还是光芒万丈的西国守护神,有她盯着女主,他应该也不会像剧情里那样沦为人人喊打的大反派,可孙绮梦这里,她真有点拿不准该怎么处理。

杀又不能杀,难道就要一直这样关着,等那位男主角出场?

兰疏影正犯愁,忽然有数个鸡蛋大小的东西投掷过来,她下意识挥鞭,没想到那些蛋一被碰到就在空中爆成一团团灰雾。

烟雾弹?

她惊奇地闭上眼睛,用其他感官去捕捉雾中的一个个人影。

来了七个人,个个都是好手,不,后面还有一个……

“男主接近,男主接近,十米,九米……”系统疯狂地报警。

兰疏影笑了,毫不犹豫地用刃鞭击向第八个人,那人没想到她反应会这么快,正中目标,新鲜的血液气味在雾中蔓延。

“公子!”

有人惊叫着扶住那人,他却不在意自己脸上的伤,指着先前孙绮梦站着的方向:“别管我,救人!”

孙绮梦无神的眼睛里终于出现了一丝光彩,惨白的嘴唇颤抖着,她终于,等到有人救她走了!

这时她感到有人推了自己一把,逐渐消散的雾色中,她拼命扭头,终于看清了那个推自己的人。

凤眼紧闭,嘴角含笑,那是她这辈子也忘不了的脸,是那个恶魔!

一个蒙面人欣喜地抱住她臃肿的腰,一只手圈不住,只好跟另一个人分别抓着她左右两边肩膀。

“得手,撤!”

一行人来得快去得也快。

善左等人击毙了其中两人,抓住了一个,可那人倔强得很,当即咬碎牙齿里的毒药自尽。

他们上来忐忑地请罪,却发现兰疏影并不生气,不但不气,而且漂亮的灰瞳里满是愉悦。

她嗅了嗅刃鞭上的鲜血,曼声吩咐道:“去找那个被我打伤的人,找到后不要惊动,立即回来告诉我。”

038 无双郡主38

孙绮梦想不明白那个恶魔为什么要推她那一把?难道是报复她当初推过他?——六年了,她始终没认出那根本不是真正的独孤耀。

被救走的那天,兰疏影这一推在孙绮梦心里留下了浓重的疑问,可是她的忐忑不安很快就被另一个人安抚了。

“今天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头晕,或者其他不舒服?”

白衣青年温和地看着她,沐浴在他专注而关切的眼神里,孙绮梦觉得自己就像阳光下的巧克力,幸福得快要融化了。

“我,我很好,谢谢大夫。”

她羞红了脸,迅速低下头,没有看到青年眼底的鄙夷。

青年微笑着说:“那就好,如果有不舒服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哦。”

“好,好的……”

孙绮梦的声音小如蚊蝇,苍白的脸庞在短短半个月里缩水了两圈,勉强有些人样了。

刚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时,她吓得打碎了镜子,木大夫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他温和体贴,医术高超,承诺会尽全力帮她恢复身体和容貌,他不要她什么回报,只有一点要求:她必须全力配合他的医治计划,每天按时进食、休息、服药。

药汤很苦,她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泡药浴常常会疼得她夜夜不能入眠,可是她能感觉到,这具让她感到恶心的身体正在缓慢地恢复生机,或许,她很快就可以回到曾经那个讨人喜欢的时候。

这个认知让她每天都活得很有期待,而且木大夫待她格外温柔,甚至让她产生了某种念想:或许,当她恢复的时候,可以和木大夫表露心事……

孙绮梦羞涩地瞥了青年一眼。

木大夫没有注意到,他端着空药碗出去,走到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里面有人在等他。

他随手放下托盘,摘了脸上的厚面纱,如果孙绮梦在这里可能会吓得大叫,因为木大夫的上半张脸俊秀绝伦,毫无瑕疵,可是下半张脸却被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给毁了。

从左侧颧骨以下,直到下巴,再到白皙细嫩的颈侧,又长又深,是利器造成的。也不知是谁这么狠心,毁了一幅造物主近乎完美的杰作。

他熟练地挖出伤药涂抹在没愈合的伤口上,同时听幕僚跟他汇报。

“……好,查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在跟踪你们,我猜,可能是那个独孤将军的人。”

“木大夫”眉心紧蹙,吩咐道:“这段时间你们先不要过来了,这个女人对我来说很重要,这地方绝对不能暴露。”

“公子……”幕僚欲言又止,脸上露出不可描述的表情——难道真如他们所说,公子的口味奇特,就喜欢那种蠢笨肥胖的女人?

记得那天他们把这女人带回来之后,因为臭气熏天实在令人无法忍受,公子命人把她清洗干净,池子里的水足足换了九遍才勉强完成任务。

听说,她全身上下只有脸还算干净,底下那些层层叠叠的皮肉里不知道藏了多少污垢,更别提身上粘的虱子和其他东西,帮她清洁的侍女换了好几波,被换下来的侍女成群结队地在墙角呕吐。

还有不少侍女是被吓跑的。

“木大夫”瞪了他一眼,又好气又好笑地说:“我在你们眼里就那么饥不择食?沈先生放心,我之所以费这么大劲救她,是因为她的肥胖症。”

“肥胖症?”姓沈的幕僚疑惑地重复。

“不错,你应当也知道,定王与王妃感情甚笃,可是王妃几年前得了怪病,体态肥胖难消,是以,终日郁郁,太医说这样下去会影响寿数。我从古籍里学了些窍门,但是现在还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治好她。”

“这个女人是跟王妃最接近的例子,虽然致病的原因不同,但我相信在她身上多加尝试一定会有效果,到时候……”

他停下,微笑着看向幕僚的眼睛。

幕僚恍然大悟,原来是为了治好定王妃!

不错,定王与摄政王是同辈,位高权重,在耶罗皇族中的地位仅次于摄政王,他不爱权势和财宝,唯独珍视王妃一人,所以都城一直都有这个说法:想讨好定王,就想办法让王妃重现笑颜。

“此计甚妙!”

“行了行了,别拍马屁了!你从地道出去,千万别暴露行踪,记住了,这三个月里不要让任何人过来。”

——他可不想自己精心医治的样本被人抢回去。

虽然他知道独孤将军在这一片是个不好惹的人物,可是与交好定王相比起来,惹怒一个四品将军的代价,他还承受得起。

兰疏影:你确定?

沈幕僚的武功在她看来只是二流水平,她在后面跟了一路,轻轻松松地让他以为自己甩脱了尾巴,其实她不但跟来了,还见到了女主,接下来又在房顶上听完了全程。

不得不说,规则的力量实在神奇。

剧情里面男主与女主是自然相遇,一见倾心,现在女主被她糟蹋成这幅鬼样子,好歹也是皇子的耶罗霂口味确实没那么重,于是剧情就变成男主要讨好定王,因此抢走女主试药。

兰疏影不禁在想,等到三月之期过去,如果女主真能恢复到正常人的样子,耶罗霂又是否会为她心动?

左右无事,那就等他三个月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大不了就去定王府外堵他。

她暂时还不清楚男主现在顶着谁的身份,可是,他选择讨好定王,说明他的立场尴尬,让他没办法像原本的剧情那样,走讨好天武王的路线。

而且,急于交好皇族以提高自己的地位,可见他的处境不太妙。

得出这些信息,似乎该制定新的打击计划了。

兰疏影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

可是有句话是怎么说的?

计划赶不上变化。

她本来想在东阳城盯着男主对女主进行大改造,可就在这时候她接到一份圣旨,命她即刻返回都城。

落款不但有国君的玺印,还工工整整地盖了摄政王的金印。

兰疏影哀叹一声倒回座椅里。

boss大人有令,不好不从,眼下即将开始剧情里那场与东域的大战,她猜测父上大人是想在战前帮她清算一下这几年的战功,好把她的军衔提上去。

这一去,又生波澜。

039 无双郡主39(二更)

耶罗清从书房里退出来,乖巧的神情收敛下去,眼底藏着厚厚的阴霾,她想不透为什么父王对她的态度忽然变得好奇怪,甚至还把母亲赶走……

现在戚家人见了她态度也随之变化,要么揪着她询问缘由,要么就是想方设法地试探她。

耶罗清沉沉地叹了口气,房内的天武王耳尖微动,听见这声叹息,他的眼里浮现出些许挣扎。

如果探究起他现在的内心,大约只能叹一声世事弄人……

原先他把耶罗清视作自己唯一的后代,不求她有多么优秀,只要她开心就好,而那时的阿湘,他其实是把那孩子当做传人,没想到却引来清儿的不快。

更没想到,真相浮出水面,阿湘本是女儿身,而且是他和雁儿唯一的女儿,反倒清儿……

唉,既然是云浩的孩子,他会将她视作亲生。

但如果这孩子执意要跟香儿相较量,不管是为了香儿的心情,还是为了她的安全,他都只能把她送回独孤家认祖归宗,再给她安排一桩好亲事,希望她余生过得安乐顺遂。

天武王暗暗下定决心。

目光从案上的金印滑过,前些日子他刚把这金印盖在一张卷轴上,香儿应该能猜到他的用意吧。想到女儿正往这里赶来,他忍不住笑了,可是批示公文的手却忽然顿住。

“咳,咳咳……”

他奇怪地摸上喉管,近几天时常觉得喉咙里干痒难受,以他的身体和修为,已经很多年没有生过病了,他咳出一口痰来,眉心紧蹙。

那是,紫色的血丝。

有毒?

医者给他把完脉,战战兢兢地表示诊不出病因,之后换了好几个人过来都没有收获。

直到三天后,一个在玄甲军里挂了职的医仙谷门人恰好来拜见,那门人端详了他的脸色片刻,小心地问:“王爷近日可觉得咽喉痒痛,痰中带血?”

天武王点头:“不错。”

“血呈深色,气滞目眩?”

“不错。”

“王爷这是中了毒。”

他侃侃而谈,末了表情松快地说:“王爷中的这是慢性毒,不过也好解,只是需要不少珍贵的药材,而且要以至亲的心头血做药引。”

他之所以觉得好解,是因为觉得天武王府家大业大,当然不可能缺药材,至于心头血……

都知道王府的清姑娘素有才名,想必也是个孝顺的人,取少许的心头血对身体不会有太大影响,她应该也愿意出力才是。

天武王的脸迅速地阴沉下来。

那个医仙谷门人就算再迟钝,现在也察觉出了不对,留下药方和用法就匆匆告辞了。

若要至亲,非父母、兄弟、子女不可。

先皇夫妇俩早已仙逝,阿弟年少时病亡,而子女,仅有香儿一人。

“至亲,心头血……”

天武王品味着这两个词,眼神越来越冷,飞鱼没想那么多,一脸庆幸地说:“好在郡主……”

飞鱼本来想说好在人就快到都城了,突然被天武王恐怖的眼神制止,差点咬了舌头。

难不成王爷是心疼小郡主,不想用她的血来解毒?可是也不能就这么拖着啊。

“你附耳上来。”

天武王在他耳边低声说:“去查,知道清儿和我没有亲缘的有哪些人,接触过这种毒药的又有哪些。还有,传书给香儿,让她小心身边的人。这毒的事,先找其他能解毒的办法,暂时不要告诉她。”

那孩子心思沉,解毒的法子总归不会只有这一种,可他的女儿只有这一个,如果她误以为他让她回来就是为了奉上心头血,怕是要多想了。

毒,还可以用内力先压着,而失去女儿的风险,他承担不起。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很容易得出答案的选择题。

与此同时。

兰疏影带着三百亲兵快马加鞭地往都城奔来,这些是她麾下立功最多的人,这回受封应当也有他们的份。

六年时光,草原之王。

众人都知道在前面等待她的是何等的荣耀,所以个个表现得一脸喜气,连日夜赶路的疲惫都看淡了。

“就在这个驿馆歇息一夜吧,这一路上大家辛苦了。”

兰疏影勒住缰绳跳下马,跟迎上来的驿馆小官说了几句话,余光看见一个行为古怪的杂役。

说古怪,因为那个杂役满眼放光地凑近她的马,好像眼里看见的是什么稀世奇珍。

她还没来得及阻止,那匹高大雪白的骏马打了个响鼻,眼睛里透着似人的情绪,野蛮地把杂役撞飞了。

陆方等人哈哈大笑。

那个杂役摔得结结实实,在同伴的帮助下艰难地起来,眼神却更狂热了,还想靠近去看。

陆方拉住他,好心提醒道:“小兄弟,这是从落日草原上抓来的头马,高傲性烈,除了我们将军以外谁也碰不得,你啊,还是别讨苦头吃咯!”

“落日草原?”年轻的杂役愣了愣,眼里出现了怀念的神色。

他盯了兰疏影一会儿,忽然眼含热泪朝她跪下磕了个响头。

“独孤将军,您一定就是独孤将军!”

“小的是在草原上出生的,我们部落被东域狗贼打散了,所以逃到别处过活,您是我们心里的英雄,请受小的一拜!”

众人恍然,细看这个少年的面容,果然有明显的草原人特征,而他旁边的几个杂役也都是草原人,隐隐以他为首。

兰疏影端详他一阵,冷不丁问了一句:“你姓格木泰?”

少年疑惑地点头,崇敬地说:“是!将,将军怎么知道?”

她身材高挑,比这杂役还高出半个头,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你的部落已经重建了,你姐姐阿琳一直在找你,没想到你小子这腿这么好使,居然跑到都城来,怪不得整个草原都找不到你。”

“姐,姐姐?”他重复。

格木泰是部落首领的姓氏,阿琳格木泰,他们部落里只有他阿姐叫这个名字。

“嗯,她有一个跟你一样的狼头吊坠。”

兰疏影含糊地一笔带过,她可不想跟人说那是个狂热追求自己的姑娘。

“有机会就回家看看吧。”

她和这个格木泰家族的少年简单交谈了几句,却被有心的过路人记了下来。

得知不死军团的独孤耀来了,当晚就来了几波拜访的人。

兰疏影不耐烦做这种面子交际,在她看来,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去后院练武。

这时听见有人敲门,她以为又是格木泰来告知客人来访,凶巴巴地吼了一句:“不见!”

敲门声停住,那人犹豫片刻就走开了。

兰疏影做了一夜应酬官员的噩梦,第二天推开门的时候眼下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忽然有人给她递了杯热茶,她迷迷糊糊的,接过来咕嘟咕嘟喝了一半。眼角扫见那人的脸,一口茶堵在嗓子眼里,不知道该咽下去还是吐出来。

她尴尬地笑笑,放下杯子,“父亲……”

昨晚她一句不见,天武王就在外面坐了一宿。

倒没见他情绪有什么异常,只是平静地把她带到桌子边,递了双筷子给她,惜字如金地说:“用膳。”

040 无双郡主40(三更)

他今天有点不对劲。

兰疏影悄悄打量着boss大人。

论容貌,耶罗皇族可以说是得天独厚,随便挑一个不成器的出来都是貌比潘安,而boss大人恰好是一枝花的年龄,他今天把短须刮得干干净净,更凸显出精致的五官。

这张脸像是顶级玉雕大师的呕心沥血之作,挑不出一处不是。

只是,她怎么觉得人瘦了一圈?

刚刚用早膳的时候也只动了几筷子,还有小半碗粥。

难不成他是怕中年发福?她浮想联翩,唇边带出好看的笑,天武王问她,她随口说:“你吃得太少了。”

天武王心里一动,神情更加柔和,摸着她柔顺的长发感慨道:“香儿长大了。”

所以?

她满眼疑问,直到此时,人在金殿上,她的疑问才得以解除,取而代之的是意愿被辜负的愤怒。

这是一顶精工打磨的银冠。

珠玉点缀,雕纹精美,天下仅此一顶。

因为是为她特制的,隐秘处烙了天武王府的印记,还有专为她设计的郡主徽印。

国君年轻的面容被层层金线遮了一半,用平缓而不容置疑的语气宣布了加封的圣旨。

总共两道。

第一道,肯定了她这几年在草原的战绩,允许不死军团扩充人数到十万,授她一品大将的军衔,封威远候。

第二道却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她瞪着左边金座上的摄政王殿下。

父亲,你这是什么意思?

“……封为郡主,号……”国君念完冗长的圣旨,末尾停顿,看向稳如泰山的天武王,他面露为难,那是皇叔亲拟的,由他来宣布似乎不太好。

天武王稳稳地接了下去:“无双。”

这是他拟定的,因为她是他独一无二的珍宝,无人能够与之相提并论。

他起身,步下台阶,将那顶银冠捧在手里,眼神专注,准备亲自给她戴上。

面对她倔强的眼神,他露出极少在旁人面前表现的温和神情,轻轻说了四个字:“香儿,听话。”

可惜并不能安抚爆炸中的少女。

兰疏影面无表情地侧了一下头,避开他的手,同时从内侍手里抢过刚得到的将军印,沉声道:“这是我在落日草原拼杀六年的见证,是我本应得到的。所以我不会因此而谢你一分一毫。”

“而这……”

她拈起他手里的银冠端详片刻,眼神复杂,最后叹了口气,将它系在自己腰上。

“何时独孤家沉冤昭雪,我才能接受你为我戴上这冠。”

说完,她推开他,无视群臣惊愕的眼神。

天武王低咳了一声,还保持着拿银冠的动作,隐约竟有些可怜。

直到那个红色的身影离开大殿,他才抬起眼,灰眸摄人,群臣不敢与之对视,纷纷收回刚刚那点子同情。

天武王看了看空着的手,状似无奈地摇摇头。

可是群臣看得清清楚楚,他眼角眉梢分明尽是骄傲。

也是,换了谁家有这样出色的孩子,就算是被当着众人下了面子,心里肯定也高兴极了。

“这孩子脾气倔,不过,不管怎么样,她都是本王的女儿,也是唯一的继承人,有没有这顶银冠倒也没那么重要,陛下以为呢?”

国君向来崇拜这位叔叔,笑着应和起来:“皇叔所言极是,无双方才所说独孤家的冤情,近来确有进展……”

不等天武王开口,国君主动谈起了这事。他的皇位是靠着皇叔才得到的,如果这是拦在这父女俩之间的心结,他帮着解决也是应该的。

这就是大boss的威力。

他说她是郡主,无人敢质疑一句,甚至连检验都不用,直接就端出了代表身份的冠冕。

兰疏影用独孤耀的伪装入朝,领了她该得的功劳,可是郡主的头衔也被趁机安在了她的头上,这层伪装算是被当众揭破了。

毕竟,她领的军衔和爵位都是用耀儿的名字领的,可是现在她的身份被戳穿,全天下人的眼睛都在盯着,那么这些东西就不能如她计划里那样留给耀儿了。

她必须做些什么,帮助独孤家重新立起来。

当时她知道这头衔推不掉,又不想让他称心如意,所以趁机在大殿上提出了要求。

——你要我承认可以,先还独孤家清白。

外祖父和大舅舅在世的时候,独孤家还是忠臣、功臣,一朝风云变幻,就多了莫名的叛国罪名,害得小舅舅被政敌毒杀,嫡系血脉只留下流亡的耀儿。

无论如何,该有人给她一个交代。

领悟到她的意思之后,天武王很配合地追究起独孤家的事。

当年他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以为云浩和其他家庭成员已经闹僵了。

那时候他作为结义兄弟,隐约知道云浩有个心仪的姑娘,但是出身低贱,独孤老将军不愿接受未来的当家主母是个这样的女子。云浩不服,直言自己会从最低级的小兵做起,不靠独孤家的关系,势必要给心爱的女子挣一个名分。

后来云浩战死,那女子就悬梁自尽了。

天武王在心底里是怪罪过老将军的,若不是他顽固不化,云浩不会被逼得自立门户,或许也不会被暗害。所以,后面独孤家遭难的时候,他看透了是怎么回事,硬是没插手。

独孤家得罪的只是一位昔日风光过的皇子,现在为它撑腰的却是当朝国君和摄政王,重现辉煌是必然的,一切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戚家又倒霉了。

因为那名皇子是竞争皇位失败退下来的,那时他风光无限,独孤家得罪了他,人人都帮着踩一脚。现在追究起过错来,支持过那皇子的世家们都要跟着受罪,以戚家为最。

戚眉已经在家庙里思过,现在又受了一层牵累,被扔到老家的尼姑庵里——恰好就是她前世待的那个。

前世今生她都没能逃过这个结局,最后在半路上疯了。

耶罗清千里迢迢去看她的时候,她已经不认人了,见谁都只会傻笑,人家说什么她就跟着学什么,再也不见昔日那种美得凌厉的贵妇形象。

耶罗清憋了满肚子的话想跟她说,见到这种情况只好含泪离开。

——她不敢说,甚至不敢再跟这个疯婆子接触,因为她藏着的秘密如果泄露出去,足够她们母女俩死一万次。

兰疏影在都城拥有了一座属于自己的将军府,她早就把耀儿接到自己身边教养了,现在又派了人去东阳城,把南婶接过来住。

在独孤家府邸还原旧貌之前,母子俩都会住在这里,直到耀儿的武功足以撑起他的姓氏。

东域边境的摩擦大大小小发生过几十起,到了她记忆里的那个节点,战争正式打响。

她留了人在定王府附近盯梢,并且亲自拜会过定王,给他上了一记预防针。

就说她那里丢了一个重要的人犯,已经查明是被一个江湖游医抓去试药,根据她的调查,那名游医想用不成熟的方子给王妃治疗,可惜她的手下们不成器,打草惊蛇将那游医吓跑了,一时半会找不到人。

她随口瞎掰着,表情极其真诚。

定王妃羞于自己的肥胖症,从头到尾都没露面,定王却被她半真半假的话引起了重视,还没见面就对男主产生了恶感:无知游医,行医如此草率,谈何医术?

他郑重地抱拳,对兰疏影说:“大侄女放心,若是此人出现,我必定将那个人犯留下,给你送过去。”

“那便多谢叔叔了!”

兰疏影眉开眼笑地拜别定王,躲在自家将军府里过起了奢侈腐败的日子,耐心等了好一阵,终于等来国君召见。

她松了一大口气,换来的是深切的期待——终于到不死军团出动的时候了。

041 无双郡主41(四更)

攻打西国北境的东域统帅金戈这几天过得很心烦。

因为就在前几天,那支传说中的军队出现了。

听说他们的统领之前冒了别人的名,其实是个美娇娥。

刚听说这事的时候,士兵们差点笑掉大牙,都觉得西国人不过如此,居然闹出这样的笑话。东域人重男轻女惯了,下意识觉得:一个女人带领的军队能有什么战斗力可言?

多少都有些轻视。

可是真正跟这支军队交手之后,他们再也笑不出来了。

凶残,恐怖,毫不留情!

尤其是领头的那个红衣女将,眼神犀利,箭术超群,远远地射死了他们不少将领。

而且不止她一个,整个队伍全都是神射手,用的装备是顶级货色,有时候一箭能射穿好几个人!

这还没开进战场,已经射杀了不少东域士兵,真让人有苦说不出!

若只是这样其实倒还好,因为厉害的弓箭手往往近身功夫都有欠缺,可是事实恰恰相反,天真的东域士兵想当然地围上去之后,这些看似柔弱的神射手摇身一变,成了下山的猛虎。

而他们,就是自己送上虎口的鲜美羊羔。

……

兰疏影抹了一把溅在侧脸的鲜血,长鞭遥指一脸愕然的东域统帅金戈。

不死军团以她为核心,呈尖刀状,飞快地切入这片战场。

原本情势大好的东域军队刹那间被撕成两半,风卷残云,很快被西国军队吞噬。

“给!”

兰疏影随手把金戈的首级抛给跟过来压阵的狂诺。

狂诺一愣,接过那个怒目圆睁还在滴血的头颅,表情有些疑惑。

这个自在惯了的豪侠跟着玄甲军磨炼了一段时间,多少有了些军人的铁血气质,披着玄甲军的黑色战甲,英姿勃发,倒是显得沉稳多了。

兰疏影笑了:“当初咱俩一起杀了陈子桑,你让了一个头颅给我,现在我也还你一个。”

她说的是他们打赌的事,就赌谁先取到那个东域营地统领的首级,那时候知道她缺军功,出力更多的狂诺毫不犹豫把人头让给了她。

这事儿她一直记着。

狂诺哈哈大笑,右手朝她树起大拇指:“大方,我喜欢!”

区区一个营地的头领,和现在的金戈岂能相比?

他将金戈的头颅高举起来,大喝道:“金戈首级在此,西国必胜!”

“西国必胜!”

“西国必胜!”

口号从这里蔓延到整个战场,东域士兵一个接一个颓然地放下兵器。

他们惊愕地发现,现在他们身边已经找不到任何一个活着的将领了。

……

现在,论个人战斗力,不死军团可能还无法超越玄甲军,可是论起战场生存能力,他们是当之无愧的冠军,让他们自豪的还有一点:军衔。

——不死军团的人数现在是一万人,军衔最低的一个放到西国大军里也能统领一百小兵。

因为他们秉承兰疏影的习惯,优先挑有价值的敌人下刀,大大小小的战役积累下来,那是一笔足以让所有西国士兵为之疯狂的军功。

这是一个很尴尬的事实,现在的兰疏影已经封无可封,只好把功劳尽力让给底下的人。

而且她已经突破到魔相功最高一层,只要还有一滴血在,她都可以在半个小时内恢复到巅峰状态。

因此,除非是boss大人那个级别的敌人出手并且做到一击必杀,否则她就是无敌的。

这也是整个不死军团的进化方向。

“你怎么懒成这样啊,起来,动一下,喂!”

兰疏影不满地戳着快凝固成雕像的小白狗,奶糖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还不是为了你?走开走开,别打扰大爷吸取日月精华。

“唉……”兰疏影还想再训它几句,忽见飞鱼红着眼跑进来——“郡主,你救救王爷吧!”

兰疏影惊愕,天武王?

超级大boss轮得到她救?

“他怎么了?”

跟着飞鱼来到玄甲军大营深处,她看见的不是貌美强大的boss大人,而是一个惨白消瘦、还在昏迷中的病人。

她严肃了起来。

“怎么回事?他这样有多久了?”

飞鱼低声跟她说了前因后果,从大战之前就发现了这毒,因为缺一味药引,剩下的药材起不了什么大用处,主要是靠内力强行镇压,现在终于压不住了。

天武王以为这毒必定有别的解法,可事实上并没有找到。

与兰疏影的隔阂还没有完全消弭,他害怕她误解,就一直压制着。

而且,更能打击到他的其实是那个下毒的人。

耶罗清泪眼阑珊地走到兰疏影面前,拉着她的袖子唤了一句“妹妹”。

她哽咽着,抽泣着,像风中落叶一样凄美。

兰疏影冷冷地抽出衣袖,犀利的眼神仿佛能看穿她:“毒,是不是你下的?”

飞鱼诧异于她的敏锐,他没有意识到,是他厌恶而克制的眼神让兰疏影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解药拿出来。”她命令道。

耶罗清难堪地移开眼,“我,没,没有解药……”

兰疏影下意识以为她撒谎,冷笑着扭上她细弱的咽喉。

看着这个被戚眉娇养着长大的女孩花容失色,她盯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问:“是谁让你下的毒?”

杀气磅礴。

耶罗清隐约闻到了腥甜的血味,少女清澈的灰眸里,好像封印着漫无边际的尸山血海!

“啊!”她崩溃地捂住头。

手越锁越紧。

兰疏影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再度问出同样的问题,如果她没有解药,那就找下药的人。

飞鱼怕她真把耶罗清杀了,忙说:“已经问过了,是戚家三少爷给的,他骗她说毒性浅,但是解法独特,需要用至亲的血当药引,所以……”

所以,先下毒,再提供血去解毒,好让天武王承这个情,博得好感。

愚蠢,可笑。

兰疏影的思绪飞速旋转着,她很快就想明白了,这是一个死局。

第一是让天武王没有防备,第二是让他痛心,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策划者一定知道耶罗清不是天武王的亲生骨肉!

耶罗清之所以答应帮着下毒,就是因为她肯定自己能提供这个至亲之血,可事实上,她的血一点用处都没有!

戚家三少爷,很好,很好。

兰疏影觉得有一根弦在脑子里断了,那个瞬间她以为自己会直接掐死耶罗清。

那是属于耶罗香的愤怒,也是她的。

天武王跟真正的她没有一点关系,可是他无条件的付出和宠溺,这几年来小心翼翼的讨好,已经软化了她的心,现在人就气若游丝地躺在这里,而凶手就在她眼前。

杀了她,杀了她……空气中的杀气愈发凝重。

另一个声音在她心里轻轻说:“救人要紧。”

血色从她瞳孔里缓缓退去,她问:“你知道怎么解?”

042 无双郡主42(五更)

飞鱼让人呈上来一碗腥臭的汤药,表情有点忐忑又有点愧疚。

他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我们从黑市找到了一样的毒药,也找人试过,用这碗药加上至亲的心头血,确实可以解毒。”

兰疏影的表情松了下来。

她还以为是多难解的毒药,原来就这么简单……

耶罗清挣脱了她的手,飞扑到天武王身边坚定地说:“毒是我下的,我要为父王解毒!用我的血!”

她回头盯着兰疏影,一脸“你不要跟我抢”的表情。

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付出心头血不会要命,却会大伤元气。

对于兰疏影个人来说,影响的是她的健康。

而对于西国来说影响更大。

因为眼下正在跟东域国打仗,兰疏影作为重要的将领,她无法上阵必然会影响其他人的士气。而且她是不死军团的刀尖,这个军团又是足以动摇战场的巨大助力。

毫不夸张地说:少她一人,影响的很可能是最终胜负。

在场的人都明白,但是与这些相比,天武王在他们心里的地位更重要。

耶罗清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说用自己的血。

和对方相比,她能毫无顾忌地站出来——很尴尬,这是她唯一能胜出的一点优势了。

如果是在半个月前,兰疏影卡在魔相功第八层的时候,或许会稍微犹豫那么一下,可她现在已经突破到第九层,恢复能力堪比神迹。

区区一点心头血,她连眼睛都不会眨。

看着耶罗清凄然下的得意,兰疏影挑眉:“你确定?”

耶罗清是戚眉出嫁之前就怀上的,从亲戚关系上可以算是她的表姐,但是可以肯定,就血缘来看,跟天武王是半点关系都没有的。

兰疏影给天武王输了些真气,确保他不会很快被毒气攻心致死,然后抱着双臂退开,客气地微笑道:“那你来。”

耶罗清迷惑地看了她几眼,直到医者在她的授意下上前催促,耶罗清才回过神来。

她是个被宠大的千金小姐,不擅武艺,不通骑射,刚才喊得大声的是她,现在被吓白了脸瑟瑟发抖的也是她。

兰疏影把药碗端在手里用内力加热,不耐烦看她这幅仿佛被加害的样子,吩咐道:“去几个人把她扶到后面取血,别耽误时间。”

这里的一圈玄甲军高层都听明白了,合着他们之前善待的清姑娘就是毒害王爷的凶手?!

现在他们个个恨不得用眼神把她吞吃了,听见正牌少主发话,立即点了几名女兵把耶罗清架到屏风后面。

耶罗清一会发抖一会挣扎。

兰疏影的声音幽幽地穿过屏风:“不愿意就出来。”

她一下子安静了,含着眼泪跟医者嗫嚅道:“能不能封住我的感觉?我不怕死,我怕疼……”

飞鱼翻了个白眼。

他早就知道结果,已经让人重新去准备一碗药待会给郡主用,只恨耶罗清在这儿耽误时间,可别误了给王爷解毒。

医者很头大,正在苦苦劝说,有个暴躁的女兵直接从后面一巴掌拍晕了耶罗清。

其他女兵纷纷露出不赞成的神色——她们早就想打她了!

043 无双郡主43

新鲜的心头血被盛在玉碗中,由医者郑重地加进药里。

耶罗清在取血的时候已经疼醒了,现在身上扎着几根金针,勉强没有晕过去,被扶出来看结果。

发现天武王在昏昏沉沉中把救命的药汁吐了出来,她和不明真相的玄甲军高层都露出心疼的表情。

就在这时候,天武王醒了。

第一眼看见人群边缘的兰疏影,他眼睛一亮,笑着招手让她过来坐,兰疏影顺从地过去。

耶罗清嫉妒得差点红了眼,虚弱地娇声唤道:“父王……”

天武王这才发现她也在这里,脸色惨白,摇摇欲坠,胸口还有血迹,他心思一转就明白了。

对耶罗清他是很失望的,他彻查了身边所有物品,最后发现这种是组合毒药,第一味是下在茶叶里的药粉,第二味是他香囊里的特殊香料,两相组合起来,才能构成这种几乎可以无视内力的致命毒药。而这两样,都是耶罗清送的。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身侧——女儿的面部线条冷硬,隐约散发着冷气。

他无奈地拍拍她的手:“胡闹。”

明知道耶罗清跟他没关系,还任由她取血,不是胡闹是什么?

兰疏影无辜地摊手:“与我无关,是她自己坚持的。”

天武王坐起来,闭目缓了一会才说:“人各有命,就当是我欠了云浩的,这事我不怪她。”

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室内一片悲怆情绪。

“大战在即,我不会接受你的心头血,这点毒一时半会还要不了我的命……”

兰疏影飞快地打断了他的话:“这场大战一时半会也不会结束。”

你用内力压制,还指望能压多久?

她漂亮的眼睛紧紧盯着他,那样专注,又像含着火焰的眼神,让天武王突然慌了神。

他想起了当年的事,刚和雁儿成亲的时候,他态度冷淡极了,那个笑容明艳的姑娘大约是觉得难堪,也是这样含着火焰般冲到他面前质问……

那天她的表情很生动,他居然现在还能记起来,清晰得如同昨天刚发生过一样。

叮!好感度上升12。

兰疏影愕然。

不知道父上大人又想到了什么,她看了一眼任务栏,他对独孤雁的好感度现在是77。

兰疏影的态度顿时好了起来,甚至可以说是温柔。

正好新熬的药呈了上来,冒着层层白汽,在场的人不禁全部看向床边那个红衣少女。

兰疏影粲然一笑,拍拍天武王的手背,颇有些安抚意味。

她的眼角飞扬,微抬着下巴的模样有些骄傲,又带点撒娇地说:“父亲,她不是你的女儿都献了心头血,没道理我这个亲生女儿却往后缩啊。”

不是亲生的?!

众人的耳朵竖得老高。

被这些诡异又带着恶意的视线扫射着,耶罗清的脸更白了,不,不可能,她怎么会不是亲生的?她忽然想到母妃曾经想跟她说什么秘密,最后没说,难道就是这个……

不会的!

没有理会崩溃的耶罗清,兰疏影自顾自拿出一柄匕首放在火上煅烧,同时头也不抬地下令道:

“陆方听令,这次大战就由你率领不死军团,如果结果不能让我满意,回来自己领罚。”

她态度很轻松,好像说的不是北境这场两个超级大国的对战,而是后院孩童的一次过家家游戏。

语罢,她的目光转回天武王布满焦急的脸,笑靥如花道:“父亲,你等我一会。”

为了不被他打扰,她刚才打断他说话的时候就已经顺手点了穴,利索又大胆的举动惊住了一群围观群众。

玄甲军高层们为她捏了一把汗的同时,隐约也开始认可这位少主。

屏风后面窸窸窣窣。

没过多久,兰疏影稳稳地端着碗出来。

她脸色略白,精神倒还不错,最让众人惊愣的是,她取血的速度也太快了——

全程除掉解衣服、取血和止血之外没发出一丁点多余的声响,干脆,果断!

跟某些人实在太不一样了,真情假意一目了然。众人唏嘘。

耶罗清奄奄一息地倒在椅子上,她现在心里居然只有一个离奇的愿望:她希望这碗药没用,这样……或许她就不是唯一被指责的那个人了。

说来也挺可怜,她一个娇娇小姐,身体素质当然没法跟兰疏影相比,这种自然的虚弱状态,只因为现在出现了强烈的对比,只会被大家看作是装模作样。

众人面面相觑,正在交换眼神的时候,医者惊愕地攥住兰疏影的衣袖:“这,这……郡主现在,可有什么不适?”

本以为只是三滴心头血,没想到这里盛了足足有半碗!

这得多伤身啊,多久才能养回来?或许,根本就养不好?医者痛苦地闭上眼,真没有什么比眼看别人糟践自己身体更让一个医者难受的了。

兰疏影听他这么问,本来以为是不够用,从吞吞吐吐的飞鱼嘴里知道其实只需要三滴,她沉默了。

好久才挠挠头说:“那个,多放点应该也可以吧?”浪费是不好的行为啊。

见医者给出肯定的答案,她摆摆手:“那多的就用来补身吧。”

#百毒不侵体质就是这么拽#

#口亨#

飞鱼顶着巨大的压力,把一碗药强灌到疯狂发射死亡光波的天武王嘴里。

没过半个时辰,医者重新把脉之后一脸惊喜:“大喜!王爷的毒已经消解干净了,或许有些伤元气,不过以王爷的体质,接下来只要服一个月的补汤即可。”

众人松了口气,兰疏影这才上前解开穴道。

天武王刚一恢复活动能力就摔了药碗,大骂道:“孽女!”此时的他还是瘦削得很,可是脸上没有了那层吓人的死气,不知是药效还是纯粹气的,颧骨处躺着两坨红云,衬得很是生动。

有力气摔碗骂人,看来是没事了。这是兰疏影的第一反应。她不通半点医术却治好了大boss,感觉还挺欣慰的。

飞鱼紧张地看向被骂的兰疏影,他知道王爷这是又心疼又气,不然宁死都不会凶小郡主一下。小郡主性子刚烈,又刚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可千万别因此冷了心才好。

可是兰疏影心大,不但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还淡定地朝那边的耶罗清努努嘴:“哎,叫你呢。”

这句孽女她可当不起,要不是那边的大小姐傻不拉几地下毒,她也不会火急火燎过来献血。

噗嗤。

不知道是谁带起的头,室内哄起一片善意的笑声,笑声越来越大,传出军帐。

玄甲军士兵们一直在焦急地等消息,听见这边报喜,拨云见日,纷纷欢呼起来。

他们笑到最后,连天武王也绷不住了,无奈地叹了口气,泛红的眼里却藏着柔和的笑意。

医者像做贼一样跪在地上把摔碎的碗片收集起来,小心挪动着,就怕上面残余的药汁给弄没了。没想到才一碗药就能解毒,难道多加点心头血能增强药效?嗯……他得好好研究研究。

044 无双郡主44(二更)

兰疏影自己清楚,她的血本来就有解毒的功效,配上医仙谷的药方,治不好才是见鬼了。当然她也不会傻到把这事说出来,于是满眼古怪地看着那个医者溜走了。

走的时候还捧着那些碎瓷片。

她耸了耸肩,回眸撞见父上大人看稀世珍宝一样小心翼翼的讨好眼神。

……

经此一事,无双郡主的名号开始在玄甲军高层里传开,知道是她奉献心头血救了王爷一命,并且因此缺席了大战,玄甲军的人每每提起她都要竖起大拇指。

然而,传说中大伤元气正在养病的兰疏影此时正躺在摇椅里,眯着眼睛撸狗毛。

她面色红润有光泽,一点受伤的痕迹都没有。

左边有无影给她投喂糕点,右边有狂诺给她翻书,侧后方还有个莲香在给她泡花茶,人生啊,有机会还是要好好享受,她惬意地舔掉嘴边香甜的饼渣。

陆方不负她期望,甚至超常发挥,率领不死军团把东域人打得哭爹喊娘,没过半个月就递来了降书。

可惜,在西国这位铁血国君的人生字典里,从来就没有“降者不杀”这四个字。

待她“养伤”归来,第一时间接到了这位堂兄的暗旨,加快收编和训练,三个月后带领不死军团从北面进攻东域国。

说实话,虽然一直以来都是东域国主动挑事,可他们哪次都没讨到什么好,连外围城池都没攻破过一座,现在西国却打着报仇的旗号打回去,说白了就是明晃晃的入侵。

兰疏影开心地接旨,没有丝毫异议。

因为她的任务栏里还躺着一个支线任务:盖世英雄。虎狼之师她已经打造好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攻破两个敌对国家。

西国士兵磨刀霍霍,只待出征。

这个时候,东阳城的某个庭院里,一个面罩白纱的温润青年正在给廊下的花浇水。

一只珠圆玉润的手按住了他的手腕,青年不明所以,看向来人。

黑衣少女娇笑道:“木哥哥,再浇下去,花儿也就不乐意了!”

这人,赫然是兰疏影拱手相让给男主的孙绮梦。

一条纱制腰带勾勒出她纤瘦的腰线,该凸的地方凸起来,该平的地方不带一丝儿赘肉,这三个月可真是没白过。

耶罗霂从古籍里看来的方子确实有用。

吃药、施针、药浴配合适当的运动,现在的孙绮梦已经恢复到正常少女的身材,甚至略胜一筹。而且她长期不见日光,皮肤白皙细嫩,现在脸上有些婴儿肥,更显得娇俏可爱。

青年顺着那只手往上看,盯着她的脸,神情有些恍惚,往深了看还能看出他的痛苦和挣扎。

他近来过得很纠结,因为他发现自己居然对这个女孩子心动了!

耶罗霂不会忘记她刚开始的样子,臃肿丑陋而且脏臭不堪,可他真心没想到她恢复了之后会是这样惹人喜爱!

确定了自己对她倾心之后,耶罗霂刚开心了几天就开始产生一种类似负罪感的情绪,因为他记得那古籍里还说过,用这种方法治疗肥胖症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轻的话,稍微一断药就会反弹,重的话,那人会缠绵病榻,最多只有十年左右的寿命。而且都知道是药三分毒,长期用药也会影响一个人的正常寿命。

如果真是这样,他岂不是害了自己最心爱的女孩?

耶罗霂避开她清亮的双眼,内心痛苦万分。

这时有只白鸽停在他面前。

是沈幕僚传来的信,他匆匆看完之后脸色剧变。

怎么会这样?独孤耀,那个被他得罪的独孤小将军,居然就是耶罗香,她没被烧死?!

该死,那他之前送给耶罗清的毒……

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

在戚家,如果五少爷是众人瞩目的团宠,那么三少爷就是一个游离在人群外的透明人,他从小身体不好,总是窝在自己的小院里研究医术——这是戚家给他的伪装。

戚家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这是耶罗霂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的事。他也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份,他是尊贵的皇子,而宫里那个冒牌货是他们精心准备的。

用相貌俊美的男仆和那年的青楼花魁结合,所生下的孩子是多么卑贱的存在,当然不可能有象征返祖的高贵异瞳,但他们只需要那张脸足以冒充耶罗皇族的天资绝色即可。

罗沐就是这个可怜的冒牌货,而且他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与其讨好其他皇子,不如培育一个自己的皇子,这是戚家的初衷,他们精心培养耶罗霂就是希望有朝一日把他拱上王座,那时候戚家才能更上一层。

如果一切顺利,他们会走天武王这条线。

——先充分展现他的优秀,再无意中让天武王发现他的身份,再下一步……当他成功当上左右手,就是毒杀天武王、夺取玄甲军的时候。

耶罗霂不屑把宝贵的世界浪费在新兵营里,所以不明真相的罗沐被引诱着代替他去了,他没想到的是那个蠢货会因为一双眼睛丢了命。而且天武王府的密探几次差点查到他这里!

这条路眼看着走不通,于是耶罗霂转而想起了另一位兵权在握的叔叔——定王。

如果得不到玄甲军,那就让它自己毁灭吧,耶罗霂的心里生长着扭曲的毒焰,他诱骗了想要夺回宠爱的耶罗清,把早就准备好的奇毒交给她,让她见机行事。

是的,他知道耶罗清的身世,而且从戚眉那里知道天武王唯一的血脉早就死了,这样,毒药无解,天武王一死,玄甲军必乱!

到时候他只要想办法得到定王的信任,就有机会得到定王的私兵……

按照他的计划执行,成功的结果当然是把他那位尊贵的哥哥拉下王座,而他,取而代之。

可惜出了变数。

耶罗香活着,她是不死军团的首领,一个战功赫赫足以封王的人。

她帮天武王解了毒。

那么现在。

现在……

耶罗霂的冷汗唰唰地流下来。

他一把拉起孙绮梦:“走,这里不能待了!”

045 无双郡主45

“这里不能待,总有适合你待的地方。我说得对吗,十皇子殿下。”

院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红衣少女。

她坐在秋千上晃悠着两条长腿,就像在自家庭院里一样闲适自然,与此相对的是她对面的孙绮梦。

婴儿肥的脸上布满惊恐。

让孙绮梦惊恐的不是她,而是她手里这柄长鞭。刃鞭搭在孙绮梦颈间,稍稍一动就可能划破她的喉咙。

孙绮梦发现这个少女身上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让她觉得危险。为什么无常鞭会出现在这个人的手上,她和那个恶魔……

兰疏影叹了口气,在耶罗霂如临大敌的表情里,她呢喃道:“没意思,收工吧。”

现在除了战争以外,已经没什么事能让她觉得有意思了。

诚然现在她拥有的都与她的辛苦打拼有很大的关系,可是耶罗香的金手指太厉害,背景太强大,翻手间就能把男主和女主镇压得动弹不得,她玩得很没挑战性。

天道会庇护它的宠儿,直到宠儿自甘堕落。

她不能杀他们俩,不代表不能关着。

随着兰疏影话音落下,数个黑影从屋顶跳下来。

孙绮梦脖子上还驾着要命的玩意,耶罗霂根本不敢反抗,他们很轻松地把这两人擒了回去。

“你是什么人?”

这是耶罗霂和她说的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

兰疏影笑容灿烂:“你可以问她啊。”

她用恢复普通形态的长鞭轻轻一拽,把孙绮梦提在手里端详起来。

很诧异,对方居然真能恢复得这么好,耶罗霂的脑子不算好使,武功也是平平,看来是技能点全加在医术上了?

兰疏影愉快地说:“孙绮梦,多谢你帮我找到他,作为奖励,我会帮你布置一间舒服点的牢房。”

孙绮梦彻底崩溃了!

近距离的对视终于让她认出了这张脸:阿湘公子,这明明就是长大之后的阿湘公子,之前把她关起来百般折磨的独孤耀也是她的伪装,统统都是一个人!

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兰疏影目光平静,没有一点同情。

错在你是女主。

立场不同,必须如此。

这个世界的孙绮梦品性恶劣,跟她早早结下了仇,她报复起来半点也不会心软。

就算换成一个真善美的女主……

呵,两不相干还好,如果对她有危害,她也一定会把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

这种风格,好像是经历过无数次之后形成的?

兰疏影有些疑惑。

或许这个疑惑终会有人为她解答吧。

……

耶罗霂以谋害摄政王的罪名下狱,先帝十皇子,这个头衔放在今天已经没那么显赫了,更何况他还犯了这样的大错。

离死刑的日子还远,崇拜天武王的狱卒们每天去他那间牢房光顾,把他折磨得死去活来。

兰疏影见此,使坏给他求了个情,让他可以免于死罪,就在里面关着。狱卒们得了上头的叮嘱,从那时候起就没让耶罗霂过上一天舒坦的日子。

就这样过了三年余,耶罗霂熬不住,好不容易等到一个没人看着他的好机会,昔日运筹帷幄的天之骄子,竟然撞墙自尽了。

果然如那个女人说的那样,让主角自己崩溃是最好的办法。

至于孙绮梦,兰疏影很守信,给她安排的牢房看起来就是寻常民间女子的闺房,从不缺她衣食,提出的要求也尽量满足。

除了没有门窗不能出去以外,根本让人看不出是囚禁。

不知道是不是耶罗霂帮她减肥的方法有问题,刚关了两天孙绮梦就开始反弹了,两个月后她臃肿不堪,甚至到了迈不开腿的地步。

第三个月开始她已经无法动弹,内脏开始病变,从内到外的腐朽。

她每天在房里哀嚎,求他们给她个痛快。

看守不敢擅作主张,于是来信请示兰疏影,接到的回信只有四个字:顺其自然。

孙绮梦在九个月后死于器官衰竭,走的时候很矛盾,她不甘心,又觉得解脱。终于能离开这个噩梦了,她想。

这两人死的时候兰疏影都没在,她正忙着带兵打游击呢。

依照国君提供的地图,她带领扩充后的不死军团从北境穿过森林,绕到东域国的补给枢纽,混进城里杀光了城里的大小官员,带上抢来的物资离开,继而对周边城池下手。

现在的不死军团里有三分之一的草原人,三分之一正常招募的西国人,剩下的主要是从玄甲军调进来的,以及当初凌老将军送她的五百凌天军。

由草原人和玄甲军培养起来的成员明显单兵能力更强,配合兰疏影手里的医仙谷易容药,只要他们想进城,东域国根本防不胜防。

随着新的成员不断扩充进来,兰疏影改变了游击的作战方针,开始正面绞杀。

她是西国有史以来最具神话色彩的将军,几乎每场战役都是以少胜多,更重要的是,她真正做到了战无不胜!

四年时光过去,兰疏影返回都城,呈上一个装着东域国主头颅的玉盒,国君大悦。

又四年,她踏平了曾跟东域联手冒犯西国边境的梁国,为国君捧回了梁国女帝的头颅和玉玺。

战绩辉煌。

不死军团的动向从此成了各国关注的焦点。

这一年,兰疏影二十三岁。

她从耀儿的婚礼上吃酒回来,敲响了天武王的房门。

天武王打开门,闻见女儿一身酒气不禁皱眉,忙让莲香去帮她熬醒酒汤。

兰疏影脸上有两坨红晕,眼睛却像被泉流洗过一般清澈,她笑嘻嘻地从身后拿出一个银冠,天武王定睛一看,原来是那年她从金殿上带走的那个。

当时她要为独孤家讨个公道,说是要洗清独孤家的冤情之后,她再接受他帮她戴上这顶代表郡主身份的银冠。

说来尴尬,按功勋来算,就算摄政王的位子她也能坐,可是国君至今没给她封王,对外都称郡主,平白比那些继承王位却无军功的家伙矮了一截。

天武王早已隐退,如今的她是军中第一人,到哪都能横着走,但是正儿八经论起爵位,她恐怕是耶罗皇族里最低的一个。

“父亲,帮我戴上吧。”

“有件事我一直没说,”兰疏影歪头笑笑,神情里有几分天真的味道,她很少露出这样的表情,果真是有些醉了,“无双……这名字我真的很喜欢,谢谢。”

谢谢你,这些年一直把我当作一件举世无双的珍宝。

“呵呵,父亲你不知道,在我印象里耀儿还是个小孩子,那,只有……这么高!”她后劲上来了,醉眼朦胧地比划着。

“可一转眼他就大了!还娶了个新娘子,那个小姑娘还挺漂亮,她跑到我面前说很崇拜我,耀儿都快醋死了,哈哈,好玩儿!”

天武王无奈地扶住她东倒西晃的身体,忽然心里一动,问:“难道你也想成亲了?”

算岁数,她比独孤家的小子还大两岁多呢。

这个问题好像稍微让她清醒了点,撇撇嘴,“那还是算了吧,我不想嫁人,就算哪天我想嫁,也得有人敢娶!”

是句良心话。

人人都知道无双郡主武艺超凡,与天武王殿下不分伯仲,而且她麾下的不死军团令诸国闻风瑟瑟,轻松超越了老牌第一军团的玄甲军。

她已被视作新的战神,是无数年轻人的女神和偶像。

女神是只能在神坛上的,无论她跟谁在一起都是下嫁,光是民众的唾沫就够把那人给淹死了。

天武王摸摸她的脑袋,欲言又止,表情一言难尽。

他不知道现在是该夸女儿厉害,还是该苦恼女儿嫁不出去。

046 无双郡主(终)

“都给我小心着点,这可是天武王殿下要的东西,价值连城,弄坏了哪一件那是你几辈子都不够赔的!”

一个身材短胖的掌柜领着几个杂役进了天武王府的大门,他恍惚了一阵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地给王府里的管事敬银子,希望能讨得一些指点。

现在的天武王府是一府双王,前后两代战神都住在这儿,可谓显赫荣耀至极。

而且这父女俩都是只热衷打仗,权势等等对他们来说有如浮云,或许正是这个原因,国君待他们极其尊重,并没有像其他诸国暗暗盼望的那样起内讧。

那掌柜的站在青砖路面上,觉得双腿打软,好像踩在棉花里一样,廊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气质尊贵的金袍男子,目光深邃地审视着他送来的东西。

直到那男子一样样检查完了,把东西放在一个托盘里一并拿走,掌柜的还愣在原地,王府管事在他面前使劲挥了几下手,冷不防手腕被他抱住!

“那,那位莫非就是殿下?!”

“废话,当然是我们王爷,王爷对送给郡主的东西上心得很,每次都是亲自验收,你小子这辈子能见他老人家一面,还得感谢你们弄来的宝贝!”

我老张这辈子算是值了……掌柜恍惚冒出这么个想法,回忆着偶像的尊容,一脸幸福地往后倒去。

此界诸国这些年来早已以西国为首,年年进贡,就怕哪里出什么差错,被不死军团盯上,闹个国破人亡的下场。直到三年前,无双郡主宣布归隐,把她手下的玄甲军团重新交还给天武王,而不死军团则交给了她视为亲弟的独孤耀。

从那以后郡主就再也没出现过了。

人人都知道天武王对她宠爱极重,只要她人在都城,天武王就会把重金购来的珍奇重宝一件一件地往府里搬,供她赏玩,甚至为此多开了几个库房。

这三年来,每月都是如此。

金袍男子抱着托盘回到房里,把那些在外面足以让人抢破头的宝物随手放在架子上,继续下那盘没分出胜负的棋。

若是放在几年前,让他去研究这些东西是万万不可能的,自从香儿回到他身边,他发现自己居然对战争和武学统统失去了兴趣,只想一心扑在女儿身上;而在香儿走后,大约只有这些曾经厌恶的东西才能让他找到少许的平静。

微服出巡的国君叹了口气:“皇叔,这是何苦?”

西国不能没有战神,更不能没有无双,否则那些被她打趴下的国家和部族极有可能反扑。

所以,他们编造了一个归隐的假象。

实际上,斯人已逝,香迹难寻。

佛香氤氲。

天武王面色平静地落下一枚白子,“该你了。”

……

月升,万物安歇。

他敲敲映着倩影的窗子,语气关切地说:“香儿,晚上看书太费眼睛,早点睡吧。”

里面的人应了,这声线是他该熟悉的,又是极陌生的。

“是,父亲,我这就睡。”

真正的香儿不会这么说话的,始终不一样。

他怅然地收回手,喉咙里逸出一个“好”,轻飘飘被风吹走,好像一声叹息。

永远不会忘记三年前那个月轮高挂的夜晚。

她走的时候很平静,好像只是要去赴一个远方友人的约。

没有人能说清楚她究竟患了什么病。

她的身体越衰弱,眼神就越平静。那天她派陆方唤他进去,轻轻说:“父亲,对不起,我要先走一步了。”

“香儿……”

她拍拍他的手背,像那年要为他解毒时做的安抚那样。

“父亲,生死轮回是逃不过的,我知道会这样,这辈子我做完了所有想做的事情,说起来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她的笑容如秋叶之静美,又似冬雪般短暂易逝。

“只是……临走之前想听点好听的话,不知父亲可愿成全?”她的眼睛里带了些狡黠,显得鲜活又可爱,跟她母亲像极了。

天武王沉痛地俯下高贵的头颅,将额头贴在她冰凉清瘦的手背上,他愿意做任何事,只要能留住她的生命。可他能感觉到,她对这场离别或许期待已久。

缥缈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对于父亲来说,我是什么?”

他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悲痛中带着坚定,恳切地回答道:“我的骄傲,你是我此生最大的骄傲!”

她开心地笑了,又问:“那母亲呢?她对你来说是什么?”

天武王认真思考了一会儿,一字一句地报出他认为最准确的答案:“她,是我此生最敬重的女人。”

因为她生下了你,把这样一件绝世珍宝送到我身边,把一个无可替代的英雄送给我们的国家。

可,只是因为这个吗?他话一出口,眼神突然浮现出些许茫然,所以他低着头愣住了,没有看到女儿遗憾的眼神。

“不,你不能只敬她。”她的语气像在训诫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天武王看着她吃力地从枕头下面摸出一个东西塞进他掌心,红艳艳的,好像有点眼熟。

她塞完就把他的手指按下去包住了那个东西,有绣线触碰到他的手指,可他没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父亲,你打开看看呀。”她调皮地眨眨眼。

就在天武王顺从地打开它的时候,兰疏影看着他隐约有几道银丝的头顶,在心里说了一句:保重。

她以为这一刻她会不舍会留恋,可是没有。

此时她心底一片平静,像一个游离在世外的影子,观望着这个即将没有她的世界。

之前相处的近二十年就像一场梦,梦醒,所有多余的情感都被抽离。

结束了。

天武王紧握着鸳鸯锦囊,眼神呆滞地看着那束红线缠起来的头发。

他知道其中一撮是他的,新婚那夜由喜娘剪下,和一名女子递过去的青丝系在一起,都装在这个锦囊里。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他想起那个爽朗可爱的女孩子把玩着他的衣角,盈盈一笑,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他到底是负了她一番情意……

好感度上升,5,10……

好感度100!恭喜完成耶罗香的心愿。

兰疏影看了看全部打上绿色勾勾的任务栏,满意地阖上双眼。

那个年过半百的男人扑在她床前哭得毫无章法,像个丢了心爱玩具的孩童。可是都已经和她没有关系了,再见,父亲大人。

047 妖女的心愿1

兰疏影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身处一个泛着幽幽蓝光的房间里。

怔怔地环视一圈,她觉得脑子里好像多了很多东西,而且整个人好像轻飘飘的……不,实际上就是轻飘飘的。

她看见自己足不沾地,好像纯靠意念就可以移动。

她“走”到房间里唯一可以坐的地方,一个银色的座椅,雕刻着线条玄妙的奇怪图案,左面扶手处有个锥形的凹槽。

这个地方本来应该有什么东西,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应着这个想法,兰疏影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影像,里面的主角就是她自己,她手里有个东西正在缓慢凝聚出实体,时光飞速流转,她看清楚了结局:

那是一个钻石魔方,每一面都有金绘数字的魔方。

“你可算回来了,知道本大爷等了你多久嘛?!”

稚嫩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不过她总觉得里面有很浓的虚张声势。兰疏影心里一动,她没有立即回头,而是把右手探向座椅的另一侧扶手。

那里有一团氤氲着蓝光的气雾,从她出现在这个房间开始它就在急切地招呼她。

迫切地想与她……合为一体。

气雾化作点点星粒,争先恐后地通过她的指尖融入躯体。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几秒,也可能是一个轮回,兰疏影舒适地呻吟了一声。

还是那张平静的脸,眼眸里却多了两团嚣张的黑色火焰,衬得原就绝色的脸愈发生动,她翻身跨上银座,眼神里满是高傲和自信,像是一位天生的女皇。

——她拿回了自己封印在这里的记忆。

是啊,她是兰疏影,一个选择用自己的方式报复南明的怨鬼。

食指勾起,她朝那个漂浮在空中的钻石魔方打了个不太友好的招呼:“奶糖,好久不见,看来你过得不错。”

钻石魔方很人性化地哆嗦起来,“那,那什么……主人你今天真漂亮!”

小怂包,兰疏影红唇勾起一个诱人的弧度,直接把它吸到手掌里把玩起来。

这是她被关在夺情狱里那些年里唯一的成果,仿照南明府的系统发明出来的,现在还只能算是半成品。

它叫奶糖,没错,上个世界里那条缠着她不放的宠物狗也是它。

手指蜷在红唇边,她听着奶糖的汇报,若有所思地说:“所以说,即便封印了记忆,他还是有可能会发现我。”

这个他,指的是南明,只要她一日没有离开南明府的范围,就有被找出来的危险。至于具体什么时候,或许就要看她这个囚犯在他心里的分量了。

“还有别的消息吗?”

奶糖犹犹豫豫地说:“新手世界的检查更严格,所以需要封印记忆,而且和其他新手一样可以使用特权,以后……以后主人可以不用封住记忆,可是……”

“不能再用特权?”

兰疏影平静地接下去,这是她猜到的,毕竟……

奶糖肯定了她的猜想之后,她嫌弃地弹弹它晶莹的表面:“还不是因为你?”

制作奶糖的材料主要是9999个特权,那是她无数岁月里积攒下来的所有特权总和,是奶糖的本源,不然它没这个本事送她进入南明府三千小世界。

给她发布任务的系统其实也是奶糖,主仆俩就像南明府系统里的一个bug,伪装成总系统的无数分支之一,以此换来小世界的通行证。

不过毕竟只是伪装的系统,所以她无法获得积分奖励。

她打开界面,果然看到刚刚结算来的积分正在飞快运转,直到清零,同时她的面前出现了三颗光芒流转的珠子。

“什么嘛,这就是南明一直在收集的东西?”

兰疏影喃喃自语,她实在弄不明白这珠子的用途,只知道过去她还是个任务者的时候,结算积分的时候这种珠子偶尔会出现,有时多,有时少,有时干脆没有。

可以肯定的是,珠子越多,他们的积分加成就越多,所以也被资深任务者戏称为“幸运珠”。

现在她不会再有积分了,珠子也不会通过南明府系统被收走,就落到了她的手里。

那就先收着吧。

反正,想到这是从南明手里抢来的东西就够她开心了。

奶糖感慨:“还好那个耶罗香是个没人认识的小孩,不然主人早就ooc了。”

ooc,outofcharacter。简单说就是行为与扮演的角色相违背,譬如说宿主本来是个文静可爱的小姑娘,被代替之后突然变成鬼畜萝莉。

兰疏影耸肩,她承认有时候可能有点本性外露,不过偶尔任性一次也没什么,这不是顺利完成任务了吗?

“下一个世界你还跟去吗?”她问。

奶糖顿时情绪低落下来:“不去了,上次为了掩盖行迹耗费了不少能量,而且以后的宿主都要亲自去找……”

“好的。”得到了它的答案之后兰疏影没继续听它诉苦,而是直接把奶糖抛了出去。

幽怨的奶糖:弱小,可怜,无助。

魔方的每个面自动扭转起来,好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操作。

停住,金色数字显示为:397。

原地开启了一扇编码同上的界门。

奶糖闷闷地跟她告别:“玩得开心。”

“嗯哼,再会。”

……

这个世界的空气有些浑浊。

场景是类似山洞的地方,被无数火把和烛架照亮。

“左使是嫌弃圣女这个位子配不上你吗?”

嘶哑的声音从她左后方响起,满是敌意。

兰疏影意识到他是在跟自己说话。不等她反应,这具身体自发地开口回应起来。

“黄长老可不能仗着自己年纪大就随口污蔑我啊,圣女之位何等尊贵,我只是一时高兴,没反应过来罢了。”

高高的台阶顶层飘来一声冷哼,里面隐约能听出高兴的意思:“但愿你说的是实话。”

兰疏影选择了静观其变。

紧接着这身体轻轻一笑,坚定地说:“不过我确实觉得现在资历不够,恐怕不适合坐这个位子。教主,血薇希望能在接任之前出去游历一番!”

“何时归来?”

被称为教主的男人急切地追问。

他的双眸如火般热烈,紧紧锁在她的身上,置身事外的兰疏影都察觉出了,他对这具身体似乎存在着某种贪欲。

或者说,占有欲。

借着宿主的眼睛,兰疏影在抬头时看清了座上的男子,三十多岁的模样,长发披肩,眉心是一只耀武扬威的蝎子图案,宽大的黑色长袍上有银丝织绣的数种毒虫。

好像是个邪教?她玩味地想。

“斩落陈敏首级之日。”身体的主人决然说道。

一语出,四座寂。

048 妖女的心愿2(二更)

那位很有邪教首领潜质的教主沉吟一阵,终于不太情愿地说:“好,那你去吧。”

“多谢教主。”

兰疏影听着身后爆发出一阵声势惊人的讨论,眼前的景物不断变幻,穿越过无数山中通道和关口,她停在一栋造型精致的竹楼前。

看守竹楼的护卫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左使。

可是没有看错的话,她似乎从这个护卫眼底发现了一丝不屑。

“嗯。我要练功,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打扰我。”

身体的主人冷淡地发布了命令,然后走进三楼的一个房间。

就在她关门的一瞬间,兰疏影发现自己可以控制这具身体了,只是不那么灵活,她同手同脚地挪到床上躺下,闭上眼睛,眼前出现了一个身穿民族服饰的美丽少女。

少女头戴着精致繁复的银冠,衣着艳丽而且有些暴露,雪白细腻的手臂、后背甚至大半条长腿都与空气随时接触着,赤足以上的纤细脚踝上用金属链子系着一个银铃铛。

不可否认她的美丽,只是这份美丽时时都在提示观者:她很危险。

少女抚弄着手腕上的小青蛇,抬头看她的眼神幽静如一口千年深潭。

“你可以帮我完成心愿?”少女的声音很媚,略微的沙哑更能激发人的本能欲望,哪怕她看起来清冷又高傲。

兰疏影很喜欢她的气质,微微一笑,并不为她的媚功所影响,“说说看。”

少女颔首。

“我的第一个心愿相信你已经听过了,希望你能帮我杀了陈敏,替我母亲报仇。”

“第二个心愿,我希望让江燕回看到真正的江湖,而不是他幻想中的那样。”

“第三个……我想,让他永远记住我。”

提到“江燕回”这个名字时,少女终于露出了情绪波动,又爱又恨,又怀念,又像再也不想见到他一般的解脱感。

兰疏影瞬间了然:“看来你很在乎他。”

少女愤愤道:“我没有!”然后瞪了她一眼,“我的记忆随便你翻看,一定要帮我完成心愿,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兰疏影耸耸肩,没有戳穿她:其实你已经是鬼了,另外,就算你成了鬼,也找不到我。

这个宿主是奶糖帮她找到的,在这个世界里是和她最契合的人。

一个绕过南明府系统的等价交换:她借用少女的身体,帮助对方完成心愿,而少女将在心愿达成后把灵魂奉献给她当食物。

除了帮宿主完成心愿以外,她还有必要去找男主和女主,找机会破坏他们身上的主角光环,以此逐渐影响天道的运行。

让兰疏影惊喜的是,少女口中的“江燕回”,恰好就是这一界的男主,一个初出江湖的热血少年。

……

三个月后。

“哇,好辣好辣!周大哥,你们江湖人都爱喝这种东西?味道好奇怪啊!”

白衣少年漆黑的眸子外笼着一层水雾,红唇沾染酒液,表情无害得惹人犯罪。

他的声音有点大,周围的人都朝他那桌看去,这一看,便被他那张堪称绝美的脸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他对面的彪悍大汉哈哈一笑,倾身过来拍他肩膀几下,收回手时翘起的拇指不经意扫过少年细腻如瓷的俊俏脸蛋,回味着那触感,大汉眯起眼,表情猥琐,意味深长地说:“江湖人没有不好这个的,你还小,以后多见识就知道了。”

少年懵懂地点点头,像小鹿一样低头轻嗅那呛人的透明液体。

他一低头,便露出一段白皙优美的后颈,大汉用咕嘟咕嘟的咽酒声掩盖自己,周围却不乏吞咽口水的声音。

大汉警告地扫了一圈,右手探上刀背,摄于他在这片的名头,那些人识相地退却了,只是悄悄打量着那个尤物少年。

和他们一样在打量少年的还有一个人。

兰疏影趴在对面茶楼的二楼栏杆上观望着那个窗口,她还是头一回遇到这么单纯无害的男主,也不知道到底是没见识,还是没防备,或者干脆就是蠢?

他就看不出来人家是想把他卖了吗?

她抿着茶静静等待着,直到江燕回醉倒在桌上,她撂下茶钱,纵身跃到酒馆门口。

推开大门的一刹那,众人眼前一亮。

先进来的一只玉石般精美无暇的细足,银铃轻晃,再往上看是让人喷血的笔直双腿,纤腰盈盈一握,用盛开着大朵玉兰花的宝蓝腰带束住,越过平坦的腹部就是藏在同色衣襟里的雪峰。

看清银冠少女如雪域莲花般清冷绝色的容颜,他们深吸了一口气,竟是丝毫不输给方才那个美丽少年。

今儿真是奇了怪了,从哪儿跑出这么两个尤物,就不知道这座酒馆不是他们该来的地方?众人没有一点提醒的意思,面面相觑,都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兰疏影径自朝江燕回走去,嫌弃他一身酒臭,她半道上收回了准备拎他后颈的手,解下腰间的水囊,毫不犹豫地浇了他一头一脸!

“唔……娘,别闹,我,嗝,这就起床练功……”

江燕回迷茫地睁眼,一片朦胧中,他听见一个清冷的声音:“我没你这么大的傻儿子。”

嘎?

江燕回的酒醒了一点,迷迷糊糊地坐起来。

他还没看清楚什么,就听见刚认识的“周大哥”语气不善道:“小姑娘,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否则……”

啪!

桌面被少女轻巧的一鞭抽成两半,一个三角形的桌角飞了出去。

彪悍大汉的左脸就是那一鞭的起始点,新鲜的血味混进满室酒香,酒馆内顿时安静下来。

这里谁都知道覆海刀周昆的名号,这家伙自打出生起就不是什么好人,这几年跟段楼的一位主管攀上了亲戚,专门为对方做些搜刮美色的事。

段楼是江湖里公认的三大不可招惹的势力之一,所以今天见他盯上那少年,众人纷纷退让,那是在给段楼让路,并不是为他周昆。这个衣着古怪的少女不知是什么来历,居然敢明晃晃地跟段楼抢人?

看客们悄悄退到后面,生怕沾染上是非。

兰疏影的下一鞭抽断了周昆的腕骨,以至他那柄厚重的大刀笔直下落,砸坏了酒馆的木地板。

“臭娘们,你知道大爷是什么人吗……呃!”

周昆心知打不过她,第一时间想搬出段楼的名头,可是兰疏影没有给他这个机会——黝黑的鞭子像蟒蛇一样缠绕住他的脖颈,越缩越紧!

周昆双眼暴凸,脸涨得通红,没过多会就断气了。

兰疏影用空着的左手揭开腰间另一个水囊的盖子。

数只背生四翅的黑甲虫飞出来,在她身边盘旋两圈之后黑甲虫们好像嗅到了诱人的食物香气,疯狂地扑向刚死的周昆。

仅仅过了一分钟。

刚刚还在叫嚣的周昆变成了一具挂着血丝的骨架,一块肉都没留下!

一声呼哨。

黑甲虫从他空瘪下去的衣服下面飞出来,吃了周昆的血肉,每只甲虫都大了好几圈,铺天盖地。

它们在空中飞舞一阵,好像在感谢她的慷慨,最后满足地回到水囊里。兰疏影把盖子塞回去,拎起江燕回后颈的衣服就走。

骨架落地的声音惊醒了周遭看客。

这时他们再追出去看,已经找不到那两个人了。

049 妖女的心愿3

兰疏影借用的这具身体名叫莫雪薇,今年十六岁,出生于崐南苗寨。

那里有个传承数百年的崐南圣教,也就是正道武林口中的魔教,她母亲莫兰是上一代的圣女候选人之一,在她五岁那年,莫兰被另一个圣女候选人陈敏击杀,莫雪薇从此消失在圣教众人眼中。

直到她再次出现,已经摇身一变,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圣教左使,血薇。

她绝色的容颜让教内的年轻人对她大献殷勤,而教主对她暧昧的态度也让人浮想联翩,因此莫雪薇在教内的名声并不好。

这次教主捧她坐上圣女之位,是她生命中的一个转折点,让她终于有机会逃离教主的禁锢。远行寻找陈敏为母报仇的过程中,她遇到一个单纯可爱的少年,并且对他动了心。

她为了保护少年断了自己的生路,然而可悲的是,少年已经心有所爱。在那个人的刻意抹黑下,莫雪薇成了一个恶毒可怖、居心不良的女人。

兰疏影很好奇,都被黑成这样了,莫雪薇的心愿里居然没要求报复那个女孩?

少女答:“我活着的时候她根本不敢乱说,你只要保证别死就行了。”语气里满是对那个女孩的不屑。

这次得到的剧情资料不全,兰疏影不确定江燕回喜欢的那个女孩到底是不是女主,她打算先跟着剧情走,与男主结伴同行,等遇到那个女孩再做打算。

如果只是个路人,给点教训之后放过也可,如果真是女主……那就当作是她给莫雪薇的馈赠吧,毕竟这还是奶糖帮她谈下的第一笔生意。

旁人不知道的是,莫雪薇消失的那十年,其实是被教主投进了千愁窟。

那里有数以万计的毒虫和毒兽,还有崐南圣教从外界抓来的无数个孩子——他们将在里面挣扎求生,十年期满,活下来并且找到出口的人就是赢家,男的将成为教主候选人,女的则是圣女候选人。

这十年来,莫雪薇是唯一走出千愁窟的人,因为其他人都被她杀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个女孩并没有黑错她,她的确就是个恶毒可怖而且对少年别有居心的人。

她的美好和善良统统都给了那个少年,只是这片真心被懵懂无知的少年给践踏了。

……

兰疏影很看不上这个江燕回。

好在莫雪薇并没有要求让他爱上她,或者是与他白头偕老之类的,不然真是伤脑筋。

江燕回并不知道她的心理活动,他此时已经醒了酒,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惊愕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仆人?”

兰疏影一脸淡定,一本正经地瞎掰:“有个叫周昆的人灌醉你,然后把你卖给了我。”

周昆这个名字他是知道的,所以更难接受这个事实:他用心相交的周大哥,那么个豪爽重义的汉子,怎么会对他做出这种事?!

“我不信,你骗我!”江燕回大叫着跳下车,往那座越来越远的小城跑去。

还没跑出三步,腰上多了一条黝黑的蛇皮鞭,他惊叫一声,猝不及防被拉回了那个妖女身边。

“你这妖女,做什么,快放开我,我要去找周大哥问个清楚!”

他拼命挣扎。

兰疏影的左手轻拍着旁边那个嗡嗡声不绝的皮囊,她轻松地笑着:就算你回去,也找不到你的周大哥。

她只是控制住他不要乱跑,别的什么也没解释,自顾自地把囊里的黑甲虫放出来透气。

盖子拿开的一刹那,浓郁的血腥味冲天而起,激得人头昏目眩,江燕回差点被熏得吐出来!

一只只胖胖的黑甲虫围着兰疏影飞舞,那股腥味更浓了,兰疏影摆摆手,它们听话地飞远了些。

江燕回一直缩到后车厢壁那里,惊恐地瞪着她妖娆的脸蛋,一瞬间想起了老嬷嬷给他讲过的山间故事。诸如山里的女鬼以血为食,会幻化出世间难见的好容貌诱骗进山的男人……

“啊啊啊啊啊!”

兰疏影被他冷不丁一叫,皮囊从手里滑出去,砸在车的木板架上,差点砸死趴在那里歇息的几只黑甲虫。

她不太友好地转向他:“你又鬼叫什么?”此刻因为薄怒的关系,她显得面如桃花,媚态横生。

莫雪薇除了内功以外还修炼了一门媚功,无形中会影响她的韵味和声音,于是末尾滑了个微妙的弧度,挠得人心里发痒。

江燕回咽了口唾沫,惨白着脸问:“你你你,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冷不防少女贴上来,温热的手钻进他颈窝,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这样近的距离,他不但闻到了少女身上特有的香气,还可以看清楚她脸上细密的绒毛,天啊,她的脸居然一点瑕疵都没有,比他见过最上等的玉还要细腻!

他不知不觉看得痴了。

少女居高临下,唇边噙着一抹讥笑:“你说我是人是鬼?”

那片温热抽离之后,江燕回下意识把手贴上脖颈,好像这样能留住那温度一样,羞涩地低下头说:“是人,是人,可……可我不要做你的仆人,如果真是周,周大哥把我卖给你,你告诉我是多少钱,我全都给你!”

兰疏影这才想起来,男主是个富二代,家里世代做玉石生意,最不缺的就是钱。

可是这位大少爷的母亲是个半路出家的所谓侠女,从小给他讲了很多行侠仗义的故事,硬生生灌坏了这棵苗……这不,刚过了成年礼就溜出来,想看看母亲口中波澜壮阔的江湖。

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妈会这么心大,只告诉儿子江湖人是多么豪爽重义,却只字不提行走江湖的危险,如果不是莫雪薇一直在保护他,以江燕回胆大又多事的性格,怕是根本活不过三天。

她似笑非笑:“那你恐怕给不起。”

“多少?”

“一万两黄金。”

江燕回生性单纯,居然丝毫也没有怀疑她话里的真假,他苦恼地挠挠头:一万两黄金?那确实挺多的,只有回去找父亲或者兄长求情才能还得上……

可他弄丢了信物,现在已经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他想了想说:“那,当你的仆人需要做什么?”

兰疏影耸耸肩:“我怎么知道,之前又没用过仆人。看你穿得还不错,家里应该养得起下仆吧?看你家仆人平时做哪些事,你照着做就是。”

江燕回认真思考了一会儿,那就是说……

晨起伺候她洗漱、更衣、梳发;

侍奉她一日两餐和点心;

她读书作画的话他得给她研墨洗笔;

在家要给她清扫庭院,洗衣做饭;

外出的话她去哪里他要随行;

出门要驾车,上下马车要给她垫脚,还有……

……

这么一样样掰着手指数下来,他头都大了,苦着脸应承下来,突然嘴上多了一片温热。

“唔……”

在一片侵略性极强的香雾中,他愕然瞪大了眼。

050 妖女的心愿4

一粒滚圆的丸子被他懵懂地咽下肚,少女抽回了手。

“你喂我吃的是什么东西?”江燕回一脸茫然,好半天才想起来问。

奶糖嫩嫩的声音传来:“哈哈哈哈哈,主人主人,这个男主真的奶啊!一看就很好欺负的样子!”

兰疏影在心底赞同道:“嗯。”然后漫不经心地开口说:“毒药。”

“嘎?!”

江燕回跳得太快,头顶撞到车厢顶部,痛得眼泪都出来了,风姿我见犹怜。

对了,这个男主的设定是盛世美颜。

兰疏影看着他晶莹的泪花,眼中异光闪过,默默地想:美少年什么的,欺负起来果然更爽。

其实在莫雪薇的记忆里也喂他吃过那颗药丸,本是出于好意,但是傲娇的准圣女宁死不说,导致江燕回误以为自己体内真有她下的慢性毒药,心里到底留了个疙瘩,所以后期才会轻易被人挑拨,相信莫雪薇是坏人。

——毕竟有亲身经历的前例。

兰疏影觉得这是个扭转印象的好机会。

另外,逗弄他实在是件有趣的事,单蠢好骗的小羊羔。

……

她是个敬业的演员,现在的她不是在扮演莫雪薇,她就是莫雪薇。

一个在坎坷历练中傲然盛放,清冷孤独,偶尔毒舌,爱逗弄人的苗家少女。当然,后两点是只在江燕回面前才会这样。莫雪薇不会关心别人是好是恶,她评价别人自有自己的标准,外人称她是狠辣恶毒的魔教妖女,只有她倾心相待的人才有机会看到她的单纯善良。

“你,你怎么能这样!”

兰疏影若无其事地转过头,理所当然地说:

“你是我重金买来的仆人,现在世道那么乱,万一你跑了,我去哪里找你?再说了,你看起来,喏,人高马大的,我一个弱小无助的女孩子,当然要控制住你,免得你生什么歪心思。”

“弱小”的准圣女大人轻松说服了单蠢的准少侠——

“嗯……你说得有道理,那这毒的解药?”

“一个月两粒,月中和月末各服一粒,我身上没有,不过到时候我会提前采药帮你炼好的,放心吧。”

剧情里的莫雪薇并没有这么答他,而是高冷地捏着他下巴说:“解药?看我心情。”

有兰疏影的保证在,江燕回安静下来,给了她一个羞涩又温暖的笑脸:“好的,谢谢。”

“……”正在监控这里的奶糖君沉默片刻,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怎么会有这么蠢萌的男主!主人主人,拿下他,拿下他!”

“嗯哼?”

奶糖:t^t人家不敢了……

江燕回没有目的地,因为他不知道传说中的江湖在哪里。

他从家里的密道溜下山,乘坐长途马车到了一座陌生的小城,他下车后很快被周昆的人盯上,周昆三言两语哄下去,他就开始跟人家称兄道弟。

周昆把他骗去喝酒,本来是想打听他的家世,如果惹得起就先享用了他,玩几天再卖给段楼换银子,结果还没开口问就死在兰疏影的手里。

现在江燕回作为“重金买来的仆人”,当然是她去哪儿他都跟着才对。

心大的江燕回很快就抛开了她给自己喂毒的事,受不了同伴的沉默,他开始跟她搭话。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找人。”

“你要找什么人?去哪里找?找到之后呢?”

少女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操纵马儿向前奔跑,好像没听到他说话一样。

他以为少女不会答话了,刚丧气地坐回去,却听见她柔媚中带着沙哑的嗓音。

她说话慢悠悠的,自有一股有别于中原口音的婉转,撩得他心里像有根孔雀毛在搔,若有若无的痒。

“找一个叫陈敏的女人,不知道在哪。找到以后,杀了她。”

江燕回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你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开口闭口还杀人啊!”——他得庆幸周昆死的时候他还醉着,否则怕是要做一辈子噩梦。

兰疏影闻言转过来直视他的眼睛,表情是难得的严肃,江燕回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少女垂眸,“她杀了我母亲,若不报仇,我母亲死不瞑目。”

江燕回的心忽然软了下来,原来是这样。之后他好言安慰她,却再没得到半点回应,于是自言自语地讲些他觉得有趣的故事,还拍着手给她唱歌。

真是单纯不谙世事的大少爷。

仅这点真心还算有点价值。兰疏影给他下定义道。

“主人,你跟他说的话好像太多了,会不会ooc啊?”奶糖忐忑地问。

兰疏影冷笑:“他有眼无珠,不识好恶,我当然有义务纠正他的坏习惯!江燕回之前不认识莫雪薇,不用怕这个。”

江燕回之前不认识莫雪薇,认识了之后,也从来不懂莫雪薇。哪怕她一直在保护他帮助他,她只字不提,他就懵懂无知。此外,莫雪薇觉得自己杀陈敏的原因没必要跟他解释,落在求情无果的江燕回眼里就成了滥杀无辜。

一个死不解释,一个没心没肺。这样的两个人能合得来才是真见了鬼,就算没有那个抹黑她的女孩子出现,莫雪薇也不可能是他喜欢的那类人。

结伴同行半个月后,江燕回自以为已经摸清了这个少女的脾气。

应该和他姨母一样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比如说她每次都骂自己多管闲事给她惹麻烦,可是每次都和他站在一边救人。

只有一点不好……

江燕回怨念地盯着少女的背部,没有布料遮掩的大块皮肤白皙细滑,还有莲藕般玉白的大半截胳膊,目光下移到她被缎鞋包裹着的脚,他忽然又开心起来。

有一天他问她为什么总赤着足,中原女子是不能把脚给丈夫以外的男人看到的。

她表情古怪地说自己从没穿过鞋。

江燕回这才意识到她并不像之前说的那样“柔弱”,恰恰相反,她的内力很深厚,轻功极好,他从没见她的脚沾过尘土,一直都像玉雕一样洁净。

可他实在受不了路上的人用猥亵的眼神看她。

那天趁她在客栈练功,江燕回出去定做了一双鞋,宝蓝色的鞋面绣上精致的玉兰花,一眼看上去跟她的衣服像是一套。

她嘴上骂他多事,可是第二天出来的时候已经把鞋子套上了,走路的时候还有点小心翼翼的味道,很可爱。

改了她不穿鞋的坏习惯之后,江燕回又打起了别的主意,他跟她说,中原女子穿成这样是有伤风化,会被人指责。

可是少女用那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盯着他,不笑也含情,看得他心如鹿撞。

少女慢悠悠地说:“我不是中原人,在我家乡那边,没有人会大热天把自己裹得像团粽子似的。”

她依旧穿那些他口中有伤风化的衣裳,我行我素。

看得多了,江燕回发现自己的心态变了,开始觉得她怪异又叛道,后来他有些欣赏她能做到全然无视旁人怪异的眼神,再到现在,他发现自己很讨厌其他人那样色眯眯地盯着她,感觉就像自己心爱的宝物被人觊觎了……

诶?心爱的……宝物?

懵懂的少年郎突然被晴天一道细雷击中,心头浮现出一层恍然:莫非,我喜欢她?

兰疏影感到背后多了两道灼热的光线。

那天过后,少年变了,不敢跟她目光接触,路上也没那么多话了,甚至有几次她看见路边有江湖人打架,少年却神情恍惚,好像在想什么重要的事,完全没有像以往那样上去劝架。

真是怪了。她收回惊奇的目光,继续驾车。

剧情里这时候的莫雪薇并不知道陈敏在哪里,她只是带着男主满天下瞎跑,还结了一堆仇人。

可是兰疏影已经从莫雪薇生前的记忆里知道了陈敏隐居的地方,一路向丰和渡疾奔而去。而且因为江燕回的古怪,后半段路他们没去管那么多闲事,跟剧情里相比还少了许多麻烦。

051 妖女的心愿5(二更)

“喂喂,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啊?我们在一起走了那么远的路,可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呢……”少年委屈巴巴地拽了拽兰疏影的衣角。

兰疏影挑眉:“我觉得没这个必要。”

“哈?”江燕回迷茫了一瞬,果然追问道:“为什么没必要?名字这东西很重要的,比如啊,我叫燕回,是因为我出生那……”

“你出生那年家里有窝燕子被蛇惊跑了,结果你母亲刚生完你,燕子又回来重新筑巢了。所以你叫燕回。”兰疏影面无表情地接了下去。

“你说过很多次了。”以至于她可以倒背如流。

她低头把筷子尖上那块花糕咬下来,咀嚼几下,嗯,不够甜。

兰疏影不挑食,毕竟经历过几次末日或者灾荒的世界,珍惜粮食是必要的美德,同样她也经历过许多可以享用到珍馐的世界,鉴赏能力很高,所以,能让她感到愉悦的食物已经很少了。

江燕回不但没觉得尴尬,反而兴高采烈地拍手道:“没错,就是这样!那,所以你叫什么名字?”

问题又拽了回来。

“随便我叫什么,反正你该叫我主人就对了,除非,你还清那一万两黄金。”

不知道是不是和她待久了,单纯的江燕回居然露出一丝怀疑,试探着问:“可是我看你……不太像能拿得出一万两黄金的人啊……”

他知道她随身的包袱里只有几套衣服,还有一些瓶瓶罐罐,银子似乎总共只有一小包,进城之前他们已经啃了好几天干粮了,是最普通的那种干饼子。今天这顿点心还是他这个仆人出的钱呢。

兰疏影面不改色心不跳:“那是因为我刚花一万两买了你啊。”

开玩笑,她可是魔教的人诶,出门能记得带银子就不错了,如果想天天住豪华客栈吃超级大餐,那除非她去找只肥羊宰了,劫富济贫!

江燕回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愕然地看着她,眨巴了几下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冒出两朵红晕,一会抬眸看她一会匆忙低头,最后嗫嚅着说:“那……我……可不可以不还了呀?”

他喜欢跟着她闯荡江湖,这是他长到十六岁以来最开心的一段日子,不用遵守家里那些死板的规矩,不用读书练武,没有日日请安,最重要的是,自从他确定自己的心意之后,只要想到她的脸就觉得像喝了蜜一样甜。

奶糖大爷发疯一样的叫了起来:“主人主人!拒绝他,拒绝他!我才是你唯一的小可爱!”

“你吵死了。”兰疏影恶狠狠地想。

她清咳一声,在江燕回忐忑羞涩的表情里坏笑着问:“怎么,江少侠这是想赖定我一辈子不成?”

江燕回脸更红了,结结巴巴地说:“有,有何不可?”

兰疏影笑容愈发灿烂,伸舌舔尽唇上的花糕碎屑,她转过来的那一刻眼中好似含有万千风情,媚意如潮水般一叠一叠涌来。这是她第一次真正运用莫雪薇的媚功,果然效果很好。

江燕回痴痴地看着她,忍不住把手伸向她如玉的侧脸……

“魔教妖女,老子今日就要杀了你,为我兄弟报仇,看招!”

一个中年人从窗口跳进来,一把大刀耍得虎虎生风,直奔这桌砍来!

时间紧距离近,兰疏影没抽鞭,而是飞快地踢了一脚江燕回的凳子,后者哎呦一声摔在地上,雪亮的长刀几乎贴着他的头皮削过去,然后——尴尬地卡在木桌的边缘。

酒楼的客人们本来惊慌地逃窜,看见这一幕都忍不住笑了。

中年人又气又羞,使劲拽了好几下,可是这家店的桌子用料太结实,刀卡得很顽固,直到他被兰疏影一脚踢开也没把刀抽出来。

“你兄弟?”少女扶起地上疼出眼泪的美丽少年,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浮着一层迷惘,细声细气道:“这是我第一次出门,我不认得你兄弟,更没杀过人,你不要冤枉我。”

他们俩都是高颜值的代表,加上一方持刀就砍,一方只是自护,是非高下立判。

再说那中年人没了刀以后就是一只无牙的老虎,酒楼客人们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把中年人挤兑得没脸见人,兰疏影趁机拉起江燕回就跑。

两人从酒楼后面上了马车,一路疾奔出城去,兰疏影看看天色说:“行了,就在这边休息吧,你怎么样,还疼吗?”

江燕回委屈地点点头,当时被她踢开椅子,他猝不及防,屁股都要摔开花了,可是疼还是次要,他现在满肚子的疑问才是主要的。

他想不通地嘟囔道:“那个人凭什么那么说你,你虽然武功高,可从没杀过人啊,还有什么魔教不魔教的……等等,你,你是从西南面来的,难道你是崐南魔教的人?”

真难为他今天脑子终于转了一圈,加分。

兰疏影点头,开始搭树枝准备生火,她想起了上个世界奴役女主的时候,大概这些家世好点的主角都没点亮过生火技能,所以还是自己动手吧。

少年怔了一会,哇地一声扑过来抱她裙子下摆:“我不管,反正我认定你是好人,我要跟着你的。”

兰疏影耳尖微动,冷笑一声把他踢开:“谁跟你说我是好人,那个人没说错,我就是妖女!小东西,听好了,本座是圣教左使血薇,用你们中原人的话说,恶贯满盈,杀人如麻,指甲缝里都是人血的腥味儿!”

“跟着我,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她欺身上来揪住他衣领,媚眼含煞,当真有丝丝杀气涌动,可是江燕回分明看到,她放狠话的时候朝他眨了眨左眼。

他疑惑地定睛去看,但是她的表情分明是那么陌生,平时那个熟悉的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当真像是一个妖女。

可江燕回悲哀地发现,在他眼里就连坏的她也那么美!这个妖女是给他下了什么毒啊?

奶糖欢呼:“主人最攻,主人最美!最爱主人!”

“你闭嘴。”

不知是不是错觉,江燕回和她贴得如此之近,当真觉得她身上那股特殊的香味里含着一味腥甜,好似掺杂了人血的味道。

心跳如擂鼓,两颗心越来越近,少年忐忑的眼神渐渐发展为茫然,他下意识向她丰满的唇部凑过去……

糟糕,媚功忘收了!兰疏影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

现在两个人的姿势呈现出十足的暧昧,影子在火光照射下交缠在一起,若是路人撞见或许会以为撞破了一桩鸳鸯好事。

就在此时一阵罡风将兰疏影的身体扫飞出去,狠狠地撞在一颗断木上!

她落在地上又受了二次撞击,忍不住咳出一口鲜血,目光转向来人,她面露惊惶,“教主?”

052 妖女的心愿6(三更)

来人确实是本该远在崐南圣教大本营里的教主。

他一手将地上的兰疏影吸过来,似对待情人一般抚摸她细腻的脖颈,看见这一幕的江燕回被气红了眼,想也不想就要上来阻止,被他一巴掌打飞出去。

天旋地转,好半天没缓过来。

教主嘲讽地转回眼,语气尖酸地说:“这是你从哪找的小白脸?弱得很。小薇儿,你越来越不听话。”

兰疏影在认识宿主的人面前一秒切换影后状态。

她厌恶地别开脸。

教主的手指摸了个空,不怒反笑道:“好啊,本座就喜欢你这个样子。可是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这小子身上会有百花虫草丸的味道吗?”

他说话时吐字很慢,说完最后一个字时,气势有如泰山压顶,兰疏影和两米外的江燕回同时吐了一口血。

兰疏影看也没看江燕回,紫红色的血映着她苍白的面孔,无端生出几分阴森可怖,她抬眸淡淡道:“他是我的猎物。”

“噢!”

教主松开她的脖子,大笑着说:“哈哈哈,是我老了,记性不太好,忘了你这身……呵呵,小薇儿,这药珍贵得很,一年只出一炉,一炉只有三枚,我把它给你,可不是为了糟蹋在这种没用的小白脸身上!”

兰疏影内力激荡,又吐了一口血,感受到江燕回担心地看着自己,她背在身后的那只手微摆两下,示意他别乱动。

面上一派镇静,她向面前这个愈发癫狂的黑发男人提了一个问题。

“这十一年来,教主就不想为我娘报仇?”

男人的癫狂戛然而止,他惊奇地反问:“这是什么话,本座凭什么要为一个失败者报仇?”

兰疏影盯着他的眼睛说:“就凭,她是你唯一爱过的女人。”

教主脸色大变,双目绽放出浓重的杀意,这还是他首次在她面前露出这么大的反应。

在莫雪薇的记忆里,教主无疑是最可怕的存在。

幼年时他每天虐打她,把她锻炼出反抗能力以后,他就毫不犹豫地踢她进千愁窟。莫雪薇能看出来,他对她的恨是真实的。别人满十岁才会被放进千愁窟,可那年她只有五岁,背后是用毒蛇赶着她进去的教主。

他根本不想她回来,而她不光是活着回来了,还杀光了所有竞争者。

那年她出现的时候,教主的眼睛瞬间亮了,他抱着她,低声唤她莫兰。

“我不是莫兰,我是,莫雪薇。”

清楚自己和母亲容貌相若,也意识到这个男人或许对母亲有特殊的情愫,但她不愿利用。遍体鳞伤的莫雪薇眼神倔强,打断他的话,可是教主不但没有生气,还封她为左使。

这个男人爱慕她的母亲莫兰,而之后,他打算把她做成一个最像莫兰的娃娃。

他逼她学习教里最顶级的媚术宝典,只因她的眼睛像的是她生父,不及莫兰半点媚态。他让她弃剑习鞭,因为那是莫兰最擅长的武器。甚至这次批准她出门,也是因为她明确表示要杀陈敏,为莫兰报仇。

可是,既然他疯狂地爱莫兰,也知道陈敏在哪里,为什么这么多年他自己不去?兰疏影在这一点上暂且打个问号。

一个高明的任务者应该善于捕捉每一点线索,哪怕与自己要接触的目标看似无关。

“我已经查到她在哪了。”兰疏影徐徐说道。

教主皱眉:“你知道?”不可能,她从五岁开始一直在教里,没出过圣教一步,跟外界毫无联系,怎么可能知道陈敏在哪?

兰疏影:“丰和渡。”

她当真知道,教主沉默一会突然笑了,“你和你母亲一样聪慧,是我小看了你。”

他不需要追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她也不可能说。这个丫头倔得很,而且一身是毒,若是逼急了她,她拼着一死也不会让自己好受,今天教训给够了,就到此为止吧。

教主若有所思地问:“那这个小子?”

他说话的时候右手不自觉转动着,隐隐成爪形,兰疏影注意到了,她知道如果不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个占有欲极强的家伙百分百会对江燕回出手。

“镇越江家的七少爷,江家的宝贝,和飞鹰堡关系不浅。丰和渡附近出土过一种神奇金属,锻造时加入少许,就能让刀剑削铁如泥,那边不太平,我需要一张护身符。”

她不但对自己的行为作出了解释,而且说得异常详细。

这本来不是莫雪薇的性格,可是教主是个多疑的神经病,她今天已经把他刺激得够深了,这种时候她选择乖巧地低头解释,在教主看来,反而不会怀疑她是冒牌货。

莫雪薇一直是聪慧的,不然不可能活到现在。如果不是遇到江燕回,或许她早就脱离了崐南圣教的阴影,哪怕做个妖女,也能潇洒自在地走天涯。

这厢镇定依旧,那边的江燕回闻言却瞬间白了脸,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教主已经见识过她搜集情报的能力,虽然还没去查证,隐约已经相信了几分,再看江燕回的眉眼秀丽,气度不俗,确实不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于是更加信任她的说法,脸色明显好看很多。

兰疏影这话同样说得真真假假,不过,蒙混过关已经足够了。她就是欺负教主和原主莫雪薇一样是个死宅——他已经十几年没踏入中原了,谁知道丰和渡现在什么情况?

崐南圣教其实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只是被正道武林以讹传讹,所以它的情报方面并不出色,她不担心短时间内会被揭破。

而且丰和渡那一片确实出过她说的那种金属,其实就是类似陨铁的东西,剧情后期男主还会因为另一块陨铁卷入一场腥风血雨,不过那个阶段的莫雪薇早就连骨头都凉了。

从金属出土的区域向北出发,走到一百里左右有片毒瘴,陈敏就住在毒瘴的后面,青龙潭边。

“好,本座信你一次。另外本座再告诉你一点,陈敏修的是欲功,你要杀她的话,万万不可与她缠斗,务必要把她和她男人分开,逐个击破,否则,死的一定是你!”教主难得露出慎重的神色,还留了一个白瓷瓶给她。

“这是乾叟刚炼出的迷烟,善加利用。”

兰疏影接过,“多谢教主。”

“嗯,本座回去了,你……自己小心吧。”

兰疏影瞄见他眼底隐隐有一丝挣扎。

是怕她折在陈敏手里?还是,怕陈敏死在她手里?又或者,他想要的结果就是让她送死?

她默默收起瓷瓶,看着那袭黑衣远远消失在夕阳尽头,终于松了口气。

刚才与教主较量的过程中她一直在尽力压制,此时伤势汹涌逆袭,她咬紧牙关拼命运转功法,可是止不住带着甜美毒香的血液从齿缝里挤出来。

江燕回的面上笼罩着心碎和绝望,他一直在等她跟自己解释,可她只是站着不动,如果不是能看到她胸口的起伏,他几乎以为……

离家多日的萧索和被心上人无视的委屈一起涌上心头,江燕回扭过身表示自己不想看见她——他把她当作自己心爱的女子,她呢?却拿他当一张“护身符”!

少年钻进牛角尖里,已然失去思考和辨别的能力。

一坐一立,相互沉默。

……

她生好的那堆火因为长时间没人照管,已经快要熄了。

江燕回这时回过神来,发现天色已暗。

背后的人低低地咳着,像是被什么东西呛着了,他到底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差点吓飞了魂!

背脊笔直的少女好像失去了全身的力气,朝着正后方软软倒下,面色惨白得像是鬼魅,紫红色的血源源不断从她口中涌出。

“你,你怎么了?”他接住她颤抖地问,伸手试图帮她擦去血液,却被一只同样惨白的手松松地挡开,她在制止他。

少女微微张开眸子,明明没什么力气,拧起眉头命令他的样子却有一种上位者的威严。

她的声音沙哑低弱:“放开我。”

053 妖女的心愿7

“你怎么样啊,不要吓我……”

江燕回吓得直哆嗦,支撑着她后背顺势让她躺在自己膝盖上。

在他眼中少女现在的样子虚弱极了,让他一瞬间忘了所有不快,只希望她能好过一点。

少女缓了一阵,忽然脸上露出一丝疑惑,她俯身贴在地面上听了会,严肃道:“来者不善!你抱我回车上,往那边山里跑,快!”

“啊?噢!”江燕回手足无措,好不容易把她弄回车厢里,红着脸说:“可,可我不会驾车啊……”

兰疏影给了他一个怒其不争的眼神,解下蛇鞭给他,“我教你。”

后面有至少八个骑马追来的人,她有一种直觉:对方是冲着他们俩来的,或许与今天那个持刀砍人的中年人有关!

真是,都怪那个神经病来得不是时候,她本来打算天一擦黑就溜回城把那人解决了,这下全被搅和了!兰疏影心里窝火,可是她一想,那神经病无意中也做了件好事——他至少告知了少年那颗药丸没毒,不但无害,还珍贵得很。

江燕回不懂驾车,除了把握缰绳以外就只会猛力抽,好在那两匹马对她的蛇鞭十分畏惧,跑得飞快,直到车子走上一条坑坑洼洼的山路,兰疏影被颠得吐了一阵血,刚压下去的内伤又有反复的征兆。

“够了……”她听着后面马蹄声越来越近,指挥道:“下车,躲起来。”

江燕回焦急地看着她唇边的血,他也听到了马蹄声,不敢多嘴,把她抱下车躲在路边。

两人趴在地上,半人高的野草完美地掩匿了他们的行踪。

火光近了,领头的果然是白天那个中年人,方才江燕回往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鞭,现在马车照样向前跑,可是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追!抓住他们,老子一定要报仇!”中年人眼看猎物就在前面,振奋道。

他旁边有人猥琐地笑着:“嘿嘿,张老大,给昆哥报了仇,这两人能不能分兄弟一个玩玩?”

一群人全都心照不宣地笑了,没错,那两个小家伙都是人间绝色,平日里可见不到这般人物。

江燕回听了这话,脸色微变。

八骑绝尘而去,草丛里的两个人又趴了一会,天边划过几道霹雳。

兰疏影睁开眼有气无力地说:“快下雨了,我们找个地方躲躲。”

“好!”

算他们运气好,在雨落下之前找到一个山洞,可能是路过的猎人在里面留了干柴和火折子,江燕回在她指点下成功点着了火,把她扶到火旁坐着,还把自己的衣裳垫在底下,殷勤备至。

她好笑道:“你这样我会觉得自己快死了。”

江燕回生气了:“什么死不死的,你这人会不会说话,哪有这么咒自己的!”随后放软了语气:“你到底怎么了,伤很重吗?”

“嗯……”她背靠岩壁,懒懒地踢掉鞋子,雪白的两个脚丫子挨着火光,温暖的感觉一寸一寸移上来,她忍不住舒服地呻吟了一声,听得江燕回差点迷了魂,使劲咽了一大口唾沫。

“你……我有事情想问你。”

“我知道。”她懒洋洋地眯起眼,一副想睡觉的样子。

江燕回心软了,“算了,等你好了再问也一样……你饿不饿,我……”他本来想说给她烤几块饼吃,忽然眼睛一瞪,完了完了,他们的衣服盘缠都在那辆跑了的马车里!

兰疏影只瞥一眼就猜到了他的心理活动,“当时事态紧急,顾不上拿东西的。我不饿,你饿的话就去外面摘点果子吧,左边那棵的红果子没毒。”

他是知道这人平时嘴巴有多毒的,今天得了她少见的劝慰,江燕回居然有点受宠若惊:“好,好的。”

等他捧着野果回来,她已经靠在那儿睡熟了,额上渗着一层细密的冷汗,他用帕子浸了点雨水帮她轻轻擦拭下巴的血迹,她紧皱着眉左右晃动脑袋,可是人一直没醒。

他想到了什么,伸手探她额头,果然在发热。

他不擅长照顾人,只会一遍一遍地来回跑,用湿帕子给她降温。

那些野果他直到饥肠辘辘也没动,把最红最艳的摆在前面,给她留着。

看着她好不容易平定了点,他心里酥酥麻麻的,脑子里很乱,隐约意识到或许她下午那样说是为了骗过那个可怕的男人——她,可能是想保护他……这个认知让他整个人轻飘飘的,时而愧悔,时而欢喜,更多的是心疼。

这一夜江燕回不敢睡,生怕她突然醒了有什么需要,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偶尔碰过她皮肤的那只手一直火辣辣地疼,仔细看也看不出什么伤口,古怪。

夜深了,江燕回困极饿极,不自觉打了个小盹,当他清醒的时候隐约看到一个乌溜溜的长棍躺在少女的脚边。

再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长棍,分明是条乌黑带细纹的蛇!

而且那蛇已经咬破了她的脚腕,蛇信子正在舔舐流出来的紫红血液,或许是毒液浸到了她的铃铛,脚踝的银铃不复清亮。

“啊啊啊!”江燕回抱起石头边叫边砸向蛇头。

江家人都知道他最怕的就是蛇,为了保护心上人,拼了!他几乎闭着眼睛往那个点砸去,忽然听到一道沙哑柔媚的声音:“你做什么?”

少女疲惫地看着他,显然是被他的叫声吵醒了,江燕回眨眨眼:“我,我……”

兰疏影已经看到了蛇,这家伙像通了灵一样小心翼翼地缩到江燕回后面,蛇信子偶尔伸缩,颇像是在回想方才的美味。

她低头看清脚上的血印子,心下了然。

忽见少年蹲下来凑近那个被蛇咬出的伤口,她挑眉:“你这又是?”

纤细的脚腕挪开了些,少年扑了个空,闷闷地说:“这种蛇有毒,我帮你把毒液吸出来。”

兰疏影颇为新奇,问:“谁教你要这么解毒的?”

“话本里是这么写的啊。”少年理所当然。

“噗,哈哈哈哈!”她笑得打跌,在少年越来越不好意思的眼神里说:“你看的什么话本?用你们中原人的话说,女人连脚腕子都不能给人看见,你这么亲上去岂不是毁了人家清白,让她非你不嫁?”

江燕回一愣,这么说的话,那些话本里好像最后都是用婚礼收尾……

他的脸红得滴血,眼神却是焦急的,“哎呀你这人,还耽误时间,我都跟你说了有毒,你怎么就不信啊!”

兰疏影摇摇头,沉静下来的她说话轻轻的,有如叹息,“不是我不信你。”

不知何时那蛇游了上来,瑟缩着凑到她手边,用头顶蹭她手腕,样子很通人性,一眼看上去,倒像是她驯养的一样乖巧。

她用手指逗弄着它,低语道:“你这小东西倒是机灵,胆子也大……好了,这次我不计较,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蛇依依不舍地游了出去。

江燕回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054 妖女的心愿8(二更)

少女的声音缓缓地在狭小空间里流淌,“如你所见,我的血对它来说是上好的补品。”

她停顿了一下,唇边的笑微微有些苦涩,“我自幼在毒蛇窟里长大,吃的是毒果和蛇肉,喝的是蛇血兽血,我的一滴血比它所有的毒液都要毒。如果你吃下去,再世华佗也保不住你的小命。”

她醒着的时候不让他碰那血,原因就在这儿。

兰疏影无视了江燕回震撼的表情,目光移到他越来越红的手指上,蹙眉问:“你碰过我?”

江燕回解释了给她擦汗的事,她了然,让他去找水把发红的地方洗一遍,洗净之后再用唾液涂抹,明日就能消了。

应该只是被汗气熏着了,如果他作死直接碰了她的血,就算有百花虫草丸镇着,怕也要烂到骨头。

“是不是,那颗药……”

江燕回难得不那么小白,忐忑地提出问题。如果自己的手会这样是因为碰了她,那么他的唾液之所以能解毒,会不会是因为那颗药呢?

兰疏影又笑了。

“药?什么药,我可是中原人说的妖女,喂给你的当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都跟你说了我全身是毒,以后没事少招惹我,除非你不要命了……算了,跟你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你没听过以毒攻毒的道理么?”

还不承认!

江燕回赌气地扭身走了,却觉得眼角潮湿得很。

这个坏女人,明明就是一颗连魔教教主都说珍贵的好药,还非骗他说是毒,害他担惊受怕那么久,现在也是,非要让他觉得她坏才开心……坏女人!

他赌气归赌气,人却自觉地坐在洞口,帮重伤未愈的她挡住夜间的冷风,平日里看他身材单薄,这么一看倒显得背脊宽阔,像个男人的样子了。

兰疏影唤他没动,倦意涌来,于是把火挑旺一些,微合着双眼睡着了。

他们又在山洞里待了一天才等到雨停。

第三天下午,江燕回出去找食物的时候,一个独眼猎人带着他的狗大步走进山洞。发现这里有人在,猎人惊讶了一下,继而被兰疏影的容貌吸引了。

猎人咽了口唾沫,往熟睡的小美人身上探去……

江燕回就是在这时候回来的,看见这情景,他第一时间冲上来!

他并不是毫无武艺的书呆子,但真论武艺,也着实不算高。跟这个会点花拳绣腿的猎人打起来,看着拳风腿影,你来我往,甚是热闹,其实刚好持平。

——谁也打不赢谁,只是僵持着。

兰疏影在他怒吼的时候已经醒了,但她醒后只是默默地观看。

若说她没有动手的力气那是不可能的,经过之前的休养,她现在只是不方便动内力,其他的跟寻常人一样,可以活动自如。

在江燕回没注意到的时候,兰疏影盯准猎人的小腿发射出一枚毒针。

寒光一闪,毒针扎进猎人的裤管。

随着他们打斗,细小的针被抖落在地上,针头上的黑色已经消失,显然毒素已经进到猎人的体内。

可是她的行为被那条半人高的大黑狗发现了,狗狂扑过来咬她,兰疏影灵活地左腾右闪,黑狗很快被她带到山洞的角落。

她狠狠一踢!

黑狗哀叫一声,被踹进两块岩壁之间,壮硕的身体被夹在石头中间,一时挣不出来。

兰疏影回头朝着焦急的江燕回比了个放心的手势,然后继续守着岩壁。

黑狗一旦想往外突,她就踢一脚,再挣扎到外面就再踢一脚。次数多了,黑狗耗尽了体力,悬在两块壁中间伸着舌头直喘气,不再动了。

兰疏影边盯着黑狗,边用余光打量着那边的两人,心想,应该差不多了吧。

她打出去的毒针萃取了崐南特产的一种果实,效果嘛,大概就跟兴奋剂差不多,短时间内能激发人的潜能,她本来是打算以后遇到强敌的时候对自己用的。

随着毒素慢慢发挥效用,猎人的呼吸越来越重,眼里血丝弥漫。

跟他对战的江燕回第一时间感受到了压力,对方的打法越来越迅猛,在他身上留了不少皮肉伤,照这样下去,他一定会输的!若是寻常比武输了也不打紧,可他身后还有一个没有自保能力的女子……

不行,绝不能输!

江燕回心底燃烧着怒焰,重新焕发斗志。

兰疏影并没有对他用毒针,可他现在像是得到了某种强力增幅,打法比猎人还要凶猛。那不只是精神上的鼓舞,明显还有其他的东西在发挥作用。

又过了五分钟,他们俩像是失去理智的野兽般倒在地上,双手卡在对方的脖子上死命掐着。

这个时候江燕回还在拼命去咬猎人的手腕!

野蛮,粗鲁,狂暴,癫狂,丝毫不见平日的优雅或羞涩。

快了,快了……兰疏影默默地等待着。

终于,在猎人即将取得最终胜利的时候,被掐得直翻白眼的江燕回突然像被附身一样,他的身体战栗一阵,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把猎人掀翻。

江燕回扑在他身上,一拳又一拳,把他砸得头破血流!

血映红了他的双眼。

他摸索到地上的什么东西,想也不想地往猎人心口扎去!

一条长鞭从后面卷上猎人的脖颈,想把猎人从他魔掌下抽出去。猎人只是被刺激了潜能,却比不上他的凶性,面对死亡的威胁,猎人巴不得能顺着那长鞭逃走。

可是江燕回怒喝一声,凶残地按住猎人的肩膀,在对方惊怕的眼神里将手上的东西按了下去。

一声利物刺破衣物的轻响,紧跟着是扎入血肉身躯的涩感,一下又一下。

滚烫的血一阵阵喷出来,拍了江燕回一头一脸。

猎人不再挣扎。

他愣住了。

山洞里沉寂了许久,响起一声女子的叹息。

“我,我杀人了?”

江燕回趴在猎人的尸体上,握着那支作为凶器的利箭,他惨白着脸,满眼茫然。

他像求助一样看向山洞的一角,那里站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女。

少女盯着那具尸体,似乎也有点措手不及的样子,她看看他,欲言又止。

兰疏影停顿了一会,在他快要哭出来的表情里做出轻快的样子,上来拍拍他的肩膀:“没什么大不了的,这算什么?我六岁就杀人了!”

“你不杀他,他就会伤害你;如果他打不过你,就会把自己藏起来,挑你最弱的时候下手;或者还有可能会用你在乎的人威胁你……江湖人,很多都是这样的,你见多了就习惯了……”

她鲜少会说这么多安慰人的话,可是平实的话里已经明白地向他暗示关于江湖的真相——

有侠义,有豪情,有义薄云天的大侠,也不乏被欲望操控的小人。

即便有的人选择坚持自己的侠义,也少不了在行走江湖时与人结怨。

永远都有人活在报仇和被报仇的旋律里,以血还血,至死方休,也有的将仇恨遗留给下一代,甚至是,一代又一代……

今天的猎人因为一时色念和他打斗起来,如果他输了,猎人会杀死他,再对她动手。这一点是他清楚的。

江燕回不能接受的是……他这双手沾了血,他亲手扼杀了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和他相同族类的,人……

055 妖女的心愿9

他们埋葬了那个猎人,然后换了个地方居住。

接下来的几天江燕回都没再说过一句话,直到兰疏影的伤势好得七七八八,坐在山头眺望远方的时候,他突然蹦出一句:“你是故意的。”

这句话是肯定的语气,并不是疑问。

兰疏影微微一怔,回眸看向面无表情的江燕回。

她发现短短几天的时间这个少年好像长大了,他至少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不再像过去那个水晶娃娃,心里想什么都要表现出来给所有人看。

她玩味道:“何以见得?”

江燕回握紧了拳,“你既然有力气挥鞭,完全可以早点制止我们,可你没有……在我杀死他之前才出手,你不觉得太刻意了吗?”

如果,如果她早些加入,或许那个猎人不会被杀。

兰疏影微微一笑,若有所指地抚弄着腰间悬挂的蛇鞭:“我出手就能改变事情的结局吗?”

沉默。

江燕回悲恸至极,想到猎人死不瞑目的脸,他心里好像有团野火,烧断了他的理智。

少年惨然笑道:“也是……我怎么忘了,你是崐南圣教的左使,魔教妖女啊,你自己都说了小时候就开始杀人,我,我真是蠢,居然奢望妖女会懂人性?”

他怒极恨极,把杀伤力极强的话一股脑抛出来,一字一句就像锐利的刀子,伤人不见血。

这次轮到兰疏影沉默了。

初生的太阳热情地把光芒裹在他们身上,那样生机勃勃。

与此相对,少女落在日光阴影里的眸子显得灰蒙蒙的,唇角的笑似乎失去了光彩,江燕回开始后悔自己说了过分的话,他紧张地攥紧衣角。

“你知道蛊王吗?”她淡淡地开口。

江燕回在记忆里搜索着这个词,但是一无所获,他茫然地摇头,这时候看见少女耀眼至极也讽刺至极的微笑——“我就是一只蛊王,每一代的教主或圣女,都是一只淘汰掉所有对手才能得到一切的蛊王。”

一切,譬如食物、譬如活下去的机会、譬如能否像个人一样活在世界上……

她负手而立,面容清冷,目光悠远。

衣裙在风中翩飞,一瞬间好像一个洗净尘埃只待羽化的仙人。

江燕回下意识伸出一只手想拉住她,却被她轻轻一避。

她再次开口时语气像极了他的老师们。

“江燕回,你既然已经激发血脉,今天开始就好好练武,闯荡江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你想成为一代大侠,至少你的武功要配得上这个称呼。”

她怎么会知道?江燕回震惊了,没错,就在他和猎人打斗的时候,生死一线间激发了江家嫡系血脉的狂血,现在的他可以学狂炎决了……

“五年前飞鹰堡三少爷挂了一条悬赏,谁能帮你达到修炼狂炎决的标准,飞鹰堡将答应他一个力所能及的要求。”少女徐徐陈述道。

她眼神复杂,语气里多了点咬牙切齿的味道:“我要杀的是上一代圣女候选人,说实话,我没把握,可就算死在她手里,也比留在教中苟延残喘强太多!”

她的胸脯上下起伏了几下,缓下情绪重归平静,又说:“到了飞鹰堡的人面前你就跟他们去吧,相信他们能把你安全送回家。至于我,只需要堡主万千收藏里的一件。”

江燕回沉思了一会,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他颤抖着声音说:“所以,你接近我是为了……”

“为了拿到这样东西。”少女坦然地与他目光相接。

“我不信,我不信你!”江燕回捂着头大叫,眼睛有泛红的趋势。

他初激活狂血,还不太能灵活运用,剧情里也是费了许多工夫才控制得住,莫雪薇为了避免跟心上人动手,每次都会选择绕到后面打晕他,而兰疏影不会,假如他现在发狂,她会毫不留情地揍他。

“你这个骗子,你喂我吃药是怕我被毒死,你说我是护身符,是为了骗走你们教主,你帮我激发狂血也是为了我好,为什么非要让我讨厌你,为什么!”

少女的眼中浮现出少许挣扎,只有仔细看才能发现。

在少年期待的目光里,她冷笑一声说:“你说得都对,可是目的没弄明白。”

“怕你被毒死是因为我不想被你那些厉害的亲戚追杀,骗走教主是因为我打不过他又不想被他带回去,至于帮你激发狂血,我之前就说了,是为了飞鹰堡主手里的东西。”

“至于你讨厌我或是喜欢我,那与我何干?”

056 妖女的心愿10

看着底下被山雾渐渐吞噬的山岩与层林,少女垂着眸,隐隐有晶莹的东西在她长睫上闪着光,大约是晨露,又或者其他东西。

“大姐姐,既然这么难过,为什么要气走那个哥哥呢?”

小女孩抱着竹篓坐在她身后的大石头上,大眼睛扑闪扑闪,好奇地看着江燕回跑掉的方向,看打扮应该是个上山采药的药童。

兰疏影瞥了她一眼,凉凉地说:“你怎么知道我难过?道不同不相为谋,他走了我正开心着。”

毒舌和嘴硬,是莫雪薇说话的两大特点,被她仿得一般无二。

小女孩不解地挠挠头,她刚才明明看到这个漂亮姐姐在哭呢!“可是你眼睛还红着呢!羞羞……哭了还不认。”

“你信不信我杀了你!”兰疏影瞪着她凶道,可是小女孩不但没被吓到,还笑嘻嘻地朝她做了个鬼脸,说:“大姐姐你又骗人,小莲能感觉到你是好人,才不会杀我呢!”

兰疏影心里冷笑,好人?就是这个好人前几天刚设计了你的大哥哥去杀人。

但她面上没表露出来,而是翻了个白眼,唇角微微上扬,显得心情不错的样子:“看你这丫头嘴甜,今天放过你了!”

小莲嘿嘿一笑,露出“果然是这样”的表情。

“大姐姐真好看,还有那个哥哥也好看,你们两个,是夫妻俩吗?”

在她看来这两个哥哥姐姐模样都那么好,如果不是一对的话,岂不是很难找到配得上他们的人?当然她师父的容貌是配得上这个姐姐的,只是年纪大了些。

兰疏影脸一红,眼神开始乱飘。

“你这小丫头片子瞎说什么,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噫,大姐姐喜欢大哥哥呢,羞羞脸,又不认!我都看出来啦!”小莲拍着手嘻嘻哈哈地跟她玩闹。

聊了一阵,当小莲又一次提到希望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兰疏影沉默了,眼底有些忧愁。

小莲像个小大人似的摸着下巴问:“难道大姐姐有什么苦衷?”

兰疏影摸摸小女孩毛茸茸的头顶,强笑着骂道:“你这鬼机灵,被你给说中了。”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说道:“其实你说得也不错,我和他,订的是娃娃亲,如果我娘还在世的话,应该已经在为我们张罗婚事了。”

这是莫雪薇生前并不知道的,直到剧情后期,男主从他母亲那里得知这个消息,非常震撼,而且让女主产生误会离开了他,顺带刷了一波虐心值。

兰疏影幽幽道:“可是跟我在一起不安全,我保护不了他,相反,只会害了他。”

小莲想了想,理解又同情地看着她,忽然提议道:“那,大姐姐,你们跟小莲回去吧!我师父可厉害了,武功高,医术好,好像还是那个什么,流月城的客卿长老,一定能保护你们的!”

兰疏影心里一动。

流月城是一座江湖人建的城,城主东方流月是江湖人公认的老好人,招揽了许多已经退隐江湖的大佬,关系网的能量很大,是武林中最不可招惹的势力。

客卿长老,小莲,难道她说的师父是剧情里的温柔男配?

“嗯?小莲,你师父叫什么名字?”

“方流云!”小莲骄傲地说。

果然是他,天下第一药师,在这个世界剧情里的地位,大约跟上个世界的成熟版胡青差不多,正常发展下去,以后绝对是女主的专用医生没跑了。

兰疏影惊奇又敬仰地抱拳:“原来是方先生,我在崐南时听说过他的名字!可是……”她为难地摇摇头:“不行,我不能给你们添麻烦。”

“而且就算没有教主,我也没办法跟他在一起……我和他,始终不是一路人,我给不了他想要的生活……”兰疏影喃喃自语着,苦涩一笑,沉沉地叹了口气,对满脸迷茫的小莲说:“你还小,长大或许就懂了。”

小莲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哎呀!大姐姐,我们快去把大哥哥找回来,我看见张六子的人在搜山,他们都不是好人,万一见到大哥哥长得好看,把他抓去就麻烦啦!”

张六子?难道就是那个追赶他们的中年人?

兰疏影提了几点中年人的特征,果然样样都对得上,看来是追上马车发现没人之后又折回来的。

这事有点讨厌,江燕回武功不行,被他们碰上的话八成落不得好。

兰疏影跟小女孩道了声谢就匆匆朝那个方向飞去。

她现在伤势好了七八分,内力恢复了三成,离巅峰时期还差得远,不过对付几个杂鱼应该问题不大。

一袭标志性的民族风蓝裙在空中盛放,招摇无比,就怕他们看不到她。

张六子咬牙切齿地盯着那抹艳蓝色:“就是她,追!”

他们走后,附近的野草里探出一个人头,就是被兰疏影气极了跑出来的江燕回。

他也看到了这一幕,眼神有些复杂:她最讨厌麻烦,绝对不会主动把人引过去,现在居然会这样做,是不是……怕他遇到这些人会有危险?

他不敢多想,可是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不断地告诫自己死心:那只是个千方百计想利用你的人,不要再想她,不能喜欢她……可是身体很诚实地往那个方向跟过去——

她的伤还没全好,或许,或许他能帮上点忙……他真的不想再看到她为自己受伤了。

从杀鸡都不敢看的善良少爷,到现在主动想助战。在剧情里大半段都保持着单纯无害小白兔状态的男主,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长得那么快,兰疏影绝对是功不可没。

江燕回的轻功不行,而且跟错了方向,他赶到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

少女的腹部绽开了一朵血花,正靠着树干给自己撒金疮药,听见脚步声靠近,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淡淡地说:“你怎么又回来了?看见了么,这些人都是我杀的,想好怎么谴责我了?”

江燕回听着她嘲讽的话,心如刀绞。

他强迫自己不要移开目光,不想细看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也不想追究先前的周大哥是什么结局,他只是涩着喉咙问:“你是为了保护我,对不对?”

他或许没发现,自己的语气带着那么重的哀求。

他希望少女承认是,或者哪怕她继续用犀利的话骂他、挖苦他、坚决否认这句话,那样他都能得出肯定的答案好劝自己坚持下去。

可是少女没说话,无所谓地耸耸肩,包好伤口就抬腿自顾自走了。

她的表现云淡风轻,就像他的话和他这个人都不存在一样。

他们还是同伴,然而有些东西已经改变,回不去那段轻松愉快的日子了。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把欲言又止的江燕回拦在她的世界之外。

兰疏影从一个县城里租了两匹马,这里离丰和渡还有一半路程,她打算在下一个城市找到飞鹰堡的驻点,把旁边的少年交给他们。

057 妖女的心愿11

“她说她是从崐南来的?”

一个丰神俊秀的长衫男子严肃地问。

他的小徒儿懵懂地点点头,和他描述了一下那个漂亮姐姐的特征,尤其强调的是对方如何如何好看。

方流云无奈地用折扇一拍她额头。

“你这小呆瓜,快过来让为师看看!你年纪太小不识善恶,那个女孩子很可能就是前阵子出来的崐南圣教左使,魔窟里养出来的能是什么好人?”

“妖女心思歹毒,你若是哪句话惹了她,她给你下毒下蛊都是正常事!小孩子不知轻重,以后可不能再随便跟人搭话了,听见没有?”

他给小莲诊完了脉,又不厌其烦地检查了好几遍,确认没有问题才松开她。

小莲委委屈屈地辩解道:“大姐姐是好人,我相信她。”

“好人好人,成天就知道这个是好人,那个也是好人,你才吃过几年饭,见过多少人?”方流云恨铁不成钢地训了起来。

方流云此人,高傲清冷,平生不喜沾染是非,外人都知道他见死不救的性子,所以哪怕都知道他医术绝顶,江湖上还是习惯称他为第一药师,而非第一圣手。

能得他出手的人寥寥无几,更没人见过他这样婆婆妈妈教训人的样子。

可是目前唯一能让他露出这幅样子的人还不乐意听,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左右流转,忽然小脸露出喜色,欢快地朝一个方向扑去:“大姐姐,大姐姐!”

方流云:“……”

兰疏影一怔,下意识把柔软娇小的身体接入怀抱,这个小丫头天真不知愁的样子不知不觉也会感染到周围的人,她没有表情的脸上绽开一抹洁净的微笑,招呼了一句:“小莲。”

小莲见到大姐姐还记得自己的名字,笑得更开心了,还招手让方流云也来见见大姐姐,忽然抬头看见了旁边呆立着的少年,小莲笑嘻嘻地问:“大哥哥!你跟大姐姐和好了吗?”

“哈?”

江燕回愣住了,他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个孩子,她却好像见过自己一样,和好又是怎么回事?

兰疏影正要开口,一道敌意深重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魔教妖女,放开我徒儿!”

又来了,这些自诩正道的人开口总要加一句魔教妖女,她这一路都快听腻了。

“有本事你可以把她叫回去。”兰疏影撇撇嘴。

方流云又急又怒,折扇一合,飞快地攻向她的手腕。

兰疏影一点也不慌乱,放开小莲,见招拆招。

因为莫雪薇的招式都是在生死之间磨炼出的杀招,而且幼时还接纳过莫兰传给她的四分之一内力,她跟方流云这个更擅医毒的人打起来隐隐占了上风。

忽然,她倒退了一步,脸上露出怪异的表情:“你下毒?”

小莲本来已经急得跳脚,这下更是快哭了,她清楚师傅制的毒有多厉害,往日里有好多厉害的高手想逼师父治病,都是因为这个才退却,大姐姐中毒了?是哪种?她要去找解药!

江燕回却悄悄松了口气。

这个男人武功不如她,看她的样子就可以肯定他下的毒不会比她的身体更毒,虽然模样俊俏,岁数却大了,而且一见面就动手……总之,这样的男人,江燕回不担心她会看得上。

……

一刻钟后。

四人两两相对,坐在茶馆的桌子两边。

方流云还是不大喜欢她,跟彬彬有礼的江燕回倒是很谈得来,尤其在得知他是江家人之后态度更加亲近,说了一句“故人之子”。

平白高了一个辈分,江燕回也不介意。

两人谈到接下来的打算,旁边的兰疏影放下茶杯,淡淡地插了一句:“找飞鹰堡的人送他回家。”

江燕回周身的气压立即发生变化,他用复杂到难以形容的眼神苦苦望着她,旁人能很清楚地感觉到他发自内心的悲伤和不愿。

方流云眼神一动。

毕竟是友人家的孩子,他实在不愿让这孩子继续跟着妖女厮混,更何况这孩子似乎还对这个妖女产生了情愫……于是方流云说:“前日刚见到飞鹰堡的三少爷,想来应该还没离开雍城。”

兰疏影唇角微动,颔首,诚恳地向他道谢:“多谢方先生提点。”

她的态度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情愿,似乎已经把之前两人动过手的事忘在了脑后,如此豁达通透的性子,倒是让阅人无数的方流云高看了一眼。

小莲虽聪慧,却不明白为什么师父一见到大姐姐就要找她打架,不过大姐姐不惧师父的毒,两人也不再打了,能和和气气地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这样在她看来是最好不过。

可是现在她又有疑问了。

“师父,师父,你过来,小莲有话跟你说。”她把方流云拽出包间,严肃地问:“师父,你和大姐姐谁的武功高?”

058 妖女的心愿12

方流云一滞,认命地说:“论内力我们应该不分伯仲,论招式她的更精妙些,此外,她不惧毒,若是继续打下去,我会输。”

他是要面子,却也是个诚实的人,做不出欺骗稚童的事来。

小莲“呀”了一声,小脸顿时垮了下去:那可怎么办呀,连师父都打不过大姐姐,这样的话大姐姐还担心会被人拆散,又怕大哥哥不安全,说明她怕的那个人比师父还厉害,这下子没办法让师父保护他们了……

方流云三两下就从她嘴里套出了话,目露深思:妖女待燕回似乎也是真心真意,可要是如小莲所说,魔教的那个魔头追在后面想对燕回不利,那他恐怕也不是对手。

如今之计,送这孩子离开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方流云定下了主意,到楼下唤来一个乞儿,给了些碎银,吩咐乞儿去城东宝器行寻一位姓霍的公子,就说请他来这里接他弟弟回家。

霍家是飞鹰堡的主人,而三少爷霍明扬是堡主最小也最受宠的儿子,今年二十来岁,风流倜傥,是个情场浪子,江湖上就没有哪天断过有关他的新闻。

当年霍夫人难产而死,这位霍三少相当于是被他长姐霍明瑶看顾着长大的,霍明瑶出嫁后仅有江燕回这么一个儿子,所以,霍三少跟江燕回名为舅甥俩,其实感情比亲兄弟还亲,在外与人交谈时多次称那是他弟弟。

江家除了富可敌国的生意以外,更不可小觑的是它在江湖上的影响力,七少爷江燕回离家出走的消息不便张扬,就怕有人对他不利,所以目前只有他们这些素有交情的人得了消息,都在悄悄帮着找。

方流云报信比较隐晦,但是前几日刚和霍三少交谈过这件事,他相信对方接到消息之后能领会他的意思。

方流云回到席间,面色如常,话却明显多了,甚至开始有意无意地与兰疏影搭话。

兰疏影何等敏锐,从他主动开口的第一句就察觉出了他的异常。

两人眼神交流间,兰疏影大致明白他已经做过安排,既然两边的意愿能够达成一致,茶桌上的场面顿时变得一派融洽。

方流云清楚这妖女的性子冷冽,她能耐着性子与自己交谈,目的也只有一个:拖到能接走江燕回的人过来。

如此,他放下了心,不知不觉竟然被对方谈话中表现出的辽阔豁达打动,对她的观感更佳。

小莲不懂其中的奥妙,只当师父被自己说服了,已经接受了大姐姐是好人这件事,她开心得很。

江燕回隐约觉得他们俩这样有点不对劲,却没有深想。

几日来,难得见到心悦的女孩这样轻松愉快地与人交谈,哪怕对象不是他,他看着她淡笑着的侧脸,心里也像播撒了阳光一样开怀。

此时,得了信的霍三少正纵马向茶楼奔来。

“方某多问一句,血薇姑娘接下来打算去往何处?”

兰疏影略作沉吟,“天下之大,能有机会寻访名山古川,便是幸事。”

她和方流云没有任何交情,而且以后也并不想多打交道,自然不会跟他说明自己的目标。

方流云理解地点点头,转而赞叹这家的茶味道不错。

等候多时,包间的门终于被人撞开!

一个俊眉星目的年轻男子闯进来,目光流转一圈,定在同样露出惊喜之色的江燕回脸上:“小七!”

“哥哥找你好多天了,你可真能跑!你娘都快被你给急死了,快跟我回去吧!”

他全然无视了旁边的几个陪衬,过来拉起江燕回就要走,显然是个素日得宠又性子急躁的人。

江燕回匆忙间两只手拽住桌子的边缘,苦道:“小舅舅,我……我不想回家。”在家里他只能是乖巧守礼的七少爷,只有在外面,在她身边,他才是江燕回。

霍三少拧眉打量了他一会,看到他旁边坐着的绝色少女,顿时恍然大悟,哈哈大笑道:“好家伙,原来你小子是有了心上人,乐不思蜀呢!我是飞鹰堡霍明扬,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血薇。”兰疏影等的就是飞鹰堡的人,没想到方流云直接找来了霍家三少爷,很好,省了她的事,心情愉悦之下还多给了一个清浅的微笑。

霍三少懵了一瞬,一是因为她夺目的美丽,二是因为她冷淡的态度。

他长到这么大,从来都是被人捧着,见多了主动贴靠上来的热情女子,这还是头一回遇到对他不在意的人,有点新鲜。

方流云捧着茶杯重咳两声,给他使了好几个眼色。

霍三少有点明白了,这女子怕不是好招惹的,又问:“血薇姑娘是从何处来?今天第一次见到这样出色的女子,先前竟没听说过。”

兰疏影古怪地一笑,放下茶钱起身徐徐道:“霍三公子的问题,回去以后可以向旁边这位询问,人已经送到,就此别过。”

她望着江燕回焦急到泛起泪光的双眼,情绪有一瞬间暴露,有那么一丝松动,又很快冷起心肠抛出四个无情的字眼:“后会无期。”

059 妖女的心愿13(推荐票满1000加更)

转身那一刹那,兰疏影听到少年痛彻心扉的嚎叫,他扑上来想抓住她,可她头也不回地踩上窗沿飘飞而去。

裂帛声一过,紧攥在少年手中的只有一截残缺的艳蓝色衣角。

……

你我二人,当如此衣。

……

他恍惚读懂了少女没有说出口的话。

为什么……

为什么?!

……

狂血涌动,少年呼吸粗重,盯着那抹越来越小的蓝影,俨然陷入魔障。

霍三少见到此景,第一反应是目露欣喜,他终于激活狂血了,太好了,姐姐一定会很高兴!

少年的嘴唇咬出了血,一拳击向兰疏影方才踩过的那块窗沿,木屑横飞,鲜血横流却不觉疼痛,竟然抬腿向她离开的方向追去。

小祖宗,这可是十几米高的楼!

霍三少吓得玉面煞白,还是方流云机警,一根银针扎上去,江燕回应声倒下。

“唉,孽缘,孽缘……”

方流云叹息着把少年交到霍三少手里,后者疑惑地询问的时候,方流云只是摆手:“方某也只是今天才认得她,这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事,三公子还是等燕回醒了亲自问他吧。”

也只能如此,霍三少锁紧眉头向他道了谢,小心地把江燕回扶上仆人驾来的马车。

疑真疑幻,如梦如烟。

他看着少年昏迷时还紧攥着不放的那块艳蓝衣料,不知为什么,他隐有所悟,或许这两人之间的纠葛根本不是割袍所能断却的。

以后他或许还能见到那个名叫血薇的姑娘……

只希望这家伙醒来后能少些事端吧,霍三少烦躁地揉了揉额角。

兰疏影走得很干脆,当天就快马加鞭去了下一个城市。

奶糖默不作声地看了这么多天,被主人的冷面吓得一直不敢吱声,现在听见她哼着小调,好像心情很不错的样子,终于鼓起勇气问:“主人主人,这是为什么呀?”

兰疏影现在确实心情不错,因为终于不用陪着小白兔了。

莫雪薇不是希望让江燕回知道真正的江湖是什么样子吗,那么她就来做江燕回的老师,带他好好看看这片江湖。

但是想把一只兔子驯养成猛虎可不是简单的事,她首先要做的是打破江燕回纯真的认知,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好人也有坏人,除了大侠也有小人,不要随便轻信找上他的都是好人,也不要先入为主地认为谁是坏人。

只不过她没想到,江燕回居然这么快就对她动心了,比她预料得还早些。他没像剧情里那样到处招惹是非,可是神经病教主尾随在后面,而且打乱了她的安排。

兰疏影能感觉到后面还有尾巴在跟着,可能是飞鹰堡的人,也可能是教主的人,对方没有露头,她就假装没发现,骑着小马安逸地走在路上。

说实话,没了江燕回的拖累,现在她一个人自由自在的,舒坦多了,心情一好,也乐得跟奶糖说话。

“你不觉得这是破坏剧情最省事的办法吗?”

???

奶糖一脸懵圈。

直到兰疏影到达下一座城市,通过飞鹰堡的驻点向霍堡主和江家各传了一封信,奶糖隐约明白了她的意图,狗腿地凑上来狂夸她高明,厉害,聪明……

“行了行了,这些话我都要听吐了。”兰疏影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江燕回已经被送回江家,自他从昏迷中醒来之后就一直呆坐着,盯着那块衣料不说一句话。

霍三少把情况跟姐姐说了,江母听说儿子激发了狂血,可以修习江家绝学了,还有了喜欢的姑娘,正欣喜时,又见弟弟犹犹豫豫的样子。

这一问,满心欢喜顿时化为忧心忡忡。

接下来江燕回的表现也正合了她最怕发生的事情——小七性子最是纯善,也最是执拗,他如果认定了某个姑娘,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改变心意。

可这姑娘,唉……

她把江家主和向来疼爱江燕回的几位少爷都叫了回来,一群人围在一起,商量怎么帮江燕回治好这相思病。

“那还不简单,小七看中的是哪家姑娘,我们现在就去下聘,帮他把人娶回来,让他天天看着,哪有那么多麻烦的……”性子最急的老三最见不得弟弟难过,当即说道。

霍三少白了他一眼,暗叹这不是他姐姐亲生的儿子就是蠢,“他看中的姑娘叫血薇,方先生说那是崐南圣教的左使。人家姑娘对他不一定有那心思,我去接的时候,她巴不得我早点把人带走。”

何止是盼着他赶紧走,小七被她抛下的时候情况何等惨烈,他都不敢跟这几人说。

兄弟几个顿时哑巴了。

当今中原武林,以三大势力为最,当先的是南方流月城,其次是北方飞鹰堡,最后是段楼。

除了那段楼有些特殊——从楼主段夜明十几年前突然失踪之后,没有接班人,手下人争权夺利,把段楼弄得四分五裂,乌烟瘴气,也有人选择与人为善,进入世俗。算是个亦正亦邪的存在,而其他两个势力都是正道的代表。

小七是江家和飞鹰堡的后代,两边都把他当宝贝疙瘩,十几年来都没出过江家,一直被保护得很好,他们也问过江母对他的婚事是怎么打算,江母每次都露出怀念的神色,没有正面回答过这个问题,只说已有安排。

没想到他这第一次动心,对象就是魔教的妖女,也不知其秉性,这让他们怎么好开口说支持?

江燕回沉默地坐在人群之外,不闻不问,双眼僵直,像个石头人。

刚刚因为三哥的建议而亮起来的眼神瞬间熄灭下去。这变化太快,只有一心扑在他身上的江母注意到了。

江母心里发苦,长吐出一口气,心道,为了儿子,只有对不住兰姐姐了。

她坚毅地说:“明扬,姐姐交给你一件事,你去查查这姑娘的身世和过往,如果真是个好孩子,便成全了他们也无妨。”

江家主沉吟道:“嗯……崐南圣教虽然名声不好听,可这什么正道邪道,我们两家都知道其中的把戏。他们已经多年未踏足中原,素来井水不犯河水,若只是娶一个左使,我们倒还扛得住。”

语气里也是赞同了妻子的话。

这时一只信鸽停在窗口。

江家主拧眉,展开信阅罢,表情难辨喜忧,他把纸交给江母:“你也看看吧。”

几人围上来一看,那纸上是有些潦草的字迹,依稀能看出是女子所书。

——“若想见我,能打赢我再来。”

060 妖女的心愿14

“你说这个小姑娘到底是什么意思?”江母忧心道。

要说她全然接受了儿子的选择,那是不可能的,自家孩子自己最清楚,说难听了就是不会辨别是非善恶,所以在没见到真人之前,哪怕他夸出天去,她也不可能认可。

江家主倒是比她乐观,乐呵呵地说:“我看这姑娘性子不错,你呀,把事情想得简单一点。”

“小七现在刚激发狂血,正是练功的好时候。我看他这个心上人也是看出了这点,不愿意他过早地踏入江湖,所以才送了这封信。意思很简单,就是想让小七安分地待在家里练功,你不觉得这是件好事?”

就从这句话,他就愿意认可这个儿媳妇,她是为小七好,而且还能管得住小七,反正家里也不指望小七去弄什么联姻,这样的儿媳妇武功又高强,为人也颇得方流云那个挑剔男的认可,为什么不要?

江母还是犹豫地拧着眉头,时不时叹气。

“又在想你那个姐姐了?”江家主把爱妻拥入怀中,关于那个未曾谋面的兰姐姐,他已经听过不下数百次了,自然熟悉得很。

江母叹息道:“是啊,我越想就越觉得这事太对不住她,当年要不是兰姐姐,我或许早就死了,根本没法回到飞鹰堡,也不可能遇到你。先前还能接到她的信呢,可这一转眼已经十年过去都没消息,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底怎么样。”

“说起来,小七喜欢的那个姑娘也是崐南圣教的人,如果能见见她就好了,我想和她问问有没有兰姐姐的消息……”

她喃喃道:“那年我们约好了,以后生了孩子,若是一男一女的话,以后长大了就让他们完婚,你看看,一转眼燕回都已经十六了,兰姐姐那个女儿是跟他年纪差不多的……”

江燕回只听到了她这几句话,以为母亲这是突然反悔了,不愿意给他们机会。

他当即面色惨白地闯进来,两眼直勾勾盯着母亲一开一合的嘴唇,颤抖着说:“娘,我,你的意思是我还有个未婚妻?!”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到了那个狠心离开的少女。

是,他武功不好,只会给她惹麻烦,那他愿意听她的话,在家好好练功,练到能保护自己的时候再去找她!可要是让她知道了自己身上还压着一桩婚事,那,她怕是这辈子都不愿给他机会了……

“我一定,一定是听错了,呵呵,娘,我回去练功了啊!”

他转身欲跑,江母在后面恨铁不成钢地喝道:“你给我回来!”

“娘……”少年僵着背脊哀求地唤了一声。

可是江母素来性子爽快利落,最看不惯儿子软弱的样子,当即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把当年的事说了一遍,末尾恼火地说:“男子汉大丈夫,为一个连面都不敢露的女人伤心成这副模样,你让为娘怎么能高看你!”

江燕回转过身,红着眼圈,扑腾一声跪下,两颗泪珠应声砸在地面上,恳切道:“孩儿此生非卿不娶,愧对兰姨母女的地方,来世做牛做马也要还上,但今生,我只愿和血薇在一起!哪怕,哪怕她看不上我,我只想伴在她左右,保护她一辈子。”

江母被他气得柳眉倒竖,顺手把一个花瓶砸在他身前:“孽子,你给我滚去面壁!”

江家主被夹在中间,苦哈哈地搓手,一边是爱妻,一边是爱子,真是哪边都不好帮,正好这时候霍三少被这边的响声惊动了,江家主像看到了救世主,赶紧使眼色让他把儿子拖走。

母子俩冷战了一个多月,终于还是当母亲的心软了,答应只要江燕回能在三年内突破到狂炎决第四层,把家传的剑法练熟,就准许他出门。

从那天起,江燕回一扫颓废,每日勤勤恳恳练功和练剑,因为心里揣着兰疏影留给他的那句话,他再也没动过溜出家门的心思,因此,剧情线彻底被打乱了。

——原先该他参与进去的那些事件,静默地开始,也静默地结束,而原该遇到的同伴,尤其是那个抹黑莫雪薇的女孩子,他也没有遇到。

在投出那两封信之后,兰疏影改变了原路线,她没有直接去丰和渡,而是重新圈画了一张地图。

没错,她要先去北面的飞鹰堡,找霍堡主取那件东西。

这一路上她改头换面,用黑白双色的寻常衣裳替下了莫雪薇钟爱的艳蓝色民族长裙,还用一顶黑纱斗笠掩盖了那张过于引人注目的娇容。

每走到地图上被黑圈勾好的一处,她都会找到一个位于百晓生江湖榜上的高手,上门挑战,美其名曰切磋。

在某些尾巴的追踪下,她从未掩盖自己的行踪。

因为一路行走,一路获胜,她渐渐在江湖上有了名气,百晓生用“无名少女”作为她的代号,排名从末尾的九十九,直到今天的十五。

她每打败一个高手,就自动取代了对方的排名,一路上升,奶糖总是在高呼666,可是最近越来越沉默了,因为它也看得出来,主人现在跟人挑战的时候,面对的压力越来越大,每次光是战后疗伤都要躲上将近一个月。

第十五位已经是一流高手的巅峰水平,再向上数,任何一个都是一方势力的领袖,人家愿不愿意接受她一个无名小卒的挑战是一说,只说她的武功能不能打得过人家,从江湖上随便找出一个小虾米来回答,都知道这几乎是不用考虑答案的问题。

无形之间,她的行动已经吸引了半个江湖的注意。

这一路走来,饱经磨练,兰疏影已经彻底吃透了莫雪薇的武功,而且在里面加入了自己的理解,此外,她还把当年莫兰传进莫雪薇体内的那些内力彻底融合了,多种因素交织,她的战斗力已经越来越逼近榜上的那些超级高手。

兰疏影提着按上个世界的习惯新打造的刃鞭,来到一座木楼前。

今天她想要挑战的是第十四位,狂狮会的会长,以狂暴双斧闻名的“狂狮”越湛。

061 妖女的心愿15

越湛其实并不想接受她的挑战。

原因无它,只是觉得她分量不够,跟她一个后辈较量,平白地还掉了自己的身价,可是当他见到真人,倒真是来了兴致。

微风吹起少女的黑纱,隐隐露出光洁如玉的面庞,让人忍不住想代替那风掀开她的伪装,看看底下该是何等绝色。

兰疏影行了个抱拳礼。

越湛回了礼,假意亲近地跟她调侃道:“你这丫头斤两太轻,怕是吃不消老夫的斧头,要不我们只拼招式算了。”

越湛今年已经接近五十岁,夸他老当益壮并不过分,一头乌发在风中飘摇,表情说得上慈眉善目,可是细品起来,兰疏影敢说他绝对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大气豪爽。

再看到围观者中几名女性对他闪躲中藏不住厌恶的眼神。

她恍悟,原来是个色中饿鬼。

“那倒不必,只是我觉着这里不够宽敞,而且吵闹得很,想邀越会长去别处一战,不知可否?”兰疏影抬手揭开碍眼的黑纱,明眸皓齿,姿容脱俗,清冷中还带着别样的妩媚。

她说话时专门针对越湛施用了媚功。

崐南圣教的顶级媚功岂是简单货色?越湛立时看得痴了,只觉得面前这位哪是凡人,分明就是传说中最擅长勾魂夺魄的狐仙精魅,这是要来吸走他的魂了!

“可以!当然没问题!你说去哪儿?”越湛双目呆滞地跟着她倩影移动,笑得比菊花还灿烂,态度毫不犹豫,软着双腿随她走了。

狂狮会众人有点摸不着头脑,倒是几个女性隐约好像明白了什么,相互交换了个眼神,竟是个个都带着些许庆幸。

“你们这些人哦,难不成还信不过越哥的武艺嘛?还不回去整出酒席,我看呀,咱们这是要多个妹妹咯!”一个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半老徐娘绕着莲花指,嗲声嗲气地说道。

狂狮会的头目们听她这么说,纷纷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怕坏了老大的好事,便没有跟上去,没过多会就散了。

“赵姐,你看那个无名少女……”其中一个女人忐忑地问。

半老徐娘冷哼一声:“甭管她是什么来路,咱们且等着,若是她败了也好,让那老色鬼尽管去找她,我们还能多活几年!若是她胜……我们就收拾东西走人,怎么说也有他几分面子在,这些人也不至于为难我们几个女人。”

几女以她为首,都点头应了,其中一个年轻漂亮的大眼睛姑娘主动站出来:“这里我轻功最好,这就跟上去看着,有消息我立即回来告诉各位姐姐!”

“好,苏苏你自己当心!”

苏苏应了一声,趁人不注意跟了上去。

狂狮会的总部在一座山上,兰疏影借口说自己头一回上这座山,见它高耸入云,想来山顶的景色一定很好,她想去山顶切磋,打完了或许还能看会日落。

越湛被她蛊惑住了,哪有不听的道理?

两人攀爬了两个多时辰终于到达山顶,歇息片刻后,兰疏影主动邀战,越湛哈哈一笑,仗着自己内力深厚,又是老前辈,竟然空手下场跟她玩闹。

兰疏影于是也将鞭子重新系回去,只和他比拼拳脚,越湛势大力沉,而她身形轻灵,像只翩飞的蝴蝶一般穿梭在拳风腿影里,竟然从没被他击中过。

外人如是不明就里的,看不出她的费力,反而可能觉得她在撩人。

苏苏在一块巨石旁偷看他们比试,正觉得无聊,忽然瞪大了双眼!

她看到了什么?

那个无名少女,居然,居然被越湛一掌打飞了出去!

那边可是山崖啊!

苏苏疯狂地按住自己的嘴,生怕暴露在越湛那个老色魔面前。

越湛似乎也懵了,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茫然地扑到崖边,底下云雾缭绕,哪里能看到少女的身影?他站在崖边呼唤了几声,回想着兰疏影那张无可挑剔的脸,这般上等的美味没吃到嘴里,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

于是他找了根结实的藤条,一端系在巨石上,一端绑在自己腰间,顺着藤条爬下去,抱着一种侥幸的心态,想看看少女是不是落在哪块石头上了。

却不知就在他专注往下爬的时候,一道灵巧的黑影已经顺着附近凸起的石块翻了上去。

苏苏又见转机,居然忘了把头缩回去,被兰疏影抓了个正着。

她认得这是狂狮会几个女人中的一个,似笑非笑地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苏苏被她吓得后背发凉,眼泪汪汪地把越湛对她们几个女人的残害之处说了出来,并跪地恳求她放过自己。

“你是他的女人,我不信你,既然你说你那么恨他,现在就有个机会,”兰疏影漫不经心地指着越湛下去时系的那根藤条,说:“去把那藤条割断,你们就都自由了。”

苏苏一愣,懵懵地接过她扔下的匕首,湿漉漉的眼睛深处渐渐凝聚出刻骨恨意,“好!”

说完,她果真鼓足了勇气跑上去,几下割断了藤条。

狂狮山的这面峭壁深不见底,一旦摔下去几乎没有生还的机会,听着那个老色魔的惨叫声离自己越来越远,苏苏年轻的脸上露出一抹恍惚的微笑。

解脱了,终于解脱了……当她意识到该回去跟姐妹们报信的时候,那个黑衣少女早就不见了。

苏苏跪在地上郑重地扣了个响头,在心里默默地说了声多谢。

几个女人都是被越湛用各种方式强锁在身边的,供他练那门吸取女子的生命力以强大自身的邪功,知道越湛落崖而死的消息,她们欣喜若狂,当即收拾起东西,打算偷偷离开这里。

苏苏忽然停住了。

“不行,狂狮会的人对老东西忠心不二,如果他们知道这事,一定会为老东西报仇,那样恐怕就要对恩人不利……”她紧蹙眉头,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为首的赵姐。

赵姐略作思索,忽然笑道:“那简单,你就跟他们说,老东西使坏没成,还惹恼了人家,被人家姑娘拖到崖边,两人同归于尽了!如此,两个都是死定了,他们总不至于特意去找尸体泄恨吧?”

就算真去找,等他们找到崖底去,该走的早就跑到天边去了。

“这主意好!”

苏苏眉开眼笑。

在几个姐妹收拾衣裳细软的时候,她酝酿出悲伤的模样,找狂狮会的头目们报信去了。

十几天后,兰疏影听说这消息的时候哑然失笑,悄悄地给那天被她放过的姑娘点了个赞。

原本她就没有必胜的把握,之所以选在这里比斗,打的就是诈死以离开众人视线的主意,现在消息从越湛的女人嘴里传出去,比她自己操控流言还要可信很多。

此时,同样听到这消息的某些人正在因此伤心欲绝。

062 妖女的心愿16(青云加更)

“不可能的,她不可能死……我,我还没去找她……”

她怎么可以死?

江燕回惨白着脸,双眼通红,抓着霍三少的手腕不放,眼里满是乞求和期望的光芒——他在盼着霍三少承认这是个玩笑,可是霍三少叹了口气,没说话。

也代表着希望的破灭。

狂狮山一般是不对外人开放的,霍三少因为身份贵重又交友甚广,曾经上过狂狮山的山顶,亲眼见识过那面峭壁。他非常清楚,若是不慎从那里掉下去,生还的几率大约可以忽略不计。

他不想让燕回伤心,可是该接受的事总归是要接受的,沉迷于一个假象根本不能代替现实。

“你,好好想想吧。”

霍三少好说歹说,已经劝了好半天,见他始终不能接受,最后只好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起身离开。

江母站在窗外满脸愁色,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叹息造化弄人,世事无常。

她这厢刚差遣弟弟去查那个血薇的来历,就出了这样的事。前日飞鹰堡已经来信,和以往一样,他们的人根本没办法打入崐南圣教,血薇的过去就和消失的兰姐姐一样,是一个查不到结果的秘密。

江燕回浑浑噩噩地坐了两天,脑子里一会是少女浅笑的侧脸,一会是她一袭蓝衣坠入云雾缭绕的崖下,她满身是血,摔得像个破损难看的娃娃……

可尽管这样她还是他心里最美的女孩。

女孩在他前面招手,语笑嫣然,好像在邀他赴一个不能回头的约会。

你走了,留我一个在世上多孤单,你在地下应该也很孤单吧,让我去陪陪你,好不好?

夜深了,他听见窗外均匀的呼吸,便猜到是奉命看着他的人不慎睡着了,江燕回被种种思绪折磨了很久,现在,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解脱的微笑。

对不起,爹,娘,来世再做你们的儿子吧,恕孩儿不孝,往后不能侍奉膝下了。

……

“主人主人!”

奶糖疯狂地叫唤起来。

兰疏影按着眉心,一脸困倦地坐起来,“什么事?”

她前段时间借着挑战“狂狮”越湛这一轰动的事件,用落崖假死这一招成功退出所有人的视线,这会儿她的身后已经没有尾巴了,为了减少事端,她扮成一个赶考的少年书生,背着书箱一路向北走。

今天借宿在一间禅房里,刚刚睡着就被这家伙弄醒了,正不耐着。

“探测到男主情绪剧烈波动,有强烈的求死欲望!”奶糖赶紧把事情跟她说了,语气里带着浓重的不安,都快哭出来了。

“哦。”就这样啊,兰疏影淡定地打了个哈欠,拉起被子躺下准备继续睡。

奶糖:???

“主人?主人?男主快自杀了啊!你醒醒啊,是不是没听清楚,那我再说一遍,男主……”

“要自杀了?”兰疏影懒懒地接道。

“是啊!”

“放心吧,他死不了。”

奶糖搞不懂她的意思,见她淡定地翻了个身,月光打在长睫上,落下一片阴影,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半睁半闭,似乎睡意淡了许多。

它忍了一阵,终于没忍住,小心翼翼地问她为什么。

兰疏影又想翻白眼了。

奶糖是她被关在夺情狱之后做出来的,之前的所有世界它都没参与过,如果它早点出生,就不会问这种蠢问题了。

“我问你,主角光环是什么意思?”

奶糖沉默了一会,试探着问:“不死原则?”

“那不就得了?他就算想死,也要看有些东西想不想让他死!以后这种就不用告诉我了,让他再折腾最多半个月,等我们去飞鹰堡拿过东西,他自然就不想死了。”

“主人英明!主人厉害!主人天下第一美!主人……”

“滚,别吵我睡觉。”

“……喔……主人晚安……”

确实和兰疏影说的一样,江燕回作为天道之子,怎么可能在关键剧情发生之前成功自尽呢?

他确实用偷藏在枕头底下的小刀割了手腕,可是刚破皮就被屋顶的暗卫发现了,暗卫及时出现打落了凶器。

此后,江家人对他看管得更加严格,把他周围所有带威胁的物品全都收走了,江母还请了有名的佛家大师过来,轮流与他讲经说法,希望能让他早点走出阴影。

半个月后。

兰疏影换回了女子的装扮,还对镜描了黛眉,染了朱唇,头发一丝不苟地理顺了,用少许珠花压发。

一眼看去面容明艳不可方物,双眸澄澈清澈,眼角沾了少许嫣红,淡笑时眼尾弯弯,平添三分柔情。

她一身简洁的箭袖红裳,坐在马上,抬眸远望时姿态毫不扭捏,带着说不出的大气爽快,是最合老一辈喜爱的侠女风范。

单看这外表,谁也说不出“魔教妖女”的话来。

奶糖把她夸得跟朵花似的,兰疏影抚上未着脂粉的细腻肌肤,坏笑道:“马上就要见长辈了,这叫人靠衣装。”

这句长辈,就要牵扯到一出往事。

江湖百晓生或许是知道的,可是事关飞鹰堡主唯一的女儿,想必只能藏着不说——早年间,当飞鹰堡大小姐霍明瑶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和男主江燕回做过一样的事,她溜出家门,妄想闯荡江湖。

不幸的是,她游荡得太远,竟然跑到了西南地界上,被崐南圣教的使徒看中,带回去投入了千愁窟。

千愁窟是崐南圣教的禁地,也是培养下任教主和圣女的熔炉,无数个孩子从被投进去开始就必须相互厮杀,抢夺对方的食物和水源,若是运气不好,到了后期大家都没东西吃,惦记的就是竞争者的血肉。

在那里,只会点三脚猫功夫的霍明瑶非常幸运地遇到了三个人,分别是莫兰、陈敏和纳木扎,他们是上任教主亲自教养出来的三名弟子。

作为大师姐的莫兰与霍明瑶一见如故,结为金兰姐妹,一直护着她,让她免于被踢出局。

考核期共十年,可是有三名亲传弟子的加入,崐南圣教的所有人都知道,这场考核只是为这三位设计的游戏,因为其他人根本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果然,几个月后,三人带着一个拖油瓶从满是毒虫毒兽的迷窟里闯出来,没多久就找到了千愁窟的出口。

此时,其他竞争者已经全部被灭杀。

意味着只要踏出这个门,纳木扎作为唯一幸存的男性,将成为下任教主候选人。而莫兰、陈敏和霍明瑶,将作为圣女候选人,参与后面的角逐。

“不,我不要……兰姐姐,我想回家……”

霍明瑶好像从噩梦的尽头意识到了什么,她惊恐地抱着莫兰的手臂痛哭起来。

063 妖女的心愿17

莫兰做出了一个让师弟和师妹都不赞成的决定,她用药在出口处设了一个用来隔绝毒虫毒兽的屏障圈,让霍明瑶乖乖待在里面别动。

他们把食物和水全都留给了她,莫兰承诺出去以后会尽快找机会来把她放走。

她也确实如约履行了。

那是霍明瑶见莫兰的最后一面。

她听陈敏说,大师姐做错了事,师父正在亲自对她进行刑罚,所以他们才能有机会穿过教主寝宫下面的密道,来这里放走她。

霍明瑶对这份救命恩情感激不尽,回到飞鹰堡后,她跟莫兰还通过好些年的信,从信里知道莫兰有了心上人,并且育有一女,乳名叫薇薇。

恰好那年霍明瑶已经即将临盆,两姐妹想起了当年在千愁窟里做过一个指腹为婚的约定,旧事重提,说定如果霍明瑶这一胎生下的是个儿子,将来就为他和薇薇举办婚礼。

这就是莫雪薇和江燕回这桩娃娃亲的起源。

……

可是阴差阳错,江母不知莫雪薇的生父是谁,也不知道她的大名,更因为崐南圣教把守严密,一直找不到这个女孩。

而莫雪薇也因为莫兰当年死得突然,没听说这门亲事。

确实是造化弄人。

兰疏影盛装打扮,郑重地递交了拜帖,以左使血薇的名义请求面见飞鹰堡主。

按照莫兰和霍明瑶的金兰姐妹情,这位堡主是霍明瑶的生父,说是她的长辈也不过分。

霍堡主两鬓雪白,眉心烙了个深刻的川字纹,坐在堂上不怒自威,用锐利的鹰眸审视着她。

第一印象自然是好的,否则对不住她精心妆点了几个时辰。

霍堡主哈哈一笑,很满意她镇定自若的神态,请她坐下喝茶。

他是爽利性子,开门见山地问:“女娃娃,你想要老夫手里的什么东西?”

兰疏影也不废话,拱手道:“此物是家母吩咐晚辈来取的,堡主可还记得,十年前曾有一苗家女,上门敬送了一块玉牌?”

霍堡主神思如电,很快搜到了这段记忆,盯着她问:“你是她的什么人?”

兰疏影苦笑着摇摇头:“我从没见过这个人,只知道她是家母的婢女。当年母亲遭难,便把定情信物交给她带出来,借托一份人情,求堡主帮忙保管,避免被贼人拿出去会惹来祸端。”

“定情信物?……”霍堡主蹙眉思索了一阵,拍拍脑袋恼怒道:“你这娃娃怎么这么多心事,既然说好了是代管,那你直接上门来找我,我难道还会赖了你不成!”

“做什么还要去找我那不成器的外孙,拿那份悬赏来换……老夫可听三儿说了,你待燕回,可不怎么……”

“堡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兰疏影颤抖着声音毅然打断了他的话。

霍堡主看着面前的少女眼圈泛红,面容坚毅中带着沉痛,一时间停了口。

她垂下眸子沉默了一小会,大约是平复了情绪之后才说:“堡主听过陈敏这个名字吗?”

“听过!”霍堡主眼睛一亮,继而拧眉道:“老夫记起来了,你也是崐南魔教里出来的,当年瑶儿就是被你那破教给抓去,吃尽了苦头!她说是陈敏放她出来的,不过瑶儿对这个陈敏好像没什么好感,倒是对另一个什么莫兰的念念不忘……”

十几年过去了,霍堡主说起这事来还是忍不住恼火。

兰疏影面色不动地听完他的吐槽,说:“莫兰是我母亲,我这趟出门,为的是杀陈敏,报杀母之仇。”

霍堡主被震住了,鹰眸中难掩震惊,他灌了两口茶:“你接着说。”

兰疏影将当年的事如实告诉了他,并且加了些别的事。

“……我没见过生父。听说他是中原人,因为去崐南寻一株草药与母亲相识。母亲怀我之后暴露了,上任教主很生气,找到父亲打了一架。他们的武功不分伯仲,可是纳木扎趁机下毒暗害,弑师夺位,当上了新的教主,而我父亲从此生死不知,母亲花了好几年也没找到他。”

“母亲查到当时的毒就是陈敏制的,她和纳木扎是同谋,可是后来他们二人在圣女一事上产生分歧……陈敏,她杀了我母亲之后就跟情夫一起跑了。纳木扎说她是叛教者,可是没去追捕她。既然他们都不管,我就请命出来,自己动手。”

霍堡主消化了她这些话,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指着她道:“你……你就是那个乳名叫薇薇的,是燕回的……”

“未过门的妻子。”

兰疏影坦然接受他的审视,颔首承认了他没说出的话。

064 妖女的心愿18

霍堡主吸了口气。

他这里有一张江母寄来的小像,是从燕回书房里拿的,所以这少女一露面他就认出来了,确确实实就是之前抛下燕回的那个血薇。

可他没想到,血薇居然就是跟燕回有婚约的那个孩子。

“我遇到他是一个巧合,问了名字和身世之后才知道竟真是他。”

“燕回的性情太过单纯,当时我是在一个酒馆发现他的……他对面的男人想要灌醉他,我打听过,那人在为段楼的某些人做事,如果不阻止的话,他或许会被卖给段楼。”

兰疏影自认为说得比较委婉。

霍堡主听了以后大怒。

段楼这些年来没了领头的,有些害群之马行事越来越荒唐,譬如说,在中原开遍了青楼和小倌院,生意很是红火,可是楼里的姑娘和小倌来历可不好说。

如果把燕回卖给段楼,结局用脚指头想也能知道!混账东西!

他越想越气,一掌拍碎了右边的木桌。

兰疏影淡定地举袖挡开尘埃和木屑,继续说道:“他很想闯荡江湖。”

“不错,跟他母亲年轻时一样,唉,是我们没管教好。”老人沉痛地自责道。

他早就觉得把燕回关在山上不合适,可是他们也有苦衷,江家的血脉太特殊,这孩子一天激发不出狂血,就注定在武学上不会有大的进展,他们哪敢让他出门?

同样是家里最受宠的公子,霍三少从小就被放养,想去哪就去哪,与他过人的武学天赋有很深的关系,如果换成是三脚猫功夫的燕回,那,谁也不敢冒这个风险。

“江湖险恶,沾染上是非很难全身而退,我本想带着他多见见,好让他收收性子,学会怎么辨别,”兰疏影叹息,面上多了些自责和后怕,“可我没想到纳木扎会跟在我身后,他险些杀了燕回,我不敢再托大,只好拜托三公子把他送回去。”

她今天主要是来找老爷子拿东西的。

顺便刷一波好感度。

“怪不得……”霍堡主把儿子给自己的反馈和她所说的话结合着一对应,顿时恍然大悟,看她的目光更加柔和,感慨道:“你这女娃娃心思缜密,对燕回也是用心良苦……”

他突然精神一振,这么好的姑娘,嫁给燕回也没什么配不上的,何况还是燕回的心上人,两人又有这份娃娃亲的关系,天作之合啊!

而且,霍堡主听说她已经是风云榜上的第十五位,可以说是女性中的佼佼者。现在人好好地出现在他面前,说明前阵子落崖而死的八成只有那个蠢狮子越湛。

武艺高超,人又聪慧果敢,说句老实话吧,他还怕这小姑娘看不上燕回呢!

于是老人旁敲侧击地问了她关于婚事的打算。兰疏影没把话说死,只说先报了仇再考虑婚事,又说给燕回一个盼头也是好的,或许能督促他好好习武。

一句话说到了霍堡主的心坎子里,看她是越来越顺眼了,恨不得跟她一起去把仇报了!在他看来,区区一个老教主的徒弟,炼毒用毒又是旁门左道,总不会敌得过他堂堂飞鹰堡主。

他也确实把这话说出来了,可是兰疏影没答应,因为莫雪薇的意思是让她亲自动手,任何人代替她完成或者是帮着一起做,都不算是她亲自报仇。

霍堡主虽然遗憾,也跟她表示理解,起身说道:“薇丫头,你跟我来,那玉牌就放在飞鹰堡的宝库里。”

兰疏影是从剧情里知道有这么个东西,觉得能派上用场才来取的,而莫雪薇只是隐约知道,当年她母亲的贴身小婢带着爹娘的定情信物去了飞鹰堡,换句话说,她并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又有什么用途。

真正发生过的往事里,莫兰被陈敏一剑穿透胸膛,她不放心女儿在虎狼环伺的魔窟里长大,强撑着一口气给年幼的莫雪薇传内力,可惜还没传完就断气了,哪有机会说那么多?

是以,跟着霍堡主走在通道里,兰疏影的心情隐隐还有点雀跃。

或许那信物能解开莫雪薇的生父之谜也说不定。

离宝库越近,她的心脏跳得越厉害。

“奶糖,帮我检查一下身体,快点。”她感觉不对劲,迅速联系上奶糖。

奶糖不敢耽误,没过半分钟就回话了:“主人,你的心脏附近有条蛊虫,活动得很厉害。”

它之前检查过莫雪薇的身体,清楚地记得,除了满身的毒血以外,并没有这虫子。

要么是最近有人下了蛊,要么就是这虫子一直在休眠,今天突然醒了。

兰疏影觉得第二种可能性更大。

她跟在霍堡主身边,绕过成山的金银财宝,眼睛也没多瞟一下,霍堡主暗暗观察着她的举止,对她愈发满意。

终于,一个白玉盒子出现在她眼前。

“丫头,打开看看吧,当年我亲手放进来的,从那之后就没动过了。”

霍堡主郑重地把盒子和钥匙递给她。

兰疏影努力抑制住心脏里如同擂鼓般的疯狂跳动,将钥匙一点点凑近锁眼。

065 妖女的心愿19(青云加更)

一枚青玉打磨成的方形牌子静静地躺在层层丝绸之上。

花纹细腻而独特,却比不上牌子中心的一点红光更能吸引人的注意力。

“嗯?”

霍堡主疑惑地盯着那个好像在发亮的耀眼红点,他记得当初这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牌子,顶多是用的玉料珍贵了些,可,什么时候多了这个东西?

兰疏影双目痴迷地望着它,手指越靠越近,被霍堡主机警地一把拽回来,大喝道:“丫头,你醒醒,别乱碰!”

“呃!”

如雷鸣般的暴喝声唤回了兰疏影的神智,她觉得心口骤然一痛,眼神恢复清明,立时后怕起来。

这东西好厉害,居然能迷了她的神智。

不过也要感谢这东西,就在刚才,她忽然记起来了,连莫雪薇自己都遗忘了的一些片段。那是在莫雪薇小的时候,曾经得到过莫兰的悉心教导,尤其是莫兰最擅长的蛊毒这方面。

这个红点其实是一种特殊的子母蛊,牌子里封的是母蛊,可以通过控制种在人体内的子蛊来控制这个人。作为莫兰精心培育出的变种,十分霸道。

那么,莫雪薇心脏里的这条,是子蛊吗?

可她并没有那种感觉,反而觉得牌子里的那条母蛊正在呼唤自己,或许,是十分迫切地表达一种意愿,它想跟她……融合。

“主人,牌子里的母蛊是残缺品,它还有另一半,就在你身体里。”

奶糖探测之后给了她肯定的答案。

果然是这样。

说起来,莫兰在炼蛊这方面真的厉害,以莫雪薇的这身强毒,作为残缺的蛊虫还能在她的血液里坚持这么多年都没死,这母蛊看起来抵抗力不一般。

她记得莫兰说过,这种蛊最多可以分出九十九条子蛊,于是她突然有点好奇,除了剧情里透露过,在陈敏的情夫身体里应该有一条子蛊以外,其他的子蛊又在哪儿?

这子母蛊是莫兰专门炼给她爱人用的,夫妻俩各持一半母蛊,意味着被种植了子蛊的人都要听他们俩的命令。

如果不是非常厉害、规模很大、或者从事的事务非常机密的组织,似乎完全没有必要使用这样珍贵的蛊虫。

原本属于莫雪薇生父的这条母蛊跑到了玉牌里,而莫兰的那条母蛊则是传给了女儿。这两人一个确定已死,另一个生还的几率也不大,都不会开口告诉她真相,只能她自己去找持有子蛊的人打听。

所以说,只要能解开子母蛊之谜,莫雪薇的生父是谁就很明朗了。

兰疏影原本想教训一下那个抹黑莫雪薇的女孩子,可是被迫打乱了剧情线,现在一时半会又找不出那个女孩,所以她想用查出身世之谜作为对莫雪薇的一种补偿。

两条母蛊合为一体之后很快安分了下来,乖巧地从兰疏影的心脏处游开,在她的左臂某一位置定居下来,之后仿佛进入了沉睡。

兰疏影让奶糖时刻看着它。

她收好玉牌,没有答应霍堡主的热情挽留,态度坚决地告辞离开了。

饶是如此,她还活着的消息从飞鹰堡传回江家,也是给江燕回打了一剂强心针,后者再也不会闹着自杀或者绝食了。

在外公的鼓励和透露下,江燕回立志好好练武,争取早点出去,追回他未来的媳妇儿。因此,江家上上下下对兰疏影感激不尽,都是松了口气。

江母第一时间把儿子的婚事公布了出去,她对女方的身份没有过多说明,只说是挚友之女,现在有大半个江湖都在讨论这桩婚事,重点就是女方到底是谁。

兰疏影得知了这事,隐约猜到江母或许是希望自己能露个面,可惜,那是不可能的。

此时,她正在江湖上四处游荡,寻找身上种植过子蛊的人。

一晃眼三年已过,她的足迹踏遍大江南北,竟然一个都没遇到。

最后这半年她的武功进入了瓶颈,很难继续突破,她也歇了找人的心思,在一处荒山上遇到两座前人留下的石屋,就在这里住下了。

滴答。

一滴深紫色的血液落入瓷罐中,浓烈的甜香味瞬间散发出去。

屋外簌簌作响,兰疏影不耐烦地叫了一声:“都安静点,别吵到我做事,不然以后都没得吃!”

世界清静了,而瓷罐里的响动越来越大,连着桌子也在不停地大幅度跳动。

她专注地盯着里面一只只毒虫在搏杀。

日升月落,不知道等了多久,惨烈的尸堆上站出了最终胜利的斗士——兰疏影看着它浑身闪亮的金甲,精神一振。

066 妖女的心愿20

自从回想起莫兰多年前传授过的东西以后,兰疏影就一直想亲自尝试一下。

这就是按莫兰的秘法制的蛊,依照常理本来该密封一年,按这个办法却不需要,最多七天就会出结果。

一只大拇指长短的金甲毒虫炫耀般地昂首挺胸,挥舞了一阵前爪,它优哉游哉地爬到最终奖品——那滴深紫色血液面前。

然后,它埋下身子品尝起来。

兰疏影目不转睛地盯着。

可是结局再次让她失望了——金甲毒虫剧烈抽搐了一阵,好像非常痛苦,它所有利钩一样的爪子都在疯狂滑动着,挣扎了十几分钟后,再也不动了。

又是这样。

兰疏影沮丧地坐回去。

她记得上一次炼出的蛊是坚持到第九分钟的时候被毒死的,说明她这次还有进步,可,这算哪门子进步,她要的是能跟她并肩作战的蛊王啊!

现在武功已经几乎没办法再进一步,必须从其他地方弥补,蛊是她优先想到的,可这条路似乎……走不通。

事实上,她每次炼出的蛊质量是越来越高的,可见操作绝对没有问题。而以她能弄到的药材和毒草,今天这只金甲毒虫已经是她能培育出的最好的蛊了。

要想达到同心的效果,经历层层淘汰后的那只优胜蛊必须喝下她的血液,这是最后一个步骤,也是最重要的步骤。

它就好比做菜时的调味环节,看似简单,其实是对整个事件的升华,能不能炼成蛊王,炼出的蛊王会是什么水平,答案都在这个步骤里。

那么问题就来了。

莫雪薇当年进千愁窟的时候,相比起同期的竞争者来说已经很晚了,她年纪最小,刚开始不敢去找别人麻烦,只好自己在里面找毒性不一的野果去填肚子。饿到极致的时候,她甚至逼着自己生吃毒蛇和毒兽的肉。

不知道是不是剧情的力量,总之她没被毒死,反而练出了一身毒血。

这身毒血是她的隐藏武器,也是带给她痛苦的根源之一,比如说,它使莫雪薇成了崐南圣教的一朵奇葩。

因为在那里上到八十岁老人,下到七岁顽童,人人都会制蛊,只是优劣不一罢了。

如果说莫兰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那么作为她的女儿,莫雪薇绝对是前所未有的蛊道废材!她根本制不出合格的蛊,她只会把自己辛苦培育出的蛊虫毒死。

到了兰疏影这里,显然也没能破除这个魔咒。

甜香弥漫,在室外等候已久的蛇群终于耐不住了,吐着信子从屋子各个方向爬进来,目标直指桌上那个开着口的瓷罐。

兰疏影烦燥地揉着眉心,也没赶它们,顺手往瓷罐里加了两瓢清水,虫尸顿时一层一层浮了上来,那滴血被稀释开,清水变成淡淡的紫色。

她向旁边让开,不打扰它们用餐。

群蛇欢腾地窜上去,赴这场它们眼中的盛宴。

“救命啊!好多蛇!啊啊啊!”

屋外传来绵长的惨叫声。

兰疏影听见这熟悉的声线,一时错愕,没反应过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冷淡的话语在江燕回听来有如,他痴迷地望着从石屋里走出来的蓝裙少女。

她没变,还是那么好看。

欺霜赛雪的肌肤,精致美艳的容貌,不笑也含情的星眸,只是……

“你的嘴唇怎么……”

不再是嫣红的色泽,而是令人忘之生怖的深紫,配着这身布料极少的民族服饰,显得越发异于常人。她的双足赤着,隐约和地面隔着一小截距离,细看似乎是飘浮着的,就像故事里食人心脏的妖魔鬼怪,还有她冰冷的眼神……每一样都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他的关怀并没有打动兰疏影,她淡淡地说:“你最好别靠近我,我的毒更烈了,现在可没有第二颗百花虫草丸给你。”

江燕回第一反应就是咧嘴乐了,这位姑奶奶可算是愿意承认了,当初喂给他的那颗,叫百花虫草丸的,果然是好东西。

她呀,果然也和外公说的一样,刀子嘴豆腐心,是个好姑娘。

他现在身上可还背负着全家人对他的追妻重望呢,嘿嘿一笑,毫不介意她的冷淡,掏出一个白瓷瓶炫耀地说:“没事儿,我跟外公讨了这个,是方先生亲制的解毒丹药,我每天都吃,你别怕!”

兰疏影冷笑,她有什么好怕的?

许久不见,江燕回已经从当初的弱鸡少年变成了翩翩公子,肤色从苍白变成了小麦色,多了点男子气概,这张脸还是人间绝色的标准,不过现在更偏向男性的俊逸。

总体来说,比过去看着顺眼。

已经过了三年,男主对她还这么上心,是不是说明女主没戏唱了?

兰疏影想到这一层,心情大好,引他进了另一间石屋,“进来坐吧。”

067 妖女的心愿21

“嘿嘿,你是自己住?”他明知故问地套近乎。

江燕回打量着这房间,如她本人一样处处透着冷清——简单的一床、一桌、一椅,四下空落落的,桌上有个陶瓷水壶,还放着半盘有些缩水发皱的野果。

——其实正常来说不会这样,只是因为她炼蛊的时候都会随时关注罐子里的情况,顾不上吃饭,已经好几天没来过这间屋子了,这果子应该还是之前吃剩下的。

他拧眉,有点指责的味道,“你就这么虐待自己?”

兰疏影耸肩,没有解释,而是说:“你管得太宽了。”

她是个敬业的人,虽然她会厨艺,而且做出的食物味道还不赖,可是莫雪薇不会,以其个性来说,这辈子也不可能去学下厨,所以她会尽量遵照原主的习惯去生活。

山泉水,野果,简单质朴,味道,还算凑合,只是吃多了也会有点腻,所以她尽量采集不同的野果来改善口味。

江燕回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可是面对她的淡然甚至冷漠,他发现自己的怒火根本无用,就像蓄力很久的一拳打进又厚又软的棉花里。

不但不能解气,还起了反作用。

他泄气地软下姿态,认命地问:“厨房在哪儿?我给你做饭吧。”

兰疏影眼睛一亮:“你会做饭?”

那敢情好啊,有人主动干活,她是不会反对的。更何况都吃了那么久的野果,她偶尔想打个牙祭还要跑出好远,去镇上的酒楼才能吃到正常的饭。

江燕回在这里显然是不可能找到厨房的。

他临时搭了个灶台,又派身边的暗卫去山下买些锅碗盆勺之类的生活用具。

考虑到她可能会赶自己出去,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他还要求多带几床被褥上来,到时他好去打地铺。

兰疏影一直没吭声,站在一边静静地听他安排完了,自己去了开始的那间屋子,把享用过毒血和毒虫的群蛇赶了出去,仔细打扫了一番。

江燕回直到蛇群散了以后才进来,空气中隐约的腥臭味让他后背都僵了,头皮一阵阵发麻,结结巴巴地问:“那,那个……我,睡这里?”

“我睡,你去那间,没事别来烦我。”她随口答道。

对面的少年一愣,然后无声地乐开了花。

直到晚间坐上饭桌,吃着他精心做好的美食,兰疏影忽然反应过来了:她怎么就答应他留宿了???

她默默咬着筷子,在反悔和不反悔之间摇摆了好一阵:

江燕回会做饭、做得还挺好吃、赶出去的话万一这小子跑了她又要过吃野果喝泉水的日子、跟男主待在一起更好把控剧情……当然主要还是前两点击碎了她的犹豫。

那就……

“那间屋子给你睡,每月一百两租金,另外你要负责给我做饭,每日三餐有荤有素,菜钱就从你房租里扣,听明白没有?”

“得嘞!”江燕回坐在对面看她吃饭,笑得一脸灿烂。

就这样,准圣女大人和她的私人大厨就这样过起了互不干扰,只在饭桌上见面的同居生活。

直到一封信的到来,终止了他们静谧的生活状态。

江燕回扣响了她的房门,打开门,见他一脸忐忑地递过来一张信纸,兰疏影不耐烦看,回到桌子边继续做事,“没工夫看,你念。”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外公来信说,让我等小舅舅过来,和他一起去流月城参加东方少主的成人礼,”江燕回始终垂着眸,不敢看她的眼睛,好声好气地跟她商量道:“你看,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啊?”

“我为什么要去?”

兰疏影诧异地顶了他一句。

其实她非常确定自己必须要跟过去,因为流月城事件是重要剧情,这三年来错过的都是成长期的小剧情,流月城却是主线,绝对不可错过。

可是按照莫雪薇的脾气,不先抬个杠那是万万不可能答应的。

江燕回眨巴眨巴眼,一脸无邪地说:“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啊。”

唰。

长鞭绕上他脖颈,少女一脸杀气地回眸:“你再说一遍?”

江燕回挤出一脸甜笑,眼神有点羞涩,嘴上却大胆地说道:“我又没说错!外公已经都告诉我了,你是兰姨的女儿,咱俩是有婚约的,现在全江湖都知道这事了,你可赖不掉。”

兰疏影俏脸微红,悻悻地抬杠:“什么叫全江湖都知道,我就没听说过!”

“那我现在就告诉你呀。你,是我江燕回未过门的妻子,我对天发誓,这辈子只要你一个女人,等咱俩以后成了婚,就像我爹娘那样,互敬互爱,幸福地过一辈子,过到头发雪白,牙齿掉光,小孙子在院子里到处跑……”

江燕回一脸憧憬地跟心上人描述着这个画面。

可他不知道,这话也是他说过的,在剧情里,这是他说给女主的情话,几乎一字不差。

068 妖女的心愿22(青云加更)

兰疏影心里冷笑,一脸受不了地撤回鞭子,抖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你可算了吧,谁要跟你一起变成老不死,我宁愿永葆青春……”

江燕回痴痴地看着她笑,阳光从没有窗纱的窗户洒落进来,给桌子前面的少女渡上一层漂亮的金边,鲜活而美好,像是仅仅存在于他梦境中的仙子。

他却不知道,她此时好似玩笑般的话,将会在未来的某一时刻兑现,成为他一生的遗憾和痛楚。

“这是什么?”

江燕回凑到她身边,好奇地打量着桌上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有颜色各异的液体,有一堆一堆的粉末,有不知用途的草药,更多的是干瘪的毒虫尸体。

旁边的大瓷罐顶部被厚布裹得紧紧的,离得近了,他才听见里面不时会有刺耳的抓挠声,如同利器划过的异响,扎得人头皮发麻。

“蛊。”兰疏影满不在乎地答道。

她不介意承认自己在练习炼蛊,当然,她打死都不会告诉江燕回自己从来没炼制成功过。

目前为止,她能指挥的只有山上那些被她血液吸引来的毒蛇,以及从崐南圣教里带出来的那一囊食尸虫。

江燕回悻悻地吐吐舌,往旁边避开了些,显然对这东西没什么好感,不过他也不会阻止她摆弄这些东西。

这是作为一个世家公子的教养,主要体现在对其他人的尊重。

两人闲聊了一阵,兰疏影最终答应了跟他同去。

过了几天,霍三少如约而至。

江燕回没什么可收拾的,站在霍三少那辆豪华拉风的马车旁边跟他说话。

“不是哥哥说你啊,都跟人家住了这么久了,你也没能让她答应完婚?唉,哥对你很失望啊。”霍三少吊儿郎当地叼着棵狗尾巴草,不留情地吐槽他。

江燕回红着脸反驳:“那怎么行,兰姨的仇还没报呢!而且,而且……我希望我们是两情相悦,开开心心地回去完婚,现在不行……”

霍三少鄙夷地下了结论:“还不是你不行,抓不住人家的心。诶,你家薇薇怎么还没出来,要不要帮她一把?”

他确定这个女孩子不一般,霍三公子长到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哪个女人敢让他在屋子外面等那么久。

正说着话,蓝裙少女抱着一个笨重的瓷罐出来了。

让霍三少惊悚的是,随她一起出来的还有一条条斑纹颜色各异的蛇,只看一眼就知道一条比一条毒性烈!

“弟,弟妹啊,你这是……”要带着蛇一起走?

兰疏影看出了他的心思,淡淡一笑道:“前几日刚放的蛊,还没出结果,所以一并带着走。”

她回眸看了一眼蛇群,话里带了命令的语气说:“都散了吧,以后我还会回来的。”

蛇群簌簌游动,跟在她身后又走了百米左右才停下,个个摇摆着身子发出整齐的嘶嘶声,显得很是不舍的样子。

“乖乖,这些东西是通了灵吧,这么神,弟妹,你养的?”霍三少咂舌道。

兰疏影淡淡地纠正他的说法:“万物皆有灵,你用心待它,它也会用心回报你。”

只是因为常人对蛇类有着先入为主的负面印象,用敌意或者不恰当的沟通方式触怒了它们,才会更容易招来恶报。

蛇常被定义为一种狠毒、狡诈的动物,某种意义上,跟人们对莫雪薇的定义有相通之处,她曾驯养过一群,而且能与它们进行交流。

霍三少不能理解她这种宽容,讪讪地笑笑,转头吩咐车夫上路。

这趟去流月城的路线已经规划好了,距离那位东方少主的成年礼还有四个月有余,他们完全可以慢悠悠地过去,一路上可以顺便饱览风光,品尝一下各地的美食……和美人。

霍三少没有明说最后一点,可是期待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江燕回不忍直视,没搭理这个情场浪子,殷勤地给兰疏影剥水果吃。

他递过来,兰疏影就顺势用口接了,看起来很亲密。

两人相处的情景让霍三少眼睛一亮,心道:这个蠢货,人家姑娘都愿意跟你这么亲近了,求个婚不就是临门一脚的事,没准多问一句就能成了啊!不行不行,得找机会好好教教他。

然而对于兰疏影来说,这是莫雪薇性格里不拘小节的一部分,也是因为她从小就失去了长者的教导,并不知道这样是于理不合。

落在不明真相的霍三少眼里,产生误会也是正常的了。

这日,马车行到一座西南小城。

江燕回忽然揭开窗帘,锐利如刀的眉头紧蹙,拧成一个与他外公酷似的川字。

069 妖女的心愿23

“怎么了?”霍三少凑上来看了一会,也露出了和他相同的表情——厌恶中带着气愤。

这三人之中兰疏影的武功最高,已经早早听见了前面的动静,她安静地坐在原处闭目养神,好像完全并不知情,其实心里已经转过了无数个念头。

江燕回还保留着三年前的习惯,遇到事情下意识去征询她的意见:“前面好像有人在抢孩子,我想阻止他们……”

兰疏影微微一笑,问他:“你确定是抢孩子,而不是卖孩子?”

她听得真真切切,有个女声反复在说这是他们耗尽家产买来的孩子,如果要带走,必须拿一百两银子来换。

而另一方也并没有直接动手抢,而是认可了这个交易,但他们所表达的意思是在这边不用银子,可以用等价的崐币跟她换。

那个女人不知道是听不懂他说话还是不愿意接受崐币,怎么都不同意,就地闹了起来。

被兰疏影问得一愣,江燕回和霍三少对视了一眼,决定亲自过去看看。

那里闹得声势很大,一边是三个身披黑袍的高大男子,另一边则是中原人打扮的夫妻俩。而他们争夺的是一个年约十岁的男孩。

男孩衣衫褴褛,几乎无法遮蔽身体,可是他坦然接受众人的注视,毫无羞愧之色,一双乌黑不见光亮的眼睛沉沉地定在某处,好像周遭的一切与他都没有关系。

霍三少奇怪道:“难道是个瞎子?”

他的声音不大,因为距离太近,被孩子听了去,对方目光流转,停在霍三少的脸上,唇边勾出一个冷淡又嘲讽的笑影,让人看了很不舒服。

妇女还在捶胸痛哭着,指责这三个黑袍男子要抢走她的孩子,害他们一家三口遭受分离之痛。

为首的黑袍男人被她拽着衣袖,还扯坏了一个口子,他皱着眉把她震开,妇女倒在地上,哭闹得更厉害了,不时地拽住路人来帮她评评理。

被她抓到的路人都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她,嫌弃又厌恶地推开她的手。

江燕回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因为他发现,发生了这样的争执之后,周遭的行人围了一圈,居然没有一个为妇女说话的,反而都在讨论她不识抬举,千万不要惹怒使者,给这里带来祸端。

使者?

他好像抓到了什么线索。

他们从西北部出发,走到这里,应该算是西南的边界,正好是崐南圣教的活动范围。再看周围的建筑风格和百姓的服饰,果然有异族特色,不少人走路时还捧着胸口的蛇神圣像念念有词。

那几个黑袍男人的背后也有类似的蛇纹。

江燕回凑近霍三少的耳朵,说了四个字:“崐南圣教。”

兰疏影无声地出现在他们身后,淡淡地解释道:“他们在寻找适合投进千愁窟的孩子,这个孩子被看中了。”

就像当年霍明瑶的遭遇一样。

霍三少经她提醒,顿时想起了当年发生在姐姐身上的事,大怒之余,看着那个让他觉得古怪的孩子,竟然觉得看见了少女时的姐姐。

舅甥俩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选择:救人!

兰疏影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始终置身事外的男孩,刚才在车上的时候她就有一种直觉,这个被争夺的孩子,可能在剧情里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会是谁呢?

一阵风起,男孩身上破碎不堪的布料像离枝的树叶,露出了底下伤痕累累的皮肤。

兰疏影眯着眼,看出他一块伤口旁边有个烙印:一块红色的月形,被残缺的闪电穿过。

她想,她大概知道这个男孩是谁了。

一手拽住一个,兰疏影蹙眉道:“你们就这么冲上去救人?”

“不然怎么办?”霍三少语气有点冲。

兰疏影摇头。

“你们只看到这里有三个使者,却不知道这一地带全都是崐南圣教的信徒,他们不会管你们的身份,一拥而上,只要拖上半天,你们就会耗尽体力,被带回去当药人。”

江燕回信赖地盯着她:“那我们该怎么救人?”

他口中的我们,倒是把兰疏影也加进去了。

“第一种办法是制住那三个使者,威胁这里的人不要跟来,但是他们随身都会带一种刺激性很强的果实,吃下去之后速度会变快,最多两个时辰就能追上我们,到时候还是免不了战斗。”

“说实话,一旦被缠上,除非你外公那样的高手在,否则我们一定走不掉。”

“第二种办法……后果是可能惊动纳木扎,他或者教内的长老将会亲自出发追捕我们,但是有个时间差,如果我们能在三个时辰内进入中原地界,乔装离开,或许能摆脱他。”

“你们觉得……?”

兰疏影挑眉,等待他们做出抉择。

070 妖女的心愿24

这是一个突发事件,兰疏影可以肯定地说这个男孩她救定了,可是她不希望之后需要一起面对麻烦的时候,这个队伍会起内讧。

崐南圣教管辖的区域内满是信徒,一旦确定是敌对的关系,如果他们逃得不够快,一行人就会变成误入蚁穴的虫子,被数倍的蚂蚁瞬间淹没,撕扯,最后拖走。

所以她把方案和后果说得很明白,由他们去选,这样,决策一起做,风险大家一起承担,谁也别怪谁。

跟她预计的一样,霍三少和江燕回都决定选择第二种,两人用信任和期待的眼神看着她。

“好。”

兰疏影让他们先回车上,然后摘下自己的面纱,向那个孩子款款走去。

她用媚功催发出一阵毒香,特殊的甜香气味在客气中弥漫,腰肢轻晃,步步生莲,潋滟的双眼好似带有一种魔力,吸引人们去看,又让人不敢多看。

她就像一只美丽性感又危险万分的妖精,俘虏了在场的所有人,或许,除了那个眼神漠然的孩子。

众人如痴如醉时,为首的黑袍男子目露惊愕,与其他人不同,他第一反应就是吞下一颗解毒药,然后飞快地朝这个方向跪下,大声叫道:“恭迎左使大人!”

车厢里有两道视线一直紧紧盯着她,甚至让她觉得自己后腰上有一块火辣辣的,小奶狗长大了,禁不住撩拨了。

她走到孩子面前,微微一笑,牵起他的手,柔媚中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还带着不掩饰的杀意:“你们,想对我的弟子做什么?”

黑袍使者大惊失色,慌忙请罪道:“小人不知这是左使大人的高徒,只因这对夫妻是外乡来客,要求我们重金交换,小人……”

“行了行了……”兰疏影懒懒地扫视一圈,这就是崐南圣教在这里的管束力,自从那句“左使”喊出来之后,围观行人纷纷跪下,有的一边偷眼看她,一边崇敬地亲吻胸前的圣像。

左使血薇是出了名的毒美人,这毒香就是她的代表,还有那张辨识度极高的脸,这里没有人会质疑她是冒充的。

至于这孩子……黑袍使者苦笑,碰了她的人,自己怕是都没法活着回去了,还管那孩子做什么?

“懒得跟你多说,他是我的弟子,你们另作选择吧,人我就带走了。你回去帮我禀告教主,就说我刚从崖下出来,正在执行任务,会尽快回去。”

“是,多谢左使大人手下留情!”黑袍使者见她没有杀人的意思,大喜。

她站了这几句话的工夫,没有收敛身上的毒香,目的一是证明正身,二是为了给他们制造麻烦。

现在周围已经倒下了好几个面色发黑的人,待这几个使者给中毒的人喂完药,再抬头已经看不见她了,同时消失的当然还有那个男孩。

黑袍使者有点疑惑,左使大人既然已经回来了,为什么不亲自回去见教主?还有这个孩子,如果真是她的弟子,怎么会跟这对中原夫妇搅和在一起?

或许他应该终止这次任务,先回去跟教主禀报。

“再快一点!”

兰疏影严肃地吩咐车夫:“必要的时候就给马注入这个,效果是一个时辰。”她把几枚毒针递过去,就是几年前用在猎人身上的那种。

霍三少不太明白:“你的身份这么好用,干什么还怕得这么厉害?”

江燕回扯了一下他的衣袖,脸色不太好看,显然是想起了当年那位神经病教主,那是江燕回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当然记忆犹新。

“纳木扎生性多疑,我说的话能骗过这几个使者,但他不会信。”

所以,当她现身的消息传回去之后,纳木扎亲自出马的几率非常大。

男孩安静地听她说话,一双漆黑无神的眸子好像在寒潭底下浸泡了千载的黑玉,笼着一层神秘而冰冷的纱,因为这眸子太过吸引人的注意力,甚至连他不凡的五官也显得失色。

兰疏影摸着他的头发说:“我们不会丢下你的。”

男孩点点头没说话,身上冰冷的气息略微淡化了点。

可是当霍三少拿出水果给他吃的时候,那种冰冷又回来了——他不接受和兰疏影以外的任何人亲近。

可能因为是被她领回来的原因。

兰疏影也意识到了,笑着问他:“小家伙,你不怕我?”

自从她开始炼蛊以后,成天跟带毒的东西打交道,无形中增强了毒血的威力,嘴唇呈现出深紫色,根本不像正常人。

男孩坚定地摇摇头,大大的眼睛里似乎还有一丝笑影,他把玩着她的衣角,一旦有人跟她说话,他就会用那双淡漠无光的黑眸打量对方,似是独特的威胁。

马车一路奔向前,直到夕阳落下,暮色将至,离中原地界还有一段距离。

车夫犹豫了一下,倾身把毒针依次扎进几匹马的后臀,骏马仰头高嘶,疯狂地向前奔去。

071 妖女的心愿25(青云加更)

一个时辰后,几匹马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这里是中原与西南交界的第二座小城,恰好有飞鹰堡的驻点,他们在那里乔装易容,没有多休息就赶紧上路了。

喜欢热闹的霍三少受不了路上没人跟他说话,一有机会就自言自语。

当他无意中提到“流月城”几个字的时候,男孩的眼里飞快地滑过憎恶。这情绪收敛得很快,兰疏影略有所觉,反握住他的手,又轻又慢地拍了几下。

如此又换了几次装扮,到达第八座城市,她松了口气。

“应该没事了,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天吧。”

男孩始终紧紧地盯着她,从她的眼神里读懂了什么。

兰疏影锁好房门,用小二刚送进来的热水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赶路的疲乏一扫而空,她换好衣服之后走到外间,发现门外有个瘦小的背影。

拉开门,男孩回眸对她一笑,有点僵硬,还有点腼腆的味道。

“进来坐,怎么称呼你?”她关好门,把桌上的糖糕推过去给他。

如果确实是那个人的话,按剧情里说的,他应该是嗜甜如命的。

男孩眼睛一亮,欢喜地露出两颗小虎牙,他难得露出这样雀跃的样子,倒像是个正常的孩子了。

等他吃饱,盘里只剩些碎屑,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抬眼瞥了她一下,兰疏影不在乎地回以一笑。

“我叫,镇戈。”他很久没说话了,声音很嘶哑,“你认得我,对不对?”

兰疏影没有否认,但是对于她怎么认得他,这个问题是无法解释的,所以她微笑着把主动权拿了回来:“我们要去流月城,你去不去?”

镇戈眼睛亮了。

再次出现时,两人已经师徒相称。

江燕回由衷地为她高兴,霍三少把他叫到角落里碎碎念了半天,总结起来就是让他小心着那个小鬼,别把人给抢走了。

“哈?”江燕回看着瘦弱得跟只猫儿似的镇戈,那颗纯善的心隐隐被触动,只觉得小舅舅多虑了,而且镇戈和她相差了八九岁,怎么可能呢?

兰疏影确实是认得这孩子的。

镇戈,在她那份残缺不全的剧情里显示为最终boss,成长后期的男主拼着断掉一只手臂才把他打败,甚至剧情里暗示镇戈没有死,总有一天会卷土重来,可见他的厉害。

镇戈的身份是流月城城主的私生子,他母亲是西域魔教的教主,跟东方流月春宵一度生下这个孩子之后,她带着襁褓里的孩子去流月城示爱,却被东方流月坚决拒绝,理由是正邪不两立。

其母由爱生恨,甚至怪罪到小镇戈身上,时不时对他严刑拷打,后来无意中发现镇戈的武学天赋惊人,她改变了态度,开始教导镇戈习武,并且教他憎恨东方流月。

她把他养成一把专门针对东方流月的凶器,最终,长大后的镇戈不负她之前的期望,杀了他的父亲并把流月城据为己有,成为中原武林最大的敌人。

镇戈跟女主也是有交集的,就在他十一岁那年,也可以说就是今年。他的教主母亲被所谓的正道侠士杀死,他趁乱带着西域魔教的至高秘籍逃走,辗转流离,最落魄的时候被女主施舍过一顿饭。

就是这一饭之恩让他对女主一次次手下留情,给了她和男主击败他的机会。

不过现在不会了。

跟着她,还需要靠女主赏饭吃?兰疏影勾唇,顺手往镇戈嘴里填了一块米花糖。

镇戈在她面前很乖巧,她检查过他的武功,现在还不算出色,这小子正在研究那本魔典,可是他的教主母亲从来不愿意教他这功法,很多地方他都搞不明白,所以不太敢练。

兰疏影经历过许多武侠世界,上个世界刚刚才练过类似的魔相功,她的加入和指点大大加快了他的进度,镇戈的武功突飞猛进,现在已经可以轻松打败江燕回了。

她低头逗弄着终于养成的蛊王,愉快地笑了。

纳木扎并没有追到他们,接下来一路风平浪静,离流月城越近,兰疏影的心情越振奋。

她始终记着寻找子蛊携带者的事,前面两三年都没遇到过一个,要么就是携带者死了,要么就是人数稀少,再要么就是身份贵重。

流月城少主的成年礼,八方英豪汇集,这几天他们遇到了很多同路的江湖人,兰疏影觉得,如果子蛊的携带者是某个组织的高层人员,在这种场合有很大可能会露面。

那么她就可以顺蔓摸瓜,找到有关莫雪薇生父的线索。

本以为这种平静会一直持续下去,然而就在当天晚上,霍三少强拉着他们出去看灯,兰疏影不喜热闹,独自留在客栈里,然后,她遇到了一次意想不到的暗算。

072 妖女的心愿26

药下在她沐浴用的热水里。

兰疏影坐在浴桶里好像在闭目养神,其实是在想办法,她知道那药已经起作用了,全身都没什么力气,脑袋也开始昏昏沉沉,她必须想办法让自己保持清醒。

一只手携着带有怪味的白布从侧后方横过来,试图捂住她口鼻。

她轻笑:“多此一举。”

“嗯?”来人一愣,诧异她为什么这般清醒。

水里这种迷药是为高手特制的,一般人这时候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话都说不清楚了才对。只因为这药不能封住人的感官,所以他在掳人之前会再加一层保险。

“你是流月城的人?”兰疏影若无其事地问他。

来人更加诧异,眼珠一转,就着她的话把锅坐实到流月城头上:“没错,你这姑娘倒是聪明,啧啧,人还这么漂亮,我是真不想杀你了,以后就跟着我吧,哈哈哈!”

他色心大起,手掌向水下影影绰绰的曼妙躯体伸去。

紧接着是一声惨叫!

男人脸色惨白,刚入水的手从腕骨处产生明显的扭曲,断骨之痛让他额头瞬间冒了层冷汗,另一只手抽出短剑就要架上她脖子。

热水里掺了毒血,变成梦幻的幽紫色。

兰疏影用发簪扎破大腿,换来对身体短瞬的控制,刚刚那一爆发打断他的手已经是她的极限,面对这短剑,她现在确实无能为力了。

就在这时房顶一声巨响,数块瓦片砸在男人的身上,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紧跟着是一只比成人小了一圈的手掌,无声地拍向他头顶。

男人一头一脸都是瓦灰,闭着眼狼狈地躲开这一掌,跟落在地上的镇戈打成一团。

镇戈人小却性情凶悍,招式也刁钻毒辣,到后面内力用尽了,就整个人压在他身上,张开一口尖利小牙咬住了男人的脖子!

满地是血,男人的挣扎越来越弱,被药效过去的兰疏影直接抽晕了。

“师父……”镇戈翻身下来,气喘吁吁的,他的牙已经染成红色,下巴到胸襟全是粘稠的血,心虚地不敢跟她对视。

兰疏影摸摸他的头鼓励道:“做得很好,不过还要努力练功。”

镇戈欣喜地笑出小虎牙:“好的师父!”

同是“魔教”出身,兰疏影当然不会怪他打法太残忍,对敌人当然是不死不休,难道给个温柔的死法就不是死?

镇戈提醒她:“师父,他们俩也快回来了,你快换衣服!”

兰疏影嗯了一声,把这个男人绑在椅子上。

镇戈乖巧地退出去给她守门,她把刚刚随手披上的浴袍换成常服,心里惦记着等会审完了一定要让小二重新上热水,这该死的,居然把脏蹄子伸到她的洗澡水里!

霍三少自认是几人里审讯功夫最好的,然而兰疏影从皮囊里放出了黑甲虫,给被泼醒的男人表演了一场生吞全羊的大戏,霍三少不敢吭声了。

可是男人没被吓到。

俊俏淫邪的脸上露出嘲弄,他的目光在她胸前痴迷地停留着,说:“小娘皮,不过是几只食尸虫也值得你在爷爷面前卖弄,有本事你杀了我,不然这虫子会动我一根头发?哈哈哈!”

霍三少:“要不把人送到我们的刑房去,那边刑具不少,总有一样能让他招认!”

兰疏影摇头,“不必了,谢谢。”

男人还在洋洋自得,却不知道,从他说出“食尸虫”这几个字,就已经供出了自己的身份。

“既然是同乡,那就,试试这个吧。”

兰疏影放出一只红甲虫,比食尸虫小一圈,一对短短的虫翅,弯曲的口器足有身体的一大半长度,在灯下闪着碧光。

男人的表情瞬间变成了恐惧。

“认得它吗?”兰疏影微笑着举到他眼前,自语道:“你知道食尸虫,应当不至于认不出这个,那么具体效用应该也清楚咯?”

“呵呵,从炼成之后就没试过,很期待,谢谢你送上门来。”她客气了一句。

红甲虫从他耳孔钻进去,男人脸色越来越难看,有鲜血从他鼻孔流出,再后面流出的液体就不太像血了。

“你……偷用禁蛊,不得……好死!”

红甲虫出来的时候胖了一大圈,饱餐一顿之后急于消化,显得精神恹恹。

兰疏影收回它:“什么禁不禁的我不知道,它今天吃饱了,明天再跟你亲热,还有九天,你可要好好考虑。”

她能炼成这只噬脑虫还要多谢霍三少。

因为霍三少对她瓷罐里的东西很好奇,她也大方地给他看,直到蛊被毒死的那一刻,霍三少突然问了一句:“血里可以加水吗?”

073 妖女的心愿27

兰疏影惊悟。

她太执着于按照传统法子去完成,竟然没看透这一点,既然她的血毒性过强,蛊虫承受不住,何不稀释以后再滴进去?虽然联系会变弱,但威力是不会变的。

用这个办法,她又制出了其他十几只蛊虫。

噬脑虫以大脑为食,最多十天就可以吃光一个人的脑部,今天是第一天,如果这个人骨头实在硬,坚持到第三天以后就会渐渐影响他的智力,相信他不会那么愚蠢。

江燕回不太能适应她这样残酷的审讯方式,脸色发白地退出房间。

霍三少担心地追上去,无意间扫到兰疏影平静不带感情的眼神,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忽然意识到,包括自己在内,飞鹰堡和江家对于这对小儿女的婚事都太过乐观了,他们只知道燕回非卿不娶,也看见少女对他的安全很重视。

可是有谁真正去了解过这个少女的心?

如果她并不爱燕回?如果她根本不可能爱上燕回呢?

他们把燕回看得太完美,下意识认为少女就该像他们一样爱护燕回一辈子,可是仅从她刚刚平静无波的眼神,霍三少敢肯定她对燕回根本没有爱情。

抱着这个结论,他又细细分析了两边的成长环境和经历,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轻风吹在脸上,江燕回觉得舒服了点,偶然看见霍三少在旁边,疑惑道:“小舅舅,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霍三少表情复杂地摇头:“你对这桩婚事怎么想?如果,我是说如果,她始终不够喜欢你,不愿意跟你成亲,你怎么办?”

“小舅舅看出来了……我,当然知道她不喜欢我,我软弱,无能,有眼无珠,总给她添麻烦,如果没有她在,我连善后都做不好,她不喜欢我,也是应该的。”

江燕回的语气愈发艰涩,丧气的样子毫无平日的潇洒。

霍三少震惊于他把自己看得如此之低,不禁发怒:“你个呆子,你,要是这条路不通,哥带你去找更好的姑娘,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就非在这儿吊死?”

舅甥俩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江燕回越抵触他的建议,霍三少就越来劲,外人不知道还以为他们要打起来。镇戈面无表情地从后面路过,说:“你们要吵走远点,别打扰我师父休息。”

两人愣住,江燕回看见心上人正在关门,下意识冲了上去。

兰疏影懒得开口,给了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雪……雪薇……”

这是兰疏影告诉他的名字,她答应完成心愿,让这家伙记得莫雪薇一辈子,当然要按原本的名字去记。

“我……对不起你。”江燕回吞吞吐吐半天没说出什么有意义的话,道歉倒是很干脆,“你遇到危险,我没有第一时间出现保护你,你需要帮忙,我总是帮不上……我太没用了……”

兰疏影拧眉,这大概就是她看不上男主的主要原因,软弱且幼稚。

他道歉不是真的意识到自己的不足,而是只希望得到她的理解,或者说直白一点,他想要的是她的安慰和肯定,却不拿实际行动证明自己值得这些。

至于责怪他在危险来临的时候没有保护自己,这个真的不存在,在兰疏影看来,之所以中招是她自己不够小心,而且镇戈跟她说过了,他们看灯的时候遇到一个杂耍班子,里面有两个看起来很可怜的少女,一直缠着江燕回求他救她们。

江燕回掏银子想给她们赎身,可紧跟着班主出面,又是一番纠缠。

镇戈向来不介意把人往最坏的地方想,他觉得这是有人在故意拖着他们,不管是不是,要亲自证明了才能放心,所以赶紧回客栈找她,这才给她争取到了脱离危险的时间。

至于这两人为什么会这么晚才回,后面又发生了什么,她就不想多问了。

兰疏影微微一笑,看起来毫无芥蒂。

“没关系,事情已经过去了,”她停顿了一下说:“你做的饭菜很好吃。”

可是江燕回并没有体会到她真正表达的,得到了想要的安慰,他就像得了糖果的孩子,欢喜而放松地退开了。

霍三少目瞪口呆。

他恨不得把这人拽回来使劲晃晃,听听他脑子里有没有水响。

人家姑娘说不在意,那是真的不在意,因为她压根就没指望你会保护她;她也不在乎你有没有保护她,因为同样不在意你!

还有,对应“没用”的答复是做饭好吃,说明除了这个就没别的优点了啊!这有什么值得开心的啊,喂!

兰疏影似笑非笑地看着迟迟不走的霍三少,后者捂着额头痛苦地呻吟了一声:他觉得面前这姑娘怕是这辈子都不会进江家大门了。

074 妖女的心愿28(青云加更)

那个对她下药的无名男子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兰疏影从他身上搜了不少药物出来,解药统统处理掉,只把那些不会致命的迷药、痒痒粉等挨个在他身上做实验。

吃他脑髓只是吓唬他,好骗出真话,留着他其实是用来作饵,把他后面的陈敏钓出来。

没错,就是陈敏,她要杀的对象。

这就要归功于男人那天的炫耀了,他可能不知道,食尸虫看似普通,却是崐南圣教护法以上才有资格用的东西,普通的教众连见都没见过,所以首先可以判断出:他或者他身边有人曾经是崐南圣教的高层人员。

然后就是看近些年来从教中离开的人,护法以上的话,满打满算加上兰疏影也只有五个,其中两人是负责搜寻千愁窟孩童的,还有两个,就是陈敏和她的双修情郎。

……

因为这个突发事件,队伍延迟了动身时间,就在这间客栈里休整。

第三天,噬脑虫即将进入男子耳道的时候,有四个人破窗而入打断了她。

男人得意地大笑:“妖女,你会后悔的!”

兰疏影一鞭抽晕了他,没了聒噪的笑声,她定睛打量起这四个人,灰白的皮肤,略显僵硬的粗壮四肢,霍三少的剑劈在其中一人的手臂上,竟发出金铁相撞的脆响!

兰疏影差点以为到了末日世界,可是细细打量又发现这几个人的眼睛其实是灵动的。

从眼神来看他们都不想动手,可是表现在行动上,他们悍不畏死,采用以伤换伤的打法拼命向男人这边冲过来。

她明白了,他们是活死人!“陈敏,想救你男人就自己出来,我知道你就在附近!”

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飘了进来,细细辨别又无法确定方位,好像四面八方都有人在说话。

“本座离教十载,居然还有人记得,小姑娘,你让本座很惊讶啊!哈哈哈,不过是个蠢笨可笑的玩物罢了,也想逼本座现身?你们几个,还是先跟本座的这些小宝贝们好好玩玩吧!”

兰疏影不为所动,她一手控制刃鞭帮其他人分担来自活死人的压力,另一只手握着把匕首,始终紧贴着男人的喉咙。先前抽的那一鞭已经破了他的相,粘稠的血一滴一滴掉在匕首的柄上。

滴答,滴答。

那个声音不再说话,可是兰疏影肯定对方的心绝对不会如她声音里那样平静!

“区区几个活死人都能算是你的宝贝,那陪伴你十年的情郎算是什么,心肝吗?”兰疏影嘲弄道:“没了他,这两天想来很寂寞吧?”

江燕回非常诧异心上人居然会说出这样不知羞耻的话来,他手上一顿,小臂立刻被活死人的尖爪划出一条长长的疤痕。“燕回!”霍三少奋力突破到他身边保护他。

相对的,镇戈那边的压力骤然增加,让兰疏影不得不特别照顾。

更糟糕的是,四个活死人同时仰天高吼,战斗力明显增强,霍三少和江燕回联手对抗一个,另外三个纷纷奔向镇戈,兰疏影不得不跃过去帮忙,否则镇戈小命难保!

她这一走,就意味着把人拱手还给陈敏,可是在她兰疏影这儿就没有白拿的好事,她给男人嘴里拍下一颗药丸,然后帮着镇戈用速攻杀了一个活死人。

另外三个果然不再纠缠,冲过去扛走男人就跑了。

“你喂他吃的是什么?”霍三少问。

兰疏影冷笑:“能让他失去价值的东西。”

劫走那男人之后,陈敏和她的活死人再也没出现过,一行人无波无澜地到了流月城,被安置在贵客专属的小院里。

这夜,月光皎洁,一个黑影轻巧地溜出小院,骑马奔入黑暗中,她的目的非常明确。

这段时间陈敏很崩溃,她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这也是段谦跟了她之后最黑暗最痛苦的日子,他那天被兰疏影抽破了相,没了英俊的脸他倒不是太在意,反正他对陈敏来说只是双修的工具,关了灯一样用。

可他接下来就傻眼了,那天当陈敏推倒他的时候,他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已经熟练地脱了她的外衫,可是小兄弟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陈敏恼火地把他打了一顿,吊在水牢受了一天的罪。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日子一天天过去,陈敏的火气越来越大,段谦甚至怀疑如果自己还是无法恢复,她会杀了他另找人选,就在今天白天,他已经看到了她的新欢,一个年轻俊美的小白脸,看他的眼神满是鄙视。

“夫人,老朽实在无能为力,还是另请高明吧!”

医者离开后,陈敏无声地坐了一会,好像在掂量什么,她突然一把扼住段谦的咽喉,恶狠狠地骂道:“你个废物!”

她甩开他走了。段谦松了口气,可是这种命被人攥着的感觉时刻在提醒他,下次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是他的死期。

“看来你最近过得不太好。”

黑衣少女从梁上落下来,一双妩媚的桃花眼里含着愉快的笑意。

075 妖女的心愿29

段谦瞬间认出了她,最近的疑问也有了答案,他咬牙切齿:“是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接下来会对你做什么。”兰疏影耸耸肩,语气轻柔地提醒他:“我刚刚听见一个挺俊俏的小公子说,他从来没听过剥皮的声音,陈敏已经答应了会把你送给他,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很好奇啊。”

段谦面如土色,想跟自己说不可能,可他很清楚,这就是陈敏的性格,没有价值的东西她会第一时间处理掉,等了这么多天是她给他最后的机会。

“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可以考虑带你离开这里。”少女微笑。

“你做梦。”段谦惨然笑着,眼里闪着仇恨的光,“是你害了我!现在还想从我嘴里套东西,嗯?”

兰疏影晃晃食指纠正他的说法:“你弄错了,是你先选择对我下手的,这叫一报还一报。而且,你以为我是在跟你商量?”她打了个响指。

段谦顿时感到自己心跳如擂鼓,骤冷和骤热交替,折磨得他恨不得就此死去。

他的皮肤像被烫过一样通红,一浪一浪地起伏不定,一个黑影在他皮下飞快地窜来窜去,好像有把尖刀正在一寸寸从内部把他的皮割离。

兰疏影在他痛嚎之前先一步塞住了他的嘴,然后愉快地坐下,欣赏他在地上打滚的姿态。

子蛊,发作了。

陈敏也是老教主的高徒,在她的帮助下,段谦体内的这条子蛊沉眠已久,直到剧情里段谦失去她的宠爱之后终日受子蛊折磨,于是主动投靠了手握母蛊玉牌的男主。

上一次段谦落到兰疏影手里,她用了两天才重新唤醒这条子蛊。

玉牌里的母蛊已经与兰疏影体内那条合二为一,威力倍增,她让他生,他就生,她让他死,也只是一念之间的事。

“现在,我们可以坐下好好聊聊了。”

……

镇戈发现师父最近很忙碌,她白天总会去一个亭子里,然后一整天都有人在亭子那儿进进出出,每个人都对她很恭敬,不,或许可以换个词,那是畏惧。

他每天都要花很长的时间强迫自己控制好情绪,他必须好好练功,因为练成之后就可以去杀了东方狗贼,还有那位所谓的东方少主……镇戈远远瞧过他们一眼,一个威严冷肃,一个天真俊美,父慈子孝,相处融洽。

天知道,他已经快被仇恨逼疯了!

就在镇戈即将练到走火入魔的时候,兰疏影把他叫了出去。

她一如往常地给他备了甜美可口的点心,问他:“那俩人最近都去哪了?”

镇戈撇撇嘴,不屑道:“那天杂耍班里缠着他们赎身的两个女人找来了,据说是东方狗……咳,的三小姐,和她的侍女。”

“是么,没想到,流月城主的女儿,爱好挺独特啊。”兰疏影淡淡地抿了口茶。

镇戈乐了,师父这张嘴骂起人来总是有趣得很,他又把自己最近看到听到的事都说给她听。

这小子把东方流月当成毕生大敌,对流月城的一众公子小姐更是不带半点好感,他很聪明,这段时间混在江湖人聚集的地方,打听到不少消息。

兰疏影听着那位三小姐从小到大的事迹,心里忽然一动。

她记得剧情里的女主也是这种活菩萨人设。单纯,可爱,善良,活泼,最重要的是女主也是没事儿就往外跑,还不会武功,经常因为落难被路人搭救,然后用自身的傻白甜俘虏救她的人。

还有莫雪薇生前印象里的那个同伴,也就是后来抹黑她的那个女孩,也是这种人设。讨厌得很。

剧情里没告诉她女主的姓名,那个女孩的名字也没有,她从莫雪薇的记忆里找到了那个女孩的容貌,可是还没遇见真人。

她蘸着茶水在桌上缓慢地写了几个字,东方韵书。

“师父,我看江公子好像很喜欢跟她一起玩。”

镇戈不动声色地给某人上了一记眼药。

兰疏影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神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倒让镇戈紧张了起来。

“师父……你对江公子……”他纠结了一会,换了个问法:“师父会嫁给他吗?”

兰疏影笑着拍拍他肩膀,“你还小,大人的事情不要多问。”

没说是,也没说不是,镇戈又纠结了。

兰疏影想,是时候去会一会这个东方韵书了。

她跟这里的侍女问了地点,发现这位三小姐好巧不巧,正好占了她平时爱去的那个亭子,不过,该交代的事都交代完了,那亭子她也不会再用,只不知道这个东方韵书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兰疏影到的时候,霍三少是第一个发现她的,他疯狂给江燕回使眼色,可是后者沉醉于古筝曲动听的旋律里,迷蒙着双眼,忘我地打着节拍,根本没注意到小舅舅的提醒。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刚刚落座就听见弹筝女子一声痛呼。

076 妖女的心愿30

原来是弦断了,还伤了小美人的纤纤玉指。

江燕回忙冲过去,还用自己随身的帕子给她裹伤口,霍三少重咳好几声他都没反应。

兰疏影微笑着低头整理裙摆,唇角的弧度有点诡异。

霍三少在她简单的动作里居然感到莫大的压力,就像面对他那位严苛的父亲一样,一时怔怔地望着她说不出话来。

兰疏影回想着刚刚瞥到的女子侧脸,跟莫雪薇记忆里那个同伴放在一起比对,果然是百分百符合的——东方韵书,流月城三小姐,就是那个跟江燕回一路纠缠不清,在莫雪薇死后抹黑她的女孩。

冷不防那边东方韵书突然挣开江燕回的手,楚楚可怜地蹲过来扒着她的腿说:“这位就是姐姐吧?”

江燕回这才发现她,脸上还没收起的心疼瞬间变成心虚和惊慌。

原来他还知道这样对东方韵书是有问题的,那就,罪加一等吧。兰疏影笑意更冷,盯得江燕回低下头去,不敢和她对视。

她原本想跟在江燕回身边,跟他一起经历剧情,一点一点让他跟剧情里属于他的福利擦肩而过,这样他虽然有能力在江湖上行走,却成长不到主角应有的那个地步。

现在看来,福利还没出现,他的本性倒是先浮出水面了。

“韵书已经听说姐姐与燕回哥哥情比金坚,可是那日韵书落难时,得燕回哥哥出手搭救,爹爹自幼教导我们有恩必报,韵书与燕回哥哥……也是一见如故,实难割舍,不知姐姐可否……”

“不可。”

兰疏影根本懒得看她做戏,干脆地把那双手打开,勾唇轻笑间流转出万种风情。

如果说东方韵书的美是含苞待放的春桃,那她就是冬日雪枝上唯一那枝红梅,百花落尽,天地之间只这一枝无与伦比的美艳,紫色的唇为她添了妖异,却不损伤她的美丽。

东方韵书愣住了,她没想到这女人会直接打断她。

江燕回也愣住了,这些日子在兰疏影有意安排下,他几乎没跟她碰过一次面,今天一见就被这份美丽震住,半天回不过神。

“我父母早逝,家里没有第二个孩子,这声姐姐当不起。你既然说我们情比金坚,怎么,你是想当这试金石?”

兰疏影略带嘲讽地从江燕回脸上扫过,意思是:多日不见,你就看上了这么个东西?

因为莫雪薇跟江燕回的相处并不融洽,没揭露两人的婚约,更没得到男主家里的认可,所以,那个东方韵书对江燕回的种种勾搭都是摆在明面上的暧昧不清,让莫雪薇气得半死又不能直接弄死她,只能自己窝火。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兰疏影这里有江母挚友之女兼未来儿媳的头衔,名正言顺的未来正房,而且江燕回自己放话不纳妾,东方韵书如果插足进来,名不正言不顺,以她的身份是要被人耻笑的。

于是她干脆跑到兰疏影面前诉说情谊,若是能得到谅解当然最好,即便不成,也算是跟江燕回当面表明了心意,在众多江湖人看来,儿女情长,亦是一桩美谈。

江燕回的嘴开开合合好几次,最后在霍三少期待的眼神里憋出一句:“我和韵书只是好友,你,你别误会……而且,而且韵书年纪还小,不如你见识广博,她说她一直很仰慕你,你看,能不能稍让着她一些……”

霍三少:???!!

兰疏影似笑非笑,手按在长鞭的柄上,“你说什么?方才我没听清楚,再说一遍。”

江燕回一愣,缩缩脖子没吭声,他偶尔瞥见东方韵书梨花带雨的样子,在场的人都没错过他脸上骤然出现的怜惜。

这就是兰疏影讨厌他的第二个特质,温柔且博爱。

哪怕只是路边卖身葬父的寻常少女,他也不吝惜提供帮助和安慰,就像当初兰疏影表示要报母仇时,他在马车上又安慰又给她唱歌。都是一样的,无论对方是谁,只要人家需要,他就给。

以他的容貌和家世,惹来风流债根本不稀奇。

忘记说了,剧情里的江燕回除了女主以外还有若干红颜知己,除了没有正式名分以外,该得的关心、保护、礼物、陪伴等等,应有尽有。

如果在她亮出威胁以后,江燕回随之亮出保护的态度,周围的看客或许还会为他喝彩,可是他退缩的姿态只能让他们面面相觑,暗骂他怂包。

东方韵书抹着眼泪又抱上来,一句一句哭诉她对江燕回的感情。

兰疏影听了几句,话里的逻辑概况起来就是:我爱他,我们是上天安排的缘分,你退出吧,如果实在不退出,我愿意勉强一下自己,跟你共侍一夫……

共侍一夫?

呵呵,好一个单纯可爱毫不做作的清纯贱货。

077 妖女的心愿31(青云加更)

兰疏影看向脸上神色变幻差点就能开染坊的霍三少:“三公子有什么话想说的吗?”

霍三少僵硬地转过眼:“那个……弟妹……”

她摆摆手,“当不起三公子这句称呼,如果是求情那还是免了,东方小姐这番陈述让我深受感动,所谓婚约也只是家母当年的一句戏言,不如就此作罢,免得误了东方小姐与江公子这份天赐良缘。”

“哦对了,正好东方少主喜事在即,双喜临门听着也不错,还是东方小姐擅长持家,将来定能担任主母重任。”

兰疏影这边怼完人,立马就笑眯眯地把镇戈小朋友唤过来,抱拳道:“我们师徒俩还有事要办,先走一步,喜帖就不用送了,只愿从此两不相干。”

说完,她夹着镇戈的腰甩开轻功就走,毫不留恋的姿态惊倒一群吃瓜群众。

霍三少:“……”

东方韵书:“……”

吃瓜群众:“??……!!!”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江燕回一脸懵圈。

等他终于反应过来想追的时候,四周一团混乱,无数人对着他和东方韵书指指点点,东方韵书泪眼盈盈地扯着他衣袖,可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当他好不容易从人群里脱身,发现根本辨不清楚佳人是从哪个方向离开的,只好无助地看向小舅舅。

霍三少恨铁不成钢,连骂都懒得骂他,直接回房写信去了,写什么?当然是如实跟他家老爷子汇报:您的好外孙燕回跟别人勾搭上了,您的外孙媳妇已经被气跑了!

正所谓快刀斩乱麻,借着东方韵书的口,兰疏影顺利斩断了跟男主的这纸姻缘,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游。

美哉。

奶糖弱弱地问:“主人主人,这样对任务有什么好处啊?不是说流月城剧情很重要咩?”

“是啊。”

“为咩啊?”

“好好说话,不然拒绝回答。”

奶糖:“……”

过了一会,眼看着离流月城越来越远,奶糖忍不住又说:“主人,我们就这样把男主让给女主啦?”

“你怎么知道是女主?”兰疏影微笑间杀气毕露,冷飕飕地说:“看来你玩得很开心?”

奶糖:???

!!!

我是谁,我在哪,我刚刚说了什么?

在它第n次表达忠诚但是没有回应之后,兰疏影收到了一份完整版的剧情。

其实早在最开始她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这种程度的小世界,在她看来根本不至于刻意隐瞒剧情,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负责构建桥梁为她盗取剧情的奶糖在隐瞒她。

它是她做出来的道具,从身到心都没有一丝丝背叛的可能,否则会立即启动自毁程序。

所以结论就是这个小东西自己贪玩,想给她调高任务难度。

她给过它很多次机会向自己坦白,可它非要一拖再拖,直到她懒得陪玩下去才想收手,不好意思,晚了。

奶糖:完了,主人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当然严重。

现在她心情很不好,不乐意维持敬业人设,去他的莫雪薇或者段雪薇,管他什么男主女主,统统懒得伺候,她现在只想玩转人间,或者毁灭世界。

镇戈的神经是很敏锐的,他不乐意离开流月城,可是感受到师父身上那股压抑的怒火之后,他乖巧地选择了闭嘴,同时在心里为师父对那个败类的感情一阵唏嘘。

师徒俩停下来之后,镇戈软萌软萌地望着她说:“师父,他配不上你的。”

兰疏影笑得狷狂:“他当然配不上。

镇戈:完了,师父被刺激得发疯了……

兰疏影从那以后再也不提与江燕回有关的事,她找了一处风景清丽的山谷住下,给镇戈制订了严格的学习计划,除了制蛊之外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监督他完成。

用她的话说,作为一个极品反派boss,空有武力值是不行的,你还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让男女主角都跪在你西装裤下唱征服。

镇戈:???

“师父,反派boss是什么?西装裤又是什么?”

“这些你不用知道,好好练功。”

“是,师父!”

镇戈的设定跟上个世界的天武王有很多相似点,比如说体质,他比先天武体更胜一筹,再比如他过目不忘,任何门类的知识一点就通。

总体来看,兰疏影对这个捡来的徒弟非常满意。

镇戈对这个本以为只是挂名的师父也非常满意,虽然她有时候会说些他听不懂的话。

在他看来,师父什么都懂,没有她不会的东西,跟着她定居下来之后,他学到了很多很多,更重要的是,她对他很好,是世上对他最好的人,也是他最重要的人,只要能让她开心,他什么都愿意做。

镇戈清楚地感觉到,离开流月城之后的师父像是变了一个人,当然他更喜欢现在的她,之前的那个就像活在壳子里,远没有她现在这样活得酣畅自在。

她喜欢操控毒蛇玩耍,看到它们打结就会哈哈大笑。

她喜欢在月圆之夜独自喝酒,要最烈的那种,喝醉了之后会大骂一个叫南明的人。

他不喜欢她嘴里出现别人的名字,那个叫南明的人是谁,等他找到这人,一定要大卸八块丢去喂蛇。

他喜欢她飞扬的眉,喜欢她艳紫的唇,喜欢听她放声大笑,喜欢看她跟蛇群一同起舞,这样的她鲜活而且快乐。

他喜欢在山谷里的这几年,好像全世界只有他们俩,只有彼此。

只有,你,和我。

078 妖女的心愿32

镇戈披着月光走出来,给趴在石桌上酣睡的女人披上一件外袍。

现在的他已经变成一个高大健壮的少年,四肢修长有力,仅仅那双雾色弥漫的黑玉瞳孔就足以勾去所有少女的心魂,更不用提他别具异域特色的五官,每一处都是造物主的恩赐。

想到这个坏女人前几天咕哝过一句:“真应该把你送去段飞那儿,光是出场费都是一大笔进账”,镇戈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伸手想掐她泛着粉色烟霞的红润脸蛋,却在碰到那柔滑肌肤的瞬间放轻了动作。

那样珍惜地抚摸着她。

也只有在她喝醉的时候,他才敢跟她这样亲近。

月色隐去了,少年的瞳孔深处开始有疯狂的火焰燃烧起来,如果,他还想和她更亲近呢?

唇,越靠越近……

那抹艳紫如同他梦中开放的毒花,勾着他一路追寻。

这一刻他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清醒地知道自己中了一味名叫莫雪薇的毒。

此毒,无药可解。

……

次日,未来的超级反派顶着巴掌印跪在洞外,一脸乖巧,毫无诚意地在这儿认错。

认错?才不会呢。

镇戈回忆着昨晚的触感,无声地笑开,师父的嘴唇好软,好甜……

兰疏影冷着脸走出来,看见他在笑,后槽牙磨得更激烈了。

她早就发现了,这家伙的眼神里除了对师父的敬慕之外,还多了些别的东西,可她没想到这小子居然那么大胆!

要不是昨天她及时给他解毒,这个小世界的反派boss就要换人做了,鬼知道下一个什么时候才能出娘胎!

更让兰疏影生气的是,昨天他亲吻自己的时候,她正梦到跟南明斗法,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能把那个混球揍趴下,突然被人弄醒了!

综上,如果镇戈非要以为她的怒火是因为他冒犯师父兼心怀不轨,那就让他自己认为去吧。

“你如今已经长大成人,以你的武艺,世间罕有敌手,可以出师了。”

她开口第一句就把镇戈惊住了,他惊忙地跳起来反对道:“师父,我不要!”

不要?

兰疏影冷笑,“由不得你。”

镇戈死死地盯着她,眼中雾色流转,最后化为冷森森的煞气,他恶狠狠地问道:“是不是因为他,江燕回?你还喜欢他是不是!”

虽然他知道这个可能性很小,可是嫉妒掌控了他的理智,他说个没完,让兰疏影听得一愣一愣的。

少年停住了控诉,漂亮的眼睛泛着红丝,欺身上来抱住了她,将额头抵在她心口的位置,随着她的心跳吸溜鼻子,显得又委屈又可怜。

他带着哭腔求她。

“你不要喜欢他好不好,你看看我,我比他年轻,比他好看,比他武功高,而且我只爱你一个,绝对不会跟任何女人亲近,除了家世以外他什么都不如我……你喜欢我一下好不好?师父……”

兰疏影舒了口气,她预料到少年会反对出师,可她没想到他会选择今天跟自己表白。

她把手掌放在少年的脑后,习惯性地一下一下抚摸着,少年安静下来,像只乖巧的小兽。

于是她顺手给他梳理了头发,在脑子里整理了一下思路,徐徐道:“倒也不是不可以。”

镇戈猛地抬起头,好像在确认她话的真假。

兰疏影说:“我不喜欢他。”

少年更激动了,期待地盯着她的嘴唇,可是兰疏影接下来的话并不是他期望的答案。

她勾起一抹坏笑,眸中星光流转,鼓励他说:“不过你可以证明一下你说的话——什么都比他厉害,嗯?至于家世,那算什么?你还有师父,我给你一个比江家更好的家世。”

镇戈看着她递过来的碧色玉牌,有些疑惑。

兰疏影悠悠地说:“你拿着它去南都桃夭坊,找一个叫段飞的人……”

镇戈的脸顿时黑了。

段飞?不就是她开玩笑让他去赚出场费时提到的人?

他委屈地盯着她:“你是不是还惦记着什么出场费?你要多少钱,我去给你抢来,不许让我给别的姑娘看。”

“……”

“我不是那个意思……”兰疏影扶额,“你知道这牌子代表的是什么吗?”

镇戈干脆地摇头。

“这是段楼之主的令牌,里面有只母蛊,你把血滴在牌子上,就可以通过它操控携带子蛊的人……”她把用法细细告诉他,看着他完成了认主才放心。

没错,莫雪薇的父亲就是当年突然失踪的段楼楼主,段夜明,这是她从段谦嘴里逼问出来的。

当年,段夜明带着心腹段谦去崐南找药,机缘巧合,与莫兰相爱并偷尝禁果。莫兰把自己最厉害的蛊给了他,段夜明于是决定更改对部下们的控制手段,他回到中原,给段楼的高层依次种植子蛊,留下段谦在崐南照应莫兰。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段谦这人,他生了反骨。

段谦生得俊朗,根骨奇佳,陈敏对他动了心思,要跟他双修。欲功的进展奇快,更坚定了段谦背叛的心思,他们还把莫兰怀孕的事捅到老教主面前。

后者觉得尊严受到挑衅,跟刚回到崐南的段夜明打了一架,这牌子就是打斗时掉落的。

在段夜明的误导下,段楼高层们都以为这块玉牌才是控制众人的关键,然而这是段夜明用来混淆视听的,真正起作用的是他身上那条母蛊。

大战之后,段谦找这块玉牌找了很久都没找到,现在才知道牌子是被莫兰捡走了。

或许段夜明是在陈敏的毒奏效之后意识到不对,所以把母蛊传进玉牌里藏在附近,好让妻子凭着蛊之间的感应把它收回去。

同理,兰疏影猜测莫兰也是不想段楼落入纳木扎和陈敏的手里,同时为了保护女儿,所以把玉牌原封不动地送去飞鹰堡,而她那条母蛊则强制休眠之后输送给莫雪薇。

……

兰疏影说完这段往事,在镇戈若有所思的表情里轻声说:“我要动身去杀陈敏报仇,这只是小事。不过另外有件事需要拜托你。”

079 妖女的心愿33

镇戈没问是什么事,只是乖巧地点头。

在他看来,他能有今天是师父造就的,不提这恩情,只说她在他心里的地位,上天下地,只要她开口,他都会做。

“纳木扎武功奇高,我不是他的对手,将来如果有机会,希望你能帮我解决掉他,另外,找到我父亲或者他的遗体,从纳木扎那里拿回我母亲的骨灰,以后好让他们夫妻合葬。”

兰疏影指着山谷里一块常有蝴蝶飞舞的野花田,笑着说:“我看那儿就不错。”

镇戈一口应下,他满心都被她信赖的眼神填满,根本没意识到她其实是在安排后事。

怀揣着打败江燕回的心愿,少年意气风发地踏上征程。

在他走后,兰疏影松了口气,揉揉宿醉后的头,回去美美地睡了一觉。

睡醒之后她准备好文房四宝,奋笔疾书。

奶糖看了一会,惊讶地问:“主人,你这是在写,遗,遗书?”

自从她恢复本性,奶糖开始试着讨好她,时间久了,她气消得差不多了,偶尔也应它一句。

“你自己不会看吗?”

兰疏影写完“绝笔”两字,把墨迹吹干,郑重地把信放进盒子里,再摆在镇戈房间里最显眼的位置,保证他一回来就能看见。

而后,她按着段楼传来的地址找到了陈敏。

段楼的势力遍布整个江湖,严格来说,当年段楼的实力就是压过流月城和飞鹰堡的,如今重新有了领头者,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区区一个陈敏,根本逃不过他们无处不在的监控。

陈敏果然还是杀了段谦,换了一个双修对象,而且还不是当时那个小白脸,可能是已经被用废了。

她会杀段谦也在兰疏影意料之中。

因为那门欲功必须跟男子同修,男方武功越高,进展就越快,而且一天中断就会反噬。段谦已经失去利用价值,陈敏的武功就会停滞不前,甚至倒退,所以早晚会换人,而等待新人从头练起的这段时间,她还会继续衰弱下去。

被段楼打击和玩弄了整整两年,陈敏每天都活得心惊胆战。兰疏影出现在她面前时,差点认不出这个蓬头垢面的中年女人,因为在莫雪薇幼年的记忆里,陈敏是个高傲又性感的年轻女性,永远精致美艳,走到哪里都香风阵阵。

“你杀了我吧,我实在受不了了,不想再跑了。”

陈敏丧气地坐在地上,苦笑,唯有苦笑。

她认得面前这个人,段谦这人不老实,她是知道的,只要不耽误她练功,她也无所谓段谦出去找些鲜嫩的野花玩玩,于是他就惹到了这个姑娘。

如果陈敏早知道她会是今天高高在上的段楼楼主,那么拼着活死人全部死掉也一定要杀了她。

“杀了你?那样太便宜你了。”兰疏影淡淡地说。

她从随身的各种容器里放出二十余种蛊虫,招呼陈敏过来:“来看看你认得几个,说出名字和用途,如果你全都认识,我就考虑给你个痛快的死法。”

陈敏从第一只蛊虫出现开始就沉默了。

这些东西让她想起了一个从小就在各方面压制着她的人,她曾经那么嫉恨那个人,拼命想当两人之间的赢家。可是在她们都很小的时候,也是那个人像亲姐姐一样温柔地对她笑,带她玩,跟她说“我会保护你”……

陈敏的眼神很复杂,直到无意间看到这个年轻女子的笑,跟她记忆里的影子一瞬间重合了,她愣住,颤抖着咕哝道:“兰姐……”

兰疏影笑意更浓:“确实有人这么叫过我,不过我不喜欢。如果你是说莫兰的话,不错,她是这具身体的母亲。”

陈敏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她已经在段楼长久的追捕中耗尽精力,一丝反抗的欲望都没有了。

或许人在将死的时候都是向善的,她花了很多时间去回忆那个人,从小时候到长大后,再到自己刺穿她胸口,血溅在手背上的时候。

那个人先是惊愕,继而了然,她口吐鲜血说:“我不怪你,但,别杀薇薇……我求你。”

原来她早就知道自己嫉妒她,或许她也早就猜到自己终有一日会后悔,悔到肝肠寸断。

没有人知道,陈敏最擅长的是毒,改修欲功是因为她发现自己爱上了一个女人。

一个傻傻的、总想保护别人的女人,一个为臭男人甘愿饱受怀胎之苦的蠢女人,那个男人消失了多久,她就找了多久,就连快死了还在为男人的女儿谋划。

陈敏亲手杀了莫兰,也埋了自己的心,背上水性杨花的恶名也不在意。

今天有人来找她还那笔债了。

陈敏伸出手,露出瘦骨嶙峋的手腕,她把腕上的青筋露给兰疏影,枯黄的脸上露出释然的笑:“你动手吧,我不反抗。”

兰疏影不能理解,她也不需要理解,欠下的总是要还的。

一共二十七种蛊虫,从手腕扎入,依次种在陈敏身上的不同位置,各有各的折磨方式,总能让这个女人体会到痛不欲生和求死不能是什么滋味。

兰疏影计算过,以陈敏的修为,每天好吃好喝伺候着,够撑三年。

她给镇戈的考核时间也与这相当。

……

兰疏影已经很久没去打听江燕回的消息了,刚收到段楼传来的信,原来他和东方韵书已经得到流月城的祝福,结伴在外闯荡江湖。

最近他们刚卷入丰和渡的陨铁争端之中,东方韵书在生死关头为他挡了一剑,重伤垂危,但是被路过的天下第一药师方流云所救,不但人没事了,而且被诊出已经怀胎三月,是大大的吉事。

消息传到江家,看在未出世的孩子的份上,江母勉强点了头,向娘家去了一封信,两边都撤回了寻找莫雪薇的小队。

江燕回感激之余,果然决定娶东方韵书为妻。

现在很多人都收到了喜帖,回想起江母曾经宣布过未来儿媳是自己挚友的爱女,有关系亲近的世家夫人和她打听过这事儿,没探出女方的身份,只知道那孩子姓莫,名字里带一个薇字。

显然跟东方家的三小姐是搭不上关系的。

080 妖女的心愿34(青云加更)

江家也是老牌世家,唯一的嫡子在人生大事上这样随意,竟然在宣布之后换了新娘子,让很多人怀疑是不是个玩笑。

又有不惧流月城势力的散人爆了猛料,把当日在亭中的事情捅了出来,东方韵书下跪请求共侍一夫,原配美人愤而携徒出走,这桩新闻很快闹得沸沸扬扬。

本是一桩喜事,转眼间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笑话。

兰疏影伸了个懒腰。

喜帖她也收到了,是通过段楼交给她的,红彤彤的很是刺眼,她不屑地把它丢到臭水沟里——早就说了别送这玩意,他们哪来那么大面子请她出席?

不过镇戈听说之后代她去了,还在婚礼上大闹了一场,跟新娘子的父亲打了一架,当众抽了东方流月三个巴掌。

第一掌是代他母亲打的,因为东方流月敢做不敢当,纵容所谓正道剿灭他宗门,杀了他母亲,是为无情无义,不仁不义。兰疏影笑了,这小子,挺会拉大旗的。

第二掌是代他师父打的,因为东方流月教女无方,纵容庶女抢了他师父的未婚夫婿,不知羞耻。她耸肩,谁爱要谁要,别来缠她最好,毕竟打人费体力,直接抽他们还容易遭天谴。

第三掌是为他自己打的,同时也是以段楼楼主的身份正式向流月城宣战,不死不休。

段楼要跟流月城开战?

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将会是江湖上最激烈的一战,而且这位少年楼主借着这对小年轻的婚礼来宣战,何止来者不善,这分明是在打流月城和飞鹰堡的脸啊!

外孙的婚礼好端端被搅和了,霍堡主愤怒至极,不顾老前辈的体面,亲自下场助阵!

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被这个后生晚辈三招打成了重伤!接下来一年怕是都只能闭关静养,可以想见,等他养好伤出来,流月城早就该易主了。

一时之间,少年楼主镇戈名声大噪。因为他从不避讳提及师门,连带着兰疏影这个当师父的也成了名人,无数人在打听怎么拜入她的门下,可惜难寻芳踪。

镇戈的成名比剧情里早得多,江燕回和东方韵书的结合也提前了许多年,一个超级反派的横空出世彻底打乱了剧情线,风起云涌,一切都在向一个疯狂且未知的方向奔跑,谁也说不清故事的结局。

如果这个小世界里还有别的任务者,那么只好说一句抱歉了,兰疏影漫不经心地勾勾唇,继续浇花。

那个来得不合时宜的孩子牵绊住了这对年轻的夫妇,紧跟着,他们的江湖梦也随着流月城的全面败亡而破碎大半。

最让江燕回无法接受的是,当那个少年彻底击败他岳父东方流月之后,夺走流月城,并且爆出了流月城的种种黑幕。

例如,以东方流月为代表的正道联盟,将无辜的异族教派和普通门派打为邪魔外道,而东方流月在亲自率人围剿他们的过程中,搜刮了无数的美人和财富。他甚至专门成立了情报队,哪里有绝色女子,哪个门派有不错的宝贝,他就把下一个目标定在哪里。

若没有诸多无辜宗门被强行掠夺,哪来今天这座武林第一城?

东方流月的形象彻底毁了。

他那些子女们在镇戈的血掌下哀嚎,唯有已经出嫁的东方韵书逃过一劫。

可是江家愿意提供庇护只因为她肚子里有个孙少爷,对于这个不安分守己、整天想回流月城救人的蠢女人,他们只有一肚子唾弃和鄙夷。

包括江燕回这个做丈夫的,也在她终日的眼泪和哀嚎中产生了深深的疑惑:这个只会哭泣的女人真的是当日向他表达倾慕的美丽少女吗?不,她变了,她黯淡无光,日益癫狂,比不上雪薇一丝一毫……

雪薇,她在哪里?

江燕回茫然地在记忆里捕捉着异族少女给予他的安全感,记得段楼的新楼主说过自己是雪薇的弟子,可他一点也没认出来这就是几年前那个被救下的男孩……

江母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次当众表达懊悔,刚开始霍三少还常安慰她,时间久了他根本不上门了。

——流月城已毁,下一个或许就是飞鹰堡,往来多年的世家同道纷纷跟他们划清界限,生意也大受影响,他们几兄弟每天为家族奔忙都来不及,哪来的闲工夫陪一个妇道人家哀天哭地?

若要怪,就怪她的好儿子惹了少年的师父,看看如今的江家,又比飞鹰堡好到哪里去?

东方流月过去被视为正义的化身,江燕回一直把他当作自己的偶像和毕生目标,偶像的倒塌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受不了人们隐带指责的眼神,更受不了妻子日夜哭哭啼啼,跟母亲也相处不好,时不时就来找他做主……江燕回每天浑浑噩噩度日,甚至开始绝食,不过这一次除了江母以外,谁也没来劝他要坚强。

直到有一天,那个冷血的少年找上江家,放话让他们交出七少爷江燕回,否则就在一日之内屠尽江家。

江燕回被迫从软弱的梦境里清醒了,这次他似乎是真的醒悟了,主动承担起作为江家一员的责任,随少年离开。

有人看到过他们,据说他的状态很好,少年并没有折磨他,只是让他跟随左右,究竟目的是什么,谁也说不清楚。

……

三年的考核期,镇戈只用半年就完成了所有目标,在无数人的恭维和畏惧中,他开始觉得寂寞,很想回去看她一眼,就一眼也好。

可是她说过,时候不到就不准他回去。

镇戈很不开心,于是他四处游荡。

他行事全凭喜怒,又武功奇高,惹了他的只有认倒霉的份。平时在外面遇到好看的好玩的,他就抢来寄给兰疏影。

有很多人想讨好他,可是他根本没有想要的,聪明人猜到该去讨好他那位神秘的师父,苦于找不到人。有人妄想用美色迷惑他,可是所有的美人他连看都没看一眼,听清来意就直接砍了。

——于是有了个说法,少年心有所属,对方是个绝色美人,除了那人以外,他看谁都是庸脂俗粉。少年表示赞同。

还有一个说法,少年心慕的就是他身边的江家七少爷,喏,七少爷姿容脱俗,也只比少年差一筹罢了。少年没承认也没否认,但是他很高兴,重赏了说这话的人。

大家以为说中了他的心思,其实是因为那人夸他比江燕回好看。

……

镇戈在江湖上胡作非为很久了,耐不住无聊,他去了皇宫,盗走帝后凤冠上那颗最大的东珠,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在龙椅上把玩了半个时辰。

无人可制伏他,甚至在他走后,皇帝憋屈至极,又忌惮他无人可敌的武力值,不得不封了个王爷来招揽他。

他没有去。

太没意思了,好想回家见师父。

081 妖女的心愿(终)

兰疏影并不是独自住在山谷里的,同住的还有个苗族阿妈,就是当年奉命去飞鹰堡送玉牌的婢女,阿妈当年没有回崐南,而是留在飞鹰堡后厨做事,练就一手好厨艺,正好现在便宜了她。

这天,用过一顿丰盛的午饭,她去田间散步,拈了朵花放在指间把玩着,忽然听见有个清脆的声音在叫“大姐姐”。

抬眼一看,真是故人。

小莲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让兰疏影有点诧异的是:她是和方流云携手而来的,真正意义上的那种携手。

方流云还是儒雅俊秀的样子,岁月只是在他眼角稍稍留了几道痕迹,被她这般打量着,方流云有点不好意思,倒是小莲嘻嘻哈哈地承认今年已经与他拜了天地,已经不再是师徒了。

兰疏影笑着跟她贺喜,一句方夫人让少女面泛红霞,方流云不禁看直了眼,两人浓情蜜意,把此地主人晾在了一边。

当她问到来意,两人都有点尴尬,最后还是方流云开口问道:“咳,请问段楼楼主在吗”

兰疏影笑笑:“你是要找我还是找镇戈,有什么事吗?”

母蛊全给了镇戈,但她还有段夜明之女这一层身份,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加上小霸王镇戈的态度非常明确,所以她是段楼的隐形楼主。

段楼的高层们清楚她对少年的影响力,都把她当祖宗敬着。

一问才知道,原来两人辛辛苦苦找到这里,为的是一味药材,名叫赤霞仙。

因为这药材晒干了之后形态很好看,又有特殊的香气,几个月前被镇戈收入囊中,转脸就让人送来讨好她。

这味药恰巧是方流云急需的,国境之内怕是只有这一株,他动了不少关系追踪过来,最后查到这个山谷。两人怕引来少年的不快,不敢让旁人知道,所以丢下随从,徒步找来这里。

“明白了,东西就在我房里,你们要一起过来喝杯茶吗?”

几年过去了,小莲还是活泼不见外的性子,蹦蹦跳跳地跟过来,惹得方流云大急:“你小心点,肚子里还有孩子呢!”

兰疏影戏谑地瞥了一眼,这妮子笑嘻嘻地摸摸微凸的肚皮,没心没肺地炫耀道:“不怕,结实着呢!”

她舒了口气。

感谢男主女主早早完成和谐,放过了方流云这个苦情男配,促成一对有情人,可喜可贺,功德无量。

虽然她是不太赞成小莲在这么小的年纪就怀胎生子,可是人家夫妻俩的事,她也懒得插嘴,再说还有方流云这个第一药师帮着调理,想必也不会出什么差错。

“大姐姐,那个镇戈真是你徒弟呀?他武功好厉害,人很好看,就是有点吓人,嘿嘿,你胆子真大。”小莲吐吐舌头。

兰疏影回以一笑,万分真诚地为自家徒弟辩解了一句:“他其实很乖,很会照顾人。”

比如每次她喝了酒,第二天醒来旁边总有熬好的醒酒茶。平日里有什么活,他都会抢先做完。夏天总有冰镇的绿豆汤喝,冬天会早早安置好小暖炉,喝咸汤时她爱加一味椒末,煮甜汤时爱放三颗红枣儿,他都记得清楚,样样准备妥当。

可惜她说这话也没人信,因为那孩子出去以后就是个怼天怼地的小霸王,凶名在外,据说能止小儿夜啼。

在小莲一路高高低低的笑声里,兰疏影恍惚地想,之前她用莫雪薇的身份跟男主空耗了那么久,最后没忍住恶心,甩袖走人,可是接下来她带走反派boss,教养他六年,这六年里她活得自由自在,痛痛快快。

所以到底是谁有问题?

算了,事已至此,多思无益。

她能感觉到这具身体或许快到极限了,只要再加些外来的毒素就能引爆所有毒血,所以她已经不再碰蛊了,在事情没有明朗之前,她还是惜命的。

天边响起几声闷雷。

她心情有点压抑,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夫妻俩拿到赤霞仙之后大为感激,因为小莲怀有身孕,眼见着天色不好,兰疏影就让苗女给他们收拾了一间客房先住下。

方流云来找过她,吞吞吐吐半天才问出一句:“你是不是……”

她含笑不语。

看着他满是同情和遗憾的眼神,她有点好笑,摆摆手说:“别这样,我还看得开。”

她知道这个人擅长医毒,可他帮不了她。

“赤霞仙对我来说只是熏屋子的摆设,在你手里会更有价值,而且这东西是镇戈找来的,这孩子不懂事,我猜着怕是还有苦主,方先生既然拿了这药材,便把人情还给那个苦主吧。”

她淡淡地说,并没有顺势提出让他医病的话。

方流云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怪物,大约从来没见过她这样豁达的将死之人。

晚饭后雷声越来越大,天边电蛇游走,隐隐汇成一只竖着的眼睛。

兰疏影微叹了口气,姿态从容地放下浇花的水壶,她大概明白了。

……

“主人主人,有东西在监视我们!”奶糖焦急地大叫。

“嗯,是天道。”兰疏影在脑中回应它,手上调配药物的动作并没有受到影响。

她明知道培养反派boss对挫伤主角光环会有更好的效果,开始却选择从男主那里下手,潜移默化地破坏光环,主要原因就在这里。

一旦实际发生的事情与命定路线发生了过大的偏差,就有很大几率会引出天罚之眼,那是小世界里权限最高的监察者,同时也是南明之眼的无数分身之一。

她需要尽快离开这个世界,以免被对方追踪到坐标。

这是任性必须承担的风险。

……

药是艳红色的,层次分明,很像她昨天坐在山头欣赏的晚霞。

她忽然想起那封遗书里没加上这句,有点后悔,如果早知道天罚之眼会在今天降世,她就不偷懒了。

她想告诉镇戈的是那边山头有个位置很适合看晚霞,很好找,那块看起来很像龟壳的石头就是。

不过她没办法陪他一起看了。

……

药水在她胃里欢快地跳舞。

一阵剧痛之后,她开始看到幻象,镇戈正在向她扑过来。

假的。

因为镇戈已经长大了,可她眼里看到的是个白白胖胖的半大孩子。

……

哦,她想起来了,那是他们在山谷里住下的第一年。

她嫌弃他太瘦,就每天打猎回来烤肉给他吃。

镇戈很听话,她给多少他就吃多少。而且那时候住在山洞里,一天天晒不着太阳。

不知不觉就把他喂成了一只小白猪。

小家伙还不乐意天天被她笑话,拼命减肥。

……

镇戈,别怪我心狠。

记得我第一天教过你什么吗?得到总是伴随着付出,得到了一些,就要失去一些,这叫选择。

利用了你我很抱歉。

作为补偿,我精通的所有东西,只要你喜欢,全都教给你。

这个世界终有一日将在你的脚下跪地求饶,你将加冕成王,富拥四海。

小家伙,祝你往后喜乐无忧,岁岁安康。

如果有一天师父像你一样可以斗败全世界,就回来跟你开开心心地并肩看一次晚霞。

……

眼前渐渐模糊,带着浓浓甜香的血从她嘴角疯狂涌出。

她听见苗女的尖叫,太吵了。

……

再见吧各位。

永别了,天道。

南明,你抓不到我的,我会毁掉你管辖下的所有世界,以报昔日之辱。

兰疏影用最后的力气完成一个完美的微笑,然后陷入永久的黑暗。

082 镇戈番外

听到她死讯的时候,我根本不敢相信,是啊,不敢。

全天底下如果还有一个人能让我觉得害怕,那一定是她,我的师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想叫她师父的呢,我不记得了。

她笑得很漂亮,嘴角弯弯的,睫毛很长很翘,像个得意的小狐狸,哦,不能那么说,她总说自己年纪很老很老了,至少够做我祖母的祖母。

那就,叫你老狐狸吧……

我摸到很潮湿的东西,苗女被我吓得说不出话,只知道哭,可我从她眼睛里看到了同情,后来才意识到,我摸到的是自己的眼泪。

臭女人,你别闹了,起来陪我练功啊!

你不是让我打败江燕回吗,我已经做到了啊,你起来看看我,我赢了,没有奖励吗?

我再也不会偷亲你了,我知道你教我那么多东西是要利用我,我愿意的,什么都听你的,你别不要我……

别让我一个人……

……

我用了很久很久很久才让自己接受这个事实——她离开了,她是个大骗子,把我骗走之后就一个人偷偷溜了。

那封信,字可真丑,还不如三岁孩子,我都不想看,差点扔到臭水沟里……骗你的,在我胸口放着呢,一点都没皱。

她把自己比作一个炸药桶,那杯毒药就是点燃她的火,她还说想做烟花,因为瞬间绽放才是最美的。真是……又蠢又臭美。

我把那对夫妻赶走了。

那个男人我记得,是救活东方韵书的那个人,他手上还有我送你的赤霞仙……如果不是苗女出来解释,他俩应该已经被我砍了。

你这个混蛋,明明是我们两个人的地方,赶走我之后先多了个苗女,又让其他乱七八糟的人住下……

你这么本事,那就回来带我走啊,劈柴喂马,洗衣做饭,我什么都会,能把你照顾得好好的。

如果身体有问题就去治啊,你敢喝毒药,敢丢下我,就不敢去看大夫吗?

真蠢啊。

……

我把她封在冰窖里,可是没有用。

那天的雷很大,苗女说其实已经响了很久了。

雷火点燃了冰窖外的树林,我从没见过这样奇异的场景,火一直烧到冰窖里去,我跑进去的时候冰已经融化了,她躺在我怀里轻得像柳絮。

好像听见她在说保重,大概是我幻听了吧。

第二批冰还没到,她在一夜之间化成一具烟色的骨架,很漂亮,满室都是很甜的香味,像是她的血肉都被蒸干了。

彻底走了……

苗女说在她老家有个传说,蛇神会带走他最忠诚的信徒,所以她是化成蝴蝶走的,去侍奉蛇神了。

无稽之谈!

……

我想毁掉所谓的蛇神,或许这样她就能回来?

后来我确实那么做了,整个崐南再也找不到一尊蛇神雕像,他们甚至刻了我的像以求自保,呵呵,什么信徒!

我早知道她才不是去侍奉什么狗屁蛇神,那个女人,明明只信仰她自己。

……

纳木扎被我拍碎了全身的骨头,软趴趴的一团人皮包着烂肉,恶心死了,我让人把他丢到千愁窟里喂蛇。

他们说在千愁窟里找到了老楼主段夜明,我见到他的时候人还没断气。听说莫兰和那个女人都不在了,他很难过,让我杀了他。可我没有,我怕她会怪我,虽然我知道她并不怎么在乎眼前这个人。

当天下午段楼主死了,我把遗体和莫兰的骨灰都带了回来,跟她一起葬在花田里。

那天陈敏从山洞里一路爬到墓前,跪了大半天,晚上雷声渐渐停歇的时候,苗女过来说她也死了,是自己用匕首穿心而死的。

清静了,都清静了。

……

江燕回找来了,他还是那么伪善,祭拜之前还要大惊小怪一番,挖了坑把陈敏的尸体埋进去,竟然还想帮她立碑!

我把牌子拔了,让人把陈敏的尸体烫到血肉分离,然后用跪姿钉在坟前。

她不喜欢这个女人,说好要折磨三年,那就一天也不许少,没受够折磨就擅自自尽,才跪这么几天算什么?

如果没有纳木扎和陈敏,或许……或许她会被段楼主带回中原,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哪怕这样我会永远遇不到她也没关系,我希望她能过得幸福点。

江燕回说他很难过,他很遗憾这些年都没能见到她。

很好笑。

我说:既然这么难过,就下去陪她吧。

他吓得脸色惨白,一声没吭。

虚伪的胆小鬼。

不过他又说很羡慕这些年我能伴在她身边,这句话我听着很顺耳,就不杀他了。

后来,东方韵书被江家的几个人硬拽着来找过他,还抱着个孩子。江燕回不肯回去,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愿意看一眼。

他们太吵了,全被我扫了出去。

他后面还偷偷跑回来过,在墓前摆放一些紫色的野花,很难看。

他一定不知道她喜欢的是红色,最耀眼的那种红,这种紫花她嫌太俗气。所以我统统给扔了,而且告诉他,以后他敢来一次,我就杀掉江家的一个人。

此后他再也没出现。

再后来我听说东方韵书疯了,还把江燕回给捅死了。

我决定奖赏她,就让人把她送去了流月城,跟那些恨毒了她的兄弟姐妹们住在一起。

苗女说我这样太恶毒,师父会不高兴。

她劝我多积德行善。

我笑着跟她说:如果我照你说的做,她不但会不高兴,还会揍我。

可我多想她真能活过来,那样的话天天挨揍我也高兴。

……

我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一个老人,世上再也没有什么能牵动我的情绪了。

我也开始在月夜饮烈酒,在一次又一次酒醉后回忆她,来证明自己还是个有心的人。

不过我不会骂她的。

对了,她还留了一瓶药水,说是叫“无忧”。

我很疑惑,为什么不叫忘忧呢,她明明是想让我忘记这些折磨人的事情。

苗女说她让我不要耽误时间,喝光它。

就像她信里说的,我将拥有一切,应该快快活活地去享受,惦记一个死人算什么大丈夫?

可我还不想忘了她,或许哪天痛极了我就会喝掉它吧。

……

我开始做一个梦。

梦里她说她不是莫雪薇,她叫……

每次我都尽全力想记住她说的那个名字,可是梦醒之后就死活想不起来,仿佛那是一个不能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秘密。

后来想想,那个梦是从我最后一次寻死失败之后开始的。

我不禁产生一种自我欺骗般的幻想,或许她现在好端端地活在另一个世界,她正在观看我的一举一动,看见我哭,她可能正在得意地咯咯直笑。

我决定以后都要笑着生活,不能让她太得意了。

她让我去找一块长得像龟壳的石头,因为在那里观赏晚霞是最好看的,我去了,可我没觉得好看,或许是因为她没在。

我再也没想过寻死。

我要好好地活着,一直活着,一直等下去。

总有一天,她会回来跟我一起并肩看晚霞,我相信她。

083 万人之上1(青云加更)

“我不服,你根本没懂我的意思!”

银冠少女一看见兰疏影出现就扑了上来,张牙舞爪的魂体刚靠近她就冒起一串青烟,痛得缩了回去。

兰疏影靠在熟悉的纯银座椅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刚刚又经历了一次死亡的滋味,她的心情现在不是太好,刚好有人,哦不,有鬼撞了上来。

女人没说话,简简单单坐着也自有迫人的威势,让人不敢轻易造次,她冷森森的目光扫得少女有些忐忑,可是一想到江燕回的悲惨遭遇,莫雪薇被怒火壮了胆,又开始叫嚣着要重来之类的话。

兰疏影问她:“你是对哪里不满?”

莫雪薇早有准备,脸上满是跟她的清冷气质八竿子打不着的愤慨,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兰疏影神情淡淡地听着,无非就是在为心爱的少年打抱不平。

奶糖心虚地浮在上空没敢下来,毕竟,主人之所以忽然改变画风,在它看来,多半是因为它贪玩隐瞒了剧情。

兰疏影嗤笑道:“你是死了,并不是脑子被挖了,自己好好回忆一下你告诉我的心愿是什么?我问你,陈敏死了没有?”

“……死了。”

“你要让江燕回看到真正的江湖,我就让他看了贪婪之罪,人性之恶,弱肉强食,这些比他幻想的东西真实得多,这点你认可么?”

莫雪薇沉默了,她无法反驳,如果只从她提的三个心愿来看,即便是自己重活一遍也无法比这个女人做得好。

女人将她拥有的资源都利用到了,每做一件事都对江燕回产生了影响。而她如果亲自重来,或许只想让那个少年安全和快活。

“最后,我教你一件事,得不到的才会永远记着,你希望的是他记住你,很好,他到死都在念叨你的名字,你有什么可不服的,嗯?”

兰疏影挑眉,手指有节奏地敲着银座的边缘。

莫雪薇满脸不情愿,可是不得不说,她的心愿其实都被很好地完成了,她只是不满自己爱惜到那种地步的少年,被那样轻慢地对待,又那样悲惨地死去。

她喃喃道:“……对,他死了,我要去找他……”

自己可以作为鬼魂真实地存在着,他也一定可以,那么她可以找到他,和他一起投胎转世,来世或许……

“我很抱歉,你恐怕不能去找他。”兰疏影停住手上的动作,似笑非笑地说:“既然你认可心愿全部达成,现在,你的灵魂归我。”

莫雪薇一愣,忽然眼神凌厉地反驳她:“谁说我认可!你没有领会我的意图,我是要他活得好好的,而且不能跟那个贱人成亲生子!”

“真可惜,你当时可没说。准备好了吗?”

兰疏影期待地舔了舔下唇,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某种美味。

莫雪薇悚然后退,可是她的魂体不受控地被收进女人的手里,越来越近,近到女人形状完美的红唇正在放大……

轻烟消失,兰疏影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下来。”她头也不抬,下了个简短的指令。

奶糖瑟瑟发抖:主银,人家真的错鸟……

“那你就自己在上面反省吧。”

奶糖很快就后悔了——接下来三个月,整整三个月,它被无形的能量封在那一小块区域里,连翻个身都不行,只能用一个姿势在这里看着主人,什么叫欲哭无泪,这就是了。

兰疏影这次休息了很久,其实她也在反省。

这是她出关之后进入的第二个世界,并不理想,最重要的是被天道发现了。

奶糖的贪玩固然占了一部分原因,可是她自己的失控才是让一切脱离轨道的关键,如果按照她正常的习惯,应该会继续留在主角身边,让他们俩狗咬狗,可她偏偏选择了最暴力的一种——培养反派。

她这次脾气太大了,居然到了忍受不了主角的地步,而事实上,过去她遇到过很多比这两个人恶心数百倍的主角,都被她玩弄于手掌之间。

她失去了理智,而且没有扮演好莫雪薇这个角色。这个领悟很不好受。

每一秒都有无数任务者因为失控而任务失败,可是对她来说是第一次,是可耻的污点。

第一个世界太顺风顺水,让她忽略了这点,太过信任自己的能力,没有调整好心态就去了第二个世界。

还有她培养的那个反派,镇戈……

兰疏影失神了。

严格来说,镇戈其实是她的第一个弟子。

她不太明白该怎么跟他相处,只是尽力地对这孩子好点。她发现他很崇拜自己,在很多地方会以她为范本去模仿,她提醒过他做自己就好,他似懂非懂,后来长大了,日渐冷漠内敛,不再与她交心。

出于弥补的心态,她把超脱这个世界的东西也传授给了他,比如修真世界的功法。

那里没有人能伤害到镇戈了,除了南明,不过南明也不会对他眼中的蝼蚁出手。此外,根据她的研究结果,这个世界最后有百分之五的几率直接崩溃,另外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几率是重塑规则,也就是说,把镇戈从反派变为主角。

她离开的时候探测过,世界很稳定,规则处于不断崩塌和重组之中。

没有及时制止他对自己的感情,是她这个做老师的失职了,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如果他够听她的话,喝下那瓶无忧就可以断除一切情感,他会记得她,不过是以普通弟子的视角。

如果不愿这样也没关系,只要他想活得长久,等他逐渐踏入修者的旅途,什么都会淡去。

无忧,那是高阶任务者才有权限兑换的东西,她身为首座也只存了三瓶。或许正因为取出这东西,天罚之眼才会提前降临。

她洒然一笑,并不后悔。

……

奶糖可怜巴巴地认错,兰疏影没理它,熊孩子必须教训。她打开水镜,正好看见镇戈把自己浸到湖底,惨白得像个水鬼。

好在有护卫及时把他捞了上去,她松了口气,犹豫一会,她造了一个投影入他的梦,把没交待完的都说清楚。

……

她又想起南明了。

南明府以他为尊,划有十三个区域,而她是十三位首座之一,曾经以为她在南明看来是特殊的一个,其他人都不知道,她很早就是他的弟子了。

或许只能算是有个名头吧,他一向公正严明,从来不会给她提供什么帮助。顶多在她回来休息的时候来找她聊聊天,喝喝茶。

他或许不知道,那时候她没出息得很,哪怕只是几句开解也能让她开心很久。

她曾对他万分敬慕,也曾任他占据一颗荒芜的心,所以当他偏袒别人时她才会那样愤怒。

那次大开杀戒造成的损失,应该不能只用惨重来形容,可是南明给她下的罪名是渎神,说明他根本不在乎那些损失。而她,也是他不在乎的任务者中的一员。

……

罢了,都过去了。

夺情狱已经消解了她对他的感情,余下的只有必须洗刷耻辱的执念。

她冷静够了,该去下一个世界了。

……

奶糖很高兴,它终于可以下来了。

兰疏影还是没给它什么好脸色,一声不吭地迈进界门。

再睁开眼是在一个富丽堂皇的房间,何止富丽堂皇,简直差点亮瞎她的眼,到处都是金闪闪的,这次的身份看来不是一般的富裕。

她下意识眯起眼睛,隐约看见地上跪着个人,正在疯狂地磕头认错,殷红的血从那人额角流出来,从伤口的形状来看像是被砸破的。

兰疏影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青瓷杯盖,再看看那人旁边摔破了的茶杯,微微拧眉。

她快速观察了杯子的样式和质地,周围人穿的服饰,站位和仪态,判断出这里应该是宫廷,而她可能是个品级不低的宫妃。

再瞥到身旁中年女人托盘里的华丽凤簪,哦,恐怕还是个皇后,看样子脾气不太好。

“出去,你太吵了。”她一秒钟入戏,板着脸冷冷地说。

粉衣宫女惊讶地抬头,如蒙大赦,感激地谢恩,然后跪着退了出去。

兰疏影旁边的中年嬷嬷眼里飞快地滑过诧异,关切道:“娘娘千万不要为一个不懂事的奴才气坏了凤体,虽说是陛下亲赐的凤簪,可您瞧并未损坏,陛下是不会怪罪娘娘的,若是知晓娘娘因此气成这样,怕是还要心疼呢。”

“嗯。”

她并没有接收到剧情和记忆,因此只是点点头,眉头并未放松,让人看起来像是余怒未消的不快模样。

嬷嬷更加诧异,今儿是怎么了?如果是平时听见这样的话,她早就暴跳如雷又摔又骂了。

她正要试探,身着大红宫装的丽人蹙眉抚额,一脸不耐道:“本宫头疼得紧,你们都走,省得看着眼晕。”

“可是……”嬷嬷露出为难的表情,说:“诸位娘娘正在外面等着请安……”

从宿主的生活环境和刚刚的行为,兰疏影判断出这位娘娘就不该是个好性子的人,于是凌厉地扫了她一眼,成功地让嬷嬷闭了嘴。

另一个年约二十五六的年轻女子走上来,观察了她的神色之后轻声说:“主子好生歇息,奴婢去同诸位娘娘说一声,您看可要宣医者来瞧瞧?”

“晚些时候再宣吧,都下去。”

兰疏影猜测这该是个素日里得宠的,脸上稍稍缓和了些,由着她把自己扶到榻上,再领着众人出去。

那个嬷嬷有点犹豫,被女子硬给拉走了。

女子是最后一个退出去的,贴心地给她关好了门,兰疏影玩味地笑笑,这个女孩子,如果不是谁派来的间谍的话,倒也是个可用的妙人。

084 万人之上2

四周安静下来,兰疏影撑着头闭目养神,正等着奶糖传剧情过来,忽然听见嫩嫩的声音:“主人主人,人家知道错了喵,理理人家嘛~~”

“……???”

说话就说话,你喵什么?

她在金光闪闪的寝宫里转悠两圈,见到了另一个活物:一只四爪披着棕色绒毛的小白猫。

四目相对。

确认过眼神。

她单手提着后颈把猫拎到自己膝盖上,认真地问:“你对白色是有什么执念?”

耶罗香那个世界里它附身的是只白狗,开始还知道给她卖卖萌,后来就开始装大爷了,以为她都忘了?

白团子眨巴着水灵灵的媚眼,奶声奶气地喵了长长一声,在她手腕上蹭得挺欢。

兰疏影冷笑:“知道错哪了吗?”

对待这种没多少心智的孩子嘛,冷处理一阵子自然就听话了。

奶糖点头,刻意变细的声音再次在她脑中响起:“人家再也不瞒着主人了~~主人是我的天,我的地,上天下地主人最美,主人说什么都是对的,还有……”

“还有我让你做什么就乖乖去做,没让你动手的时候不要自作主张。”

没想到她说完这句之后奶糖忽然沉默了,她开始有不好的预感:“你做了什么?”

……

……

“呜呜呜呜哇!!!哇!!”

爆发的哭声惊得她一哆嗦,恶狠狠道:“再嚎我吃了你!”

“……呜呜呜,嗝…”

奶糖打了个哭嗝,可怜巴巴地跟她商量,说出来能不能不要吃它。

“你先说。”

“人家,人家进化了啦……”羞涩状。

那不是好事吗?

兰疏影琢磨着,它这样又哭又嚎还怕被吃,恐怕根源是在进化的原因上。

奶糖忐忑地说:“上次给主人拿无忧的时候,有个大眼睛瞪我,我就,就……”

“就趁它睡觉的时候吃了它一点能量……”

“主人,我现在可厉害了呢!能附身在精神力5级以下的活物身上,还能给主人开远程图像……呜哇,主人不要吃我!主人眼神好吓人啊喵!”

“……”你好样的。

兰疏影见过狗子甩尾巴,还是头一回见到猫尾巴能摇摆得这么欢。

她本来也猜测是取无忧的时候空间能量泄露没才引来天罚之眼,现在想想,取物在前,天罚之眼是第二天晚上才降临——如果按奶糖这个说法,她就秒懂了。

换谁家被偷了东西还不赶紧来逮人?!!

算了算了,反正已经走了。

没事没事,熊孩子嘛,管管就好,又不会熊一辈子。

心态放好,吓唬小孩不是本事。

深呼吸,不生气。

……

说实话吧,她对奶糖的期望值本来只有开门这一项。

但是现在想想,她有很多能力都在封印状态,低级世界还好,如果到了高等级世界,不但主角配角的实力更强劲,还可能遇到携带技能和道具的任务者,那样她会很吃亏。

所以奶糖的功能如果变多,对她还是很有帮助的。

“你能不能做到……在不惊动对方的前提下偷吃?”

奶糖认真想了一会,说可以,但是会很慢很慢。

慢总比没有好,兰疏影难得温柔地安慰它。

奶糖很感动,蹭了她一脸猫毛。

……

这次是女主视角剧本。

讲的是一个现代孤儿穿越到武林盟主的独生爱女身上,被来自老父亲无私的爱打动,决定好好练武,长大后竞争盟主之位,维系这个盟主世家的荣耀。

直到她遇到一个神秘的龙公子。

龙公子对她展开热烈的追求,一路经历了无数坎坷,终于得到美人心。

本以为故事作为武侠言情会就此圆满,没想到剧情发生180度大转折——女主意外发现龙公子的真实身份居然是皇帝,在宫里已经有皇后和无数个妃子还有皇子!

这让女主无法接受,于是两人继续纠纠缠缠,一直闹到皇帝假死,女主终于心软了,决定跟他回宫。

回宫当然不是终点,女主的武功不是白练的,能直接动手绝不玩嘴炮,长剑在手扫遍三宫六院,稳坐贵妃宝座,时不时还带着皇帝和皇子们出宫玩耍,惹来一堆只为展现男主霸气护食的烂桃花。

终于,长期疏于政事的皇帝接到众臣抗议,边关告急,另有异姓王爷领兵作乱,直捣国都,巧的是女主曾经救过那个王爷一命,兵临城下,王爷居然被女主一番慷慨陈词感化了,女主要求与王爷比试,如果她赢了就退兵,以后不再进犯。

王爷当然舍不得对她下手,就这么简单痛快地退兵回去当他的土皇帝了。

就这样,女主以一人之力拯救了整个国家,成为当代女性之楷模。

之后她训练了一支娘子军,介入军部帮皇帝一步步拉到话语权,改变了在军事上由将军们当家的局面,皇权加强后,女主又拿出现代人的智慧帮他治理国家,提倡重商政策,重视发明创造等,百姓尝到了甜头,强烈呼吁让她当皇后。

皇帝美滋滋地扶女主上位,两人还生了一个神童儿子,八岁接下老爹的班,然后女主和皇帝出去征战天下,打出一个大大的帝国送给儿子,大戏落幕,就此归隐。

……

现在剧情正进行到皇帝假死这一段,也就是说女主下一步就要跟皇帝回宫了。

而兰疏影这次的身份是皇帝的正妻穆媛,作为穆家几代以来唯一的女孩子,穆媛在家时的受宠程度是不用多说的,只可惜眼光不太好,看上了一根纯金打造的公用黄瓜。

穆媛的家庭情况很不一般。

她老爹、两个伯伯、三个叔叔、还有退休在家的爷爷、爷爷的两个兄弟,全是将军,而这些人找的媳妇也多半是武将的后代。

再到跟她同辈的堂兄表兄嫡兄庶兄们,大部分都在军队里任职,就这样串成了一张能量强的巨网。

毫不夸张地说,穆家家主跺跺脚,夏国军界都要抖三抖。

可惜,她不是女主,所以这么好的家庭设定反而是把她拉入深渊的祸根。

兰疏影看着这个装扮很成熟,眼神却很清澈天真的年轻姑娘,有点怕吓着她,放柔了语气问:“你有什么心愿呢?”

085 万人之上3

姑娘眨眨明媚的大眼,像个孩子一样蹦蹦跳跳到她旁边,拉着她的手腕说:“姐姐,你能不能帮我找儿子呀?”

哈?

奶糖适时地插嘴:“穆皇后两年前生了一个皇子,排第五,皇帝说她顽劣,把孩子送给太后养了。”

“只有这个心愿吗?”

姑娘认真地想了半天,噘着嘴说:“那个冷贵妃很讨厌,她拿剑吓唬我,还让黄豆哥哥欺负我……”

姑娘脸色一变,陡然凌厉起来,怒喝道:“本宫要冷飞霜生不如死!”

奶糖再度上线:“穆皇后是个两面派,平时谁都能欺负她,不过每个月总有几天会变成这样,还给自己重新取名,很吓人的咧!”

“……那是人格分裂吧。”兰疏影忍不住吐槽。

这位切换状态的穆皇后脸上忽然多了一丝柔情,兰疏影开始有不妙的感觉。

穆皇后垂眸,略带娇羞道:“本宫要你报答赵棠……”

兰疏影立马警觉起来:“怎么个报答法?”

穆皇后掩口一笑,天真清纯的面容顿时变得妩媚起来,眼角眉梢尽是成熟女人才有的风情。

她嗔怪地看了兰疏影一眼:“你这人,怎么好像本宫要让你做什么坏事一样……”

“时间宝贵,有话直说。”

“好吧,本宫还不确定赵棠如今是否入宫,如果他还没进宫,你一定要拦下他,只要让他在宫外过一辈子普通人的生活,安定富足即可。”

“那他如果已经入宫了呢?”

“那就一定要把他放在身边,保护好他,不要让任何人伤害他!”

兰疏影微笑着反驳:“这个我无法保证。”

“虽然还没看到你的记忆,可我觉得你在宫里的地位恐怕不怎么稳,再说,他入宫应该是个奴才,怎么可能完全不被伤害?如果他犯了什么错,或者惹了不该惹的人,难道我要代他受过吗?”

她盯着穆皇后的眼睛说:“我只能尽量让他过得舒坦,最多保证让他在宫里不死,可如果他自己不听话非要乱跑,那就与我无关了。”

“可以,你放心,他会听你话的。”

穆皇后笑靥如花地应下了,看来上一句只是她用来试探底线的。

兰疏影头一次遇到这种双重人格的宿主,确实新鲜。

穆皇后脸色变幻一阵,终究还是现在的人格占了上风,她抿唇一笑,说:“小媛让你照顾好皇儿,不要被姓冷的抢去了。”

“嗯。”

契约构成。

完成穆皇后的心愿:

1照顾五皇子,使其安全长大,且不被冷飞霜抢走;

2报答赵棠,如未进宫,使其一生平淡富足;如已进宫,保其不死;

3让冷飞霜生不如死。

穆皇后的灵魂已经被她栖身的空间吸走,兰疏影让附身白猫的奶糖在周围看着,自己沉入穆皇后的记忆中。

一般来说,像是穆皇后这种家庭美满的人是不会患上精神分裂的,她快速瞄过对方快乐的童年时光,终于看到了原因。

穆皇后的主人格,也就是先出现的小媛,刚刚提到一个“黄豆哥哥”,其实应该是皇帝哥哥,当时皇帝十岁,带六岁的小媛出去玩却没照管好她,导致她被几个乞丐拐去,扒光全身的衣服首饰去卖钱。

几个年轻乞丐抱着财物离开后,小媛独自在四面进风的城隍庙里瑟瑟发抖。

雪越下越大,她没有等到救她的人。

可能是求生的本能让小媛产生了另一个坚强独立的人格,穆雅,也就是后面和兰疏影谈判的这个穆皇后。穆雅拆了城隍老爷的披风给自己裹上,又捡柴枝生火取暖,乞丐回来后,她冷静地跟对方谈判,成功脱险。

坏就坏在安全之后小媛上线了,她清醒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弄丢她的皇帝,以为是皇帝救了她,于是对他更加依赖和信任,长大后她听说皇帝要选后,死缠着要嫁给他。

小媛心智纯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可她身后几乎站着所有军界大佬,皇帝根本不敢说一个不字,她如愿嫁给了她的黄豆哥哥。

原本皇帝对她有一份愧疚,就算不爱也会好好照顾她,可是,穆皇后不止小媛这一个人格啊!

穆雅很看不上皇帝,非常不愿意小媛跟他在一起,她仗着自己人格更强势,时不时出来搅局,渐渐让皇帝把小媛当成了疯子,连她亲生的五皇子都直接送走了。

而穆雅放不下的这个赵棠,他本是个家道中落的书生,祖上出过几位大儒,有幸被请到将军府给穆雅讲过几天书,深深被她吸引。后来穆雅进宫,他想到小媛状态的她太纯善好欺,实在不放心,自愿变成阉人,只为入宫陪伴她左右。

以兰疏影的角度,她当然希望这个赵棠别进宫,这样她只要让家里照顾他一下就好了,可是在看完剧情之后,她知道这个可能性实在太小。

因为赵棠的戏份太多了。

赵棠进宫后从一个低下的杂役太监起步,一路开挂爬到掌印太监的位子,他在朝中结党筹谋,隐于幕后操纵一切,只想赶走女主,让心爱的女人重获荣光。

可是穆皇后死了,被女主冷飞霜一把抓过来挡了刺客的暗箭。

赵棠黑化,走上跟主角斗争的必死之路。他最大的成就,是差点杀死后来的小皇帝,也就是女主的宝贝儿子。

当然,没成功。

反派死于话多,赵棠的怨恨说起来太长,而且对小皇帝下手触犯了女主的逆鳞,最后死得尤其凄惨。

兰疏影想到自己接的心愿之一就是保赵棠不死,有点烦心。

……

“主子,奴婢看孙嬷嬷是发现了,她要是回去禀报太后,主子怕又要难受一阵。”

绿梅用湿布巾轻柔地帮兰疏影卸去妆容。

兰疏影对她的手法很满意,沉静地看着铜镜里的倒影。

说实话,这具身体的容貌是极美的,至少比女主冷飞霜好看得多。

可是小媛的眼神和气场根本撑不起皇后的妆容服饰,反而失了气度,不伦不类,不知道被宫妃们暗讽了多少次,小媛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还陪着人家瞎乐呵。

孙嬷嬷就是早上故意刺激她的那个中年女人,是太后派来监视小媛的,防止她哪天突然“疯病”犯了,有失一国之母的仪态。一旦穆雅出来,太后那边就会派来嬷嬷团,美其名曰帮皇后温习礼仪,其实就是想把她拦在寝宫里。

兰疏影垂眸,模仿着穆雅的语气和神态恨声说道:“本宫早晚撕了她那张臭嘴。”

穆雅这个人格的设定是二十五岁,当时小媛的生母就是这个年龄,是小媛潜意识里最向往而且最有安全感的。

她的特征是高傲寡言,极重身份。

穆雅不屑跟一群蠢女人争一个垃圾男,可她很爱护心智永远停留在孩童时期的小媛,每当她在的时候,都会尽全力帮小媛争取地位。

通常表现为:怼天怼地怼空气。

……

绿梅就是早上那个年轻女官,家生子,知根知底的,早就习惯了主子这样换来换去,她清楚主子的性格才更适合在宫里生存,可是比起眼前的主子,她更喜欢单纯善良的小姐。

今晨,那支陛下送的凤簪被梳头的宫女手滑给跌了,小姐当时心疼得直冒眼泪,那会她就猜着主子怕是要取代小姐出来,果然是这样。其实巧儿也是受害者,头上被主子砸破的伤口到现在也没人敢给她处理,看着挺可怜的。

“主子,奴婢发现那支凤簪上被人抹了油,现在巧儿还在外头跪着。”她委婉地说。

兰疏影点点头:“让她回吧,这事让人查查。”

只是个被人坑了的小丫头,她还不至于迁怒一个孩子。绿梅知道主子也只是一时动怒,冷静下来就好了,立时感恩地应下,心里为巧儿高兴。

兰疏影真的很不耐烦宫斗,一群女人你算计来,我算计去,图的就是一根公用黄瓜的优先使用权,脏不脏,累不累?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确定赵棠在哪。

“本宫要见嫂嫂,你尽快去办。”

绿梅怔了一下,见她微拧着眉,实在捉摸不透主子的想法,恭谨地说是。

兰疏影听见外头有人喧哗,走到雕花圆窗旁边往外看。

那个孙嬷嬷果然又跑去太后那儿告状了,瞧瞧,一群人正往这边走着呢。

“太后驾到——”

兰疏影揉着眉心直叹气:“头疼,能不见她吗?”

绿梅万分理解主子的心情,可是……她同情地摇摇头:“恐怕,不能。”

主仆俩正说着话,孙嬷嬷咣当一声撞开门闯进来,语气听起来很焦急,眼里却明晃晃写着幸灾乐祸:“娘娘,娘娘,不好啦!太后娘娘已经快到啦,您还不快快起来迎接!”

086 万人之上4

兰疏影瞪了她一眼,端出穆雅的架子,凤目含威,凛然斥道:“本宫面前岂容一个奴才放肆,你说谁不好了?!”

孙嬷嬷见多了她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还是头一回被她的怒火对上,脚下没刹住车,一下子被地毯绊倒还往前滚了几步,干脆就地一趴,哎呦哎呦地叫了起来。

穿得那么厚,能摔到哪里去?兰疏影一眼就看出是装的,冷笑着让绿梅去扶一把。

绿梅心领神会。

说起来绿梅也是个成了精的两面派,她在小媛面前是温柔体贴大姐姐,跟着穆雅就秒变腹黑小魔女,比如现在,扶人的时候,她顺手用袖口藏的的银针狠扎了孙嬷嬷一下。

孙嬷嬷像触电一般,一跳老高,一点虚弱的样子都没了,跟她拉开距离之后嚎起来:“绿梅你疯了,扎我干什么!”

戏精绿梅一秒上线,一脸被人冤枉之后的委屈和气愤:“什么扎你?我可没有,你别冤枉好人!要不是主子吩咐,我还不想扶呢!”她说着委屈地看向兰疏影。

“看来没摔残废啊。”兰疏影淡淡地移开眼,“撞了本宫的门,还敢大呼小叫口出恶言,这样的奴才本宫要不起,撵了吧。”

孙嬷嬷懵了,脑子里嗡嗡响。

怎么回事?

这个女人从来都不喜欢她,这点她是知道的,可这女人也清楚自己的来历,怎么敢这样对她?

又一想,对啊,来历,自己背后可还有太后她老人家呢!想到这,孙嬷嬷又得意起来,皇后空有家世却没脑子,向来被太后娘娘压得死死的,现在人就在后面,她等着吧!

恰好这时候一群人呼啦啦都到了,为首那个雀羽宫装的老女人就是穆雅第二厌恶的女人,太后。

太后颇有威仪地扫视一圈,把目光定在兰疏影脸上,冷冷地喝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孙嬷嬷是她的人,欺负了孙嬷嬷就是在打她的脸。

老妖婆一上来就摆着“老娘看你不爽”的态度,以穆雅的脾气肯定恨不得打烂她的脸,可是有句话怎么说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身为皇后,掌管宫务的权力却被小媛让了出去,连凤池宫里都被放了不知道多少钉子进来,出了凤池宫她更没有自己的人了,大门一关就像瞎子聋子一样。而且夏国崇尚孝道,只一个婆婆的身份就能压住她,太后随便一句就能毁了她名声,可她敢抱怨一句就是不孝。

说多了都是泪。

总之,除了仗着家世在宫里嚣张跋扈以外,穆雅也做不了太多事,而且她这边怼完人,那边太后立马罚她抄经禁足,形成一个恶循环,越罚越想怼人,越怼人越挨罚。

以往跟太后正面对上的时候,为了小媛出来以后能过得舒坦点,她都一一忍下来了。

可是兰疏影今天不太想忍过去。

她仪态万千地走到太后面前行了个礼,端正得挑不出一丝毛病,然后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臣妾见这奴才行为失常,全无礼仪,还当她是患了失心疯,正打算派人送她出去。”

太后盯着抹眼泪的孙嬷嬷,瞬间爆炸:“胡闹,什么失心疯,皇后胡言乱语,怕是疯病又发了!来人,把皇后扶回去休息,近些日子就在宫中抄写经文,为皇帝祈福吧。”

太后和穆雅属于天生气场不合,哪怕没风没浪都能闹起来,更何况兰疏影刚打了她的脸,她习惯了穆雅的忍让,说话一点都不客气,眼神里还带着不屑和嘲弄的味道,她带来的嬷嬷团跟着看戏。

兰疏影灵活地避开嬷嬷的手,一脸惊讶地反问:“太后娘娘这是哪里的话,臣妾身为一国之母,难道会构陷一个奴才?”

转而略带委屈地说:“臣妾虽年幼无知,在家时也受过祖母等长辈的教诲,您当众辱骂臣妾有疯病,这事臣妾可不能认,对了,前日祖母来信说与太后娘娘许久未见,正打算入宫探望,关于臣妾究竟有没有患病,您可与她说道说道。”

她如水的眼中含着一丝显而易见的讥诮,仿佛在说:你也不过如此。

穆家老太君那是沙场里滚打过的巾帼老将,在民间和军队里的声望都很高,而太后只是普通宫妃出身,凑巧生了个得宠的儿子才提为太后,没太大眼界。

因为小媛软弱,穆雅高傲,都没有跟穆家求助过,穆家以为孩子过得挺好,听说太后让她抄经还觉得这样能磨磨性子,不错不错。因此她们才屡屡在太后手里吃亏。如果老太君进宫亲眼看看,那境况可就不一样了。

太后被她的反应弄愣了一瞬,这女人以前就算变了脸也不敢和她对着来,今儿是疯得厉害了,还是有人给撑腰了?

这话真没猜错,还就是有人撑腰。

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长腿御姐,披甲执锐,清丽脱俗的脸上凝着冰霜,步步走来,每一步都带着怒气。

太后看清是她,脸色微变,似乎有些忌惮。

御姐冷笑着把四个嬷嬷震开,掌风微微带起兰疏影的衣带,却没伤及她一分一毫,兰疏影一脸喜色,亲热地叫道:“小白!”

来人名叫叶舒白。

能让太后忌惮,显然有着不一般的身份。

叶舒白的娘是夏国首富,爹是武林高手。不过最牛逼的其实是叶舒白认的师父,那是高高在上的国师。

正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叶舒白长到这么大还没在外人手里吃过亏。

对了,叶舒白的娘也是穆皇后的干娘,母女俩对她就是一个字,宠!

叶舒白把她拉到怀里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确认她没事才踏前一步愤然开怼。

叶舒白性情爽利,天不怕地不怕,身后还仗着国师的势,在宫里可以横着走,每年她回到京都的那段日子是穆皇后最舒坦的日子。

这母女俩也算是穆皇后的金手指,可惜在女主光环面前什么都没用,挡了女主的路当然要死。而且穆雅欺负过女主的朋友,所以先被皇帝软禁,一出来就直接被女主抓过来挡了箭。

今儿这事整明白之后显然是太后理亏,而且今时不同往日,皇帝不在宫里,她张扬不起来,被叶舒白呛了一顿之后居然什么都没做,愤然甩袖而去。

兰疏影惊叹地看了一眼昂头得意的叶舒白,朝多余的人努努嘴:“太后她老人家都走了,你们还留在这想干什么?”

嬷嬷团深深被叶大小姐的战斗力震撼,一行人如在梦中,下意识听从兰疏影的话,撤了。

紧跟着绿梅皮笑肉不笑地把瘫坐在地上的孙嬷嬷拖了出去。

兰疏影把叶舒白拉到里面,亲手给她泡茶奉上。

她现在的坐姿没什么仪态可言,只图个自在,大喇喇地往后一仰,噘着嘴直嚷:“小白,你怎么才回来啊,我都快憋屈死了。”

叶舒白也是知道她这个“怪病”的,对小媛是当亲妹子一样宠着,而穆雅,是她最好的闺蜜。看她今天的状态就知道是穆雅了。

接过茶,牛饮一通,叶舒白吐了口长气,噼里啪啦一顿吐槽:“妹子,你是不知道我的苦啊!前几天就回来了,可那个老怪物非让我去泥潭里挖他掉的一把破剑,脏死了,好不容易找出来了他还不要,还敢不要!要不是打不过他,老娘早把他那玉虚楼给拆了!”

她说的老怪物就是国师大人。

这对师徒在前半段是见面就吵嘴,实际上互相关心在乎的设定,可是从国师遇到女主开始画风就变了,剧本设定是说国师已经活了几百年,而女主的前世是他的妻子,强行给女主拉了个牛逼轰轰的执着男配。

叶舒白跟女主互相看不惯,先因为国师的态度各种找女主麻烦,后来被赵棠告知穆皇后的死因之后也黑化了,是剧本里的反派女一号,结局是刺杀女主未遂,被国师关起来,永不见天日。

兰疏影看着她,满眼同情。

叶舒白忽然想到了什么,放下茶杯一脸神秘兮兮的笑意,凑过来跟她说:“我跟你说个事啊,你知道了肯定开心!”

“嗯?”

她凑到兰疏影耳朵边上:“我跟你说,那个混蛋皇帝……他死啦!”

死啦!

啦!

“……”

兰疏影揉了揉被她震得发麻的耳朵,心想还好这里的人都被赶下去了。

叶舒白逗完她,看着她幽怨的眼神捧腹大笑。

“你亲眼看见的?”

“唔,怎么死的倒没瞧见,我路过那儿,看见一个女人趴在尸体上嚎得挺惨,凑过去一看才知道是他,啧啧,痛快。”

在对待皇帝的态度上,叶舒白跟穆雅是完全一致的——亏待小媛的渣男,去死!什么?皇帝?皇帝也要死,反正死了他还有别人能当。

小媛的人格太弱势了,她在的时候不影响穆雅了解外界,可是穆雅在的时候小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所以叶舒白说这话完全不避讳,眼角眉梢尽是喜色。

兰疏影心里清楚得很,那是皇帝故意吃了假死药,想诈出女主的心里话呢。

可她又不能直接跟叶舒白说,于是先装作高兴的样子,继而皱眉道:“不对,都说祸害遗千年,他该不会是诈死吧?还有那个女人又是谁?”

叶舒白一愣,“我,我上去摸过,确实是没气了啊……那个女人,有点眼熟,我觉得在哪见过,可当时老妖怪催得急,我就赶紧回来了。不行,我现在去查!”

她说着就要走,被兰疏影一把拽回来:“别忙!你先帮我找一个人,叫赵棠,是大儒赵宗显的后人,家住在绿竹巷。”

“赵棠?”叶舒白疑惑道:“他是什么人,你怎么会认得他?”

兰疏影之前让绿梅去找的那位嫂嫂,其实就是跟她大哥订过亲的叶舒白,现在人就在面前,还省事了,她压低声音,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以增加可信度,认真地说:“小白,我昨夜做了个怪梦,梦见我死了……”

“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你瞎说什么死了活了的,可赶紧给姐姐闭嘴吧!”

叶舒白立马瞪圆了眼,伸手就来堵她的嘴,穆皇后这具身体在这个暴力御姐面前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兰疏影挣扎无效,用空出的一只手奋力拍桌:“你听我说完!”

叶舒白:“……你说。”

她怂怂地坐回去,一双黑白分明的丹凤眼眨巴眨巴,瞬间乖巧,实力诠释了从动如脱兔到静若处子其实只需要三秒。

“算了,我先给你讲个故事吧。”兰疏影扶额。

“成!我最爱听故事了!”

绿梅给她们上了四次茶点,叶舒白胃口很好,一直吃到晚上,坐这儿听她讲故事。

随着她的叙述,叶舒白时而拍手,时而叹气,当然还是吐槽比较多,毕竟这个剧本真的太智障了。

她讲到女主一人逼退几十万大军的时候,叶舒白一针见血地吐槽道:“这个王爷怎么这么傻,要是我的话直接打过去啊,自己送上门的女人都不敢抢,活该他劳民伤财,最后肯定落不着好!”

兰疏影深以为然。

好不容易讲完了这个故事,她跟唯一的听众询问道:“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

叶舒白一脸意犹未尽地答,“挺有意思。”

可是紧跟着对面的女人笑容诡谲地说:“那如果我告诉你,你就是故事里的叶子,我就是故事里的皇后呢?”

叶舒白愣住了。

087 万人之上5

叶舒白恍恍惚惚地回到玉虚楼。

雪衣银发的妖异男子坐在正中间品茶,听见动静往这边瞥了一眼,问她今天去哪了。

叶舒白红着眼圈走到师父面前,伸手揪住他缀着银色丝线的衣领。

如果是平时她敢这样做,国师大人肯定一袖把她挥到角落里吃灰,可是难得见到徒弟露出这种神情,他下意识放柔了语气问她:“怎么了?有人欺负你?”

心里有点纳闷,应该不会吧,平时不都是这妮子借着他的名头去欺负别人吗?

“师父,你会不会因为别人关我一辈子?”

叶舒白很在意故事里那个叶子的结局。

国师一怔,下意识说:“当然不会。”

“我不信,我要你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帮着别人欺负我,绝对不许为了别人把我关起来……”

国师:……

“还有还有啊,穆穆是我的好姐妹,欺负她就等于欺负我!”叶舒白死活不撒手,大有你不答应我就一直缠着你的架势。

国师又无奈又好笑,耐不住她纠缠,当真用他师门的名义对天发誓,保证绝对不会帮着任何人那样对她,以及她那位好姐妹。

像他这样的存在一般不会轻易发誓,因为誓言一下就代表在天道那里挂了号,必须践行,否则,必遭天谴。

叶舒白这才放松下来,眼神里透着一股目标达成的窃喜。

国师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多问——孩子大了,有点小秘密也正常。他却不知道,正因为有了今天这个誓言,当他的命定恋人出现之后,他注定只能围观,不能插手这几个女子之间的博弈。

这是兰疏影出的主意,毕竟她进来的时机巧啊,如果等国师见到女主可就什么都迟了。

叶舒白得了承诺,心情大好,现在想起来也真是怪,明明知道那只是一个梦,可能是因为穆雅的态度太认真吧,害她紧张了一路,不过现在有了师父的誓言,她就放心了。

……

兰疏影入睡前看到窗外有个人影闪过,她走过去,从地上捡起纸团,打开,上面画了一个大大的红圈,右下角是一片扁扁的叶子。

——叶舒白已经成功逼国师发誓了,很好,她微微一笑,女主的助力啊,就是要越少越好。

从这一天开始,凤池宫的宫女们发现自家皇后娘娘变了。

从前,她一个月里有大半时间都像个孩子似的,只知道吃和玩,现在却见不着那副天真的样子了。不过不可否认,还是现在的她更像一位合格的皇后。

哪怕什么都不说,只用那双似笑非笑的凤眼一望,就让人打心底里发怵。

兰疏影闲着没事顺便吓吓她们,按她的计划,其实是打算把凤池宫清理一遍,除了绿梅,她谁也不信。尤其像孙嬷嬷那种拉着虎皮做大旗的智障,她绝对不会留。

后宫的嫔妃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凤池宫请安了,以往都是她们欺负小媛不懂事,时不时地请病假不过来,结果现在她们一个个闲得发慌,巴不得来逗弄一下天真的皇后娘娘。

可是皇后娘娘告病,免了她们的请安还不许人去探望,只把那凤池宫的大门一关,谁也不知道她在里头做什么。

前段时间,凤池宫的绿梅姑姑亲自点选了一批宫女,把凤池宫里的老人都换出去了。

其实这种一竿子打死的做法是很得罪人的,毕竟这些当奴才的势力盘根错节,如果结下深仇,哪怕是宫里的主子也会过得不那么痛快。

可是穆皇后是谁,擅长看风头的宫人们都心如明镜,有数个手握军权的世家撑腰,只要皇后娘娘硬起腰板来,恐怕连陛下都要吃亏,她赶走几个奴才算什么?

见着凤池宫现在有立起来的态势,各宫都在观望着下一步。

选进凤池宫的这批新宫女个个身材高挑健壮,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嗓门一个比一个大,一看就不好惹。再联想到穆皇后的出身,大家都看明白了其中的猫腻,这些新来的宫女八成都是穆家弄进来的。

于是有些自作聪明的妃子把小报告打到了太后那里。太后娘娘很不爽,打算去敲打敲打,顺便把那批宫女赶出宫去,让那个疯子知道这宫里到底谁当家!

可是还没出门就听说凤池宫里住下了一位贵客,问是谁,正是国师大人那位唯一的女弟子,叶舒白。

太后一口老血憋在嗓子眼里,咽是咽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脸色难看得很,左右都不敢吱声。

都知道国师大人最是护短,十几年来最疼爱的就是这名女弟子。太后只是见识短,不是真的没脑子,她那皇帝儿子今年越发贪玩,连着几个月不回来,还是她和近侍把奏折整理好给他投出去的。

这些事国师想必都看在眼里,万一这时候她跟叶舒白对上,事情闹大之后惹恼了这位,他站出来说几句对皇帝不利的话,后果很严重啊!

忍不忍?太后的答案是:忍!

就这样,兰疏影和叶舒白闭起宫门快快活活地过日子,看似不问世事,其实两人联手,已经把宫里的重要职位都安上了靠谱人选,穆家人在明,叶家人在暗,不知不觉之中,各宫的底已经被摸了个门清。

凤印还在太后手中不假,可是论掌控力……

兰疏影和身边的御姐盟友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的奸笑。

088 万人之上6

俗话说: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可是有些人拒绝领悟这句话,比如在叶大小姐手里吃了亏的太后娘娘。

太后在自己宫里生着闷气,而惹她动怒的两个人,此时正领着一大群体格强健的宫女,风风火火地朝这边杀过来。

一行人路过一座木桥,狭路相逢,撞见前面有位手持书卷的青衣美人。

美人儿鼻梁秀直,风姿柔弱,正侧着身子面向湖水吟诗,好一个我见犹怜的才女!轻风过处,衣带翩跹,她本就瘦弱,衣裙飘动时更给人一种错觉,好像她就要被这股风带去天上仙境一般。

这是婉贵人。

她喜好诗书,平时不爱跟人交际,在后妃中留了个清冷的印象,又因为她向来不争宠,皇帝对她的态度也比较尊重,后妃们发现皇帝对她没有特殊的宠爱而且保持着距离,所以相互过招时都会下意识避开她。

概括一下,也就是后宫里的一个隐形人。

兰疏影似笑非笑地打量了她一番,结合着绿梅昨晚递来的消息,她现在更加确定一件事:这位婉贵人恐怕才最深谙“不争是争”的道理。

应该也是宫里最了解皇帝性格的一个女人。

为什么呢?

因为皇帝的种种行为,在兰疏影看来用两个字就能说清楚了:犯贱!

越是不理睬他的女人越值得他宝贝。

因为是男主,剧本里把他的花心好色掩盖了七七八八,可是最初皇帝跟女主冷飞霜之所以相识,也是因为他当时微服私访,被市井妇人弄得一身狼藉,女主经过那里觉得有趣,冲他笑了。

这一笑呀,勾得皇帝的心都荡漾了,搭讪的时候女主不喜欢他的说话方式,冷语拒绝,她一拒绝,皇帝更加来劲,开始疯狂追求。

在婉贵人这里也是一样的道理:她越清高,皇帝就越想征服她,所谓的尊重和不宠,那只是做给别人看的把戏罢了。或许,让众妃看不出他们的密切,这正是两人之间说定了的某种情趣。

瞧瞧婉贵人这身衣裳,乍一看只觉得剪裁得体,颜色款式都很衬她气质,可是细究起来就会发现,这一身其实精心到了极致。

每一处设计都是为了把婉贵人的优点凸显出来,缺陷则争取全部盖住。

譬如她的腰部极细,便用雪纱勾勒腰线,风一吹就好像仙人般翩翩欲飞,婉贵人的腿不够长,所以下半部分是层层叠叠的长裙,连鞋子都是特制的加厚底。

更重要的一点,兰疏影眼尖瞅到了她露出一丝的底裙,万金一匹的流鲛素,今年只进贡了十匹,以婉贵人的身份是绝对拿不到的。

从穆雅记忆里看到皇帝那边明着赏出去两份,手上还余着一份再也没说赏赐给谁,大概就是被做成了眼前婉贵人的这件底裙。

不宠?呵呵。

兰疏影不信她们一行人这么大动静,婉贵人会听不见。

叶舒白指指自己的耳朵向兰疏影投来征询的眼神,意思是:她是聋子?

兰疏影笑而不答。

这时候,桥上的美人终于发现了她们,只这一眼,便惊得面色发白,摇摇欲坠,书卷啪嗒一声落在脚边,一双手紧张地攥住衣袖。

——就好像她看到的不是当今皇后,而是吃人的老虎。

“婉贵人这是什么意思,本宫吓着你了?还是你做了什么坏事,心虚?”兰疏影把玩着护甲,笑中带刺。

她今日的妆容很精致,红唇扬起时连女人都能被她勾了魂,可是这个笑容落在婉贵人眼里更像凶兽的利齿,强忍着哆嗦行了礼,只说不敢。

远远有人瞧见这边的动静,有的聚在一起议论纷纷,有的还想靠近一点看看热闹。

一对姐妹花坐在亭子里,左右无人,便说起闲话来。

姐姐的品级高一些,艳丽的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掩唇说道:“那是婉贵人,真可怜,被母老虎撞上了。”

“姐姐说话真是大胆,怎好这样说皇后娘娘,若是被人听见……”

“傻妮子,听见就听见,你当这宫里有谁是向着她的不成?你呀,年纪轻,没见过,我们去给她请安的时候才有趣,她就跟个傻子似的瞪着眼睛听,就算是当面骂了她,她都听不出来!”

妹妹一脸诧异:“竟有这种事?”

“你以后就知道了。不过姐姐还告诉你一句啊,要是赶上她像今天这样,千万要躲着走,你只要回到自己住处就是了,一定别被她撞上,不然,啧啧啧……”

不然怎的?

后果瞧瞧婉贵人就知道了。

——“你这身衣服挺好看,尤其是刚刚有风吹着的时候,美极了。这样吧,你去那边待一会儿,本宫待会回来再跟你说话。”

兰疏影巧笑嫣然,指着的地方是两处假山之间的缺口,正是风口。

婉贵人今日披着长发,更显得清纯可人,在这边被轻吹着还显得美,真去那边吹吹风没准就成疯婆子了,她去吹上几个时辰,一群人在那看热闹,以后让她还有什么面子出来见人?她可是好不容易爬到贵人的!

她惊恐地跪下求兰疏影开恩,可是对方不动声色,比起以前的张牙舞爪,现在的淡然才是最恐怖的,因为根本不知道她下一步想做什么!

兰疏影路过她身边的时候,低低地笑了一声,弯下腰,贴着她的耳边柔声说:“你这簪子也好看,可是看着让人不舒服。”

玉手缓缓从婉贵人的眼睛斜上方过去,捏住那支牡丹花型的簪子,拔出来,簪尖贴着那张无暇的面容滑下,挑开外面那层细腻均匀的脂粉,留下一条长而扭曲的印子。

她的手劲把握得很好,既能让对方感到彻骨的凉和恐惧,又不会真的伤到皮肉。

四目相对,婉贵人只觉得自己的心思全被对方掌控:这个女人,她发现了?不会的不会的,不要自己吓自己……

婉贵人本来只觉得自己倒霉,居然遇到这个状态的皇后,直到对方提到簪子……她开始心虚了。

因为,当时她厌恶这女人痴傻的时候老拿着那凤簪炫耀,是陛下送的又如何,还不就是个不受宠的傻子?婉贵人一时想岔了,让人在那支凤簪上涂油,就是想让她尝尝亲手毁了心爱物件的滋味……

花簪落地,清脆的声音让人心里发毛。

婉贵人的宫女掐破了手心的肉才克制着没倒下去,就在这时,她们家娇弱的美人两眼一翻,人就轻飘飘倒下了,正好压在她们身上。

场面顿时混乱。

有人喊着叫太医,有人心疼地哭叫,还有的忙着给婉贵人当肉垫、掐人中。

兰疏影不为所动,指着假山方向冷静地吩咐道:“把她架到那边,吹吹风就该醒了。”

“是,娘娘!”穆家送来的宫女们收到指令立马行动,动作干脆利索,属于军人的特质暴露无遗。

“……”叶舒白目瞪口呆。

走出好一段路了,她木着脸说:“你骗人。”

哈?

兰疏影顿步,她有点摸不着头脑,差点以为是自己扮演得不像,被叶舒白发现了。

结果叶大小姐幽怨地说:“你明明说在这儿过得特别憋屈,还让我留下保护你,你看看,你看看,”她悲愤地指着被抬走的婉贵人,一脸被闺蜜蒙了的愤慨:“到底谁憋屈!”

“……”

兰疏影满眼真诚地给她顺毛:“这是因为有你在我身边,所以我胆子特别大。”

叶舒白琢磨了一下,是这个理,于是眉开眼笑地揽上她肩膀,一派大姐大的气势:“那倒也是!乖,不怕,姐带你抢儿子去!”

089 万人之上7(购物节加更)

#抢儿子,我们是认真的#

教训了婉贵人之后,两人直奔太后宫中,外面的婆子远远看见她们过来就觉得不妙,赶紧回去禀报太后,太后愕然之后愤怒地大拍桌子:“反了天了,竟敢来慈安宫里撒野!”

她话音刚落,兰疏影笑眯眯地走进来,先客客气气地跟这位名义上的婆婆问了个好,然后直奔主题:“臣妾来接五皇子回凤池宫,不知他现在何处?”

反正前面把穆老太君抬出来已经是大大得罪了太后,她不在乎多得罪一点。

这母子俩仗着拿捏住了穆皇后两个人格的脾性,无形中阻断了穆皇后求援的通道。可是兰疏影跟她们不同,她最擅长的就是充分利用角色自身的优势,所有能利用的资源她都会想办法用上,穆家和叶家这两个金手指助力她绝对不会错过。

太后气得说不出话来,恨不得用一双眼睛把她瞪穿了。

兰疏影第二次询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脸色已经沉了下来,直勾勾盯着她,隐约带了威胁的味道。叶舒白比她更直接,根本不管太后什么反应,径直带着五个侍女穿过去开始寻找那个孩子。

当初,皇帝以小媛性似孩童为理由,说她不适合教养嫡子,那会儿小媛还在月子里,孩子就被他抱来了慈安宫,太后好不容易捏住一个嫡子,肯定不可能让给其他人抚养。

据她们得到的消息,孩子就在侧殿。

兰疏影在这边缠着太后,叶舒白不负所托,没几分钟就抱着一个明黄衣裳的小娃娃出来了,一个年轻的乳母在后面急切地追着。

孩子的小拳头上下摇摆着,可能是刚离开乳母的怀抱不太适应,哇哇大哭起来。

都说母子连心,他一哭,兰疏影就觉得心口一阵难受,只恨不得把他抢到自己怀里好好哄一哄。

太后气急败坏地大吼:“给哀家放下!慈安宫里还轮不到你们说了算,我看谁敢把五皇子带走!”

兰疏影并不怵她,按不住心头燎燎升起的怒焰,冷笑着接连反问道:“敢问太后娘娘,这孩子是否臣妾亲生?臣妾是不是大夏皇后?祖先都允许身为皇后可以自行教养嫡子,太后娘娘是对祖宗家法有异议?”

太后看似精明,可她半生隐在众妃之间,儿子很小的时候就被当时还在世的太上皇带去抚养,跟她并不算亲近,随着皇帝登基,她捡了个便宜顺势上位,并不是正儿八经的宫斗赢家。兰疏影拿祖宗家法说事,她一时片刻还真找不到话去回,嘴里一再坚持这孩子是皇帝亲自抱给她的,如果要领回,必须皇帝亲口答应不可!

兰疏影定定地看了她一眼,轻笑一声说:“太后真会说笑,臣妾听说陛下已经出宫五个月之久,何时回宫还真没人说得准。孩子一天天长得那么快,没有亲生母亲在身边管教,反倒跟低贱的乳母亲近,太后觉得这样合适吗?”

“皇后,你最好别忘了哀家可是皇帝的生母,你协同外人闯进慈安宫,视长辈威严何在?就不怕皇帝回来以后哀家亲自告诉他,让他废了你这皇后?!”

太后急眼了以后什么都敢说,俨然忘记了她背后的百万雄师。

兰疏影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她凑近太后,用只有对方一个人能听到声音笑眯眯地说:“那也要他敢。”

她的眼神已经明白地告诉了太后:惹急了她,她就敢把这对母子从宝座上揪下来,另立新主。什么孝道仁道的,哄得住穆雅,可哄不住她。

“你!”太后瞪着她,眼里几乎藏不住恐惧,这个疯子,这个疯子!

叶舒白不知道是被那一句“外人”刺激到了还是单纯厌恶太后的语气,她撇撇嘴说:“这孩子我们是一定要带走的,有些人到底什么时候回来,能不能回来,都没定数,我们等不起!如果到时候陛下他不乐意,再来凤池宫抱走也行啊。”

前提是,他抱得走。

这话她没说,但是在场的人都能听出潜台词。

太后的小心肝气得砰砰直跳,好像下一秒就要倒地,可她没倒,不敢再提废后的事,只顾叫喊着命人把孩子夺回来。

慈安宫里当然是太后的人多,可是她宫里这些老嬷嬷小宫女拿叶舒白没辙,反倒被她逗得一片混乱,孩子瞪着一对葡萄似的大眼睛看着周围人仰马翻的景象,觉得有趣,在她怀里咯咯直乐。

“给我抱抱。”兰疏影终于耐不住心里那股渴望,向她恳切道,叶舒白绕过两个嬷嬷的围堵,大方地把孩子递到她怀里。

他已经两岁多了,可是一点都不重,小脸蛋清瘦得很,不像别的孩子那样圆滚滚的,让兰疏影看着有点心疼。

大约是母子之间天生的感应,孩子在她怀里立时乖巧了下来,安静又好奇地看着她的脸,长而卷翘的睫毛上下翻动,红嘟嘟的小嘴唑着一两个透明气泡泡。

兰疏影将脸凑近他细嫩的颈窝,那里充斥着孩子特有的奶香味,小家伙又轻又软,她小心地托着他的小屁股,轻柔地在额头上落下一吻,微笑着说:“乖,马上就带你回家。”

叶舒白在前面给她开道,转眼就出了慈安宫,太后带着一众宫人红着眼追出来,一群人在前后快步走,又一群人在后面锲而不舍地追。

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很多路过的宫妃和各自侍从都跟上来,询问太后出了什么事,要不要帮忙。被兰疏影赶走的那个孙嬷嬷立马跳出来,一句话把今天的事概况完了:皇后带人到慈安宫把五皇子抢走了!

众妃子面面相觑,看着面色如常抱着孩子大步行走的女人,不管是宫里的老人还是新晋的小鲜肉,都冒出了同一个想法:皇后这是疯了啊。

眼看他们不肯放弃,叶舒白被追出了火气,一把从兰疏影怀里把孩子弄过来,大声说:“我,叶舒白,今日以玉虚楼之名收此子为大弟子!往后会亲自管教,不劳太后费心,请回吧!”

兰疏影愕然,两人眼神交流了几个回合,她点头,浅笑着说:“那就有劳叶先生了,这孩子能拜入玉虚楼门下也是他的福气,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有异议。”

一句先生咬定了叶舒白和五皇子的师徒缘分,她环视四周,笑中带着杀气,眼含威胁道:“今天大伙儿都在场,可以为我儿做个见证!”

090 万人之上8

太后傻眼了。

众妃嫔也傻眼了,一边是背靠皇帝陛下的太后娘娘,一边是背靠军界大佬的皇后娘娘,这二位正经怼起来,哪边都不是她们能得罪的啊,真恨自己干什么要跟来拍马屁。再说都扯上玉虚楼了,这事不简单。

见证?不不不,她们内心是拒绝的:我不在,我没有,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太后:“我不同意!”

今天被刺激多了,太后心很累,已经连哀家都不想说了。

她现在不止是恨眼前这两个女人,甚至连她的宝贝儿子都恨上了:

要不是他把这个烫手山芋送到慈安宫,就不会有今天这出抢孩子的闹剧;要不是他在外面贪玩迟迟不归,她这个老娘也不至于当众被叶家丫头下了面子!

反正都是皇帝的错!

被她念叨着的皇帝在宫门外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迎着冷美人诧异的眼神,他嬉皮笑脸地凑过来给她撩开帘子,像伺候祖宗似的把美人领下来,刚刚已经派了人去通知,想必马上就要有人来迎他回宫了。

风静静地吹,前方没有一点动静。

冷飞霜穿着一身要风度不要温度的衣裳站在冷风里,两弯秀眉越锁越紧,看皇帝的眼神也带了怀疑的味道,好像是在问:你到底想不想接我回去?

皇帝是真的委屈,想!怎么可能不想?

他好不容易才打动她的心,快马加鞭把人领回京城,就怕她哪天一睡醒忽然就改变主意了!元宝这个废物怎么回事,就让他去通知一下太后,有那么难吗?!

其实这还真不能怪元宝大总管。

因为他在慈安宫没找着人,只见到现场一片狼藉,不止是太后不见了,准确说慈安宫上下现在一个人影都没有,连锅炉房那个平常不动窝的瘸太监都不在这!

元宝懵逼地沿着这一路出去找,平时能见到人的地方全都空空荡荡的,他想找个人问话都没有,想到陛下和新得的美人还在外面吹着寒风等他,元宝心都凉了。

就在这时候他听见侧边有动静,撩开松枝一看,好家伙,宫里正经的主子都在这了,围在中间正在对峙的两方人马,左边可不就是他遍寻不得的太后娘娘?

等等,她对面的又是谁,这是怎么个情况,那是……皇后娘娘?还有叶姑娘?她们抱着的又是什么东西……大总管开始觉得不妙了,咬住半截手掌欲哭无泪。

兰疏影威胁完周围的大小妃嫔之后就打算带孩子回去,因为她发现了一个很严肃的事情,这孩子已经两岁多了,好像还不怎么会说话,只知道啊啊啊,或者涂她一手唾沫!

可能是她太急切被太后看出了端倪,总归也抢不回来五皇子,太后现在破罐子破摔:我拿不回来,你也别想带走,我们就在这儿耗着!

慈安宫的人堵住了路,两群人就这么在原地大眼瞪小眼,周围的妃嫔们早就站累了,可是几位大佛不走,她们也苦巴巴地不敢动。

半个时辰过去了,叶舒白精神抖擞,兰疏影神情淡淡,太后有点疲惫。

叶舒白一剑削平了假山,拉着兰疏影往石头上一坐,边逗孩子边讲笑话。兰疏影还吩咐绿梅回宫拿几盘茶点过来吃。太后阴沉着脸被孙嬷嬷扶到刚搬来的太师椅里休息,不行,有点冷,添几个火盆。

又半个时辰过去了。

叶舒白无声地叹了口气,传音入密到兰疏影耳朵里:“穆穆,我好像茶喝多了,想如厕。”

兰疏影木着脸挤出几个字:“我不想,但……”

顺着她手指着的方向,叶舒白看到地上有一滩水,还在滴答滴答继续扩大……再往上看,五皇子明黄色的裤子晕开一片不规则地图,变成姜黄色。

“回去吧。”

“回去吧。”

二女对视一眼,异口同声。

疲惫不堪的太后顿时来了精神:“你们不许走,都给哀家坐好!”

如果没有这孩子捣乱,她们一定耗到老妖婆自己认输,出了这口气才算完!可是现在不成。

叶舒白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她,自己抱起孩子甩开轻功飞走了,临走丢下一句:“要孩子的话,来玉虚楼领!”

国师大人的名头就是好用。

兰疏影也站起来,活动活动发酸的筋骨,轻描淡写地说:“臣妾身体不适,回宫歇息了,太后娘娘如果喜欢这地方的风景,可以多看一会儿。”

就这么,走了?

直到凤驾飘出众人的视野,太后还没反应过来,揪着孙嬷嬷问:“她们,这就走了?”

孙嬷嬷麻木地点头,看着太后毫无神采的眼睛,她忽然有点后悔:

早知道皇后娘娘现在战斗力这么惊人,她还不如到凤池宫第一天就干脆投了皇后娘娘算了……

可惜,往事不能重来,她现在就是想投,也要看兰疏影乐不乐意见她。

其实,被无视的太后和被迫在这里受冻的妃嫔们都不是最惨的,更惨的是盼望着老娘带众妃嫔一起出来接驾的皇帝。

和剧情里一样,他希望用最隆重的欢迎仪式,给新追到的美人一个惊喜,他一时心急就直接来了,没提前通知。

和剧情里不一样的是,一向以他为天的太后今天忙着跟兰疏影斗气,根本不让宫人上来瞎搅和。

元宝好不容易挤到跟前,和太后说了这消息。

自己在宫里的依仗回来啦,太后心里当然是高兴的,可是这把老骨头实在撑不住了。她倦怠地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回来了?好啊,那赶紧进来吧,晚上不用来慈安宫请安了。”

明天等她休息好了,亲自去找皇儿说道说道这个恶妇是怎么欺负她的。

就这样?

元宝傻眼了。

盼了好几个时辰的皇帝最终只等来了一脸心虚的元宝大总管,他正要发火,早就等得不耐烦的冷飞霜已经冷哼一声,自发地钻进元宝带来的宫车。

接触到被火盆烧得暖烘烘的空气,美丽冻人的冷飞霜舒服地发出呻吟,被紧跟着她进来的皇帝听见,某处顿时支起了小帐篷,眼神火热地缠上她柔韧性极佳的身躯。

解决了温暖的问题,冷飞霜开始记仇了。

今天等候了那么久,只等来区区一队护卫和一架宫车,答应好的宫中上下一起接驾的场面根本就没有,她这辈子最讨厌承诺了又不做的人,脾气上头,心里不爽,懒得搭理他,轻飘飘一脚把尊贵的皇帝蹬开了。

可是这位玛丽苏文里的奇葩抖m帝还就吃她这一套,乐呵呵地把她的脚拉进自己怀里,一会说好听的话哄她,一会摘了她冰凉的鞋袜要给她暖脚。

宫车在圣德殿前停下的时候,美人已经消了火气,正斜躺在他怀里,口对口喂点心吃。

“怎么回事,太后呢?皇后呢,人都去哪了?”

皇帝先行下车,发现圣德殿前除了站岗的人以外,什么人都没有?

每次回宫都被众星拱月一番的皇帝表示他很不习惯,尤其今天身边还带着他最最心爱的女人,这也太伤面子了吧!

元宝大总管在一众侍卫暗含同情的注视下,苦逼地站出来,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是照实了说吧。

听完今天发生的事,皇帝沉默了。

“好,好一个穆媛,她竟敢……她还真敢?!”皇帝终于找到了罪魁祸首,有气没处发泄,一脸阴沉地挥袖把离他最近的元宝震开。

五皇子是他亲自抱到太后面前的,皇后有那个时不时就变脸的怪病,让他怎么放心把亲生骨肉交给一个不知道哪一刻就发疯的人抚养?

而且太后的出身不高,坐上这个位子以后她心里一直不太踏实,于是他索性把唯一的嫡子交给她,这样既能稳了她的地位,安她老人家的心,又能防止孩子在皇后手里出差错。

可没想到这趟出宫,这个皇后居然胆子大了,敢去慈安宫里抢孩子?连太后都不放在眼里,他回宫了她也不来迎接,她到底在干什么?!

如果兰疏影知道他的想法,大概会笑眯眯地答一句:“在玩孩子啊!”

没错,叶舒白抢走五皇子之后,看似去的是玉虚楼方向,话也是这么说给众人听的,其实只是虚晃一枪,还没到玉虚楼就拐了个弯直奔凤池宫了。

现在啊,孩子正乖乖待在兰疏影的臂弯里,正盯着对面叶舒白手里的布老虎咯咯直笑。

“咿,呀……”他伸出两只小胖手想拿布老虎,口水顺着前襟落到地上,两脚也不老实,一个劲地蹬。

绿梅端着托盘出来,乐呵呵地说:“主子,小皇子这是想走路呢!”

“是该学学走路了,也不知道怎么带的孩子,这么大了还不会说话。”兰疏影提起这事就直皱眉头。

说来也怪,当时在慈安宫的时候,她一见到孩子就跟被迷了心窍似的,只想抱在怀里好好哄他开心,甚至忘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她是兰疏影,并不是孩子的生母!

看来还是这具身体的本能作祟。

好在,跟他待久了之后那种感觉就渐渐散了,她现在看这孩子的时候还是觉得很亲近,但是不会到那种疯魔的程度了。

这又给她提了个醒,她的魂体损伤太重了,否则也不至于被凡人的执念所影响。

看来要抓紧时间修补才行,她不可能永远在低等世界待着,在了高等世界里是容不得一点失误的,像是被宿主影响这种事绝对不能出现。

又说了会话,忽然有个自称玉虚楼小厮的人求见。

叶舒白听见这个名字才想起今天自己干了什么事,惊慌地说:“完了完了,肯定是老妖怪听说了,他好像说过让我收徒之前先跟他汇报来着……穆穆,怎么办啊,我死定了死定了!”

091 万人之上9

兰疏影爱莫能助,只好宽慰她说:“不会的,国师大人宽宏大量,又那么宠你,再说你这也是好心帮忙,大不了就告诉他实情,收徒这事就当是句玩笑话,就此散了就是。”

“散不了。”一道清澈婉转的声音忽然响起,分不清那声音从何处传出,却清楚地出现在她的耳中,含着一丝修者特有的威势,让兰疏影瞬间就明白了来的这是谁。

“玉虚楼收徒,岂能儿戏?”

自称玉虚楼小厮的人刚被领到门前,可是开口的那个人却不在那里。

叶舒白四处望望,沮丧又认命地走到来人身前,低头叫了一声“师父”。

来人一身雪衣,面容俊美妖异,绝非常人。

他负手站在雕花圆窗的另一面,眼神冷清地看着五皇子。

孩子对别人的目光很敏锐,当即转过头来,面朝着他,嫩红的小嘴一咧,短腿蹬得更起劲了,还拼命跟他摆手,把腕上的两个银镯子撞得叮当响。

国师看了一会,表情微松,颔首低语道:“确实是有缘人……”他转向认错状的叶舒白,“跟我回去吧,以后不许用玉虚楼的名义妄做主张,这次,就罚你抄经。”

叶舒白松了口气,开心地问:“一百天?”

看来她已经熟悉了这种处罚方式,兰疏影暗自摇头,这姐们,还没脱离危险呢,别笑得那么快啊。

国师冷笑:“一年。”

叶舒白的笑顿时僵在脸上,夸张地跳脚:“什么?一年?!师父您开玩笑的吧?我不……”

面对国师似笑非笑地伸出的两根手指,能屈能伸的叶大小姐果断改了口风,拍着胸膛说:“师父!我觉得这个可以挑战一下,一年就一年,就这么说定了!”

“穆穆你等着姐啊,一年以后又是一条好汉!”

叶舒白丢下这句话就飞了出去,显然是怕国师逼着她接受抄经两年的惩罚。

在她离开后,兰疏影心底浮起警戒,她抱着五皇子站起身,静静地和国师对视着。

这个剧本里活了几百年的半仙男配看了她许久,半透明的琥珀眸子盛着疑惑,低语道:“你的命数……本座竟看不透。”

“你不是穆皇后。”他突然肯定地说。

兰疏影心里一紧,万千思绪涌上心头,最后在五皇子含糊的咿呀声里快速镇定下来:她是要完成穆皇后心愿的,还要留在主角身边破坏剧情,不管国师看出了什么,她只管不认就好。

于是她淡定地说:“本宫不清楚国师何出此言,天色已暗,国师大人留在凤池宫怕会引人非议,改日若是陛下准许,本宫自当设宴款待。”

国师低低地笑了两声,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下一秒竟然已经越过圆窗,稳稳地站在兰疏影的身前两步!

迎着女子镇定的双眸,他似乎更来了兴趣,倾身向她,鼻尖几乎与她的鼻尖相贴,话音里带着深深的蛊惑,婉转似海妖的歌声。

“乖乖告诉本座你的来历,否则……小心本座做法收了你这个孤魂野鬼。”

短短一瞬间兰疏影已经打定了应付他的主意,她的双眸定定地望着他,眼底转过痴惘、惧怕、苦涩、期盼等种种情绪,最后定格在悲切上。

精致苍白的素颜映着两汪清泪,隐隐还有母性的光辉,竟让人移不开眼。

“好,我可以告诉你,”她搂紧怀里不安分的孩子,艰难地启唇,眼中含着坚毅跟他谈判道:“但是请国师答应我一个请求,若是将来我不在了,求国师能稍稍出言相护,保这孩子免于一死!”

国师蹙眉。

她有皇后的身份,又有穆家百万大军撑腰,怀里抱着的是血脉纯正的皇子,怎么会说出这样悲观的言论,莫非还有什么隐情?

女子坚强地拭去眼泪,把孩子交到惊呆了的绿梅手里,缓缓说道:“国师大人,您相信人可以在死后重生吗?我是说,重新回到一切发生之前的那种……”

“我,我不知道现在的我到底算什么,可如果您说的是穆皇后,那么我是。”

“国师无所不知,自然知道我六岁那年发生过什么,穆媛是我,穆雅也是我,可我不是她们中的任何一个。我……已经经历过一次死亡,我看见了死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冷飞霜杀我或许是出于自保,我可以原谅她,可她,她不该害我的皇儿!”

女子愤慨道:“我十月怀胎千辛万苦生下这孩子,看都没看过几眼就被陛下送走!说来不怕国师笑话……今天,还是我两辈子以来头一回抱到自己的亲生儿子……”她说着,呜咽着,泪如雨下。

五皇子在绿梅怀里盯着母亲,他可能看不明白,可是这个小小的孩子很有灵性,挣扎着努力伸出小短手想碰她脸上的眼泪。

国师生性冷清,并没有表现出可怜她的意思,而是直接问出了重点:“那个叫冷飞霜的人杀了你,害了这个孩子,你死后合二为一,然后重新活了一遍,是这样?”

兰疏影目光灼灼地点了一下头。

国师沉默了一会。

灯光映照着他那身雪衣,在屏风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兰疏影注意到他的五指正在宽大的袖子里灵活地舞蹈,大约是在演算什么。

许久,他皱眉说:“罢了,本座便信你一次。”

“此子与我有缘,我会护佑他一世,至于你……好自为之吧。”

他无声地来,无声地去,走时肩膀微微向下垮着,手指还是没有停止活动。

兰疏影心里冷笑,知道他一定是算不出来,只有相信她瞎编的话。

若她现在还是鼎盛状态的鬼道极仙,也就是半神的层次,而他只是区区一个小世界里的半仙而已,在刚开始演算的时候就会被反噬夺去性命。

这样想着,她想恢复实力的愿望更急切了。

国师并没有像兰疏影担心的那样把五皇子带走,有玉虚楼在上面护着,最起码在面对皇帝母子俩的时候,兰疏影可以放心把孩子留在身边照顾,完成穆皇后的第一个心愿。

如果女主以后真想跟她抢孩子?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今天跟太后较劲对兰疏影来说只是闲来逗乐,可是以她虚弱的魂体对上半仙境界的国师,说实话是有点费力。

因为不但要打乱穆皇后的命缘线,还要掩盖她自己的活动轨迹,以免被天罚之眼发现。

她疲惫地靠回椅子里闭目养神,手撑着额头,外人看起来好像她心里有万千愁绪一般,脚边刚刚给她帮忙的奶糖也有气无力地趴在地上,猫眼微阖着,好像睡着了一样。

绿梅的眼里写满心疼,主子这些日子的变化她都看在眼里,直到刚刚听了那些惊人的话,她终于明白了一切变化的根源!

不能让主子太辛苦,绿梅打定主意一定要把消息原原本本地告诉穆老太君,她抱着昏昏欲睡的五皇子轻轻退下去。

“奶糖,先别休息,帮我看一下冷飞霜那边。”

兰疏影在心里吩咐道。

第一天来这儿的时候奶糖说过它升级后的变化,首先是附身的对象更广,比如在耶罗香那个世界它只能附到小奶狗身上,而且好一段时间后才彻底掌控。

现在的话,精神力5级以下都可以,这个范围的上限是一个正常的成年人,时间不超过十秒。

第二个则是新功能,可以开启远程图像,也就是直播本世界内某个区域发生的事,理论上支持任何一个角落,实际操作起来的话就要考虑到能量消耗的问题,越近的地方、开启时间越短,消耗就越低。

今天回到凤池宫就听到眼线来报,皇帝陛下回宫了,还带着一个腰悬长剑的冰美人,她就知道是女主冷飞霜进宫了。

奶糖眼前出现了一个越来越清晰的画面。

气质独特的清冷美人衣衫半褪,伏在皇帝精壮的胸膛上,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皇帝的眼睛,四目相对,很快擦出火花。

冷飞霜脸上的冰雪渐渐融化,她噙着势在必得的笑意亲昵地凑到皇帝嘴边,嘴唇微动,不知道在说什么悄悄话。

得,头一次用就撞上别人春宵一刻。

兰疏影摇头大叹不幸,连唇语都不想读了,只想洗洗眼睛,洗完睡觉。

她不知道的是,正在享受美人服侍的皇帝其实心里在惦记着别人。

皇帝很纳闷啊,以往他一回宫,最着急见到他的一定是那个天真可爱的穆媛,可这回他都已经在圣德殿里用完膳,赏完月,跟美人搞成一团了,居然还没等到穆媛来捉奸……

呸,什么捉奸,他可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享用哪个美人难道还要向一个疯子汇报?!

可是,想到前几次他去凤池宫,那个女人冷着脸对他冷嘲热讽的样子,他居然觉得那样的她甚是鲜活有趣,让他忍不住……全身发热。

“这么热情啊,呵呵……”

伏在他身上的冷飞霜瞬间感觉到了不同,闷笑着捂住他的双眼。

一阵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后,香喷喷软绵绵的美人贴了上来。

皇帝脑子里的杂念顿时一扫而空,一把拥住怀里的冷飞霜,他柔情而赞叹的目光那样专注,任何女人都不会产生怀疑,只会觉得自己就是他的全世界。

事实上,冷飞霜确实是这样认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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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回宫之后度过了第一个惬意的夜晚,第二天一早就迎来了他老娘暴风骤雨般的问候。

他僵着脸放下筷子,委婉地提醒还在喋喋不休的母亲:“母后,时辰到了,朕该去上早朝了。”

他早在看见她进来的时候就知道,用膳是假,告状是真。

可是这回居然不是那些不懂事的新人惹了她,而是一直向她认低一头的皇后。

这感觉,有点稀奇。

连续几个月没见到皇帝本尊,今天上朝的时候终于不再由老贤王代政,众大臣表示不太适应,同理,在外面浪荡了好几个月的皇帝突然进入一本正经的工作状态,也很不适应。

相看两相厌。

最后,这次早朝提前结束,皇帝带着手捧无数奏折的元宝公公回圣德殿,半道上听说了一个消息。

“她当真这么说?”皇帝挑眉,又惊讶又怀疑。

元宝的好搭档团圆公公一脸肯定:“陛下,千真万确!皇后娘娘说新来的美人一定在陛下心里地位颇高,她万分理解,打算将冷美人安置在昭阳殿,现在已经命人去打扫了。”

昭阳殿是离圣德殿最近的一座宫殿,从先帝时期就一直空着,这座宫殿的上一位主人是百年前的一位宠妃,所谓红颜祸水,这位美人曾造成兄弟闫墙,宫城染血,在她之后这宫殿也不再分给妃嫔居住了。

此外,昭阳殿还有一点与众不同,因为当时在位的皇帝为那位宠妃特意下旨建造了一座三层楼阁,唤作“一心阁”,取的是一心一意的意思,是任何一座宫殿都没有的。

如此盛宠,又有这样特殊的寓意,可以说让任何人入住昭阳殿都是在打当朝皇后的脸,可偏偏皇后娘娘她就这么安排了,实在让人费解。

皇后会这么好心?她可不像这么宽容大度的人啊,皇帝琢磨了一会,喃喃自语道:“难道她是怕朕罚她,所以先一步用霜儿来讨好朕?”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说起来,这还是他回来以后唯一一件顺心的事,跟早上巴巴地过来给他添堵的太后一比,高下立见。

皇帝心里立马对兰疏影印象大大提升,咧着嘴大摇大摆地走了。

元宝和团圆对视了一眼。

元宝:“皇后娘娘还说什么别的了吗?”他总觉得团圆的脸色有鬼,恐怕还有瞒着陛下的事。

团圆苦哈哈地拍他肩膀:“老哥,真让你给猜对了!娘娘还说,祝陛下和冷美人长长久久永不分离,冷美人跟其他人不一样,不用去跟她请安,但是……”

“什么?”

“娘娘说五皇子殿下已经拜玉虚楼的叶姑娘为师,往后就是玉虚楼的人了,国师大人已经委托她代为照顾,所以……娘娘她以后要专心照顾小殿下,让把她那份儿绿头牌给撤了,她还说,就算陛下亲去,她也不会开宫门!”

团圆刚才没敢把话说完,这会正愁着。

实在不明白皇后娘娘这样安排是为了什么,捧杀?真心的?是故作姿态还是对陛下已经死心了?

元宝惊讶地张大了嘴。

看来,真的要重新审视皇后娘娘了。

如此大胆的行事风格,跟过去可是大不一样。

想想看皇后娘娘进宫这些年,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让太后吃了大亏,转眼间又给五皇子找了个这么大的靠山,厉害,厉害。

以往也有过皇子拜入玉虚楼的例子,都是直接带去修行,与过往身份丝毫不沾,皇后娘娘居然能留下五殿下在身边照顾……

团圆感慨:“以后这宫里最不能得罪的恐怕就是皇后娘娘了。”

元宝赞同地点点头,皇后娘娘原本就是最不能得罪的人,只是她自己一直没意识到这点,现在大概是真想明白了。

当然,这话他只是自己在心里想想,不可能说出来的。

……

跟剧情里一样,冷飞霜在圣德殿一住就是十天,与皇帝过着浓情蜜意的日子。

皇帝对她真正做到了独宠一人,这十日里其他妃嫔想方设法地在路上堵人,去御书房送汤水,邀他赴宴赏花等,只得到他的冷脸或训斥,还有几个倒霉的甚至直接被禁足甚至降了品阶。

有元宝这个贴身随从经常跟冷飞霜透露这些事,冷飞霜面上还保持着清清冷冷的姿态,可是心里像吃了蜜一般,看皇帝的眼神一天比一天柔和。

其实这都是皇帝表达心意的手段,元宝的报信当然也都是得到他默许才去的,目的就是得到美人全心全意的爱,让她再也别搭理外面那些野草。

而在其他人看来,新来的美人无品无级,却能在圣德殿里跟皇帝同住,听说马上就要搬进昭阳殿了,可见她在皇帝心里占据着何等特殊的地位!

众妃嫔气红了眼,恨不得冷飞霜吃饭噎死,喝茶呛死,最好今晚就暴毙!而直到这时候,她们才意识到一件怪事。

若是往日里有这样独宠的情况,不用她们出手,皇后娘娘已经第一时间奔过去了,或是天真刁蛮地直接拽走皇帝,或是冷嘲热讽地骂哭新宠,每次都让她们看得津津有味。

更重要的是,皇后挑了事自己也讨不着好,大多是很快就被太后娘娘下令禁足抄经,所以说,她出了力,得到实惠的人却是她们!

这回却不是那样了。

皇后娘娘高坐凤池宫,一派风轻云淡,她不声不响,不开宫门,就好像根本不知道陛下回宫了一样。

这是什么情况,又又又转性了?

众妃表示理解不来,干脆亲自去看看吧。

她们达成共识,忽略了兰疏影说过不用她们请安,第二天早上就打扮一新,齐齐地来到凤池宫。

绿梅忙得足不沾地,勉强安抚下这群不省心的娘娘,一转脸看见主子冷着脸站在帘子旁边,就像看到了救世主。

“都来了?”兰疏影倦倦地抬了抬眼皮,朝娘娘团招手道:“梅妃、德妃、惠妃、江贵人,你们几个进来,其他人都回去吧,本宫没空招待。”

话说到这么不客气的份上,让这群没被点到名的人纷纷露出尴尬的表情,但其实这种情况也在她们预料之中,毕竟皇后娘娘只要不是小孩子状态,其他时候能给她们好脸色才怪。

众妃相互看看,把打探消息的重任放在被点到的四人身上,不太情愿地各自回宫了。

梅妃、德妃、惠妃、江贵人,被点到的这四位则是深呼吸几次,跟在兰疏影身后进去。

出了凤池宫,还是上回那对姐妹花,那个姐姐若有所思地回头盯着凤池宫的匾额,喃喃道:“不对……”

“姐姐,怎么了?

“你发现没有……刚刚留下的四位,都是生过孩子的。”她肯定地说。

妹妹疑惑道:“前三个我听说过,可是江贵人……?”

姐姐拍拍她脑门:“你当然不知道,江贵人出身太低,过去侥幸生下一个小皇子,原本那孩子身子就不太好,还被陛下送去慈安宫给当时病重的太后娘娘冲喜,结果啊,太后好了,孩子没了!这才给她提了个贵人。那,去年她还生了个小公主,被抱给丽妃娘娘了……”

“也不知道皇后娘娘留下她们是要做什么,她那五皇子不是已经让玉虚楼带去了吗……”

没有人能回答她这个问题,姐妹俩边走边聊,很快就不见了。

内室的空气暖烘烘的,没有燃香料,难免漫开不太好闻的憋闷气味,而味道更重的地方是……

四人顺着气味看去,是个光着屁股在榻上玩拨浪鼓的小娃娃。

她们开始有不好的预感。

兰疏影在太师椅里坐下,状似极其疲惫地撑着侧脸,说:“几位妹妹的来意本宫知晓,你们也看见了,本宫前些日子接回了五皇子,可是这孩子太难伺候,实在抽不开身。”

“这样吧,你们都是生养过孩子的,只要把各自的心得告诉本宫,能让他安分一点,本宫就帮你们。”

帮什么?大家眼神交流,没有明说,都知道是针对那边的昭阳殿。

四个女人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她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纤指轻轻点向最右边的江贵人,“那,就从换尿布开始吧。”

江贵人妆容精致的脸顿时崩了,强笑着反问:“换……尿布?”

这时,送完客的绿梅捧着一叠棉布过来,在兰疏影的授意下一把塞到江贵人手里。

“是啊,开始吧。”兰疏影微笑着,下巴朝着榻上的小家伙点了点,然后一脸闲适地起身从墙上摘下一把长剑,一会摸摸珠光宝气的剑鞘,一会把剑身抽出来比划比划。

四人同时咽了口唾沫。

那剑身寒光闪闪,剑刃薄如蝉翼,最重要的是,皇后娘娘的眼神好恐怖!

住手,别拿它指着脸,不可以!

相信今天一定会成为她们四人最难以磨灭的回忆。

在好(危)学(险)的皇后娘娘的逼迫下,她们不但要口述所谓的育儿心得,而且要互相点出有误的地方,还不能和别人的心得重复。如果有些地方不好用语言表达,还必须亲自上手。

#论如何在不弄醒孩子的前提下换尿布#

#论尿布的十种折叠方式及哪种叠法最舒适#

#两岁孩子的最佳食谱及全部做法#

#羊奶、牛奶和自制糊糊哪种更健康#

#教娃学步的步骤和辅助工具#

#教娃说话一千法#

……

四个被迫温习了养儿史的女人表示已经心疲力竭。

等她们终于走出凤池宫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听绿梅说皇后娘娘稍后亲自出来送她们,四个女人一哆嗦,撒丫子开跑。什么?作为宫妃的仪态?仪态算什么鬼东西!

绿梅眼看着她们飞快地跑回轿子里,好像多留一刻就要没命一般。

宫前冷清下来,她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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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了性子的皇后娘娘在今天彻底坐实了凶悍之名,从此以后众妃轻易都不敢出现在凤池宫。

如果有族里刚进来的新人,那些资历老的宫妃在教育她们时都会加一句善意的告诫:“离凤池宫远点,见到皇后娘娘绕行。”

就这样,暂时失去叶舒白这个金手指之后,兰疏影一样过得开心自在。

关起宫门,抱着厚厚的四人合编版育儿心得,兰疏影给宫女们突击教学了一晚,从此再也不用她亲自操作,顺利过上了吃饭、睡觉、修炼、玩娃的惬意生活。

时光匆匆流逝,一个月很快过去了。

冷飞霜早已搬进昭阳殿,而皇帝夜夜在昭阳殿留宿,期间先后为了冷飞霜跟太后争执、为了冷飞霜打压其他妃嫔、为了冷飞霜背弃祖宗规矩带她微服出游等等,做足了痴情种的样子。

在一个清晨,他提早从睡梦中醒来。

晨光熹微,万籁俱寂。

他从冷飞霜身边坐起身,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一个很久没出现的人,穆媛。

想到她,他的表情很复杂。

其实他对穆媛不能说一点感情都没有。

他记得她小时候最爱吃城南老郑家的糖葫芦,酸甜可口的山楂球,裹着亮晶晶一层红,再往花生仁芝麻碎里滚上一圈,入口时咔嚓一声咬开糖块,紧跟着是酸甜爽脆。

穆媛那时候缺了一颗门牙,啃山楂的时候只能咬到一边,吃几口就歪着头换个方向啃,可爱极了。

可他没想到穆媛会就此停在那个年岁,连着他的稚气一起埋葬在那一年。

皇帝沉沉地叹了口气,如果不是穆媛出事,他大概这辈子都不能理解穆家手握军权对他和夏国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是君主,可他相信如果哪天他和穆媛同时被敌人绑去,二选一,穆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他们的小公主,而不是他。

有时他看着只知道和宫女太监们玩耍的穆媛,会很羡慕她眼里的童真。还有的时候,他抱着一种恶意且扭曲的心态,看到他的女人们指桑骂槐地讽刺她,他视而不见,微笑而过,甚至出手减淡她和穆家的联系。

在穆家人的认知里,她在他的保护下过得很好,那个皇子,也是因为她自己跟孩子争宠,不想带,迫不得已才送去太后宫里的。小媛的性子大家都知道,他的解释完美无缺,穆家人不但信了,还让了几个军部的职位给他作为补偿!

多可笑,他是夏国的皇帝,却要向妻子的娘家低头,换来几个不痛不痒的官位。

他的心思越来越沉,对她的愧疚藏得越来越深,知道她讨厌自己跟别人在一起,可他就要这后宫里姹紫嫣红,处处笙歌!反正她就是个小孩子,又信他如命,随便几句话就能糊弄过去。

看着她或委屈或依赖的表情,更能刺激他的欲火。

她过得已经很舒服了,皇帝这样想着,继续纵容自己在女人堆里寻找快乐。宫里的女人千篇一律,只有一个婉贵人还算有点味道,不过没关系,他可以去外面找……

就这样,他遇到了一生中最有趣的女子,霜儿。

皇帝收回思绪,脸上转开满意的笑容,他抚摸着睡梦中的冷飞霜,柔声呢喃道:“霜儿,好霜儿,不要让朕失望……”

这天他下朝之后,犹豫了一会还是召来了团圆,问起皇后这些日子在做什么。

团圆有点为难,在他越来越凌厉的眼神里扑腾跪下,说:“皇后娘娘她,近日来从未出过凤池宫,似乎是在专心抚育小皇子……”

“小皇子?”皇帝费解,“哪来的小皇子,不是说被国师大人带去了吗?”他明明听说国师亲自去过凤池宫,把叶舒白和五皇子都接走了,难道是有人传了假消息给他?

团圆战战兢兢地说:“回陛下的话,殿下,一,一直都在凤池宫……”

皇帝愤而拍桌:“她还真是想造反?!”

五皇子是嫡子,这个孩子如果真被玉虚楼领去,对他来说还是好事,最起码,不用担心哪天穆家造反,自己屁股底下的龙椅要让给那个小娃娃坐。

可是人还在凤池宫,在凤池宫!那么之前告诉他孩子被国师领走的那个人,显然是穆家的手笔!

“朕倒要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搞什么鬼!摆驾凤池宫!”

皇帝很想当面质问一下她,不过具体问什么,他自己都没整理好。

是怪罪她对母后不敬?

还是怪她不来接驾?

或者是这一个月来对自己不理不睬?

对,还有那个孩子,不能再留在凤池宫了!

在左右看来他是愤怒的,可是没人注意到他走路的姿势有点别扭——穆媛的天真可爱让他很喜欢,这是事实,但……她的另一面更加让他着迷,算起来已经有半年没见到她了……

她抢孩子那会儿已经不是小孩子般的状态了,真是期待,他笑得很暧昧,只有男人才能看懂。

不过抖m帝的期待很快就被打碎了。

刺客从天而降,他是孤身前来的,他的武功也确实配得上这份胆量,竟然突破层层护卫,浴血直杀到皇帝面前!

团圆一把推开还在愣神的皇帝。

刺客的剑扎进团圆的胸口,被他用两只肉掌死死拽住,没了武器的刺客成了拔掉利齿的老虎,被团团围住,插翅难飞。

皇帝的兴致全被搅了,所有绮念一扫而空,他拉着团圆被割破的手掌,深受感动。

刺杀的事很快传到各宫,兰疏影听到之后隐约有一丝灵感,可是转瞬即逝,之后再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绿梅给五皇子捣了半碗果肉,感慨道:“团圆公公真是勇敢,听说他当时已经身受重伤,还用手掌拉着刺客的剑刃,这才给陛下争取了逃生的机会。现在啊,人也没什么大事了,等他养完伤出来估计还要晋升呢。”

兰疏影随口接了一句:“空手接白刃?那他这手掌够结实的。”怕是已经废了吧。

绿梅笑着解释说:“奴婢听说团圆公公过去是在藏书阁那边做洒扫的,陛下赏了他一本秘籍,好像是叫什么,金刚掌?要不是练过武,光拿肉掌去接,那肯定是不成……主子,主子?您怎么了?”

她看着兰疏影猛然坐起,两眼直愣愣的,被吓了一大跳。

兰疏影高兴地说:“绿梅,你这回可帮了大忙!”说着利落地翻身起来去了书房。

路上她联系了奶糖,让它去她仓库里翻一本秘籍,不用取实物,把内容复制过来就行。

奶糖听话地去了,它一走,白猫顿时失去了灵性,傻愣愣地在原地打转,见到熟悉的主人经过,下意识追上来找她玩,被兰疏影轻巧地避过,顺手关上书房的门。

白猫在外面抓挠了一阵,喵喵叫个没完,被路过的宫人逮了过去,外面清静了。

奶糖很快就传输了成篇的文字过来,兰疏影叫了一个不识字的大力宫女进来研墨,她运笔如飞,没一会儿就洋洋洒洒写了十几页,一一摆开晾干。

叠在一起放好之后,酸胀的手腕也休息好了,再写上十几页。

如此,她在书房辛苦了一天,终于得到成品。

兰疏影把册子装订好,在封皮上写下“九曲断肠”几个字,心情愉悦地把墨迹吹干。

“你去把这本书送给赵先生,就说是本宫无意中在书架上翻到的。”

宫女听话地拿着册子走了。

她口中的赵先生,就是已经在凤池宫住了一段时间的赵棠。

赵棠确实早已进宫,她找到他的时候,这人已经被分配到皇宫西面,负责十几座废弃宫殿的日常维护。她让人跟团圆说了一声,当天就把人要进了凤池宫。

从穆雅的记忆里她知道赵棠的学问极好,所以早早想好了他的工作内容——给鱼儿当老师!

第一份工作安排就是教鱼儿说话。

哦,鱼儿就是五皇子新得的小名,因为他对凤池宫后院的观赏鱼很感兴趣。

兰疏影并不是想占第一个世界里飞鱼的便宜,可是育儿宝典里说了,乳名要选孩子感兴趣的,这样的话,一说这名,他就知道是在叫他了。

赵棠如穆雅所言,非常听话,当天就上岗了。

这位赵先生长得唇红齿白,眉眼秀致,面相虽然阴柔了些,不可否认绝对是个美人。

鱼儿那个小颜控显然对他很满意,因为这孩子学会说的第一个字不是“娘”,而是“棠”。

这让兰疏影有点小吃醋。

说到赵棠,好在今天绿梅多嘴了一句,不然她恐怕还想不起来,这个赵棠他可并不止是智力型反派啊。

剧情里的赵棠多数时候是以苍白孱弱的阴谋家形象出现,直到接近大结局才发现这人其实是文武双全。

他练的那门武功就叫“九曲断肠”,擅长用的武器是针,因为在监管严格的宫廷之中,这是最便于携带也最隐蔽的武器。

太监,武功,针,这几样因素结合起来,兰疏影立即想到了一本秘籍——《葵花宝典》,东方不败的绝学。

恰好她曾经去笑傲位面做过任务,这本奇葩的书也是她的私藏之一。

笑傲位面比这个位面的等级高,《葵花宝典》作为武侠位面的一门神功,绝对比赵棠那门被女主嘲笑过的武功高级多了,不算糟蹋了他的天赋。

赵棠得了书以后温和地谢别了宫女,回房关好了门,认真地抚摩书皮上的“九曲断肠”四个字,他的神情凝重了起来,好像遇到了一道难解的谜题。

他把书放到鼻下嗅了嗅,是新鲜的墨香味。下意识翻开最后一页,看到有几个字上有被手指划坏的邋遢墨迹,仔细看似乎没有完全晾干。

赵棠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从枕头底下拿出了另一本书,跟刚得的这本比起来,它更加老旧,书皮已经破了,边上的纸带着黑黄的脏污。

两本书名一样的秘籍……

赵棠发了一会呆,终于,他同时翻开了两本书的扉页,才看一眼就被新得的那本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欲练神功,引刀自宫!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练,还是不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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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棠的犹豫并没有持续太久,有前生打下的武学底蕴在,他很快就发现主子交给他的那本更加精妙,让他看得如痴如醉。

主子,似乎和之前很不一样……

他回忆着上辈子的这个时候,主子她似乎……还是以媛小姐出现的时间比较多,至于把五皇子抢回来,这是绝对没有发生过的。

难道说,主子她和自己一样,也重活了一遍?

赵棠掩下心头的震惊和怀疑,他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东西曾经救过他无数次。就听她的吧,他放下种种猜疑,开始细细研究起新得的这本秘籍。

这夜的月光尤其明亮,兰疏影把熟睡的鱼儿放在床的里侧,至于她自己,其实并不准备睡觉。

穆皇后所处的这个世界相对安宁很多,没有那么多争执,更适合她休养。今天恰是月圆,她想修复鬼躯的话,月之阴气是极好的滋补品,去窗边打坐就很合适。

她正要起身,忽然听见异常的声音,便停住了,放慢呼吸,显得已经睡熟的样子。

一个黑影轻手轻脚地撬开窗户,小心地避开会发出响声的挡风纸,进达室内。接触到暖和的空气,他下意识搓搓手,在月光之下解开厚重的披风,露出底下单薄的寝衣。

咸猪手一寸一寸靠近睡美人的侧脸。

就在即将得逞的时候,美人忽然挣开凌厉的双眼,一把揪住他的手腕,掀被而起,紧跟着几个简单有效的动作,轻易把好无防备的来人按倒在地。

兰疏影看清这抹明黄寝衣时就知道了来人的身份,可她就当没看见,恶狠狠地斥道:“敢来凤池宫行刺,你活腻了么?”

皇帝:???

“你松开……”

他那句“朕不是刺客”还没喊出来,脸蛋就跟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唔!”

兰疏影随手抓了块布塞进他嘴里,冷笑道:“松开?你觉得我跟你一样傻?”

刚才随便一抓没注意,现在她看清楚了,这混球嘴里塞着的可不就是宝贝鱼儿的备用尿布?她啧啧两声,有点惋惜不是换下来的那种。

被女人反剪双手压在地上,这对一个皇帝来说是极为羞辱的一件事,可是皇帝也分不同属性,眼下这个偏偏就不嫌丢人,反而立马撑开了小帐篷。

——如果他能反抗得过,大概已经把女人压在身下了。

兰疏影心里暗笑:就这么让你起来,对得起老娘练这一个多月的武?

穆皇后家是世代武将,她挑了一门适合她体质的功法练几天试了试,果然,这具身体虽然远远比不上先天武体,跟莫雪薇也有一定差距,但是放在宫廷位面已经是上等资质了,至少,比她手下的这家伙强不少。

皇帝的体温顺着单薄的寝衣传递到她手上,兰疏影嫌弃地皱眉,拆了旁边的帘子三下五除二把他绑成一条只能拼命蠕动的长虫,然后把剩余的布料缠在柱子上。

皇帝“呜呜”叫着,拼命用眼神提醒她把布拿掉,他觉得肯定是这布挡住了自己的英俊容貌,不然皇后她怎么会认不出自己?!

兰疏影确实把布拿掉了,还让闻声进来的绿梅掌了灯。

灯光映照着这条被绿纱裹成的人型粽子,绿梅没看懂这是在干什么,直到她认出了粽子的脸,陛,陛下?!

兰疏影把准备说话的绿梅及时推出去,然后嫌弃地对上皇帝期待的双眼:“你是谁?”

嘎?皇帝傻了,上上下下把她看了个遍,确实是他的皇后没错,而且今天的气质尤其独特,模样也美丽得多。

他咽了口唾沫,古怪地问:“你不认识我了?”

兰疏影挑眉,眼神里透着轻蔑: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让我认识?

目光下移到他下面明显高耸的地方。

呕。

她嫌恶地移开眼:“本宫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否则今天就让你变公公。”

皇帝羞涩地垂眼一笑,暧昧道:“美人儿,你问什么朕就答什么,不过你要先把这些都解开,朕好久不见你了,想抱抱你……”

兰疏影做出被他的自称所震惊的模样:“你,你是皇帝?”

“如假包换。”对方朝她抛了个媚眼。

“……”

见到真人之后突然好怀疑宿主的品味怎么破?

兰疏影很庆幸还好不用扮演小媛,不然岂不是还要跟这玩意亲亲热热?想想都恶心。

兰疏影怒道:“你骗谁,现在宫里谁不知道陛下独宠冷氏一人,怎会夜半跑来本宫的寝宫?你这贼人不但夜闯凤池宫,还敢假扮陛下,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她摄来穆皇后那柄装饰十分华丽的宝剑,冷森森的剑尖笔直地向他下面一寸一寸靠近。

“皇后你这是发的什么疯!你把刚才那宫人唤进来,一问便知!”他强作镇定地说。

兰疏影冷笑,她就是不想被打断才把绿梅赶出去的,这么容易就放过你这花心大渣男,对得起含恨而死的小媛和穆雅吗?

她左一下,右一下,剑尖时而带起一道清脆的裂帛声,却只在最外面一层布料,动摇不到对他的禁锢。

这样又能吓到这个渣男,又不会真的让他得到自由。

啪的一声,兰疏影突然玩心大起,剑身从他侧脸弹开老高,皇帝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可这女人居然还没有停手的意思,越拍还越上瘾了?

兰疏影从中找到了乐趣,听说宫里有一种刑就是用硬板子掌嘴,她就用剑代替板子,一下一下打在他脸上,皇帝的脸很快就膨胀成了猪头。

“你在做什么?!”

一道冰冷的女声急切道。

兰疏影顺着声音望去,窗边刚翻进来一个腰悬长剑的白衣女子。

剑柄上刻着梅花图案,欺霜赛雪的一张清冷素颜,还有这身要风度不要温度的装扮,更关键的是她身上金光闪闪的气运光环。

原来是女主来救人了啊。

兰疏影下一剑狠狠地拍在皇帝右脸,他痛叫一声,喷出的一口血里还带着两颗碎裂的牙。

她放声大叫道:“来人啊!这刺客还有个女同伙!”

皇帝:???

冷飞霜:???

穆家送进来的那些宫人刚刚被绿梅叫起来,已经在外面等急了。

随着她一声叫喊,这些人手持棍棒呼啦啦全跑进来,恶狠狠地盯着被固定在柱子上的皇帝和那个所谓的女同伙。

095 万人之上13

事实上这些人的棍棒并不会起到实质性作用,因为兰疏影还不想现在把事情闹大,她只是在顺手给男女主添堵罢了。

冷飞霜飞身过来,看清了皇帝的惨状之后她原本是极度愤怒的,直到她看清了某人腿间的异常,表情顿时变得很精彩。

她把带着仇恨的眼神投向若无其事的兰疏影,咬牙切齿道:“你是谁?”

兰疏影并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仪态优雅地落座,轻蔑地一笑,道:“你们两人,先后闯入本宫的卧房,他冒充陛下,那你呢?莫非是要冒充陛下那位心尖宠,冷氏?”

听了这话冷飞霜俏脸一红,继而清醒过来,磨着牙说:“我的确是冷飞霜。”

兰疏影嗤笑,悠悠道:“本宫就姑且信你一次,那么冷氏,那你能否解释一下为何你们会先后出现在这里?这里是本宫的凤池宫,可不是昭阳殿啊。”

冷飞霜沉默了。

她是恰好做了个噩梦,醒来发现皇帝不在,经过她身边的暗卫指点才顺着这个方向追来,刚到就见到这个奇怪的女人正在……可是她也很纳闷,为什么本该在自己身边的皇帝会出现在这里?

众人同时把目光移向努力挣扎的人型粽子。

“粽子”眨眨眼,一脸无辜和诚恳地跟冷飞霜解释说:“霜儿,朕听你说过一种名叫梦游的奇症,或许朕就是患了这病,方才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皇后……”他似是有点尴尬地瞥了一眼那边冷眼旁观的兰疏影,“被皇后缚在这里了……”

冷飞霜阴森森的眼神从他下面扫过,冷哼道:“那就回去吧。”

她利落的几剑去除了皇帝身上的禁锢,抓住人就想走,却被兰疏影命人团团围住。

“你想做什么?”冷飞霜沉着脸问。

大概是保护这件事做惯了,她下意识把瑟缩的皇帝挡在身后。

这时兰疏影听见几声急促的呼吸,忙去床边看了看,果然是鱼儿醒了,眯着的眼睛四处转转,最后停在她的脸上,小家伙认出她以后顿时露出安心又快活的笑容,小手前后摇摆,咯咯直乐。

她把孩子抱在怀里哄着,装作不耐烦地说:“算了,让他们滚,吵到我的鱼儿休息了。”

皇帝怔怔地盯着在灯下散发着母性光辉的女人,她温柔的眼神明亮清澈,而且毫不做作,她哼的小调很好听,更重要的是,她为了哄孩子睡觉甚至这样轻易地放过他们……

这样的女人,他在后宫里从来没有见过,没有哪个做过母亲的人会比她更称职了。

“你再看,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剁了!”

冷飞霜无意间发现他的眼神,心头醋意大起,厉声叫道。

她这一叫,激得鱼儿刚闭上的眼睛猛地睁开,哇哇大哭起来。

兰疏影按住杀意瞪了她一眼:“你们都死了吗,还不把他们赶出去!”

混乱之中冷飞霜一柄长剑不敌众女的棍棒,背上腿上都挨了几棍,更不用提被她们重点招待的皇帝——直到十几天以后他身上被打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

一边努力想走,一边存心要放,两人最后还是顺利逃出了凤池宫。

冷飞霜从那天起就不让皇帝进昭阳殿了,她心里有火气没消,而且存心想给皇帝找麻烦,或者也可以说,作为一个对爱人起了疑心的女人,她想通过某些方式来要求皇帝跟她证明自己的爱。

她无品无阶,却有一身武力值和明显给她撑腰的皇帝陛下,这些天来冷飞霜提着那把梅花长剑在宫里各处行走,看见不顺眼的莺莺燕燕就出手威吓她们。

低品阶的宫妃不敢跟她争,高品阶的顾虑着皇帝的态度,也尽量避着她。

在宫里资历比较老的梅妃也被她挑衅过,梅妃命令身边的宫人上去给她点教训,却被她打得人仰马翻,可怜的梅妃在混乱中狠狠地摔了一跤,跌断了小臂骨。

次日,十几张弹劾冷氏的奏折就呈了上来。

兰疏影在凤池宫里听着,摇头笑了起来。

这个冷飞霜啊,她还以为这位女主是个多难应付的角色,可是照这样看,只是个被爱情迷昏头脑的普通人而已。

其实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跟剧情里也是相符的,不同的是剧情里那时候冷飞霜已经先后救驾三次,还在祭天仪式上阻止了一次纵火危机,上到太后,下到百官,都欠她一份恩情。

而且她那时有贵妃品阶加身,偶尔闹闹性子欺负一下妃嫔,大家就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

可是现在太后因为品阶的事在跟皇帝僵持着,她这个皇后没有去火上浇油,皇帝自然也没有气急败坏到直接封冷飞霜为冷妃。

区区一个平民,在宫里舞刀弄剑,还伤了丞相的爱女,这事可大可小,怎么说也够皇帝忙活一阵子了。

兰疏影很好奇,当这两人之间的裂缝继续扩大下去,还能不能成为故事里那对神仙眷侣?要知道,三观不合最致命,那毕竟是封建社会的君主,而且还有花心好色的毛病——不是每个来自现代的自由灵魂都能跟这种人一路走下去的。

皇帝最近确实有点焦头烂额,嘴边挂着好几个大水泡,连最有脸面的元宝都被他折磨了一顿又一顿,更别说其他人了。

所谓龙性本淫,这位真龙天子在这方面也是很没节制的,尤其当他心火烦躁的时候,最需要有解语花的安抚,而且如果这样能刺激到昭阳殿的那位,也算是他小小的回敬。

当晚是皇帝和冷飞霜冷战的第二十一天,他首度召人呈上绿头牌,看了一遍之后不满地质问道:“这牌子是不是少了?”

事实上,皇后作为一国之母,本来是没有绿头牌的,毕竟将正妻和一群小妾放在一个层次,是对她的侮辱。前几朝有位皇帝与他的皇后不合,下令在绿头牌里添上皇后那份,就此沿用。

皇帝这般质问,元宝懵懂地扫了一眼,顿时明悟了他说的少是指什么,汗涔涔地把那天团圆没说完的话复述了一遍。

哗!

桌上的纸片全飞了出去,皇帝怒喝:“摆驾凤池宫!”

得到这个消息,兰疏影发了一会呆。

绿梅以为她在担心被陛下秋后算账,可是她缓缓转过头,幽幽地问:“绿梅,你说这次该怎么虐他比较好?最好是……又能让他难忘,又能气死冷飞霜的那种。”

绿梅:“……”我就不该多这句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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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那袭红裳飘进来,赵棠知道今天的课程结束了,他恭敬地一礼,垂眸退出大殿。

兰疏影一把抱起鱼儿,小家伙把嘴一咧,居然口齿清晰地叫了一声“娘”!

她乐呵呵地亲了小家伙一口,真乖!

看在鱼儿的面子上,方才赵棠自以为秘密地打量她好几次,这笔账她就痛快地划掉吧。

绿梅看着这一幕,由心地笑了。

绿梅已经和穆家取得了联系,在穆老太君的指示下,她每天要负责把兰疏影和鱼儿的一言一行,以及宫里与他们相关的一点一滴,都汇报回去。所以对于皇帝要过来这件事,绿梅想到有穆家人在后面盯着,心里一点都不慌。

连最容易大惊小怪的绿梅都安逸得很,更别提兰疏影了。

没多久,皇帝卷着一阵风大步走进来,然后被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珠子吸引了,他居然觉得这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有点可爱?

不不,他的目光很快从孩子挪到旁边的小半片酥胸上,两眼冒着贼光,怒气不知不觉已经收敛。

面对他一连串的问候,兰疏影不为所动,专心跟孩子玩耍,直到皇帝把手臂拦在她和孩子之间,她才冷冷地抬头看着他:“让开。”

这是怎样一双眼睛。

线条优美的凤眼,如同蕴含了最神秘的星辰一般璀璨夺目,这双眼睛里没有谄媚,没有渴望,没有故作姿态的娇柔……她看孩子的时候如同春日暖阳,而面对他时,就是冷酷的坚冰和霜雪——她一点也不想看见他。

这个认知让皇帝的心跳得很快,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他很想抚摸她素净无暇的肌肤,可是手腕刚一动就被狠狠攥住。

护甲深深嵌入他的皮肉,新鲜血痕在鱼儿的围兜上弥漫开。

兰疏影蹙眉,看他的眼神更添嫌恶:“看来上次的教训还不够?”

皇帝下意识靠紧双腿,另一只手拽了拽长袍的边缘以掩盖小兄弟的过分热情,他嘿嘿一笑,挥退了众人,殿内顿时只剩下他和这对母子。

“皇后,你既然认得朕,上次为什么装作不认识的样子,是在跟朕闹性子,嗯?”

他自以为邪魅地理了理鬓发,将长臂拢在她的座椅后面,用圈起她的姿态居高临下地笑道:“今天外面都是朕带来的人……”

他的威胁很明显,紧跟着在她厌恶的眼神里暧昧道:“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你想对朕做什么,朕可以依着你……”

兰疏影一脚踢在他的膝盖上,这人顿时失去平衡倒向一边,她抱着鱼儿灵活地闪出来,不客气地嘲笑道:“愚蠢,你到现在都没发现我根本不是你的皇后?”

皇帝就势坐下,左掌按在椅面上感受属于她的体温,他其实有点不耐烦她的躲闪,这让他想起了过去某些蠢女人欲擒故纵的招数。

“朕当然知道你不是小媛,朕已经让人查过,你名字里是个雅字,你叫穆雅!哼,无论你愿不愿意,朕是夏国的皇帝,你是朕的女人!安分守己的话朕可以让你继续做这个皇后,如果你坚持不识抬举,朕可以立你,当然也可以废了你!”

这是他早就想说的话,剧情里他决心废后之前特意来过凤池宫一趟,说的是几近相同的话。

兰疏影把鱼儿交给探头进来的绿梅,四目相对,她知道绿梅已经记下了这些。

她回过身,面上无波无澜,“那你猜错了,我是穆菲。”

皇帝:???

不是只有穆媛和穆雅吗,什么时候又多出一个?!

或许要感谢穆家的权势和他们拼死护住小公举的态度,在这种封建社会背景里,像小媛这样的情况居然没被人当成妖怪烧死。就连受过精英教育的皇帝都接受了她的怪病。

兰疏影一本正经地胡诌道:“我说我叫穆菲,是小媛和穆雅的姐姐,至于你,应该算我的妹夫。”

被扣上“妹夫”神帽的皇帝一脸懵逼:“你,朕……”

“之前听说你死了,小媛知道以后很难过,所以穆雅带她出去玩了,现在这具身体我暂时帮看着,你要宠幸几个女人我不管,可你如果想对我做什么……喏,就像这桌子……”

兰疏影把手掌从那张厚重的实木圆桌上抽离。

她的动作软绵绵的,却像触发了机关一样。

一声轰然巨响!

桌面裂成均等的四份,桌腿也像是被外力摧残导致开裂断折,摔得轰轰烈烈。

皇帝目瞪口呆:“你,你的武功?”

兰疏影谦虚地微笑着:“略懂,略懂。”

皇帝狠狠地咽了口唾沫。

在那张实木桌和自己这一百多斤肉之间比较了一会,暂时放弃了强取的打算,现在,他准备智谋。

兰疏影:我就静静看你表演。

皇帝从天南说到海北,从日暮西山说到星月高悬,可是任凭他好话坏话说尽,那个女人始终油盐不进,连搭话都不带一句。

正常人这时候可能会暂时休战,回去吃饱喝足再来攻坚。可他就不走,没话说那就找话说,反正就要赖在这!

兰疏影叹了口气。

“为何叹息?可是身体不适?”皇帝以为终于找到了机会,疯狂发射暧昧光波。

兰疏影微笑:我给过你机会的,是你自己不走。

于是,皇帝眼睁睁看着梁上、屏风后面……神奇地跳出来几个体格精健的年轻女人。然后她们有组织有纪律地围上来,轻松把他拿下,拖进里间。

“你们做什么?!放开朕,大胆!皇后,你给朕进来!”

里面传出皇帝惊惶的叫声:“大胆奴婢,竟敢……滚开,不许扒!来人啊!!!”

皇后娘娘尊贵的面容在门口一闪而过,她绯红的脸和内涵丰富的眼神,让准备破门营救的侍卫们瞬间了然。

侍卫长虎躯一震,露出我懂我懂的表情,把懵懂的侍卫们带着走远了些。

撕心裂肺的声音低了下去。

当兰疏影重新出现在皇帝面前时,这家伙像死猪一样被紧紧固定在刑架上,只有一双贼溜溜的眼睛能动。

她笑眯眯地抚摸着散发出木质香气的刑架,满意地说:“这是本宫特意托兄长送进来的,应该正合你的身形,果然不错。”

皇帝误解了她的意思,身躯隐约在瑟瑟发抖,紧张地说:“穆菲,你别冲动,朕是大夏皇帝,众目睽睽,你在这里杀了我对你可没好处!”

兰疏影诧异:“杀你?怎么会呢,你可是我的好妹夫啊。要是杀了你,小媛会不高兴的。”

不过小媛什么都不会知道,而唯一有可能正在旁观的穆雅嘛,大概只希望这家伙生不如死。

她使了个眼色,站在刑架后面的人立时挥手砍在皇帝脖颈间,他两眼一翻就昏了过去。

“赵先生还没到?”她皱眉。

赵棠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后,秀丽的容颜在阴影中更显阴柔,他低语道:“奴才在。”

兰疏影展颜一笑,指着皇帝说:“这人就交给你了,务必做得漂亮一点,位置嘛,就选这儿,本宫要让冷飞霜永远记住这件事。”

她白皙的食指悬在皇帝的心口处,比划了一下大小,赵棠正在整理针线,瞥了一眼,点点头表示没问题,兰疏影满意地带着人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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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人皮为布,银光闪闪的针尖飞快地在皮子表面上下穿梭,渐渐形成一个规规整整的字:忠!

在这个过程中,只要皇帝一有醒来的趋势,赵棠立马就用浸透麻药的布去堵他口鼻,直到他昏睡过去再继续动作。

这一绣就是大半夜。

赵棠收工后去找兰疏影禀报,那时她正盘腿坐在窗前晒月亮,见他汇报完工作还不走,兰疏影猜他可能还有事要说,于是收功下来,顺手给他也倒了杯茶。

赵棠没有接,月光映照出他眼角一片暗红,秀眉紧蹙,流露出压抑的悲伤。

他沉默地在她脚边跪下。

这段日子赵棠把鱼儿教得很好,兰疏影对他也更亲近,于是用玩笑的口气说道:“赵先生这是怎么了,在本宫这里有功就有赏,难道赵先生是怕本宫欠了你那份?”

赵棠深吸了口气说:“主子,奴才斗胆问一句,雅儿她……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他掂量了半天才决定继续用这个称呼,他其实一直都是用“主子”来称呼穆雅的,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敢在心里叫一声雅儿。

兰疏影的笑略微减淡了些:“怎么会这么问?”

赵棠沉痛道:“主子相信前世今生吗?”

“……”兰疏影愣住了,听这个意思,赵棠他……?

赵棠不再隐瞒,把自己在穆皇后死后经历的那些事简单告诉了她,和剧情里一模一样,而且很多地方由他这个主事人描述起来更细致,让兰疏影听来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他是在败于冷飞霜之手后心有不甘,压着一口怨气,魂魄进不了轮回,就在宫中徘徊了多年。直到一朝梦醒,发现自己回到了刚入宫的时候。

他不后悔变成一个无根之人,只恨自己来得还不够早,没办法阻止穆雅入宫嫁给那个混蛋。

听了这些,兰疏影怅然地叹了口气。

她是不信爱情的,可是面对赵棠和穆雅这份永远有一方在缺席的爱情,她觉得心里有点堵。

“赵棠,其实我们的经历和目标是几乎一致的。穆雅走之前托我照顾你,我答应过她会尽力保你不死。”

她以“穆菲”的身份坦白地跟他说,言下之意默认她也是转生过的,而且是为复仇而来。这样赵棠才不会怀疑她的某些举动。

赵棠的眼睛亮了一瞬,又飞快地熄灭了。

他长拜在地,恳切道:“主子,请允许奴才跟随他左右,奴才想为雅儿报仇!”

这个“他”指的是谁,根本不用多说。

兰疏影看了他一会,颔首道:“好,我会帮你安排,不过你必须有自保之力,这一点能做到吗?”

赵棠闻言,袖里飞出一根不起眼的银针,牵连着近似透明的丝线,他操控着丝线飞向案上的瓷杯,右手微动,连绵的叮当声后,杯子表面形成一个精美隽永的小字,仅仅一个指节的长度。

正是一个“忠”字。

他走后,兰疏影拿起杯子端详了一会。

从里向外看,纤细的光线填补了这个小字,平的平,竖的竖,每个点的力道和摆布都是均匀的,这个字就像印刷体一样挑不出错处。

这份掌控力非常出色,他用实力做出了回答。

话说,赵棠的人生可以重来,这份福利会不会也降临到其他人的身上呢?或许,她还要更注意观察,找找看有没有别的惊喜。

这是皇帝第二次在凤池宫里吃瘪。

不过他被人救了,救他的是一个面相阴柔秀致的年轻太监,气质很奇特,大概更像一位教书先生。

那个太监没有告诉他姓名,只是夜半潜进这间屋子,把他从刑架上解救下来,并且悄悄唤来了他那个愚蠢的侍卫长。

皇帝记下了这个太监。

胸口疼痛难忍,每动一下都觉得像是有针尖在皮肤上扎着,除了衣料在皮肤上摩擦带来的疼痛以外,他还觉得有无形的丝线缠绕住砰砰直跳的心脏,让他又恼怒又心痒。

那个女人,真是该死的诱人!可就是吃不到嘴里!

他没在凤池宫多逗留,而是火速传召太医过来诊治。

掀开衣服,那个杯口大的忠字让皇帝差点吐血,太医的诊断结果是过量吸入麻沸药,然后给他开了压惊的汤药和外敷伤药。

非常不幸,可能是因为伤口发炎,他发了一场高烧,迷迷糊糊地让人去通知今日不朝。

消息很快传开,冷飞霜从昨晚问清他行踪之后就一直在生闷气,现在终于坐不住了!

她想起了上次那个女人的霸道残忍,如果没有她保护,他会不会遭到那女人的残害?

她进去的时候,皇帝正在接受一个年轻宫女一勺一勺喂药,脸上带着暧昧的笑意,宫女侧对着门口,低眉顺眼的模样自带一股婉约。

冷飞霜的手攥得咯咯响。

见她进来,皇帝第一反应就是高兴地起身拽她,宫女知趣地放下碗退开。

他起得太急,扯到了伤口,嘴里发出咝的一声,冷飞霜皱着眉走上来,因为他百般不愿配合,她火了,果断撕下那片衣裳,然后她瞪圆了眼。

“这是什么东西!”女主果然爆发了。

忠?是在对谁表忠心?跟凤池宫的那个女人?

冷飞霜在这个世界过了十年,可她之前二十多年是实打实的现代人,在她看来,皇帝化名龙公子的时候追求她那么久,而她也答应了他,那么这就是她的男朋友,以后还会是她的合法丈夫。

可是她在宫里住了这么久,什么都没等到,只是一天比一天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格格不入。

上面有他的正妻皇后,旁边有一群这个妃那个嫔,个个家世耀眼。而她只是上代武林盟主的女儿,家里在江南有点生意,勉强算个富二代,跟这些女人都没法比,更别说那位家有百万军权的穆皇后!

他根本不知道体恤她在这里的尴尬和无趣,只知道强迫她留下!

之前他夜入凤池宫,连着她也被羞辱,昨晚他居然又去,在冷飞霜看来这就是出轨!不但出轨,还留下这么暧昧的证据,简直欺人太甚!

她愤然拔剑直指他的心口:“你说过会一生一世只爱我一人,那这个呢,这是什么意思,嗯?是想说你对她忠心不二?那我呢,你到底置我于何地!”

冷飞霜在连连质问的时候已经委屈心碎,可是她的话落在皇帝耳朵里,却激出了他的真火。

昨夜的遭遇太古怪,他自己都没搞清楚,再说了,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怎么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她这种女人家吃醋说出来的话做解释?

他板着脸说:“出去,朕现在不想见你。”

冷飞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后面的侍卫一左一右架住,整个人趔趄着被人往后拖。

那柄梅花长剑第一时间被新上任的侍卫长夺下,连着她这个人一起扔出圣德殿。

凉风瑟瑟。

美人怔怔地坐在冰寒刺骨的青砖上,目光呆愣对着里间的人。

元宝刚办完事回来,跟小太监问明了情况。

看出小太监眼里的轻视和嘲弄,元宝皱眉,他是一路看着陛下跟冷姑娘相处的,冷姑娘对陛下来说是不一样的存在,大概只是普通的闹架,牵扯到陛下的面子,显得严重些罢了。

因此好心劝了她一句:“冷姑娘莫气了,陛下他身子不痛快,难免有些迁怒,您先回昭阳殿歇息,陛下若有新的嘱咐,奴才立马差人去……”

可是他的示好并没有让美人欢喜,反而是那句“冷姑娘”,再次提醒了她自己没名没分赖在宫里的事实!

“不必了!”她厉声打断道:“我冷飞霜不是他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你告诉他,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跟他有牵扯!”

说罢,提剑拂袖而去。

元宝额头上直冒冷汗,这,可让他怎么去跟陛下解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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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溜了,宫内一夜之间清静了。

兰疏影继续吃瓜看戏。

穆家人每天都在严密地跟踪着,时不时跟她汇报一下冷飞霜出宫后的行踪,果然和剧情里一样精彩:

比如自己喝闷酒,被暗恋她的魔教教主打闷棍带去开房;

比如逃出客栈在桥边偶遇某位江湖新星,随口几句让少侠顿悟创出绝学;

比如慷慨解囊,为落魄的未来状元郎提供助学资金;

再比如跟某位将来一怒起兵打到京城的王爷同行,路上顺手拯救的失足少女就是王爷初恋给他生的女儿;

……

兰疏影不但自己看,还悄咪咪地把情报透给皇帝手下的密探,因此,冷飞霜走后圣德殿里的咆哮就没有一天中断过。

绿梅深深地为皇帝陛下掬一把辛酸泪,惹到她家主子,算他倒了血霉!

这年冬天的第三场雪落下时,鱼儿已经可以稳稳当当地走路了。看着小家伙一天一天长大,对于兰疏影来说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她温柔地张开手臂迎接他。

这一幕落在日常暴怒的皇帝眼里,可以说是非常窝心了。

皇帝的内心:她,从来没对朕这么温柔过,嘤……

“梓童啊……”

兰疏影瞥了他一眼,巧笑嫣然道:“原来是妹夫啊,什么事?”

一句“妹夫”唤得皇帝差点把想说的事都忘了,好不容易想起来,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的样子……

“咳咳,朕是想说那个,选秀的事……”

兰疏影作恍然大悟状,丝毫没有他期望的醋意,而是坦然指着慈安宫的方向说:“陛下这就不对了,凤印不在这儿,您还是去找太后她老人家商量吧。绿梅,送客。”

皇帝:我这心怎么就这么堵呢,啊呸!

接下来随便他说什么,兰疏影张口一句妹夫闭口一句陛下,哪条路都给他堵得严严实实,最后他什么便宜都没占着,悻悻地走了。

绿梅憋笑了半天,人走了,忽然有点担心:“主子,咱们天天这样刺激陛下,会不会……”

这妮子的文化水平不算太高,憋了半天蹦出一句:“狗急跳墙?”

兰疏影眼睛一亮,给她这个比喻点了个赞,笑眯眯地说:“不会,狗改不了吃屎,有些人啊,一辈子都不会变喜好的。”

绿梅听不明白,不过见主子这么肯定,她就放心了,回去把这些记录下来传给穆老太君,至于老太君到时候是怎么个理解法,就不关她的事了。

不得不说,冷飞霜出走后,后宫虽然是浸在一片冰天雪地里,对于这些妃嫔们来说却是迎来了春天,因为,皇帝终于开始翻牌子了!

此外,虽然他几乎天天到凤池宫报到,可是从来没能成功留宿,这让众妃嫔对皇后娘娘的战斗力做了一次新的评估。

宫里的大体格局没变,不过皇帝好像在在宣泄情绪似的,把原先暗宠着的婉贵人抬到了明面上,现在已经是婉妃娘娘了,赐住在昭阳殿附近的一座宫殿,如果不是出身所限,皇帝大概想直接抬她为贵妃。

太后或许也是怕跟儿子闹到最后冷了心,先前对冷飞霜百般挑剔,在婉贵人这事上却放得很宽,随他安排,她只管盖印。

一时之间婉妃娘娘成了宫里的大红人。

前面冷氏的阴霾迅速从众女心头散去,或许只有兰疏影和婉妃清楚,某人心里最在意的还是冷飞霜。而婉妃,看着花团锦簇,其实之所以重新飞上枝头,多半是因为她清冷孤绝的姿态有时像极了冷飞霜。

眼见着就要开春,那个消失了好几个月的女人忽然回来了。

旧情人相见的第一天,好像什么矛盾都不见了,皇帝下朝后见到冷飞霜一袭白衣俏生生地站在雪地里,快活地把她揽到怀里,一路公主抱到昭阳殿,狠狠地放纵了一天。

到晚间,他直接让太后把凤印交还给凤池宫,而兰疏影那边拿到凤印之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批准冷飞霜晋封贵人。

她微微一笑,毫不在意地准了。

太后在慈安宫里气得连夜宣太医,没几天还特意来凤池宫跟她摆脸色,兰疏影笑眯眯地听着,末了摊摊手表示自己也是被迫的,毕竟这后宫是陛下的后宫。

她垂眸浅笑:轻易得到的可就不珍贵了。

冷飞霜在为新得的贵人头衔暗暗不满,而皇帝也因为太容易就做成了这件事,看她的眼神远没有那么火热。他甚至在心里做好了打算,下次晋封就放个一年半载再说,算是对她上次闹脾气出走的惩罚。

因此,剧情里冷飞霜成为宠冠六宫的贵妃这事彻底被搅黄了。

作为一个贵人,很多场合她当然没资格出席,因此剧情里女主发光发热的几次机会,兰疏影都悄悄地让自己的人去顶上,加强了对皇宫的掌控力。

自从冷飞霜回来,皇帝来凤池宫的频率从一天一次缩减到了三天一次,后来被强迫着变成七天一次,这似乎到了他的底线。

兰疏影并不想跟他多相处,因为怼多了也嫌累,因此,对于冷飞霜没能管住他,她深感遗憾。

好在鱼儿对这个生父并不亲近,每次他来,鱼儿都只是赖在她怀里,看两眼就收回兴趣了,还不如对赵棠这位老师亲昵,这让她多少有点安慰。

说起赵棠,因为那次刺字事件里他对皇帝的“救命之恩”,事后不久就被皇帝想方设法从她手里“磨”了过去。赵棠这人,才思敏捷,又知道分寸,现在已经取代元宝成为皇帝身边最得宠的手下。

最妙的是,在她的误导下,皇帝以为她恨不得杀了赵棠解恨,所以对赵棠很下心思保护,来凤池宫不会带他一起,凡是赵棠不在他身边的时候,身旁总是围着一群侍卫。

这让赵棠得了机会,充分发挥他笼络人心的特长,跟侍卫们打成一片,用他的话说,以后一定会有用处。

兰疏影很信任他调兵遣将的能力,有这个绝不可能背叛的智囊在,她似乎可以坐在幕后愉快地带娃了。

099 万人之上17

冷飞霜是为了她所谓的爱情回来的,根据奶糖监视和窃听的结果,她在外被一些所见所闻触动,感受到某人是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打脸总是来得突然#

皇帝对她的说法表示很感动,连翻了她大半个月牌子,赏赐连绵不绝。可是对于给她升位子的事绝口不提,仿佛一个贵人就是他爱她的最高程度了,不得不让冷飞霜有点心凉。

在宫里待了大半年,昔日仗剑跋扈的冷飞霜吃够了女人的亏,而且,皇帝待她虽然特殊,却不似剧情里那般盛宠无双。

在毫无援助的环境里,冷飞霜的性子竟然乖顺了下来,她看皇帝的眼神里偶尔还带点小鸟依人的味道。

却不知道,皇帝爱的便是她的潇洒不羁,霜雪傲骨。

昭阳殿渐渐落寞。

众妃嫔见她到最后只熬成一个小小的贵人,虽然还是嫉恨她得宠,但是相对来说,她们更在意的是那位婉妃娘娘。再说得罪一个会武功的愣头青可不是好事,因此到这里她们已经不再刻意针对冷飞霜了。

事实上婉妃被晋升是在冷飞霜回来之前,可是皇帝对冷飞霜的解释是,立一块挡箭牌,这样她会更安全。

冷飞霜并没有因此对婉妃生出感激之情,反而愈发憎恨这块牌子能够跟皇帝肆意地相处!有好几次,冷飞霜甚至从他眼里看见对婉妃的惊艳和喜爱,这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再次被背叛了。

皇帝先还耐心地劝解过她几次,可是冷飞霜不乐意听,大大小小的吵架和冷战持续了两三个月。

就在她跟皇帝渐行渐远的时候,旁观多时的赵棠出手了。

……

皇帝惊喜地发现那个小女人最近不跟他闹腾了。

然后他又很不乐意地发现,她其实是找到了新的乐趣,沉迷玩娃,懒得理他。

而且这个女人似乎天生就招孩子喜欢,宫里那些年幼的皇子公主们只要跟她接触过半天,就喜欢往她这里跑,拉都拉不住。

“霜儿,你这么喜欢孩子,那我们生一个好不好?”他伏在女人细嫩的颈间,着迷地亲吻着这个小妖精。

冷飞霜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眉眼间自有媚态横生:“不生,宫里那么多女人,多的是想给你生孩子的,找她们去。”

皇帝轻笑着覆在她柔韧的身躯上,大手上下摸索,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流淌:“朕只要你生的孩子,往后必视他为珍宝……”

……

“呸,这个禽兽。”

兰疏影悻悻地让奶糖关掉远程直播,她算是明白了,只要他在昭阳殿里待的时间超过半个时辰,绝对是在做这事儿,无一例外。

她捏碎刚从如意糕里弄出来的蜡丸,展开一看,纸条上用秀丽的小楷写着四个字:万事俱备。

那么……

兰疏影莞尔一笑:“绿梅,安排一下菜单,明天邀陛下来赏月。”

接到邀约的皇帝飘了。

刚一下朝,他就匆忙回圣德殿打理自己的形象,势要把那个垂涎已久的美人拿下,至于冷飞霜?

他得意一笑,赵棠已经和他禀报过:冷贵人跟三皇子约好今天会带他出去玩,白天逛美食铺子,晚上还有夜市和灯会,已经在客栈订好了上房。

所以,今晚他们是绝对不会回宫的。

月黑风高,适宜采花。

皇帝精神抖擞地前来赴宴,而赵棠停在宫门外,仰望着凤池宫那块牌子,苍白秀丽的脸上缓缓拂开一抹浅笑。他看着那个明黄身影消失在牌匾下,大袖下的双拳悄无声地攥紧。

没有人知道,赵棠和这个人相处的每一分钟都在克制着一针戳死他的欲望。

不能让他死得太容易了,这是赵棠每天都在说服自己的话。

兰疏影亲手为皇帝倒了一杯佳酿。

葡萄美酒夜光杯,美人一笑,让他心猿意马,他难以自持地附上去,只想把美人抱在怀里好好疼爱。

可是兰疏影轻快地闪到一角,小巧的下巴微抬,凤眼含笑,劝道:“今年进贡的好酒,陛下不尝尝吗?”

皇帝心想,酒算什么,朕只想尝一尝你的滋味!可是面对她的坚持,他不知不觉就怂了。

“好,好,那就尝尝。”

一杯酒下肚,他亮出杯底,暧昧地笑道:“酒已经喝了,梓童打算何时让朕品味一番?”

兰疏影没理他,只是笑眯眯地拍打手掌,皇帝皱眉,渐渐觉得头有点发晕。

拍到第五下,皇帝应声而倒!

“主子,人已经带来了!”

绿梅身后的两个大力宫女一左一右驾着个五官明艳的少女,容貌与穆皇后有五分相似,是穆家旁支的一个女孩子,不顾家人反对,硬要入宫。

在剧情里这个穆家女对穆皇后心怀嫉恨,帮着出了不少力,一个月前这个女孩进宫开始就一直在打听凤池宫的事,真合了那句狗改不了吃屎。

兰疏影索性让人把她带来,成全了她的心愿。

绿梅扒了少女的外衣,露出颜色鲜亮的肚兜,然后把这两个昏迷的人摆在一起,以地为床,做出暧昧的姿态,再撒上花瓣和酒液,显得靡丽而放纵。

皇帝昏迷中嘟哝了几声,手掌紧挨着少女柔软的胸脯,他习惯性地改为揉捏的动作,唇边露出惬意的笑容。

围观众人纷纷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兰疏影淡定地坐在桌边享用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月轮高升,外面传来几声急促的鸟鸣。

她站起身,优雅地擦拭唇角:“走吧,不要打扰了他们。”

算算时间,女方也该醒了,机会她给了,能不能握住全看自己。

……

高挑纤细的白影从宫外一路飘到圣德殿,扑了个空!

冷飞霜从元宝那里得知了皇帝的去向,怒不可遏,笔直地奔进凤池宫里,捉奸!

可是她没看到那个讨人厌的穆皇后。

绕开各司其职的宫女太监们,冷飞霜最后终于在后院里发现了她要找的人。

那时候皇帝半梦半醒,正在跟一个美貌少女进行着某种亲密纠缠。

少女正处芳年,长着一双和穆皇后的轮廓几近相同的凤眼,只是缺了后者的神采,看起来没滋没味。

她认出了冷飞霜,不在意自己衣衫不整,一翻身跨坐在皇帝身上,毫无廉耻地回眸一笑,满是炫耀的味道。

冷飞霜的长剑已经出鞘。

可是她爹教导过:不能对弱者出剑!

她又把剑按了回去,狠狠一把将少女掀开!

皇帝骤然跟那团温软分开,不满地直哼哼,某处隔着衣服在冷飞霜手臂上蹭了好几下,嘴里含糊地喊着美人。

少女顿时露出得意的笑容,爬到皇帝头边献上一吻。

“主子,她不会对瑶小姐动手吧……”绿梅纠结地说。

兰疏影拍拍她的头,示意她收声,耐心继续往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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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这么明显的出轨现场,一向用清冷示人的冷飞霜再也佛不下去了,她跟少女唇枪舌剑斗了一阵,皇帝还是没清醒,冷飞霜一剑削断少女的长发,愤然离去。

兰疏影正是知道冷家的那条家训才会安排这么一个人,因为但凡少女有一丝武功,那一剑斩断的便不会是头发,而是头颅。

这就是冷飞霜的神奇逻辑:学过武功的就不是弱者。

那晚少女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揣着一肚子精华满意地走了,如她所愿,赵棠命敬事房记下了这一笔。

事后皇帝清醒过来,虽然遗憾吃的不是他想要的那个,不过他对少女的伺候也很满意,不但没追究过错,还给她提了一级,称为莲贵人。

赵棠含糊地告诉他昨晚冷贵人来过,并把少女被削断的青丝呈给他看。

皇帝下意识皱眉,觉得或许是他对冷飞霜的宠爱太过,让她忘了她自己现在也是他妃嫔中的一员,给冷飞霜提升品阶的事再次后移。

可是他忘记询问冷飞霜为何提前回宫。

当他下朝之后,迎接他的就是赵棠焦急的双眼。

“什么?丢了?!”

皇帝惊怒,三皇子,正是梅妃给他生下的儿子,今年五岁,最是伶俐可爱,也是跟冷飞霜最亲近的一个孩子。

昨天孩子被她带出宫玩,居然给弄丢了?!

“那赶紧找啊!”

赵棠跪在地上向他禀报了找人的进度,焦而不躁,更让皇帝觉得这是个可用之才。

原来孩子是在昨晚看灯的时候丢的,冷飞霜昨晚已经跟巡街的护卫军说明了情况,那些人找了一夜,今天早上拿着一只三皇子的鞋子过来禀报。

人暂时还没找到。

赵棠委婉地建议他传召冷贵人过来,询问一下详细情况,皇帝也确实这么做了,可是太监回来告诉他,在昭阳殿没找到冷贵人,宫人说她从昨天出宫就再没回去过。

孩子被她带丢了,想跟她问问情况,她自己人也没了。

皇帝炸了,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深刻地反省自己的眼光。

丞相知道外孙走失,当场吐血昏厥,群臣隐带指责的目光更让皇帝感到无地自容,他无力地说:“朕亲自去找,一定给丞相一个交代。”

于是带着赵棠等人微服出宫,开始寻找三皇子的下落。

关于他们这一行人的行踪,兰疏影并没有下心思去追,因为她知道,有赵棠在,过程和结局都要按他设定好的剧本来。

在寻人的过程中,赵棠的细心给皇帝帮了大忙。

昨晚的灯会人员杂乱,加上后来护卫军被惊动之后疯狂寻找,已经严重破坏了现场,最可怕的是那只鞋子是在水面上发现的。所以可以说最坏的结局皇帝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直到与一个乞丐擦肩而过时,赵棠发现乞丐的衣服里鼓鼓囊囊,边角露出半块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玉佩,他认出上面有宫里的印记。

他们没有打草惊蛇,一路跟踪乞丐到了一间当铺,那老板可能也是认出了这些贵重物品的来历,不敢收。

乞丐在门口站了一会,转头去了黑市。

这么一趟走下来,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皇帝有点急躁。

忽然,他眼睛一亮,看见一个戴着雪白面纱的女子从街角走出来,那女子身姿高挑,眉眼秀美,更重要的是气质十分独特,能让人从万千人中一眼辨认出她。

是他喜欢的类型。

皇帝下意识朝她迈了几步。

女子皱眉,扶着佩剑向后退去,看他的眼神俨然是在看一个登徒子,她目光清澈,却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瞬间挠动了皇帝的心。

赵棠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他附在皇帝耳边提醒道:“主子,三公子还没找见,您看……”

皇帝像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悻悻地看着女子的身影隐没于黑市深处,没忘记吩咐赵棠一定要去查这个女子的来历,赵棠点头应下。

乞丐卖了东西之后得意忘形,去酒楼大吃大喝一顿才回去,他们跟着乞丐来到城郊一座废弃的城隍庙。

赵棠的脸色很不好看,因为他记起了穆雅曾告诉他的那件往事,可是皇帝以为他是在担忧三皇子,对他观感更佳。

这座城隍庙一直是乞丐的窝点之一,当年那件事之后被穆家剿过一次,已经荒废多年,这两年才又有了人气。

这窝杂碎今天被一网打尽,可是并没有在里面找到三皇子。

有个乞丐招认说,他们是看见这孩子孤零零地在河边哭,问什么都不知道,才把他劫到这里,只取钱财,并不想伤他性命。就在一个时辰前,有个黑衣服的大个子过来,自称是这孩子的家仆,把他们揍了一顿,然后带着孩子走了。

走了?

皇帝的一腔希望扑空。

他原本打算找到孩子就送回宫里,他好去寻那个蒙面女子……这下又被搅和了。

他心里给那个所谓的黑衣服大个子扎了一万个小人,但只能认命地继续找。

第一天没有线索。

第二天还是没有线索。

第三天,兰疏影有些疑惑,她暗中找到赵棠。

“什么?那不是你安排的?”她诧异道。

赵棠苦笑着说:“奴才确实没有安排过这样一个人。”

按他的计划,是打算在城隍庙那里画上终结符号。

然而真正目的,是想用三皇子的失踪促使皇帝对冷氏离心,那个蒙面女子虽然不是他的人,但是跟他目标接近。她的出现可以勉强算作是赵棠的手笔,但那个黑衣大个子,真的不是啊!

换句话说,现在就连策划者都失去了三皇子的行踪。

又过了一天,宫里有刺客闯入,留下一张字条,言简意赅,让皇帝用一份图纸来换他的儿子。

具体是什么图纸,只有皇帝和几个心腹宠臣才知道。

图纸重要,孩子也重要,那么到底换还是不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就在次日,事情出现了转机,因为赵棠从字条上分析出几点线索,当晚,他带着连皇帝在内的一群人来到城北的公孙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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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负手立在高高的围墙外,脸上凝着难以化解的冰霜,而他身边站着的,正是一脸愧疚的冷飞霜。这几天她的失踪是因为执意亲自去寻找三皇子,却一直没有收获,不得不回到他身边。

赵棠否决了火攻的建议,打算先带几名好手进去探探路。

就在这时,众目睽睽下,只见围墙上飘下来一个轻灵的人影,手臂底下还夹着个昏迷中的孩子。

“是三……三公子!”元宝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孩子。

然而皇帝看的却不是自家儿子,而是那个夹着孩子跳出来的女人——虽然她换了身装束,面纱也改了颜色,可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就是那天那个气质独特的蒙面女子。

她,怎会在这里?

元宝的声音被女子收入耳中,她拧眉望向这里,思索片刻,弄醒了精神萎靡的孩子,跟他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孩子也朝这边看,看清了为首的人之后他高兴地叫起来,不过嗓子极度嘶哑。

“多谢姑娘救了犬子,不知姑娘尊姓大名?”皇帝摆出温文儒雅的姿态,上前拱手道。

女子对他显然没什么好感,不冷不热地丢下一句:“无名无姓,不必挂怀。”随后她正要再度翻墙进去,却被皇帝一把拉住。

“见姑娘眉头紧蹙,似乎是遇到什么难事,或许我们可以帮帮你的忙。”

女子冷笑一声挣脱他的手,着重打量了旁边对她满眼敌意的冷飞霜,说道:“这座宅子的主人掳走了我小师弟,我是来救人的,方才认错了人,可不是有意要救你儿子。再说了,既然你有妻有子,还来招惹我作甚?”

被她一语挑破,皇帝并不羞恼,单看他这会的谈吐,不熟悉他的人没准真以为他是书香门第教出的儒雅公子,出于热心和感恩才想帮忙。

可是无论他说得多好听,女子始终对他格外排斥,皇帝摸摸鼻子,吩咐赵棠带人去帮她一起找。

女子这才领情,揭下面纱朝赵棠客气地一笑:“那就麻烦了。”

惊鸿一瞥。

直到她离去,皇帝脑海里还在回荡着那张素雪倾城的容颜,他要得到她,一定要!

他却不知道,女子和赵棠进了公孙家府邸之后,四目相对,均含着敞亮的笑意。

三皇子找回来了,梅妃很高兴。

可她第二天就笑不出来了——几个太医轮流为孩子诊治,判断孩子可能是因为受了惊吓刺激,加上着凉没有及时处理,导致之后高烧多日不退。

兰疏影知道这是赵棠安排得不够稳妥,牵连了这个无辜的孩子,出于愧疚,她亲自挑了不少珍贵的药材补品送到梅妃那里。

三皇子最后虽然病好了,却落下了咳嗽的毛病,不知道何时才能调理好。梅妃也因此恨毒了冷飞霜,现在她终于腾出空来,接下来想必某人的日子就没那么舒坦了。

冷飞霜也知道是自己不够细心,没带好孩子,加上皇帝想让她好好反省,这些天刻意冷落她,她连最后一点嚣张气焰也没了,在昭阳殿里闭门思过,而且此后再也不提要带那些皇子公主出去玩的事。

按照剧情发展的顺序,这时节,边关开始出现异动,皇帝和一干军部大臣很重视,隔三差五地开会讨论,这天,凤池宫门前出现了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年。

兰疏影亲自迎出来,脸上带着欢快的笑容。

“大哥!”

来的是穆承英,穆家嫡子,想来是散了会之后趁机过来瞧瞧她。

穆承英从怀里取出好几个纸包,都是宫外才能弄到的,百年老字号的招牌点心。他打量她一阵,见她身形气色都好,有些欣慰,继而满眼心疼地问:“最近感觉怎么样?”

他进宫前听祖母说过,这丫头的病又重了,这么想着,对那个混球更加厌恶,如果早知道会有今天,当初他就算被小媛记恨一辈子也不会送她进宫。

兰疏影还是用那套“穆菲”的说辞骗过了穆家大哥,她有小媛和穆雅的全部记忆,跟他聊天的时候很快就把气氛弄得融洽起来。

兄妹俩不止是聊家常,还打暗语说了一些政治上的东西。

傍晚时分,她送穆承英离开,刚要关宫门,就望见皇帝那顶骚气冲天的明黄软轿,好心情顿时被糟蹋了一半。

“去把梳妆台左边的方盒子给本宫拿来。”

绿梅依言办了,眼见着她倚在宫门后面,用指头蘸着赤色胭脂向眉心点去,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先跑到前头告罪去了。

这一点红的意思就是今天无法侍寝。

兰疏影还是不耐烦搭理他,而且先前欺负他的事做多了,今天索性服个软,指望让他赶紧滚蛋。

可是皇帝今天似乎心情不错,春风满面地进来寻她。

兰疏影皮笑肉不笑,指着自己额头这一点红说:“陛下今天来得可不巧。”

皇帝哈哈一笑,故作不懂她意思的样子,夸赞道:“梓童点上这朱砂之后显得神采奕奕,恍如天女下凡啊!”说着想来握她的手,被她避了过去。

紧接着他又强留下要共进晚膳,兰疏影挑眉,隐约觉得这家伙今天来者不善。

果然,她这边被劝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刚撂下杯子就看见站在殿门侧边的绿梅冲她挤眉弄眼。

皇帝夹了一筷子笋丝进她碗里,非说这道菜鲜美可口,一定要她尝尝看。

绿梅立在皇帝身后,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兰疏影再不明白她的意思就见鬼了,当即推拒掉。

夜幕已经降临,皇帝百般讨好又兼下药都没能放倒她,最后急眼了,挥退众人,硬是朝她扑来,还拿穆家在朝堂上的未来威胁她,又说打算派穆承英去边关锤炼。

兰疏影毫不留情地揍了他一顿,附在猫身上的奶糖抱着一颗护主之心,飞扑上来在他脸上挠了好几爪。

这一夜又没留宿成功。

皇帝灰溜溜地回到圣德殿,跟兴师问罪的他老娘撞了个正着!

太后受惊地指着他的脸:“你这脸是怎么了,难道有人敢打你?!”

皇帝没好气地摸着那片混着爪印的淤青:“猫抓的!”

太后讨了个没趣。

她本来想趁着这次孙儿被坑害的事,把冷飞霜这个祸根撵出去,可是看他这状态就知道留下来也是当受气筒,索性告辞回去了。

次日。

连续好几个月不出凤池宫的皇后娘娘突然说天气好,要出来晒太阳,抱着她那只宝贝猫儿出来,大大方方地连着游了三天园。

把皇帝气得牙痒痒,可不止是牙,惦记着这块一直吃不着的鲜肉,他心里更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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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一道饱受惦记的美食在前面勾着,后宫里的其他女子无形中都损了颜色。

就拿送汤水这件事来说,皇帝原本很享受被众妃关怀的感觉,现在却不一样了,他总是在想皇后会不会差人来送羹汤。

答案理所应当是:不会。

但他还是忍不住会问赵棠,这份是哪宫送来的,那份又是出自哪里。

然后他发现了,到目前为止,只有昭阳殿和凤池宫从来没来过人。

或许是他的郁闷表现得太明显,当天下午昭阳殿就来了个小宫女,端着一盅香气扑鼻的参鸡汤。

皇帝并没有表现得很高兴。

他的第一反应是拧起浓眉,把赵棠叫过来问了几句话。

无论在哪个国家,窥伺帝踪都是后宫女人坚决不能做的事,不但包括查问君主所去的地方,还包括他在什么情况下说了什么话。

判断出是元宝去跟冷飞霜告的信,皇帝感觉有点古怪。

难道是他之前表现得对她太特殊?还是说元宝,自己曾经最信任的总管,已经被人笼络了?

无论是哪种原因,相信这事已经在他心里留了个不小的疙瘩。

赵棠走出圣德殿大门的时候,眼底伏着冷笑,就是要这样,怀疑所有本该围绕着你的人,而亲近真正想要你死的人……

他就像一条潜伏着的毒蛇,一点一点露出獠牙,终有一天会把至尊宝座上的那个人拖进地狱。

……

最近宫里不是很太平。

在兰疏影看来,根源在于皇帝几年前颁布过的一道禁武令。

因为先帝的死与江湖人有关,皇帝亲政后不顾贤王等人的阻拦,下了一系列法令,对江湖人的活动范围和形式等都有诸多限制。

比如限制他们进城买卖货品、入城必须上交武器、身染血迹者有权当场逮捕等。

江湖人对此很有怨言,而且许多人本来就身陷仇杀,因为他的法令导致无法脱身,死伤者不计其数,这笔血债最后只能落到皇帝头上,导致每个月都有江湖人化身为刺客来找他麻烦。

剧情里,因为冷飞霜有着武林盟主世家后代的身份,是根正苗红的江湖人,她得到盛宠,皇帝被迷得神魂颠倒,听话地解除了这些法令,把这层矛盾化解了,可是现在显然没有。

兰疏影的评价只有两个字:活该。

这天晚上皇帝没翻牌,而是在圣德殿里熬夜批阅奏折。

风吹动珠帘带起响动,赵棠做出了防御的动作。

他一声呼哨,外面的侍卫也打起警惕,可是来的两人动作十分灵巧,用古怪的药粉撒了他们一头一脸。

侍卫们迷迷顿顿地倒了一地,如此,有战斗力的就只剩室内的赵棠了。

可是赵棠会真心保护皇帝吗?显然不会。

他手持飞针银线跟其中一人打成一团,而皇帝独自跑进内室,在另一名刺客碰到他的前一秒开启机关,滚进床里的密道!

然而刺客用剑鞘卡住正在向下合起的暗门,硬是一点点把门撬开。

在这个过程中刺客用雪亮的剑身往里面狠狠扎了十几下,可惜前面空无一物。

皇帝拼命往后缩,双手去鼓捣下一个机关,只要进到下一处密室他就安全了!

然而刺客似乎还会缩骨功之类的本事,硬是从高仅半尺的缝隙底下钻了进来,一双凌厉清澈的眼睛狠狠盯着他!

“是你……”皇帝愣住了。

这双清冷的美眸,还有这种蒙着面纱的扮相,他先前已经见过两次,绝对不会认错!这就是在公孙家老宅里救了三皇子的那个姑娘。

女刺客也认出了他,秀眉皱得更紧,也不吭声,提剑朝他刺来!

“你杀了朕也出不去,只能在这儿给朕陪葬!”皇帝慌忙大叫,“你不是还有个小师弟吗,想想看,要是你回不去,谁去照顾他?”

公孙家背后的主使人还没查出来,只知道他们到处抓捕年龄合适的男童,是为了取九十九副男童心脏配置一种药物。

皇帝从赵棠口中得知这姑娘叫慕容欣,她的小师弟是她唯一的亲人,那天已经被解救出去了。

慕容欣果然犹豫了,回首去看,缝隙已然合上,夜明珠的光亮到前面那堵墙壁戛然而止。

她不懂机关,如果杀了唯一知道机关的人,她确实只有一条路,就是在这里饿死渴死,化为一堆白骨!

皇帝把着她的要害开始谈条件。

谈到后面,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容颜,他忍不住犯了老毛病,口花花了几句,被慕容欣毫不留情地在胳膊上穿了个血窟窿!

赵棠跟那个慕容欣找来的同伙打了大半个时辰,对了个眼神,他不着色地让了对方两招,把人给放走了,如此,他再假装惊慌地跑进内室直呼陛下。

在赵棠庆幸的目光下,皇帝打开了那堵暗门,被美人用匕首指着脖子走出来,他迈着小碎步,脖子诡异地朝旁边侧着,活像只被无形绳索拎起来的小鸡崽。

“放开陛下,你有什么条件可以直说!”

慕容欣跟他早有约定在前,当即说道:“他的命我可以暂时不要,但是人不能现在就放!”

她要求他们拿出一味九华珠穗。

待她安全离开皇城,并且确认药材没有问题,才会放人。

珠穗是一种长得很像普通稻穗的药材,年份长的珠穗会长出有光华的异种穗粒,打开以后里面是接近珍珠质地的果实。

而九华珠穗,指的是一株里能打下九个珠果的那种,是最上品,天下难寻,一般只有大内密库里才有可能找到这种宝贝。

皇帝连连答应,从腰间拿出一块椭圆令牌丢给赵棠,命他去取。

一个小太监在前头给慕容欣带路,很快,赵棠带着她要的九华珠穗赶了上来。慕容欣拿到东西,不太甘心地看了皇帝一眼,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而皇帝,他龇牙咧嘴地任人给他处理伤口,明显还在回想着刚刚那个祸水。

赵棠心下鄙夷,他真的没想到堂堂夏国君主就是这么个德性,前世被冷飞霜玩得团团转,现在又被一个女刺客勾得神魂颠倒。

不过这样也好,有慕容欣牵着他的心思,这家伙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去缠着主子了。

昭阳殿里的冷飞霜得知这事,第一反应竟不是关心皇帝的伤势,而是惊呼一句:“什么?她要走了九华珠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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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瑟瑟发抖地称是,冷飞霜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她之所以在被背叛的情况下放弃自由,回到这座鸟笼子里,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拿到这株九华珠穗。

冷飞霜身边有个从小跟她一起长大的暗卫,跟她情同兄妹,之前跟她在宫外那几个月里,他为了保护她导致双目失明了。而帮他复明的药方里有一味不可替代的主药,就是九华珠穗。

宫里只有这一株,被那个女刺客要走了……冷飞霜觉得头一阵发晕,茫然地坐回去。

她原本觉得以皇帝对她的爱,她开口讨要这株药材的话,应该不会要不到。可是无意中听他说起这味药在内库里只存了一株,可以用来调制一种宫廷秘药,有益寿延年的功效,十分珍贵。

冷飞霜于是不敢直说是要九华珠穗,就跟他撒娇说想要一件生日礼物,皇帝说要看她表现,她先在宫里陪伴他,他满意就给,无论她要什么,君无戏言。

没想到今天九华珠穗就被别人要走了!怎么办……去哪儿找第二株?

看着这一幕,兰疏影咽下鱼儿喂进来的一块小点心,惬意地笑了。

从穆家递来的情报,她猜测冷飞霜回宫或许跟这株药有一定关系,并不完全是出于所谓的爱情。

那个暗卫是冷飞霜最忠诚的卫士,而且爱慕她已久,为了让冷飞霜高兴,他不择手段,包括栽赃嫁祸把巫蛊娃娃丢到凤池宫……皇帝险些为此废后,之后揪着这一点狠狠打击了穆家。

他的眼睛不是她废的,不过如果是想复明,她不准。

“你跟慕容欣提过美人计了没有?”兰疏影问。

赵棠摇头:“慕容欣心高气傲,而且十分厌恶那个人,八成不会同意。”

“只是建议一下也无妨,不过近期让她不要进宫,等消息。”

“是。”

慕容欣跟皇帝是有深仇的,也是因为禁武令,那年她父亲被官兵抓去后因为伤重死在牢里,她母亲早产,生下的孩子不太健康,母子俩都没了。

慕容欣被她师父捡回去传授武艺,后来师父病逝,她就扛起了照顾小师弟的责任。

若不然,今天她一定会趁机杀了皇帝为全家报仇。不过能拿到九华珠穗也是意外之喜,她可以把珠穗打成粉末喂给小师弟,可以帮他医治先天不足的毛病。

还要感谢那位赵先生提醒,否则她可不知道宫里就有这等宝贝。

慕容欣对赵棠感恩戴德的同时也在暗暗警惕:赵先生的武功比她高,且深得皇帝信任,为何他自己不动手,而是选择跟她一个无名小卒合作?

这段日子她果然隐没于人海。

皇帝对她的心思还没打消,听赵棠说查不到踪迹,心里不太高兴,连着好些天都没好脸色。

值得一提的是莲贵人,也就是之前被兰疏影找来凤池宫的那个穆家女,她怀孕了。穆老太君本来想让她生下孩子以后过给兰疏影,毕竟五皇子已经被玉虚楼定下了,以后不能作为倚靠,兰疏影拒绝了。

她发现冷飞霜又开始想方设法往外跑,黑市是去得最勤的地方。

冷飞霜开始用化名接一些杀人任务,逐渐积攒高额悬赏。看来没了宫里这株九华珠穗之后她并没放弃,而是想从黑市购买到。

对于这个做法,兰疏影不但不揭穿她擅自离宫,还为她暗暗大开方便之门。

皇帝似乎对冷飞霜的异变也隐隐有些怀疑,不过还没有拿到确凿的证据,只是心情有些波动,私下相处时偶尔试探几下。

一片虚假的安然之中,时间很快到了中秋。

年年中秋节都有使臣献礼,今年有一件尤其引人瞩目,是南国使臣献上的一件屏风。

若只是屏风也不稀奇,可这屏风是用了特殊工艺,把均匀分开的碎珠一颗一颗绣在薄如蝉翼的丝绢上,汇成一张十美图,里面每个人像都是民间神话里的女神仙。

使臣声称这屏风有个神奇的功效:如果持有者是女子,在月圆之夜对月祈祷,可以永葆青春美丽。

这是一个足以令无数女人尖叫的功能,众妃嫔为之疯狂。

今天的节日较为盛大,皇帝将贵人以上的妃嫔都召了过来,冷飞霜也在座,从她灼灼的眼神可以看出来,她对这面屏风也动了心思。

剧情里皇帝毫不犹豫地把屏风送给了冷飞霜,号称定情之物,可是有了前面发生的种种事端,两人的感情显然没达到生死不离的程度。

在众妃嫔热切的目光中,他沉吟片刻,让团圆先把屏风护送到内库。

冷飞霜失望地垂下眼眸,她心里有点乱,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真实地觉得,他的爱和誓言似乎已经离自己远去了。

看向皎洁的月轮,她的眼神里透着迷茫,或许,她应该重新找回她的翅膀,飞离这个让她不快乐的地方。

眼神已经透露了心声。

兰疏影收回看她的视线,用丝绢吸去唇边的酒渍,依旧雍容优雅。

是啊,被万般娇宠着,害了那么多无辜者的时候,你快乐无比,死都不愿离开他身边;现在轮到你被冷落被忽略,就不快乐了,想走了。

收到她的眼神,赵棠会意地贴在皇帝耳边说了句什么。

皇帝一怔,在人群中准确地找到了对月神伤的冷飞霜,他蹙眉,似乎有点心疼,细究起来,好像又有愤怒不满。

当晚宴会散去之后,他紧走几步抓住了冷飞霜的手腕。

“做什么?你弄疼我了!”冷飞霜带着委屈叫道。

皇帝冷笑着把她拉到自己怀里,面对这张近在咫尺的素颜,他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她洁白诱人的身体跟别人滚在一起的样子!

“是么?你这些日子以来出宫多次,朕已经查明原委,是为了那个叫青城的暗卫!怎么,你就这么饥不择食?”

兰疏影顿步,晚风把两人的争执送入她耳中。

赵棠告诉他的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如实阐述了冷飞霜需要的东西,以及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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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哪位帝王能够容许他的妃嫔为别的男人这样卖力,他只会怀疑这两人是不是有私情。

呵呵,她甚至为了那个人去当杀手好攫取财富,不过是一株药材,倘若她早前直接找他说清楚,再保证今生不会再见那个暗卫一面,或许看在他们往日的情谊,他会把九华珠穗送给她。

可她没有。

皇帝下意识忽略了自己轻易把东西送给挟持过他的女刺客慕容欣,只揪着冷飞霜的所作所为不放。

他们之间存在的怨气已经很多了,这一吵简直成了翻旧账现场。

兰疏影听累了,打了个呵欠,打道回府。

第二天清晨刚开宫门,团圆公公苦着脸等候在外面,绿梅一问,原来是皇帝临睡前吩咐将屏风送到凤池宫来,说是赠予皇后娘娘当定情之物。

得,官配cp闹架,倒让看戏的捡了便宜。

兰疏影清楚皇帝的心思,他又想气冷飞霜,又顾念着这屏风的珍贵,送给哪个妃嫔都不合适,只有她的家世和地位才当得起这等宝物。

那就,却之不恭了。

她笑眯眯地命人接下。

正好,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她正好今晚试试看所谓的永葆青春。

……

这对cp的感情从来都是古里古怪,不知道为什么,当晚皇帝跟冷飞霜似乎又有和好的征兆,大半夜地从圣德殿往昭阳殿跑。

兰疏影挥退了来报信的人,将窗帘拉开,皎洁的月辉大方地照射在十美人屏风上。

制作屏风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在月光下一看才发现不是普通丝绢,竟然反射出漂亮的银色光晕,长达半米。

微风拂动,屏风的表面也随之小幅度弹跳,上面的神仙美人们神态逼真,翩翩起舞,好似要从画中跳出来,她在前方看着,觉得耳边似有仙乐不绝,美人款款行至面前,想邀她共舞……

不!

兰疏影狠狠地挥开幻觉,大喘两口粗气,后背泛起一层冷汗。

这屏风……果然不是凡物。

她小心地拉上窗帘,手持油灯细致地检查了一番,果然有所发现。

其中有个手持长茎莲花的仙女衣衫是最简洁的,寥寥几笔,更显缥缈,所以很容易让人把注意力投在荷花上,可是细看起来,仙女衣角的暗纹才是真正厉害的地方!

那暗纹和旁边怀抱琵琶的仙女相连,串出小半个圆形,内有无数符文——根本不像这个世界的文化产品,倒像是她在一个修仙小世界里见过的风格。

或许是其他任务者遗落在这里的?

她按着这符文出现的轨迹去找,果然还有三处,以衣饰的线条串连起来,这是一个完整的符盘!

怪不得说这屏风可以帮助持有者永葆青春美丽,认出了符盘,兰疏影顿时想通了其中的原理。

这个符盘以强大的愿力为驱动,可以沟通月华,它能把净化并稀释过的阴性能量灌输到女子的体内,女子属阴,以月华修补自然能达到青春常驻的功效。

这只是基础的聚灵类符盘,她有自信改造它,苦于没有合适的材料。

兰疏影略加思索,用画笔蘸取茶水在符盘上添了几笔,屏风表面顿时银光大盛,一股清凉之气扑面而来,从她眉心灌入!

凉气在她体内打了几个转,最后从脚底钻了出去。

兰疏影有点失望。

她本来想修改符盘的输出能力,用大量未稀释的月华帮自己凝练魂体,没想到穆皇后的这具肉身反倒成了拖累,根本留不住这些精华。

效果也是有的,只是没有她期望的那么强。

茶水蒸发之后,符盘的输出能力顿时恢复到原先的水平,兰疏影把绿梅唤进来,当着她的面绘制了一遍,叮嘱她看到水迹蒸发就立马补上。

如此直到月亮消失,兰疏影睁开双眼,精神奕奕,而绿梅几乎一夜没睡,高度紧张了好几个小时,整个人显得萎靡不振,呵欠连连,被她放回去好好休息了。

如果这东西能带回去就好了,兰疏影遗憾地抚摸着屏风的丝滑表面,南明府里每一分钟都在接受阴月照射,有这面屏风的话,她有把握在一年内恢复到巅峰。

可惜……

在上个世界只是跨空间取了一瓶药水都差点暴露,更何况是这么大一面屏风,除非她能在这个小世界里得到空间道具,否则就只能眼馋地跟它告别了。

……

莲贵人那一胎听说不是很稳,兰疏影查了一下,是德妃等人在搞鬼,好歹也是穆家的人,就这么被她们欺负了等于是在打她的脸,她敲打了几下,莲贵人的日子顿时好过很多。

然而让兰疏影惊讶的是,冷飞霜也怀孕了。

对方已经跟太医证实了这件事,但是没把消息放出来,也没让皇帝知道,不知是出于什么用意。

倒是赵棠思路比较活,提醒了她一句:“主子,下个月就是您的寿辰了。”

如果冷飞霜同样不喜欢她的话,把怀孕这事放在她的寿辰宴上揭破,确实是能让她恶心一把。

兰疏影笑了:“那她在宫里这一年,学费没白交。”

不过,不管冷飞霜是不是打的这个主意,她不乐意陪着玩。

冷飞霜在昭阳殿里美滋滋地吃着燕窝,忽然听说皇后娘娘要离宫了!她手一滑把汤匙落在了碗里,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要去哪儿?”

心腹宫女说:“奴婢打听过了,是要去玉虚峰修行。”

冷飞霜:……

那个女人是疯了吗,好好的皇后不当,生日也不过,跑去修行?

她转念又一想,走了也好,省得在宫里堵心,如果没有这个女人分他的心,他就能多些心思陪伴她和孩子,是件好事!

这样想着,冷飞霜喜笑颜开,吩咐她附耳上来。心腹听后连连点头,出去以后快步朝圣德殿走去。

当皇帝从冷飞霜怀孕的欢喜中回过神来,凤驾已经利落地离开宫墙,向玉虚峰行去。

玉虚峰是国师势力的大本营,位置倒是不远,离这里大概一天半的路程。

兰疏影的理由很充分:孩子大了,该去找他师父了,做娘的不放心,必须跟着。

太后听说她要走,求之不得,阴阳怪气地劝她也跟着修行一番。

兰疏影笑眯眯地应了。

105 万人之上23

没跟皇帝打招呼,轻车简从,总共两辆马车和六个宫人,前头是兰疏影和绿梅带着鱼儿坐,那面十美人屏风也在;后面那辆车放的是被褥、衣服和鱼儿的玩具等。

皇帝心里跟有猫抓似的,耐心哄睡了冷飞霜,当即点了几个人快马加鞭往玉虚峰赶,想半道上把人拦回来。

修行?开什么玩笑,他到现在都没吃到嘴里呢,修什么行!

通过奶糖提供的远程直播,兰疏影把皇帝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她冷静地吩咐车夫改路线,渐渐远离了主道。

而盛放行李的那辆车沿着原路线加速行驶。

路本来就不长,中间还隔着大半天的差距,想追上也挺难。

皇帝确实是一路没追到人,他还以为是自己出来晚了,却不知道他要找的人正在另一条路上。

兰疏影这边走得不紧不慢,遇到风景好的地方还会抱鱼儿下来观赏。

鱼儿现在正是最爱说爱闹的时候,顶着五颜六色的大花环,笑得见牙不见眼。

天擦黑的时候,兰疏影让车夫拐进旁边的岚城,这里恰好有一场花灯会,她一直把鱼儿抱在怀里小心护着,绿梅也时刻瞪大双眼,警惕着周围的情况。

忽然,兰疏影扫见一个脸上有月牙胎记的豆蔻少女。

少女并不以这块胎记为耻,落落大方地跟她对视,还对鱼儿友好地招了招手,兰疏影笑着对她点点头。

两人的交流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兰疏影的目光顺势落在少女身旁那个高大俊美的男子身上。

真是,太巧了。

男子气质高贵沉稳,一看就是久居上位之人,他打量了她一会,似乎是认出了她,拧着眉道:“你是……穆家姑娘。”

被认出来了,兰疏影颔首,大方地走过去打了个招呼。

这位年约三十开外的祁王,就是被叶舒白骂过的那位异姓王爷,他跟冷飞霜已经有过接触。这个月牙胎记的少女,应该就是冷飞霜救下来的那个,祁王初恋给他生的女儿。

多年前穆媛还没出阁的时候,祁王去穆家拜访,陪着孩子心性的小媛玩了一下午,小媛一直觉得这是个好人。

人品或许不算差,只是眼光不太好。

剧情里他是女主的俘虏,倾尽全力颠覆皇权,只为和她在一起,却被心爱的人挡在红墙之外,最后在回东海郡的路上被手下背叛而死。

兰疏影想着,如果还按那个剧情发展,像祁王这样的存在,应该只是为了彰显男女主之间不可斩断的深情吧。

“这是箐箐。”祁王把手搭在少女肩上,简单介绍了一下:“这位,是你嫂子。”

“穆菲。”兰疏影适时地说,祁王有点疑惑,但是很有修养,没多问。

箐箐笑嘻嘻地说:“那我叫你菲菲姐吧,我家大哥还没成亲呢!”

她是最近才回到祁王身边的,没受过王府里繁琐的礼仪教育,身上带着民间少女的鲜活和朝气。

显然祁王也很希望这样的她,并没有用身份给她上一层枷锁。

兰疏影对她挺有好感。

箐箐的命运是被冷飞霜无意间推给狼群,然后在混战中被头狼咬断喉咙,好在剧情已经更改,应该不会那样了。

“你为何会在这里?”祁王低低地问。

听说穆家姑娘早已出嫁,应当在宫里当她的皇后才是。

兰疏影把鱼儿那只乱抓的小手弄回来,帮着尴尬的箐箐解放了那一小把乌发,若无其事道:“家里太吵闹了,出来散散心。”

“哦,如果需要帮忙的话,可以来找我。”

祁王从腰间解下一块精巧的牌子递给她,并且说明了可以去哪里寻找。

兰疏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谢过他,收下牌子后又聊了一会。

她记得祁王的身世比较离奇,其实并非异姓王,而是先帝的庶弟。

他坐拥富庶的东海郡,内心怕是从来没有放下那张龙椅。

这块令牌也可以看作他对穆家的拉拢,日后他进了京城,一定会跟穆家接触的。

至于要不要跟他合作,还要好好考虑。

箐箐在祁王说话的时候很乖巧,只安静地站在旁边看灯,直到祁王拉了她一把,她才笑嘻嘻地跟着母子俩告别。

“父亲,菲菲姐的夫家是谁?她长得真好看,而且有股,嗯……说不出来的感觉,我看恐怕没几个男人能配得上……”

箐箐的声音渐渐远了,祁王的回答依旧很低,听不真切。

“娘,发发……”

鱼儿咬字不清,指着左边的摊子笑得直淌口水,被绿梅眼疾手快擦拭干净。

兰疏影收回视线,给鱼儿买了一盏做工精巧的鱼戏莲花灯,还带他吃了几样民间小吃。

不然等到上了玉虚峰,再想吃这些就不那么容易了。

母子俩在岚城玩耍的时候,皇帝正黑着脸露宿野外,耳边狼嚎声不断,在马车里根本睡不安生,他恨不得现在插上翅膀飞回圣德殿去。

兰疏影乐呵呵地围观他的窘态。

冷飞霜不是怀了孩子吗,宫里一群恨不得拆吃了她的女人,正是多事之秋,她就不跟着掺和了。

不过她走之前没忘记叮嘱穆家落水下石。

皇帝刚接下老贤王上交的权位和兵马,再加上边关的战乱,大概接下来一段时间会忙得焦头烂额,正是穆家行动的好时机。

兰疏影这边不紧不慢,皇帝到玉虚峰的时候,她的马车还没出岚城。

听说皇后还在后面没来,他烦躁地摔了一套茶具。

奉茶童子害怕地退到一边,忽然看见了救星,欢喜地叫道:“叶师叔!”

来的正是叶舒白,看见这个讨厌的男人,叶舒白不耐烦了,大步走进来:“你怎么来了,这儿是我们玉虚峰,可不是你的夏国皇宫!”

“朕来接皇后回宫。”

皇帝按捺着火气,提到皇后时他放低了语调,隐约有几分柔情。

叶舒白连听见他名字都犯恶心,更何况见到真人,翻了个白眼说:“算了吧,穆穆又不在这儿,你装深情给谁看呢?”

“咳,叶师妹,说话放尊重一点。”

同行的一位玉虚峰师兄提醒她,然后客气地告知皇帝,他要找的人确实不在这里,请他以国事为重,早些回宫。

叶舒白鄙夷地抬高一边眉毛。

“跟这种人有什么好客气的,宫里宫外,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在为他牵肠挂肚呢,反正不包括我家穆穆!哪个不知道陛下您游戏花丛中,是出了名的浪子!”

她撇嘴嘟哝道:“再说了,谁不知道他嫌弃我那个蠢妹妹,娶了她之后,把美人一个接一个往宫里赶,怎么可能会为了她一路追过来,真当老娘傻啊……”

106 万人之上24

皇帝被她挤兑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他张了几下嘴,怅然地垂下头。

那位师兄看出不对,忙把叶舒白拉了出去。

皇帝独自一人留在原处发了一会呆,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嘴里蹦出一句:“皇后……朕对不住你。”

哟,浪子回头?呵呵。

兰疏影才不信他会真的反省,麻利地切断直播,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奶糖很纳闷:“主人,这个人真奇怪,一会喜欢这个,一会喜欢那个的。”

兰疏影撇嘴:“那不叫奇怪,那叫本性难移。”

像他这种抖m,没有固定的喜好,只会跟着甩脸色给他看的女人走。

之所以剧情里对冷飞霜死心塌地,第一是因为冷飞霜交友广泛又性子独立,他拿捏不住,只好跟在后面感化人家;

第二是因为回去之后满宫都是迎合他的人,看着就烦,只有冷飞霜和婉贵人是特殊的,而婉贵人不会武功,容貌也不够精致,就差了些滋味儿。

有他这种宠溺的态度兜着底,冷飞霜心里不慌,反正惹急了就揍,而且越揍他越钟情!

兰疏影给自己设定“穆菲”这个更适合完成任务的人格,实在是因为小媛和穆雅的性格都很……不适合她做事。

而且这具身体里有穆雅留下的本能,见到这个人就很厌恶,很想揍,如果是因为这一点被人家赖上,她也无话可说,已经很尽力克制了。

好在兰疏影到玉虚峰的时候,皇帝已经走了。

貌似因为老贤王添了个乖孙儿,撂挑子回家,含饴弄孙,后面有一堆政事等着处理,皇帝心里是不愿意的,但是冷静下来只能乖乖地回去干活。

见到兰疏影和鱼儿,叶舒白很开心。

为了教好鱼儿这个唯一的徒弟,她特地跑到峰顶去找国师讨教,国师貌似被她问得不耐烦,拂尘一甩,回皇宫了。

兰疏影听说这事之后心里咯噔了一下。

不过她再一想,女主都已经为皇帝怀了孩子,国师大人就算认出那是他妻子的前世,应该也不至于……下作到动手抢人吧?

事实证明,她高估了他的素质和节操。

……

三天后,兰疏影跟某个被劫持来的年轻女人相对无话,大眼瞪小眼。

国师依旧摆着高贵冷艳脸,跟玉虚峰弟子说,这是他请来的贵客,要好生照顾,继而转向兰疏影,他蹙着眉头,似乎想说什么,却没说。

从她身边路过,风卷起他洁白的宽袖,仙人之姿,引得玉虚峰弟子崇拜得不行,纷纷下拜。

对于她和她旁边没有下拜的宫人,弟子们呈不赞成的态度,个别被洗脑过度的弟子甚至仇视她。

兰疏影心里好笑,只不过是个跟天道窃命的半仙,还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

有十美人屏风的帮助,她现在已经恢复了一些,窥命鬼瞳清楚地映照着,国师的命线已经快烧到终点,不出意外的话,最多五十年他就会被天雷轰杀。

而冷飞霜,虽然满脸不情愿,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跟在国师后面,乖乖往前走,俨然是被操控的傀儡娃娃。

“这个女人,我好像在哪见过……”叶舒白喃喃道。

兰疏影提醒她:“是不是趴在尸体上哭的?”

叶舒白想起来了,那时候她急着赶回京城,路上还以为皇帝真死了,当时趴在皇帝身上嚎的可不就是这女人嘛!

她补了一句:“我想起来了,以前还在江南见过她,是冷家的姑娘……说起来也挺可怜,昨天师弟回来的时候说过,冷家被人寻仇,家主都逃难去了。”

兰疏影眼神微动。

她又问:“哎?你怎么也认得她?”

叶舒白被国师赶回来的那天,冷飞霜刚进宫,两人正好没碰上面。

兰疏影摊手:“当然是在宫里认识的,她是夏无忧带回来的新欢,现在怀着他的孩子呢。”

夏无忧就是那头贪花好色的渣渣龙。

叶舒白犯疑:既然是宫里的妃嫔,怎么成了她师父的贵客?

兰疏影告诫她不要去招惹,暂且看看国师是什么打算。

……

冷飞霜就这样在玉虚峰定居下来,开始时,满腔莫名和愤怒,到现在好像认命了,很安静。

尤其是和国师相处的时候,一个行走的乖巧。

兰疏影觉得她不可能放弃回宫的打算,而且国师的态度也很诡异,他看冷飞霜的眼神很怪,可以看出怀念、期待的情绪,但是更多的是厌恶。

厌恶就太不对劲了。

既然他把冷飞霜带回来,肯定知道冷飞霜是他妻子的转世。

剧情里说,国师和他妻子本是同门师兄妹,感情极好,女人死得早,国师没办法复活她,于是费尽心思找到续命的方法,希望能等到她的转世。

他一等就是几百年,等来了冷飞霜。

好不容易找到人了,还厌恶……

兰疏影想过或许他是讨厌冷飞霜怀着的孩子,可是细细观察之后,她推翻了这个想法,她可以确定,国师的厌恶就是针对冷飞霜本人的。

于是她开始从女主的经历入手去推测。

剧情里对于国师这个金手指,没有详细探究心理历程,只知道他出场之后无理由庇护女主,任何敌视女主的人都是他的敌人。

国师的感情很莫名其妙,他的占有欲比皇帝这个正牌老公还要严重得多,可是两人相处起来又全然不似隔世爱侣,反而像是……

……

工具!

对,就是工具!

兰疏影猛地站起来。

她忽略掉越来越强烈的不祥预感,跑到冷飞霜居住的屋子外面。

透过薄薄的窗纸,她看见冷飞霜呆若木鸡地盘腿坐在床上,而国师张开两只手掌,在冷飞霜的太阳穴附近移动着。

他的表情很严肃,边上还有童子捧着一干法器,周围的布置也透着诡异,还没有靠近就觉得一股阴森的气息萦绕着,仿佛连通了九幽地狱。

门外有一群玉虚峰弟子在把守,其中一个过来警告她不要靠近,国师正在为贵客驱邪治病。

兰疏影心急如焚,面上却维持着冷肃,她端出国母的威仪。

“冷贵人发生了什么事?她肚子里还有大夏的皇嗣,本宫必须确定她安好无恙,让开!”

这群弟子一起围上来不让她靠近一步。

兰疏影大声跟他们辩论着。

里面的国师被这动静惊扰,手上停顿了一下,闷咳出一道血丝。

107 万人之上25(加更,冬至快乐)

这是……被反噬了?

兰疏影心里一喜,她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她不再执着要进去,而是快步跑到附近一个亭子里,紧握住悬槌,奋力去撞那口放了几百年的古朴巨钟!

玉虚峰弟子方才放松了警惕,没有及时跟上来。

钟声一波一波荡漾开来!

国师脸色巨变,手捂心口往后倒去,血像不要命一样往外喷,沾了冷飞霜一头一身。

此时,冷飞霜已经迷茫地挣开双眼。

国师方才被阻断的时候已经遭过一次反噬,现在被施术的人已经清醒,代表这次仪式已经彻底失败。

他僵硬地倒在童子怀里,绝望地盯着冷飞霜的眼睛。

那不是他想见的人,这个,不是她……

冷飞霜看清他似哭似笑的表情,立马皱起眉。

“是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她已经对这个古里古怪而且不怀好意的国师做足了防备,不知道怎么还会中招,伸手探向还没显怀的小腹,满眼警惕。

失败了……

国师受到严重的打击,脸色煞白,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她,又像在透过她怀念一个回不来的人。

他哇地一声张口喷出一口血雾,昏厥过去。

几个玉虚峰弟子七手八脚把他抬走,路过兰疏影身边的时候,纷纷露出憎恨的目光,如果她没有一层国母的身份,大概已经被生撕了。

兰疏影无辜地耸耸肩。

害人者,是要遭报应的。

就算今天没有她,自然也会有别的东西来打断这个仪式,谁让主角不死呢?要是连魂都被人换了,还算是主角吗?

冷飞霜跌跌撞撞地走出来,看她的眼神有点古怪:“是你……救了我?”

她记得方才的钟声。

在她迷失在一片梦境中的时候,是那一阵猛烈的钟声把她拽了回来,否则……她低头看清了周围那些已经破损的法器,忍不住后怕。

兰疏影嗯了一声,把自己的猜想半真半假地告诉她:“你的前世和他本是一对爱侣,但是他好像……不太能接受你今生忘记了他,反而给别人怀孩子,所以……”

“他是想洗掉我的记忆?”冷飞霜顺着她的话猜测道。

兰疏影笑了,那还真不是。

不同世界的同种术法异曲同工,以她的经验来看,国师摆出来的这些法器是招魂用的——他应该是想从地下抢回他妻子的魂魄,替换到这具躯体里。

而眼前这个穿越过来的现代人,在整个剧本里是女主,但是在国师看来,这应该是一个抢走他妻子身体的入侵者,并非他的妻子。

唔,她想起来了……

剧情里皇帝对冷飞霜看得很紧,几乎寸步不离,直到叶舒白刺杀未遂被关起来之后,国师趁机取得他们的信任,策划了一次绑架行动,可能是想对女主施用同样的术法。

不过被及时赶到的皇帝破坏了。

插句题外话,她觉得,那个对冷飞霜百依百顺的皇帝其实还挺忠犬的,嗯,心里只装一个主人的那种。

而现在的皇帝,大概是属泰迪的。

“可能吧。”她模棱两可地安抚过冷飞霜,转身就要走。

“你等等!”

冷飞霜忽然拉住她,苍白的脸上展现出期冀:“你能不能送我回去?”

兰疏影反问:“我为什么要帮你?”

“你刚刚不是救了我?!”

冷飞霜理所当然的姿态逗乐了她,她掩口笑道:“傻姑娘,救你只是顺手,也因为我不喜欢他,可不代表我就喜欢你啊。”

诚然,现在的冷飞霜并没有对她出手,可那是因为她把实力堆在了前面。

如果换成剧情里发生过的事啊,冷飞霜见到皇帝对小媛有那么一丝关心,就夜闯凤池宫,拿剑威胁要划烂小媛的脸,不许她再见他。

有一次,被她威胁的是穆雅,穆雅大声呼救,她就在宫人们跑进来之前捏断了穆雅的右手腕!

因为无凭无据,皇帝把她迅速摘了出去,反而罚穆雅抄经百遍,要知道那会穆雅伤的是右手,抄经?一对不要脸的狗男女。

看过这两段记忆之后,兰疏影对这种恃强凌弱的女人没有半点好感——在现代社会乖得像个鸡崽子,到了这里,学了武功,倒成了主动欺负别人的人。

冷飞霜哑口无言,只好看着她走远。

……

叶舒白晚上过来吃饭的时候说她师父又闭关了,好像是受了什么反噬,伤得挺严重的。

看来那几个玉虚峰弟子没敢把消息透露出去。

她知道叶舒白对这个师父只是嘴上不敬,心里还是挺敬爱的,于是她点点头,好像不关心这件事的样子,没作声。

又过了两天,皇帝找上山来,把冷飞霜接走。

国师没有出面,皇帝也没有把这次劫持闹得众人皆知,他承担不起跟玉虚峰撕破脸的代价。

光环减弱了……兰疏影在山上远远望着。

她半眯着眼睛,绿梅以为她是嫌这里风大,其实她是在用鬼瞳观察,瞳孔中清楚地映出两人发光的身影。

无论是皇帝还是冷飞霜,他们身上的气运都在衰退。

与此相对的是冷飞霜小腹里那团光晕,日渐强盛。

看来还是要等冷飞霜生下那个孩子……

“收拾一下,我们明天回宫。”

有点舍不得离开这个宝地,可是接下来她要坐镇宫中,保护冷飞霜顺利产子,好验证她的猜想。

奶糖觉得有点奇怪,玉虚峰是个好地方,灵气比其他地方充裕,明明更适合补养才对。

兰疏影沉吟道:“我之前看见过一种情况,发生的几率很小,看冷飞霜的样子,有八成的可能是这种。”

“当两个气运之子结合,生下的孩子可能会继承他们的气运值,成为下一个主角。”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等于说这个孩子的出生会抽掉这对狗男女身上的护身符,而且彻底颠覆他们的剧情,这和她的目标是一致的。

赵棠已经得到葵花宝典,只要不懈练功,以后很可能成为这个世界武力值最高的人,而且他为人谨慎,穆雅希望他不死的心愿就基本完成了。

然后还有照顾鱼儿安全长大,以及让冷飞霜生不如死。

兰疏影抚摸着鱼儿细嫩的脸蛋,神情变幻莫测。

“现在是什么进度?”

她问的是让奶糖从天罚之眼那里窃取能量的事。

108 万人之上26

奶糖的本源是特权,而特权,某种程度来说等同于规则。

她现在暂时没有获取特权的来源,只能让奶糖自己去吸取规则之力,用在进化和完善上。

奶糖纠结地说:“主人,刚才国师作法的时候,天罚之眼睡醒了,我大概不能继续偷能量了……不过,国师身上也有!”

“嗯……吸干他其实也可以。”它腼腆地请示道。

兰疏影恍然。

国师用秘术续命,已经犯到规则层面,而且这是逆天而为,无疑会成为天道对立面的弃子,所以抽干他是不会遭报应的。

“那你留在这里。”她吩咐道,想了想国师跟她似乎没仇怨,顶多是有点讨厌,又说:“留他一命吧。”

——后来她再想起这个决定,心情异常复杂。

奶糖高兴地甩着猫尾巴窜进林子,小碎步跑向国师闭关的地方。

……

兰疏影走的时候没惊动太多人,回去的时候也很低调,在宫门口亮了一下牌子就径直回了凤池宫。

或许是这次女主被劫的事让皇帝意识到了她的重要性,又或许是念在她怀胎不易,总之这次他直接给她升到妃位,赏赐大把大把抬进昭阳殿,让一群妃嫔看得眼红。

其中不乏想对她出手的人。

包括同样怀了皇嗣的莲贵人。

第二天这些人就被请到了凤池宫,皇后娘娘请的茶可不好喝,一群女人冷汗直冒地走出来,感觉像重新活了一回。

兰疏影的话非常直白:“如果这个孩子生不下来,谁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冷飞霜的吃喝用都是宫里最上品的东西,偶尔出门逛逛,原先总想找她麻烦的女人们都远着她走。

她懵懂地过完一天又一天,肚子像吹气球一般长大。

兰疏影一直在关注着她的情况,果然,随着月份见长,那团光晕愈发明亮,而冷飞霜的女主光环被一削再削,连身材颜值都有下降,现在已经泯然于众人。

相同遭遇的还有皇帝。

剧情里这位男主不但俊美无俦,而且床上猛如虎,床下壮如牛,精力旺盛得好像根本不用睡觉一样。

现在嘛,他明显被繁忙的政务剥削了大部分精力。

头发稀疏了,黑眼圈和眼袋出来了,皮肤黯淡无光,最可怕的是还多了个小肚腩!

哪家脑残言情剧里居然会让男主有肚腩?

兰疏影发现的时候笑得打跌,吩咐底下多加几道小菜,再上一盅好酒,凤池宫诸人都觉得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高兴。

绿梅禀报说,冷飞霜最近在翻阅典籍里关于玉虚峰的部分,似乎在找什么,兰疏影沉吟片刻,让人继续盯着。

因为穆家已经暗中调派人马行动起来,时刻准备颠覆朝堂,而逐渐失去光环的那两人,在她看来是只将死的蚂蚱。

她犯了一个轻敌的毛病。

或许从这里就埋下了一颗地雷,注定要为此摔上一跤才会长记性。

……

贤王把他手里的权和兵都给了皇帝,两手空空,回家带孙儿。

可以说皇帝现在已经有了挺直腰板跟穆家对话的勇气,不过他想彻底吃透这股势力,还需要一些时间。

兰疏影不打算给他这个时间。

穆家跟祁王开始了第一次对话。

……

兰疏影觉得她的破坏力还算可以。

不仅在她和赵棠联手的布置上,还有她对冷飞霜造成的种种精神压力——女主自己不乱的话,她做什么都没用。

看来效果还不错,男主没有对女主一心一意,女主没有完全信任男主,因此没有暴露出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秘密。

缺少冷飞霜的奇招和她建立的人才网络,于是边关外的蛮子没被打服,国内的一系列建设性法令也没有颁布……

拿玛丽苏剧本里最重要的外援来说,冷飞霜沉浸在和皇帝分分合合的爱情里,还没来得及跟那些厉害的男人培养感情。

就拿祁王来说,他对冷飞霜的印象还停留在感激和有意思这一层面。

——感激她无意中帮自己找到了箐箐这个贴心小棉袄,也觉得这个女子的思想很独特,如果是男儿身,或许是难得的栋梁。

至于男女之间的感情,现在确实没有。

他已经过了而立,性情沉稳,如果没有某支玛丽苏之笔无情地涂抹掉他的智商,他不至于去跟自己的侄子辈抢一个小妾。

俗话说,不想篡位的王爷不是好王爷。

这句话放在祁王身上也说得通。就算穆家不找他,他也会主动找上穆家,东海郡沉寂已久,是时候展示一下獠牙了。

穆老太君并不是个忠君爱国的人,相反,老太爷的死让这位铁血夫人怀疑并仇视先帝,先帝死了,报应自然落到他最宠爱的儿子头上。

兰疏影这里表现出不再痴心皇帝之后,穆家瞬间把他当成头号仇敌。

如此,双方很容易就达成了合作。

以穆老太君狡猾如狐的腹黑属性,兰疏影觉得,祁王八成会再次错过那个位子。

……

昭阳殿里忙成一团,捧水盆的宫女低头猛冲,撞到了满脸胡茬的皇帝,赶紧跪下求饶。

“滚!”皇帝一脚踢开水盆,泼了宫女一身,湿衣紧贴着凹凸有致的身体,可是他现在心烦意乱,根本没有欣赏不了。

远处传来金铁相撞的声音。

喊杀声正在逼近。

皇帝的内心也在进行着纠结的搏杀:带上她,还是自己走?

在冷飞霜魅力日渐降低的日子里,他对她的感情也在日渐减少,甚至在暗暗责怪她生产的日子太巧,正好是祁王大军杀到皇城的时候!

“哇!”

里面传来孩子响亮的哭声。

他一愣。

“生了,生了!恭喜陛下,是位小皇子!”

生产很顺利,可是稳婆出来之后听见渐渐靠近的异响,喜色顿时僵在脸上。

皇帝一把捞过襁褓狠声道:“赵棠,去把冷妃带出来!”

到底是曾经喜欢过的女人,看在这个孩子的份上,他可以带她出宫,但是之后如果她拖累到他逃走,那就只好对不起她了……

他没有等到冷飞霜出来。

——闪着微光的银针抵住他脖子上的筋。

109 万人之上27

赵棠阴沉的笑脸凑上来,让皇帝冒出不妙的预感。

“你,背叛我?”

他不可思议地瞪大眼。

就像时间僵在这一刻,过去被忽略的许多疑点全部涌上来。

他的眼里渐渐多了些了然,张开干枯嘴唇,一串像是悲泣般的笑声:“哈,哈哈……是你,不,是她,你们!真是好手段!!”

穆家,祁王,慕容欣,还有那个女人,他好恨啊!

赵棠早就等不及了。

因为主子的要求,他一直强压着等候孩子出世,现在时候到了,夏无忧,你该下去赔罪了!

银针毫无阻碍地穿过皇帝的脖子,再从另一端穿回来,针孔里开始往外出血。

赵棠的动作越来越快,针线渐渐上移,当银针从这边太阳穴穿到另一头时,皇帝的躯体在无数根丝线的切割下终于宣告死亡。

这是赵棠思索了很久才想出来的,专为这个人准备的酷刑。

至于里面那个女人,害死雅儿,又让小皇子认贼为母,他为她特别设计了另一种死法。

忽然有心腹跑出来:“大人,冷妃不在里面,人不见了!”

赵棠变了脸色。

慕容欣赶到时皇帝的尸身刚好落地,砸出一片尘土。

她有点不满,认真地对赵棠说:“你答应让我亲手杀他的。”

赵棠阴鸷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略微和缓了一点,拱手道:“血海深仇,一时没控制住。”

“好吧……”得了他这句解释,慕容欣无奈地耸耸肩,眼里的仇恨没有削减,她在脚上灌注了内力,一脚踢飞皇帝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

狗皇帝,下去给我爹娘和阿弟认错吧。

她冷冷地盯着人头在白墙上撞出一片血红——为了增大联军胜利的几率,她在最影响战局的那一晚……献出了她自己。

如果区区元红可以让她实现夙愿,她愿意。

只可惜,最后不是她来终结他的性命。

……

赵棠没有多留,匆匆带人沿着刚发现的密道去追冷飞霜,这是主子要的人,他不能辜负期望。

……

兰疏影抱着鱼儿坐在一片肃杀之中。

她幽幽的目光穿过窗纱,停留在未尽的战火里。

穆家和祁王的联军已经攻破宫墙,接下来她不能待在这里,因为祁王可能会打她的主意。

毕竟这具身体是穆家人宠爱的小公主,俘虏了她,穆家绝对会就范。

兰疏影放出几个跟她身形相若的替身宫女,穿着她的衣服假装逃跑,去不同的方向。

然后,她跟鱼儿约好了玩一个不许出声的游戏,用丝绢蒙住他好奇的大眼睛。

她去了圣德殿,那里空无一人。

找到上次暴露给赵棠的那个暗门,她琢磨着开了第二道机关,穿过长长的隧道。

她隐约看见远处隧道尽头的岔路口跑过去一个白衣人,心里猛地一跳。

紧跟着前面有隆隆的脚步声,听起来人数不少。

而为首的是……赵棠?

她大概知道刚刚的白衣人是谁了,冷飞霜。

兰疏影跟着走了一段,带着鱼儿这个小胖球,有点不甘心地落在他们后面。

出隧道之后走了一阵,到岔路口跟丢了他们,她索性就在路边草棚里歇息。

怪的是,半天后赵棠居然折了回来,浑身笼罩着低气压,还带着浓浓的困惑和挫败感。

“怎么了?”兰疏影出声。

不至于吧,这么多好手去追一个刚生产结束的女人,没追到?太不可思议了。

赵棠见是她,羞愧地解释说:“冷妃扔了一个球出来,落地化为一片白雾,我们进去后,见山川丛林海岛等景物变幻不绝,唯独没有人影,迷失了方向,出来后已经……”

兰疏影狠狠皱眉。

还是小看了她,根据赵棠的描述,这个宝贝在剧情里出现过一次,是国师持有的一枚幻阵宝珠。

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到了冷飞霜手里。

又或者……是国师亲自救走了她?

“奶糖,告诉我国师的位置。”

不同于平时立马就有回信,这次奶糖沉默了两秒才回复,语气满是惊讶和困惑:“他不在密室!”

“刚才,明明还在的……”

兰疏影脑海里飘过“缩地成寸”几个字。

国师已经遭到那么严重的反噬还敢动用术法来救冷飞霜,可见重视。她有点拿不准现在该不该去玉虚峰。

如果就这么放过,可能会完成不了让冷飞霜生不如死的心愿。

不过她觉得,冷飞霜落到国师手里,恐怕也不会有好下场。毕竟他拿她当一个招魂道具,想用这具身体施法,把原先的生魂跟这个冷飞霜的灵魂互换。

在他眼里,那个才是他妻子的魂魄。

该顺其自然吗?

“他身上的规则之力还剩多少?”

“如果我们跟他对上,胜率几成……”

第一个问题是问奶糖的。

而第二个,大约可以算是自言自语。

奶糖想了想说:“吃了一半,不过他刚才突然带着冷飞霜回来,还把玉虚峰罩起来了!主人从外面恐怕不好进来。”

兰疏影有点郁闷。

随后有穆家的死士来接应,她终于首次见到穆家的主心骨,穆老太君。

就像贾母初见黛玉一般,老太太扑上来把她嵌进自己怀里,一阵心肝肉儿的叫唤,完了见她愣怔着没反应,老太太在她胳膊软肉上狠狠一掐。

掐完了她,老太太倒是先自己心疼,又来给她揉,嘴里笑骂她是个小没良心的,连祖母都不认得了。

说着说着,眼泪花直往外冒,弄得满厅大大小小的女人都来劝。

兰疏影讷讷地唤了一声“祖母”。

老太太顿时喜笑颜开。

兰疏影这才发现,老太太身量极高,手里那柄龙头拐杖有一米八九的样子,而她的头顶紧挨着拐杖的龙须,也就是说,一米七五左右,比穆皇后还高一截。

她和一般老人不一样,那双精亮的眼睛像敛入了利剑之锋芒,行动利索,嗓音洪亮,一柄龙头拐杖硬是被她拿出了方天画戟的气势。

“乖囡不怕,等你兄长们回来,我们给你一个太后做,不给那个混蛋当皇后了,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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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微笑的时候显得慈眉善目,跟她说话时语调放得极其轻柔,好似一个民间的老婆婆在哄孙儿睡觉。

可偏偏从她口中吐出的,却是能够颠覆朝廷的惊涛骇浪。

从旁边诸人的表情也可以看出,这话在之前绝对说过,不然她们不会这样淡定。

“就是就是,咱家不稀得做他这个皇后,要做啊就做太后,往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另一个浓眉大眼的女人赞同地说,然后满眼兴奋地过来逗鱼儿。

兰疏影从穆皇后记忆里找到,这个女人是她的一位伯娘。

她哭笑不得,对穆家人的大胆刷新了认知。

皇帝如今已死,宫中侍卫溃不成军,现在的皇城,已经是祁王军和穆家军的最终战场。

从穆老太君口中她了解到其实穆家对这场战争积蓄已久。早从老太爷身死那时候,仇恨已经在他们心底生了根。

经过经年累月的暗中筹备,最重要的是主角光环的衰弱,他们进展很顺利,和祁王联手,狠狠地从皇室身上撕下一大块血肉。

待宫里这场角逐结束,就是收拾关外那些猴子的时候了。

这些在老太君心里都有数着呢。

应付完穆家众人的热情,老太太把她和两位叔伯带到房内密谈。

兰疏影隐隐猜到了她的目的。

“先前看你在信里说,你不想让这孩子坐那个位子?”穆老太君的眉心挤成一团,团团的脸冷肃下来,看着有点吓人。

老太太从来不担心穆家会输,祁王到底是小看了他们,正所谓兵不厌诈,这一战的结局,早在合作初始就已经定下了。

她在意的是那个皇位,穆家上上下下都做好了心理准备,一致希望由鱼儿登基。

毕竟,穆皇后只有这么一个孩子,是名正言顺的嫡子。

只差一道圣旨就能加封太子,登基为帝!

兰疏影微微蹙眉,她其实不太擅长政治,可是她知道那个位子不适合鱼儿。

现在穆老太君还在世,穆家是一言堂,自然全力支持她去当这位尊贵的摄政太后,可是日久天长,人心易变,外戚势大对一位君主来说是不利的。

她笃定穆家早晚有一天会成为巨大的干扰源。

兰疏影不能永远在这里陪着鱼儿,赵棠也不一定能看着他一辈子,路始终要自己走。

在她看来,玉虚峰其实是个好去处。

首先是有叶舒白这个师父护着,其次,一个出了家的皇族对朝堂基本没有价值,鱼儿不至于会遭暗算。

“祖母,冷妃之子尚且在世。”

穆老太君眼中瞬间释放出杀气:“不错,这等不忠不义的证据,就该宰了!老身这就差人去找你兄长!”

兰疏影忙把人拦下来,哭笑不得。

“祖母,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一定要找一个孩子去坐那个皇位的话,这个孩子或许是个不错的人选。”

穆老太君愕然,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智障。

旁边的大伯脸上横肉乱颤,恶狠狠地说:“只有穆家儿郎才配坐这个位子,有谁敢抢,先问问老夫的长枪!”

兰疏影:……

“乖囡啊,你这是,疯了不成?”

穆老太君苦口婆心地劝她,“他的父亲死于我们之手,这是深仇啊!万一他长大之后反咬你一口,可如何是好?”

“就是!夏家人可没一个好东西,再说他只是个江湖女子的后代,哪有小鱼儿的血脉尊贵,这等大事,万不可弃嫡择庶!”

兰疏影知道劝服他们很难,她淡淡地说:“攻进皇宫的不止我们,夏皇,是祁王所杀。”

这就是把屎盆子扣给祁王了。

只要处理好细节,不让消息走漏,那个襁褓里的新主角以后长大也不会拿穆家开刀,而且她计划慢慢说服穆家人远走或者隐退。

穆家原本就是草原上的一个部族,当年是被招揽来的,接触了一圈看下来,除了穆老太君,怕是没有一个人适合朝堂中的博弈,既然这样还不如回到大草原去。

穆老太君跟她聊到半夜,终于做了妥协:在老太君有生之年,皇位上坐着的必须是穆家的后代,也就是鱼儿!至于之后的事情,老太太就不管了。

兰疏影欣然点头。

她在穆家吃了一顿热热闹闹的午饭,竟然吃出了过年的味道来。

这里就像世外桃源,外界的战火丝毫破坏不了它的安宁。

饭后不久,她的嫡兄穆承英带着一身敌人的鲜血回来了,他对着兰疏影母子俩豁达一笑,说是要恭请新皇和太后回宫。

穆老太君笑眯眯地揽住她肩膀,慈眉善目里多了一股炫耀的味道。

好像一个顽皮的小女孩在展示玩具。

“乖囡,祖母没有骗你吧?”

兰疏影笑了:“祖母当然不会骗我,只是觉得,这也太快了!”

“哈哈哈哈!”老太太仰头大笑,抹了一把笑出来的泪花,也不在意穆承英身上腥臭的血,铛铛地拍着他胸甲说:“兵贵神速嘛!”

破皇城不难,里应外合,一支千人精锐绰绰有余。

再说到与祁王的那一战,他被老太君误导,白去了一趟宫墙内围,帮他们背了个锅,除了按合约拿走的半库古玩珠宝外,什么都没得到。

兰疏影去看了皇帝的尸体,确实是死不瞑目。

她默默地看着宫人为他缝正头颅,清洗更衣。

回到凤池宫喂鱼儿吃完晚饭之后,她觉得体内传达出两股怪异的情绪。

一股显得很欢快,应当是穆雅,另一股则郁郁不振,害她心脏发疼,那是小媛在为皇帝的死难过。

现在穆家军的大部队正在准备迎接入侵者,国不可一日无君,待到处理好夏皇的葬礼,就该轮到鱼儿登基了。

突然,她感到心内剧烈疼痛。

那种痛就好像有人往里面投了燃烧弹,遇血愈燃,从内向外,想把她整个人烧成灰烬!

她在凤池宫地砖上打滚,清凉的砖块开始冒白烟,根本帮不到她。

实质的火从她吐出的一口血开始蔓延,烧灼她的皮肤和衣裳,再飞溅到周围的窗纱帘幔。

不过须臾光景,整座凤池宫已经燃起熊熊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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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疏影再也顾不得会暴露的风险,命令奶糖立刻最大程度地吸取规则之力,引开天罚之眼的注意!

然后她动用了自身魂体的本源力量,阴气大盛,瞬间将那团纯阳火焰逼开半米,火焰像是有思想一样飘浮在她周身之外,等候着阴气衰弱的那一刻。

她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忽然头顶轰隆作响,忙顿下脚步,只见两根巨大的横梁轰然落下,一前一后,恰好阻断她的路,多进一步就要被砸成烂泥!

此时,火焰直冲到大殿的最高点,她进退不得。

女人疯狂的狞笑蓦然传进她的耳朵,是冷飞霜的声音:“哈哈哈哈,皇后娘娘?你也有今天,你们杀了无忧和我儿子,逼我投奔这个疯子,我快死了,你也别想好过!黄泉路上咱们一起走,哈哈!”

“皇后娘娘,这火琉璃的滋味怎么样啊?”

兰疏影不理会她的噪音干扰,将阴气在天花板处凝聚成云雾,想用纯阴力化成的雨水扑灭宫殿内的火,给自己开出一条路。

这时她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男人的幻影,男人的白发枯燥如霜草,干瘦的脸颊满是皱纹,五官倒是熟悉的。

“国师,收了这火,我帮你找回你妻子的生魂!”她冷静而快速地跟他谈判,“你看见了,我也是鬼,帮你找到她不难。”

国师一身狼藉,红着眼说:“不可能,我不会信你的!是你打断仪式害她魂魄分离。只要杀了你,这个女人就会全力配合我!”

“她一定可以顺利回到我身边!”

“你去死吧!”

他眼底是疯狂的风暴,高举双臂,张口吐出三颗殷红的血珠子。

火光霎时间染上血色!

炽烈的温度点燃了她的发梢,阴气保护罩正在缩小,那火焰沾到阴气之后甚至燃烧得更浓烈。

如果她再不做点什么来阻止它们的话,当阳火烧进核心,就是她彻底消亡的时候。

一个她过去根本不放在眼里的半仙,拼起命来竟然能把她逼到这种困境!

“是你逼我的。”兰疏影冷冷地说。

她仰天长嘶,一朵火莲从她魂体深处浮出。

这团火仿佛有自己的生命一般,每一次跳动都是它在呼吸。

火莲每吞吐一下都有无数阳火被迫成为它的口粮,没有丝毫反抗的可能!

国师瞪圆了眼。

兰疏影艰难地盘腿坐下,双手结出一个个繁复困难的手印。

火莲似乎不太满意她的动作,立即吐出一缕火舌攻向她面部,她忙打出两个手印,火舌被拦在阴气罩之外。

和国师的阳火一样,这缕火舌也在试图烧穿这个讨厌的罩子。

……

凤池宫外,无数宫人提着水桶来回奔走。

可是水浇上去之后竟然也成了那火的燃料,拍打根本没用,反而将两个宫人卷进去烧成火球!

所有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血色的火越起越高。

穆承英,这个从来只流血不流泪的男儿,沉痛地捂住嘴,泪光在他眼角闪烁——离奇的火灾,灭不掉的火,塌了大半的凤池宫,每一样都在告诉他一个不愿意接受的事实。

“就这么放弃吗?!”另一个穆家的年轻男人高吼,“她或许……”

他的话还没说完,凤池宫的牌子掉到地上,空洞的响声过后裂成两半,紧跟着,整座宫殿就此坍塌!

火势渐渐小了。

噼啪的响声里,四下的人一片沉默。

不知道是谁抱来了鱼儿,他本来该在圣德殿里独处一晚,准备明天被兰疏影抱着完成登基大典,可现在……

鱼儿皱着眉毛直勾勾盯着那片火海,定定看了很久,突然爆发出一阵大哭,那种哭声就像被抢走了最重要的存在。

穆承英一把将他抢到怀里,哽咽道:“鱼儿不哭,明天舅舅抱你登基,风风光光的,让你母亲安心……”

鱼儿的哭声渐渐弱了,打了个响亮的哭嗝。

他在穆承英怀里死命挣扎起来,朝着一个方向伸出短胳膊,还在咯咯笑着,刚刚的眼泪都笑掉在穆承英手背上。

“娘……抱!”他气势十足地喊。

穆承英抬起头,看到对面的宫人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顺着鱼儿伸手的方向扭头看去,他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浑身包裹着金红火焰的女人脚踏虚空一步步走来,每走出一步,脚下立时会绽放出一朵巴掌大的火莲花。

她的肌肤雪白,高鼻深目,两只瞳孔一金一蓝。

这让穆承英想到了某年见过的异域舞娘。

女人的衣服似乎毁在火海里,组成她那件怪异长裙的材料也是火,暗淡的火,偶尔闪出一点薄光。

穆承英犹豫地退后,把鱼儿抱得更紧。

女人露出委屈的表情:“大哥,你不认我了吗?”

“抱!抱!”鱼儿很执拗,非要找她不可。

穆承英犹疑:“你……小菲?”

从火海里毫发无损地走出来,步步生莲,浑身火焰,而且连面容都改了,这已经不是人力所能达到的范畴,她莫非……是个妖物?

宫人们齐齐后退,而穆家军的将士为了保护他们的两位少将军,纷纷抽出武器朝这里聚来。

“大哥……”女人垂眸,众人能清楚地感知到她的哀伤,这样姿容脱俗的女人,但凡露出一丝苦涩的情绪都能引得人们为之心痛。

“事到如今,便不瞒大哥了。我本是天上司火的神女,为历情劫而来,如今夏皇已经被渡引上天做神仙,我也早晚有一天要回去,只是留下鱼儿我实在放心不下……现在露了真身,实在罪过。”

奶糖(鄙夷):……你接着编。

亲生经历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它对主人睁着眼说瞎话的实力叹为观止。

兰疏影糊弄走了半信半疑的穆承英等人,无意间看到宫人手里的水桶,水面上映出一张西方人特征的脸,她顿时尴尬了。

原来是脸忘了变回来,真亏得鱼儿居然还能认出她。

一抹脸蛋,化出穆皇后的本来面目,她抱着试图糊她一脸口水的鱼儿去别的宫殿,现在只想找个地方美美地睡上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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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虚峰的山腹内。

国师失魂落魄地跪坐在地上,火琉璃被那个女人放出的火莲吃得干干净净,他不但什么也感应不到,而且被咬走了三十年寿元。

他曾经有一张世间难见的仙人容貌,现在却像百岁老人一样脸上沟壑纵横,密布着黄褐色的斑点,一对布满血丝的眼珠子极其醒目。

最让他恨不得就此死去的是,他脚边的冷飞霜横倒在地上,几乎没有气息,像一截被烧焦的木炭。

这样严重的伤势,没有人能保证可以治好她!

穆皇后,不,那个占据穆皇后身体的女鬼,把他过去说的那句话还了回来,让他好自为之。

国师挤出一声惨笑,紧捂住半张脸的指缝里流下浑浊的泪水。

没有契合又健康的肉身,娘子她回不来的,而且他也不一定能等到她的下一次转世。

天边有雷声响起,他一愣,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似乎发过誓不对穆皇后出手。可他忘了,他被这份仇恨和渴望冲昏了头,破誓了。

国师神色恍惚,熬得过这次天罚,他可以多活一百年,若熬不过,一切就此烟消云散。

……

兰疏影泡了个花香四溢的热水澡,把洗干净的鱼儿拎到床里侧。

这一刻她全身心都是放松的,因为这个世界不会有威胁她的东西了。

国师现在应该正在品尝自己酿下的苦果,虽然她当初利用叶舒白去诱他发誓,这行径是有点小人,可他只要别动恶念,大家相安无事就好。

非要跟冷飞霜那个女人搅和在一起,还对她动用火琉璃那种法宝,算他活该。

某种程度上,其实还要感谢国师。

她原本控制不住自己放出的那朵火莲,没想到火莲吞吃了火琉璃之后居然进化了,而她正好趁机收服!这会儿它正乖巧地趴着呢。

祸兮福所倚,现在她终于摆脱束缚,该值得庆贺一番。

……

酣美的梦境中,一只巨大的眼睛骤然降临。

天罚之眼。

“十二区88547号夜莺,违规操作显露真身,记b级警告一次,回归后依律惩处。”

它冷酷地说。

兰疏影依旧穿着那身火焰长裙,一金一蓝的瞳孔里映者天罚之眼的倒影。

“没问题,一定深刻反省~”

她的声音又娇又媚,模仿着记忆中的某个姑娘,像猫儿似的伸舌舔上左手背,大大的媚眼弯成两弯月牙儿,露出两颗锋利的虎牙。

天罚之眼很人性化地弯下来两次,好像是在点头一样。

画面很好笑。

兰疏影也没隐藏这股笑意,指着它欢快地嘲笑一阵。天罚之眼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反正拿她没办法,傲娇地走了。

……

“娘娘,娘娘,该起来梳洗了……娘娘?”

是绿梅的声音。

兰疏影睁开双眼反应了两秒,才嗯了一声。

今天就是鱼儿登基的大日子了。

一层又一层衣裳套上她的身体,又厚又重,她觉得自己像个被虐待的假人。

轮到最外层一件华贵无匹的赤红色金丝缀玉礼服时,兰疏影狠狠地松了口气,终于穿完了。

由宫里最手巧的梳头宫女上前,给她折腾出一个太后专用的威严发型,什么气势不气势的她没感觉出来,重量倒是值得肯定。

光是把那顶金冕架到她头上就动用了三个宫人,好在她体质已经大大增强,不然真怕这脖子要被压折了。

这抹赤红让她想起了凤池宫那场火灾,隐约还有点心悸。

这次真的是生死一线,哪怕过去她纵火大杀四方的时候,都没有哪一次比这来得更惊心动魄。

火琉璃一出手就吞了她两分阴气,得到国师的精血增幅之后,更让她感受到消亡的威胁。

所以,她祭出了一件自己无法完全掌控、但绝对可以让敌人付出代价的东西。

一枚火种。

那是远古洪荒流传下来的至妙之火,真正的南明离火相传因燃烧到极致,所以呈现出纯白色,无物不焚。

但她这朵火莲与其不同,它呈莲花形态,金红色泽。

那是因为里面还有一半红莲业火的成分。

业火是她在红莲狱苦修一百年悟出的第二天赋,整个南明府没有其他人领悟到。这火无穷无尽,一旦沾上就会附在灵魂深处,焚尽恶业方休。

南明府中遍地都是怨魂恶鬼,可想而知,红莲业火的存在让她所到之处众鬼避让。

可惜后来她跟南明打架时,业火被封住了。

她倒也不算太吃亏,强扯了他一枚离火火种回来,在多年的囚禁中,南明离火莫名其妙跟她的业火化为一体。

理论上那朵火莲同时具有两种火焰的属性,如果驯化之后养到极致,绝对能帮她升到更高的高度。

可是话说回来,这东西暴躁得很,以她虚弱的状态根本不能掌控它。

当时的情况,放出火莲还有一线生机,不放火莲必死无疑。

遇到这种大事她喜欢赌,这次也赌赢了。

……

“别再跟它抢规则之力了,到下个世界再吃。”她郑重地警告奶糖接下来不要再招惹天罚之眼。

那一战,小家伙给她带来了惊喜。

或许是厚积薄发吧,在生死一线间奶糖进化了。现在它的智商更高,大概相当于少年的阶段,而且多出一个相当实用的功能——幻化。

她化身的异色双瞳女子,如梦境中天罚之眼对她的称呼:88547号夜莺,是十二区首座的爱人。

夜莺曾是她最忠诚的奴仆,通过主仆契约可以申请使用她的一部分力量,比如火莲。

利用奶糖刚领悟的幻化术,她把身份信息伪装成夜莺,而穆皇后的心愿转化为夜莺正在进行的任务,成功骗过天罚之眼。

任务者受到的约束很大,比如禁止被原住民发现不是本人,也就是ooc,触犯后轻则惩处,重则抹杀。

但是越高级的任务者受到的约束越小,因为他们具备给自己扫尾的能力。

夜莺是仅次于首座的高阶执法使,用这层伪装,以后她去别的小世界也很方便。

等于是拥有了合法身份证,而且跟天罚之眼是平级的。

除非同一个世界里同时出现两个“夜莺”才有可能引来南明的注意,不过那不可能。

她已经跟那边通过消息,夜莺接下来不会进入任何小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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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疏影忽然想到了什么,喃喃地说:“这好像是个甩锅的好技能啊……”

比方说,以后她干完坏事,就化成得罪过她的人,这样不但自己能逃掉,还能让那个人挨罚,简直完美。

如果消耗的规则之力可以少个一大半,那就更好了。

她数着奶糖所剩无几的能量,遗憾地想。

接下来怕是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顶着夜莺的皮了,除非奶糖攒出巨额的能量,她才可以幻化成其他人。

奶糖的声音高低起伏,硬是喵出了谄媚的味道。

“喵喵喵喵喵~”

———“主人最聪明~”

“马屁精。”她翻了个白眼。

……

太后娘娘是神女降世,她辅佐的新帝是天选之子!

天命所归,大夏之福!

经过当时在场的宫人和士兵们作证,这个消息很快飞遍大江南北,夏国的百姓们惊叹之余,感到非常荣幸。

连带着之前替穆家背了弑君黑锅的祁王也被洗白了。

因为大家觉得,先帝是要上天做神仙的,祁王帮他从肉体凡胎里解脱出来,让他得以成仙,所以……祁王殿下定是随神女一起下凡的神将!

祁王一脸懵逼地接受了这个头衔。

兰疏影听说之后沉默了半晌,实在没想到还有这么神奇的脑回路。

托“神将”一说的福,祁王身边那几个有反心的手下没敢乱动,他摆脱了剧情里兵败被杀的命运,率领残军顺利回到东海郡。

在那之后不久,穆家军在东海郡圈了一块地用来练兵,每天大清早绕着他住的那座城跑五圈热身,就差没明摆着告诉他:你丫敢出来一步试试。

唯一有能力起兵造反的祁王被狠狠削了一把,几十年内不可能攒出第二次造反的军队和物资。

其他有反心的人首次见到穆家的真正实力,现在什么想法都没了。

边关入侵被扫了回去,本来跟宫里没什么关系,百姓却非要念叨着天命所归,强行把功劳加给这个在宝座上流口水的小屁孩。

鱼儿就这么坐稳了皇位。

哦,现在不叫鱼儿了,兰疏影请了位大儒给他起的大名,叫夏靖和。

有穆老太君盯着,穆家关上门狠狠庆祝了一天,之后一切恢复原样,兰疏影垂帘听政,穆家人为了避嫌还辞了几个官位出来,缓解一下朝堂上的矛盾。

她确实是不太在行处理这么多琐碎的政事,不过没关系,有人在行。

老贤王放兵放权,只想退休回家玩孙子,他鼓起勇气辞了太后的邀请,结果当天这位太后娘娘就抱着新帝,风风火火地杀来了。

她倒是没强绑他回宫干活,而是随身带着所有的奏折,边听课边批改。

在老贤王眼里,她不重物欲,无心夺权,只是在认真完成自己的工作:处理政务和教育小皇帝。

观察了一个月之后,包括贤王在内的一众老王爷终于放心了,在教她的时候也多了几分真心。

新帝在王府书房里坐不住,直闹腾着要出去玩。

老贤王想到了自己家的乖孙儿,顿时有点心软,刚想劝劝,只见太后娘娘头也不抬,飞快地往小家伙嘴里塞了一块花糕,足足有小孩拳头那么大!

而且她看都没看,是用左手直接塞的,一点都没耽误右手写字。

吵闹声戛然而止。

某个被亲妈嫌弃了的小孩眨巴眨巴眼,拽出那块沾了自己口水的糕,认真地啃起来。

老贤王:……

过了一段时间。

一大清早,赵棠等候在凤池宫门前,待兰疏影起身后,他请示要不要将先帝的妃嫔们移到宫外去住。

按理是该这样,兰疏影点头应了,恰好这天事情少,顺便去送她们一程,之前相处得不怎么愉快,那就勉强凑个好散吧。

眼看着那些马车即将驶出红墙,她忽然觉得心里一跳。

“刚才是不是有波动?”

她跟奶糖确定了一下。

奶糖对空间波动的感知力更强,立马说有。

兰疏影回想着刚才那丝波动的位置,似乎是在最后一辆马车里。

“去,把她们叫回来。”

马车在前面掉了个头又回来了。

一群妃嫔哭丧着脸走下车,满心都是不解和恐惧。

“奶糖,锁定目标。”

奶糖昂首挺胸,迈起优雅的猫步,扭着小屁股径直走到一个素衣宫妃身前:“喵喵!”

——“是她!”

兰疏影似笑非笑地盯着女人的头顶,“抬起头来。”

那个宫妃沉默了好几秒,装作不知道是在说她的样子,死活不抬头。

奶糖开始挠她鞋面上的绣花。

后面的人看出太后娘娘似乎是在针对她,不愿意被她连累,不知是谁动手推了她一下。

那个宫妃猝不及防向前扑了几步,愤愤地向后看去,这时才露出一张素净清瘦的面庞。

众人齐齐望去,顿时认出了她,是先帝的婉妃。

“真巧啊……”兰疏影微笑。

她记得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眼前这位还是被先帝暗宠着的婉贵人,在凤簪上做手脚差点毁了小媛心爱的东西。

所以那次在桥上,她顺手打了这位婉贵人的脸。

在那之后婉贵人被先帝提为婉妃,现在应该是叫婉太妃了。

不过,现在这壳子底下可不是真的婉太妃。

兰疏影淡淡地说:“这猫儿看来很喜欢你,其他人该出宫的就走吧,你留下。”

“婉太妃”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喜色,当即柔顺地谢恩。

后面的众妃嫔纷纷露出古怪的表情,都知道这女人向来清高自傲,什么时候性子这么好了?

兰疏影扫了她一眼,点点头:“跟上。”

回凤池宫的路上,素来体弱的“婉太妃”走得气喘吁吁。

兰疏影允她上来同乘,看见她慢慢阖上眼睛,似乎是累极了,打了个小盹。

刚进凤池宫的内室,“婉太妃”的目光定在床上那个明黄色的小人儿身上,这应该就是夏国现在的小皇帝了吧,真可惜不是她的任务目标。

绿梅知道主子一定有事要说,立即使唤乳母将鱼儿带出去。

“婉太妃”正想着事,忽然听见前面的女人漫不经心地问:“记忆都接收完了?”

?!!

“婉太妃”如遭雷劈,惊愕地瞪着她的背影,一阵被人看透的心虚,还有发自内心的惊恐。

她,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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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疏影很有耐心地问道:“说说看,你接到的是什么任务?”

她已经等候多时,终于等来了这个人。

“婉太妃”过了好一会才找回思绪。

眼睛不太老实地滚了好几圈,不知道心里在打什么主意,细细观察起来,她的眼底还有探究和警惕的味道。

不过放到话里,那语气却是实打实的尊敬。

“婉太妃”露出讨好的笑:“我是8区任务者杜晴,请问阁下是哪区的前辈?”

她看不见这位的号码和id,全是一团问号,说明实力绝对比她高三个阶层以上,至少是执法者的层次。

希望这位也是8区的吧,否则她今天算是栽定了!

兰疏影抚摩着下巴,轻描淡写地说:“我叫夜莺,至于算是哪区,我也说不清啊。”

夜莺的资料上本来是11区执法使,被她送走之后就丢了这个头衔,后来又跟12区首座共享了生命,那就扯不清楚了。

杜晴吸了口凉气,差点直接跪了。

夜莺,离首座只差半步的夜莺啊。她今天是撞了什么邪,这种层次的大佬怎么会来这么低的世界……而且,真是夜莺的话,跟她绝对不是一头的,这霉可算是倒定了!

杜晴哭丧着脸把自己的任务贴出来:抚养和教导夏国八皇子,见证他继承皇位,成为一代明君。

她从剧情里看到这个世界刚发生过严重的变革,而她将扮演一名修复者的角色,把错乱的线拉回正道。

夏国八皇子,也就是前女主冷飞霜之子,新剧情的主角,系统说他就在宫里,所以刚被这位太后留下的时候,杜晴高兴极了。

谁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太后娘娘,这丫的是朵食人花啊!

“就只是这样?”

兰疏影挑眉,“没有跟穆家、或者我们母子俩有关系的要求?”

杜晴干脆地摇头再摇头,她任务栏里只有这一句话,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很好,”年轻的太后抿嘴一笑,伸出一只素白的手掌:“按规矩来,把你身上最有价值的道具交出来。”

杜晴畏畏缩缩地问:“前辈保证不会杀我?”

不是她胆子大,而是不得不要一个稳妥的契约。

她没有免死符,如果在这里被夜莺干掉就会被直接遣送回去,任务失败,而且虚弱期七天起步,要是不巧那时有人寻仇,她再死一次就会彻底消亡。

不过,也不是所有高阶任务者都爱乱杀,能力不够的怕被系统惩处,能力足够的有时嫌麻烦,这时候就可以花钱买命。

杜晴紧盯着地面,睫毛乱颤。

她从没遇到这种情况,还是不太相信夜莺会来这种地方,在她看来,这比前阵子盛传11区首座逃离夺情狱的消息还要不可思议。

兰疏影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越是气定神闲,越让她心里发慌。

杜晴一狠心,递出一张金光流转的符纸:“前辈,这是千里神行符,我身上就数它最贵重了,您看可以吗?”

兰疏影瞥了一眼。

千里神行符是前期很好用的逃命道具,不过她更需要空间类的,这样才好把那面十美人屏风带走。

想想就心疼,她当年用的是顶级道具大袖乾坤,夺情狱里多年没有阴气滋养,已经休眠了,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现在想要个普普通通的空间道具,还需要打劫新人。

兰疏影暗暗打定主意,以后一定要去趟仙侠位面,自己做几件好用的法宝带回来。

“对我没什么用,瞧你心疼的。算了,今天心情好不想动手,我有东西要带回去,缺一个空间存储道具,如果你有的话,我可以不要这道符。”她弹了弹指甲,慢悠悠地说。

杜晴喜出望外,赶紧把千里神行符收了回去!

这次,她拿出了一枚样式简朴的素银戒指。

“前辈看看这个!”

空间存储道具虽然也珍贵,可是跟千里神行符那种逃命神器比起来,这样可就划算多了。

杜晴期待地盯着她,直到她点头才松了口气。

兰疏影估量着这枚戒指的空间有五平米左右,用来放屏风是没问题了,这也得亏十美人屏风是任务者留下的,如果是本世界里土生土长的宝贝,她就算有道具也不一定能带走。

“就它了。”兰疏影逗弄着指尖飘浮的一点业火,轻巧地说:“我暂时不杀你,也不会破坏你的任务,不过八皇子以后如果敢打穆家的主意,我就来取你的命。”

没有回应。

杜晴直勾勾盯着那个只有黄豆大小的小火苗,整个都僵住了。

她又问:“记清楚了吗?”

杜晴惊恐万状:“是,是!都记下了,求前辈,收了这火吧……”那火里带着让她恐惧的气息,是业火,红莲业火!绝对不能沾染上,会死的!

兰疏影表情柔和下来,轻轻道:“你去吧,好好教导那个小家伙,你能不能活下去可就看他了。”

杜晴战战兢兢地离开了。

兰疏影盯着她同手同脚的背影,微微皱眉。

这个杜晴会先自报家门就说明她不是一般的新人,而且她之前的眼神,居然是在怀疑夜莺的身份?

多年没出来,现在的任务者好像更有意思了。

修复者出现,距离她离开这个世界的日子也就近了……

那种继承父母光环的主角全身都是古怪,别看他年纪小,如果真对他动手就会发现,这小家伙丢到火里烧不死,放进水里淹不死,刀兵加身必有贵人相救。那是天道不让他死。而且他的光环只有少数几种超等道具才能破坏掉,太不划算。

所以她压根就没打他的主意,先拨几个奶娘照顾着。这不,南明府果然派了修复者过来纠正剧情。

那对夫妻一死一伤,属于他们的旧剧情就此作废,但是旧剧情里的结局是这位神童皇子8岁继位,那么这就会是新剧情里必有的一环。

八皇子继位,她的鱼儿又要怎么办?

从现在算起还有8年时间。

她现在除了教导鱼儿以外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盯住杜晴,确保杜晴对八皇子的教导是对她有利的。

“主子似乎有什么心事。”

赵棠为她倒了一杯热茶,幽幽的茶香随着雾气飘进她的鼻腔。

115 万人之上33(圣诞快乐)

他面上浮起一抹真诚的微笑:“奴才可为主子分忧。”

对于她的真实身份,赵棠心中早有预测。

她一出手就是那样的绝世秘籍,而且她还知道自己前世修炼的武功是九曲断肠,仅凭这一点,他就肯定她绝对不会是所谓的穆菲。

但是她帮雅儿报仇,对小皇子真心爱护,这就足够让他诚心为她效命,毕竟他们的目的是相同的。

兰疏影纠正他:“赵先生是鱼儿的先生,平白压低了自个的身份可不好。我现在愁的,是穆家往后该如何安置。”

赵棠浅笑:“此事,主子心中应当早有打算。”

“不错,可是如何说动他们却是一道难题啊。”她幽幽地说。

穆家从草原来,回到草原是最好的处理方法。但是见识过中原的富庶,习惯了京城的繁华,现在还有多少人肯回去呢?

没想到就在她话音刚落,有宫人过来禀报,说是穆老太君求见。

兰疏影一愣:“祖母?快快请她进来!”

她飞快地整理了妆容和衣服,去殿门口迎接老太太。

穆老太君提着龙头拐杖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左手成为立掌制住她准备搀扶的动作,一丝不苟地弯下双膝,算是向摄政太后见礼。

见她嗔怪,老太太才哈哈一笑,亲热揽着她往里面走。

“好些日子不见你了,快让祖母好好瞧瞧你,哎呦,可真瘦了,是不是贤王那个老王八给你使绊子了?”

兰疏影哭笑不得,赶紧帮她口中的“老王八”辩解了几句。

穆老太君不赞同地直摇头,嚷嚷道:“他就是个老王八,孙子还在襁褓里没学走路呢,他就回家缩着头过日子了,害我乖囡累成这样!瞧瞧这小脸瘦的……”

兰疏影疑惑地摸上自己圆润的脸蛋。

本来还为这段日子多吃了不少花糕深感愧疚,被她这么一说,差点就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清减了……

绿梅重上了一盘茶点,老太太连心爱的碧螺春都没看一眼,双目炯炯地沉声问道:“祖母考虑过你上回说的话了,回草原,确实是一条不错的路。”

兰疏影有点惊讶,她原本以为说服老太君是最难的,没想到老太太居然先答应了。

穆老太君被她的表情逗乐了,爽朗地笑着,边拍她手背边感慨道:“当年祖母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满草原的年轻儿郎们都想娶我,最后是你阿爷艺高胆大,爬到千刀塔的尖上摘到绣球,然后一箭把它射到我的裙子边。”

“后来他就入赘到我们部族里,当了我的驸马。”

呀,兰疏影惊呼,原来老太太年轻时还是一族的公主。

怪不得,她只知道穆家是从草原上来的,一直没明白为什么会有那样多的人马,如果是举族搬迁的话,这就说得通了。

穆老太君微微眯着眼睛,里面满是怀念,“千刀塔有十层楼那么高,其实就是几根掏空的大木桩子,外面插满了刀枪剑棍,十八般兵器俱全!”

“我们用机关把信物吊上去,然后报名的勇士们就赤足爬上去,他们路上会一直打,一直打,打到最后,胜出的那个人才有资格拿信物。”

突然,她生气地一拍桌子:“那是草原勇士最喜欢的赛事,可是前日跟你兄长说起来,他居然一概不知!”

兰疏影好像有点明白老太太的意思了。

她不知道老太太说的是她哪位兄长,在心里给那个可怜的家伙点了根蜡,才小心地问:“然后呢?”

“然后?能有什么然后……”老太太越想越不是滋味儿,“我们家的根是在大草原,可是你瞧瞧,自打咱们跟着你爷爷来了夏国,新长出来的儿郎们都要忘了自己姓谁名谁了,真要气死我老太婆了!”

兰疏影讪然,这么说的话,自己也是不知道根在哪儿的人之一啊。

“你说得对,咱们鱼儿当了皇帝,我们能当他的后盾,却不能做他的主。现在娃娃还小倒是不碍事,以后长大了怕是要烦我们咯!”老太太唏嘘。

“祖母这是说的什么话,他敢说一个烦字,我敲断他的腿!”

兰疏影假装生气地别过身去。

穆老太君的不快顿时跑了,拍着桌子一阵哈哈大笑。

笑到最后,她抹干净泪花,正色道:“祖母已经把你几位叔叔伯伯都派去草原了,你嫡兄也跟着去,等他们那边安置好了,咱们就搬走,让这群小兔崽子们好好学着,别在这温柔乡里醉死了去。”

兰疏影点头赞她周到,冷不防老太太问了一句:“到时候,你想不想跟我们一起走?”

“我?”

兰疏影愣住了。

去?还是不去?

……

叶舒白从玉虚峰寄了一封信来。

信里说,她师父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浑身焦黑的女人,人一直没醒,神医杨青山也过来瞧了,说这样的伤他治不好。

可她师父不死心,成天用各种好药吊着那个女人的命,那么多珍贵的药材啊,眼都不带眨地往下喂,她看着都心疼。

兰疏影看到浑身焦黑这几个字,就明白她说的是谁了。

凤池宫火灾之后,她特意去找了冷飞霜看过的那些典籍,其中有几段划了线的文字,说的正是玉虚峰至宝,火琉璃。

所以这女人是算准了遇到危险国师必定会来救她,见了面之后,她就以配合那个仪式为报酬,请国师动用火琉璃来对付自己。

火琉璃不是凡物,而且施展条件很怪异,要知道被施术者的姓名、样貌和所在位置,然后找一个仇视他的人,取此人的心头血一捧,撒在火琉璃之上,期间还要不断地在脑海里想着被施术人的脸。

施术成功,可隔万里之外焚尽对方全身血液,把人烧成一把飞灰。

可是火琉璃被吞了。

冷飞霜变成那个鬼样子,就是法宝反噬的原因。

兰疏影琢磨着,如果国师一直不肯放弃治疗的话,冷飞霜岂不是每天都活在毁容又重伤不能动弹的痛苦里?

连自尽都做不到,这样应该算生不如死了吧?

116 万人之上(终)

兰疏影提笔写了一封回信,跟叶舒白询问国师用了哪些药,分别是什么效果。

得到答复后她立即下旨收购这些药材。

不为出售,也不是作为战略储备,就只是压在库里,当私藏!

因为大多是不常见的好药,寻常百姓是用不起的,她这样大肆收购并不会影响民生。

此外,她在鱼儿登基第二天就撤销了先帝的那一系列禁武令,江湖人对她十分感激,如果手上有用不着又在收购的药材,就都拿来找穆家人换金银,或者其他自己需要的东西。

就这样,不过一个月就收了整整一库。

兰疏影专门调了一支精兵,把这批能吊命却不能治病的药材运去玉虚峰。

国师收到这些东西之后,表情一定会很精彩吧。她坏笑着想。

想害的人活蹦乱跳,还主动给他送药,而且等到他无药可买的时候,就不得不用她给的药材,想想就很有意思。

至于冷飞霜到底要熬多久,那就看命吧。

******

五年后,琅翠宫。

换了芯子的婉太妃在院子里支开一块小木板,用毛笔蘸清水在上面点画,嘴巴开开合合。

她左手边坐着一个扎着朝天辫的小男孩,生得白嫩可爱,一双大眼睛灵气四溢,让人一看就挪不开眼。

“这是在做什么?”兰疏影站在外面看了看,随口问了一句。

赵棠说:“主子,婉太妃在教八皇子认字呢,今天教三字经的读写。”他那里有一份本子,随时记录琅翠宫里的一切动向,有任何异常都会第一时间跟她禀报。

不过到现在都没异常过。这两人实在太安分了,除了每个月定期去逛两次花园,其他时候都是在琅翠宫里宅着。

兰疏影又听了几句,赞道:“教得还行。”

从院子里那个木黑板,可以看出很有当山村教师的天分了。

五年前见那个修复者杜晴还算乖巧,她没几天就把八皇子挂到了琅翠宫。

八皇子摇身一变,成了“婉太妃”的儿子,也不送去别处,就由杜晴亲自照顾。

在那之后,杜晴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当天晚上都会出现在她案上。

开头大概就是哄孩子吃饭睡觉,陪玩,慢慢刷好感。

等到孩子长大一点了就教说话,带着走路。从眼神可以看出来,八皇子已经把杜晴当成自己的亲娘了。

他也问过关于父亲的问题,杜晴就把那套上天做神仙的说辞拿来哄他。

这孩子也就信了,而且对故事里的“神女”太后娘娘,以及“神将”祁王,都很感激。

只是他觉得有点可惜,没能见到先帝上天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兰疏影一听,当天就让画师给他绘制了一幅皇帝登仙图。

背景是高耸入云的山峰和寥寥几笔绘出的皇宫,画卷上云雾缭绕,一个跟先帝面庞酷似的小肚腩男人大袖飘飘,以嫦娥奔月的姿势飞向天空。

八皇子满意了,把画卷收进自己的百宝箱里,此后再也不提他父亲。

如果有人跟他主动提起来,他就认真地搬来小板凳,给人家讲先帝上天当神仙的故事。

……

又过了三年。

这酷暑的天气,让人觉得燥热难耐,过路人晒得两眼发昏,都希望路边能有座茶棚,这样他们可以进去歇歇脚,倒碗凉茶消暑。

西城门外,一对头戴斗笠的母子坐着狭窄的长木凳,面对面品茶。

若只看他们品茶时优雅怡然的仪态,绝对让人想不到那大茶碗里装的其实只是粗茶饼弄出的劣质茶。

汤色一般,吃起来更不会有什么好味道。

茶棚的老板娘有点过意不去。

主要是这母子俩往这一坐,正合了那句蓬荜生辉,给她揽了不少生意呢!而且这两人的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她眼珠子一转,选最好的茶叶亲手泡了一壶给这桌送去。

那个母亲淡淡地说:“我们没点过这壶茶,店家想必是送错了。”听声音很年轻,说的是又好听又标准的官话。

她一开口,就让人不敢接话。

老板娘手足无措地站着,脑子里飘过一个想法:大概只有那种有权有势的高官家里才能养出这么厉害的女子。

她一个字也答不上来,只好一个劲摇头,平日的伶俐劲好像都被后面的大黄狗叼跑了。

那个男孩环视了一圈,见只有他们这桌才用这种壶盛茶,笑嘻嘻地问:“这是请我们吃茶吗?”

老板娘赶紧点头。

“我娘说过无功不受禄,经营不易,这些茶钱请不要嫌弃。”他把银子放到桌角上推给老板娘,然后才双手接过茶壶,先给他对面的女人倒了一杯。

用民间的标准来看,这确实算是好茶了,男孩解下斗笠露出一张玉琢般的俊逸面孔,真诚地夸了几句。

迎着他干干净净的眼睛,老板娘脸上通红,这下更不肯收钱了。

对面的母亲似乎是觉得有趣,边嗅着茶香,边看他们推来推去,斗笠轻纱底下露出微勾的红唇。

“鱼儿!师父可想死你啦!”

循声看去,说着话的是个腰间别着长剑的俊俏姑娘。

她骑着白马,长发绑成一束落在身后,上身裹了一层银白轻甲,显得英姿飒爽,跟底下的嫩黄衣裙配在一起并不突兀。

难得看见这样美貌英气的女子,让人一见难忘。

男孩高兴地迎出去,“师父!”

“你娘呢?”叶舒白朝他身后左看右看,没找见她期待的人。

兰疏影从茶棚横放着的大伞后面绕出来,朝她招招手:“我在这儿。”

她打了声呼哨,两匹骏马飞驰而来。

这两匹马也是母子,兰疏影骑那匹枣红色的母马,而鱼儿则利落地爬上小马的背。

“那便走吧,送你们到了豫州,我再转道去追祖母的灵柩。”

叶舒白一听顿时面露歉意,“实在对不住,这趟回来的路上下了暴雨,耽搁了时辰……”

兰疏影按住她:“没事儿,你肯接下我家这个小麻烦,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旁边被说成麻烦的鱼儿噘起嘴嘟囔道:“我才不麻烦呢……”

二女对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走,我们赛马,看谁先到下一个路口!”叶舒白抢先开跑,鱼儿反应快速地追了上去。

兰疏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跑出一段路,她回身望去,京城的喧嚣已经远了,向后遥遥望去,是云雾缭绕、直入天边的玉虚峰。

回想起前几日,赵棠说玉虚峰那个重伤的女人断气了。

穆家军的核心是六万子弟兵,都是当年跟随祖父祖母从草原迁来的部族人,以及部族人的后代,其中有四万人愿意回草原生活,剩下两万继续吃夏国的饷银。

他们已经做好了迁移的准备,可是谁也没料到,穆老太君向来身子骨硬朗,却被一场突发的大病击倒了,到底是没能亲眼看看她魂牵梦萦的大草原。

虽然早先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这位真心关怀她的老太太走得突然,兰疏影因此郁郁了好几天,更抱歉的是为了等叶舒白过来接鱼儿,她没能跟着护送灵柩的穆家人一起走。

接下来她想悄悄地去,等到老太君的葬礼结束,她就找个没人的地方独居,然后离开这个世界。

都过去了。

兰疏影轻吁一口气。

鱼儿拍马转到她前面,神情很认真地盯着她的双眼说:“娘,您别担心了,旭儿虽小,才智却不输于我,而且他心怀天下,以后一定会当个好皇帝的。孩儿不想当皇帝,只想随着叶师父闯荡江湖!”

兰疏影摸摸他的头,脸上是难见的慈爱:“嗯,如果有一天你跑累了,就回草原看看吧,那里是你的家,他们都很想你回去。”

但她并没有承诺会在那等他回家。

鱼儿开心地嗯了一声,又去前面找叶舒白赛马了。

茶棚的老板娘终于反应过来,抓起桌上落的那块银子:“哎,你们落东西啦!”

这时候,夕阳西下,那三人早就跑远了。

117 末世至尊1

兰疏影回到自己的小空间,前方禁锢着一个飘浮物。

她看清楚对方之后顿时皱起眉头。

“你骗了我。”她这句话里并没有不满和控诉的意思,只是平淡地描述一个事实。

人格一说,在兰疏影的理解里,就是同一个灵魂的不同思维方式——这些思维方式衍生出了各自的固定性格,并且都认为自己是真实存在的个体。

按照她这个理解,小媛和穆雅就应该是共用一个灵魂的。

可是现在,她面前是两个。

穆雅用着她这几年来无比熟悉的那张脸,成熟且明艳,可是脸色青白,四肢比常人粗壮了一倍,活生生一个怪物。而穆雅怀里抱着的,是孩童模样的小媛。

她抱小媛的动作显得很珍惜,看起来像是抱着心爱的洋娃娃。

两个人的双腿融为一体,是一团没有固定形态的灰色烟雾。

兰疏影轻瞥一眼已经得出了结论——

穆雅起于小媛深陷困境时强烈的欲念,从欲望中诞生,终生纠缠于召唤她的人。这种生物叫欲鬼,是极度自私的存在。

自私到什么地步呢?

其实小媛没有生病,她只是被欲鬼压制了,是这只欲鬼吞了小媛的神智,让她只能永远做一个六岁的孩子,不会长大,就不会跟其他人一生一世。可是这样的小媛还是风光出嫁了。

所以,那样爱护小媛的穆雅故意误导皇帝母子俩以及其他人,让他们认为她是个不定期发疯的病人。

穆雅青白的脸上笑容灿烂,她拨动小媛的头发,拉到自己唇边轻吻。

兰疏影的眉头又是狠狠一皱。

“这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问题,一个小小的隐瞒而已。”穆雅环顾四周,语气轻快地说:“这里可真漂亮,真想一直待在这里。”

“大人,你缺奴仆吗?”她嘻笑着问。

小媛一脸懵懂,也跟着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兰疏影淡淡地说:“我这里只容得下两个灵魂。”

她所处的这片空间其实是一件法宝,叫芥子舟。

芥子纳须弥,内部空间理论上接近无限,从外面看起来可能是一粒微尘,可能是一块石头,变幻不定。如果非要找缺陷的话,就是它限制人数。

奶糖没有魂体,她占了一个,那就只剩一个名额。

穆雅遗憾地说:“可惜我们是两个。”

小媛忽然开口了,是嫩生生的女童声音:“小媛一辈子都不要跟雅雅分开。”

穆雅露出得意。

“虽然你很厉害的样子,可我还是要试一试……”

她突然凶狠地扑上来,左爪劈向兰疏影的面部,右爪掏心。

兰疏影的眼睛从开始就没有眨过,瞳孔里幽幽地映着穆雅的疯狂。

有血色的火越燃越亮,穆雅极度痛苦地嘶吼。

业火顺着她的爪尖开始燃烧。

和凤池宫大火比起来,这火焰看上去平静而温和,但是不能因此小看它的杀伤力。

红莲业火,焚尽恶业。

欲鬼的存在本身就是恶,穆雅的攻击促使火莲自发地回击,在那一瞬间把她点燃了。

这个过程一旦开始就无法打断,只有焚尽的那一刻才能结束。

只是十个呼吸,刚才还张牙舞爪的穆雅已经被烧成一团虚无。

兰疏影没觉得可惜,欲鬼的魂不适合她疗伤,烧了最清净。

小媛从穆雅飞出去开始就疑惑地歪着头看,直到穆雅消失,她愣了一下,然后大哭起来。

“雅雅,雅雅……”她飘到穆雅被烧掉的地方,两只小肉手在虚无里穿来穿去。

她哭得很伤心。

兰疏影想了想,说:“如果你也觉得这里漂亮的话,可以留在这。”

小媛泪光盈盈地看了她一会,摇摇头,说:“我不要,我要雅雅,你带我去找她。”

穆家娇养着的女娃娃,连恳求都说得好像下命令一般。

“嗯,那你闭上眼睛吧。”

她听话地照做了,小脸布满期待。

兰疏影叹了口气,探出左手,小媛的脸上渐渐失去表情,魂体化为一颗透明的小球,被她吸收进掌心。

这颗魂珠消失时就是小媛真正消亡的时候。

在这之后,兰疏影忽然发现天花板上多了一些闪光的东西。

“奶糖,上面是什么?”

在旁边瑟瑟发抖的奶糖看了一眼,“珠,珠子……”

兰疏影歪头看它,唇边挂着戏谑。

它触电一样窜上去:“我去帮主人取下来!”

一颗,两颗……

她数了数,居然有十一颗之多,这东西以前被任务者成为幸运珠,只有南明知道是什么用途,不过她觉得,等到这珠子积攒到一定数目,她一定可以发现其中的秘密。

从素银戒指里取出十美人屏风,她选了芥子舟内最适合晒月亮的一个位置把它安置好,然后挑了几种合适的材料,把它改造了一下。

改造之后的符盘功率更大,可以输送更多月华能量,而且更加精纯。

这种聚灵阵不难画,可是专门针对月华,这种属性不太常见,应该是有人在创新,或者是被做坏了才变成这样,第二种可能性更大。

她盘腿坐下,隐约有所感悟,原本只是想测试,有了这一丝玄而又玄的感悟,她决定闭个关。

这次闭关将近三个月。

因为南明府的阴月饱含着适合她修炼的能量,闭关结束的时候,她的魂体已经凝实,实力大概恢复到原先的三成水平。

奶糖正在附近玩跳格子,一个晶莹的魔方自己在空中蹦来蹦去,看见她醒过来,它期待地扑过来问:“主人,我们什么时候去新的世界?”

兰疏影挑眉:“无聊了?”

奶糖害羞地说是。

“那就现在吧,也让这东西休息休息。”

连续三个月不停歇的运转,已经让十美人屏风的表面黯淡了许多,再用下去恐怕会损坏,而缺少屏风的辅助,她自己恢复又太慢,还不如去调剂一下生活。

她刷了下夜莺的编号,脚下瞬间出现一个单人传送阵,下一秒已经身处一个金色殿堂之中。

旁边还零星地站着几个人,哦不,魂。

周遭越来越嘈杂了,兰疏影靠在角落里百无聊赖地数着,直到第十个人出现,殿堂中间降下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

118 末世至尊2

在场有两个是刚起步的萌新,有三个来自7区,勾肩搭背,看起来关系不错,其他四个是资深者。

不过这些都是普通任务者,连执法者的边都没蹭到。

他们应该是从天罚之眼那里感受到了不小的压力,所以听得都很认真。兰疏影看着他们,隐约想起了自己刚开始任务的时候。

“夜莺,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出乎她意料的是,天罚之眼居然主动问起她来。

兰疏影想了想,跟在场这些家伙提醒了一下。

“我脾气不太好。”

“我只想旅游。”

言下之意,别招惹她万事好说,如果有谁非要撞上来,那就免费送飞机票一张,各回各的区好好反省。

兰疏影进来之后已经看过提示了,是末日背景。

虽然不是太喜欢跟尸体打交道,可是……末日世界至少也算现代,她希望能在丧尸肆虐之前感受一下现代生活的魅力,比如说,冰淇淋、电脑和卫浴。

连待三个古代世界,真的挺腻味,她撇撇嘴。

送走那九个任务者,独独留下了她。

负责这个末日世界的天罚之眼疑惑地说:“听说你之前暴露了,影响还不小,怎么,大人没罚你吗,怎么还这么精神……”

兰疏影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其实我受了重伤,只是你过度疲劳,眼神不太好。”

天罚之眼:???

“嘿,看在我们的交情上,给我挑个好看的皮囊,你懂我的。还有啊,我想先体验一下现代卫浴再打丧尸,帮我找个安全的落点哦。”

夜莺这姑娘是出了名的爱美,这话一出,天罚之眼鄙视地哼了一声,再也不怀疑她的身份了。

不过它最后瓮声瓮气地提醒了她一句,不要再暴露,一切行动按规矩来。

光芒大盛。

这位老兄果然充分满足了她的心愿。

她进入的时候,周围是一片粉红色的海洋:深粉色雪花瓷砖、樱花粉的墙面、粉白色的洗脸池,最羞耻的是,左手边还有个存在感十足的粉色马桶。

满眼深深浅浅的粉,兰疏影被刺激得太阳穴一抽一抽,更让她烦躁的是,外面有人在撞门。

很野蛮,很有节奏感,一下又一下。

撞得卫生间的粉红贴纸木门抖个没完。

如果不是知道这里是末世,她真的想吼一句憋着。

兰疏影飞快地把小板凳搬到门后面,踩上去,通过木门上方的玻璃条框看见了外面的东西。

呃,地中海?

一个二十七八的地中海?

兰疏影眼尖地瞥见,它身后的地上还躺着一个孤零零的发套。

这个世界的年轻人看来压力很大,她得出结论。

这个东西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浅蓝色牛仔裤,鼻梁上驾着一副金丝眼镜,活脱脱一个斯文败类。

它没有疼痛的知觉,只知道奋力朝里面的活物冲锋。

金丝眼镜的镜片早就撞碎了,碎渣深深嵌进血肉模糊的眼窝。镜框撞凹了,鼻子好像也有点。

说实话,像这样脸对门死撞,兰疏影听着都有点替它疼。

“真是……吵死了。”

如果换个情境她大概会一把火连门带尸全都烧干净,不过就算天罚之眼不提醒,她也是打算按原主的属性去发育,不然出来一趟就太没意思了。

兰疏影四下寻觅趁手的武器。

可惜这家人的卫生间里连拖把都没有,只有角落里的一根长柄扫把,嗯,塑料头是桃粉的,扫把毛是浅粉的,跟这个环境非常合拍。

她灵机一动,扯掉扫把顶部的塑料头,试了试底下金属管边缘的锋利度,感觉还不错,然后她拆掉底下的扫把,用力把金属管踩扁。

这样就变成了一根上扁下圆的简易金属棍。

握感舒适,如果用扁头的尖去扎人,应该一扎一个窟窿。

这时木门在地中海丧尸的不懈努力下已经松动了,或许再撞十几下就会报废。

兰疏影迅速地在门后面的地上倒了一摊沐浴液,然后站在门侧边,心里数着倒计时,直到它即将撞上来的时候,她猛地把门从里面拉开!

出于身体的惯性,地中海丧尸直接往前扑出去,额头狠狠地撞在洗脸台上。

兰疏影瞥了一眼,已经撞瘪了,粉白色洗脸池上多了一滩恶心的番茄酱。

丧尸并不是四肢僵硬只能直来直去的僵尸,它们只是行动迟缓一点,关节可能偶尔会出一下问题,导致走路时突然卡顿。

划重点:丧尸的关节是可以打弯的。

所以,那个地中海丧尸摔倒之后,本能地踩上了兰疏影倒的那一滩沐浴液。

嘭!一声巨响。

第二摊番茄酱诞生,地中海丧尸的金丝眼镜这下彻底报废了。

兰疏影趁机踩上它的脊椎,用金属棍斜着扎它喉咙处的皮肉。

一下,两下,三下……

丧尸拼命朝她这个方向转头,一张巨口张到了人类躯体的极限,露出一口尖利的黄牙。

“你该好好刷牙的。”兰疏影嫌弃地别过头,太臭了。

她往旁边踏了两步,在它没反应过来之前把金属管从它嘴里扎进去。

这种金属管是空心的,被她扎了那么多下现在已经弯成了弧形,不太好受力,她使尽全力,换来的结果也只是金属管顶端松松地挂着丧尸喉管,大概一动就会掉下来。

于是她跳到丧尸的脚边,拽住它脚后跟往后一扯,这东西再次脸怼地面,撞出第三摊番茄酱。

它的行动明显更慢了,好半天没爬起来。

这时兰疏影看见卫生间旁边有个小矮柜,上面有一把挺锋利的水果刀,她把刀抓在手里,人跳到矮柜上。

地中海丧尸晃晃悠悠地从里面走出来,几乎被砸平了的鼻子还在一吸一吸,四处搜寻它的猎物。

随后它找到了。

那个漂亮的猎物把刀尖按进它血肉模糊的喉咙,用力一挥!

脆弱的脖子被划开大半,半凝固的血像果酱一样一团一团地往外涌,剩下的组织再也挂不住那颗沉甸甸的头颅。

丧尸倒了下去,再也不动了。

兰疏影已经出了一身汗。

第一是因为天热,第二是这具身体太缺乏锻炼了,只是一些简单的动作都能累成这样。

119 末世至尊3

她捏着水果刀警惕地在房子里转了一圈,没有其他威胁,防盗门关着,说明那个地中海丧尸本来就在房子里,不是外来者。

这栋房子的厨房是开放式的,她在餐桌旁边发现了两具倒地的尸体。

一男一女,都是四十岁左右,有可能是夫妻。

他们身上没有被抓挠或者撕咬的痕迹,死因应该是头部被砸出的严重凹陷,凶器就在旁边,是一个散架的木板凳。

兰疏影粗略检查了一遍,确保他们不会变成丧尸之后,她没有动尸体,而是回到卧室把门从里面锁好,轻轻地说:“接收资料。”

这具身体的主人叫林萌萌。

绰号柠檬,25岁,属性宅女,职业漫画家,年前跟上司大吵一架,愤而回家,所幸父母开明,很支持她的漫画事业。

外面那个地中海丧尸是她的男朋友,同城27岁摄影师,跟她在一个qq群里认识,两人很聊得来,谈了大半年恋爱,今天是第一次上门吃饭。

在林萌萌的记忆里,男友在一个星期前就有感冒发烧的症状了,做事总是慢半拍,经常在她说话之后好一会儿才回应,明明是很奇怪的情况,可是他自己却意识不到。

今天上午她给男友发信息说如果还是不舒服就改天吧,可是刚拿起电话,他已经捧着花敲开了林家的门。

林父和林母都很高兴,准备了一大桌好菜,谁知道他们放进来的不是女儿未来的好归宿,而是一头处于感染潜伏期的恶魔。

病毒就在吃饭的时候发作了,当时林萌萌开玩笑地扭了男友一下,谁知道他突然狂性大发,两眼通红,毫无理智地抡起板凳就要砸她,林父赶紧来拉,被他一下砸倒在地,还扑到林父身上一顿猛砸。

可怜林父就这么茫然地送了命。

林母看出不对,拼命拽住他裤管把女儿往外推,“快走!别管我们,去报警!”

林母紧跟着被男友砸死了,林萌萌被吓懵了,慌不择路地跑进卫生间反锁住门,她试图向外拨电话却没有信号,发微信也没有网络支持,好像一瞬间全世界都抛弃了她一样,她崩溃地大哭。

而她的男友在外面花了二十分钟,彻底转变成丧尸,循着新鲜的血肉香气而来,就有了兰疏影开头遇到的那一幕。

兰疏影撇撇嘴,连自己是个地中海这种事都瞒着,就不是个靠谱的人,这如果不是末世世界,真让林萌萌跟他继续发展下去,没准是个骗炮骗婚的家伙呢。

总之,林萌萌的人生从这一天彻底改变了,她在门被撞开的一瞬间撞开地中海丧尸逃跑了,之后觉醒了水系异能,被几个男人带到幸存者基地。

在基地里,没觉醒异能的女人要么变成诱饵,要么变成泄欲机器,林萌萌的异能等级很低又不敢出去战斗,就成了给所有人造水的工具,在丧尸潮来临之前,她被逼着造出十来桶清水,异能耗尽,失去了价值。

那些人把她和其他老弱病残一起绑在柱子上,用他们的血肉为其余人的撤离争取时间,最后林萌萌被丧尸群啃成骨架。

兰疏影皱着眉看完林萌萌的一生,又看了奶糖从南明府系统里复制来的剧情。

是女主剧本,无重生,无复仇,讲的是一个宅女在末世降临后得到空间异能,挣扎求生,遇到男主,因为实用的空间异能加入他的队伍负责后勤,又在长期相处中拨动了男主的心,从此幸福地当他背后的小女人。

就是这么一个平淡的故事。

如果非要找不平淡的地方……好吧,男主在末世之前是军界大佬最中意的接班人,觉醒三系异能,后期是人类第一强者,他带领着幸存者们走向光明,最后跟丧尸王惊天一战,击毙丧尸王,带着女主和他父母一家人就此退隐。

而男主的部下则继续带领人类跟丧尸斗争,最终建立了一个人类帝国,剩余的丧尸被他们赶到北方,此后再也威胁不到人类生存。

而林萌萌的一生跟他们毫无交集,她只是无数个悲惨的女性幸存者的缩影。

林萌萌的心愿是,成为末世里的强者,为她父母报仇。

报仇么?唔……兰疏影想着外面那具地中海的尸体,心想这个应该算报仇了吧?

女孩的声音在她心里幽幽地响起。

“谢谢你帮我杀了它,我听很多人说最开始的丧尸很好对付,可我当时太害怕就跑了,谢谢你……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变得很强大,我想看一看,如果不胆怯的话,我可以做到什么程度……”

“谢谢……”

兰疏影接受了她的委托,然后让奶糖检查这具身体。

没过一分钟,结果出来了。

体质极差,远低于正常成年人标准,平地奔跑最多持续五分钟后渐渐衰退到步行速度;

力量弱,负重能力差,战斗能力差……

在无数个差、极差、弱、低的形容词之后,有一行小字注释。

注:有水系异能潜质,受体质所限,最高可达到五级。

五级,也就是后期的中等水平,泯然众人。

而林萌萌生前只是一级异能者,可想而知这姑娘到底在提升实力上有多么不主动。或许也不能说不主动,她知道实力的重要性,只是克服不了自己的恐惧。

这时候兰疏影听到了敲门声。

很礼貌的三下,停顿两秒,再三下。

兰疏影走到防盗门后面,打开猫眼看了一下,是个长发飘飘的年轻女孩。

女孩大概二十岁左右,头上戴着兔耳朵发饰,往下是整齐的刘海和一张有点婴儿肥的俏丽脸蛋,她穿着一身浅绿色的家居服,脚上是临时踢上的露跟小白鞋。

兰疏影隔着第一道铁丝网门问:“有什么事吗?”

女孩不好意思地露出忐忑的笑,声音很细很软,是宅男喜欢的娃娃音,“那个,姐姐你好,我叫孟竹,住在你家对面。我,我家装的是直饮式净水器,但是家里好像停水了,我能不能……借点水哈?”

兰疏影一怔,孟竹?

她忽然想起来了,女主好像是独自住在怀民小区18号楼,楼层是6楼,602室,也就是说,跟林萌萌是邻居?

120 末世至尊4

世界真奇妙,所以,如果林萌萌本来没有逃走的话,或许会跟女主成为同伴,那么八成不会死得那么惨。

兰疏影耳朵一动,听出附近有异常的嘶吼。

或许这里的某段楼梯上就有游荡的丧尸,她赶紧开门把孟竹拉进来。

孟竹没想到会被这样对待,无辜地眨眨眼,显得有点呆萌。

在光亮的瓷砖地面上,她踏着小白鞋的脚有点不知道该往哪儿踩,“姐姐,我,我还没拿水壶呢……”

“用我家的吧。”兰疏影转身去橱柜里找水壶,琢磨着要怎么说服女主成为她的同伴。

活在末世的话,空间异能是个好东西,正常靠背包装货的话,一个人才能背多少物资?可是空间异能者,随随便便掏出一辆轿车不成问题啊。

可惜那是女主的金手指。

不过林萌萌的水系异能也很实用,至少不担心渴死,还能偶尔奢侈地洗个澡。

这时她忽然听见孟竹爆发出极具穿透力的尖叫,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小身材,大能量?

“啊啊啊啊啊!有死人!!”

林家用的是开放式的厨房和客厅,导致孟竹站在玄关处就能看见那两具头部下陷的尸体,没点心理准备的话,确实有点吓人。

兰疏影揉了揉耳朵,心想还不是你敲门太巧。

她刚接收完剧情,还没来得及处理林家夫妇的遗体,以及那具臭尸。

孟竹的设定是个宅女,大二学生,钟爱漫画和游戏,她的父母早逝,有一堆奇葩亲戚,朋友很少。她一个人住着父母留下的老房子,现在放假在家,准备考教师资格证。

这位女主严格来说不算傻白甜,只是偶尔说话做事不过脑,而且有点盲目相信别人。

这不,亲眼看见她家有尸体之后,孟竹居然惊恐地冲过来一把抱住她的腰:“救命啊!”

“……”兰疏影提着她后颈的衣领把人拉开,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就不怕我是杀人凶手?”

孟竹维持着刚刚蹲下的姿势,抬起头,婴儿肥的脸上一片茫然。

终于反应过来之后,她又“啊啊啊”尖叫着往后退,后背抵着防盗门,估计是被吓着了,连开门都忘了开。

兰疏影拎着水壶一脸无奈,忽然脸色一变,快步抢上去拽住孟竹的手臂。

“别杀我!!”孟竹蹲下来,抱头闭着眼睛大叫。

她穿透力极强的声音盖住了后面丧尸的嚎叫,如果这姑娘知道铁丝网外面就是一张冲她直流口水的尸脸,不知道心理阴影面积会有多大。

兰疏影把她拽到自己身边,用力摔上第二道防盗门,外面的丧尸不乐意了,跟之前的地中海一样用身体猛撞。

不过这种防盗门跟卫生间木门的质量完全不在一个档次,而且双保险,随它撞去吧。

“别叫了,外面的东西被你引来了。”

兰疏影往孟竹嘴里塞了个苹果,这是下意识动作,上个世界她经常这么对鱼儿,效果显著。

孟竹不叫了,茫然地睁开眼,大概是看出她没恶意,把苹果拽出来的时候顺便咬了一口果肉,含含糊糊地问:“蛇么登西?(什么东西?)……”

兰疏影白了她一眼,直接把人拽到窗边示意她往下看。

六楼其实不算高,因此能够清楚地看见底下的惨状。

今天是末世开始的第一天,第一批病毒感染者结束了潜伏期,开始向丧尸转化,对血食的需求很迫切。

街上的正常人死伤惨重,到处都是杂乱和血泊。

就在兰疏影指着的一个方向,孟竹呆呆地看着一个手里拎着菜的妇女被“醉汉”扑倒,一口咬在颈部,妇女的身下很快聚起一小片血泊。

妇女倒地后还在挣扎,她用菜篮子用力打袭击者的背部,颜色鲜亮的蔬菜水果撒了满地。

可是没有用,也没有人停下救她,其他人都在慌不择路地逃跑。

“醉汉”很快咬断了妇女的脖子,意犹未尽地往下啃了一截,然后晃晃悠悠地爬起来向其他人走去,它走动的路上,还无意识地踢开了妇女的头颅。

“这,这不是真的……我在做梦,一定在做梦,嗯……”

咬了一口的苹果从她手里摔在地上,砸出几个黏糊糊的印子。

孟竹使劲闭眼再睁开,胳膊都被她自己掐青了,可是再睁开眼,依旧活在惨烈的末日人间。

林家的窗子是敞开的,她现在也没戴耳机,外面的尖叫和嘶吼在挑战她的双重感官——如果早发现外面的异常,打死她也不敢走出来借水,这是孟竹的心声。

兰疏影抱着双臂靠在墙上,神情淡淡地说:“这都是真的。”

她垂眸,声音里有点茫然。

缓慢的语调恰到好处地带出那丝悲痛:“一个星期前,我男朋友开始生病,行为异常,就在今天,他袭击了我的父母。”

其实她挺庆幸林父林母不是被咬死的。

对那个地中海她可以痛快地下手,可如果换成尸化过后的林父林母,这具身体肯不肯让她下手是其一;其二,就算她成功杀了它们,也一定会引来林萌萌的强烈不满。

孟竹震惊地张开嘴。

愣了很久,她再次开口,居然是一句有点嘶哑的劝慰:“……人死不能复生,叔叔阿姨一定都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这时孟竹已经大概能接受自己所处的情境了,也明白了刚才那两具尸体的身份。

回想一下之前似乎还在楼道里遇见过,是一对很热情的夫妻,那个阿姨有次还塞给她两个橘子。

而兰疏影的淡漠,被她自动脑补成承受的打击太大,悲伤过度导致的。

兰疏影点点头,给她倒了杯饮用水。

孟竹僵硬地摆摆手,尴尬地说:“那个,我可以借用一下你家卫生间吗?”

因为家里停水,她连厕所都没敢上,又连着被吓了两次,现在有点憋不住。

兰疏影动作一顿,表情有点古怪,“我陪你去吧,不过你要保证不能叫。”

孟竹:……突然有不好的预感怎么办?

她哆嗦着跟在这位小姐姐身后走着,边走边紧张地打量四周。

穿过拐角和过道,一具穿着白衬衫牛仔裤的尸体趴在地上,满地都是血脚印。

她浑身寒毛直竖,差点想叫,被小姐姐反手一个苹果塞住了嘴。

121 末世至尊5

兰疏影的眼神里写着警告:你答应过不叫的。

孟竹赶紧点了两下头,自己把苹果拿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跟在这个姐姐身边就觉得很有安全感……

她下意识离兰疏影近了两步,几乎是贴着对方的脚后跟在走路,每步都小心翼翼地踩着对方的脚印。

“进去吧,我在这等你。”

兰疏影把那具地中海丧尸搬开一点,让出一条通往卫生间的道。

那是一个完全由粉色组成的天堂,不好的是被几摊恶心的番茄酱破坏了氛围,地上还有扫把被拆解后的残肢。

孟竹在里面待了不到一分钟,传出马桶冲水的声音,然后人出来了。

抽水马桶还能用,林家暂时没有停水,不过这时候的水源已经有污染的迹象。

兰疏影绑上一截水管冲洗地面,还接了几桶水,用来为林父林母擦身和整理遗容。

她看上去很沉稳,把一个刚刚失去父母、内心悲痛但独立坚强的女汉子形象表现得淋漓尽致。

孟竹很快也克服了恐惧来帮她打下手,可以看出是个手脚灵活的姑娘,心地也不错。不过同是宅女,她俩的身体素质都不是太高。

她们齐心协力把林父和林母抬进卧室,并排放到床上,夫妻俩的手交叠在一起,好像在共赴一场好梦。

至于那具地中海丧尸,孟竹没敢碰,被兰疏影自己吭哧吭哧地拖到阳台,看准时机推下去,还砸懵了一个丧尸。

林父和林母头部的凹陷破坏了整体形态,但是两人颜值都很高,擦洗掉血迹之后,已经显得平和了很多,侧着看上去神态还是挺安详的。

兰疏影把这间卧室里的零食水果等搜罗干净,然后锁好卧室的门。

没有入土为安这一说,目前的情况不适合她去做那种大动作,而且现在这世道,谁也没法保证遗体最后会不会便宜了变异兽和丧尸。

就让他们在这个密闭空间里安静地睡吧。

“来,我们好好聊聊以后的打算。”兰疏影对孟竹说。

现在她们面前有三桶自来水,厨房还有半盆,不过水龙头显然快干了。这些水可以用来进行简单的擦洗和冲马桶,烧开后也可以饮用。

林家夫妻俩习惯从山上取泉水,烧开作为饮用水,昨天刚去取过,所以家里还有满满一大缸山泉水,以及客厅里剩的大半桶纯净水,两瓶矿泉水。

另外,兰疏影找出了两箱牛奶,十几包泡面,一堆奶糖、巧克力之类的零食,两袋燕麦面包,十几个苹果,还有厨房的米面和五谷杂粮若干。

总体来说收获颇丰,如果只有她们俩待在这里的话,这些物资足够撑一段时间了。

但是也有个坏消息,她没找到合适的武器。

假如她们必须出门的话,恐怕只能用厨房的厚木擀面杖和菜刀,剩下的比如水果刀、小铁锤等,对付丧尸不一定好用。

孟竹认真地听她说完,然后弱弱地举起一只手,像个小学生一样细声细气地说:“小姐姐……”

“我姓林,叫我林姐吧,你有什么想法?”

兰疏影那么辛苦地在女主面前建立出靠谱的御姐形象,才不要被一个萌萌哒的名字给毁了呢。

孟竹不好意思地捏着自己衣角说:“我是弓箭爱好者,射得挺准的……”

可能是怕她想歪,这姑娘赶紧补充了一句:“我是说箭!”

兰疏影:……

“嗯,然后?”

“我家里有一副弓箭!”

孟竹的眼睛晶亮,跃跃欲试。

兰疏影有点好奇,“你不害怕了?”

她摆摆手,动作颇有几分女侠的豪气:“刚才挺怕的,现在不怕了,我想通了,反正怕也要面对,那,就把它们当成游戏里的怪呗,林姐你放心,我当弓箭手,保证不让它们靠近!”

兰疏影想起来了,剧情里女主初期确实是以弓箭当武器。

国家对非机械类的弓箭是不禁止的,只要别乱用。而末世来临后,国家会越来越没约束力,各种武器随便用,不过孟竹走的时候忘记带备用弦,那弓用了没多久就坏了。

她们是在林萌萌的卧室里讨论的,离门比较远,防盗门外的丧尸撞了一阵子,后来可能是被别的血食吸引去了,门外已经安静下来。

隔着猫眼没看到那东西,兰疏影飞快地打开门帮她警戒,两人顺利进到孟竹家里。

这边也是小户型,布置得很温馨,很多家具应该是孟竹父母留下的老物件,拥挤地摆在一起,看上去很有年代感。

孟竹匆匆取来一把漂亮的木弓,背后背着一个箭筒,她数了一下,配了二十支木杆羽箭。

兰疏影还试拉了几下,不如她在古代位面玩的那些好使,主要是材质不够好,而且这种弓的设计样式偏向于美观而不是实战,不是太结实。

她提醒孟竹记得拿备用的弦。

两人已经说好以后一起行动,有一个窝点就够了,孟竹是资深宅腐,屯粮天赋满点,这边的食物是林家的三五倍,而且林家还躺着两具正在腐化的尸体,两人一合计,干脆把林家的物资搬过来,就在孟竹家里合住。

孟竹忽然提议:“林姐,我有个发小就住在楼下,他是健身教练,胆子挺大的,人也可靠,要不……我们三个组队吧?”

兰疏影一愣。

对,孟竹家楼下确实住着这么一个人,对孟竹一直抱有好感,但是孟竹一直不开窍,小伙子也一直不敢表白,最后便宜了男主。

孟竹找到手机给那人打电话,兰疏影刚想跟她说没信号,那边已经接通了。

兰疏影想起林萌萌之前死活拨不出去,只好感叹一句:女主的待遇果然不一样。

一个睡意朦胧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喂,哪位,没大事先挂了啊,睡会……”

孟竹对待这个发小态度从来就没温和过:“滕子英!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睡,出大事啦!”

两人说了几句,最后达成一致,让滕子英赶紧带上能用的武器,把必要物资打个背包,赶紧顺着这两段楼梯上来,她们在门口接应。

122 末世至尊6

滕子英的头刚从门外探进来的时候,兰疏影觉得这应该是个阳光型的娃娃脸帅哥,可是当他把身体费劲地挤进来之后,她沉默了。

这个场景,大概能让她联想到以前看过的一个动漫,里面有个恶搞人物叫哪吒,可爱萝莉脸,肌肉猛男身……

嗯,眼前的滕子英也差不多。

在她印象里滕子英会觉醒木系异能,后期他的精神力大增,周围三千米内所有植物都是他的眼睛和耳朵,堪称人形探测器。

兰疏影很快想出了他的用途,友好地上来跟他握手。

因为孟竹对她态度很亲近,滕子英很快就接受了这个岁数跟他差不多的小姐姐。

聊天的时候谈到各自的职业,孟竹惊喜地发现自己看过林萌萌画的漫画,她一直在追,可惜没完结。

兰疏影笑了:“我书房里有稿图,吃完饭我们去拿。”

三人凑到一起吃了一顿加火腿肠的泡面,就这样建立起了惺惺相惜的革命友情。

当晚下起暴雨,关好门窗,外面的雨声盖住了无数尖叫和绝望,玻璃上映着两个人有些茫然的脸。

“我们现在食物很充足,武器的话,暂时就用这些……”兰疏影依次点过桌上的弓箭、菜刀和滕子英带上来的棒球棍。

“我们不能永远在这里缩着,水和食物总有耗尽的一天,而且,不经历实战的话,万一哪天有好几只丧尸一起破开门,我们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她说这话的意思是想先打个预防针,告诉这两人,永远躲在家里是不可行的。

滕子英表示赞同,他皱着眉看了看她们俩娇小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提议:“那啥,我教你们健身?”

孟竹瞪了他一眼,兰疏影笑眯眯地说:“好啊!那就麻烦了。”

滕子英是一名很专业的教练,当晚他就针对两人的情况设立了健身计划,目的是最快地提高她们的身体素质,估量着她俩的弱鸡程度,滕子英默默隐下一句话:不求多厉害,只求能跑掉。

更巧的是滕子英是个丧尸电影爱好者,他的笔记本电脑里有一堆存货。

孟竹每次想到楼下那个被活活啃死的妇女都心惊肉跳,知道这事之后立马把电脑要来了,每天都在锻炼的间隙逼着自己看电影。

用她的话说,这是为了以后跟丧尸面对面的时候不心慌。

她能有这个觉悟,兰疏影非常欣慰。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食物和水越来越少,这栋楼已经断电半个月了,严重影响他们的生活水平。

孟竹表示她已经记住了那些电影的每个细节,笔记本没电也不影响她锻炼心理素质,被兰疏影白了一眼。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住在这栋楼里,目睹了幸存者大队撤离,孟竹说没准备好,想再锻炼一阵子再出去,滕子英想也没想就投了赞成票。

兰疏影最头疼的是,他们已经在这里过了一两个月,居然还没等来异能觉醒,一点点预兆都没有。

也就是说他们三个现在还都是普通人。

滕子英的战斗力胜过两个成年男性,而她们俩现在脱离了菜鸡称号,终于达到正常成年女性的平均水平。

可是她的水系异能,还有孟竹的空间异能,难道必须像剧情里那样,经历过一次剧烈的搏杀才能觉醒?

“异能?!”

两个人,四只瞪得圆溜溜的眼睛,都在灼热地盯着她。

兰疏影轻咳一声:“我是从小说里看来的,末世小说里不是基本都有异能者吗?所以最近我一直在观察底下的情况,就在刚才,我看见了。”

她把看到一个火系异能者,对方如何凭空挥出一道火焰,用火烧死一个丧尸的过程描述得绘声绘色。

孟竹和滕子英信以为真,满是期待地问:“那怎么觉醒异能啊?”

兰疏影摊摊手,“我也不知道,不过这里恐怕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

前面消耗完了六楼的饮用水,他们就挪到了滕子英家。

现在水也没多少了,可携带的食物大概可以装两个行李箱,但是人不喝水肯定活不成。

过了这么久都没觉醒异能,兰疏影觉得再等下去也没意义,是时候出去面对真正的末世生活了。

三人达成一致,各打一个背包准备离开。

滕子英的负重能力最高,除了背上的巨型登山包以外,他还在腰上腿上绑了小包,装手电筒、打火机、小块压缩饼干和巧克力等。

兰疏影记得,剧情里面孟竹觉醒是因为她在楼道里遇到了正在尸化的老大爷,被它堵了路,她把超市购物袋扎紧了当锤子用,把丧尸弄倒之后她赶紧逃回家,当晚就觉醒了空间异能。

这样还该怪她这只小蝴蝶影响了女主的正常发育。

命运是相似的。

他们真的在楼道里遇到了丧尸,不过不是剧情里那个老大爷。

这只丧尸穿着脏兮兮的工服,从它所处的位置和颈部的伤口来看,这个人在生前应该正在检查电箱,然后被丧尸从身后咬了一口。

它闻到新鲜血肉的味道,歪着脑袋,晃晃悠悠地走向最前面的滕子英。

咻。

一支箭精准地击中丧尸的眉心!

然后乏力地掉到地上。

滕子英:……

兰疏影:……

孟竹的脸在昏暗中腾地一下红透了。

准头是挺好的,只是她臂力太弱,而且人的眉心恰好有一道坚硬的屏障挡着,这一箭,只破了点皮就没力气了。

兰疏影提醒她:“你先试试射它四肢。”

孟竹听话地连射出四箭,虽然距离太近削弱了威力,至少都扎进了皮肉里。

丧尸迟钝地抬起手看看,接下来的箭穿进小腿,它失去平衡摔倒在地,被滕子英操起棒球棍一顿猛砸。

这哥们一边砸还一边叫:“丫的,你小样,长得这么丑还敢出来吓唬你大爷,呸!……”

兰疏影疑惑地看孟竹,孟竹一脸习以为常地解释道:“他一紧张就骂人,越紧张越流利!”

砸到最后,丧尸脑袋都被他砸爆了,场面一度非常血腥。

近距离看到这么恶心的一幕,跟电影里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孟竹的两腿有点发软。

她不停地在给自己做心里建设:这是怪,游戏里的怪,不要怕,不能怂……

兰疏影看了孟竹一眼,微微蹙眉,目光又落到前面腾子英的背影上。

123 末世至尊7

滕子英回来的时候脸都白了,把头发往后一捋,硬气地说:“怎么样,哥打丧尸的样子,帅不?”

孟竹幽幽地说:“帅,不过你,能不能腿别哆嗦了……”

显然,他只是在用暴力掩盖内心的不适。

三人穿过楼道,外面是一个小院子,正中间一棵巨树在头顶撑开绿伞,只有边缘的小半米能见一点阳光。

他们要在前面再走一段路才能到小区门口。

兰疏影提醒了一句:“丧尸不喜欢阳光,这种阴凉地也要注意……小心!”

她现在怀疑自己这嘴开过光。

因为话都还没说完,居然从树上掉下来一个丧尸!

这是个身上沾满树叶的孩童丧尸,身材矮小却灵活,它滚了两下,龇着尖牙朝他们冲过来。

没要任何人提醒,孟竹立即进入战斗状态,举箭瞄准。

经过前面一系列心理建设,现在这只丧尸在她眼里不是恐怖的现实生物,而是闪着光环的怪,击败了就能获得战斗经验的那种。

在这种强制暗示下,孟竹几乎能看到丧尸头顶上的lv等级字样。

滕子英上前牵制,用那柄坚硬的棒球棍一次次把丧尸的突进赶回去,不过这次他显然没有之前暴揍电工丧尸的那股悍勇,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好几次差点被它突围。

这只丧尸速度很快,孟竹的箭屡屡落空,不过它的身体没有之前的电工丧尸那么结实,从它和滕子英的对拼来看,力量并不大。

兰疏影提着菜刀绕到小丧尸背后,看准了机会,雪亮的刀光一闪,这一刀直接割断喉咙!

嗬,嗬……小丧尸颈部的肉蠕动着,她换了个角度又是一刀,两边都是深深切入,轻松地砍掉了它的头颅。

如果把菜刀换成匕首或者长剑,或许会更顺手,这是曾经无影教过她的暗杀技巧。

有刃鞭是最好了。

不过兰疏影知道这种时候不能挑剔,这世道,上哪找铁匠定制武器去,有东西用就不错了。

孟竹的箭还没射出去,丧尸已经倒了。

她的表情有点郁闷,就差没把“你们抢怪”这几个字明说出来。

丧尸倒地,滕子英明显松了口气。

对于兰疏影的冷静果决,还有凌厉的作风,他佩服之余还有点怪异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的心理素质可能还不如这两个妹子,面对这些由人类转化的家伙,他明知道它们的危险性,可是就在刚刚的关键时刻他却下不了手。

这里光线比楼道里好多了,他清楚地看见,这个家伙除了皮肤和瞳孔,其他地方跟正常的小孩子根本没区别。

还有就是,他在跟这个丧尸战斗的时候,脑子里尽回想着上一只丧尸被砸得稀烂的头。

呕!

他瞥到丧尸光溜溜的脖颈,紫红的血酱和脉络清晰的皮肉让他胃里翻涌,扶着树干一阵狂吐。

兰疏影本来想教育他几句,见他这样只好叹了口气,递了瓶没开的矿泉水过去,“你还好吧?”

这其实是人的正常反应,因为第一批丧尸跟人类在外貌上差别不大,脸色稍稍青白,牙齿和爪子更锋利,可是腐化类创口几乎没有,也见不到断腿断手的情况。

当它们没有展示出攻击性的时候,甚至让人无法用视觉分辨是人还是尸。

所以,跟它们打架首先要克服的是恐惧,其次是不能把它们当人。

她换位思考了一下,滕子英目睹她砍掉丧尸头颅的那一瞬,心理活动应该跟目睹了一起凶杀案差不多。

兰疏影忽略了他眼里的惊恐,微微一顿,把水放在他旁边的地面上,风轻轻把她的话送到滕子英耳朵里。

“好好认清楚,活人和尸体不能共存。”

滕子英目露思索,压在树干的那只手用力攥成拳头,他擦净秽物,四肢虚软地跟上。孟竹不时担心地回头看他一眼,而兰疏影只是走在前面观察四围的动静,没再搭理他。

她的目光落在围墙外露出的超市招牌上,那是个危险与机遇并存的地方,或许他们觉醒的机会就在那里。

孟竹跟她是一个想法。

兰疏影注意到,孟竹现在已经进入一种强催眠状态,她反复地用游戏里的词汇来巩固对末世的认知,让自己更加沉浸在这种催眠里。

也就是说,她和滕子英都知道过的是现实,而孟竹倾向于认为自己进入了一个高度拟真的末世游戏。

她不知道剧情里的女主是不是也这样度过初期的,不过,看孟竹现在这样……好像也不错。

超市是小区里流量最多的地方,人潮拥挤,货架之间的距离往往只够两人并行,一旦有人在这里尸化,定会造成严重伤亡。

他们这趟进去一定会遇到丧尸。

初步行动计划是这样的,滕子英体格高大健壮,反应快,负责在前方牵制,兰疏影在侧边充当近战输出,并且找机会绕背一击必杀,而孟竹是远程,在她的臂力足够一箭解决丧尸之前,就先负责骚扰。

“希望能在里面找到趁手的武器。”兰疏影语气真诚。

“还要带几瓶水。”孟竹小声补充。

滕子英经过两次搏杀,正在飞快地适应,他咽了口唾沫,直勾勾盯着超市黑幽幽的大门,“走?”

超市里很暗,隐约能看到货架后面有几个晃晃悠悠的“人”。

嗅到外来者的闯入,它们从不同的方向朝这边包抄过来,孟竹在后面提着大手电照明,黄色光束照着这些人各有缺损的躯体和泛白的眼珠,最惨的一个脸被啃掉半边,嘴皮子缺了一块,露出白森森的上牙。

手电筒的光束猛地一晃,从丧尸群跳到天花板上。

“把手电放在地上,拿好你的弓箭。”

兰疏影冷静的声音感染了孟竹,她忽然不紧张了,嗯了一声,把手电筒掰到合适的角度,然后背靠墙壁开始射击最近的一只丧尸。

不愧是女主,这个心理素质还是可以的。

兰疏影这才放心地提着菜刀杀过去,滕子英靠一柄棒球棍顶住五个,而她专门去削被射到脚腕的那些——它们走路更没平衡感,就像打醉拳,很轻松就能避开。

如果有机会她还会把箭拔出来,丢给后面的孟竹二次利用。

这时楼上传来绵长的嘶吼声。

124 末世至尊8(加更)

“好像是个大家伙!”孟竹一脸兴奋:“消灭掉它是不是就能觉醒了?”

兰疏影不太赞同,听这动静,以他们目前的实力不一定能应付,她谨慎地说:“先杀这些,然后撤。”

十分钟后,这十几个丧尸先后倒地,每具都是喉管被砍断,有几个成了无头尸。

可能因为这次的对手尸化程度较高,滕子英没再把它们当自己人,他应付的那几个统统打断手脚,到处都有钝器大力击打造成的下凹,最后被兰疏影了结掉。

“你们有没有看见……”兰疏影直勾勾盯着空气:“一种黑色的,线?”

起于丧尸的头部,而终点,是他们三个的眉心。

两人茫然地摇头:“什么线?没有啊。”

只有她能看见?

兰疏影关了鬼瞳,只用林萌萌的肉眼去看,果然什么都没有,再开启后又清楚地显示出来,粗略一算有将近三十条,其中十几条比较粗,是连到她这里的。

有十条链接到孟竹眉心,比她的黑线细一半。

五条是链接到滕子英那里,粗细介于她和孟竹的线之间。

过了五秒,黑线变淡至消失,最后一根黑线的末端没入眉心之后,她隐约觉得身体轻盈了一点,力气好像也有增加。

她略微思索,忽然得出一个惊人的发现。

这时她的一个疑惑突然被解开了:末世后期,哪怕是没有异能的普通人,也可以作为战斗力去对抗低级丧尸,凭的是什么?

她以为是人在随着环境而进化,现在看来,进化的关键应该是这种黑线。

奶糖检查之后告诉她,这种黑线是能量在转移,而且能量直接作用于细胞,对人体无害。

也就是说,如果她杀的丧尸足够多,理论上可以突破林萌萌这具身体的限制,走得更远。

兰疏影笑了:“先回去吧,我有事和你们说。”

楼上传来某种怪声,好像有个沉重的球在地上滚动。

她毫不迟疑地拽住满眼好奇的孟竹:“走。”

他们顺着来时的路回去,路上杀了几个游荡的丧尸。

兰疏影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他们,她没有提到黑线有粗细的差别,只说参与就会有回报。

孟竹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这很符合她认知里的游戏设定。

滕子英开始有点吃惊,明白她的意思之后,难免开始跃跃欲试。

他扫过兰疏影,心里的感觉有点怪异。

今天才发现这个林姐身手太好了,只看招式好像比他的特种兵表哥还厉害,并不像她自己说的所谓宅女,可是她的体质之前又确实很差,是他亲眼看见的。

她身上这种奇怪的表现让他多了一层防备,怎么也做不到像之前那样融洽。

但是有了今天的发现,他又觉得跟她一起杀丧尸很效率,这样他和孟竹可以成长得更快。

滕子英的忌惮和贪念自以为藏得深,其实在兰疏影这里,她见过的人比他扒过的米还多,只消一眼就能看出来。

不过兰疏影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在他的名字上打了个叉,如果这个人以后安分还好,不安分的话,她会把他踢出队伍,反正有女主就够了,滕子英只是女主邀请的成员,心思不正,而且可有可无。

接下来的目标是消灭这个小区里的游荡丧尸,看看能不能把实力提一个台阶。

兰疏影坐在墙边调整呼吸,惋惜地盯着手里这把菜刀。

菜刀虽利,连用了一个星期,不知道砍掉多少脑袋,果然吃不消,看样子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要换刀了。

她更惋惜的是之前不该在楼上等那么久,如果早知道杀丧尸能升级,她就不会执着地等待异能出现,连杀两个月丧尸的话,她现在会是什么高度呢?不能想,越想越可惜。

“林姐,你看这是什么!”

孟竹喜滋滋地捧着个东西过来找她。

兰疏影接过来,一柄挺精美的匕首,刀身有13厘米左右,两面的正中间都有一道血槽,最让她惊喜的是,它居然是开过刃的。

她在一具丧尸的眉心和颈部测试了一下,可以轻松扎入。

“好东西,哪儿弄的?”兰疏影好奇地问。

孟竹指着不远处的超市招牌,自豪地挺着小平胸说:“柜台底下藏的,被我翻来了!”

面对她一脸求表扬的表情,兰疏影的关注点却是:“你们又去超市了?!”

这个小区有三十多栋楼,这几天他们分开清理游荡出来的丧尸,她自己去一边,滕子英和孟竹去另外一边,没想到他们居然又去打超市的主意。

“谁的主意?”

她想知道到底是谁先飘了。

孟竹捏着衣角,她跟兰疏影越来越熟,语气听起来就跟撒娇似的:“里面的怪多呀,我们只打一批就跑,不会有事的,你看,这不是还顺了个武器给你呢~”

兰疏影盯着她背后的方向:“恐怕现在就有事了。”

滕子英正在往单元楼狂奔,他身后远远吊着一个臃肿丑陋的灰白大肉球!

它滚得很快,随着它的接近,地面隆隆作响。

兰疏影用鬼瞳看清了对方的模样,直径大约三米,无手无脚,它的表皮颜色不均,就像是用多具尸体拼凑起来的。

之前它在楼上的时候没觉得,发作起来才发现它重得很,经过的地面都被它压平了一层,轿车被它碾过去,只要三秒就会变成没有缝隙的铁块。

它身上沾着超市大门的玻璃碎片,在滚动时压出一道道血印,可它毫不在乎,因为没滚几下那些玻璃就自动被挤出,而小伤口几秒钟就愈合了。

“跑!”滕子英大喊。

兰疏影盘算着胜率,听见他的声音,脸一黑,拉起孟竹头也不回地开跑,滕子英很快也跟了上来。

“你是怎么惹到它的?”

滕子英苦着脸辩解:“我没有啊!刚进去杀了几个丧尸,它就从楼上滚下来了!”

孟竹有点犹豫:“现在怎么办,打吗?”

“进楼道,卡住它!”

这怪物滚得飞快,兰疏影已经闻到它身上的腐臭味,这时候停下只有死,必须拼尽全力跑,喉咙里隐约有血腥味传上来。

现在她最理想的情况,就是让这家伙被卡住动不了,那样他们还有一点反杀的希望,再不济也可以从一楼的窗户逃跑,因为那个丧尸老大爷家的门是开着的!

前半段符合她的理想,当他们想反杀的时候,情况就不一样了。

怪物卡在他们身后三米处,遮天蔽日,楼房因为强烈的震颤时不时落下一片沙土。

125 末世至尊9

近距离看它就像一个韧性极佳的皮球,看似薄薄一层的灰皮包裹着里面的无数青灰色血管和粘液,可是刚才它被石板刮蹭到的地方没有半点损伤,反而楼道上方飞出一片石粉。

腥臭味有规律地传过来,三秒钟一次,还夹带着呛人的灰尘。

她意识到那是怪物的呼吸。

黑暗中隐藏着未知,更加让人恐惧,身后的孟竹鼓起勇气打开了手电。

就在那一瞬间,怪物身上猛然睁开一只只灰白的眼睛,它们生长的方向不同,大小也各不一样,却是同一时间齐齐朝她看过来!

孟竹一哆嗦,下意识躲到兰疏影身后。

滕子英的眼角扫见这一幕,娃娃脸重重地抖了一下,向来阳光的表情一旦消失,眼睛眯成两条长线,整张脸都染上阴冷的味道。

“小竹,射右上角那颗红色眼珠。”兰疏影沉着地下令。

这东西卡进楼道的部位几乎每隔10厘米就有一颗灰白眼珠,但是只有那一颗是红色,肯定有问题。

孟竹照办。

然而那支箭先是路上被吹了一口气,到达目的地之前,怪物悠哉地把那只眼睛一闭,箭歪着撞在坚韧的眼皮上,只留下一道划痕就掉了下去。

她有点不知所措,又去看兰疏影:“林姐……”

兰疏影看得很清楚,这次并不是孟竹没力气,事实上这几天杀丧尸对孟竹的提升比滕子英还多,这支箭穿透普通丧尸的眉心绰绰有余。

可是那个怪物在极短暂的时间内先后完成了吹气、闭眼、扭动这几个动作,箭被它卸力之后基本不构成伤害。

好聪明的家伙,兰疏影几乎不敢想象,如果这是在空地上跟它遭遇,他们会死得有多惨。

既然箭对它没有威胁,那就,只有上去硬拼了。

她一手提着菜刀快步冲上去,目标就是密集之中唯一特殊的那颗红眼珠!

怪物快速地膨大再缩小,从裂开的长缝里喷出一股股气浪,同时不断地扭动身体,努力挣脱楼道口对它的束缚。

它一动,楼里就像地震一样让人难以站稳。

滕子英挥舞铁锨往它身上猛力一砸,怪物的无数眼睛里闪过鄙视的情绪,剧烈的反震传来,铁锨直接脱手从墙壁上弹回来,反而砍伤了滕子英的左脚,他痛得惨嚎。

怪物上下动了两下,裂缝里的气流猛烈地涌出两股,像是在笑。

趁着怪物紧盯着狼狈的滕子英,兰疏影突然跳起来,右手切换成匕首刺向它的红眼!

可是怪物反应很快,身体猛然发力扭出一块凹陷,硬是把那只眼睛往后挪了半米,与她硬生生错过。

兰疏影越发相信自己的判断:它这样紧张那只眼睛,很可能就是死穴!

接下来它果然很注意保护那只闭上的眼睛。

兰疏影想,打不到那只,打别的也好,于是装作突袭红眼的样子,刀锋一转,四团血雾爆起,意味着那一匕下去,有四只灰白眼珠被她摧毁。

“我看你还有多少眼睛……”

兰疏影冷笑着再度发起冲锋,她这次很注意重心的转移,气浪根本没有影响她的脚步。

孟竹本来满心挫败,茫然地张着弓,这会见到她流畅漂亮的攻击,每次都带起至少一团血雾,顿时大受鼓舞,一支支长箭飞向怪物的眼睛。

没多久,怪物被挤在楼道里的那一面已经一只灰白眼珠都没有了。除非它挣开红眼,否则会失去对他们的视觉感知。

怪物犹豫了一阵,还是没睁眼。

他们给它造成了不小的伤害,所有失去眼珠的地方都在流血,已经在地上积了一层粘液,几乎要没过脚面。

血液粘稠且腥臭,每拔出一步都像踩着胶水一样,这对两个近战的行动造成很大影响。

兰疏影瞥了旁边的人一眼:“你去后面,伤口不要碰到它的血。”

滕子英沉着脸一瘸一拐地去了孟竹身边。

此时战斗陷入僵局。

敌人无法直接攻击他们,也不肯露出死穴。

而兰疏影虽然不停地在它身上造成伤害,可是除了被打爆的眼珠以外,其他地方的伤口都在恢复之中,她只有不停地在它眼眶里剜肉,希望能多让它流失些血液。

这家伙的防御和自愈能力太强,而她没有合适的武器。

为了保留体力,也为了防止这家伙狗急跳墙破坏掉建筑物把他们活埋,如果十分钟后还没有胜利的希望,他们就必须放弃这只猎物,从一楼窗户撤离。

兰疏影这么想着,心里多少有点不甘心。

这时,外面有不少脚步声接近。

“头儿,它在这儿!”

“百眼受伤了,杀了它!”

枪声不绝,怪物哀嚎着,楼也跟着颤抖不止,称得上地动山摇,这时兰疏影反而冷静下来,她在调整状态,眼睛紧紧盯着那道微合的缝隙——那里就是怪物全身最弱的地方,她相信。

除了弹药的硝烟味,外面的人似乎还动用了燃烧类的东西,怪物灰白层叠的皮肤开始收缩,天光从上方倾泄进来,卷起呛人的烟火。

兰疏影眯起眼。

怪物表面浮起红色血管,伴随着它体内的隆隆声,怪物居然缩小了一圈,猛地往后滚出楼道口。

后面攻击它的人装备精良,对它这招似乎早有准备,几个大汉用特制的网拦住它退路,一阵不停歇的枪炮输出。

怪物期间用气浪推倒了很多人,还几次故意把手雷弹进楼道,可见它还有余力。

“都小心点,百眼吐气的时候屏息,互相拉住!”一个黑瘦汉子抱着一挺重机枪狂射的同时还兼顾指挥。

此时它已经挣开那只眼,把满是弹孔和烧伤的后背留给兰疏影。

她乐了,原来,经过他们的破坏,这家伙现在只有一只红眼珠可以用,再不睁就成活瞎子了。

孟竹听话地把受伤的滕子英扶到一楼那家休息,弓箭留给了兰疏影。

论箭术,孟竹只是精准,杀伤力却远远不合格。当年不死军团在草原上横行,除了强大的恢复能力外,就数连珠箭最令人胆寒。

这怪物刚从楼道脱离就被网黏住,网的那头连着几十个士兵,还埋进了地面,一时之间失去行动能力。

所以它现在唯一能影响这群士兵的就是吐气,兰疏影想好了该怎么做。

126 末世至尊10

她跑到士兵们右侧的空地上,看准时机,在它刚开始吐气的那一刻射击它的红眼珠,被吹偏了没关系,她这是连珠箭,每一支紧跟着上一支的尾端,保证永远直指目标!

怪物一紧张就会闭上眼睛,气浪的威力也显著降低。

如此,消耗到第十二只箭时,怪物已经气息奄奄,它愤怒地丢开一群士兵,朝兰疏影这里滚过来。

“妹子快跑!”指挥汉子大喊。

还用你说,兰疏影深吸一口气,顾虑着里面还藏着两个人,她没有后撤到楼道间,而是向附近一座假山景观冲去!

怪物想也不想紧跟上来,她三步跑上假山顶端,骤然回身,六十步,雷霆一箭!

刹那间血溅长空,怪物红眼被毁,全身迅速变红。

“不好,它要自爆了!散开!”

兰疏影射完必中的那一箭,没有回头看结果,直接跳下假山开跑。

身后一声巨响,炽热的气浪把她掀起来摔了出去!

……

“妹子,这次多亏你帮忙,百眼这东西不好对付,之前惹到过一只,害我们死了三个兄弟……”黑瘦指挥提起这事还是忍不住擦擦眼角,不好意思地递来酒精棉和干净的医用绷带。

兰疏影微笑着接过,开始给自己处理擦伤。

当时怪物被射穿了最后一只眼睛,又是死穴,在自知必死的情况下愤然自爆,她虽然及时逃下去又有假山和大树当遮蔽物,没被炸死,但是多少受了几处擦伤。

说实话,用惯了古代的东西,拿起这些东西感觉太奇怪了。

或许是看出了她的不适应,黑瘦汉子叫来一个女兵,“徐英!过来帮忙包扎一下!”

徐英是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姑娘,笑起来很甜,动作很麻利地帮她处理好了,兰疏影感激地一笑:“谢谢你。”

“客气啥,对了,我们头儿想见你,他在那边找晶核呢,马上就来。”徐英说。

兰疏影心里一动,茫然地问:“晶核?那是什么?”

黑瘦汉子有点惊讶:“你不知道晶核?!”

当然知道,只是想借这个慢慢套他们的话而已。

汉子说:“这晶核,一般是在进化后的丧尸和感染生物身上才有,丧尸的晶核长在脑子里,感染生物就不一定了,这东西我们头儿找得最准,现在那边一堆炸开的肉,幸好百眼皮子结实,弄下来还能做点东西。”

“异能?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兰疏影“羡慕”的眼神让汉子大受鼓舞,越说越多,交流的过程中,兰疏影大致了解到现在的局势。

比如说,眼前这个队伍是军区第一基地派出来的,而他们说的“头儿”……

一个黑发男人迈着稳健的步伐朝她走来,他的目光炯炯有神,永远微抬下巴直视前方,好像一头巡视领地的雄狮。

纵然看清了他身上累累的军功章,如果忽略掉他铁血刚硬的气势不谈,只看外表,其实更像是电视里走出来的大明星。

刀削斧凿的轮廓,黑色微卷的短发,还有一双深邃的深紫色眼睛,这样的人或许更适合穿一身白西装,手持高脚杯出现在酒会上,而不是站在硝烟里。

秦云璋,未来的第一强者,三系异能加身的男主。

她近距离将对方的面容收入眼底,心想果然配得上剧情里话外音对他的称赞,这模样乍一看只觉得好看,细细琢磨会发现很难挑出具体的毛病。

“秦云璋。怎么称呼?”他伸出右手,努力挤出一丝怪异的微笑。

远处一个斯文小哥翻了个白眼,跟身边的人碎碎念:“早跟他说了笑不出来就别笑,难看死了。”

兰疏影也伸出手:“林萌萌。”

秦云璋的“微笑”更怪异了——原谅他实在没办法把这么软萌少女的名字,跟刚才那个一箭逼得百眼自爆的战场女武神联系到一起。

如兰疏影所料,他的目的是劝说她加入军区。并不是加入他率领的这支队伍,而是到时候再听从上面安排。

兰疏影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他,但是留了一张他的名片,答应以后想好了一定去第一基地找他。

她的箭术已经证明了实力,可惜这样出色的人却没有觉醒异能……秦云璋收回手,并没有因为她的婉拒而不悦,只是有点惋惜她普通人的身份,以他的见闻来看,离末世开启已经过了接近两个月,还没有开启异能的话,或许希望就很渺茫了。

秦云璋不知道的是,他的见闻是以身边的战士为参照物,而这个女人和她的同伴,刚战斗到第五天。

“秦先生应该可以看到百眼身上的伤口,它原本是我们小队的猎物,我们很感激秦先生的火力支援,只是……”兰疏影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秦云璋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百眼虽然不太好找,可总有遇到的时候,然而一个拥有这种战斗意识的人,但凡她能觉醒一项异能,就一定是难得的高手,孰重孰轻,他还掂量得清。

他语气肯定地说:“这只百眼是林女士的。”

这时,一个文质彬彬的帅哥走过来,推了一下明显没有镜片的金框眼镜,温和的态度之下,话里却像带着尖锥,大概是习惯了跟人谈判,改不掉这习惯。

兰疏影猜测这个人应该是秦云璋的死党,游昊,一个商界奇才。

“鄙人真心认可这位女士对百眼的归属权,但是我们队伍出手耗费了不少军火,而林女士身上,”他着重打量了那把断了弦的弓和她腰上的匕首,微微一笑:“似乎没有其他足以造成更大伤害的武器。所以,如果林女士强烈要求留下整个百眼尸体的话,是否应当给我们相应的补偿?”

兰疏影坦然直视他的眼睛:“我不要它的尸体,晶核也归你们。”

按徐英说的,这两人刚才就已经在找百眼的晶核。游昊是个奸商,最擅长坐地起价,如果她不跟秦云璋及时开口,今天这伤可算是白受了。

这姑娘落落大方,倒是衬得他们小气了,就看看她到底想要什么。秦云璋微皱着剑眉,对还想开口的死党投了个制止的眼神,沉声问:“那林女士的意思是?”

“我的小队有三个人,暂时都没有觉醒异能。”

兰疏影听徐英说过,这支队伍是奉命出来救援的,对象就是如她这种被困在家里的寻常百姓,如果其中有异能者或者表现出色的人,会询问对方的意见,愿意的就纳入军区。

“我们不要求庇护,暂时也没有去基地的打算,我们的武器因为这家伙损毁了,现在只需要一些趁手的武器。”

“首先要活下去,这样,我们才有希望在未来加入你们,不是吗?”

127 末世至尊11

年轻女人全身放松地坐在地上,微微抬高下巴,目光平静地直视他的眼睛。

秦云璋从不点评女人的外貌,但是不可否认这个女人确实很美,她的美不在于这张脸,而是那种无人可以模仿的独特气质。

她似乎很有把握他们一定会答应她索要武器的要求,为什么?

事实上,她的小队也确实对百眼造成了不错的伤害,尤其是她展现出的箭术……

秦云璋理所当然地判断着,这个林萌萌似乎专精箭术,近身手段暂时看不出来,而从百眼的伤口来看,她的队员应该更擅长近战攻击。他认为这个小队应该还有个智囊,能在紧急时刻做出判断,帮他们逃离百眼的追杀,而且限制它的行动。

谈话中兰疏影还“不经意”地透露出,这个小区的游荡丧尸已经基本被清理了。

秦云璋动容:一个武器落后而且没有异能者的小队,清理了整整一个小区的游荡丧尸!

游昊眼角狠狠一抽,轻咳道:“我们需要开个紧急会议,抱歉。”

“我赞成给她武器,这个小队的实力很不错。”秦云璋首先开口。

游昊瞪了他一眼,立即反驳:“这只是她自己说的,我们并没有见到她的同伴,我建议立即派人侦查,核实她的话是否真实。”

黑瘦指挥徐磊憨厚地笑了:“她队里有几个人,干了什么事,这些我老徐不关心,可是就因为她,我们队里一个人都没少!就凭这个,我赞成给!”

徐英很同意她哥的话:“头儿,人家姑娘都说清楚了,他们没觉醒异能,那就是普通老百姓,咱们这趟出来又不是为了百眼,救援才是第一任务,人家老百姓自己救自己,还帮了我们的忙,给点武器合情合理啊!”说着瞪了游昊一眼。

3对1,唯一持反对票的游昊丧气地说,“行吧行吧,给给给,你们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秦云璋眼神柔和下来,无声地拍拍他肩膀。

徐磊哈哈大笑,朝不远处的兰疏影比了个胜利手势。

最后他们赠出了一把手枪、若干弹药、一把军用战术刀和两把砍刀,比兰疏影想象中还要多,而且样样质量上乘,她很满意。

除了武器之外,还有一只军用水壶和一包压缩饼干。

兰疏影收下了这些东西,笑眯眯地发了一圈卡:“你们真是好人。”

这只军队分组散开,挨家挨户敲门寻找幸存者。

“林姐!”

孟竹跑出来,一看到她身上渗血的白绷带就红了眼圈,兰疏影无奈地把手放到她头上,哄小孩似的揉了几下。

这丫头打小就没爸妈,这段日子相处下来,有点把她当成姐姐的意思。

“他们是什么人啊,有个戴眼镜的小白脸老是打量你,一看就不像好人。”孟竹抽噎着说。

兰疏影心里一咯噔,坏了,让她看见了,不知道她现在对男主是什么感觉。

戴金框眼镜的那个人,已经确定是男主的死党游昊,一个特立独行的富二代,没成年就跟家里出柜了。

因为他跟秦云璋脾气相差太多,却总能融洽相处,一群狐朋狗友私下里戏称他为“大嫂”,游昊的腐女妹妹还帮他跟秦云璋组了一个冷酷攻温柔受的cp。

而这些,游昊从来没有正式反对,而秦云璋本人是不知道的。

想到这儿,兰疏影来了主意,深沉地说:“这是军区基地来的救援队,你说的那人叫游昊,跟他们队长,喏,就那边那个男的,好像是……那个关系。”

“唉,我也不喜欢他,本来想多换点好装备过来,被他给搅了,还有这只怪的晶核也给他们了。”

她特意用游戏术语把刚才的事挑着跟孟竹说,当然,隐瞒了本来打算攻不下来就撤的想法。

孟竹瞬间炸毛。

因为她在后面射箭,看不到近处的情况,并不知道兰疏影没办法弄死那个怪物。

在她看来:怪是他们先打的,眼睛和死穴全是他们破坏的,在这么危险的拟真游戏里,这群人来了之后又抢怪又卡装备,什么人啊!他们打怪很辛苦的!

“果然不是好人,呸!”

“还有那个老是挡着你的家伙,跟那种人是情侣肯定也不是好人,呸!”

兰疏影意识到她说的是男主秦云璋,立即赞同地点头:你能这样想,姐很欣慰啊。

她找徐英借了点消毒药水和绷带,让孟竹回去帮滕子英处理伤口,而她则留下跟徐英聊了会基地里的情况。

“现在钱应该没那么值钱了吧?”

徐英摆手:“别提了,这玩意现在就是废纸,拿来擦屁股都嫌脏。你们如果去基地的话,记得路上要多收集点食物,遇到进化丧尸,有把握杀掉的话千万别放过,食物、水、晶核,这三样才是硬通货!”

“好,我明白了,那这些东西兑换的比例大概是?”

徐英有点犯难:“这个我也记不清了,都是游昊那小子在管,不过每个基地都有告示,你尽量带就行,这些就是命,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换起来绝对公道。”

兰疏影想了想,背了一包食物过来,拜托徐英给她换点药品和绷带,她可不会找游昊,那个奸商绝对会压价,不如徐英这妹子做人实在。

背着一包医疗用品,她心满意足地回去商量离开小区的事。

滕子英明显在犹豫,正面感受到百眼这种感染生物的强大,他更想跟着秦云璋的队伍一起离开,在男人看来,枪炮重武器才是对付末世生物的克星,区区手枪和砍刀,他信不过。

也可以说,在他看来,这位林姐的实力跟一群携带现代武器的健壮士兵比起来,不值一提。他受了伤,只能算半个战斗力,他不觉得这样的他们可以好好保护小竹,正好有救援队,为什么不走?

孟竹的眼睛里闪着信任的光:“林姐,咱们接下来往哪走?”

兰疏影笑着瞥了不甘心的滕子英一眼,摸摸她的头说:“先休息,等他们离开,我们再走。”

这次救援花了两天时间,士兵们撬开一道道防盗门,搜救出一百来号人,老老少少都有,多数狼狈不堪,饿得走不动路。

他们找出来的粮食也不少,有的人屯粮多,紧抓着粮食袋子不肯交出去,士兵们不催也不抢,明白他们的意思之后点点头就走。

128 末世至尊12

救援队的“管家公”游昊把征收来的粮食一一记录在册。

秦云璋则命人在广场上架锅生火,熬出几大锅浓稠的粥,每人一碗,分发给饿肚子的幸存者。

对于不愿上交粮食的那些,就让他们自力更生,他不负责。

当然也会带这些人去基地,只是之后如何,全看自己,基地不会给他们分发任何物资,包括住的地方也要用粮食换。

“是个聪明人。”兰疏影打听到这些之后说,如果男主对所有人都持着圣父心,她真要看低他了。

军区撤退前,徐磊特意来找过她,给了她一张地图。

上面圈画了危险区和相对安全的路线,边缘和反面注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一看就不像出自徐磊这个憨厚的大老粗之手。

徐磊挠挠头嘿嘿一笑:“这是头儿让我给你送来的,离这里最近的是明天基地,离这里大概五十公里,你如果要去的话,记得一定要避开安林大桥,那里还没扫荡过,很危险。”

兰疏影皱眉,安林大桥是必经之路,从地图上看,如果绕过它,路程就要拖到至少七十公里了。

“好,多谢了!”

明知对方是在笼络他们,可是做到这份上,确实很加好感度,她猜那只百眼的归属权占了不少分量,否则游昊一定会死拦着不给——他眼里的敌意瞒得过别人,她可全看着呢。她也巴不得游昊把男主掰弯,那就不用担心女主被勾过去了。

“别客气,妹子,我跟你说句心里话,现在就没有不危险的地方,我看你们几个有觉醒异能的希望,最好跟我们一起走,到时候有人照应,基地里面还是比较安全的。”

对于徐磊恳切的话,兰疏影很感激,但是她没法答应。

根据剧情来看,基地可以为普通人提供觉醒期间的保护,但是之后这些人必须履行义务,给基地卖力至少三个月。

那就必然要听从驱使,而且僧多粥少,反而会拖慢他们的成长速度。

滕子英有私心,也跟着劝她。

兰疏影知道他心里的算盘,说:“徐哥,我队里这个小哥以前是做健身教练的,你瞧他这样子就知道,伤好了之后绝对是把好手,如果他能加入你们,我挺放心的。”

“我和小竹还有别的事情,暂时真没法跟你们走,不过你放心,我应该就快觉醒异能了。”

徐磊听她这么说,很为她高兴,嘴咧得老高。

滕子英傻眼了,“不,不是,我……”我是要带小竹一起走啊!

孟竹没看懂中间的门道,她对林姐的能力是超信任的,发小现在行动不太方便,还容易感染,要是能跟着这群士兵去养伤,确实挺好!

她立马投了赞成票。

滕子英被心上人扎了一刀,更憋闷了。

徐磊对滕子英这个体型很看好,在他的热情相邀下,滕子英却推三阻四,死活不肯。闹到最后,徐磊也不乐意了:“你实在不愿意,这事就算了吧!”

“妹子,我们这就出发了,你多保重!”

送走了徐磊,兰疏影意味深长地看了滕子英一眼:“你错过了一个好机会。”

滕子英没吭声,板着一张脸,对她的敌意已经毫不掩饰,只瞒着他身后的孟竹一个人。

当晚的月亮没出来,兰疏影把不方便挪动的滕子英留在一楼老大爷家里,关好防盗门,带着孟竹回到六楼。

这栋楼刚被秦云璋的人挨家挨户清理过一遍,安全指数爆表。

“小竹,我可能要觉醒了,麻烦你帮我看着,别让人打扰我。”她郑重地提醒她:“滕子英也不行。”

孟竹有点懵:“林姐,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

一边是一起长大的发小,一边是对她很好的姐姐,她夹在中间一头雾水。

兰疏影一记摸头杀,温柔地笑着说:“大男人的心思反正我是猜不透,他想跟那群人走,我也没不答应,只是我现在这情况,确实不好跟那么多人一起。”

她没有刻意抹黑的意思,只是摆出事实,说完就关门进了杂物间。

兰疏影没跟孟竹撒谎,在跟百眼那一战的过程中,她其实已经觉醒了一项异能,并且用在最后那支箭上,打了百眼一个措手不及。

如果不是百眼后来的自爆把现场破坏了,秦云璋或许能从那支箭上发现痕迹。

她的异能是速度。

而现在,她即将觉醒第二项异能。

看着指缝间不断累积的透明水珠,她笑了,看来还是水系。

在这个世界的设定里,力量、速度、防御,这三种是转瞬间就能完成的。

而类似于火系、水系、木系、土系这种元素类异能,必须经过至少六个小时的转化,特殊异能如空间系、毒系,还有变异的冰系和雷系,需要更多时间。

在危机四伏的末世,六个小时看似很短,其实非常难熬。

孟竹坐在客厅里给木弓换完弦,打了个哈欠,她已经在这坐了一夜,林姐还是没出来,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她还没见识过异能呢。

这时有人敲门。

孟竹隔着猫眼发现,外面居然是滕子英!

她把他让进来,先看向他的脚,“咦,你的伤这么快就好了?”

昨天还缠着绷带呢,今天就拆了,伤口已经基本愈合。

滕子英自信地笑着说:“当然好了,小竹,我现在已经是异能者了,你看!”

他伸出手掌,掌心冒出一根枝芽,没过多久,枝芽上冒出一个绿花苞。

滕子英满头汗水,又努力了三分钟,花苞终于绽开,是一朵不怎么好看的小绿花。

尽管如此,孟竹还是觉得很新鲜,兴致勃勃地摆弄起来。

滕子英看她时眼神分外温柔,偶尔从她身后的门上扫过,眼底藏着一丝凶狠。

孟竹玩够了,放开那花,好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指着滕子英的娃娃脸笑起来:“子英,我发现你现在有点男人味了耶,没以前那么像小孩了。”

滕子英的笑僵住了。

他最讨厌别人取笑他的娃娃脸,尤其不希望孟竹提起这个,但他从来没跟孟竹说。

因为这长相,他明明比孟竹大几岁,跟她的大头贴却永远像是姐姐带着弟弟玩。

哪怕他这几年练出一身让人羡慕的肌肉,孟竹还是时不时拿出小时候的糗事出来,说他是她弟弟。

她对那个林姐比对他还亲近……滕子英背在身后的手攥成拳头,他尽量温和地问:“林姐呢,我想当面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我在这儿,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兰疏影拉开门,精神奕奕地走出来。

一夜没睡,她脸上不但一点困倦都没有,反而肌肤水嫩有光泽,整个人都白了一个度。

她从杂物间走出来,一身普通的t恤加牛仔裤,却让人有一种错觉,好像她穿的是限量款晚礼服,踏着精致的水晶鞋从红地毯那头缓步走来。

“哇,林姐你终于出来了!”

孟竹跳到她身边,羡慕地摸起那奶白色的皮肤,感觉一用力都能掐出水来。

“你这是什么异能啊,专门让人变美的吗?”

兰疏影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好笑道:“你是想让我用美感化丧尸吗?”

水系异能确实有美容的功效,这是因为它可以随时自动给身体补充水分。

她也觉醒异能了?滕子英愣了一下,飞快地收敛起杀意:“林姐也觉醒了,能不能让我开开眼?”

兰疏影自然地牵起孟竹的手,滕子英瞬间扭曲的表情让她感觉很快活,她无视了腾子英的话,说:“小竹在这守了一夜,辛苦了,快去补会觉,没准你睡醒之后就有异能了呢。”

孟竹还真挺羡慕他们的,不过那种失落转瞬即逝,不如补觉重要。

被兰疏影按在卧室的床上盖好毛巾毯,孟竹刚想说谢谢,林姐已经出去了,还帮她带好了门。

“谢谢姐……”她含糊地翻了个身去会周公,并不知道外面即将因她发起一场比斗。

此时,滕子英的杀意再也不掩饰,全身肌肉膨胀,他催发藤蔓把墙角的砍刀拉过来,娃娃脸左侧勾出邪笑,与平时阳光活泼的表现迥异。

129 末世至尊13(求首订 求月票)

“你总算露出真面目了。”

滕子英下意识看了一眼孟竹的卧室门,恨恨地压低嗓门“有本事就跟我出来。”

兰疏影平静地看着他的背影,有时候人要作死,谁也拦不住。

走到三楼的时候,她感到颈后侧发痒,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挠她。

拽过来一看,原来是一截披着细密小刺的藤蔓,小指般粗细,稍微一用力就顺着破损的地方流了她满手粘液。

这粘液有股奇异的香气,熏得人昏昏睡,她的手指被刺破了,粘液从伤口钻下去,她很快就觉得手脚有点发软。

滕子英cāo)控这种特殊藤蔓显然有点吃力,却得意地狞笑着“感觉怎么样这可是专为你准备的,猜猜看我会把你放到哪”

如果他想瞒着孟竹,一定不会留下尸体,他限制了自己的行动,那么最省事的方法兰疏影挑眉,冷静地答了三个字“丧尸群。”

“真聪明”

滕子英捡起一根绳子在她上勒了几道,另一端绕在他手上。在他低头忙活的时候,兰疏影无声地笑了,真巧啊,想法一致呢。

她觉醒水系异能之后,可以轻易把注入体内的麻痹毒素bi)出去,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但是对于滕子英给她上绳索的动作,她冷眼看着,并没有反抗,就让他再得意一会,反正都快死了。

滕子英把她放到背上,大步流星地往楼下跑。

这片小区已经被清理过,显然没有他需要的丧尸群。

他们离小区越来越远,成为异能者之后的滕子英体质大幅度增强,狂奔了十几分钟,一根挂着红旗的杆子在视野里越来越大。

兰疏影了然,学校确实是丧尸密集的区域,她已经听到了丧尸此起彼伏的低吼声。

“你不该接近小竹,她是我一个人的宝贝,如果你先认识的是我,或许我会同意介绍你跟她认识”

滕子英神经质地碎碎念着。

“对了,你之前说什么错过一个好机会,哈哈,这句话我还给你是你错过了唯一活命的机会如果你说服小竹跟救援队离开,我也许不会找你麻烦,可你偏要作死,还在我面前带走小竹”

他恶狠狠地拽着绳子跳上围墙,把她摔在校门上方的平台上。

本该全僵硬的兰疏影却灵活地把手一撑,翻到另一边,面色平静地拉掉虚挂着的麻绳。

她认真地提醒滕子英“你还有一分钟交待遗言。”

底下的丧尸群嗅着新鲜血的气味而来,脚跟擦着脚尖,挤得像个沙丁鱼罐头。

剧烈的腐臭味包围了这片摇摇坠的孤岛。

滕子英的娃娃脸顿时黑了“你的抗毒很不错,可是别做梦能赢过我,让我猜猜你的异能是什么”

“杂物间的地上全是水,你觉醒的是水系吧除了造水解渴以外我可真想不出你还有什么本事呃”

滕子英垂下头瞪着这片殷红,血流遍地,起源是他颈部的一道小伤口

随着血液飞快地流逝,他的体温骤降,浑发冷,下意识去抓这条鲜血汇成的小蛇,它却轻巧地避开他的手。

兰疏影平伸开一只左手,五指灵活地弹动,血蛇随着她手指的跳动而欢快地起舞。

伤口已经被涨裂了,从米粒大的小口子变成很难补上的大窟窿。

滕子英拼命去堵,甚至用藤蔓紧紧箍住脖子,可是血依旧从缝里跑出来,跟血蛇汇在一起。

小蛇变成巨蟒的时候,这一曲送葬即将终结。

兰疏影略显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微笑。

滕子英摇摇晃晃地走近她,手里的砍刀似乎有千斤重,他竭力挥动砍刀,劈中的却是她的幻影,而他则踉跄倒地。

兰疏影绕到他的后背,右手提着他颈部那些藤蔓的根,把他上半拽起来“现在你知道水系异能的本事了吗”

滕子英被藤蔓缠得太紧,根本说不出话。

异能者的体质让他没有第一时间死亡,留给他充裕的时间去为自己的歹念忏悔。

“小竹我会好好照顾,你可以去死了。”

她左手成剑指,控制那条血蟒砸进丧尸群里,丧尸们为这鲜血而疯狂。

紧跟着飞下去一颗死不瞑目的人头。

被一个穿保安服的丧尸抢过去,啃上几分钟就看不出本来面目了。

兰疏影把腾子英的衣服扒下来用打火机点燃,最后把无头尸体踢下去。她坐在平台上恢复,直到他的最后一块被丧尸啃尽才回去。

孟竹睡醒已经接近中午,她起来拆了一块小面包正吃着,门响了。

她有点疑惑,怎么只回来一个人

兰疏影把砍刀和滕子英背囊里的物资放在地上,淡淡地说“我们出去试异能,滕子英遇到救援队的人,跟他们去基地了。”

滕子英的另一面一直隐藏得很好,直到杀丧尸之后他那份杀才渐渐出来,他越来越容不得她跟孟竹亲近,弱的时候怂在一边,觉醒异能就立马膨胀了,想来杀她。

兰疏影不会留一个不安分的人在边,死法和墓地都是滕子英自己选定的,这样,他该没有遗憾了。

兰疏影之前就做过铺垫,在孟竹心里留下一个“滕子英要去基地”的认知,所以对于他的不告而别,孟竹只是有点失望,并不奇怪。

她低声嘀咕“这个没义气的家伙,我还想给他看异能呢”

兰疏影一愣“你也觉醒了”她这嘴还真是开了光啊

“嗯,你看”

孟竹抓起一块没拆的面包,嘴里倒数3、2、1,数到1的那一刻手里突然空了。她狡黠地一笑,右手成拳,再张开手掌时,平摊在掌心的赫然又是那块面包。

兰疏影摸摸她的头“好厉害,看来以后我们可以放心扫dàng)了。”

孟竹像个小蜜蜂似的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不但把物资装好了,连她父母留的那些老家具都小心地收进去。

兰疏影知道她的空间容量很大,也不拦她,只是提醒了一句,让她把武器和背包留在外面,别让其他幸存者知道她有这个异能。

吃完这顿简单的午饭,她们分配好武器,踏上新的旅途。



130 末世至尊14

摊开徐磊送来的这份地图,兰疏影用红笔在上面圈出暂时没被救援队扫dàng)过的商业街。

她们的目标不是进基地,而是变强,要完成这个目标只有击杀更多的丧尸和怪物。商业街、菜市场、超市,这是她能想到最容易聚集人口的地方。

孟竹相当理解她的决定,游戏少女的世界里只有变强和变美,冲级必不可少。她已经越来越习惯面对丑陋并且散发着恶臭的丧尸,短距离战斗时她会很自然地放下弓箭,挥着砍刀迎上去,反正就算被弄脏了也有充足的水供她们洗澡。

扫了大半个月,她们的体能和反应力又上了一个台阶,手里也攒了一百颗左右低级晶核。

兰疏影发现,直接吸收晶核会把杂质也带进体内,对以后的发展不利,但是可以让它始终跟皮肤保持接触,用精神力慢慢把里面的能量引出来。

见多了偶遇的异能者们苦着脸把晶核往嘴里塞,嚼碎了吐掉渣再梳理能量,兰疏影默默摇头。

为了长远发展,她们以一天一颗的龟速慢慢消化晶核,主要还是靠杀丧尸带来的能量转移来提升。

脚踏一片尸山血海,现在兰疏影已经跨过三级异能者的门槛,孟竹也即将突破到二级。

下一个目标地点定在紫藤商场,一个曾经很繁华的商业地带。

路上先后遇到十几支小队,兰疏影注意到,一般五人左右的队里最多有一个异能者,队员以体格强健的汉子居多,十人队可能有1到3个异能者。

这些小队的女异能者只有零星几个,所有异能者最多只到二级初期。

所以,她们这个两人小队大概是朵奇葩。

她俩安安静静走路,一点也不想惹麻烦,没想到这样反而给了别人一种很好欺负的错觉,有个小队嬉笑着上来找茬,被兰疏影狠揍了一顿。

对付几个一级异能者,她连异能都不需要用,直接上演了一幕狼入羊群。

“林姐”孟竹嗫嚅。

兰疏影知道她的意思,幸存者越来越少,少杀一个是一个。

这个小队的队长是个二皮脸的混子,一看有希望,立马从包里扒出几条松面包,恳切地盯着她们。

“滚吧。”兰疏影示意孟竹收下,挪开战术刀,几人顾不得擦冷汗,一溜烟全跑了。

展示出实力以后,路人轻蔑或猥亵的眼神顿时消失了,但是之后总有人上来邀请她们加入,也很烦。

打怪升级一再被打扰,好脾气的孟竹也忍不住了,举着手枪大声说“我们是来打丧尸的,你们再敢跟上来,我就开枪了”

被她瞄准的那个队长见她态度强硬,尴尬地举着双手撤了。

兰疏影朝她比了个大拇指,得来一个甜美的笑脸。

离紫藤商城的巨型广告牌越来越近。

孟竹用弓箭和手枪在后面击,兰疏影用战术刀和砍刀在前面搏杀,她会在体力消耗到一半的时候换成水系异能。

水系看似弱小,其实是多变的。

水的形态只要达到一定前提就可以转化,比如冰、霜、雾、雹等,精准打击可以造成不俗的伤害,而这需要极高的精神力和战斗素养,寻常的异能者做不到,所以把水系当作只能造水的纯辅助异能。

异能属于力量的一种,兰疏影在无尽的岁月里已经养成了战斗本能,论cāo)控能力,在这个世界上她绝对是第一。

此外,丧尸的体内也含有很多水分,只要她能够灵活cāo)控这些水,就可以无声无息地解决掉它们。对人也是同理,就像之前她在滕子英上开个口子,控制他的血液外流。

不过这种水是有主的,会耗费成倍的精神力,只能偶尔做做。

兰疏影忽然拧眉,她听见商场里有枪声。

“有人在我们前面进去了。”

孟竹紧张地嘀咕起来“坏了坏了,别给杀完了啊。”

兰疏影哭笑不得。

现在孟竹把丧尸当成美味的经验包,少一个都觉得心疼。

巧的是她在外围遇到一个熟人。

徐英正忙着安排伤员后撤,加上担心里面的况,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忐忑难安,忽然看见一个眼熟的人影。

兰疏影停下脚步,和她打听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徐英也没瞒她。

“商场地下发现了一个实验室,初步推测这里是丧尸病毒泄露的地方,头儿说里面或许有消灭病毒的办法,但是有个怪物堵着门,必须解决掉它我们才能进去,现在头儿他们还在底下”

“是什么样的怪物”

“我也没见过,我哥说它很耐打,会把打出去的弹药变成防御层,它会吐酸液,能电人,还会放自爆机器狗现在已经损失了四个兄弟了。”徐英的眉头越锁越紧。

“我可以进去看看吗”兰疏影问。

徐英一愣“不行里面太危险了,头儿说只有异能者可以进咦”

她盯着兰疏影指间绽放的一朵冰花。

晶莹剔透,栩栩如生,每一处都很精细,花蕊似乎还在轻轻颤动。

这是冰系异能者

徐英从没见过这种异能,主要是对方的cāo)控能力实在太酷炫了,现在能把异能做成矛都已经很厉害了,她居然能拟出一朵跟真花一模一样的冰花

“那就拜托你了”

徐英充满期待地说,并且安排外围的人给她让路。

如果这是在末世之前,徐英一定不敢这样做,私自放外人进去是失职,可是现在所谓的天职和服从都比不上底下的徐磊重要,那是她唯一活着的亲人了。她信任眼前这个女孩子,底下的人也需要这样一个厉害的助力。

兰疏影不多话,把孟竹交给她照顾,背上弓箭,提着战术刀往里面走,手枪没带,按徐英的说法,这个怪物应该是专克现代枪械的,不知道弓箭能不能起到作用。

不过对于徐英口中那个推测,她并不认可,这个末世的设定确实是病毒泄露所导致,但是她肯定,病毒不是从这里泄露的。

这里顶多是其中一个试验点,目的是用地表的繁荣掩盖地下的罪恶。



131 末世至尊15

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偶尔失踪几个流浪汉根本不会引起注意,失踪的人最后就会变成实验台上的小白鼠,为某些人研制所谓的永生药剂。

丧尸病毒是永生药剂的失败品,谁也说不清它是怎么泄露的,直到它骤然爆发,把这个世界拖下地狱。

兰疏影沿着螺旋通道往地下走,靠得越近,枪声越急,她微微皱眉,不是说怪物免疫枪械吗

不知道走了多少转,她知道这个位置已经很深了,穿过无数个实验台和办公桌,一群手持冲锋枪的士兵上蹿下跳,狼狈地跟五个机械生物搏斗,她想那应该就是徐英说的自爆机器狗。

机器狗只到人的小腿那么高,铁灰色外壳约有两厘米厚,上面粘着不少子弹。

它们不惧枪火,一直紧咬着士兵们不放,士兵们上蹿下跳,始终跟它保持三米以上的距离,偶尔回头几枪,可是那点伤害基本拿它们没办法。

兰疏影眸中幽光闪过,张开长弓。

接连四箭分别打穿机器狗的四肢关节,余势不减,扎进后面的实验台,只留外面一截箭尾带着羽毛发颤。

那只机器狗骤然失去行动能力,整个往前摔出去。

滴,滴,滴。

警报声响起,它的背上亮起一团红光。

士兵们吃过这东西的苦头,不用人指挥,全都拼命往外散开,倒计时点到0的那一秒,机器狗轰然炸开,好在没造成伤亡。

有效。

兰疏影迅速弯弓搭箭,很快就用同样的方法解决了其他四只。

她把散落的木箭收回去,士兵们认出了她,同时发现她原先站的地方落了一堆箭头。

刚才,兰疏影怕金属箭头会被机器狗吸住,所以她用的是拟化的冰箭头。高密度冰锥在接触的瞬间炸穿它们脆弱的关节,木杆就会直接从洞里穿出去。

有这副弓箭的帮忙,她只需要凝聚箭头和推动箭尾加速,省了不少劲。

一个大个子告诉她秦队长带着九个异能者在里面,很危险,不要再往前进了。

她客气地谢过他,表示自己也是异能者,特意来帮忙的。

那只怪物正在发疯,地上全是酸液,连秦云璋在内的十个人全都被bi)到墙边,全靠一根两米宽的大理石柱抵挡酸液腐蚀。

作为指挥的秦云璋嗓子已经喊哑了,他的左臂像被硫酸泼过,烂得惨不忍睹。其他九个异能者上多少也有腐蚀的痕迹。

时间拖得越长,对他们越不利,有两三个人已经明显“哑火”了,可是怪物基本没有受伤的痕迹,几个火系异能者辛苦凝聚的火矛只能在它外壳上留下一片黑色痕迹,并不能穿透它的外甲。

兰疏影站在入口的黑暗里,静静打量场内的一切。

通往核心区域的入口就在大厅里侧,厚重的墙壁中间开了个门洞,那是怪物誓死守护的地方,可以发现它一直在通道口附近活动。

幽光闪过,鬼瞳再度发威,把怪物的信息反馈给她,从外表到内部结构,非常详细。

这只怪物高约三米,拖着至少四米的粗长尾巴,整体形态有点像恐龙,全覆盖厚甲,装甲外面还有一层黄澄澄的子弹,大概是士兵们集火之后留下的。

子弹被它牢牢吸附在装甲外层,密密麻麻的,构成它的第一层防御。

怪物的头部很宽,呈机械光泽,前、左、右三个面都有喷口,用于喷酸液,这样看它像是机械产物。可它偶尔还会吐出蛇信一样分叉的舌头,艳红色,带瘤,巨口上下各两排尖牙,这又是活物的特征。

这次酸液喷足足持续了两分钟,之后怪物略显萎靡,秦云璋觉醒的是力量和速度两种异能,见它立着不动,他扑上去就打,拳上覆盖着一层特殊护甲,一拳接一拳砸在怪物的上腹部。

子弹被他砸成粉末,露出底下铁灰色的金属外壳。

异能者们大受鼓舞,纷纷展露绝活,就在这时变故又生,怪物猛地把秦云璋打飞出去,向上跳跃,落地后把一群人震倒,与此同时它长长的腹部两侧各打开四个洞。

秦云璋吃力地从地上撑起上半,冷不丁眼角看见一个飞轮朝他旋过来,已经来不及躲开了,是谁

因为过度气愤,他眼里满是血丝,他想不通什么人会选在这种时候进来暗杀他。如果是他的敌人,那外面的人是不是都已经

他只顾盯着那个飞速旋转的轮子,却没注意到正前方飞来的黑色触须。

飞轮和触须在秦云璋正前方半米的位置狠狠撞在一起,他这才发现,那个轮子其实是一把军用战术刀。

触须被刀锋利的边缘直接切断,砸在秦云璋上的时候还在不甘心地扭动着。

游昊跑来帮他把那节触须扔掉,着急把人扶起来。

兰疏影远远看着秦云璋艰难地做出一个口型,那个字是撤

十人朝这个方向跑来,怪物转了个,另半边的四条触须不依不饶地延伸过来。

兰疏影没再多看,退回之前的通道里,十几秒后,她跟这些人面对面撞了个正着。

“林女士”秦云璋满头大汗地被游昊架着出来,“刚才那把刀”

“是我扔的。”兰疏影坦然地说。

“谢谢你又帮了我们大忙。”他的面无表多少给这种致谢打了个折扣,如果是不了解他的人,没准会以为他在说反话开嘲讽。

兰疏影淡淡地说“这不是帮忙,是救了你的命,我缺金属制作的弓和箭,不知道秦先生那里有没有。”

交易是她看来最健康的人际关系,一次结清,谁也不欠谁的,以秦云璋这条命的分量,相信他不会在武器上亏待她。

秦云璋愣了一下,“有,游昊,待会取一批赠给林女士。”

这跟百眼那次不一样,她这回是从触须底下险险地救了秦云璋,游昊惊魂未定,对她只有感激,根本顾不上想别的,一口应下了。

都这么安稳地站在这里叙话,兰疏影有点好奇“它不会追出来”



132 末世至尊16

秦云璋坐在地上接受徐英的紧急治疗。

那条手臂呈现出恐怖的黑褐色,皱而扭曲,可他表现得好像伤的不是他本人一样镇静,只是在说话的时候声线略有点不稳“不会它的活动范围只有半个大厅。”

他给旁边的徐磊使了个眼色,徐磊调试好手里的设备递给她,画面里那只怪物果然已经安分地趴了回去。

在兰疏影陷入思索的时候,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两人都在思考。

前者在思考怎么干趴里面那个家伙,后者是在思考她出现在这里的动机。

游昊这个管家公效率惊人,刚回到地面不到半个小时,兰疏影成功实现鸟枪换炮。

用崭新的弓箭武装了自己和孟竹之后,她找到秦云璋,表示她有攻破怪物防御的方法,但是事成之后她要从尸体里取一部分。

秦云璋没有立即答应。

说实话,他对她很好奇,距离上次见面才过去一个月,她已经从普通人摇一变,成了一名稀有的冰系异能者。

虽然没有亲眼看见徐英描述的那朵冰花,但是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女孩子上的气息比他更强大,而她那个更年轻的同伴,似乎是叫孟竹,气息也比那时候强了好几倍。

她们是怎么做到的

这种方法能不能推广到他的队伍里

这是秦云璋重点思考的内容。

同时他打算向几个核心队友传达一个信息,对这两个女孩子只能交好,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为敌。

到目前为止,他对她的印象可以概括为四个字深不可测。

“林女士的方案大约有几成把握”

兰疏影想了想。

她已经弄明白了怪物的体构造,可以肯定它不是感染生物,而是实验室专门改造的半机械生物,百分之八十的实力都在外面那层壳子上,有鬼瞳这种战斗作弊器,无论是酸液还是触须都很好躲。

只要能让外甲出现缝隙,她就有机会破坏掉底下密密麻麻的电路板,到那时候它就基本废了。

根据糖的探测,它甲胄底下的防御值只相当于一级顶峰的异能者,足足十一个异能者,足够轻松打败它。

不过她没把话说得太满“六七成吧,如果你们听话,那就九成。”

她补充了一句“正常的话应该是零伤亡,建议你们这几天吃好睡足,关键时刻听指挥,不要犹豫。”

秦云璋深吸一口气,当时战术刀远远飞来,恰好在他面前把触须切断的一幕划过脑海,他坚毅道“就照林女士说的办。”

“合作愉快,顺便送秦队长一份小礼物。”

她微微一笑,左手虚按在他被腐蚀的手臂上方,一团水雾覆上伤口表层,秦云璋克制住自己不动,把怀疑的心思关到角落里,静静盯着那团水雾。

兰疏影平静地闭上双眼,精神力化作丝线深入他表皮之下。

堪称奇迹的一幕出现了,那片难看的烂以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旁边的徐英惊讶地捂住嘴,生怕发出声音打扰了治疗过程。

这酸液太厉害,徐英记得就在这姑娘进来之前,头儿刚跟她说过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让她放心治疗,最坏的结果只是少一只手臂,他承受得起。

没想到短短十分钟后就出现了转机

过了一会,水雾散去。

兰疏影擦掉额头上的汗水,朝他点点头,如同世外高人一般负着手慢悠悠地走了

她纤瘦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留给所有人的是满心震撼,没有人知道她的平静底下其实是一片

创面太大了,她这回可损失不少,两天肯定恢复不来,除非她也像那些傻乎乎的异能者一样把晶核当糖豆子嚼可是一想到要把丧尸脑袋里抠出来的东西放进嘴里,整个人都不好了。

“麻烦你给秦队长带个话,就说我有事要办,行动再推迟三天。”

某世外高人叫住一个路过的士兵,那人一抬头,露出一张跟徐磊如出一辙的憨厚笑脸,算不上好看,但是看着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

这人,她也是认识的,就是之前杀完机器狗之后劝她不要下去的那个大个子。

大个子看她的眼神很崇拜,听话地跑去了。

秦云璋盯着那层皱巴巴的皮愣神。

微风吹起皮的边缘,他受到了启发,揪着那点边缘轻轻一拽,整整一大片旧皮捏在指间,眼前是一片光滑细嫩的全新肌肤。

过去训练时留下的伤疤全都不见了,它现在就像婴儿皮肤一样无暇。

秦云璋舒展开眉眼,再度露出扭曲的笑容,徐英下意识打了个寒颤,溜了。

她要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其他人,尤其是游昊那小子,估计正为头儿这条胳膊伤心着呢。

第一次面对那个怪物,他们给它贡献了一层厚厚的子弹铠甲,损失四个精英战士,狼狈撤退。

第二次没有一个普通人,进去的十个全是异能者,最后没打穿它的外壳,指挥还受了重伤,再度撤退。

这是第三次在这里集合了,众人的心都有点忐忑。

即便秦云璋用自己作保,可是离开他的指挥,让他们听一个年轻丫头的话,这让人没办法不虚。

兰疏影看到秦云璋眼底的抱歉,淡淡地跟那九个人说“自我介绍一下,林,三级异能者,担任这次行动的指挥。”

“关于这次行动,我已经和秦队长充分沟通过,对于各位我只说一句哪怕我命令你给那个怪物跪下,都不要犹豫超过半秒,如果是因为自己反应不够快,造成的损失我不会负责。”

三级异能者这个头衔震住了他们,哪怕她后面说的话并不好听,可是他们神奇地觉得心里好像有了底。

秦云璋脸上没有异色,但是心里的失落是难以忽视的。

他一直是人群中的佼佼者,双系二级巅峰的实力,在异能者中已经是数一数二的,却被这个一个月前还是普通人的女孩超了过去。

不过他很快调整好心态,跟在兰疏影后再度走进螺旋通道。

兰疏影占据了视野开阔的一角,她用鬼瞳观察怪物的动向,及时提醒场上的异能者下一步该做什么,要求很简单,指哪打哪。

箭依然是以冰为箭头,靠近怪物之后,那点冰锥会浮在它体表,为其他人标注好攻击点位。

土系异能者负责安放土墙,一个木系异能者负责用藤蔓给土墙加固,还有一个负责救援反应不及时的队友。

准备就绪,一支箭击中怪物的头部,眼见着结起一层白霜,怪物一愣,缓缓立起前肢。



133 末世至尊17

“3号,停手右移,木系救人”

细藤拽着3号火系异能者的腰,险而又险地帮他避过那根触须。

3号一脸尴尬,刚才他刚凝聚出一根火矛就听见她指示,纠结放还是任它散开,这才迟了。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失误了,秦云璋冷冷地说“秦锋,你再犯错,回去基地门口挂三天。”

3号秦锋苦着脸点头。

又攻击了几拨,怪物外甲上的子弹层被破开十几个洞,露出底下的外甲,看起来黝黑坚韧,通过鬼瞳细看就会发现,其实外甲已经出现了不少细纹。

兰疏影观察着这些纹理,很快重新标了一个点,这次还没来得及集火,怪物又使出上次那招,但是秦云璋已经吃过一次亏,这次抢在它下手之前就后跳撤了回来。

“所有人,跳”

她人在空中,弓弦铮铮两声,连珠箭跟怪物骤然伸出的触须撞在一起,冰层飞快地往上走,很快把那两条触须冻成了冰棍。

又是两声,这次是带箭头的铁箭,直接把冰层连着里面的东西点碎,两根触须就这么废了。

秦云璋眼睛一亮,干得漂亮

这姑娘对时机卡得也太准了,如果是他指挥的话,应该会在两秒前命令起跳,那么这两根触须一定会给他们带来麻烦。

他们脚步落下的时候,余波已经过去,怪物放出五只机器狗,也被一一点爆,随后是酸液喷,在她的指挥下,所有人都能及时避开即将被喷到的区域,给人一种怪物永远在慢一拍的感觉。

其实不是它慢,而是她总能先一步预见到它的动作。

这种奇异的能力是秦云璋无法做到的,她给了他太多惊喜,无形中已经bi)近他心里大伯的地位,早逝的秦家大伯是真正的骄子,是男主最重视的老师。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水雾无声地笼罩住这那片区域。

众人不明所以,只看见负责指挥的那个神奇女孩闭上眼睛,好像在专心cāo)控着什么。

秦云璋想起上次她帮忙疗伤的事,朝他们做了个“嘘”的手势。

怪物在雾里失去了视野,也闻不到那些小虫子的气味,它焦躁地在原地打转,随着时间推移,嚎叫声越来越低。

“我们,赢了”

一片寂静中,之前被点名的3号异能者秦锋凑到秦云璋边,低声发问,被他瞪了一眼,秦锋秒怂,双手捂嘴躲到别人后。

兰疏影睁开眼,飞扬的眉眼间是无法忽视的自信,她一字一句说“胜利是必然的,只是时间问题。”

她指的是眼前这只怪物,还是包括整个战争

所有人怔怔地转过头,看着女孩唇边那抹浅淡的笑容,在那一瞬间,他们想到了很多。

几个月前,很多人每天最发愁的是今天吃什么,一转眼天翻地转,家园被一群腐占据,昔的亲友邻居有的被杀死,有的加入丧尸大军,见面就是你死我活

会胜利吗

如果有一天,他们把丧尸全杀掉,重建家园,人人有衣穿,有饭吃,孩子们可以去学校读书,老人在家门口晒太阳,给小孙子讲他们过去打丧尸的故事

“小心”

秦云璋是最早从幻想中清醒过来的,他看见那个安静了好一会的庞然大物夹着一水汽冲过来

这是它首次跑出那个范围,眼可见外甲已经掉了一大半,露出底下连着无数线路的躯体。

他果断拽起兰疏影开跑,在秦云璋的印象里,法系异能者都是脆弱的。

一层薄冰沿着他的手指上移。

“先躲开它,我是速度异能者。”秦云璋带着她跑出十几米,以为她不喜欢被人碰触,耐着子给她解释。

兰疏影摇头,直接拍开他的手,轻轻一脚把他踢开,怪物就擦着秦云璋追出去。

两道影一前一后,女孩体态轻盈,每一步跃出都是至少两米,怪物拖着尾巴在后面追,看得出它已经拼尽全力,嘴里不停地涌出带酸味的血,但总跟她隔着五米左右的距离。

她的表太平淡了,偶尔回头瞥一眼,脚下还在随时调整步伐,感觉就像在遛狗。

秦云璋尴尬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刚才还说自己是速度异能者,转眼间发现人家也是双系,而且比他还快。

秦锋下意识瞥开眼,假装没看见他的窘态,突然被一个女声点名“3号在发什么愣,攻击”

这女人简直跟背后也长眼睛一样,秦锋一脸蛋疼地转过来,这才注意到她已经做了新的标志。

没多久,五个点都被打碎,外甲彻底被剥离。

经过漫长的战斗,异能者们基本都哑火了,兰疏影在前面溜它,秦云璋在后面揍。

秦锋蹲坐在地上大口喘粗气,突然灵机一动,拔出手枪就给他来了一下,然后露出惊喜的表,怪物吸附子弹的能力已经被破坏了

他没想太多,立马跑出去叫了一群人进来,没几分钟就把它打成了蜂窝。

兰疏影冷冷地盯着他“谁让你叫人的”

秦锋愣住了,他觉得呼吸很困难,一张跟秦云璋有几分相似的俊脸憋得通红“我”

这个瞬间他感觉面对的不是一个女人,而是比刚才那个怪物可怕数百倍的人型凶兽。

她转向脸色同样不太好看的秦云璋,指着地上那具蜂窝一样的尸体,语气平淡地阐述事实“我要它的皮,现在被毁了。”

半机械生物没有晶核,她本来看中的就是它的内甲皮,想剥下来找裁缝做两护甲。到时候她一,孟竹一,这皮子不能防弹,胜在坚韧,耐刮耐磨,不容易被丧尸的爪子弄破,很适合穿在外面。

现在东西没了,她心不是很好。

秦云璋回到地面以后,直接把秦锋捆了,吊到商场招牌上反省,然后补偿了她几特级防护衣、20颗一级晶核,算是雇佣她的酬劳。

他最后到底从实验室里找出了什么,兰疏影没问,反正不可能是能解决丧尸病毒的东西。

在附近吃了几天经验,她带着一张修改过的地图,拉起孟竹去了别处。

至此已经是第二次见面,孟竹还是没有对男主产生好感,见面只是客客气气地称他“秦队长”,私下里把他当游昊家的小攻,一个“有夫之夫”。

“姐,你看,那个明天基地离我们只有10公里了”

孟竹举起地图高兴地叫起来。

跟救援队分开之后,她们沿着丧尸多的地方一路走,顺便扫了徐磊警告过不要去的安林大桥,过了桥之后,离那个基地就越来越近了。

兰疏影把刚凝聚的清水注入瓶子里,“你有想换的东西”

孟竹想了想,苦恼地撇撇嘴“好像也没什么缺的,用得着的东西我都收进来了,我就是好奇基地里面是什么样子,还有就是我有点想子英了。”



134 末世至尊18

兰疏影的手顿了一下。

滕子英,真是个熟悉的名字。

她忽然想起,滕子英以前常在她们俩聊天的时候突然插进来,尤其是当孟竹提到他的时候。

这一点她一直很不喜欢,就好像永远有个人竖着耳朵在附近监听一样。

不过这个人已经把自己作死了。

她刚想到这里,一阵风吹过,送来一道呼唤“小竹”

兰疏影瞳孔瞬间紧缩,这个声音

孟竹高兴地跳起来“喂,子英我们在这儿”

艳阳之下,站在30米外朝这边挥手的那人,一张娃娃脸笑容灿烂,穿一崭新的黑白运动服,显得精神饱满。

他的五官,材,发型,都和已死的滕子英一模一样

兰疏影抓住孟竹的手“别过去”

滕子英得到木系异能之后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她,那天在安林中学大门口的平台上,他输了,是她亲手把尸体推给丧尸群的。

一个生前被割掉头颅,死后被啃得只剩几块残骨的人,不可能活生生地出现在这里。

她用精神力探测过,这里不是幻境,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既然环境没问题,那就是人有问题了。

她们应该是遇到了一只擅长幻术的高级丧尸,或者精神系异能者。

无论是哪种,能骗过她的眼睛,说明这家伙实力至少高出她一级,非常危险

孟竹有点疑惑,但是很听她话,停住准备向前的脚步,“滕子英”看见这一幕,笑容不变,大步朝这边走来。

他走到两米外,丝毫不在意旁边兰疏影的警惕,只是专注地看着孟竹。

那种眼神太干净了,就像一个刚出世不久的孩子,经过无数辛苦之后终于得到心的糖果那种满足。

她感觉不到他的一丁点恶意。

剧里的精神系异能者只有一个,是男主秦云璋的反派大哥,但是对方体残疾,所以不是他。

而精神系的丧尸出现过不少,按时间线推算,现在这个时间点,比她强的应该只有一个,就是未来的丧尸王。

对了,剧里女主也在安林大桥附近遇到过一个怪人,他请她去别墅里住,那里有水有电,样样布置得很精心,可是在怪人出去找食材的时候,女主无意间碰到杂物间的门。

里面全是被布塞住嘴巴的丧尸,一个挨着一个,全都穿着佣人的衣服。

她被吓懵了,被同行的滕子英背起来逃走。

兰疏影好像抓到了一丝灵感。

“子英”孟竹疑惑地歪歪头“你干嘛这样看着我很奇怪。”

“滕子英”瞪圆了眼,表有点无辜,然后他垂下眼睛思考了一小会。

想什么呢在孟竹忍不住凑上去的时候,他突然灿烂地一笑,是滕子英的招牌笑脸,在那之后他的一切都还原了一个真实的滕子英。

包括偶尔用来加强语气的小动作。

兰疏影心里忽然冒起一个猜测。

如果她猜的是事实,那么这家伙不但不会伤害她们,恐怕接下来还要找她帮忙。

就这样,“滕子英”回到了她们的队伍,同行的两个小时里,他一直在跟孟竹聊天,十句里有八句都是在说一些只有孟竹能接下去的悄悄话,故意把兰疏影排斥在外。

装得真像兰疏影扯扯嘴角。

太阳落山之后,天渐渐暗下来,东面隐约露出楼房的轮廓。

“滕子英”殷勤地说“小竹,那边有个别墅群,我这几天就是住在那里,都打扫干净了,小竹想单独住还是跟我一起”

“小竹做辣面汤最拿手,今晚做这个可以吗”他期待地问。

孟竹好像感觉出了什么不对,看他的眼神带着探究,迟钝地答了一句好。

她牵着兰疏影衣角的那只手明显用力了一下。

别墅区很安静。

夜晚是丧尸的活跃时间,这个点通常是它们出来的时候,但是这里一个都没有。

她们跟着“滕子英”来到他居住的那栋别墅,窗户里透出暖黄色的灯光。

孟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看着“滕子英”的背影,她明显很紧张,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来时的路。

兰疏影在她手心里写了几个字不怕,跟上去。

别墅原先的主人应该很下厨,厨房宽敞明亮,而且花样很多。

“还没尝过小竹做的饭呢,今晚可以大饱口福了。”兰疏影笑着说。

“滕子英”从柜子里找出一袋干辣椒,把角落里那袋没拆的面粉提过来,期待地看向孟竹。

这次又是那种很干净的眼神。

孟竹被他灼地盯着,打了个哆嗦。

兰疏影笑眯眯地把他推出去,理由是小竹害羞了,不想有人围观,她留下帮忙,待会饭好了再叫他。

“林姐”

孟竹的声音有点抖,她背靠房门拼命朝她使眼色,用口型告诉她他是假的

兰疏影淡定地点点头,她当然知道是假的,因为真的早就被她解决了。

她还知道门后面那个家伙正透过门缝盯着她们。

她若无其事地转清洗容器,开始往锅里蓄水,把孟竹招呼过来,小指沾了点水迹在桌面上写了两个字做饭。

孟竹沉默了。

可能是她镇静的样子让这姑娘有了底气,孟竹依次从空间里取出食材,洗净片好。

辣面汤其实就是面片汤,辅料是千张、豆皮、丝、鸭血、葱、蒜,依次用清水洗净切好放在小碗里,孟竹一手捧着处理好的面团,雪似的面片飞进滚水。

食材在小锅里紧挨着彼此,经过简单的调味就可以上桌。

手艺很好,香气四溢,酸辣口味,食材的味道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上面飘着漂亮的蛋花,下肚后整个胃里都是暖洋洋的。

末世以后基本都是用方便食物填肚子,很久没这样吃过一顿晚饭了。

“滕子英”看着孟竹始终躲闪的眼神,笑脸渐渐淡了下去。

饭后,孟竹被留在厨房洗碗,兰疏影看了他一眼,转走上顶层阳台,他在原地愣了一会,果然跟了上来。

夜风吹去他们上残余的食物香气,暖黄的灯光照亮旁边的藤椅和小桌,上面还摆着漂亮的烛台,两个高脚杯和一瓶红酒。

这地方静得出奇,只有远处才有丧尸的嚎叫,而这个小区里别说丧尸,连感染过的小猫小狗都看不见一只。

“我们可以好好谈谈,关于小竹。”

兰疏影的手臂支撑在白栏杆上,她把后背朝着他,语气满是诚恳。

“滕子英”的黑色瞳孔开始发绿,他沉默了一会,再开口时是比滕子英清亮柔和很多的声线,每个字都带着一股魔力,让人不知不觉就会沉迷其中,听从他的指挥。

“你转过来,看着我的眼睛。”



135 末世至尊19

饭后,孟竹留在厨房里动作僵硬地洗碗。

兰疏影给自己接了杯水,平静地喝完,看了对面的“滕子英”一眼,转去了顶层的阳台。

他在原地愣了一会,果然也跟着她走上来。

夜风吹去他们上残余的食物香气。

暖黄灯光照亮了旁边的藤椅和小桌,上面还摆着漂亮的烛台,两个高脚杯和一瓶红酒。

这地方静得出奇,只有远处才有丧尸的嚎叫,而这个小区里别说丧尸,连感染过的小猫小狗都看不见一只。

也或许当她们入睡之后,某个杂物间的门会被打开,穿着佣人服的丧尸一个挨一个走出来,负责把这栋别墅打扫干净。

“我们可以好好谈谈,关于小竹。”

兰疏影的手臂支撑在白栏杆上,她把后背朝着他,语气满是诚恳。

听到这个名字,“滕子英”的黑色瞳孔开始发绿,他沉默了一会,再开口时,是比之前清亮柔和很多的声线。

每个字都带着一股魔力,让人不知不觉就会沉迷其中,听从他的指挥。

“你转过来,看着我的眼睛。”

兰疏影笑了,没回头,自顾自地说“小竹是个很可的姑娘,如果我是男生的话,应该也会很喜欢她。”

后的目光顿时带上杀气。

她从容地转过,眸中幽光闪烁,完全免疫他的精神力影响“我开玩笑的,小竹就像我的妹妹一样。你要追她,是不是该对我这个做姐姐的态度好点”

“滕子英”的脸一下子红了,瞪圆了那对碧眼,像只小猫似的。

过了半晌他才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磕磕巴巴地蹦出一句“我我不会追女孩子你能不能教我”

“当然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他疑惑地看着她。

兰疏影指着地平线的无数黑影说“瞧,那些是你的同类,它们拿人类当食物,你必须成为最厉害的那个,这样才能保护小竹不被其他丧尸吃掉。可是到那个时候你也会变成人类最大的敌人我相信你的诚心,但是你必须保证你们俩都能好好活下去,这样才有未来。”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这家伙拧着眉头自言自语“我明明是照着他的样子跟你们说话,不应该的”

兰疏影不知道孟竹是通过什么判断出他不是滕子英。

她更不会把滕子英被她杀死的事说出来,毕竟眼前这个未来的丧尸王还有一个属女主的忠犬。

丧尸王露出了真容。

那具肌膨胀的体在灯光下迅速压缩拉长,最后呈现在她眼中的,是个高大约一米九,乌发碧眼的漂亮青年。

柔顺的黑发被灯光渡上一层金边,皮肤倾向于病态的苍白色,混血儿一般都很漂亮,大约是东西方人种特征完美融合的那种柔美。

最出彩的是这双猫儿似的碧眼,糅合了孩童的纯真和少女的憨,眼型微微向外下垂便显得无辜可,配着纤长浓密的睫毛,简直像壁画里的天使。

兰疏影眼角微抽,喂,说好的反派丧尸王呢,她都做好准备面对一摊烂了,看看这长相,这才是亲儿子吧。

“我见过你”

她在林萌萌记忆里见过青年的照片。

“你叫郁非,安林中学的英语老师。”

这样出色的样貌太好记了,同时这个地点再次提醒了她关于滕子英的死。

丧尸王有个很让人头疼的特殊能力,理论上他可以伪装成任何一个人类,前提是吃掉那个人的心脏。

而安林中学,正是郁非生前工作的地方。

或许,在滕子英死的那时候,变成丧尸的郁非已经是学校里的**oss了。心脏是顶级美味,一般献给丧尸里的强者,那天滕子英的心脏被一个高大丧尸拿走,她也没在意,看来最后是进了郁非的肚子。

丧尸王兴奋地接受了郁非这个名字,原来这家伙失去了生前的记忆,当然也包括名字。

认出这家伙之后,兰疏影终于找到了剧里丧尸王上女主的原因。

郁非是林母给林萌萌找的第八个相亲对象,一个在海外长大的混血青年,回国后因为喜欢安林市的风土人,在中学担任外教。

那时候林萌萌还没辞职回家,也没遇到后面那个地中海男友。经历过前七个典型奇葩之后,林萌萌很轻易就接受了照片上这个小哥哥,毕竟颜值能打。

可是事实证明他们没缘分,郁非对林萌萌说的第一句话不是你好,而是rry。

就在他们首次见面的咖啡店里,早到的郁非对一个坐在角落里的白裙女孩一见钟,那个女孩就是孟竹。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她,我就很开心,很想跟她说话”

靠在她侧栏杆上的未来丧尸王苦恼地说。

兰疏影脑子里闪过一行字一见钟x2。

如果郁非成功追到孟竹,而且从必死的结局里挣脱,就可以看作原剧被翻转。

这个认知让兰疏影忍不住想客串一把牵红线的人。

“我不能让她知道我的份,她会被吓坏的。”郁非认真地说。

兰疏影赞同“对,暂时不能让她知道。”

郁非露出一个可的笑容,还带着得意的味道,说“我看过小竹的记忆,她很少跟男生接触,唯一的例外就是这个滕子英。”

他嘟哝着“不过我不喜欢他,他的心思太多了,一点也不好吃。”

兰疏影意识到他是在点评滕子英的心脏。

“我想用这个人的份去跟她表白,姐姐,你看她会接受吗”

郁非眨巴着那双猫儿眼,这声姐姐叫得异常亲。

兰疏影搓搓手臂,笑脸有点勉强,这个二货,孟竹已经怀疑他了,还想用滕子英的脸去表白,能成功就见鬼了。

“我觉得”她没忍心泼冷水,“你可以试试。”

郁非很开心,拿她当试验对象念了十几个表白词,最后乐颠颠地选定了第一个。

他声并茂地把这段词背了几遍,变成之前的样子跑下去找孟竹了。

兰疏影目瞪口呆说好什么都不记得的呢,这些是谁教给他的



136 末世至尊20

“我一直拿你当哥哥看的,你是个好人,但是我们真的不合适”

兰疏影隔了一会才顺着楼梯走下来,正好听到郁非被发好人卡。

孟竹背抵着墙壁,小脸煞白地捏着自己衣角,知道的这是表白现场,只看不听的话,大概会觉得她面对的是个食人狂魔。

当然,某种意义上,她对面这个也确实

第一次告白失利,郁非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孟竹紧拧着眉跟了一小段,眼看着他一把将林姐拉进书房,然后关上门,她凑上去听,可是声音太小了。

她已经提醒过林姐这人不是子英,不知道他们在楼上说了什么,这个人突然跟她说了一堆奇怪的话

孟竹拍拍脸让自己清醒,她想到刚才林姐都没反抗他,好像两人熟的样子,觉得林姐一定是被他蛊惑了。

她要保持冷静,找机会弄醒林姐,然后一起逃离这家伙的魔掌

要不,下次他再来表白的话,她就先答应下来,看他到底想干什么孟竹陷入了沉思。

漂亮青年沮丧地把下巴埋在臂弯里,整个尸散发出忧伤的气息。

空气里满是失恋的迷人味道。

兰疏影拍拍他肩膀,“放弃了”

“”

“你要想开一点,她拒绝的是滕子英,又不是你。”兰疏影安慰他。

虽然这家伙不是人,可他心诚啊,当人的时候一见钟,当了丧尸还对孟竹死心塌地,多好的小伙子啊。

孟竹曾经说过她找男朋友的标准,第一要有一颗真心,第二是长得好看,末世之后她又补加了第三条实力要比她强。

显然,对于郁非来说,这几点都符合。

真心就不用多解释了,颜值也没得挑。

至于实力

其实在整个剧里丧尸王的潜力是最高的,当时男主是十级的人类最强者,而丧尸王已经突破了十级的界限,一只脚踏进规则层面,结尾那一战本来是必死的局。

之所以会赢,是因为丧尸王在那之前鼓起勇气跟女主表白,可是那时候女主已经怀了秦云璋的娃,一心盼着当宝妈。

丧尸王的一片少男心破碎了,生无可恋,临死前还废了男主的两系异能,只给他留一系速度,目的很简单,就是让他以后别想其他的,乖乖在家陪老婆。

兰疏影又拍拍郁非的肩膀,真是,太悲了。

她斟酌了一下语气,问他“郁非啊,你知道追女生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未来丧尸王可怜兮兮地摇头。

“当然是心诚你要让她感觉到你是真心喜欢她,等她慢慢了解你,发现你的优点。”

兰疏影对照着糖传过来的恋宝典教你七天追到女神,一本正经地说。

郁非琢磨了一阵,在理

他忽然问了她一个幼稚的问题“我跟滕子英,谁好看”

“当然是你。”兰疏影一脸认真,就像在反问他怎么会提这种傻问题。

郁非严肃地点点头“那我明天再来”

“嗯”

“我要让小竹喜欢上我真实的样子”

谈话终结。

兰疏影拉着满心担忧的孟竹回到卧室,孟竹一进来就抓住她,上下仔细看了一遍“林姐,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没有啊”兰疏影无辜地摊手,“你看我哪儿不是好好的”

孟竹一点也没犹豫地指着她脑门。

“我觉得你被那个假货洗脑了林姐我跟你说,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子英了,子英绝对不会那样子跟我说话,我太了解他了,所以外面那个绝对是冒充的,无论他说什么,你都不能相信他”

兰疏影表更无辜了“他说他对你,一见钟。”

感谢滕子英这些年把孟竹看得紧,零恋经验的孟竹直接傻住了。

两抹红晕慢悠悠地爬上她脸蛋,她瞪着天花板,眼睛左跳一下右跳一下,强撑着说“可那也不能假扮成别人的样子来骗我呀,这样很不尊重人的。”

兰疏影严肃地记下了这点,准备下回跟郁非好好说说。

她们反锁房门,洗了个气腾腾的泡泡浴。

清新的果香味带走了烦恼和不快,孟竹趴在浴缸边上有点犯困,冷不丁那句话又窜了上来

他对你一见钟一见钟钟

耳根不知不觉又了。

说起来,今天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正式地表白呢,那人虽然扮成子英的样子,可是眼神一点也不像,特别清澈,特别干净,一直那样看着她

兰疏影好笑地刮了一下她的脸“怎么了还害羞着呢”

孟竹拍开她的手,不满地嗔道“林姐你再说我不理你了”

说实话,这样的孟竹看起来真的新鲜。

而且她自从跟郁非单独相处那几分钟之后,好像对郁非有所改观,总体来说,第一印象似乎还不错。

兰疏影笑眯眯地打了个响指,一朵云突然出现在浴缸上方,飘逸细密的雨丝带着气落在上,触感细细的,好像按摩一样。

孟竹的注意力立马转移了,感慨有个厉害的水系异能者当同伴真好。

商业互吹,兰疏影回了一句有你也好。

洗完澡在松软的大上打了会牌,孟竹说自己研究过塔罗算命,问她要不要算算。

兰疏影把玩着她拿出的塔罗牌,若有所思地说“这个我没研究过,不过我会看面相”

“诶那你看我呢”孟竹果然上当了。

她要了孟竹的生辰八字,煞有其事地拍着孟竹的手心说“命犯桃花,近有良缘上门啊”

孟竹脸上爆红。

这要是还没发现她是在整自己就怪了,唰的一下收回手,蒙头把自己包成一个蚕蛹,之后再怎么叫都不理了。

兰疏影转过头,眼睛瞥到窗外有个侧着的人影,她抓过一个小靠枕砸上去,人影消失了,这小子。

一夜好梦。

第二天,郁非顶着滕子英的样子,恋恋不舍地跟她们告别。

昨天这家伙说“明天再来”,还要让孟竹看到他的真容。

兰疏影预感到他可能会以路人的形象出现,所以特意跟他说,她们要去明天基地看看,路上顺便去扫个超市。

郁非一直盯着孟竹,一步三回头,笑得特别傻。

一天过去了,没见到郁非,兰疏影心里纳闷的时候,突然看见路边的土坑里仰躺着一个熟悉的人。

怎么会是他



137 末世至尊21

“林姐,怎么不走了”孟竹意识到上少了一个人的脚步声,疑惑地回来了。

兰疏影面无表地指指坑里那个土人。

这一刻她突然有不好的预感,抬眼去看天边的太阳,隐约觉得好像看见天罚之眼的影子。

她前脚刚表现出想撮合孟竹跟郁非,结果说好的郁非没出现,反而男主被送到她们眼前,这是在提醒她别影响剧

兰疏影冷笑,她又不是真来做任务的,破坏剧才是她的目标,你说不让就不让

看得出对方想让她救人的诚心,因为土坑旁边三步就有一把半旧不新的铁锨,兰疏影心里暗骂了一句,抓过来开始挖坑。

孟竹言又止她总觉得,林姐这个架势不是真的想救人,而是想多铲几把土,好把秦队长给活埋了

好在最后兰疏影还是把人弄了上来,秦云璋期间迷迷糊糊地醒过一次,嘴角挂着血丝,吃力地睁开眼。

被光一刺,他还没看清楚救命恩人的长相就又昏了过去。

他醒来时脚边燃着篝火,两个黑影无声地看着他。

秦云璋警觉地爬起来,强忍着肩部的剧痛在手心凝出一把电光,直到看清火光映照着的一张脸,他不可思议道“林女士”

兰疏影知道他想说什么,对,她也觉得巧,可如果这种巧是被人设计的,感觉可就不一样了。

她的不爽表现得很直接,语气不善地问“秦队长,这第二次救命之恩你打算怎么报答”

他们现在处在一个处处透着古味的小庙里,很容易让人觉得自己穿越了,秦云璋也不知道自己是抽了什么风,脑子里顺溜地浮出一行答案救命之恩当以相许

呸,他是在想什么跟林女士算了吧,她上的气息又强了,惹得她不高兴不知道会不会直接撕了他。

秦云璋没表的脸皮狠抽了一下,试探着问“林女士这次缺什么”

第一次见面,她要给队伍准备武器;

第二次见面,她说缺金属弓箭;

这是第三次,秦云璋的心有点古怪,如果她还是开口要武器,他可能会有点,不高兴可是这是为什么

兰疏影摊手“我缺个妹夫。”

秦云璋和孟竹同时愣住了。

还没想好该说什么,就听见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可是你不行。”

真让他当,他一定会拒绝,可是还没答复就先被她给否了,这让秦云璋多少有点接受不了。

他厚着老脸问了一句为什么。

兰疏影继续叹气,拿出神棍的架势来“我掐指一算,你命中无她,强扭的瓜不甜,这事还是算了,以后就算你真对我家小竹心动了,也别来找我说,成不了,放心吧。”

秦云璋

孟竹提起来的心放下了。

作为一个把男友颜值当作第二条件的颜控,孟竹早就知道秦队长好看,不过他那种好看就像国际巨星似的,可远观而不可近撩。

要是没有这末世的话,孟竹想如果她有机会见到秦云璋这种男人,她大概会盼着他哪天想通了,退伍,c位出道,发光发,出唱片,拍电影,她一定做他小迷妹。

但是末世爆发了,这时候男人的外表已经是次于人品和实力的第三考虑因素。孟竹一度觉得她要单一辈子了,好在她边还有林姐,两个老姑娘相依相伴,想想也还行。

至于跟秦云璋在一起,这种想法她连在脑子里过一遍都不愿意

太有压力了,比如现在,光是在他旁边坐着都觉得凉飕飕的,大概只有林姐这样外表好看、内里彪悍的女人才能降得住他。

可是脑补出林姐跟他并肩站在一起的画面,她又莫名其妙的浑不舒服,下意识摇头。

兰疏影“你摇头干什么”

孟竹尴尬地瞥了一眼秦云璋“那个,我刚想起来秦队长是有人的,咱们拿这个开玩笑,什么妹夫不妹夫的,让他人知道多不好意思。”

“人”秦云璋狐疑,这29年来他可是一个女朋友都没谈过,把他爸妈愁得见他就叹气,他怎么不知道哪儿冒出一个人

“就是那个”她差点就把游昊的名字说出来了,兰疏影额角直跳,还没拦她就发现秦云璋脸色惨白地倒了下去。

她把人扶起来,无意间看到他摊开的右手,他觉醒的雷系异能已经收了,暴露出手腕有个细小的伤口,周围的皮肤泛黑。

检查体什么的,她习惯找糖,这个小家伙上个世界帮她幻化出夜莺这张份证,消耗太大,下来这几个月都没怎么刷存在感,该活动一下的。

“他这是什么况,被丧尸挠了”

秦云璋受的伤不轻,肩胛骨裂了,上衣只剩几块破布,露出来的全是淤青拳印,没有爪印,不像是跟丧尸打架造成的,她猜是他的什么仇人。

糖说“血里有毒素,跟丧尸毒不像,可能是植物里的。”

“怎么解”

糖纠结了一会,建议她把人送去基地找医生看看。

兰疏影回到白天发现秦云璋的地方,如果真是植物毒,一般附近会有能解毒的东西,她不认识,就把周围的所有植物都拽了几根下来,攒了满满一背篓。

天还没亮两人就带着某个昏迷不醒的病号向基地出发了。

关于救人,兰疏影的想法很简单,秦云璋在军区基地的地位很高,手里资源多,能加快她变强的步伐。换个角度思考,如果她不救,前脚一走,后脚肯定有别人救。

反正都要去基地的,顺手带过去还能落个人。

感谢孟竹收藏的卡车,顺着大道撞飞了无数个挡路的丧尸之后,她们有惊无险地到了基地门口。

“这位是军区第一基地的秦云璋队长,他中了一种植物毒素,急需救援,请立即联系医疗队”

兰疏影把病号的名头抬出来,果然引起明天基地的重视,医务室那边没几分钟就来了几个带着担架的医疗人员。

让她惊讶的是,这几人里领头的却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



138 末世至尊22

女孩年纪不大但是美貌已初见轮廓,脸型脱离圆润之后是漂亮的心形,目光犀利,一双少见的细长剑眉让她拥有寻常女孩少有的英气,是个气质很特别的小姑娘。

兰疏影注意到,她后腰还别着两把枪,枪柄的纹路已经被磨平了,这或许可以解释女孩上的煞气从何而来。

秦云璋还昏迷着,在基地门口等待全消毒的队伍前面插了队,刚做完消毒就被人抬走了。

卷发女孩的秀鼻明显一皱,不太乐意地走到她俩面前,高傲地抬起下巴“就是你们救了我舅舅”

她的口音带点海外腔调,咬字不是很准。

这个语气让人听着不怎么高兴,就像救了人还是她们的错一样。

没想到女孩紧跟着给她们鞠了个接近90度的躬,板着小脸说“我叫小芝,谢谢你们救了他,我妈妈让我请你们过去”

自称小芝的女孩在前面大步带路,没走出几步突然回头做了个鬼脸“才不是我想谢你们,那个冷面鬼最烦了”

小芝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扭过头继续走路,一头浓黑卷翘的短发在风中摇摆,像被海浪拉扯的绿藻。

孟竹低声跟兰疏影说“她现在这样还可一点。”

这该死的末世,把好好的孩子bi)成什么样了,孟竹觉得小芝后腰上的枪实在扎眼,刺得她心里难受。

平时在野外遇到的大多是成年人组成的搜查队,乍一走进基地才窥见这个世界的另一面。

这里有人因为断了手脚没办法出去找食物,瘦得像干尸一样,蜷在墙根哀哀地讨饭。

年幼的孩子为半个脏馒头打架,他们的父母不但不劝阻,还红着眼睛喝彩。

浑恶臭的女人披头散发从一个帐篷爬出来,脸上是麻木的,手里抓着干成几瓣的面饼,她几口吃完,贪婪地tiǎn)尽碎渣,然后毫不犹豫地走进另一个帐篷片刻后,伴随着里面鄙夷的大笑,门口飞出一块刚刚还围在女人腰间的破布。

“她这样,还有没有一点做人的尊严”孟竹不是真的想骂她,更想骂的是这世道吃人

“命都要没了,要尊严做什么”

兰疏影想回的跟这句话是差不多的意思,但这话真的不是出自她口。

开腔的是个很有辨识度的声音,冷淡的口吻里透着彻骨的凉薄。

循声找去,是个戴着棕黄太阳镜的年轻女人。

黑亮的发丝用素白簪子在脑后绾了个髻,白大褂外面罩着米色防晒纱巾,一米七左右的高挑个子,脚下踏一双7的尖头高跟鞋。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她还工工整整地在唇上涂了层漂亮的正红。

精致,优雅,神采飞扬。

有趣的是她只是个普通人,没有一点异能者的气息。

“妈,我回来了”小芝一改先前的傲,像个正常孩子一样高兴地扑进她怀里。

这个称呼又惊住了两人眼前的女人看起来顶多二十来岁,就按小芝是十岁的年龄来算,难道她没成年就生了这个女儿

女人打量她们一阵,若有所思地说“你们看起来过得很滋润。”

这话不假。

首先她们是两人小队,脾气相合,从来不存在什么勾心斗角,而且兰疏影已经晋为四级双系异能者,实力就是生活的保障,体现在脸上就是精神饱满,神态柔和。

其次,每扫dàng)一个商场,孟竹都会收集不少高档护肤品,吃得好,用得好,每天喝的是最干净的异能水,时不时洗个泡泡浴。跟一群风里来雨里去、浑伤疤的异能者比起来,她们俩简直是水灵灵白嫩嫩的两朵鲜花。

最后,后勤有保证的前提下,走到哪里都可以安家,不用执着早出晚归,这又让她们有机会去到资源更密集的地方,杀更强力的丧尸,得到更好的资源,这会形成一个良循环。

兰疏影客气一句“谢谢,你也不差。”

女人被她噎得愣了两秒,然后微扯嘴角,露出一个怪怪的笑容,就像一个常年不笑的人努力想表达善意,但是表达不出来。

“请跟我来。”

兰疏影和孟竹对视了一眼。

先前是小芝去找她们,说她妈妈请她们过去,现在见到了小芝的妈妈,似乎还不是正主,会是谁想见她们

进到医疗所深处的一个科研工作室里。

一个花白胡子的矮个子老头从椅子上跳下来,激动地弹到她们面前“嘿,女士们,你们是从哪里采到魔鬼花的,还有其他的吗,我用食物换高价”

这句话是用德语说的,兰疏影听得懂,但是没答话,女人在他面前明显收了气场,她猜这位会兼任老头的翻译。

果然,小芝妈妈在他收声后介绍道“这是我的导师詹博士,他对你们先前让人带来的那些植物非常感兴趣,如果两位手上还有其他的,我们愿意用食物交换。”

她顿了一下,在詹博士的示意下继续说道“我们正在研究这种变异植物,他把它命名为魔鬼花,这种花的根茎是我们团队研究的重点,其中可能蕴含着某种能够帮助恢复土壤活的物质。”

那些植物是在捡到秦云璋的地方随便采的,交人的时候一样备了一份给医务人员。

恢复土壤活兰疏影心里转过很多个想法,她从背包里拎出一个袋子淡淡道“我不知道哪种是魔鬼花,你们自便,对了,秦队长”

提到秦云璋,女人脸上有点不自然,飞快地别开视线说“他会好的已经有医生在帮他治疗了。”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兰疏影犀利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徐徐地说。

詹博士面对这一袋植物,已然高兴疯了,他从里面找出一种长着黑色斑点、叶片呈锯齿状的红花,忍不住递到嘴边亲了一口

咻花蕊里飞出一根短须狠狠地扎进老头的脸颊,眼可见,殷红的鲜血经过短须,被它大口大口地吸进去,根茎边的翠碧叶囊明显鼓了一圈。



139 末世至尊23

詹博士瞪大眼睛惨叫起来

诡异的是他的声音拐了八个弯,里面满是愉悦和dàng)漾“哦上帝,它是活的,宝贝儿,它还活着看到了吗”

孟竹目瞪口呆,虽然听不懂这个外国人在说什么,但是见到他被吸着血还这么满足的样子,她不肃然起敬。

在野外的时候,孟竹吃过这花的苦头。

当时她手背上被扎了个洞,损失了不少血都是其次,最可怕的是那种痒痛,分分钟折磨着受害者的神经,整整过了半个月才消

小芝妈妈戴上手,尽量在不伤到花的前提下把那根短须拔出来,因为不小心捏瘪了指甲盖那么大的一小块,还被詹博士训了一顿。

初见时冷傲不可一世的女人,在这个小老头面前就像小学生一样,乖巧地低头抿嘴,一句话也不反驳。

小芝在旁边偷笑,被她斜了一眼,捂着嘴转过去。

一对有意思的母女,再加一个植物狂魔。

詹博士脸上的伤口还在渗血,他顾不得擦,冲过来抓住兰疏影,也不管她到底能不能听懂,语速极快地说了一大堆“亲的,能多给我一些吗相信我,这是本世纪最伟大的发现,只要能解决土地的问题,我们就可以开展种子的培育和种植,这一定是上帝送给全人类的希望拜托你”

他恳切的目光紧紧锁住了她。

“您放心,我会尽力的。”

兰疏影用詹博士的母语字正腔圆地回道,随后礼貌地一笑,抽回手。

她尊重这些为科学疯狂的人,尤其是在末世里还能孜孜不倦地研究新事物,希望为幸存者做出实事的人。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眼前这对师徒俩,或许再加一个战斗职业的小芝,就是他们在后面的饥荒时期献出了宝贵的土壤活药剂。

如詹博士所言,这东西确实称得上最伟大的发现。

虽然剧本里的结局是男主击毙丧尸王,而他的手下将丧尸驱逐,他们被视为人类的英雄。但是在作为旁观者的兰疏影看来,真正的英雄是那些默默付出的人。

比如在战争白化阶段站出来的空间异能者们,他们不分昼夜地运输物资,建设空间站,接起后勤重任。

再比如让土壤能够正常种植的科学家,还有在试验田里辛苦劳作的木系异能者。是他们解决了食物危机,让前线的战斗职业没被饿死。

在任何一个时代的发展过程中都出现过很多没被史册记录的英雄,这些人更值得铭记和尊重。

如果詹博士他们需要的只是魔鬼花,兰疏影记得在安林大桥的另一端东面有块花田,里面长着不少。

她和詹博士约好下次会带一些过来,老头兴奋地跳起来给了她一个拥抱。

在兰疏影明确接下詹博士的委托之后,小芝妈妈对她们的态度明显有了很大改变。

她做了自我介绍,自称名叫秦海韵,回国之前一直在詹博士手下做论文,病毒爆发后他们转而研究变异植物。

在研究过程中他们发现土壤被污染是植物变异的根源,实验表明,土壤被多次污染之后会丧失活,无法种植作物,詹博士认为这是人类的灾难,比丧尸还要可怕无数倍。

先前他从搜查队手里得到一株干枯的魔鬼花,无意间发现它可能是解除灾难的钥匙。

可是这种花太少见了,公告已经张贴了一个星期,至今为止,他得到的第二株就是兰疏影今天带来的。

当孟竹无意间说起小芝的父亲时,秦海韵匆忙地说小芝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了。

兰疏影深深地看了秦海韵一眼,这个常年与实验室为伴的美女看似高贵冷艳,其实在表管理方面和秦云璋如出一辙的失败。

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旁的小芝,此刻这个小姑娘就像一只随时准备反击的刺猬。

兰疏影借口要去看望秦队长,拉着满脸抱歉的孟竹出去了。

小芝先前唤秦云璋为“舅舅”,又说他是“冷面鬼”,说明秦海韵也是秦家人,不过这母女俩跟秦云璋的关系似乎不太好。

秦云璋在同辈中排行第二,是老将军最看好的孙子,也是秦家内定的下一任家主。他上面有个残疾的大哥,底下有几个年幼的弟弟妹妹。

兰疏影非常确定,剧里没提过他有一个这么大的妹妹,包括后来男主和女主举办婚礼的时候,连八竿子打不着的所谓秦家亲戚都来了,场面十分盛大,却没有出现这么有辨识度的一对母女。

目前秦海韵母女俩正在参与土壤活药剂的研究,而剧里面男主和女主都没有接触过这条线。

药剂最后是从明天基地拿出来的。

这也是她想不通的地方。

在那个时期男主已经建立了自己的基地,是所有基地中实力最强的,他们把人才看作珍贵的财富,尤其像土壤活药剂这种发明,一定会成为他们最重视的一项为什么这母女俩宁可待在明天基地却不去投奔他

再想到秦海韵听见秦云璋这个名字时,虽然她努力掩饰,可难免露出不自然的表现,兰疏影本能地觉得这里面存在着可抓的东西。

只是需要想办法撬开秦海韵的嘴。

为了跟她打好关系,兰疏影准备次出发,去那片花田。

孟竹也觉得他们的研究很有意义,想同她一起去。不过兰疏影觉得没必要,只是开车过去把花带回来而已,一个人就够了。

直到她在外面遇到突发况,回想起来,更庆幸没带孟竹出去。

詹博士在这里很受尊重,兰疏影以他的名义申请到一辆卡车,去花田的一路遇到过几次丧尸群挡道,最高的不过是三级丧尸,她果断收了这几波白送的晶核。

下午三点左右,她装好满满一车厢连着厚厚土层的魔鬼花,开始返程。

卡车顺利碾过安林大桥,一个小时后,兰疏影握着方向盘,表凝重下来,这里给她的感觉很不对劲。



一只扭曲的巨爪突然从右上方甩过来。

玻璃上瞬间出现一个大窟窿,兰疏影下意识凝出水幕护在前方,从窟窿处飞出去,几下跳上车顶。

看清了这头拦路的大家伙,她心头暗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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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伙至少有六七米的高度,全呈现出干枯的深木色,长长的手臂几乎垂到脚跟,四处延伸的根须就是它的爪尖。

没有脚,没有口,这是一个异化树人。

兰疏影在林萌萌记忆里看见过类似的树人,不过这么大的可不多见。树人以颜色和体型来区分实力高低,像眼前这个,应该是六级以上。

不对,太不对劲了。

兰疏影躲开树人接下来的攻击,因为它并不快,她还有机会在躲闪之余进行观察和思考。

是哪里不对呢一天前她们才经过这里,她扫描过这个区域,并没有厉害的家伙气息

她猛然意识到,这个六级树人的气息太张扬,反而给人一种虚张声势的感觉她睁开鬼瞳仔细查看,果然在它上发现一层淡淡的虚影。而包裹在虚影之下的,它真正的躯体还不如后面这辆卡车高,干巴巴的一个小树人而已。

一根似乎是精神力的白线从树人口延伸到后面的林子里。

精神幻术,有人在cāo)控它来找麻烦兰疏影笑容微冷,那么她似乎知道后面是谁了。

水雾飞快地侵占了周围十米,树人高大的躯被雾色掩埋,外面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只有一片死寂。

树人的两根前肢各缠着一缕冰流,将它牢牢锢在原地,类似树桩的脚下结着厚厚的冰层,一下也动弹不得。这个伪六级的家伙,没有外力帮助的话大概还要在这里困上几个小时。

“嗯”

林中,半躺在大号轮椅里的男人疑惑地睁开眼,就在刚才他发现失去了跟树人之间的联系。

“少爷,那个女人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制造出一团白雾,您看。”旁边的瘦高个点头哈腰地说。

苍白孱弱的男人露出玩味的表,狠的眼底蕴着疯狂“这雾不简单,居然能切断我跟小木的联系,不过她拿小木没办法的找到我那个亲的弟弟没有,今天就先用这个女人来血祭,三天之内我一定要看到他的尸体”

瘦高个跟他汇报了一些事,这家伙很会给自己捞功劳,可是扯了一大堆,压缩起来无非就是他经过了怎样的辛苦,人暂时没有找到,但是很快就会有新的消息。

兰疏影坐在他们上方的树杈上听着,不急于下去。

一个重伤的人确实跑不远,可偏巧那个重伤又中毒的家伙正好倒在她经过的路边。这些人的势力似乎还没摸进明天基地,这是好事,她直接解决他们就好,不用担心留在基地里的孟竹。

她转而想到,或许可以从眼前这位大少爷嘴里挖出一些秦家的事,可是该怎么让他配合呢

兰疏影叹了口气,真不想跟这种心机深沉的人打交道,她觉得取第一个字或许效果会更好打。

这声叹息惊动了底下的人。

“是你”瘦高个惊愕地指着她“保护少爷”见鬼,这女人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她在上面待了多久

十几个精壮的保镖将轮椅里的人团团围住,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她的要害,兰疏影跃下来“别紧张,我只是想跟这位先生聊聊天,得到我想要的信息就走。”

她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个说法,可是她能轻松破除他的幻境,脱离幻境之后在他头顶坐了十分钟,他都没有察觉。这个剧里唯一的精神系异能者,现在还远没有成长起来。

男人把轮椅转过来面向着她,此时他神态宁静,笑容温和,像个彬彬有礼的斯文君子“这位女士想了解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

兰疏影不会因为他此刻的表现而产生好感,他只是在拖延时间等救兵。

“几个小问题而已。第一,你是谁,为什么想杀我”

“鄙人秦云修,至于杀你,这样美丽的女士,我怎么舍得呢,只是听说林女士曾经帮了我那弟弟一个大忙,很想跟你认识一下。”他目光诚挚地说,一只搭在干枯双腿上的手微微抽动。

透过水雾跟她的精神联系,兰疏影发现那个树人好像精神了点,正在努力挣脱她留下的冰流。

“原来如此。”她帮秦云璋的忙可多了,谁知道他指的是哪个,不过她也不在意。

兰疏影笑笑,抛出第二个问题,也是她真正想知道的“你认识秦海韵吗”

秦云修温和的表破了一个口子,好像有点惊诧她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不过他很快也回答了“小韵是我的妹妹,她父母牺牲命救过我爷爷,之后秦家收养了她。小韵醉心学术,跟所有人都不太亲近,她十七岁那年出国留学,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兰疏影若有所思。

有对比才有发现,秦云修回答第一个问题的时候看不出来,回完第二个问题,就能发现其中的微妙差异了。

想认识她肯定是假的,动用树人挡道,他是恨她帮过秦云璋,所以想让她在这里埋骨。而后面关于秦海韵的内容,有很大可能是真话,但是一定有隐瞒,比如说小芝。

“秦海韵嫁过人吗,她女儿的父亲是谁”

秦云修沉默了,他好像回忆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先前隐藏起来的疯狂再度浮现,兰疏影本能地觉得跟秦云璋有关。

一个猜测在她心头升起,只待验证。

“小韵她”他露出为难的表,示意她靠近一些,并且把周围的保镖驱远了,用行动和眼神暗示她关于秦海韵的事他愿意说,但是这属于秘密,只有她能听。

兰疏影不动声色地走上去,随时准备动手。

果然,就在她走到轮椅前方三米的时候,保镖们同时开火,密集的枪声不止是在周围,还在她背后的密林。

那里有一群刚赶到的保镖,里面不乏异能者的存在,五条火蛇向她空空的后背冲过来。

白雾散去,所有人吸了口凉气。

女人全裹在一个水做的巨型蛋壳里,黄澄澄的子弹漂浮在水流表层,和那几条火蛇一样,它们无法再进一步。

她抬起手,草地上先覆上一层白霜,温度越来越低,冰层爬上他们的双脚,继续向上延伸,除了那几个火系异能者以外,所有人很快被封进冰块里,表凝固在刚才的惊异。

秦云修愕然。

这一手太漂亮了,超过了他对她的评估根据他得到的报,这个女人只是箭术厉害,以及能控制少量的冰,速度较快,仅此而已。

可是眼前这一幕冰雪世界让他只想把传出这话的人大卸八块,这叫少量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女人踩着轮椅坐垫的空余部分,神愉悦地蹲下来甩了他一巴掌,“现在你想编什么故事给我听,嗯”



141 末世至尊25

秦云修眼中浮现出极度错愕和屈辱。

即便他自幼体弱,担不起家主重任,可他为秦家的长子,三十年来从没有一个人对他这样不敬只有这个女人

兰疏影接下他的恨意,毫不犹豫地在另一边来了个对称的巴掌印,“委屈了想杀我”

她对秦云璋没什么好感,可是眼前这个秦云修更让她腻味,从他们之前的谈话可以确定,这次秦云璋重伤事件背后绝对有他的参与。

这两兄弟之间的瓜葛跟她无关,如果这人知道是她救走秦云璋,想抹掉她这个坏了事的人,或许这个心她能理解,毕竟是仇敌之间的生死大事。

可他根本不知道。那么再往前推算,她帮过秦云璋的也只有一只百眼加一只实验室守门怪物,互惠互利而已,甚至谈不上交。

这么点小事也能成为杀人动机,只能说明这个秦云修小肚鸡肠,天生就有反派潜质啊。

要是他没主动挑衅的话,或许她也乐意留下这个必死的反派去给男主找乐子,可是人家要作死她也不好拦着不让。

秦云修的精神力比寻常人高很多,第一时间抓到了兰疏影的杀机。

他其实是被自己人给坑了。

报里说这个女人是三级异能者,他肢体残疾的特征太引人注目,从来都是让手下代他出面,手下都是二级,自然分不清兰疏影到底是什么层次。

于是秦云修想当然地觉得她应该还停留在三级,而他是四级精神系异能者,加上一个刚突破四级的树灵,至今为止没有人能打破他的幻境。

抱着这份自信,秦云修发现她之后立即cāo)控树灵出手,没想到,确实没想到

“呵呵”秦云修低头笑了起来,兰疏影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一匕扎进他心口。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匕首就像扎进了麻袋里,她听见噗嗤一声,但伤口里没有血。

又是幻术

她皱眉,发现此时脚下踩的不是轮椅,而是一块石头,而秦云修的体诡异地好了,长玉立地站在不远处,鸷的目光冷冷地落在她后。

水花四溅。

被树灵拍碎的不是血之躯,而是一个跟兰疏影一模一样的水人。

秦云修对她再度提高评价,在幻境中迅速锁定住女人的方位,这次是他亲自出手,无形的绳索捆上女人的双脚。

水浸透绳索,让它沉重地落地又是水人

幻境不知不觉被白雾占据,秦云修发现自己彻底失去她的踪影。

冷汗爬上他的面颊,这是他首次出现不确定的心态。他知道自己在幻境里并不是无敌的,如果有人的精神力是他的几倍以上,甚至可以反过来cāo)控他的幻境。

雾的尽头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影。

那张毫无瑕疵的面孔在他梦里出现过无数次,每次都被他斩得七零八落,然而这次他疯狂地想冲上去却动不了。

过去他死了自己的幻境,在这里他可以重新体会用双腿站在地上的感觉,但是现在他又成了一个动弹不得的死瘫子,而这一切明明是拜秦云璋所赐

巨大的憎恶让他咬牙切齿地踏出了一小步。

“咦”兰疏影有点惊讶,这家伙的意志力不错,居然利用对男主的恨意做武器来对抗她的幻境。

她不想跟他玩下去了,车里还有一群魔鬼花等着她运回去呢。

雾中的“秦云璋”拖着一根长长的铁链,链子尽头是一把巨型弯刀,哗啦,刀光闪过,斩落了秦云修的人头。

幻境破除,轮椅上的男人已经失去气息。

轮椅边上两步的位置倒下一个奄奄一息的树灵,它在两人沉浸在幻境中的时候已经脱离束缚来到这里,如果兰疏影醒得再迟些,这家伙恐怕已经伤害了她的。

失去主人的增幅之后,树灵显得更加瘦小,一双刻出的树洞眼睛里流出琥珀色眼泪。

所谓斩草除根,兰疏影根本没想过要留下它。

“那边的,借把火。”她曼声说。

场上还冻着几十根冰棍,只有几个火系异能者在冰层面前顽抗着。

秦云修死后,他的手下们失去主心骨,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顺从地朝树灵放了一条火蛇,树灵没有口,哀嚎的声音通过精神折磨着众人。

兰疏影冷哼一声,直接把那抹意识掐了。

几个火系异能者忐忑不安,刚才那个放火烧树灵的异能者大着胆子问“我们可以走了吗”

兰疏影“除非你们能告诉我更多关于秦海韵的事。”

那人认真地想了一会,说“秦小姐出国的时候是我开车送她去机场的,她落了一个手提袋在我车里,里面有张检查单。她那时候已经怀孕一个多月了。这事儿没别人知道,我怕被灭口,看完就把它烧了,之后再也没见过秦小姐。大少爷不喜欢有人提她,因为这个还杀过几个人。”

“还有别的吗”

“您想知道哪方面”那人恭敬地问。

“算了,你认一下这里的人,看看谁会知道得更多。”

他指出了最开始跟秦云修对话的那个瘦高个,还有一个颧骨很高的中年人。

瘦高个满嘴跑火车的功力她已经见识过了,所以被她解开冰封的是另一个人。

其实兰疏影之前消耗了不少,水系异能耗尽,而且秦云修临死还用精神力狠狠地攻击了她,刺得她两边太阳一直发疼。

说是审问的过程,其实也是她恢复的过程,她就这样一脸淡然地端坐着,摸不清深浅,这几个清醒着的人反倒不敢跟她动手,问什么就答什么。

一个小时后,暮色渐临,兰疏影从他们口中再也问不出有价值的东西,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们的配合。”

在他们松了口气的那一刻,冰层再度出现,这次就连几个火系异能者都没能及时反应过来,几张愕然的脸卡在坚冰之后。

“但是很抱歉,我不会给自己留敌人。”

她不知道这些人的生平,也不会充当判官,根据他们的善恶去量刑,她要做的只是把主动跟她为敌的人送下去见判官。



142 末世至尊26

卡车朝着明天基地的方向驰去。

又过了两个小时,这里路过一个三人小队。

他们衣帽整洁,就像活在太平岁月里,每个人上都带着经历过酣畅屠戮的煞气。

看清眼前这几十根气息全无的“冰棍”,左眼带着一道深疤的队长玩味地赞道“是个狠角色”

“老大,你看这个人会不会也”其中一个露出担忧。

第三个人拍拍他的脸,大笑起来“总共就十个人,你以为这个世界有多小,这都能让我们碰到哈哈”

刚才说话的那人勉强笑了笑。

他莫名地想起一个异色双瞳的艳丽女人,他的预感向来很灵验,现在他只希望,做下这一切的那个强者千万别是她。

满载着整整一车厢的魔鬼花回到明天基地,这时基地里已经安静下来,偶尔有出来撒尿的男人站在路边对她吹口哨。

兰疏影直接把车开到医疗所门口。

小芝自己在院子里,刚打完一拳,桌上放着一桶没拆的红烧牛面,旁边有个八成新的茶壶。

见她回来,小芝大方地指指桌子“我妈让我给你留的,壶里有开水”

秦海韵的美貌不是没道理的,现在手表上显示的时间是十点半,她已经关好门进入梦乡了。詹博士倒是没睡,迷迷顿顿地趴在桌上,一听见脚步声就跳起来。

揭开篷布,满车厢的魔鬼花齐刷刷向这边转过来

大晚上的,光线昏暗,这个场面说实话有点惊悚,但是在詹博士眼里简直是无数个美人在前面向他招手。

老人家手捧着心脏,幸福地倒了下去。

他的团队除了小芝母女俩以外还有八个人,全都跑出来看花,七手八脚地准备把花移植到大棚里。

这时候有双深邃的眼睛正专注地望着车旁的女人。

黑色棒球帽固定住她黑亮的披肩发,帽檐下最吸引人的是一双黑亮有神的眼睛,漂亮且带着锋芒。她是天生的微笑唇,不笑时也带着浅淡的笑意,不是温柔的那种,而是载满了满溢的自信,越琢磨越让人移不开眼。

水系异能者大多有一水润白的好皮肤,这个女人也不例外,而且她比其他女人更有韵味。

秦云璋喉结动了一下,忽然觉得有点口渴。

几口饮尽茶杯里的水,他却更渴了,怔怔地摸到心口的位置,跳得比平常快一些,脑子里总在回想那张自信闪耀的俏脸。

每次见她,她总是比上次强很多。

他不知道该为她感到高兴还是该为自己失落,人生中第一次在实力上输给别人,还是一个永远跑在他前面的女人。

秦云璋下意识再看向窗外,发现她消失了。

兰疏影靠在白墙上满足地吸了一口醇厚香郁的面汤。

她怕这些魔鬼花路上会闹出什么花样,解决了那些人之后没敢耽搁,一路直接开回来,只啃了一块压缩饼干,捧着这碗乎乎香喷喷的面,这才算是晚饭啊。

孟竹看她吃得这么香,默默地从空间里拿出一小袋卤鸡蛋,给她加餐。

秦云璋这一夜睡得很不踏实。

他在梦里又见到那天被他误找麻烦的漂亮青年,并且跟对方又打了一架,早上醒来的时候觉得上的拳印子隐隐作痛。

“烧退了,”医生把体温计拿出来,正好见他睁眼“秦队长上的毒素已经彻底清除了,不过伤比较重,最好多养养,今天第一基地来了几个人,有个叫秦锋的人说是来接你回去的。”

秦云璋面无表地坐起来跟他道了谢,忽然看见斜对面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白得发光的年轻女人。

他下意识伸手整理上的衣服“林女士。”

兰疏影回过神,冷不丁问了一句“你跟你大哥关系怎么样”

他下意识皱起眉,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厌恶,但是细究起来,似乎还有淡淡的愧色。

她以为他不会说了,没想到过了一阵,他很认真地回答起来“很不好,我母亲怀他的时候家里境况不稳,常有人刺杀,他出世以后体很不好,可是我从小一直很健康。小时候有人挑唆他,让他以为是我抢走该属于他的继承权。”

他失神地说“有一天,我在楼梯上被敌人安插进来的佣人推了一把,撞到了他,我们一起滚下去,他摔断脊椎,而我平安无事他不相信是意外,从那以后越来越听不进别人的话,还有后来小韵的事”

“小韵”

秦云璋怔怔地把目光移向她的脸,停住话头,抱歉地说“家里发生过不好的事,让林女士见笑了。”

他跟自己不熟,当然不会把秦海韵的事告诉她。

兰疏影理解地点点头,没继续问,倒是他不自在地问起上次所谓“人”的事,她只说大概是个误会。

恰好这时秦锋带着几个人进来看望。

兰疏影趁他们说话的时候,从秦云璋枕边顺走一根头发。

她记得医疗所深处有一间废弃库房,里面是一些很少用到的仪器,比如可以代做亲子鉴定的机器。

没错,她怀疑小芝是秦云璋的女儿。

首先是秦海韵对待这位“二哥”的态度很怪,她特意观察过,发现秦海韵对他应该有,虽然极力克制,但是女人一旦对一个男人动过心,眼角眉梢都能抓到细节,那种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如果她确定喜欢秦云璋,那就有动机。

作为秦家收养的女儿,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在血缘上不算**,但秦家绝对不会容许这种错误,那么秦海韵当年应该面临着两个选择,1是打掉孩子,当作一切没发生,2是离开秦家从此消失。

第二点恰好符合秦海韵之后的人生她怀着来历不明的孩子去了德国。

以她父母对秦家老爷子的救命之恩,她如果是被人欺负导致怀上小芝,秦家一定会为她讨个说法,除非这件事本就是她理亏。

以上是兰疏影的猜测。

另一点让她觉得能够支撑这个猜测的,是大少爷秦云修的态度。



143 末世至尊27

就在今天,当她问到小芝的父亲时,秦云修的表现就像想起了有趣的事。

随后就是疯狂,而他的疯狂,在之前和之后的幻境里各发生过一次,触发点都是害他瘫痪的秦云璋。

兰疏影正想去找小芝,看看有没有机会拿到对方的头发,忽然碰见偷笑着往这边走的孟竹。

她好奇地问“怎么了,有什么开心事,说出来听听”

孟竹摊开手心,只见纸巾里包着一颗小的牙齿,还带着新鲜的血。

“有人换牙了,自己不愿意看,托我找个房顶扔上去。”

顺着她手指着的方向,一头卷翘短发的小姑娘气哼哼地坐在台阶上拿野草撒气。

换牙之后要把下排牙抛上房顶,上排牙埋进土里,这是一项很神秘很庄重的仪式,不过没几个人能说得清其中的原理,大概只是一代代传下来的习俗。

没想到小芝这个在国外长大的小姑娘也知道这个。

兰疏影笑着接过纸包“那我去吧。”

小芝一直用余光打量着这边,直到兰疏影当真跃上屋顶,她才满意。

那颗小牙陪着兰疏影在上面晒了会太阳,她远远看见一个老医生回来,赶紧跳了下去。

她跟老人家表示自己有个亲戚,在基地里遇到了疑似当年被拐走的孩子,想请他帮忙验一验。

老医生接下了这个重任,郑重地收好秦云璋的头发、小芝掉的那颗牙和上面的血,让她过几天来拿结果。

了却一桩心事,兰疏影接下来几天都没出基地,一直在老医生附近徘徊保护这个节骨眼上,她不希望有任何意外况打乱她的计划。

孟竹很快发现了她的异常。

兰疏影本意就是让她不要对男主动心,正巧遇到了剧里没出现过的小芝母女俩,如果小芝确实是秦云璋的女儿,以孟竹的格,自然会将这个男人永远排除在外。

所以她把一切都告诉了孟竹。

等待鉴定结果的人又多了一个。

报告还没等出来,她们等到了郁非。

郁非失踪的这几天里似乎有什么际遇,四级巅峰即将突破到五级的兰疏影竟然看不出他的等级,他的精神幻术也进步了作为一个本质上的丧尸,他就这么大摇大摆地从基地门口走进来,一路招来许多异能者的觊觎。

没办法,他这颜值真的太能打了。孟竹目瞪口呆地发现原来女人也会站在路边对人吹口哨。

可见对美的追求不分别。

这是第二次见到郁非,但实际上按孟竹见到他真容来算,这是第一次。然而那样纯粹且炽的眼睛,除了那个冒充滕子英的怪人以外,她真的想不到第二个人。

迎着这双脉脉含的眼睛,孟竹一瞬间想起了兰疏影扎根在她心里的那句话他对你,一见钟。

耳尖不知不觉红了。

兰疏影轻轻推了她一把,笑道“他好像有东西要送你。”

追女神宝典第二章

倘若经历了一次小别,下一次见面务必给女生留下深刻的印象,比如当众送她一份独一无二的小礼物,最好采用让其他女羡慕的方式。

郁非在某个半吊子专家的建议下,按计划认真践行了这一点。

他漂亮的脸上满是肃穆,短短五十米的距离,他纠正了三次同手同脚的毛病,最后索自暴自弃了,连走带跑地来到孟竹面前。

而后单膝跪下,绅士般地将手臂在前划了个半圆。

颜好的人做什么都加分,周围一圈吸气声,孟竹忐忑地退了半步她觉得自己快被那些女同胞用眼神撕碎了。

郁非从衣服的心口处摸出一个小首饰盒,从里面取出一只用晶核打磨成的戒指。

它呈一种洁净幽邃如宝石的晶绿色,取材于木系晶核中间那块精华,从残余的气息判断,这只丧尸是五级后期。

戒指形态更适合贴佩戴,而且木系晶核是最温和的一种,任何人都适宜,对人体很有好处。

尺寸不必多说,必定和孟竹的手指完美契合,因为是兰疏影专门等孟竹睡熟以后去量的。选的是中指,据说戴在这根手指上代表“恋之中”。

这份礼物是手工打磨出来的,不但诚心,而且贵重得超乎想象。

“小竹,我知道你对我可能第一印象不太好,我胆子很小,怕你不愿意搭理我所以扮成他的样子接近你,就是想跟你多说几句话,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骗你的,你可以原谅我吗”

青年碧色眼眸里写满诚恳,长睫垂下时,带出委屈又可怜的感觉,他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孟竹,这模样惹得旁边姨母心落了一地。

周围一些中年女人甚至“自发”帮他喊起口号原谅他原谅他

兰疏影无语地瞪了他一眼,果然发现了一丝逃得飞快的得意。

在某人作弊器一样的精神cāo)控下,这些低级异能者和普通人从围观者变成忠实拥护者,孟竹先是稀里糊涂地答应了原谅他,又莫名其妙地接受了这份礼物。

不过她还是留了点脑子,硬起心肠拒绝了郁非试图帮她戴上的请求,自己回到房间里摆弄了一会,发现只能在中指上。

她不懂寓意什么的,收也收了,就这么戴上吧。

郁非把整个人贴在玻璃外面,笑容灿烂地朝兰疏影比了个耶。

丧尸王的追妻大业,至此成功实现了一个好开端。

不到一天,整个明天基地都知道这里来了个漂亮的小伙子,不但爽朗,而且实力强劲。

在这里,晶核是硬通货,因为没有哪个异能者不想尽快提升实力,在平均水平为二级,最多不超过三级半的异能者中,郁非一出手就是一颗五级木系晶核,而且上一点伤势都没有,他的实力不言而喻。

如果哪个基地能招揽到这样的高手,哪怕只是作为不固定居住的外援,也足够升为最强基地。

郁非这家伙不老实得很,嘴上谦虚说不懂怎么追女孩子,可是往往兰疏影给他照本宣科地念一念,他自己就会举一反三,灵活运用。

比如说,孟竹心善,常用食物接济基地里的孤儿,这几天没出去扫dàng),空间里的存货只能越来越少,郁非到况之后立即开始行动。

他自己溜达出去,回来的时候要么背点孟竹吃的零食,要么背一袋各色晶核,往门口气定神闲地一坐,用晶核跟过路的小队换食物。

基地不敢得罪这么一个超级高手,只好任他占地做生意,因为他,基地高层开了不下于十个会议,他们很愁,可除了捧着他让着他,还能怎么办

没几天,孟竹的名字紧跟着响彻基地,成为男女老少统一嫉妒的幸运女孩。



144 末世至尊28

这天,兰疏影从走廊经过,看见前面蹲着一个人,手里拿着木头和刻刀,看样子是在雕什么东西。

看形有点眼熟。

她正琢磨着会是谁这么有闲心,走过去一看居然是郁非,兰疏影表古怪地赞了他一句“你还真是心灵手巧啊。”

被夸了的丧尸王没抬头,嘿嘿一笑,有点不好意思的味道。

更让她意外的是,不远处还有个帮工在劈木块,她表更古怪了“秦队长体恢复好了”

秦云璋僵着一张俊脸,耳尖微微发红,简短地回了一句“嗯。”

他伤得确实不轻,现在只是可以下做点简单的活而已。

秦锋他们得到消息,特意来接他回去,可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拒绝了他们,就想赖在明天基地里休养。

兰疏影还没问他们这是在做什么,郁非已经炫耀地把手里的东西举起来,是个初见轮廓的小木人,穿着公主裙,五官还没刻,只看刘海倒是跟孟竹有点神似。

他想给孟竹做个音乐盒。

手工做音乐盒当礼物确实显心意的,兰疏影毫不犹豫地朝郁非竖起大拇指很好,你已经出师了,以后可以自己撩妹了。

而秦云璋之所以会认识郁非,原因更是让她没想到。

秦云璋语气平板地说“那天刚被我大哥暗算过,发现附近有精神异能者的气息,我以为又进了幻境,就跟郁非打了一架。”

郁非这个二货笑得没心没肺“对啊对啊,这家伙见我就跟仇人似的,冲上来就揍,还好我结实。”

秦云璋语塞。

如果女人不在这里的话,他真的想骂人。

这个怪胎可不止是体结实。

以他三系异能加,随便一拳都能打裂石头,可是那么多拳砸下去,这家伙跟没事人似的,弹起来把他一顿胖揍

他差点以为要死在那儿了,最后被放过的原因很诡异怪胎当时自言自语了一句,说闻到有高级货的味道,就这么扔下他跑了。

听说孟竹收了一个用晶核髓打磨的戒指,恐怕材料就是那只丧尸上的。

他手下不知道弄死过多少丧尸,到头来却是因为一只丧尸挽回这条命,秦云璋心里很不是滋味。如果他知道揍了他半死的这个也是丧尸,恐怕更不知道是什么心了。

秦家的家教不错,秦云璋这人也算讲道理,事起源于他先认错人,主动攻击了对方,伤成这样也是他技不如人,歉意还是要表示的,所以看见郁非在给心上人做礼物,他就出来帮忙了。

天边响起几声闷雷,兰疏影清楚这是因为什么,心里憋着笑,拿扫帚把木屑清理干净。

剧里的人类反派秦云修已经被她干掉了,未来的丧尸王者跟男主友好地蹲在一起削木头,她怎么想都觉得好笑。要是作为女主的孟竹接下来再被郁非追到手,上面的天罚之眼大概要气到冒烟。

郁非没多久就把她赶开了,让她去陪孟竹,别让孟竹发现他们在做什么。

兰疏影非常理解,郑重地举手保证不会破坏这个惊喜。

孟竹最近跟小芝很聊得来。

小芝武术天赋很高,不知道从哪学的那拳法,在兰疏影看来跟她学过的锻体刀法有异曲同工之妙,长期练下来对体质很有好处,她跟孟竹相处得好,这两天正在教孟竹练拳。

小芝也是异能者,光看她用的那两把枪可能会觉得她是力量系或者速度系,可是事实上她是金属系的。这异能不太常见,但是很厉害。

比如说,她那两把枪就是自己控制金属凝成的。

因此,兰疏影用一口袋糖果和一百颗二级晶核跟她下了个订单,拜托她帮忙按图纸做一条刃鞭出来。

小芝不太高兴她救下秦云璋的事,但是看在她后面带回来的魔鬼花,还有这些酬金的份上,愉快地接了这单,这会儿正在医疗所的院子里凝练金属。

这个步骤不怎么费神,小芝一边凝练,一边给孟竹纠正拳法里的动作。

兰疏影看了一会觉得无聊,去找老医生了。

最近基地里的伤员越来越多,医疗所里乱得不可开交,连负责研究的秦海韵都客串医生去帮忙了。

据伤员们说,附近的丧尸不知道什么原因,现在更加凶悍。

以前同级别的1v1战斗一定是人类异能者胜,可是现在胜率能有一半就不错了,必须几个人帮忙牵制。

“今天遇到的那个太奇怪了”一个伤员言又止。

“怎么个奇怪法”兰疏影进来的时候刚巧听见这句,追问道。

这里很多伤员都被她用水雾治疗过,对她很客气。

那人皱着眉心迟疑地说“我也说不清楚就感觉,它好像不想跟我们打,还老是咬空气”

他的队友愤愤道“对,就是这种感觉好像旁边有个人按着它,它不乐意后来被我们砍了一条胳膊,它居然直接就自爆了,还炸死我们一个兄弟”

“你们遇到的是几级丧尸”

他肯定地说“三级”

一级丧尸是毫无理智的行尸走,闻到味就会过来,二级丧尸力气更大,多了些战斗本能。

而到了三级,它们开始有避害的思想,智慧层次相当于末世前的低智动物,不会主动攻击实力跟自己相近的小队,更不可能因为断臂而自爆。

按这种描述,还真像是有人为的痕迹。

兰疏影皱眉,能够强行cāo)控丧尸发动攻击,说明幕后者的实力至少是四级,而且那家伙不是丧尸否则,伤员口中的三级丧尸不会有那样明显的反抗。

会是什么人,又是为了什么目的

明天基地只是中型基地,一切都普普通通,如果有值得一提的东西,那就是在这里养伤的秦云璋,还有为了孟竹留下的丧尸王郁非

男主,女主,头号反派,都是剧里的关键人物。

兰疏影摩挲着下巴,打算亲自去查探。

就在这时一股新鲜的血味飘来。

她本以为是刚抬回来的伤员,谁知道来的竟是半被血染红的小芝

小芝摇摇坠地扶着门栏“快,快救小竹姐”

“有人把她打晕带走了”



145 末世至尊29(逢6加更)

郁非的脸色首次呈现出青白,双眸载满死气,只有一句话可以形容他现在的状态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知道孟竹被抓走之后,郁非疯了。

作为丧尸中最强大的存在,他的嗅觉极其敏锐,循着空气里残余的那一丝孟竹的气味,他朝着东北方向追过来。

他的速度发挥到极致,几次把同行的兰疏影甩在后面。

孟竹在距离明天基地10公里外的一处密林睁开了眼睛,她被一个穿红t恤的男人粗鲁地扛在肩膀上,对面站着一个左眼珠灰白的大个子,眼上有道深深的刀疤。

察觉到他们的恶意,孟竹开头有点心慌,冷不丁冒出一个想法假设今天是林姐被人绑架,她会怎么做

她很快镇定下来,问“你们是谁,抓我来这里想做什么”

左眼有刀疤的大个子绅士地伸出右手,这动作跟他本人的气质很不搭,显得不伦不类“孟竹小姐对吗我们没别的意思,只是有点不忍心看你被骗,所以顺手救你出来。”

“骗”

“没错,听说,最近有个小伙子在追求你,他叫郁非。可是孟小姐恐怕不知道他的真实份,如果知道了,恐怕就不会跟他继续做朋友了。”

大个子的笑里带着让人不舒服的味道。

一个灰衣人从林子里出来,手里提着一颗灰白腐烂的脑袋“老大,拿来了。”

大个子把那颗脑袋接过来在脚上颠了几下,在孟竹厌恶的眼神里感慨起来“看,你也觉得这东西恶心。”

孟竹在心里吐槽我是觉得你恶心

丧尸确实不讨人喜欢,但她对它们丑陋的外表早就有免疫力了,而且丧尸死了能奉献晶核,好歹算是有用的东西,而眼前这三个人呢

鬼鬼祟祟,不怀好意,明明实力不错,不去外面打丧尸,非要做绑架这种见不得人的事颠着个丧尸脑袋想唬谁啊呸

可是孟竹知道,不能就这么跟他们撕破脸,她要拖时间,找机会跑出去或者等林姐带人来救她

所以她乖巧地点点头“是啊,它又脏又臭,上面不知道有多少细菌。”

大个子、红t恤和灰衣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大个子上来拍她肩膀“孟小姐说话真有趣,既然你也觉得恶心,那你为什么还要跟一个丧尸搅在一起别这么看着我,你应该猜出来了吧,郁非不是人类,他是个披着人皮的丧尸最近你们基地是不是多了很多伤员这个况是从郁非出现以后开始的,所以你觉得是因为什么呢”

伤员增多的况确实跟郁非出现的时间同步,但是孟竹更倾向于相信郁非,她反问他有什么证据。

“证据么那还真是不太好找,这家伙是精神系的,最擅长幻术,你们见到那张完美的人皮只是他变出来的。不信你可以想想,你见过他吃饭喝水吗丧尸可没有这个需要,他们只要血和。”

孟竹摸摸鼻子,那还真是见过的郁非扮成滕子英的时候,缠着她做辣面汤,他自己吃了大半锅。

“好像是没见过。”她昧着良心继续拖时间。

这时,孟竹感觉到有两道熟悉的炽视线落在她上。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大个子的话,假装看风景的样子,果然看见不远处的树上站着一个苍白俊美的青年。

他鸷的目光从三人脸上一一扫过,已经给他们下了死亡通牒。

可是他不想当着孟竹的面做接下来的事,他怕孟竹看见他杀人的样子以后会怕他。

“所以,孟小姐,你现在的况很危险,别忘了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只丧尸缠上你肯定有他的目的,但绝不可能是因为,这太有趣了,你听过狼会上兔子吗,哈哈哈哈”

大个子叨叨半天,以这通嘲笑为结尾。

兰疏影在另一个方向蹲着,默默地为这三个蠢货点了根蜡。

他们太小看郁非了。

如果一切按剧发展,现在郁非应该还在安林中学里蹲着,按郁非自己的说法,那天她们清理学校外围丧尸的时候,是他第一次见到孟竹。

在那之后郁非就离开了安林中学,为了不影响她们杀丧尸,确定她们安全,他就去了别处。高级丧尸之间有不得侵犯对方领域的默认协定,他大摇大摆地到处晃,难免跟其他丧尸有冲突。

就这样,郁非以坐飞机的速度一路晋升。

所以,如果这几个蠢货按剧去猜度他的实力,以为他们三人联手应付郁非完全没问题,那可就太傻了。

此外兰疏影确定他们并没有仔细调查过,至少没跟她碰过面,否则自然该知道,她罩着的人,不要动。

在进入这个小世界之前,兰疏影见过他们。

就是来自7区的那个三人组。

他们这样找上来挑拨孟竹跟郁非的关系,而且没有伤害孟竹的意思,她猜测他们是被分配了纠正任务。

跟上个世界的修复者杜晴不同,纠正任务一般在剧发生严重转折的时候自动发布,随机分配给当前场景的任务者。

接到郁非死寂的目光,兰疏影知道,该她出手了。

冰流蜿蜒地绕过几人的脚边,猛然化作绳索住孟竹的纤腰,她施力一拽,将孟竹接了过来。

大个子一惊,冲过来抢人,却在半道上硬生生停住了,惊愕地瞪着面无表的兰疏影。

刚才他在女人眼中看见了金蓝异色,是她

兰疏影一声不吭地拉起孟竹就走,这块密林将是这三人的埋骨之地,而她和郁非已经达成共识,不会让孟竹目睹接下来的血腥。

“老大,我们接下来”

先前的猜测被验证,灰衣人脸色发苦,女主被抢回去了,也不知道他们说的那些话能产生多大影响,他拉开任务栏看了一下,进度是1,应该多少能留点印象吧。

真是怪了,为什么夜莺前辈会跟女主在一起呢他本来以为来救女主的会是丧尸王郁非呢

等等

他的瞳孔一缩,刚回头想提醒老大准备迎战,迎上来的却是一只苍白的利爪。



146 末世至尊30

人被救回来,明天基地的救援队还没集合好就解散了,基地高层们齐齐松了口气。

但是顺利回到安全地点的孟竹整个人怏怏不乐的,像是有很重的心事。

兰疏影给小芝处理完伤势,刚出门就撞到了一脸纠结的孟竹。

“林姐,今天劫走我的那个人说,郁非不是人”

兰疏影摸摸她的头顶,放缓语气问“还说什么了”

“说他是丧尸”孟竹的表更纠结了。

“那你相信吗”兰疏影抛出一个犀利的问题“假如他真的是丧尸,你会怎么办”

“我”孟竹丧气地垂下头,眼神迷茫,还有股说不出的难过“我也不知道”

兰疏影静静看着她,其实她能有这种反应,说明她已经把郁非放在心里了。

如果郁非在她心里只是一个普通朋友,她不会这么纠结。除非她本已经把郁非列入考虑列表,得知这个可能之后才会是这样的反应。

跟丧尸交往确实需要勇气,从现实层面来说,丧尸上确实有很多病菌,还有致人失去神智的病毒,这是众所皆知的。

相处到现在,兰疏影已经不再是只把孟竹当工具,把朋友推给丧尸当媳妇,这事儿听起来不厚道。

不过兰疏影让糖盗出了一些资料,从而知道了这个世界的一些设定。

丧尸是病毒泄露之后,被改造失败的产品,随着等级提升,它们在向人类完成转化,一般来说七级开始有一次机会,机体开始复苏,到九级时完全变成人类。

当然郁非不在此列,他是特殊的一个。

化滕子英那晚他显露真,糖检查过,他可以把病毒收缩在体的某一角落,只要他想,他就是一个正常人类。

当他将来晋为十级丧尸王的时候,会具备生育能力,理论上可以跟孟竹繁育后代。

孟竹已经渐渐从她那个拟真游戏的梦里清醒过来,接下来她需要一定时间去分辨郁非的份,以及决定是否接受他的感。

这个过程,兰疏影不会打扰她,往后该由郁非自己努力赢得美人心了,而她现在只需要专注一件事,那就是变强。

被她的水系异能连天加夜地滋养着,小芝那看起来严重的伤没两天就好透了。知道她要出去杀丧尸,小芝主动加班两天,赶制出了她要的刃鞭。

将这把熟悉的武器握在手心里,兰疏影心满意足地走出明天基地的大门。

秦云璋发现,这个女人越来越神出鬼没了,她可以连着好些天不出现,偶尔出现的时候上总是带着伤。

一天天过去,她的气息越来越强大。

当秦云璋接到军区基地紧急召唤让他回去的那天,兰疏影已经晋为六级双系异能者,在这个基地里仅次于郁非,比秦云璋高出两级。

他该回第一基地了,还要努力突破,追赶她的脚步。

秦云璋想到接下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忽然有点别扭,不太想走。

他踱步到兰疏影房门,想跟她道个别。

可是里面传出其他人的声音,听起来闹得不太愉快。

这个声音是小韵她在说什么,秦云修

秦云璋准备扣门的手停在空中。

“秦云修是秦家大少爷,你杀了他,秦家不会放过你的,这件事我可以帮你保密,但是这个东西必须毁掉,你必须答应我不能把小芝的世告诉任何人”

兰疏影的目光越过她手里那纸鉴定结果书,落在薄薄的木门上。

本来就是故意留下秦云修的吊坠作为战利品,好让秦海韵知道她的战绩,兰疏影自然不会就这一点展开辩驳。

她淡淡地说“你既然选择留下小芝,为什么不给她一个父亲这件事是秦云修临死前告诉我的,出于好奇,我找基地的医生帮忙做了个鉴定,鉴定结果就在这里。小芝是秦云璋的女儿,这是抹不掉的事实。”

小芝是秦云璋的女儿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打在秦云璋的头上。

这比秦云修被女人杀害的消息还要震撼,他一瞬间木住了。

一些记忆的碎片涌上来,他想起当年小韵出事的时候,他主张要找出祸害小韵的那个混蛋,一定要让那人付出代价,可是爷爷坚决不让他继续查下去,第二天就把他送走了,在那以后他再也没有面对面见过小韵,只知道她在国外生下了一个女孩儿。

临走时那些长辈别有深意的目光,小韵的羞愧和绝望,一夜之间被清扫的佣人还有那一晚的酒醉,酒里检查出的成分

他还想到那个被母亲叫来帮忙解药的女孩

或许因为有了刚才那句话,他记忆里那张原本模糊不清的脸渐渐开始变化,变到最后,定格为小韵的样子。

是她,是她啊他怎么会那么蠢还有小芝,那个孩子见面以后对他莫名的厌恶,还有跟自己相似的特征

由于过量的绪波动,秦云璋的口剧烈起伏着。

“谁在外面”

他的喘息声惊动了里面的人,秦海韵拉开门的时候脸上还挂着愤怒,看清是他,她木住了。

“你是故意的”秦海韵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回过怒视着兰疏影。

兰疏影摊摊手没说话。

“小韵,当年”秦云璋向来少有表的脸上露出挣扎和痛苦。

秦海韵艳丽的红唇颤抖了半天,泪如雨下。

对于他俩之间发生过什么样的风流韵事,兰疏影没兴趣了解,门被他们占着,她直接打开窗户跃了出去。

或许对于这两人来说,她是个残忍自私的恶人,不过秦海韵余未了,边一直没有别的男人,她这样做,并没有造成本质的伤害。

以她对秦云璋这个人的了解,他知道这件事之后不一定会给秦海韵一个婚礼,但一定会把这母女俩当作自己的责任。

他不会再招惹别的女人,也包括她。

兰疏影一脸漠然地走远,后还在进行的对话渐渐听不到了。



147 末世至尊(终)

兰疏影在外面屠了一夜丧尸,收获一口袋低级晶核,打算拿回去问问看有没有哪个队猎到过高级货色,或许可以跟人家进行资源互换。

第二天,她踏着晨露回到明天基地,拐进医疗所旁边的小食堂吃了顿简单的早饭。

漫步到房间外面的那条走廊,她意外地发现门外站着个人。

兰疏影客气地招呼一句“秦队长起得早啊。”

这完全是睁着眼说瞎话,秦云璋穿着昨晚那衣服靠在墙上,眼睛通红,底下两团青黑,显然是一夜没睡的样子。

他看她的那个眼神无比复杂,轻轻点了一下头,嗯一声,然后走开了。

就好像等她回来是他唯一想做的事,而所有未说的话就此埋在心里,从今往后,永不见天。

这是一个男人尚未萌芽就被掐灭的慕,也是为男儿顶天立地的担当。

秦海韵后来找过她,红着眼睛说了一句谢谢。

兰疏影开始独来独往。

她的作息与其他人很不一样,往往在太阳落山之前离开基地,屠戮一夜,次折返,回回满载而归。

缺少了孟竹这个超级后勤辅助,她的生活单调了很多,没有享受,只有战斗。

她剪短了长发,穿一最不易磨损的深色战斗服,背包里放满高价换来的军用压缩干粮。她活动的区域离这里越来越远。

在一个寂静的清晨,兰疏影洒然一笑,辞别了靠在郁非前抹眼泪的孟竹。

此后数年,他们没再见过她的影。

只知道她永远活跃在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地方。

在摩登城单挑八级智慧丧尸,走进龙骨洞灭杀刺砮虫王,踏上火山熔岩夺取焰鬼的心脏,从莽古拉密林带回冰尸的王冠

这个叫林的女人渐渐积攒起名气。

一年,两年,五年,十年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强大,但是谁也说不清她到底有多强大。

因为最后一个见过她的人已经老到牙齿脱落了,可是她的旅途还在继续。

这时候,丧尸群已经普遍进化出智商,那些有智力的丧尸担任官员,为神秘的王和王后打理着一切。它们定都北境,以岭江为界,不轻易南下。

而脱离苦海的人类在满目疮痍的旧址之上建立起一个帝国。

这是一个属于秦家的帝国,不过此时秦家老一辈的人熬不过时光,陆续逝去,还活着的已经只剩下为君主的秦云璋、他的异母弟弟秦锋,以及他的继承人秦芝。

权力使人堕落。

仰仗着这位九级巅峰的家主,他那些亲戚和年幼的弟妹渐渐骄奢无忌,做下许多荒唐的恶事,每一个都是他按家法亲手处决的。

待亲生弟妹也能这般铁面无,他这一手震住了许多人。

秦云璋一生未婚,据说是因为他心里有个不可能在一起的姑娘,到了他这个境界,还有什么样的姑娘会是他追求不到的

很多人猜测,他喜欢的就是那个神秘的强者林,但这个传言没办法证实。

秦芝的母亲因为贡献了土壤活药剂,成功解决困扰人类的种植难题,与她的导师一起被载入史册。

秦云璋待她极好,这位铁血君王把后半生所有的柔都用在这对母女上。

但秦海韵毕竟只是个普通人,在这个生态环境被严重破坏的世界,她只活到四十岁就去世了,临走前留了一句话我不后悔。

帝国渐强盛,但是没有一个人希望再度挑起战争,因为北境生活着一群永生不死的家伙。

它们的王据说已经是十级强者。

好在,那位王后是个人类。

北境永远飘着雪花,有一天,满地的纸花比天上飘的雪还要白。

一个目光清亮的女人走进王的宫。

她的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侧面插着一枝洁白的花。

冰上躺着刚刚逝去的王后。

“你来晚了,她刚才还在念叨你。”

郁非挽着孟竹失去温度的手,平淡的语气里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当年的郁非还很活泼,时不时想出一个怪点子,常让人发笑。随着年月增长,王的威仪压上他双肩,他的那一面就成了孟竹一个人的专利。

孟竹走了,连带着他最后的活力也没了。

郁非怔怔地看着冰上的中年妇人。

她一直很注重保养,可是额头、眼角和唇边还是不可避免地爬上许多皱纹,人类的寿命无法与他们这些改造生物相比,她每次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就很不开心。

他有着丧尸里最高等的血脉,只要他把自己体内的病毒bi)出一点注给她,最多两三年时间,她就会慢慢进化出智力,一步一步,直到完整的她回到他边。

他完全等得起,可是孟竹不愿意。

她坚持说,那个时候的她就不是她了。

兰疏影微笑着看向冰上方,那里漂浮着一个透明的幻影,因为她的到来而喜悦地盘旋。

“不晚,来得刚刚好。”

郁非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才说“我真希望你们的异能可以互换。”

他能感觉到,眼前的女人跟自己气息差不多。

严格说起来,她体外缠绕着一丝丝古怪的威势,隐约跟这方天地相呼应,怕是已经接触到了那个层次。

这是他所不及的。

如果小竹觉醒的也是水系至少她走的时候,应该可以美美地走。

郁非觉得很抱歉,没能在她短暂的几十年里给她一份没有缺憾的幸福,往后数百上千年,他只能带着对她的思念独处了。

兰疏影的五指开始舞蹈。

一层层剔透的冰从地板往上累积,渐渐堆积出一个与年轻时的孟竹一模一样的女孩,齐刘海下是一张婴儿肥的俏脸,笑起来像蜜糖一样。

“小竹”郁非动地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脸。

冰外面的白雾俏皮地滑过他指尖,吓得他赶紧缩回手,还好,没有破坏她。

丧尸王的眼角出现了一抹晶莹,这让兰疏影有点惊讶。

“谢谢你,真的,谢谢。”他哽咽着说。

兰疏影摇摇头。

“别让它融化,以后它或许可以给你惊喜。”她指着那个冰做的人像说。

透明的影在冰块里穿来穿去,郁非看不到这一幕,但是隐约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狂喜。

兰疏影又摇了摇头,黑亮的眼睛里盛着少许疑惑。

她觉得眼前这个丧尸带给她一些思考,可是真的细究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了些什么。

感真是奇怪的东西,连丧尸都懂,可是她不懂。

现在不会,以后大概也不会。

一切羁绊已经斩断了。

北境上空的这场雷劫蓄势已久。

兰疏影神色淡淡地离开这里,路过一处没有人烟的积雪山谷,她突然停住,扬起笑脸,用熟稔的语气说“喂,我玩够了。”

刹那间千道雷光闪过,雪上留着两行秀气的脚印,直到某一处,脚印突然消失了。

鹅毛雪片一层一层填补了那些脚印,就像她在这个世上从来没留下痕迹。



148 我要做豪门1

“无知大胆”

天罚之眼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以这两个简短有力的词作为结尾,以表达它的愤怒。

兰疏影很理解它的心,然后她难以控制地打了个呵欠。

对面的天罚之眼一瞬间把自己瞪圆了“你知不知道自己都干了什么蠢事看看你把剧改成什么鸟样男主因为你终生不娶了,知道吗”

“对不起,对不起,以后我一定注意影响,认真做任务的同时一定收敛魅力,坚决不再让别人为我守如玉。当然如果你实在坚持的话,偶尔献我也可以接受,但是报酬一定要给够。”

她的道歉非常诚恳,可是到了下半句,反而让天罚之眼更堵心了。

“夜莺”

兰疏影举起右手“我在,老哥啊,还有别的事不,没有的话我还想去其他地方玩”

说着,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一脸委屈地嚷嚷道“对了,我还没说呢,咱俩可是说好了的,要给我找个漂亮的皮囊,你看看那具体算什么,没没股,就一张脸还算凑合,可是哪有我十分之一好看”

“还有啊,说好让我体验完现代卫浴再打丧尸,你给我安排一个那么丑的丧尸一直撞门,我哪有心洗澡啊,过分补偿”

天罚之眼被她一通抢白,差点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

它沉默了好一会才说“你是不是以为无理取闹就能逃掉就因为你把女主跟丧尸王拉成一对,整条线都乱了还有,那三个7区的小家伙全都少了一魄,他们首座才来找我闹过”

兰疏影更“委屈”了,直接举起手打断它“拜托啊老哥,人有七六,丧尸也有的好不好,你自己去调一下记录仔细看看,他是对女主一见钟,一见钟啊怎么能是我拉的呢”

“人家孤苦伶仃一个尸,讨个老婆不容易,我哪好意思拆散”

“再说了,你给我的那个破体,花了我那么多年,累死累活才到十级他呢打骂俏,游山玩水,跟玩似的直接就蹦到满级了,我拿脑壳去阻止他谈恋嘛”

“7区那几个蠢蛋,我还没说他们呢,明摆着丧尸王跟吃了药似的,我都不敢动手,他们倒好,直接进营地抢了人家媳妇,我就是想救也拦不住他们那么作死啊啧啧,落到丧尸王手里,估计一人一爪的事儿”

天罚之眼幽幽地接道“不止一爪”

那三个家伙的死相,简直惨得不忍心看第二眼。

兰疏影摊手,理直气壮“你看,我当时要是不带女主赶紧跑,那怕是要再加一个了。万一我也落一魄在那儿,你这里估计要被珈蓝拆光。”

她说完,摆出一脸“我是为你好”的表。

珈蓝,12区首座,出了名的护犊子,只比当年的她差一丝丝。只要是有夜莺参与的事,不论大小对错,珈蓝绝对是撸袖子直接冲的那种护妻狂魔。

天罚之眼

“算了,你走吧”

惹不起,快点走,求你快去别的地方玩,别再回来了,这就是它的心声。

顶着夜莺这层皮,兰疏影轻松愉快地耍了它一把。

她以前为首座的时候并不把这些天罚之眼放在眼里,甚至根本不从堂经过,做完事就直接从小世界开门回家。听夜莺说给她听的整人过程有趣,她早就好奇了,今天才算找到机会玩了一次。

兰疏影全舒畅,哼着小调走出这座刚被旋风刮过的堂。

这次果然也收获了一把珠子,她郑重地把这些珠子跟之前得到的摆在一起,不过没有任何变化,可能还需要多攒攒。

十美人屏风已经修复了80,还要过一阵子才能使用。

她现在是有合法份证的,在规则许可的范围内可以随意蹦跶,比如这次在末世里,她虽然修改了几个主要角色的命运,但是世界的发展趋势挑不出任何毛病,甚至比原本的结果还圆满。

所以这事最痛心的是那个世界的天罚之眼,因为这些家伙就像被设定好的机器人,只负责监督和发布纠正任务,它们永远都希望一切按照剧顺利发展。

但是天罚之眼无权对她降罪,有这个权力的人也不会追究这点小瑕疵。

“主人,我恢复好了。”糖蹦上她旁边的扶手。

兰疏影歪头看着它,若有所思。

“主人在想什么”

她弹了弹它的透明外壳,幽幽地说“我在想,如果给你多加点特权,会不会进化出更多功能”

特权是从南明府总系统直接奖励给任务者的,这句话的正确理解其实是要不要猎杀任务者呢,要不要呢

糖原地打了几个转,晕乎乎地摔在她膝盖上,被一把接过来。

“算了,你还是蠢一点比较可,暂时就这样吧。”

兰疏影戳戳它某个面的正中间,假装那里是它的小肚子。

传送阵在她脚下亮起,糖化作一道流光钻进她眉心,下一秒,她已经置金色堂。

这个小世界也是现代背景,科技相对发达,正处于娱乐至上的时代。

换句话说,这次是娱乐圈剧本。

这里的天罚之眼相对之前那个老哥来说沉闷不少,它多看了兰疏影两眼,语气毫无波动地跟新人说完规则,直接送他们走了。

“到下个环节你就去后台帮忙整理道具,不用着急回来。”

她刚进入体就有个男声在她旁边低低地说,这个声音很有辨识度,磁,沙哑,充满成熟男的魅力。

这个人比她高出一个头,侧面轮廓很硬朗,浓眉大眼,用厚发胶固定出夸张的发型,挨着后颈的地方把5左右的头发扎成一个小揪揪。

没得到她的回应,男人的脚步动了动,他现在侧对着台下的观众,脸上挂着亲和力十足的笑容,眼神仿佛是在专注地看着对面的嘉宾。

他嘴皮子几乎不动,从嗓子眼里bi)出两个字“走啊”

舞台的灯光暗了下来,台下的荧光棒映照着一张张年轻的面容。

男人的眼神越来越焦急,他朝她后使了个眼色,便有人用力把她拉走了。



149 我要做豪门2(逢6加更)

兰疏影脑子里一团懵,但是现在的况好像不太适合接收资料。

把她拉下来的是个二十多岁的漂亮女孩,波浪卷的发尾染成棕色,扎两个俏皮的辫子,大眼睛小嘴巴,眼下有很明显的卧蚕,可以想象笑起来肯定很甜。

女孩的妆容也是偏甜美风格的,不过她只要一开口就能把那种甜美的感觉一扫而空。

她风风火火地把兰疏影手里的话筒夺过来放到旁边柜子上,郑重地指着一个门说“孔大姐,我拜托你今天别乱跑,就去那边安安分分待着,别再跟陈雨欢起冲突了成不”

“咱们开心列车规模不大,能请到她这种快过气的明星已经很不容易了,你俩刚刚在台上差点掐起来,当底下观众是瞎子还是二傻子啊你的心我懂,见到前男友的前女友,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是吧但是也麻烦你敬业一点,等到下了这个舞台,出了这大门,你们当街对咬都行”

见她一脸麻木的样子,女孩有点心软了,重重地叹了口气“算了,我不说了,你也为你家真真多想一想,既然端了这个饭碗就好好做事,能忍就忍,忍不了的话要不你换份工作,就不用再接触这些烂人了。”

她着急回去,言尽于此,临走又指指那扇门,双手合十在前做了个拜托的手势。

兰疏影懵懵地走到门那里,看见门板中间贴着“道具间”字样,里面有个大妈正在清点东西,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一眼。

发现是她,大妈好像明白了什么,眼里有点同,但也没跟她搭话。

感觉到在这儿不怎么受欢迎,兰疏影出去了,顺着走廊往前走了一段,拐弯处有个洗手间。

清洁阿姨刚推着小车离开,里面干干净净,还放了熏香,一股说不清的味道,倒也不难闻。

她推开其中一个隔间的门,准备在这里接收资料。

这具体的主人名叫孔陌仪,是麓江电视台的一名主持人,体健康,家底干净,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市民。

唯一值得她多关注的是孔陌仪有个五岁的女儿,就是刚才那个女孩提到的真真。

而孔陌仪的心愿有两个。

第一、赚到很多很多钱;

第二、女儿孔真真在她的抚养下健康快乐地长大,做一个各方面都优秀的淑女,不能被唐家要回去。

孔陌仪的人生算是一出悲剧。

这个女孩出生在麓江市的一个教师家庭,从小成绩优异,大学毕业后通过老师的介绍,顺利进入麓江电视台实习,故事到这里为止都可以看作是“别人家孩子”的美好人生,可是她实习的那年一切都变了。

起因是孔陌仪交了一个男朋友。

这个姑娘怀揣着做最好的主持人的梦想,每天琢磨着怎么进步,一天她向某位厉害的女主持人请教问题的时候,遇到一个给那位前辈送花的年轻男士。

前辈婉拒了那束花,那个叫唐睿的男人没生气,随手把花递给旁边的孔陌仪,祝她以后成为和前辈一样优秀的主持人。

孔陌仪有点尴尬又有点感动,收下花,认真说了句谢谢,就这样引起了唐睿的注意。

唐睿对她展开疯狂的追求,没有恋经验的孔陌仪信了他的满嘴鬼话,两人交往四个月,她迷迷糊糊地在ktv里被唐睿朋友的女伴劝了一杯酒,醒来时正躺在唐睿怀里,下一滩鲜血直到被分手的那天,孔陌仪也没能了解这个男人,唐睿像旋风一样刮过她的世界,然后带着她懵懂的心肆意离开。

更惨的是孔陌仪在分手后发现自己怀孕了。

孔父去世得早,孔母悔恨自己没把女儿教好,可是母女俩找不到唐睿,孔陌仪又不舍得打掉这个孩子,于是搬回家在孔母的照料下生了女儿孔真真。

真真是个漂亮的孩子,很小就展示出极高的绘画天分,孔母帮着带孩子,孔陌仪则回到电视台恳求能让她继续实习,不知道什么原因,领导不但爽快地答应了,而且破格准许她跳过实习期,直接上班。

她过了几年平静的生活,期间那位女前辈听说她未婚生子的事,很诧异,告诉了她唐睿的份,原来唐睿是华国首富唐福生的独子,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超级富二代。

孔陌仪对唐睿余未了,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通过前辈联系他的时候,孔母毫无预兆地倒下了,检查结果是胃癌。所有积蓄全砸进去了,她们借遍所有亲戚,欠了一股债,还是不够。

这时,唐睿的母亲出现了。

她对真真很感兴趣,用资本家挑剔的目光给孩子估完价之后,唐睿母亲表示她愿意承担医药费,但是要求一次结清,以后真真姓唐,跟孔家没有半点关系。

孔母对真真感很深,将心比心,不愿意自己心的女儿承受生离之苦,她严肃地拒绝了。但是孔陌仪不能接受放弃母亲,她找到唐睿,说明了自己的困境之后,唐睿冷酷且鄙夷的目光刺得她全发痛。

他甩过来一张支票,淡淡地指着门让她滚。

孔陌仪患上了抑郁症,越来越严重。

支票上的钱刚好支撑到半年后孔母离世,办完葬礼,绝望的孔陌仪差点抱着孩子自杀。

真真可能察觉到妈妈绪不对,她画了一张蜡笔画,上面的外婆在云上坐着,背后有一对天使翅膀,而孔陌仪牵着她的小手在花丛里笑。

孔陌仪打消了求死的念头。

她拼命赚钱,除了电视台的本职工作,她像勤劳的蜜蜂一样穿梭于各个婚礼,终于在一个月前还清了所有欠款。

这时噩梦又出现了。

唐家突然决定要回真真。

真真是孔陌仪唯一的亲人,也是她的精神寄托,她坚决不愿意给,但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小主持人,根本拧不过财大气粗的唐家。

就算是闹到法院去,很显然唐家能轻松地为真真更好的生活,而她忙于赚钱,连最基本的陪伴都给不了孩子。法院会偏向哪边,根本不用想。

好在唐睿这个父亲似乎也不希望真真回去。

最后唐母留下一句话只要她能在三年内赚到两亿元,他们就放弃要回真真的想法。



150 我要做豪门3

有个规律是说得通的富人会越来越富,而穷人越来越穷。

当一个人赚到了人生中第一个10万元,假设他花费的时间是十年,那么他赚到第二个10万元可能只需要一半的时间。手中的积蓄越多,实现目标需要的时间就越少。

此时的孔陌仪手里只攥着半个月的工资,而孔家过去存款最多的时候也只有几十万元。面对三年赚两亿这个要求,她几乎崩溃了,每天晚上一闭上眼睛就看见真真哭喊着被唐家人抱走,而她追在后面,越落越远。

这也导致孔陌仪最近工作的时候经常魂不守舍,出错是常事,给几个搭档添了不少麻烦。

刚开始让她去后台整理道具的那个男人叫周鸿,是带孔陌仪入门的前辈,一个心肠的北方汉子。

而在周鸿暗示下把她拉过来的女孩叫梁颖,在一起工作一年多,节目给她的人设是甜美少女,其实梁颖私下里是个做事风风火火的大气姑娘,刀子嘴豆腐心。

周鸿、梁颖,再加一个资历更深的赵哥,跟孔陌仪一起主持开心列车这个娱乐节目。这几人多少知道一点孔陌仪的况,平时能帮就帮,可今天实在是倒霉透了,节目请来的是一个叫陈雨欢的女明星。

陈雨欢这人,名头不大,架子不小,前几个月因为跟首富独子唐睿谈恋,她的工作室买了不少搜,在网上弄得闹闹,借着这个份捞了不少好处。

但是唐睿这人在圈内是出了名的贪新鲜,没到三个月就把陈雨欢甩了,这女人也是个角色,立马打苦牌,打完苦又卖坚强人设,骗来不少路人粉。

唐家想要孔真真抚养权的事没有公开,但还是露了点风头,有不少人在八卦这个消息。

陈雨欢在唐睿上没尝够甜头就被甩了,紧跟着就听说唐睿居然有个五岁的女儿,她想当然地觉得是这母女俩搅黄了她的事,正好今天来到开心列车这个节目,见到了孔陌仪真人,可不就是逮着机会使劲怼。

兰疏影梳理了一下人物线索,想看看有没有可利用的,忽然觉得指尖有点潮湿。

她疑惑地抬起手掌,翻来覆去看了看,手型很漂亮,但是皮肤粗糙发黄,显然体的主人过得不太好。

而潮湿是来源于指尖的一点白雾。

这种白雾她在上个世界见过太多次,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更让她熟悉的是心脏处的细微波动。

她开启鬼瞳,撩开低上衣的领口,眼睛直视着心口,果真在底下看见一个自发旋转的冰蓝色圆珠。

这次不用吩咐,糖主动帮她做了个全检查,孔陌仪这具体有轻度的营养不良,脏器功能有不同程度的受损,不过都不严重。

但是那个冰蓝圆珠,它实在是解释不了。

“不用管它,我知道这是什么。”兰疏影淡淡地在脑中和它沟通。

这东西是从上个世界跟着她过来的,这种况的触发几率比较小,是因为她在末世界里接触到规则层面,异能核心自动升级为奥义珠。

本来这种东西会在她走后自动还给那片天地,可能是当时天罚之眼被她插科打诨,没注意到,任由奥义珠跟到了这里。

有了它,代表兰疏影现在可以用孔陌仪的体修炼水系异能,但是奥义珠是一次的,只能在这个世界使用,不会再穿越第二次。

另外,这个世界里没有丧尸,也没有类似杀丧尸送能量的机制,所以异能升级的速度将会非常缓慢,很可能几十年都升不到中级。

兰疏影忽然想到了什么,从口袋里摸出小镜子,仔细端详了现在的容貌。

她愉悦地勾起唇角,大概想到水系异能可以帮到什么忙了。

现在就相当于刚刚觉醒异能那会儿,水雾弥漫开来,在她体上最明显的改变就是皮肤正在飞快地变白变亮,在水系能量的滋养下,她的体活被调动起来,一些小病痛神奇地被治愈了,整个人精神焕发。

只过了十秒钟,整个人白了一个度,是透着水光的那种健康白嫩,这种效果足以让所有女人为之心动。

原本她脸上是为了适应舞台才打上厚厚的粉底,色号是比皮肤白皙一些的,现在却显得黯淡发黄,根本没法看。

兰疏影收起镜子,体会着全轻盈的愉悦感,她的手刚搭上门把手,正巧这时有两人走进洗手间。

年轻点的声音鄙夷地说“那个陈雨欢也真是够了,之前拿着唐大少女友的名义捞金,现在被甩了恨不得全世界都陪她难过,上这种小节目都不忘拿出来说。你刚才没在,她那眼泪说掉就掉,底下粉丝也跟着哭,我的天”

另一个人在水龙头哗哗的水声里接她的话,也是鄙夷和看好戏的语气“她的眼泪又不值钱,再哭也哭不回人,你听说了吗,唐大少是有女儿的,他们家现在要接小孩回去,说不定连孩子妈一起打包呢,还有她什么戏唱”

年轻姑娘乐了,神秘兮兮地说“这事我当然知道,我告诉你个独家消息,你说的那个孩子妈就在我们电视台上班,你应该也见过,就是主持开心列车那个女的,叫孔陌仪真是人不可貌相,你看她那粗枝大叶的样,跟黄脸婆似的,一看就是没老公宠。”

另一个人很吃惊“是她那还真是”

她突然叹了口气,“唉,你也别说她了,她可怜的,前几年来实习的时候突然不做了,后来生完孩子才回来上班,从来不提孩子爸的事,除了台里的事她还做了不少副业,累死累活的,能有心思保养就怪了。”

年轻姑娘明显不信“不能吧,好歹也是给唐家生的孩子,他们连抚养费都不给”

“那谁知道呢,真给了抚养费,她还至于把自己累成这样吗小孔她人不错,反正比陈雨欢那种人高出十几个台阶,好好一姑娘就这么被唐睿给毁了。不过我看她在这儿恐怕也做不长了”



151 我要做豪门4

她们在外面说了一阵就走了。

兰疏影刚想出去,又听见动静,洗手间里来了另外两个人。

她从门缝里往外看,认出左边那个脸色很难看的是化妆师孙姐。

孙姐是台里公认的老好人了,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一张圆脸特别厚道讨喜,让人根本不忍心对她发火。

不知道是谁把她气成这样。

右边的助理好言好语地劝慰她,孙姐不知道被哪句话戳中,眼圈一下子红了“她那么能耐就自己化啊,我是化妆师又不是保养师,她自己把皮肤糟蹋成那种鬼样子,还指望我们给她打扮成天仙”

助理默了两秒,也有点不忿,嘀咕着说“可不是么浓了嫌假,淡了嫌不好看,她只要能把底子弄好了,随便擦个口红都好看。”

听到这儿,兰疏影心里一动。

麓江电视台规模不小,开心列车只是它的其中一个低档娱乐节目,能请到陈雨欢那种网红转型的艺人,而且是快过气的,这都很值得他们拍手庆祝了。

但是台里还有别的节目,有时候能请到国内的大牌明星,孙姐的资历老,技术也是最好的,能把她挤兑成这样,看来她们说的这位咖位不低啊。

“你们说的那个人是谁啊”兰疏影神态自然地拉开门。

孙姐一愣,赶紧擦掉眼泪,惊讶地盯着走出来的人。

毫不夸张地说,她一出来,这一片都亮了。

这个女人真的太奇怪了,以孙姐专业化妆师的眼光看,她的皮肤底子可以说是自己入行以来见过最好的,偏偏要在脸上涂这么暗的粉底,太难看了,如果是自己给她化妆,应该会

职业病犯了,孙姐专注地打量着兰疏影的脸,琢磨换成自己的话会怎么给她化。

兰疏影又问了一遍,孙姐还是没搭理她,旁边那个助理反应过来了,指着她的脸恍然大悟地说“啊,我知道了,你是孔陌仪”

“嗯。”兰疏影点点头,她忽然觉得这两人不太正常。

最后好不容易从她们嘴里问出来,那个把化妆师气走的难搞明星是叫章梦君。

因为孔陌仪对娱乐圈的事极度不关心,她的记忆里根本找不到这个人。兰疏影让糖去查,过了几分钟才知道这人的经历。

一个出道十年的女演员,她本来是章氏集团的大小姐,家境优渥,刚出道就靠关系拍了一部高分电影,一举摘下影后桂冠。但是后来遇到金融危机,家里破产了,一家人全靠章梦君拍戏还债。

十年辛劳,章家终于还清债务过上了好子,章梦君本人因为演技精湛,业务能力好,现在也是国内一线的明星。

但是她有个致命缺陷,皮肤太差。

因为长期过度疲劳,昼夜颠倒,加上现在确实年纪上去了,比不了二十岁左右的鲜花。章梦君的皮肤枯黄黯淡,轻轻一动就有很多皱纹,非常显老,是化妆都很难拯救的那种。

像章梦君这种咖位,当然是有专属化妆师的,但是今天那个化妆师突发急症被送医院了,只好让节目配的化妆师去救场,也就是倒霉的孙姐。

“你们都走了,那现在谁给她化”兰疏影多问了一句。

助理气哼哼地说“她不让我们动手,自己在那折腾着呢刚才还砸了不少东西,看她那意思,要是今天弄不出满意的妆,她就直接走人。”

兰疏影心里有了数,跟她们问到章梦君所在的位置就离开了。

一间几平米的小屋里,满地狼藉,除了镜子前面散乱的瓶瓶罐罐以外,所有能摔的东西全都可怜巴巴地在地上躺着。

穿着亮片连衣裙的女人沉着脸坐在镜子前面,脸上一片黄一片白,眉形勾勒得好,但是明显下手重了,看起来很不自然。

听见脚步声,她从镜子里狠狠瞪着闯入者,仿佛下一秒就要破口大骂。

“打扰一下,卸妆水可以借我用一下吗”

闯入者有一把轻灵的好嗓子,让章梦君愣了一下。

发现对方的神色始终平静,看见她这个丑样子也没露出惊诧或者嫌弃,章梦君莫名其妙地觉得不那么想发火了。

她翻了个白眼,指着旁边台子语气不太好地说“你自己找吧。”

兰疏影跟她道了谢,把一堆被扒得乱七八糟的瓶子挨个拿起来看标签。

章梦君用眼角余光盯了她几秒,然后沉默着转了过去,把一张难以言喻的脸藏起来,当然,如果盯着镜子的话,还是能看到大半部分的。

一片令人尴尬的寂静里,兰疏影神态如常地挑出一瓶卸妆水,倒在纸巾上,麻利地擦掉自己脸上碍事的粉底,露出底下的肌肤。

孔陌仪的妆一般是自己动手,眉形修得不错,颜色也很自然,所以她小心地绕开了这部分。

几分钟后,镜子里的人焕然一新。

从饱满的额头到秀气的锁骨,每寸皮肤都好像能透出荧光,紧致光滑,挑不出一点点瑕疵。双眼皮底下是一对弧度漂亮的杏仁眼,上面一层卷翘浓密的深棕色睫毛,眼白清亮如玉石,瞳仁幽黑若深泉。

孔陌仪的底子当然是极好的,不然当年也不会成为唐睿的目标,几年后长开了更是出色,只是平时被气色给拖累了。而且她忙着赶场主持婚礼赚钱,向来行色匆匆,也没有谁会去特意关注她的长相美不美,打上浓浓的标准舞台妆,再好的五官也被盖住了。

兰疏影顺手抹掉油杏色的唇彩,从台子上取来一支口红,没有试色,直接上嘴,轻轻一带便是极衬肤色的正红。

这样惊艳的一张脸,只需一眼就能给人留下极深的印象。

妆容极简却极有辨识度,加上这份自信潇洒的气度,走出去绝对是人群瞩目的焦点。

就像之前洗手间里那个年长女人说的,她在这里确实做不长了。因为没有哪个节目会任由主持人抢掉嘉宾的风头,何况她就算不开口,只是拿着话筒往那儿随便一站就能做到这一点。

“那主人辞职以后打算做什么呀”糖好奇地问。

兰疏影浅浅一笑“用美颜感化世界。”

能不能感化世界还要另说,但是现在她已经成功引起了章梦君的注意。



152 我要做豪门5

通过化妆间这面宽大的镜子,她的每个动作都清晰地呈现在章梦君眼中。

同是女人,而且是在这种特殊的地方,当然会第一眼关注对方的妆容,她刚出现的时候,章梦君其实在暗暗发笑,因为她脸上厚厚的暗黄粉底真的太丑了。

可是几分钟过去,丑小鸭就成了白天鹅中的佼佼者,让章梦君目瞪口呆这女人有病吧,这么好的脸蛋,之前是在玩扮丑

兰疏影装作不经意从镜面上发现她的注视,有点不好意思地抿嘴笑笑“谢谢你愿意把这些借给我用。”

章梦君怔怔地盯着她看,魂不守舍地嘟哝一句“不用,你用的不是我的。”

“”

实力展示把天聊死之后,章梦君忽然醒悟过来了,试探着问“你皮肤好的啊,有什么保养秘方吗”

兰疏影今天过来表演了这么一串,就是在等她开口,犹豫了一下说“有是有,但是”

章梦君立马凑上来“有就行了,你开个价吧”

兰疏影又犹豫了,提议说“要不这样吧,我先给你试试,行的话你再看着给。这是我家传的法子,我现在是真的缺钱,要不今天也不会承认的”

她后面说的这些章梦君并不关心。

在章梦君看来,有秘方,愿意用钱换,那就没有任何问题了,可以先试再付费那更好啊。

“对了,你这个秘方安全吗,是什么原理,不会有后遗症吧”

女星靠脸吃饭,章梦君见多了因为医美吃亏的人,又是真心想做,果然跟她详细询问起来。

兰疏影哪里有什么秘方,她用的是水系异能啊。效果有几分,能维持多久,这都是需要测试以后才知道的,但是有一点可以保证绝对安全无害,因为它调动的是人体自的水,催发活力而已。

她反锁上化妆间的门,严肃地对章梦君说“接下来你需要闭上眼睛,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睁眼,也不要反抗。你放心,我这个法子是通过刺激面部经络去实现的,不会有副作用,至于效果,只能说因人而异。”

“现在就开始”章梦君有点惊讶,转而一想,反正今天已经弄成这样子,肯定是录不成节目了,就听她的吧

如果换个场合换个人,以章梦君摸爬滚打多年的阅历,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可是眼前这个魅力四的女人简直太让她心动了,如果她的皮肤可以有人家的一半,不,哪怕四分之一也值了

怀着紧张期待的心,章梦君擦掉残妆,顺从地闭上眼睛。

麓江今年在修地铁,交通拥堵是三天两头的事,一堵就是大灾难。

司机愤怒地连响了好几声喇叭,前头不甘示弱,干脆回了他一连串,吵得脑子都要炸开了。

林盛烦躁地按捏眉心训道“行了,行了你急我也急,大家都着急出去,再按能顶什么用,你能给车插俩翅膀飞到电视台啊”

他拉开通讯录,点上标注“章梦君”的那串数字,音乐一直在响,始终没有人接。林盛疑惑地放下手机,怎么回事,不是说急需化妆师吗,难道有人帮她搞定了

想了想,他又打给在电视台的朋友。

“什么她把化妆间的门反锁了不应该啊”

“别提了,我这倒是接到化妆师了,可是堵路上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刚才给梦君打电话她也不接,麻烦老哥您帮我去敲个门,问问现在是什么况。”

“哎呦,太谢谢了,不然我这心里可真太没底了回头我请你吃饭”

林盛是章梦君的经纪人,在一起工作多年,深知章梦君是个什么脾气,一听说那边出事,他火急火燎地给她联系了之前合作过的化妆师,这还没救上急呢,连人都联系不上了,让他怎么能不紧张

电话那头的几个人面面相觑,拿手机的邓文深吸一口气,拐过去敲门,小心翼翼地问“打扰一下,章小姐在里面吗这边刚接到您经纪人的电话,麻烦您开个门,或者给他回个电话”

说实话,邓文现在心都吊到嗓子眼了。

他们这个节目是第一次跟章梦君合作,但是他真不是第一次跟章梦君打交道了,这位姐姐可不是个好相处的人,而且今天是突发况,他刚到就听说临时安排的化妆师把章梦君给惹毛了,还摔了一地东西。

这会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还锁着个门,别说人家没到场的经纪人了,他站在门外面也慌得不行啊。

“章”

门毫无预兆地拉开了,出来的却不是章梦君,而是一个穿着低连衣裙的年轻女人。

她一出现就吸引了一群人的目光,开头的惊艳过后,邓文觉得这个女人有点眼熟。

可这不是关键啊,关键是,里头不是章梦君吗

邓文下意识伸头往里面看,却被一只白得发光的手臂给拦住了。

兰疏影挡在门口,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反抗的力量“抱歉,章小姐的妆还没处理完,要等一会才能出来,她托我跟你们说一声,节目可以正常录制。”

邓文长舒一口气,擦着满脑门的虚汗,看她的眼神顿时和善起来“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她古怪地歪头看着他,突然抿嘴一乐“邓哥,我是孔陌仪啊。”

邓文擦汗的那只手顿时僵了“孔,孔什么”

同在麓江电视台上班,孔陌仪跟邓文其实是认识的,只是不太熟,他们总是行色匆匆地在电梯门外相遇,能说上几句话而已。

邓文习惯了那张卸了妆就蜡黄没精神的素颜,乍一看见白天鹅似的她,认不出来很正常。

他还没等到女人开口,又被另一张脸吸引了注意力。

见到仿佛变了个人的章梦君,一群人的嘴巴都张成了鸭蛋形。

章梦君今年三十多岁,在这个追捧流量小花的时代里,她的容貌早就失去了艳,浓妆只能掩盖黑眼圈和枯萎的气色,并不能帮她注入生机。

可是眼前这个章梦君,分明就是回到了刚出道的时候啊

荔枝似的肌肤白净光嫩,清亮如少女的眼神波光闪闪,她不涂时下里流行的平眉,而是将眉毛画得细长精致,眉尾稍稍向上挑起,乍一看是复古风,细细琢磨起来,这其实才是最适合她的,足以秒杀一群长得都差不多的流量小花

就好像一个古典美人持着轻罗小扇,从屏风里款款走下来,伴着若有若无的吴侬小调,一行一笑都能勾了人的魂。

“我滴妈,这是要逆天啊”邓文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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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梦君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神清气爽地出现在舞台上了,她坐在主持人对面侃侃而谈,眉飞色舞。

想象中犀利怼人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台上的气氛简直不能更和谐,这让邓文等人都松了口气。

节目录制十分顺利,在她录节目的时候,化妆间被其他人征用,兰疏影就去了开始的那个道具间。

大妈已经清点好了物品,正坐在角落里玩手机,兰疏影瞥了一眼,是一个方块消除的小游戏。发现兰疏影进来,大妈眉头皱了皱,明显有点心事。

打完那一局,大妈收起手机,竟然主动跟她搭话了。

“我要是你,我就现在去辞职了。”

突然的一句让兰疏影有点错愕。

在孔陌仪的记忆里,这位柳大妈人很实在,跟她关系好的,怎么会说这种话

柳大妈朝门外伸头看看,回来小声跟她说“我今早从楼上办公室经过,听见我侄子说到你了”柳大妈能得到这份电视台的工作,靠的就是她侄子的关系。

巧了,她那位侄子就是当初让孔陌仪跳过实习期,直接来上班的领导。

“有人不想让你在这儿继续做下去,是谁你应该也清楚,要是换成我啊,自己去辞还好看一点。”

兰疏影若有所思地笑笑,看来是唐家干的好事。

又要让孔陌仪赚到那两亿,又弄掉她的饭碗,这就是首富家的作风也是,能养出唐睿那样不负责任的浪dàng)公子,可见唐家确实是家风不正。

虽然她还没去见过孔真真,但她跟孔陌仪的心思是一致的,不能把孩子交到这种家庭,否则,十几年后养出来的八成是株歪苗。

“好,我知道了,谢谢。”

柳大妈对着她的背影,担忧地叹了口气,是个好闺女,怎么就这么倒霉呢她这么想着,打算回家以后多跟自家女儿念叨念叨,不能让女儿以后也跟孔陌仪似的,看错一个男人,搭进去小半辈子。

辞职是必须的,兰疏影把节目上穿的那条裙子换下来,穿上自己那白衬衫牛仔裤。

本来是很清爽普通的打扮,因为她现在的体,倒显得不普通了,兰疏影对着镜子做了几个表,酝酿好绪,然后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就像柳大妈说的,因为有人交待过,兰疏影主动送上去辞职的行为正合了他们的意,简单过了一遍流程,傍晚当这个城市渐渐亮起来的时候,她跟这地方已经彻底没关系了。

章梦君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出电视台,突然心里一凉,糟糕,她还没留那个女人的联系方式呢

林盛见她停下,顿时眉心一跳。

作为她的经纪人,林盛今天赶到现场,第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变化。

他清楚地记得,她今天这个装扮属于出道后第一部电影里扮演的角色一代名伶杜瑶欢。

章梦君在那部电影里塑造了一个极其经典的形象,她把杜瑶欢给演活了,一举成名,上到七十岁老人,下到十几岁少年,都让她给迷住了。后来有很多节目组想炒这个经典,希望她能用杜瑶欢的装扮上节目,都被她拒绝了。

不是章梦君端架子,而是因为杜瑶欢的美有一大半都在这双眼睛上,眉眼精致,满是清新靓丽的少女气息,小扇轻摇,烟视媚行。那是章梦君的颜值巅峰,过了那个岁数,她就算是用演的,都重现不了那种综合了清丽与妖娆的美态。

但是就在今天,那么多双眼睛见证着,杜瑶欢回来了

林盛有预感,明天的头条他们拿定了

这里人多口杂,他没问章梦君是怎么做到的,现在看她焦急地四处张望,像是弄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忽然,她的眉眼舒展开,露出一个极其友善的笑容。

顺着她的视线找过去,林盛看见一个穿白衬衫的清瘦人影站在树下朝这边招手。

距离太远了,看不清女人的面容,只见她用胶带把一张纸条贴在旁边的广告牌上,然后骑着小电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快快,把它拿过来”章梦君激动地叫起来。

纸上只有一串数字,是孔陌仪的电话号码。

章梦君把纸条按在自己心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喂你好,我”坐在后座里,章梦君第一时间拨通了这个号码,可是对方接了电话之后,她又语塞了。

对方轻灵的声音含着笑意“你好,今天的效果还喜欢吗”

“喜欢太喜欢了”

章梦君的脸上只擦了一层定妆粉,近距离看会发现毛孔几乎是隐形的,比很多人精心化了底妆的效果还好,她想起今天台下狂呼杜瑶欢的时候,心里简直要开花了。

或许在老一辈艺术家的心里,演过一个好角色,从此就被观众定在这一个角色上,那是一种悲哀。但是对于在娱乐圈吃饭的章梦君来说,演过这么一个能打动全国人民的角色,那是她漂亮的战绩。

这几年来听过很多人说“世间再无杜瑶欢”,她看似无所谓,其实心如刀割,没想到,今天能在一个她原本有点看不上的节目上打了个翻仗

“是这样,我这个法子其实是第一次在别人上用,副作用可以保证没有,但是具体能维持多久,我也说不清。章小姐可以先观察着,如果以后有效果衰退的迹象,可以再联系我。”

章梦君的笑凝固了一瞬,忽然又开心起来,这就跟去美容院一样,需要定期维护而已,想想她敷面膜还要一周好几次呢当即说“明白,我明白真是太谢谢你了,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兰疏影轻笑了一声,说“我叫孔陌仪。”

电话那头顿时沉默了。

孔陌仪这个名字已经跟唐家绑在一起,还有故事的主人公,那个五岁小女孩真真。

以章梦君的地位,当然是知道这事的,作为一个女人,她对孔陌仪这个人的评价很低,因为事办得太蠢了。

可是从另一方面讲,孔陌仪家里出事就够可怜的了,唐家人做事也太不讲良心,祸害了人家姑娘,几年都没管过孩子,冷不丁想把人家的心头给要回去。

“好,我知道了,你给我个账户,我先给你转这次的费用。你这招要是真有效,以后我有朋友也会介绍过去。”章梦君郑重地说。

两亿,对于一个普通市民来说确实不好挣,但是人只要有本事,凭本事吃饭,有能力又肯卖力,怎么样都能过上好子。女人对美的追求是永恒的,见识过这种堪称神迹的美容秘法,就算是得罪唐家,她章梦君也交定这个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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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章梦君的选择,兰疏影没有感到丝毫意外从她出手开始就没考虑过会失败。

现在不止是章梦君在意这次美容的效果和持续期,她作为负责cāo)作的那一方,是最关心这点的人。

电车飞快地驶过大街小巷,途中兰疏影听见了手机里传来的信息提示音。

刚巧路过街角的蛋糕店,她突然想起真真很喜欢吃这家的草莓蛋糕卷,就把车停在窗口,跟里面的姑娘要了一盒,顺带还买了一袋撒了很多果仁的切片面包,不知道合不合孩子的口味。

短信上显示她的银行卡里转入了十万。

她没算过这个小世界的物价,现在美容的持续时间还没出来,这十万只是一个开始,通过这个女人,她以后还会接触更多人,赚到的也会更多。

当然,利用水系异能做个职业美容师并不是她的最终目标,至于通过什么方式来赚到两亿元,她还需要再考虑考虑。

接过漂亮的粉红包装袋,兰疏影一路疾驰到幼儿园门口。

马上就要见到这个世界的便宜女儿了,还有点紧张

她整理了一下上的衣服,正在酝酿绪的时候,忽然有个沉着脸的中年女人从铁栏杆后面走出来,语气不太好地说“孔女士今天来得太晚了,希望下次能注意”

兰疏影下意识看了一下手机屏幕,18:30,好吧,这家幼儿园一般下午四点半放学,现在已经晚了整整两个小时。

回想一下,走出电视台的时候差不多是五点,她居然把任务目标在上学这一点给忘了。不知道真真会不会生气兰疏影摸摸鼻尖,感觉有点心虚。

园长指着一个亮着暖黄灯光的窗口示意她看,透明玻璃后面坐着一个小孩子,很安静地低头看着桌面,好像是在画画。

兰疏影的心一下子柔软下来。

不是因为孔陌仪遗留的绪,而是她换位思考了一下

一个五岁小女孩独自一人被留在幼儿园里,妈妈迟迟不来接,眼看着其他小朋友一个一个被家长带回家,她心里会是什么滋味一般的孩子可能会大哭大闹,给老师带来很多麻烦,可是真真没有,她很乖。

园长皱着眉头,眼神里满是谴责。

“孔女士,我理解你工作比较忙,可是你还有一个份,你是真真的妈妈,我希望你能对这个孩子负责一点。按我们幼儿园的规定,每个月都要开一次家长会,可是你一次都没有来过,而且教唆孩子帮你一次又一次撒谎掩饰”

兰疏影一脸懵bi)“家长会”

她很确定在孔陌仪的记忆里绝对没有家长会这回事。

园长好像明白了什么,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

“那么亲子作业的事,真真大概也没有告诉你”

园长顿了一下说“我们布置过六次亲子作业,真真只交过两次,分别是蜡笔画和树叶剪切画,都是孩子自己可以完成的。而其他四次需要给孩子拍照或者与家长合影的,她全都没交。”

话说到这儿,兰疏影也明白了,真真这个孩子,确实懂事得让人心疼。

除了道歉以外她真的不知道还能跟园长说什么,最后园长摆摆手放行“你不应该跟我道歉,只要以后能对真真尽职一点,我们就放心了。”

被一个外人反复说不称职,如果是真的孔陌仪,大概已经当场哭出来了,但是换成脸厚的兰疏影,她只是绷紧表保证道“园长放心,我会的。”

“真真”她在教室门口小声唤了一声。

灯光下的小女孩子一颤,抬起头,一双黑亮有神的大眼睛顿时弯成两片小月牙,她放下画笔跑过来抱住兰疏影的大腿,甜甜地叫了一声妈妈。

没被认出来,兰疏影松了口气,把后的蛋糕袋子递给真真,蹲下来,认真地直视着对方的眼睛说“真真,园长阿姨刚才跟妈妈说了两件事。”

“啊”真真的长睫毛忽闪了几下,不好意思地别开脸,小脸凑在纸袋子的口旁边,好像在专心嗅着里面的甜香味,眼睛眨个不停。

“妈妈觉得做这份工作很累很不开心,而且没时间陪你,今天呢已经辞职了。所以,下个月的家长会,妈妈一定来参加,还有你没完成的四次作业,我陪你做完然后补交给老师,好不好”

在她开口说第一句的时候,真真很可地皱起眉头,但是听到后面,小家伙忍不住雀跃起来,甜滋滋地说“好”

“妈妈,真真最喜欢你了”她扑上来在兰疏影侧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声音太大吓着了自己,小家伙又露出不好意思的表。

兰疏影揉揉她的头顶,“走吧,我们回家,今晚想吃什么”

“西红柿鸡蛋面可以吗”真真期待地搓搓小手。

“好的,就这个了。”

走出幼儿园的时候天色更暗了。

兰疏影注意到右边墙根那儿闪过两个高大的人影,她下意识把真真护到另一边,抱她坐上电车前面,然后一溜烟开回了家。

反锁好大门之后真真突然冒出一句“妈妈,最近总是有奇怪的叔叔在幼儿园外面看我,”她伸出白嫩的小手点了三根手指,“开始是一个,这个月又加了两个人,都很高。”

八成是唐家派来的,兰疏影又跟真真问了几个问题。

这几个人可能是负责保护真真的,也有监视的成分在,因为回来的路上她发现有人一直开车在后面跟着,他们是怕她带着真真离开

兰疏影心里冷笑,她才不会躲,不管唐家人到底想干什么,她只管撕碎他们,那样真真自然就安全了。

“真真,妈妈教你学武术好不好这样你可以变得很厉害,不用怕坏人哦。”

真真想了想,“学了以后可以保护你吗”

兰疏影忍不住笑了,这孩子真像蜜糖一样,“可以的。”

“嗯,”她严肃地点点头,鼓起白嫩的小包子脸说“那我要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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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晚饭,兰疏影给孩子放水洗完澡,安置在客厅看动画片。

而她去把家里清理了一遍,将所有孔陌仪没舍得扔又没什么感意义的旧物清出来,家里顿时宽敞了许多。

她打算教给真真的是锻体刀法和柔拳,教学过程中她也会跟孩子一起努力练习,争取尽快提高实力。

考虑到女孩子耍刀不好看,可能会违背孔陌仪希望真真做个可淑女的意愿,兰疏影花了几个小时对锻体刀法做了修改,保留了它磨炼体质的精髓,改了它的表现形式。

换句话说,她把刀法改成了剑法。

这样,等到真真入门以后可以先从木剑练起,画面应该是赏心悦目的。

柔拳是她在一个武侠世界里跟西域大师学来的,很适合女孩子练,法招式很柔美,其实步步杀机,威力一点也不低。现代社会不好携带武器,拳脚功夫必须有。

兰疏影第二天打电话订购了一批米面杂粮,还跟附近的蔬果超市约定以后每天按时送新鲜食材过来。

她的厨艺不算超凡,不过比原先的孔陌仪好很多,真真吃得很满意。

食物来源解决了之后,她又跟幼儿园那边说了一声,表示要带孩子出去散散心,过段时间再送去上课,园长和老师们早就被这个乖巧可的孩子抓住了心,听说她的决定都很欣慰。

从那天起,母女俩过起了宅居练武的生活。

唐家派来的几个保镖在楼下转悠了好几天,没蹲到她们出门,不知道这母女俩到底怎么个况。

其中一个人突发奇想,扮成查水表的上去敲她们家的门。

真真踩着小板凳从猫眼向外一看,顿时生气地挥舞起小粉拳“你骗人,我见过你,大坏蛋”

兰疏影鼓励地摸摸她的头,“真真太聪明了,那我们给警察叔叔打电话,让他们把坏蛋抓走”

“嗯”真真窜进屋把手机拿来,“妈妈,你打”

门外的保镖“”

楼梯上蹲着的另两人也是一阵无语,心塞三人组闷头跑了。

兰疏影趁机教育孩子“以后遇到坏人一定要会保护自己,比如像这种况,我们就可以报警。”

唐家仗着有钱给她找麻烦,她就先送他们一份小小的回礼。

接通电话以后,兰疏影表示自己是个单亲妈妈,最近有三个行为很可疑的人总是在幼儿园外面和她家楼下徘徊,可能是想对她女儿下手,刚才还假装查水表的来敲门,幸好被识破了。

那边接电话的也是女,对她反映的况很重视,当即跟她询问了地址还有嫌疑人的外貌。

没过一个小时,在悠长的鸣笛声里,兰疏影站在窗口看着那三个人被带走,惬意地咬了一口女儿投喂的草莓蛋糕卷。

“妈妈真厉害”

真真崇拜地盯着她,一对大眼睛闪着星星,转铺开白纸,很快画出一张简笔画。

构图完整,线条流畅,根本不像五岁小朋友的作品。

画面上,穿着超人衣服的女人踩在尖角大怪兽的背上,一手叉腰,另一只手指着其他两个趴在地上的怪兽。

兰疏影乐滋滋地看完,立马从网上订了一堆美术图书给她当礼物。

有天赋不能白白浪费,等以后真真习武入门了,她还打算根据小丫头感兴趣的东西去买书或者报班呢。

那三个保镖被抓去一次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但是小区门口多了两家小吃摊子,早上卖包子油条,晚上卖煎饼豆腐脑,中午居然还拖着用杂货在墙根蹲着。

摊主的打扮看起来很像讨生活的人,但是眼神骗不了人,他们是唐家安排过来的,当然也是为了监视她们。

唐家这种做法让兰疏影更加起疑他们到底为什么突然想要回真真

像唐母扯的那些理由,尤其是所谓的“补偿”,她连一个笔画都不信老被这么监视着也不是个事,真真很聪明,早晚会发现这些可疑的家伙,这对孩子的心理成长可不好。

兰疏影开始考虑搬家了。

为了给真真外婆治病,孔家的房子早就卖了,现在是租的房子,还有三个月到期。这边治安不好,小区里人来人往的说不清来历,还很吵闹,经常害得真真分心。

可是要买房的话,她首先需要钱。房子要地段好,环境清幽,安全系数高,最好是独栋,没有楼上楼下的邻居来干扰。

这可是一大笔啊。

兰疏影理所当然地想起了章梦君。

其实,章梦君也正在为约见她做准备。

距离上次在电视台美容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在这段时间里,打着“杜瑶欢回来了”这个噱头,章梦君接广告和片约接得手软,可以说是财源滚滚。

很多同行开始都以为是团队搞的营销手段,可是见到章梦君真人之后,再也没人这样觉得了。

大家都在一个圈里混,互相知根知底的,哪怕是当年章梦君扮演杜瑶欢的时候,状态都没这么好过。一时间,章梦君变美之谜成了大家关心的重点。

而章梦君得意了好一段时间之后,某天早上醒来忽然发现眼角多了一道细纹。

虽然只是浅浅一道,却让她瞬间提起了心。

“章小姐可以先观察着,如果以后有效果衰退的迹象,可以再联系我”

那天电话里的这句话在她耳边重复播放了好几遍,章梦君长呼一口气,让林盛取消今天所有安排。

然后她开始给跟自己关系比较好,而且业务上互不干扰的小姐妹打电话。

兰疏影收了功,走进厨房准备做饭,接到糖传来的画面,她嘴角一勾,预感到买房的钱有着落了。

没多久,章梦君给她打了个电话,表示有几个朋友也感兴趣,问她什么时候方便,是分开做还是一起。

兰疏影无所谓地说“都方便,来之前打个电话就行。一起来也可以,只是人不要太多,我住的地方比较小,太多安排不下。”

章梦君心思活泛,挂了电话之后把确定要去的五个人用短信发给她,特别标注了其中一个万美黎,万世老总的千金,家里主营房地产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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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上门的那天,兰疏影按网上的教学步骤给真真做了一堆色香味俱全的小点心,给她准备好画笔和白纸。

“真真,有几位客人要来家里,妈妈可能没办法照顾你,你乖乖在这里画画,不要出门,好不好”她温声说。

“妈妈现在没有工作,要努力赚钱才可以带真真去住大房子哦。”

真真理解地点点头,信任地说“你去吧,我不乱跑,也不会打扰你们的,妈妈加油”

乖孩子,看着她洗完手乖巧地坐在飘窗那儿吃点心,兰疏影放心地关上了门。

今天的客人有四位,除了章梦君和她主要介绍过的万美黎以外,还有两位分别是歌坛小天后陆露、金牌编剧苏娜娜。

从事业上可以说互相毫无竞争,可见她们的友谊稳固不是没理由的。

兰疏影笑着把这几个全副武装的女人迎进来。

面对几个活跃在搜榜上的女富豪,她的态度不像朋友那样亲切,也不像商贩那样讨好,始终不卑不亢,保持在一个恰当的距离,让大家都舒适。

章梦君负责介绍,告诉她们自己上发生的一切都是眼前这个女人的功劳。

做编剧的苏娜娜还算柔和,但其他三个都是又受狗仔们追捧又被狗仔们痛恨的对象,要么易怒,要么孤高,要么毒舌,反正没一个是好说话的。

但是在变美的惑面前,她们纷纷放低了段。

万美黎站出来,不冷不地甩出一句“我先试试。”

章梦君的笑容凝固了一瞬,竟真的退了一步,语气亲昵地跟兰疏影问“陌仪,今天在哪里开始”

兰疏影对女人之间的塑料花谊早有心理准备,也不在乎她们之间的波澜暗涌。她指着客厅里用布帘隔开的四平米小隔间,对万美黎说“就在这儿,万小姐,请进。”

万美黎今年27岁,她爸爸当年发家之后娶了个大美人,拯救了万家的基因,但是在万美黎上,多少还是能反映出一些缺陷,比如说遗传的泪沟,非常显老。能看出她盖了不少粉底,但是拿它们没办法。

还有就是万美黎的材,她大概一米六五的个子,算是小型,可是相对于纤细的四肢来看,她的肚子就太大了,穿着这种款式的小西装更凸显了这个问题。

兰疏影很快敲定了对她的改造方案,紧跟着走进去拉上帘子。

外面看不见隔间里的况,只听见兰疏影带着安抚的轻灵声音,让万美黎闭上眼睛,放松,不要动之类的。

章梦君上次改造的是面部到肩颈、双臂的皮肤,花了将近一个小时,她也算是有经验了,领着陆露和苏娜娜去沙发上坐着等。这里确实是太小了,为了不影响一帘之隔的两个人,她们不敢大声聊天,只好各刷各的手机。

里面的兰疏影擦了把汗,含笑将镜子摆在万美黎眼前,“万小姐,可以睁开眼睛了。”

万美黎很久没有这么紧张过了。

自从陆续接手父亲的生意,她就告别了可以轻松玩闹的少女时期,慢慢进化成一个风雨之中面不改色的女强人,但是现在她的心境变了。

所有名媛之中,她一直是担当陪衬的绿叶。哪怕是跟家人合影,相比起继承了母亲好相貌的弟弟妹妹,她简直像个外人。因为这事,她心里其实是有怨恨的,但是内心的骄傲又让她拒绝通过整容去追求美丽。而且她不像那些只需要吃喝玩乐的小姑娘,她还肩负着公司里的决策重任,很难走得开。

梦君把这个女人的手段描述得太神奇了,她说那是在自的基础上进行改造,不经过任何器械,只有女人的一双手和那股奇异的气流。更重要的是,没有任何修复期

所以万美黎来了。

镜子里是一个容光焕发的女人。

泪沟和顽固的黑眼圈都淡化了很多,相信可以用化妆来掩盖掉,青期留下的肮脏痘印消失了,毛孔变细了,零星的几个雀斑显得有点俏皮,不像过去那样密得让她厌恶。

最让万美黎满意的是,镜子里还是她本人。

这种感觉就像是体验了一种极高端有效的护肤品,而不是通过医疗服务去做到这一点,无损她的高傲,又让她燃起了美的期望。

“你确实是个奇迹。”她真诚地夸赞了一句。

兰疏影的笑容含蓄而优雅。

其实她还可以做到更好,但是单次效果太夸张的话反而会吓到客人,不如多次巩固,这样不仅客人放心,她也可以慢慢建立起自己的可信度和名声。

她悄悄在万美黎的耳边提了一句,其实她对瘦也有一定的研究,只是这一项耗费的时间比较长,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先留个联系方式,下次再约。

万美黎激动地急喘几下,主动加了她微信。

第二个真人实例出炉,客厅里传出姐妹团的怪叫。

紧跟着是歌后陆露,她的问题主要是面部皱纹,因为上台唱歌的时候经常需要做出夸张的表,嘴巴也会张得很开。陆露比任何人都在乎自己台上的表现,兰疏影帮她做了面部和颈部的滋润和收紧。

苏娜娜表现得比较谦逊,选择最后做,于是章梦君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

这次还是跟细纹和暗黄战斗,不过是全的,花了一个半小时。

她再出来的时候,陆露一时口误,把她的名字叫成了杜瑶欢,把章梦君乐得眼睛弯成了两条缝。

轮到苏娜娜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其他几位客人已经心满意足地离开,客厅里亮起暖调的灯光,很安静。

苏娜娜出生于一个书香世家,她的美带有一种独特的书卷味,婉约静美。从她的外貌来看,其实没有什么大问题,兰疏影严重怀疑她今天过来是当陪衬的。

按她自己的描述,她很容易皮肤过敏。

过敏的因太多了,怪的是医院检查不出来,兰疏影觉得可以慢慢帮她滋养着。

苏娜娜突然露出羞涩的表“孔小姐,你这里可以隆吗”

“”

兰疏影默了一会,飞快地扫过她宽松上衣掩盖着的飞机场,“大概,可以试试吧。”



157 我要做豪门10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兰疏影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接近晚上七点半。

她们是下午一点左右来的,换句话说,真真已经在房间里待了六个多小时。

兰疏影愧疚地打开门,第一眼看见桌子上的点心盘,她印象里的几个样子比较精致的点心都还留着,小姑娘捏着画笔在桌上趴着睡着了。

她凑过去一看,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三个背影。

左边那个短发微胖的老太太应该是孔母,而右边的长发女人应该是她,两个人分别站一边,牵着小女孩的手。越过前面的大门,有摩天轮、过山车和旋转木马,路边还站着憨态可掬的熊猫人偶。

兰疏影轻抚着真真的头发。

之前孔母弥留的时候,答应过这孩子要带她去游乐场,谁也没想到,第二天,人就没了。

这个约定孔陌仪听过,但是处理完丧事还有一堆债务,她都被bi)出抑郁症了,差点带着孩子自杀,玩乐的事自然不了了之。真真从来没提过,只是一个人在心里期望着。

“妈妈”真真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声音软糯糯的,“客人都走了吗”

“嗯,都走了。今晚想吃什么”

“唔想吃青菜猪肝面,还有小笼包”小丫头一脸讨好地过来蹭她肚子,嘴巴旁边还挂着一点水迹,是她趴着睡觉流的口水。

兰疏影噗嗤一声笑了,“好,听你的。明天我们去游乐场玩,好不好”

真真的笑容淡了一点。

她伸出一根小拇指要跟兰疏影拉钩钩。

兰疏影背对着她即将走出卧室门的时候,听见后面哽咽的声音“妈妈,我好想姥姥”

“我也想她,不过姥姥应该更喜欢看你笑的样子。”

真真努力扯开嘴角,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眼中泪光就像天边的星星。

答应过孩子的事一定要做到,兰疏影第二天就带着真真去了游乐场。

不巧,刚好是周,游乐场爆满,排队买票就花了一个多小时,还要忍受前前后后的噪音轰炸。

兰疏影直接封闭了母女俩的听觉,给孩子搜了部漫画看。

好不容易进到里面,真真终于展现出童真的一面,但是让兰疏影纠结的是,这孩子不走寻常路。

像她画面里的旋转木马和摩天轮,根本就不带看一眼的。

能够吸引她的是什么呢

兰疏影把她玩过的那些排了个序,一星难度的是类似儿童版过山车的疯狂老鼠,五星难度的是标明儿童止步的鬼屋。

真真死缠烂打,用尽各种手段,终于劝服卖票姑娘放她进去看看,然后全程面不改色,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眨巴眨巴,什么尸体道具、血浆、捧人头的玩偶根本吓不倒她。

兰疏影甚至怀疑小姑娘在用天然萌感化扮鬼的工作人员。

出来以后,站在一群腿软的成年人旁边,真真意犹未尽地拽住她衣角“麻,我还想再来一次。”

母女俩在游乐场里玩了一天,眼看着快到关门的时间了,兰疏影拉着真真的小指头,跟她约定接下来再玩一次过山车就回家。

她们坐在倒数第二排,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系好安全带,或许是抱着同样想法的人太多了,前面几乎每排都坐着人,多数是大人带着孩子坐,也有不少小侣。

让兰疏影关注的是前排最右边这个清瘦的男人。

二十来岁的年纪,满脸胡茬,五官上等,但是整个人显得很憔悴,好像刚经历过什么痛苦的事。

其他人也发现了这对组合的异常,因为是一个漂亮的小男孩强拉着男人来坐的,男人全程一脸麻木,手都不抬,反而小男孩举止稳重,样样妥帖,感觉这两人倒了个位置,照顾方和被照顾方完全弄反了。

可是小男孩做起来很顺手,显然平时也是负责照顾的那一方。

小孩带大人来玩,大人还不买账,就是这种既视感。

有个心大妈看不过去,说了几句,小男孩认真地帮男人辩解起来“阿姨,我叔叔人很好的,他一直很照顾我的。他的家人出事了,很难过,所以我想陪他散散心。”

兰疏影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

真真捧着小脸,眼神万分诚挚地说“小哥哥真好。”

兰疏影莞尔,捏了一把她的小脸蛋没说话。

她看见了男人上的光环。

他是男主。

在这个世界里,照顾真真是孔陌仪心愿的重点,现在处逆境,只有她一个人带孩子,不可能像之前宫廷世界里那样当个甩手掌柜,小子过得轻松惬意。

再加上真真的懂事和聪慧,让兰疏影决定了先处理好这边再去关注剧。

事实上,真正的剧远没有开始。

这个世界的剧本可以概括为傻白甜女主勇闯娱乐圈的奋斗史,男主设定是成熟多金的霸道总裁,恰好是女主签约的那家娱乐公司的头号对手。

经历了相识、误会、深入了解、不小心滚单、误会、再滚单,等等一系列剧之后,女主成为全球认可的影后,怀着宝宝退圈回家当总裁夫人。

要当言小说中的标准霸道总裁,那是需要一定积累的。

男主文远所在的家族原本是做些不干净的生意,到他父亲这一代才转战商场,但是这个决策引起了他大伯的不满,从而开启新一轮家主之争。这兄弟俩斗法,却让男主这个小辈遭到牵累,他大难不死,但是初恋给他挡了子弹,当场亡。

这位初恋小姐姐在剧里扮演的是白月光的角色,让女主多次以为自己是她的替。男主对白月光的感也让他无比纠结,直到女主怀上他的孩子,他才确定眼前这姑娘才是他心尖上的人。

剧没开始的意思是,眼下这个时间点,文远还没开那家娱乐公司,他初恋刚死一年,现在正是他最没斗志的时候。

小男孩是他的侄子,文祁南,因为从小在他边长大,叔侄俩感很好,后期扮演男女主角感发展的神助攻。

刚才,文祁南跟大妈解释的那句“家人出事了”,这个“家人”,指的就是男主的初恋女友。

过山车开始加速了。

沐浴着晚风,兰疏影的目光悠远,她忽然觉得,这一幕,似乎有点熟悉啊。

开启了鬼瞳,她将地面的况拉近到眼前,果然在一家甜筒摊子旁边发现了一名带女主光环的少女。

那么下一幕就该是文祁南遇险了吧。

刚转过这个念头,前排一声惊呼,文侄子前的安全带突然有断裂的征兆,而接下来,恰好是一段让游客们头朝下方的反转轨道。



158 我要做豪门11

文祁南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得那声脆响几乎穿透他的耳膜,安全带卡扣处的裂纹正在飞速扩大。

下一个转弯处,卡扣加速了毁坏的进程,安全带开始松脱。

过山车的座位上一般设有压肩锁,是第一道防护,而安全带是第二道。如果两道防线同时被毁,那是天大的灾难。文祁南遇到的恰好就是这种况。

文远开始并没有注意到侄子面临的险境,直到过这个弯道的时候,他无意间看见文祁南脸上的惊恐和绝望。

“小南”

文祁南艰难地把目光移向他,嗫嚅道“救我”

文远瞪大了眼睛,没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

终于步入反转轨道,文祁南的体出于惯几乎跌出座位,两只小手拼命拉住旁边。

就在这时,兰疏影行动了,她拉开真真反背在前的包,抓出一捆系成蝴蝶结样式的玩具跳绳,飞快地倾将绳子绕过文祁南的体。她使了点巧劲让另一端弹回来,硬是在短短几秒内固定了三圈,然后把塑料绳的末端紧扣在自己手上。

“按住他”她对文远吼道。

文远下意识用手臂反按住孩子的背部,使他跟座椅牢牢贴在一起。反转轨道上是类似倒立的姿势,四周尖叫声和哭闹声缠成一片,竟然没有其他人发现这里的险。

叔侄俩的心脏砰砰直跳,真真懵了一小会,看明白妈妈的动作之后,她也伸出小手拉住玩具跳绳的其中一段,希望这样能帮妈妈省点力气。

好不容易熬到车子到站,其他游客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纷纷离开,车上只剩下他们四人。

工作人员不解地问“你们是体不舒服吗”

兰疏影瞥了他一眼,晃晃手里的绳子,恰好露出手上被勒破皮的地方,工作人员的目光顺着绳子转到大喘粗气的文祁南上,冷汗唰的冒了一层。

这是一次意外事故,并不是男主那位反派大伯的设计。

按理说压肩锁如果出问题的话,过不了感应装置,车子是出不了站的,偏偏压肩锁和安全带都坏在路上,只能说剧大神力量大,今天就该文祁南倒霉。

按剧本的安排,今天应该是男主和女主的初遇。

文祁南因为安全装置出问题被甩出轨道,但是他命大,会弹落在附近的儿童气垫城堡里,只造成手臂脱臼,是上过急救课程的女主去帮他处理的。不过男主当时浑浑噩噩,没看清她的长相,多年后文祁南自己认出了女主,所以才会事事向着她,撮合她和叔叔。

兰疏影摸了摸鼻尖。

其实这世界小的,她真的只是想带女儿来玩而已,莫名其妙就搅和了人家的初遇,想想还有点不好意思。

她刚这么想着,天色突然沉下来。

“快下雨了,不玩了,回家吧”旁边有人说。

甜筒摊旁边的美丽少女将吃剩的蛋卷皮塞进垃圾桶,随着人群走向游乐场的出口。

文远终于从他麻木避世的壳子里爬了出来,把惊魂未定的文祁南揽在怀里,清瘦的脸上满是郑重,他朝着兰疏影重重地鞠了个躬。

兰疏影笑笑,让他不用客气。

她把文祁南上的玩具跳绳解回来,不过绳子已经严重变形了,她抱歉地跟真真说待会再重新买一条。

真真笑得很甜,满是骄傲的味道“没关系的,妈妈是为了救小哥哥呢,真棒”

兰疏影揉揉小姑娘的头顶,蹲下来帮她整理被安全装置弄乱的辫子和衣服。

这一幕落在文祁南眼中,让后者下意识流露出羡慕。

文远是家里的次子,而文祁南是他兄嫂的儿子,这对夫妻是奉子成婚的,其实格不合,他大哥在黑三角料理生意,大嫂为了拍摄出优秀的作品满世界跑。

这孩子从小没享受过母,乍一看见这母女俩相处时的细节,恐怕是想他母亲了。文远看出小家伙眼里的渴望,犹豫了一下,说“这位女士,冒昧问一句,是否可以邀请您和您的女儿共进晚餐”

天边闷雷连响。

兰疏影无奈地摊手“今天恐怕不太方便。”

文祁南眨眨眼,拖着发软的双腿走上来,递给真真一个漂亮的小盒子,还神秘兮兮地叮嘱她回去再打开。

真真甜甜一笑,说了声谢谢。

兰疏影眼神古怪地看着这两个孩子,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在文远眼中,她们是救了侄子的恩人,他理所当然地留了母女俩的联系方式,打算回去查一查再决定怎么还这份巨大的人。对此兰疏影是很开心的,毕竟头上还压着两亿的债,没准男主那位彪悍大哥听说这事之后,大手一划,她就成亿万富翁了呢。

告别了这叔侄俩,兰疏影载着真真去了一家花店,因为有一项亲子作业是跟家长一起插花,再把合影交给幼儿园。

她鼓励真真自己去选花材,等到真真抱来所有材料后,她先安置好一块花泥,然后让小姑娘凭自己的喜好去安排每支花的位置。

一个小时后,一份漂亮的插画作品完成了。

真真对色彩的把握很出色,花朵高低有序,穿插着点缀用的满天星,从每个角度看都很和谐,可见她在美学方面的天分。兰疏影觉得,可以把她往艺术家的方向培养。

拍了个合影发给幼儿园的老师之后,兰疏影牵着孩子在附近逛了逛,给她挑了几衣服。带女儿逛童装店的感觉真的很棒,去掉文家叔侄这个插曲,母女俩这一天玩得很开心。

回到家以后,真真第一时间拆开了文祁南给的盒子,一股甜丝丝的香气窜出来,她好奇地夹出一个小方块,几下剥掉暗金色糖纸。

“妈妈,是巧克力”

兰疏影挑眉,白天刚兴起的想法顿时掐灭了一半这么小就会撩妹,还随带着把妹礼物,这小子不得了啊。

文祁南如果知道是这盒还没来得及拆开吃的巧克力,害他差点被踢出女婿备选名单,估计内心一片委屈想哭。

临睡前真真还给了她一个惊喜。

小姑娘在她的要求下耍了一遍锻体剑法和柔拳,居然双双入门了

“妈妈,以后我要保护你哦”

真真挥舞着小粉拳,满脸自信地露出两排小牙。



159 我要做豪门12

搬家公司的车就停放在楼下,有三个体格壮硕的汉子从车里跳出来,其中一个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兰疏影正在打包最后几份行李,跟电话那边再次确认了地址,没过一分钟,几个负责搬运的壮汉已经出现在门口,给她打电话的那人留在这跟她搭了几句话,其他两个各扛起两个大包麻利地下楼。

“真真别乱跑,去给叔叔们倒几杯茶。”

兰疏影看出小姑娘满脸的跃跃试,赶紧吩咐了一句。

真真最近练武很有长进,力气应该不比刚刚那两个搬家工人差,但是这么个小豆丁也去背行李下楼的话,她怕那画面太美,会吓到围观的邻居。

她们准备搬去新居了。

房子是万美黎名下的一山间别墅,位于西郊孔雀山上,目前已经办完了全部手续。这是万美黎付的长期美容资费。

万美黎不缺钱,但她选择用一栋可以随时拎包入住的房产来付款,对于母女俩来说是一份心意,因为她们正缺一个像样的住处,同时也说明,万美黎不想因为她们母女俩而得罪唐家。

生意场上的风向永远没个准头,今天是敌人,明天是伙伴,这是常事。目前万世集团和唐家正有几项重要的合作,考虑到唐母对孔陌仪提的那个两亿要求,万美黎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是理之中。

兰疏影前几天去看过了,房子紧挨着盘山公路的一条支道,开车上山大概需要二十分钟,附近没有其他住宅,环境清幽,四面环绕山林,后面还有一片明镜般的湖泊。

她很满意,真真也很喜欢,已经给每个房间想好了布置和用途。

陆露和苏娜娜跟唐家没什么交集,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转账,而章梦君大概是看出了这笔交易的价值,也因为容貌对她的事业帮助最大,她除了给出不少钱,还送了一辆车,方便母女俩下山。

现在兰疏影手头上攒出了一百多万。距离两亿是杯水车薪,远远帮不上忙,所以她最近放慢了修炼进度,花了不少时间去研究这个世界的商业,看看具体该怎样像滚雪球一样把这些钱滚出数百倍的价值。

搬家过程很顺利,但是到了别墅之后却出了大问题。

兰疏影是看着真真走进别墅院子的,可当她送走了搬家工人之后却惊愕地发现,孩子不见了她最开始想过会不会是孩子在跟她闹着玩,但是真真向来听话,不会故意让她着急。

兰疏影沉地打量着这栋宽敞却没有生机的欧式别墅,万美黎,唐家,最好别是你们。

“糖,把真真找出来。”

糖知道真真的重要,接到指令就迅速行动,它不在意能量的飞速损耗,没过几分钟,以孔雀山这栋别墅为中心,方圆10公里内有人烟出没过的地方都被拍摄进来,糖从里面挑出几张发给兰疏影。

第一张是搬家公司那个打电话的大个子,他盯着别墅的院门口,眼神飘忽地在打视频电话。

第二张图片位于别墅靠山的那一面后墙,两个戴口罩的男人爬在墙头,正要跳进去。

第三张是真真靠着一辆银白色轿车的后备箱,气愤地捏着拳头,而她对面是那两个口罩男子。

最后一张,真真脸上有个通红的巴掌印,人晕了过去,大个子正把她塞进后备箱。

兰疏影的手背上凝起一层坚冰,尤其在看清那个巴掌印之后。

强行压制的暴虐在翻滚,庞大的杀念激得上空出现了一朵黑云。

她冷冷地抬头,杀机未改。

刚从末世回来,她那些负面绪并没有彻底清理掉,真真的可和懂事是镇压她杀意的一剂良药,可是现在,有人对她的药出手了。

“主人,照片里有车牌号,还有,视频电话那边的人,图片我也截出来了”糖吞吞吐吐地说,“那个,我是想说你之前不是教育人家遇到危险就报警,吗”

兰疏影嘴角微勾,“你说得没错。”

但是什么时候报就不一定了。

“荣哥,东西已经到手,我从孔雀山出来了,马上就到收费站。”穿搬家公司工服的大个子一脸谄媚地捧着电话说。

这是语音电话,并没有显示出对面那人的样子,只听见一个男声说“按之前说的路线开,会有人接应你。”

“得嘞那”

那人轻笑一声“我是什么份,不会在这事上亏待你。但是你心里也要有数,这次你不是为我办事的,事要办漂亮,嘴巴要牢靠,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

“明白,明白谢谢荣哥抬举”

挂断电话,大个子乐颠颠地驶进收费站,对着玻璃后面的姑娘吹口哨,姑娘厌恶地皱起眉。

银白轿车过了收费站继续往前,刚走了没到十分钟,一辆红色的车飞驰而来,驾驶座上的女人戴着墨镜,紧抿嘴唇,浑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有糖的实时监视,兰疏影顺着大个子离开的方向追过去,直到银白轿车拐上高速,在第三个服务区停下。

一个黄毛跟开车的大个子对了几句话,两人一起打开后备箱,把伪装过的麻袋拖出来。就在这时候他们突然打了个寒颤,感觉周围的气温好像突然变低了几度一样。

“这鬼天气。”黄毛挠挠头,嘀咕了一句,扯着麻袋头,大个子抬着另一端,一前一后地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兰疏影也下了车,紧跟在他们后面。

鬼瞳清楚地映出麻袋里的况,真真的生命体征良好,除了那一巴掌导致小脸明显肿起来一块,糖说她是被打了导致昏睡的针。

兰疏影来的这一路上控制冰流在体内转了几周,已经清醒了很多,既然真真没事,她想借这次机会把背后的人揪出来。

服务区只是他们交接的地方,大个子帮着把麻袋抬进一辆面包车的车厢里,他坐进副驾驶,黄毛开车,又上了高速。这次是朝着邻市驶去。



160 我要做豪门13

唐金荣挂断电话,朝着斜对面坐在沙发上的女人挤挤眼,笑容满面地说“宝贝,我已经让人把那个跟你顶嘴的臭娘们抓来了,到时候,就先让他们吓唬吓唬她,再让她尝尝那些东西的滋味儿,好好给你出口气”

如果兰疏影在这里的话或许会认出来,这个女人就是唐睿的母亲。

唐母穿着贴的米白一字裙,双腿前后挪动时勾勒出饱满的曲线,从这张妆容精致的脸蛋,丝毫看不出她已经五十多岁了。她走到唐金荣面前,用食指挑起他蓄着短胡须的下巴,竟然贴上去来了个吻。

“好,我等着呢。”她媚笑着钻进他怀里。

客厅里很快上演了一出光无限的大戏。

与此同时,一辆面包车已经下了高速公路。

后备箱里并不是唐金荣口中那个跟唐母顶嘴的“臭娘们”,而是昏迷中的真真,唐母的亲孙女。

尾随着那辆面包车一路前行,兰疏影发现周围越来越荒芜,十分钟前路过的地方还有零星几间汽修店和破旧的平房,现在已经只有一条越发破败的公路了。

面包车在一间废弃工厂门口停了下来。

大概是昨天刚下过雨,有块洼地浸在污水里,附近的地上乱七八糟地躺着无数条黄泥印子,湿漉漉地印出轮胎的形状。从印痕来看,似乎不久前才有人开车进去过,然后又离开了。

黄毛下车后看到这些轮胎印,明显有点兴奋,搓搓手说“好家伙,荣哥动作还快,这就把家伙运来了”

荣哥兰疏影陷入思索。

她首先怀疑的对象就是唐家。唐家人,而且名字里带一个荣字,她很快锁定了一个人唐金荣。

他是唐母收的干儿子,比唐睿大两岁,似乎是唐福生信了算命先生的话养一个能旺唐家气运的孩子在家里,不出两年必有喜事。果然,收养唐金荣的第二年唐母就怀上了唐睿,而且确实是从收养他开始,他们家的生意越来越兴旺。

所以,夸他是唐家的旺财童子绝不过分。

唐金荣是唐母边最得力的一条狗,之前跟孔家交涉的时候有几次就是他出面,在孔陌仪的记忆里,他是个油嘴滑舌的小白脸,总能把唐母哄得开开心心。

绑架真真,是唐金荣的主意还是唐母让他做的

兰疏影其实已经不太想追究这件事的主谋是谁了,她只觉得手痒。

因为她突然意识到,唐家跟剧可是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如果他们真想作死的话,等她再精进些要不就挨个杀了吧。

到时候,自然没人再从她手里抢真真了。

“主人,这里是文明社会”糖弱弱地提醒。

“哦,”兰疏影耸了耸肩,“那你去给他们托个梦,让他们以后也文明点。”

要是这些人不懂什么叫文明社会,就只好让他们体验一下不文明的手段了。

真真是被丢进仓库之后醒过来的。

她躺在一个肮脏的破麻袋上,手脚各缠了几圈绳子。

见她醒来,大个子露出一个看似憨厚的笑容“小丫头,终于醒了”

他边有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看不出用途,但是有的上面安装着锯齿和细刃,还有干透了的血迹。

真真坐起来,双手在后努力挣脱绳索,她的力气跟寻常成年人差不多大,但是绳索扣得很紧,没有锐器很难弄开。

“怎么不说话了,之前你可不是个小哑巴啊。”大个子几步过来捏住她的下巴,他的牙齿歪七扭八的,看起来很脏。

真真别开脸,憋着气躲开那股扑面而来的臭味。大个子感兴趣地看看自己空了的手指,“小丫头,力气还不小。”

“你跟她有啥好玩的,过来帮我看看这玩意怎么用,荣哥还让拍视频给他看呢”黄毛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dàng)着。

这两人埋头研究唐金荣送来的刑具,于是真真机灵地一点一点在地上蹭着在她右边两米的位置有个带锐齿的铁圈,她想用那个把绳子磨开。

可惜她刚蹭出一米就被黄毛发现了。

他提着一根带刺的鞭子狞笑着走过来“你不乖了啊。”

那一鞭擦着真真的肩膀打在地上,激起一片灰尘,真真下意识惊叫一声,晕了过去。

一枚小石子无声地落在她后的地上。

就在这时温度骤降。

黄毛打了个哆嗦,这孩子晕倒的过程他看在眼里,画面怎么看都很奇怪,而且越回想越奇怪,比如说,刚才他好像看见有白雾绕在她腰上,形状像是一只手

他猛地想起一件事。

路上停下来买烟的时候,有个老人说这一片有个工厂,因为闹鬼才废弃的,难不成这是见鬼了

冷不丁脚上一凉,他咽了口唾沫往下一看,顿时瞪圆了眼,一条裹着白雾的小蛇紧挨着他的脚面,还在往上爬

这是个什么东西,黄毛想把大个子叫过来看,叫了两声却没反应,他回头看清楚同伴的况,吓得魂飞魄散大个子铁青着脸被一根铁链吊在空中,脖子明显已经断了

黄毛下一,整个人瘫软了下去。

又是一场雨,兰疏影沐浴在潮湿的水汽里,舒适地低吟了一声,她能感觉到,之前损耗的力量正在飞快地补充回来。

抱着被她点了睡的孩子回到车上,她的右手控制水雾给真真治疗脸上的伤,用左手拨通了报警电话。

这明显是一出绑架案件。

被绑架的是首富唐福生的亲孙女,凶手十分猖狂地把孩子从别墅里带走,并且立即把人运到了另一个城市,表现出极其明确的计划。

清市的警员到达的时候,那个可怜的孩子缩在她母亲怀里,母女俩相互依偎着,苍白着脸,显得格外柔弱。

而仓库里面的两名歹徒,一死一疯。

现场放着两名歹徒的手机,警员采集到两段录像,分别是从小女孩侧面的视角,以及疯了的那个歹徒腰部的视角,忠实地记录了仓库里发生过的事。

从小女孩被他们从麻袋里弄出来开始,到死者对小女孩的侮辱,再到两名歹徒之间的谈话,他们提到了一个疑似指使他们的人,“荣哥”。

接着是小女孩试图自救,却被歹徒发现。

孩子一直表现得很镇定,没有大哭大闹激怒歹徒,也没有放弃希望,她很努力地想解救自己,可是毕竟只是个孩子。

在观看过程中,警员们纷纷为她捏着一把汗,可是到歹徒挥鞭子的那一刻开始,画风突变,记录里发生的一切简直像灵异事件现场。



161 我要做豪门14

“我当时,就是觉得旁边很冷,然后就睡着了”真真喃喃地说,大眼睛里透出茫然不解。

画面上可以看见小女孩突然晕倒,警员们第一反应是以为她被黄毛那一鞭给吓晕了,可是仔细回放了好几遍,又觉得不是这样。因为真真倒下的姿势很奇怪,就好像旁边有个透明人在托着她的体,让她缓慢落地。

因此她虽然昏迷得很急促,但是丝毫没有摔到。

这时候黄毛明显哆嗦了一下,然后他低下头,表极度错愕。

他看到了什么受角度限制,画面并不全,警员把这里截了个图,继续研究后面的内容。

然后,惊悚的一幕发生了。

越过黄毛错愕的脸,他们看见后面有一根覆盖着坚冰的铁链。

它以违背常理的姿势“飘”到大个子后,把同样一脸惊愣的大个子锁住,铁链在他脖子上绕了一圈,然后向内收缩,那片区域的先被挤压变形,然后呈现出被严重冻伤的颜色

大个子是被活活勒死的。

而作案的,是一根无人cāo)纵、裹在冰块里的铁链。

警员们面面相觑,都觉得背后发凉。

兰疏影捧着一杯水坐在桌子对面,女警官把两把椅子拼成一张小,真真躺在上面,睡得不是很安稳。

“所以说,你是在发现孩子失踪以后怀疑到那个搬家公司,然后找到了可疑车辆,一直追到案发现场,对吗”

兰疏影脸上还有点苍白,眼神飘忽地点点头。

在警员们的眼里,这是个勇敢而聪明的母亲,她在孩子被绑架后很快找到了歹徒的车,并且开车一路追了上去。

她不时地回头看一眼小女孩,这个动作可以看出她很自己的孩子,但这并不能洗脱她的嫌疑。一个疼孩子的母亲为了保护孩子杀死歹徒,以前并不是没有类似的案例。而且,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是闹鬼,为什么偏偏放过她们俩,而且还对小女孩这么优待

“你不要紧张,在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的孩子,我们会保护好你们,但是请你配合我们的调查。”

何素楠的办案经验很丰富,她总觉得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母亲似乎没那么简单,可是怎么都找不出疑点。

“按你所说,当时只有两名歹徒和你的女儿真真在场,没有其他人,那么麻烦你描述一下你当时看到的现场况”

这是兰疏影第二次在警局里过夜,上一次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她还是以郭子霓这个份活着的时候。

那时她是真的受惊过度,而这次,大概可以算是本色出演。不同的是那会儿她是类似真真的小女孩角色,而现在她扮演的是一名母亲。

因为受到黄毛拍视频的启发,大个子的手机是她选好时机之后摆放在那个角度的,目的就是拍摄到后面的灵异镜头。

工厂是因为闹鬼而被迫废弃,事实上里面确实有鬼。

那家伙穿着被血染红的工服,上半被绞得稀烂,强行拼凑起来,像一堆行走的酱。这是一只横死的厉鬼,死后被困在这个地方出不去,心怀怨恨,想把它看见的所有活人拖下去陪葬。

它有点惧怕两个大男人上的阳火,徘徊在那间仓库旁边,想优先对真真下手,然后被她一把业火烧了个干净。

至于后面她做的事,直接由这个厉鬼背锅就好,可以省很多麻烦。

兰疏影告诉何素楠的那个版本是这样的她停车后第一时间报警,当她进去找到女儿的时候,发现一个歹徒被铁链吊在横梁上,另一个坐在地上一直喊有鬼,她很害怕,抱起女儿就跑了。

何素楠半信半疑。

她从现场确实找不出其他证据,只好把这个案子的每个细节完完整整地记录下来,移交给另一个专门处理灵异案件的神秘部门。

那个部门的人也找过兰疏影几次,核实了这对母女除了会点功夫以外没有其他特殊的,就再没出现过了。

真真没有目睹大个子的死,但是这次绑架事件也对她造成了一些影响,比如说她住在新家里总是很不安心,觉得会有人突然跳出来把她劫走。所以兰疏影把那栋别墅卖了,在雁溪山另购了一小型的,这才让真真睡上好觉。

她让糖查过,绑架的事与万美黎无关,大个子和黄毛都是社会毒瘤,被唐金荣找上以后按他的吩咐做事。

兰疏影觉得,安置好了真真这边以后,该去找这个唐金荣好好聊聊,她已经让糖留意唐家的动静,尤其是唐金荣和唐母。

在新家住了几天,跟装修公司提了几点建议之后,兰疏影没有在这里看着工人干活,而是带着真真出去旅游了。

旅行能够让孩子淡忘之前受过的伤害,看着小家伙纯真可的笑脸,她也觉得很舒服。

一走就是三个月,回家以后打开手机,整整震了一个小时,兰疏影拍拍脑袋,手里有余钱真的会让人忘记赚钱啊,她把章梦君她们几个给忘了

章梦君哭无泪,整整三个月啊,她连私家侦探都找了,可是这些蠢货一靠过去就被抓个正着,而且母女俩根本不给人说话的机会,连那个小豆丁也不是好惹的主

她已经接到好几个侦探的抗议了,最近的那个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全五处骨折

镜子里的女人皮肤发黄,挂着硕大的黑眼圈,整个一黄脸婆,只有五官隐隐约约能看出一点之前的明艳,她用了市面上所有高端产品,没有一种能解决她的问题。

章梦君以过敏养病为理由,把手里的活一推再推,经纪人林盛也是使尽全力在帮她遮掩。

眼看着合作伙伴们对她的不满越来越明显,接的戏因为她一个人而耽搁,媒体也多次提出质疑,她简直要疯了,这是她的事业,她的星途现在就算孔陌仪让她发文痛骂唐家,章梦君都愿意做,可是她根本找不到人

就在这时候铃声响了。



162 我要做豪门15

“喂”那边顿了顿,“不好意思,这段时间带孩子出远门了,今天刚回来。狂沙文学网”

这个轻灵的声音在章梦君脑子里播放过很多次,这次终于不是幻觉,章梦君的眼泪唰一下就出来了,带着哭腔叫“你在哪儿啊,我现在去找你”

一个小时后,章梦君坐在兰疏影新家的客厅里,眼泪整整流了二十分钟。

兰疏影无奈地递上盒子里最后一张纸巾,觉得这位影后某些方面像个孩子似的“好了,以后我再出门提前跟你说一声,别哭了,休息一下我们要开始了。”

“嗯”章梦君抓过纸巾几下撸干净鼻涕,期待地盯着她。

这时,门铃响了。

来的是万美黎,她摘下墨镜走进来,毫不意外地跟沙发上的章梦君打了个招呼。

万美黎的素颜比起几个月前明亮了不少,材也有型很多,跟脸色萎黄的章梦君形成鲜明的对比。

章梦君惊讶地上下看了她一遍,回头看兰疏影的时候,表有点委屈。

兰疏影领会到她的意思,笑着解释道“万小姐前阵子出差,刚好跟我在一个城市,遇到了,就帮她做了一个疗程。”

有那么巧的事吗当然不会。

而且章梦君刚刚坐下,她就来了,兰疏影清楚万美黎一定是在自己周围安排了监视的人,不过她不在乎,或许以后还有用处也说不定。

这个姐妹团要来总是扎堆地来,送走了这两人,兰疏影刚回到沙发拿起一本杂志,陆露和苏娜娜也到了。

陆露的风格一如既往的高冷简洁,做完脸,转账,走人。

而苏娜娜这次的附加酬劳却有点意思。

“试镜”兰疏影诧异地挑眉,“可是我之前没有表演经验啊。”

以孔陌仪的经历来说,作为主持人在舞台上露脸严格起来并不算拍戏,顶多是拿着设定好的本子跟嘉宾互动,骤然接到苏娜娜砸来的这个馅饼,兰疏影其实是感兴趣的,但还是意思意思地问一下。

苏娜娜指着纸上那个披着羽衣的古装无脸人,笑眯眯地说“我知道呀,可是我觉得你跟这个角色真的太合了,换成别人演,我真不太乐意。我把原著给你带来了,等到剧本改完再让人送过来,这次是裘清当导演,他实力很棒,而且不用担心资金问题,我觉得,你真的可以试试。”

剧组不用担心资金问题,也可以理解为,带资进组的某些人会比较少,一定程度上减少了是非,而且跟一群有水平的人合作拍戏,总好过只圈钱而不会演的人。

同时,苏娜娜清楚她需要很多钱,这是在送资源给她赚钱的机会。兰疏影之前就觉得这姑娘是个有心的,也确实是这样。

因为真真她爸是个每天跟娱乐圈打交道的花花公子,兰疏影这段时间恶补了一下这方面的常识。

这个裘清确实是实力派导演,年少多金,颜值与才华兼备。无数追星少女本来是冲着豆来的,最后却折服在导演大人的西装裤下,高举大旗,希望他能自导自演一次。

可惜裘公子从来都无视这个建议。

对了,裘清跟男主文远还有点亲戚关系,是剧里的一号男配,女主早期就是因为得到他的赏识,借着他导的戏越飞越高。

都说裘清是实力派,兰疏影有点想见识见识。

试镜是在下个月,沿袭了裘清以往的风格,他喜欢公开试镜,任何人都可以参加,只要适合这个角色,不论这个人是顶级院校表演专业毕业的还是在蹲在校门口讨饭的,他都收。

“妈妈要当演员了吗”真真捧着苹果脸笑得巨甜,一脸憧憬地说“那就可以在电视里看见你了耶”

冲着女儿这句话,兰疏影果断接下苏娜娜带来的书和人物图,干了

她把裘清过去导过的电影和电视剧都刷了一遍,果然都是难得一见的精品,同时她也把握到了这个人的特点追求完美,力求真实。

他会在可选范围内挑最好的演员,而且对于拍摄场景的布置、演员的服装和妆容等,明显是以最高标准去做的。就拿古装剧来说,发生在哪个朝代的哪个阶段,当时的人应该穿什么衣,束什么发,说什么话,他都会一一纳入考虑。

所以有个专业影评家称赞过,裘清的作品其实可以当纪录片去看,甚至可以截一部分干货片段拿到历史专业的课堂上。这个评价的分量太高了,某些专门靠给电视剧找茬来赚收益的人,面对裘清这两个字基本都是直接绕行。

试镜前几天,兰疏影去幼儿园给真真请了次假,带着孩子去了裘清试镜的晏州市,把当地有意思的景点都逛了一遍。

在宾馆里洗漱好之后,真真趴在她膝盖上看小画册,兰疏影单手滑动手机屏幕,正在揣摩苏娜娜推荐的那个角色,忽然听见真真开口“妈妈,你会把我送给爸爸吗”

兰疏影注意到她的用词送。

用上这个字,一定程度上可以看出,她把自己当一个没有自主权的物品,哪怕这段时间以来兰疏影处处表现出尊重,这孩子还是没能彻底走出孔陌仪母女俩带给她的影响。

孔陌仪和孔母把真真当成小孩子,放在附属品的位置上,她们孩子是一定的,但是那种过度保护的心理让她们不会在意真真本人的想法。她们不愿意唐家带走真真,所以连带着也不让她见唐睿。

兰疏影也不喜欢唐睿,但如果真真想见他,她不会拦着。

真真的语气里似乎是在担心。

“你不喜欢他”兰疏影若无其事地问。

她发了会呆,喃喃地说“我也不知道,我想见他,跟他说几句话。但是妈妈这边才是我家,我不要跟他一起住。”

“好,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见他。”兰疏影拉起她纤细的小指,郑重地摇了两下,“不跟他住。”

小家伙顿时开心起来,像只小狗似的在她上蹭了好半天。



163 我要做豪门16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兰疏影答应带真真一起去试镜现场,不过她事先跟孩子说好了,那里人可能会很多,绝对不能乱跑。

真真经历过上次的绑架,很理解她的意思,亮出纤细白嫩的小胳膊,拼命挤,假装那里有肌的样子“妈妈,我现在可厉害了,如果有坏人,我帮你打跑他”

兰疏影做出不相信的样子“那你可要比我更厉害才行。”

真真顿时垂头丧气,小嘴撅得老高,晃着她胳膊撒似的叹道“嗨呀那我继续努力好啦。”

这段时间的风平浪静并没有让兰疏影放心,她更愿意相信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在糖的监视下,唐家到目前为止没有显露出任何异常,不过如果他们真有歹心的话,一定会后悔给了她成长的机会。

试镜场地选在一个标准的圆形广场,用栏杆和彩带分成六个均等的扇面,圆心安置着裘清等人所在的大帐篷。

参加试镜的人在扇形区域里排成一列,排到最前面的六个人作为一组,被工作人员带进去表演。

等待让人焦心,但是队伍走得比兰疏影想象中快很多,很多人满怀期待走进帐篷,一两分钟后丧着脸出来,她在这里排了两个多小时,一个通过的人都没有,可见裘清选人有多严格。

裘清这次要拍的是一部玄幻风格的古装剧,男主从小山村里走出去,因缘巧合被仙人带入上界,从仙界小杂役做起,结识白富美,与从镇妖塔里逃走的各路妖魔过招,直到迎娶白富美走上仙界巅峰。剧看起来没什么意思,过程里体现的亲、友、是这部剧的亮点。

苏娜娜强烈推荐的那个角色是这部剧里的重要女配,凤族贤者轻罗。

轻罗应天地祥瑞而诞,天生神女,是凤凰一族最强大也最长寿的智者。凤族数量稀少,是中立派,仙魔大战前夕,轻罗受天君所托,代为照顾他刚刚出世的女儿,也就是女主。

兰疏影走进帐篷的时候接近中午十二点,按理说这时候帐篷里的人应该是又饿又困,可是她发现所有人都绷着神经,一点懈怠的意思都不敢有。

邀她试镜的苏娜娜捧着剧本坐在旁边,不受这股紧张气氛的影响,正在悠然地翻动纸页,看见她进来,苏娜娜惊喜地把真真叫到边,看得出早有准备,从手袋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七彩棒棒糖。

她特意穿着紧收腰的连衣长裙,显得前很饱满。

兰疏影的目光从她前一略而过,停在那个年轻男人的脸上。

这是一个习惯了掌控一切的人。

他紧抿着唇,眉心有几道很深的纹路,剑眉星目,更带有天生的贵气,端坐在椅子上,普通的休闲卫衣硬是被他穿出了龙袍的气派。

兰疏影收回视线,饶有兴味地暗想怪不得他拒绝拍戏,如果这样的人去当演员,戏路太窄了,活生生在给媒体送梗。

裘清的眼神很犀利,和她同组的五个人里,因为外形或者气质不合适被他否掉的就有四个,第五个试镜的是女主的侍女,一紧张念错了台词,哭着出去了。

裘清打量了她一遍,似乎对她的外形还算满意,“试哪个角色”

“轻罗。”

他眉心重重一挤,把手边的其中一份小册子翻开划了几段,扔给她,态度明显冷了下来,眼里是毫不掩饰的轻蔑,潜台词像在说她自不量力。

旁边的助理好心提醒她“你有一分钟的准备时间。”

苏娜娜放下手里的剧本,小声对裘清说了几句话,她说了什么听不清,但裘清的答复听得真真切切“我不收废物。”苏娜娜顿时尴尬起来。

废物

兰疏影微微一笑,她其实并不生气,他的意思只不过是让人用实力证明自己接得起这个角色。

眼前的裘清让她想起一个故人,也是导演,姓赵,是个可敬又可的老前辈,他也说过这句话,可是赵导没有裘清这份家底,有时候不得不为金钱让步,同行不同命吧。

“看我干什么,准备好了就开始。”裘清语气不善地说。

轻罗这个角色的戏份太重了,而且这位凤族贤者还有仙界第一美人的称号,对演员的演技、外形、气质等都有着非常严格的要求,否则强拉一个不合格的人上去只会砸自己招牌。

更重要的是,轻罗这个角色还是同系列另一个剧本里的女主角,只是那部暂时还没定好拍摄计划。

苏娜娜是原著的作者,也是这部戏的编剧,她把这个角色当亲女儿,在轻罗上花了大量篇幅。追捧原著的粉丝里十个有九个都轻罗,这也导致前面想试这个角色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从裘清的态度就知道,没一个能入眼的,白浪费时间。

兰疏影早就从苏娜娜手里拿到了剧本,瞥了一眼就知道,裘清划的这段戏是剧里难度最高的一场,是轻罗的回忆。

她不紧不慢地做了个手势,优美而带有某种玄妙的气息,而后平静地抬首直视空中,目光悠远且怀念,好像在看另一个时空。

裘清一挑眉,突然扣了几下桌面“停下。”

兰疏影疑惑地瞥了他一眼。

“丽丽,带她去后面换衣服。”刚才裘清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不自量力的垃圾,现在,大概上升到了一件可以入眼的货品。

兰疏影方才做的是水镜术的手势。

因为剧本上的描述是轻罗掐了个手印,从虚空中观看万年前发生的一段往事,她想了想,这个手势就合适。

苏娜娜投给她一个赞许的眼神,真真挥舞小手“妈妈加油”

跟着神恍惚的丽丽去了后面的隔间,兰疏影看着她从塑料模特上小心地脱下一件绣工繁复的金边雪羽衣。

这个叫丽丽的年轻姑娘感慨“你厉害的,我还以为今天都用不到这件戏服了,前面被清少骂走十几个,都是心里没点数的。”

“你快穿上试试,要是不合适的话我帮你弄弄。”丽丽用评估的眼神仔细打量着她的材,尤其是腰,嘀咕了一句“材不错,应该不用大改。”

看样子这件羽衣还是出自她的手

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丽丽带点得意地笑了“我是清少的造型师,这件羽衣就是我设计的,说句实话,我看你跟它配。”

兰疏影半开玩笑地接了她一句“或许以后你会觉得它跟我配。”

以丽丽的语气,侧重在这件羽衣,也就是夸她配得上这衣服,也算是夸人,但是兰疏影更喜欢别人说这件衣服配得上她。



164 我要做豪门17

这件羽衣看起来轻巧,其实因为使用了大批的长羽毛,不但重量可观,还带着一股无法忽略的异味。

丽丽有点脸红,“咳,那个,时间太紧,还没晾好。”

“没关系,它很漂亮。”兰疏影淡定地摆摆手,这点味道算什么,她在末世的时候,空气里还天天有股臭鸡蛋味呢。

她正在试衣服,忽然听见前面有哗啦啦的响声,像是纸张翻页的声音,然后重物坠地。

丽丽表现得很淡定“清少又摔剧本了。”

兰疏影莞尔。

“我相信一定可以演好这个角色的,裘导,您就让我试试吧”年轻的声音急切地恳求道。

换好衣服走到帐篷边,兰疏影隐约觉得这个女声有点耳熟,看了一下女孩的侧面,倒不是她亲眼见过的人,而是出现在孔陌仪的记忆里。

她来的那天,孔陌仪正在跟搭档主持开心列车。

当天节目请到的就是这个陈雨欢,从网红转型当演员,刚开始自带流量,演过两部仙侠剧本里的恶毒女配,火了一阵子。后来想转立单纯人设,结果观众不买账,有几次被狗仔拍到她私下里蛮横无礼的样子,退了一堆粉丝,上节目那时候陈雨欢已经在下坡路上加速跑出好一段了。

转眼几个月过去,就算再想借唐睿炒作,大概也没人理她,以兰疏影的专业眼光,如果陈雨欢想从裘清这种完美癖手里接活,除非她本色出演恶毒女配。

兰疏影走进去,披着这华丽羽衣的她照亮了半个帐篷,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苏娜娜欣慰地拖长了尾音“我果然没看错人”她刻意加重语气,朝裘清飞了个洋洋得意的小眼神。

连满脸不耐烦的裘清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陈雨欢蹲在裘清腿边恳切地望着他,姿态十分卑微。顺着他的目光,她自然而然地看见了兰疏影。

兰疏影接管这具体之后,夜有水系异能滋养着,变化很大,陈雨欢第一眼没认出她,直到裘清开口问起她的名字,陈雨欢顿时心态炸裂。

孔陌仪哪个孔陌仪越往那个人上想,她越觉得这女人眼熟。此时陈雨欢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编剧苏娜娜未婚,所以旁边那个小女孩是谁家孩子

下一秒,真真自己解答了她的疑惑,小家伙用有点羡慕的语气赞美道“妈妈,你穿这件真好看”

兰疏影回了个笑脸。

陈雨欢下意识站起来,正所谓敌相见分外眼红,虽然她俩的份一个是唐睿的前女友,一个是唐睿的前xxxx任女友。当着这个女人和她女儿的面,陈雨欢不想显得那么卑微,角色很重要,但她还要脸。

可是兰疏影连一个余光都懒得给她,平静地问裘清“我可以开始了吗”

裘清没有立刻答话,他若有所思地盯着真真小的背影,忽然温和地说“小朋友,你过来叔叔这边一下。”

这里只有一个小朋友,真真立即明白了他在叫谁,她看向兰疏影,用眼神询问要不要听话,兰疏影莞尔,轻轻点了一下头。

于是小丫头离开座位,扑闪着大眼睛走到裘清那张桌子的前面。

裘清直勾勾盯着她,眼睛越来越亮,他从一堆刚从地上弄回来的剧本里挑出一张纸,递给兰疏影,问她能不能跟真真配合演出这一段。

兰疏影粗略看了一遍,这张纸上的字是手写的,字迹娟秀,印象里她在剧本边页见过相同字迹的注解,她看了苏娜娜一眼。

这张纸上的内容是女主嫣然幼时和轻罗相处的片段。

苏娜娜解释道“这是我今早冒出来的灵感,以后也会加进剧本里。”

“稍等一下。”

兰疏影点点头,把真真叫到一边,低声给她讲戏。

轻灵的声音零星传进裘清等人的耳朵里,裘清的思索越来越浓,叩击桌面的动作更勤快了。

“去个人贴张公告,轻罗和童年嫣然的角色定下了,试镜这两个的人换个角色,或者回去吧。”他听了一阵,终于下定决心,指着门口说。

外面等着试镜轻罗这个角色的人真的不少,那个工作人员出去以后没几分钟,一片唉声叹气,甚至还有女孩子抽泣的声音。

兰疏影略微顿了一下,继续给真真讲下一段。

如果真真被录上小嫣然这个角色,是好事,因为孩子之前就表示过很想跟她一起拍戏,这样对真真来说是一种新的生**验。

更重要的是,真真可以继续跟在她边,她或者苏娜娜都可以照顾,比较放心。

这段戏并不难,在兰疏影努力下,真真很快就入戏了,小丫头在表演方面似乎也有天赋,把小嫣然的天真烂漫不知愁表现得恰到好处。

另外,母女俩都是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声音很有辨识度,而且吐字清晰,裘清不但直接定下了她们的角色,而且让她们用本音。

得到答案以后,苏娜娜是最开心的一个,罕见地破开自己的淑女形象,朝裘清做了个鬼脸,报答他之前拒绝她的那句话。

现在她心里最重要的角色已经敲定,之后的试镜就不想参与了,领着兰疏影母女俩去了附近一家她常去的餐厅。

“我就说了你适合这个角色,不会骗你的。”

苏娜娜把一盘点心挪到真真面前,难得露出雀跃的表,“裘清他总是质疑我选角色的眼光,以前我都不知道让了他多少回,可算是遇到一个你,能证明一次可真不容易。”

裘清是实力派导演,苏娜娜则是最受认可的美女编剧,这两人合作过好几次,曾经因为选角的冲突拍桌互摔剧本,被媒体报道过他们不和。

今天见到他们相处时的气氛,兰疏影就秒懂了,其实这两人是很合拍的搭档,隐约还有点欢喜冤家的感觉。所谓的不和,很可能是因为这两人都在追求自己心里的那份完美,互相看对方挑的人不顺眼而已。

以苏娜娜矜持孤高的子,会对裘清多次让步,恐怕她是明白自己心意的。

“也是我的荣幸。”兰疏影谦虚了一把。



165 我要做豪门18

仙魔录公开试镜的活动连着进行了半个月,把一群工作人员累得够呛。狂沙文学网

男主和女主是之前就定好的。饰演男主的是当红影帝郭骁,演女主的是白喻心,饰演文艺片女主出道,主打清新自然风,跟嫣然这个角色的气质比较合。

压着一顶宽边帽子的墨镜女孩垂着头坐进斜对面的角落,侧着耳朵听这边的动静,同时在通讯录里找出一张成熟妩媚、看不出具体岁数的脸,毫不犹豫地打出一行字。

手机屏幕里映出陈雨欢冷的笑容。

兰疏影察觉出一丝恶意,转瞬即逝,但还是让她抓住了方位,她的目光落在那个戴帽子的女孩上,女孩有所察觉,拼命把脸转向窗外。

“怎么了”苏娜娜疑惑。

兰疏影轻笑,“没什么,看见一个小虫子。”

真真嚼着一口糕点,含含糊糊地说“好虫纸子要留下,对庄稼有好去处,坏虫纸一定要打洗死。”

兰疏影揉揉她的小脑袋,愉快地赞同道“没错。”

苏娜娜敏锐的直觉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太对,抿了口果汁,这次没接她们的话。

回到雁溪山别墅的第二天,兰疏影接到了唐母的电话。

熟悉的语气,熟悉的味道,让她一瞬间能想象到那个女人一名牌趾高气扬的暴发户样子。

唐母说她改主意了,三年时间太长,到时候小孩比同龄人落后太多了,不好意思带出去见人。

“那你想怎么样”

唐母冷笑“听说你最近赚了点小钱,马上还要拍裘少的剧,既然你这么本事,那就一年吧前面几个月不算,就从今天算起,一年以后如果你能挣出两亿,证明真真留在你边能受到最好的教育,我可以不接她回来。”

“听起来还像人话。”兰疏影轻飘飘地赞了一句,在唐母发怒之前,她问“清市西郊的工厂仓库,这事你知道多少”

唐母沉默了。

兰疏影补了一句“人是你找的,你后面应该也找人接触过他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记住我刚才的话,一年两亿做不到的话你别想留下真真”

“哦,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一句,被鬼盯上的人不要乱碰,厄运是会传染的。再怎么说,你也算是真真的亲,被鬼寻仇弄死,这个说法不太好听。”

兰疏影幽幽地说完,也不给她回话的机会,直接挂断,关机。

那边的唐母脸色变幻,背后一道凉气窜上来。

唐金荣没听见那边说什么,见她这样,下意识觉得是受了孔陌仪的气,趁着佣人不在,他凑上来用臂膀圈住唐母。

没想到唐母下一个动作就是从他怀里钻出去,口剧烈起伏了几下,突然问“你是不是去见过那个黄毛名字叫张风的。”

唐金荣低头想了几秒才意识到她说的黄毛是哪个,不在意地点点头“关在清市的那个嘛,见过,疯得不成样,见谁都说鬼啊鬼的。”

他没注意到唐母瑟瑟的样子,还在为自己邀功“你不知道清市有多穷,街道规划不像话,导航都废了,我开了好几个小时才找到地方,什么都没出来,那小子嘻嘻哈哈的,指着我头顶喊有鬼,简直是自讨晦气”

唐母看他的眼神都变了,“你,站住别过来”她大叫。

楼上的门开了,唐睿一脸不爽地光着脚下来,嘴里嘀咕着“你们这些女人怎么这么烦,白天吵晚上吵,到底能不能让人安生一会”

唐母本来心里发毛,被他这么一说,恐惧瞬间被怒火压过,扑上去揪着他耳朵一顿掐,唐金荣把他们母子俩的互动收入眼底,笑容渐渐冷却,尤其是他看唐睿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死物

吓唬完唐母,兰疏影哼着小调给真真切了个水果拼盘。

虽然她本体也是鬼,可她一直觉得,消灭厉鬼是很能加功德的一件事。看,刚解决掉工厂里那个血衣厉鬼没多久,她就抓到一个能帮她赚大钱的超级人才。

下午三点,到了约定的时间,一个衣服破旧却清洗得很干净的年轻人紧张地按响门铃。

兰疏影把他让进来。

这个年轻人在剧里占据了不低的地位。

莫轻语,一个不怎么常见的名字,他是签下女主的那家娱乐公司的老大,未来的商界大明星,那家公司只是莫轻语后期随手收购的,而他的发家路,可以说是唐家的衰退路。

但是现在连男主文远都还没振作起来,作为男主在商界最大的对手,莫轻语也只是一个辛苦考上大学,交不起学费,下一顿饭都不一定能吃上的穷苦孤儿。

“就是这样了,你看一下。”兰疏影把合同推给他。

莫轻语草草看了一遍就满脸感激地在底下签了自己的名字,只是他对她的选择有点疑惑。

“我无意中撞见你摆摊,觉得你在做生意这一块很有天分,不该被生活埋没了。”兰疏影淡淡地解释道。

莫轻语的经营途中有三个劫难,第一次是摆摊被醉汉用啤酒瓶开了瓢,而且醉汉比他还穷,于是他好不容易赚来的钱全填了医药费,还欠下同学一小笔。

第二次是做外卖骑手被人偷了车,当月少了一笔收入,而且始终没抓到偷车贼,只好重买了一辆,积蓄再度被掏空。

这是第三次,他跟同学合伙做水果生意,被城管撵得慌了手脚,推着车落到河里,人没事,车和水果全没了,转眼间又成了穷光蛋。

莫轻语正在严重怀疑自己的时候,这个女人出现了。

她表示会为他支付接下来三年的学费,并且无论他选择做什么生意,她都会出一半本金,条件是收益均分。

如果不是兰疏影了解莫轻语的成长经历,大概她自己都会觉得拟定这份合同的人是脑子进了水。但是,一个连金融危机都顺利度过,出手一次就把唐家拉下首富宝座的人,总比她这种懒鬼靠谱。

做人嘛,要找准自己的位置。

习武、修炼、打架、烧家、演戏,这些她都在行。

赚钱什么的,还不如玩女儿重要,兰疏影深陷进柔软的沙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166 我要做豪门19

雁溪山沐浴在银月之下,月光穿过开了一半的窗子,照见上睡梦中的清瘦年轻人。

他睡得很不安稳,满头冷汗,面部扭曲,可以清楚地辨别出他的口型不。

“不要晴晴”文远大叫着坐起来,一滴眼泪毫无征兆地掉到被子上。

他痛苦地抱住头。

“叔叔,别想了,那是做梦,不是真的。”文祁南被他的叫声弄醒,睡眼朦胧地站在门边劝他。

文远缓缓摇头,那是真的,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他的记忆。

晴晴走后,他经常做这个梦,那天刹车失灵了,他拼命把方向盘打到一边,刚以为逃过一劫,晴晴突然扑到他上那声枪声他死也忘不掉。

如果当时死的是他就好了,至少不用留在世上受苦,晴晴丢下他一个人,却要求他好好活着,这真的太难了,他已经快熬不住了。

文远神恍惚地攥紧脖子底下那枚平安扣。

冷不丁想起一个人,如果真像那个人说的那样,或许他这辈子还有机会见到晴晴他的手挪向几天没充电的手机。

文远的呼吸很粗重,略显癫狂的侧脸落在文祁南眼里,让孩子一阵心慌叔叔不会是疯了吧

兰疏影神古怪地挂断电话。

“妈妈,是谁呀”

她嘟哝一句“你的小哥哥。”

那天在游乐场救了差点从轨道飞出去的文祁南,事后文家大哥为了表达感谢,特意飞来国内请她吃了顿大餐。

在黑三角长大的文老大根本没把唐家这档子破事放在眼里,跟她拍膛保证,以后有他罩着,包她们没事,大不了再过几年,嘿嘿

兰疏影知道他的意思,唐家这个首富是给外界看的,实际上只能算是运气好的暴发户。就比如之前唐母电话里那句“裘少”,说明至少裘家就稳稳地压在他们上面,那么比裘家更胜一筹的文家呢

现在文家正在往国内发展,最多几年时间,唐家就什么都不算了。当然,就算没有这个帮手,她也不在乎,钱这东西,挣多挣少都是给真真花的,又不是为了作秀给老太婆看。

刚才这个电话来自文祁南。

文祁南对她们有一种天然的好感。上回他说他们在雁溪山也有一房子,山上山下,就算是邻居了,每隔几天就带点好玩的东西来找真真,兰疏影觉得给真真找个玩伴也好,平时做点零嘴也都给他送一份,来来往往,关系就亲近多了。

刚才文祁南跟她求助说,他叔叔发疯了,想找人来家里跳大神。

跳大神

兰疏影嘴角一抽。

她站在自家阳台吹着风,就是从那通电话开始,她发现山上陆陆续续来了一些奇装异服的人。

萨满,和尚,道士,这些她还能理解,可是那两个s成黑白无常的少年郎,你们是怎么回事啊喂

她也就是当乐子看,因为映在鬼瞳里的这些全都是普通人,看起来像那么回事,其实一点灵都没修出来,她觉得应该是招摇撞骗来的。

反而队伍最后面那两个,打扮像是古装戏里跑龙的,很滑稽,但是

车里的人感觉被什么厉害的东西盯上了,副驾驶那个中年人顺着找过来,正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顿时狠狠打了个激灵。

兰疏影放下瓜子袋子,本来懒得凑闹,如果男主边出现了其他任务者,那她真要去看看了。

真真听说要去找小哥哥玩,开心地弯起月牙眼,自发跑去厨房装了一盒点心,兰疏影撇撇嘴,心里有点酸丫头才这么小,就知道胳膊肘朝着小帅哥拐了。

“孔姨你可算来了,快劝劝我叔叔吧,我实在拿他没办法了”文祁南绕过那群怪里怪气的家伙,跑到兰疏影面前,可怜巴巴地又是拱手又是作揖。

兰疏影噙着笑意“你叔叔跟你说过什么吗,他这是要做什么”

文祁南小脸满是惆怅,幽幽地吐槽“还能是干什么,被骗了呗前阵子有个人说他是修真者,还跟我叔说晴晴姐的魂还在呢,只有他能帮忙招回来,一开始我们都不信,可是看他好像也有点本事的样子,前几天我叔叔又做噩梦了,醒过来就非要找他招魂。”

“那人在这里吗”

文祁南指着一个穿着文人长衫,看起来仙风道骨的山羊胡子,肯定地说“就是他。”

山羊胡子拿余光注意着这边,再度撞上她的眼神,他脸直颤,推了同伴一把,他同伴穿一青衫,还戴着看不出哪朝的帽子。

“两位,借一步说话。”兰疏影笑眯眯地走到他们面前。

两人对视一眼,丧气地跟了上去。

真真盯着他们三个的背影,有点纳闷,文祁南说出了她的心声“他俩见了孔姨,怎么跟老鼠遇上猫似的”

兰疏影指尖虚托着一朵漂亮的火莲花,笑盈盈地问“你们是自己说,还是等我搜魂啊”

“说,我说”

感受到火莲里蕴含的恐怖气息,山羊胡子求生爆表,一口气把他们俩的任务和目的全交代了。

这两个都是南明府投放进来的任务者,跟她在堂里见过一次,都是第二次做任务的新人。

他们接到的任务都是寻物,难度不高,但是辛苦,只给了他们一丝线索,山羊胡子的那件宝贝要在东海里找,而青衫人的那件是在大雪山里,真海底捞针。

这两人差阳错遇到了,聊了一会,想出一个歪点子如果找东西的人是主角,有光环辅佐还有巨额财富驱动,那不就有希望提前完成了两个家伙为此还借用了剧,跟男主瞎掰,说他那位初恋的魂还在人间。

男主信了,他们就来了。

但是男主也不是只迎接他们,他放了个朦胧的消息出去,附近的各路奇人都来了,全在院子里挤着呢。

弄明白了事经过,兰疏影咂咂嘴,如果不是工厂那个厉鬼连渣都不剩了,她真想给它上柱香。

杀鬼简直功德无量啊,她正琢磨着怎么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破坏剧,这就给她送来了两个顶锅的蠢货。

她惊叹道“没看出来,你们两个菜鸟修为还不错啊,居然也能看出晴晴的残魂在他那颗珠子里。”



167 我要做豪门20

山羊胡子一喜,心想女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亏前辈还说这是大名鼎鼎的夜莺,让他们见到她就绕着走,没想到,也就这样嘛,除了那把火是真厉害,脑子里估计只有肌吧。

他生前是个骗子,舌灿莲花,骗倒了三代君王,谋得世袭的国师宝座,一通糖衣炮弹轰炸,他很快从女人嘴里出了有用的东西。

“那就不打扰前辈清静了,我们这就走,这就走。”山羊胡子jiàn)笑着拱手。

兰疏影状似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那么多人可都是因为你们才招来的,吵死了,你们快把事给我解决了,别影响我宝贝女儿练功。”

对方当然满口保证,拽着全程当背景墙的青衫人就走。

糖在识海里乐得打了好几个滚“哈哈哈,太蠢了,这两个,哈哈”

兰疏影也是暗笑,她表面上像个没事人似的,回家路上还跟真真念叨了一句“这些人真吵,赶紧下山就好了。”

真真认真地附和她的话“就是呢,他们那么吵会影响妈妈练功的,妈妈练不好的话,就不能跟真真一起打坏蛋了。”

兰疏影笑眯眯地掐了一把她的小脸蛋。

与此同时,山羊胡子正在郑重地给文远介绍自己的同伴。

“这是我师兄,道行比我高些,被文先生的深触动,特意下山相助。”

文远微微动容,向青衫人问了声好,继而关心地问“刚才先生说晴晴就在我边,是什么意思”

山羊胡子神秘一笑,捋着那把胡子慢悠悠地说“当然是字面上的意思啊,小友,你这枚玉佩是从何处得来啊”

他指着文远脖子底下的平安扣问。

文远怀念地说“是晴晴送我的成年礼物,我戴了八年了。”

“玉有灵气”

文远眼睛一亮“先生是说晴晴就在玉里”

山羊胡子又是神秘一笑,在同伴的白眼里乐呵呵地说“非也非也小友,且看”

他伸出一指,也看不见运动轨迹,好像穿透空间一样,下一秒就点上了平安扣左边两处的一枚木头珠子。这珠子打磨得很光亮,是像是用来装饰链子的,看起来很平凡,却在他这一指下突然闪过一道幽光。

山羊胡子自信地收回手,其实心里却忍不住想着,希望夜莺千万别是拿他开涮。

三人同时听见一声缥缈的叹息。

文远瞬间惊呆了,颤抖着摸上珠子冰冷的表面,“晴晴”

“是晴晴的声音”

“那是自然,以我们师兄弟的为人,不会在这种事上欺骗于你。”山羊胡子转向青衫人,“师兄,还要请你出手。”

他们能琢磨出用晴晴鬼魂骗人的主意,主要是青衫人的功劳。

因为青衫人顶的份是一个在山中清修的道长,年轻时跟随师父捉鬼,年纪长了,却丢了天眼,没脸再见其他师兄弟,干脆用清修当借口,从这以后就避世不出了。

也可以理解为,这两个菜鸟并不能看出晴晴的残魂。

原本就是一句鬼话,没想到歪打正着了。

他们是打算见机行事,骗文远留下他们,以后等他们练的功法有成效了,随便耍点手段就能让文远相信晴晴的事,给他一个希望,为了让晴晴回来,他一定会成为帮他们寻宝的傀儡。

但是正因为这一折腾,让兰疏影今天注意到了文远上的异常,她可以肯定晴晴就藏在这里,只是被那块玉压制着,没人管的话再过几年大概就彻底没了。

可她不说,就由这两个蠢货去闹吧。

青衫人原地踩出几步,严肃地朝木珠输力,那声叹息更清晰了,木珠上隐约浮现出女孩清纯的面孔,一闪而过,却让文远满血复活了。

晴晴的死是他的心结,确定她还在,他立马就奋发向上了。

从这一天起,山羊胡子和青衫人成了文远的座上宾,为了完成二位师父的要求,文远主动向他父亲要了几份产业来做,开始在霸道总裁的路上发光发。

他的变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通过文祁南的口,传到孔家,兰疏影挠挠头,按这个节奏下去,她觉得好好的娱乐圈霸总文大概要变成生死恋或者寻晴记

裘清是个完美主义的导演,上次试镜过后,剧组忙了一年有余,好不容易才把演员名单、妆容、服饰、开拍地点等全部敲定。这时候雁溪山裹在一片厚厚的大雪下面,兰疏影站在院门口笑盈盈地看着两个孩子打雪仗。

“孔姨,你也来玩啊”文祁南灵活地躲过迎面而来的雪球,大声叫道。

兰疏影懒散地拒绝了,摸出手机开始给他们录视频,她已经录了一堆,都是生活里的一点一滴。

真真吃东西的样子,做游戏的样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样子,她的笑,她的哭全都在这部手机里,以后小姑娘长大了可以拿出来看。

不过真真属于自带偶像包袱的那类人,兰疏影一直想拍点她的糗照,从来没成功过,这丫头对镜头太敏感,藏得再怎么隐蔽,开拍的时候她都能找到,然后瞬间表现得特别好。

兰疏影丧气地放下手机,堆了三个雪人,一大俩小。

文祁南凑过来,给它们挨个添上小树枝当手臂,还把松叶截断拼成眼睛嘴巴,迎着真真崇拜的眼神,他得意地叉腰笑起来,忽然想到了什么,眼巴巴地问“孔姨,能不能再加一个啊”

“好啊。”兰疏影几下捏出一个最大号的雪人,想了想,又弄了个小一圈的出来,淡淡地说“这个是你叔叔,这个是晴晴。”

文祁南沉默了一小会,从自己的红围巾上拆了一段线下来,给“晴晴”那个雪人脖子上绕了几圈,小声说“嗯,这样就更像了。”

“昨天叔叔又挨骂了,爷爷说他再不结婚以后就别回老宅。”他有点担心。

兰疏影笑眯眯地摸他后脑勺“这种事要看缘分,急不得的。”

文祁南嘴巴张了张,看见文远朝这边走过来,及时闭上了嘴,他其实想说,缘分是缘分,可也不能成天拿着个木头珠子当媳妇吧看着跟神经病似的。

“你叔叔现在状态就好的啊,没准,晴晴真的陪在他边呢,你爸下个月不是要回来吗,到时候”兰疏影不怀好意地冲他笑。

文祁南想了想,老实地接了下半句“到时候爷爷就不会骂叔叔了。”

谁让他爸是个脑壳里装肌的木疙瘩,一跟他老妈碰面就是吵吵吵,爷爷对老妈又那么偏心,嗯,希望那个笨蛋今年别又被爷爷挂到围墙上吧。

文祁南深沉地叹了口气,觉得他们家除了他以外,没一个省心的。



168 我要做豪门21

“你真是被主持人这职业给耽误了,如果你早点拍戏就好了,以你的实力,绝对是影后级的。”苏娜娜万分真诚地感叹道。

兰疏影抬眸浅笑,并不在意她语气里的遗憾“或许在另一个时空,我已经是影后了呢。”

她说的是自己的第一世。

苏娜娜一愣,也跟着笑起来。另一个时空什么的,她不太相信,但是眼前这个女人以后会在这条路上大红大紫,这点她绝对信。

“去吧,加油。”兰疏影对真真比了个手势。

她们现在位于一座云雾缭绕的山中。

裘清为了拍好这部剧花了大本钱,硬是在这种上山只有栈道和缆车的险处打造了一座设施完备的影视基地。

今天有几场真真的戏,小丫头本来就有表演天赋,又被她突击补了半个月的课,演起来像模像样的,裘清很高兴,把这丫头盛赞为小戏骨。

昨晚拍完最后一场他还特意去找过她,想跟她约一下真真继续去拍他的下一部剧。

兰疏影算了算,就当他那部戏是明年开拍,也赶上真真上小学了。不过还是要看真真的意思,如果小丫头真的喜欢拍戏,那就拍,大不了请家庭教师来补文化课,实在不行她就自己教。

“好”

前面传来裘清激动的叫好声。

苏娜娜幽幽地说“他从来没对哪个演员这么满意过。”

兰疏影莞尔,“怎么,你连孩子的醋都吃”

“呵呵,我在他心里也是个孩子。”苏娜娜怨气更大了,低头看看自己从飞机场变成中等b餐的小山峰,可怜兮兮地问“我还有希望长大吗”

“”兰疏影摸摸鼻尖,尬笑两声,“我觉得”

“还能再抢救一下。”在苏娜娜哀求的眼神里,她放软了语气。

“耶”

裘清回头瞪了一眼“严大声喧哗”

苏娜娜朝他做了个鬼脸,还真没再说话,就是时不时火辣辣地看兰疏影一下,生怕被遗忘了似的。

“孔姐,准备一下,下一场该你了。”裘清的助理跑过来,客客气气地说,看她的眼神充满切和崇拜。

“行,马上来。”

刚进组的时候,负责服装的那个丽丽不是很看好她,用丽丽的话说,材够料了,脸还差点,没有第一美人的韵味。那时候这具体的颜值已经属于上等了,剧组里的人都觉得她这是苛求,兰疏影听完只是淡淡一笑。

先拍的是一段宣传视频,当着羽衣的女人从树上飘然而下的那一刻,四周鸦雀无声。

美人如玉,剑如虹,她手握长剑步步走来,片片雪羽随着她的脚步轻颤,眼角绘着如同泣血的红色纹路。她阖着双眸,眉心微蹙,仿佛是对世间诸人的悲悯,一声叹息,睁开清冽雪眸,如同雪山之巅最洁净的一块冰晶,诠释了何谓纤尘不染。

一剑斩落,斩破的是昔侣的躯,以此捍卫后的仙界众生。

血泪无声而下,此后经年,只有凤族大贤者,再无神女轻罗。

1楼从来没见过还原度这么高的,大家都退一步,我先tiǎn)为敬

2楼楼上让让,该我了

3楼贤者大人威武,抱腿rrr

4楼是轻罗本尊了大人还缺腿部挂件吗,我会看家会做饭会暖,还会给你唱小星星qaq

5楼不知道为什么,见到这张照片我突然不会说话了,以下是我全部心,务必请轻罗大人查收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呜

定妆照放出去之后,除掉被刷置顶的几句以外,工作人员一页一页往下翻,居然一个质疑的声音都没找到,比被官方清过差评还干净

以轻罗这个角色的受欢迎程度,虽然她的表现超乎想象,但是就连裘清和苏娜娜事先都做好了被喷的心理准备,还提前给她上了一节关于如何调整心态的安抚课。

然而,没有质疑,全数好评。

毫不夸张地说,仅这一张定妆照,效果抵得过剧组做的其他所有宣传。之后的宣传视频放出去,仅仅十分钟,官博炸了。

“负责任地说一声,你火了。”

丽丽一脸麻木地把手机递过来,兰疏影冲她抛了个媚眼,火红纹路在阳光下闪过一片微光,“是一天比一天更火。”

当演员难吗,难,但是对于一个在这条路上走了无数年的鬼仙来说,大概比吃饭喝水还简单,眼睛一闭一睁,从一个角色切换到另一个,仅此而已。

兰疏影在这里过得很开心,真真也是。

杀青那天,其他人都很高兴,只有这母女俩一脸深沉地坐在角落里对饮果汁,硬是喝出了苦酒的感觉。

“麻,我还想拍戏。”小丫头委屈地撒。

兰疏影深沉了几秒钟,“裘导”

她刚抬头就撞上裘清一张比花还灿烂的笑脸,苏娜娜在他后直撇嘴“他等了好半天,你们可算是开口了。”

就这么预订了裘清下一部剧的女主轻罗和童年嫣然,裘清一反平时他说一不许别人说二的霸王风格,一整天都乐呵得跟个老好人似的,就像天上掉了个大便宜,被他一把给捞了过去。

其实苏娜娜也很满意这个结果,这个系列就像她的孩子一样,有这么靠谱的演员去诠释这两个角色,很放心。

她不满意的是,跟着剧组风里雨里拍了好几个月,裘清几乎没给过她几个正眼。这个死木头什么时候才能注意到她啊,啊啊啊啊

兰疏影瞥了一眼她前的鼓鼓囊囊,若有所指地说“女人的成熟不能只看外表”在苏娜娜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对方先是惊愕,然后尴尬,最后有点期待地诡笑两声,点点头。

真真挠着小脑袋,不知道这是在商量什么坏事。

她看见苏姨拿着手包去了洗手间。

没过两分钟,裘清皱着眉头从口袋里夹出手机,读完那条消息,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叫住路过的丽丽,言又止。

“算了,我,自己去吧。”

裘清一脸纠结和古怪地出了酒店,然后魂不守舍地走进街对面的便利商店。

真真全程瞪住大眼睛盯着。

人终于出来了,还拎着一个很有廉价感的黑塑料袋。

“妈妈,他是不是偷偷去买好吃的了”

兰疏影憋笑“不知道呢。”

也算裘清命不好,那个塑料袋勾到室内绿植的枝条,居然直接被撕开了,一团粉红色、方方正正的东西顺着裂口掉出来,还在地上弹了好几下,滚到沙发旁边。

那里男男女女都有,两名主演窦骁和白喻心,以及几个资深影星都在。

这么多双意味深长的眼睛。

顺着那包卫生巾,转到裘清强行镇定的脸上。

于是那张俊脸在众目睽睽下,由红转白,由白转青。

指节攥得发白,裘清最后还是没好意思去捡回来,攥紧袋子里剩的那两包卫生巾直接溜了。

兰疏影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窦骁放在白喻心腰间的手,再看裘清脚底抹油的背影,感慨万千“真是个脱单的好季节啊”



169 我要做豪门22

“他跟我表白了”苏娜娜脸颊绯红,双手撑在下巴上,一脸花痴地笑着。

兰疏影给她添了点茶水,说“那可要恭喜你们了,以后双剑合璧,夫妻齐心嗯对了,下一部具体什么时候拍”

提到工作的事,苏娜娜还是认真的,翻着本子有条有理地跟她分析各方面况,末尾回答了她的问题“九月。”

仙魔录已经播出了两集,裘清出品必属精品,大笔银子铺下去,请的人不管有名无名,反正都是实力派演员,包括小演员也都是小戏骨,不过唯一的萌新真真在他们面前也丝毫不逊色。

听说,现在已经有全民追剧的意思了。

昨晚还有个请愿活动,原著粉和被宣传视频打动的观众都希望轻罗早点出场,可是播放时间是定好的,他们大概还要等个四五集的样子。

兰疏影很喜欢这个角色,因为活得通透。以苏娜娜的阅历,能创造出这样一个角色,可以算是开了挂了。

她也只打算演这一个角色,像是广告、杂志之类的邀约,一概不接。

“不过你们现在算是出名了,带真真出去玩就不太方便了。”

“那也不一定。”兰疏影从后拣出一张照片递给她。

这是上周在曲江魔幻乐园请路人拍的,年轻的妈妈五官秀丽,怀里抱着一个笑容明媚的小萝莉。

苏娜娜仔细看了又看,硬是没认出这是她们娘俩。半晌,她咂舌“原来还是个被拍戏耽误了的化妆师。”这水平简直不能算化妆了,这是小说里的易容吧。

为了给真真准备入学考试,这段时间兰疏影买了很多教材在家给真真上课,连练武都暂时给放下了,不过她的水系异能一直在自动运转,在这个灵气匮乏的科技世界居然也达到了三级的水准。

文远还是老样子,忙着给他的商业帝国添砖添瓦,几乎不回雁溪山了。文祁南却每天来报道,听说真真要上小学,他带着一打资料过来,兴冲冲地给她们安利这个学校有多好,巴不得真真早点当他的小学妹。

而莫轻语的大学生活没有了经济压力,过得很顺,最近拉上几个学长在搞研发,当他忐忑地告诉她这件事的时候,兰疏影直接投了五十万,小伙子感动得眼睛都红了,发誓一定会好好努力报答他的伯乐。

一片岁月静好,最近无瓜可吃,有点无聊,兰疏影准备下一步把唐家的黑料整合一下,等她名气再高点就全抛出去,她喜欢有人陪她吃瓜的感觉。

就在这时听说了一个消息唐睿住院了。

“妈妈,我紧张。”小姑娘弱弱地拉住兰疏影的衣角。

医院里人来人往,还有股让她感到不适的消毒水味,再走几步就是唐睿住的那间病房了,这还是真真第一次见爸爸,心忐忑。

兰疏影想了想,说“你把花给他,让他好好养病,如果他敢凶你,我帮你揍他。”

真真歪头琢磨了一下,“嗯”

她攥紧小拳头毅然地说“如果他凶你,那我去揍他”

“真棒”兰疏影浑然不觉教育孩子揍爸爸这种行为是不道德的。在她看来,没有治不好的坏人,如果死活不悔改,那是因为揍得还不够。

唐睿的病很有意思,是肾衰竭。

兰疏影的理解里,唐睿和肾衰竭,这跟纨绔和花柳病应该是差不多味道的组合。

她站在门口礼貌地敲了几下门。

透过半开的门,可以发现唐睿的脸色很不好看,旁边是缩着脖子的唐母。显然母子俩刚爆发过一次争执,但是在儿子面前,唐母妥协了。

兰疏影摘下口罩,把真真牵到边“花。”

唐睿一脸莫名地看着小家伙把花束放到头柜上,他觉得这个小姑娘有点眼熟,女人的容貌很惊艳,好像也有点熟悉。

可是他见过的女人实在太多了,一时半会的,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你们是”他贪婪地打量了一遍兰疏影,笑嘻嘻地问,生病并没有改掉他的轻佻好色。

真真有点不高兴,皱着细细的眉毛,在兰疏影鼓励的眼神里认真道“我叫孔真真,妈妈说我爸生病了,我想见见你,就来了。”

唐母第一眼就认出了兰疏影这张脸,就是故意甩脸子不想搭理她,却对着真真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张开双臂要去搂真真,被女人噙着笑拦下了。

她不快地瞪着兰疏影“怎么,我抱一下我亲孙女,还要被你管着”

兰疏影把真真拉到自己侧,慢悠悠地说“你儿子的病放到医院里大概还有得治,你的问题,医院治不了。早就告诉你不要乱碰,就是不听。你不要命,我女儿还要,保持下距离吧。”

唐母脸色大变,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反驳她。

唐睿狐疑地把目光在两个女人之间来回打转,他老早就觉得母亲好像有事瞒着他,听孔陌仪的意思,好像严重到能要命

听唐母提到那句“亲孙女”,唐睿终于认出了这对母女。孔陌仪这个女人,是他猎艳途中的一颗小白菜,吃的就是她那份水灵又干净,过了先头那股新鲜劲,就只剩满嘴的渣子了。

所以他果断转入下一个女人的怀抱,没想到她居然运气那么好,一次就中。唐睿其实得意的,毕竟她家干净又对他死心塌地,如果能生个男孩就好了,他以后可以更自在地玩。

至于娶她进门,那是不可能的,他才不要有个唐太太管着,跟他爸似的干什么都要偷着来。结果孔陌仪生了个小姑娘,他爸妈也不执着让他接母女俩回来了,唐睿乐得轻松。

而现在他邪的视线落在小姑娘好奇的脸上,他还要好好哄着这个丫头才行。

“你跟我出来”唐母语气很差。

兰疏影无所谓地耸肩,问真真是留在这里跟爸爸说话,还是跟她一起出去。真真选择留下,临别还自信地亮了一下小拳头,母女俩会心一笑。



170 我要做豪门23

已经很久没理会唐母了,兰疏影知道糖那里已经存了一堆监视唐家留下的东西,也可以说是黑料,包括商业上的猫腻、偷税漏税买通高官的证据等。唐睿衷猎艳也是得了他爸爸唐福生的真传,只不过一个明着勾搭,一个暗着玩乐,老家伙比他玩得更厉害。

此外,根据糖的提示,这些东西里绝对有唐母跟唐金荣大战三百回合的英姿,怕长针眼,她还没看。

唐母最近过得不太好,妆容不怎么服帖,面部略微松弛,泪沟明显,眼角也有皱纹,显得老了很多。

“你到底知道什么”

唐母没等兰疏影关上病房的门,抓着她胳膊低吼。

她已经快被最近的噩梦弄疯了。

见到这个女人,她一瞬间想起之前电话里恐吓她的那些话“被鬼盯上的人不要乱碰,厄运是会传染的”

唐母是个重的女人,唐福生对她连陪伴都少有,显然不可能满足她,跟唐金荣搅和在一起已经是数年前的事了,一个是追求在唐家的稳定地位,一个是追求满足与刺激,这对名义上的母子,背着唐福生成为一对偷欢的鸳鸯。

那通电话带来的惊吓之后,没过多久,被冷落了的唐金荣察觉到不对,他刻意引,不住惑的唐母果然又跟他滚了单。

从那天开始,唐母在梦里看见一个浑滴血的怪物穿一被染红的工服从废弃厂房里走出来,看不清面目,但它一次比一次靠得更近现在它在梦里已经来到她前方三米的位置,而她动弹不得。

她可以清楚地看见怪物的上半,就像酱强拼成的模型,还在一样不断往下流血不能让它再靠近了,她意识到了危机。

唐母找了一群自称能驱邪捉鬼的法师,可是没有一个能解决她的问题。她只能强撑着,不敢睡觉,每到晚上就狂灌咖啡,让佣人看见她打瞌睡就赶紧拍醒。

算上今天,她有三天没睡了。

兰疏影非常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模拟那只工厂厉鬼的能量场,用它的方式去吓唬唐母,这对她来说很轻松。南明府并不止任务者使用自己领悟出的天赋,只是会扣除一部分的积分奖励。

而她的第一天赋鬼瞳现在已经可以自如运用,第二天赋红莲业火也在恢复中。现在已经不是任务者了,积分只是虚的,兑换不了任何一件东西,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用

相信唐母已经找人去查了那个工厂发生过的事,这种有过实际案例的灵异事件,更能让她感到惊恐。

兰疏影笑得很温柔,摊摊手说“我什么都不知道,除非你能让绑架真真的凶手投案自首。”

唐金荣被捕了。

因为唐母拿出了绝对的证据,证明他和清市那起绑架案有关,他是指使人。

唐母的脸在屏幕上打了大大的马赛克,但语气里的痛心绝连傻子都能听出来。兰疏影随手关了电视,不屑看她表演。

“jiàn)人你害我”唐金荣被带走的时候还在破口大骂,唐母只是在后面攥着手帕嘤嘤啜泣。

哄睡了真真以后,兰疏影驱车下山,去了关唐金荣的地方。

她催眠了外面的人,唐金荣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哟,这是怎么了”兰疏影饶有兴味地看着他这幅死狗般的样子。

没有受伤,那就是下毒了,唐母对老人也够狠啊。

“要不这样吧,趁你现在还能说话,那就多说点,我呢,会把你说的话放出去,让那个女人进来陪你。”她笑眯眯地提了个建议。

唐金荣吃力地辨清她的脸,沉默了几秒,忽然冷笑起来。

“好,你问,我不要她进来,如果我死了,我就要她下去陪我”

“没问题。”兰疏影按下录像按钮之前,顺便用水系能量在他体内转了一圈,延缓毒发,免得他说话的时候挂了。

唐金荣惊异地看了她一眼,态度竟然友善了些,可能是觉得她露的这一手足以说明她能帮他实现心愿。

“那个jiàn)人,程红麓,”他特意提了唐母的名字,狰狞道“是她让我联系人去绑架的,她要动手的人本来是你”

兰疏影毫不意外,示意他继续。

无论唐母对真真到底有几分感,那毕竟是唐睿唯一的后代,杀孩子是不可能的,尤其现场那些刑具如果是要害她还说得通,这事她当时就有猜测。

唐金荣接着说“但是我没想到雇了几个蠢货,他们弄错了我的意思,把人错绑成真真。”

兰疏影轻笑着在他体内结了几朵冰花“我看起来很好骗”

她踩在痛得满地打滚的唐金荣背上,冷冷地说“说真话我才会帮你报仇,别把我当好人,听说你被唐家收养之前,家里还有个妹妹”

唐金荣一愣,怂了,断断续续地求饶“我说,我全都说,你别去找她,她连我这个哥哥都忘了,你别动她”

“唐睿的病之前就有征兆,之前程红麓把你女儿偷出来,让我带去做配型她想把真真接回去,以后万一唐睿需要肾,就从孩子上摘”

“她让我绑架的是你,因为你之前骂过她,而且,你死了她就可以直接把孩子接回去,在边养着,她才放心这事是我犯浑,因为唐睿到底什么时候需要肾,谁,谁也说不清,万一他用不着,以后唐家的钱就是他们父女俩的,跟我这个外人一点都不沾”

“所以我就想,用她的名义弄死真真这样她最多拿那几个蠢货撒气,我再弄死唐睿跟唐福生,哈我跟她在一起十年了,本来想着,这些人都死了,什么东西都是归我们俩的,没想到这个jiàn)女人居然把我送进来,还想我死在这儿”

“她是不是疯了,你说是不是疯了,呃”

随着那块冰膜被人体的量融化,唐金荣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血。

兰疏影收起手机淡淡地说“她应该跟你商量过,让你投案自首吧,不过你不答应,所以”

唐金荣惊愕,“你怎么知道”

临死之前他的大脑无比清醒,一瞬间想明白了很多事为什么从他回来之后那个女人一直避着他那是从接了孔陌仪电话开始的。

投案自首哈哈哈,他才不会给那个jiàn)货顶罪,这么多年的分,他们就该死在一起,他要让她永远后悔背叛他

在这个手段诡异的女人面前,唐金荣不敢恨,所以他的恨意全部奔着害他的唐母去了,“我已经全都告诉你了,你答应我的”

他沾血的手试图抓住兰疏影的裤脚。

兰疏影轻轻挪开,“知道了,她会给你陪葬的。”



171 我要做豪门24

凌晨两点半,一辆救护车呼啸而来,把垂危的唐金荣接走。

兰疏影跟去医院待了一会,医护人员不知道她的份,但是本能地感觉到了麻烦的气息。

他们从业以来从没遇到过这种况,当时看守所外面倒了一片,而这个女人从里面走出来,一怪力地把病人拖上车,从头到尾一声没吭。

“你跟病人是什么关系,家属吗”医生严肃地说“他的况很不好,很可能”

“我不是,不过我已经通知了,他的家属正在路上。”兰疏影淡淡地看着外面,忽然指了指一辆穿透夜幕的豪车,造型到车牌号满是嚣张的暴发户气息。

“那就是了,有什么事你们跟她谈吧,再会。”

唐母下车的时候,一个戴着口罩的年轻女人目不斜视地跟她擦肩而过,让她瞬间凉了半个子她怎么会在这儿

“你是唐金荣的家属吗”唐母还没回过神就被几个医护人员围上了。

兰疏影回到雁溪山已经接近三点半,巧的是她在山下遇到了男主文远,他的车好像没油了,正站在路边打电话,她耐心地等了一会,文远终于发现了她,看出她是在等自己,文远有点诧异地打了个招呼。

兰疏影笑笑“工作也要劳逸结合啊,这么晚下班可不像大老板。”

文远叹了口气,现在生意不好做,尤其文家以前不在国内发展,他初来乍到,有很多东西要学,真恨不得一天有48小时供他使用,连下楼吃顿像样的饭,都觉得是对生命的严重浪费。

如果不是有份文件在这边家里,他也不会出现在这儿了。

“你怎么也这么晚”文远跟她也算是朋友,知道她一心扑在女儿上,绝对不可能大半夜去跟人约会,要说是带真真出去玩,可是车里好像也没有别人。

兰疏影耸肩“我说是去做好事,送可怜人去医院,你信吗”

“那,当然信。”文远轻笑,表并不像他说的那样,大概是当她在讲笑话。

“你看,说了也是白说。你现在回家吗,我送你一程”

“那我就不客气了。”文远坐进来,车内灯照着他深重的眼袋和黑眼圈,他诚恳地感叹道“我现在真是想把时间掰成两半,真羡慕神话里的人,吹口气就能变出无数个分今天被你搭救于水火,我是真想请你吃顿饭,但是实在抽不出时间,要不我请个小帮手,代我陪你们母女俩吃顿饭,逛逛街,怎么样”

兰疏影知道他说的是文祁南,勾勾嘴角“之前你大哥也说过类似的话,看来让孩子代请客是你们家的传统之一。”

文老大来国内的时候请过一顿大餐,当时说要连请三天,结果当天晚上就被叫回去了,留下一张金额巨大的卡,之后两天都是文祁南陪着到处逛。

“哈,是吗”文远尴尬地摸摸鼻尖,“也许这就是能者多劳。”他很快给坑孩子的行为换了个好听的说法。

兰疏影瞥了一眼他苍白的脸色,心知一半是因为他接连几个月把自己闷在办公室里劳碌,还有一半,她的目光落在他口那颗孤零零的木珠上,里面那缕残魂发现她的注视,瑟缩着做出跪拜的动作。

趁着文远进去拿文件,兰疏影在便利贴上写了几行字,他回来的时候看见她在写东西,出于礼貌,坐下后将目光移向窗外。

“这是给你的。”兰疏影递过去,“我外婆生前是通灵者,她的本事没传下来,但是小时候听过一点,你现在每天跟晴晴待在一起,时间久了会影响寿命。”

“你也知道晴晴”文远神色恍惚地抚摩着那颗木珠,继而目光坚定地说“就算所有人都不支持,我也不会放弃她。”

兰疏影没接他的话,自顾自地说“纸上记述的是养法,你按上面的步骤每天一次,可以让你少受气侵袭。”

文远感激地收下了。

送他下山后,兰疏影回到家洗了个澡,忽然发现真真房间的门缝底下透出光亮,她下意识看看挂钟,凌晨四点半,外面天色都有变亮的意思了,真真还没睡

她在门口小声唤真真的名字,里面骤然一声啪嗒脆响,灯光熄灭了。

人醒着,然后把灯关了。

兰疏影脸色微沉,她下意识想到了唐睿,白天刚带真真去过医院,难道是她出去之后,唐睿跟真真说过什么不好的事

唐母对唐金荣下手太快,她忙着去撬唐金荣的嘴,居然没问真真这些,她拍拍脑袋,太大意了。

真真一直睡到十点半才起,小脸没有往那么健康粉嫩,绪也不高,兰疏影试探着问她怎么了,她摇摇头不愿意说。

对这个早慧又懂事的孩子,兰疏影一直是很尊重的,实在不愿说那也不强迫,不过真真跟唐睿算是第一次见面,这个男人对她的影响居然这么大,让兰疏影有点意外。

文祁南接到叔叔的指示,果然找了一家评价很高的特色餐厅,带司机来接她们去品尝。真真吃得不怎么多,但是在文祁南的刻意搞怪里,她明显绪好了很多。

饭后回到雁溪山,刚把真真安置好,门铃响了,文祁南表古怪地进来“孔姨,真真今天问过我一个问题,我觉得该告诉你。”

“她问我,肾在哪个位置,送给别人会不会死”

兰疏影的脸色沉了下来。

“孔,孔姨”文祁南惊惧地唤了一声,刚才孔姨上传来一股奇怪的压力,让他很不舒服,感觉快窒息了,好在来得快去得也快。

兰疏影招呼他进来坐,尽量保持平静地给他讲了孔家跟唐家之间的事,包括唐母和唐金荣的事,全都告诉了他。文祁南是文家的长房长孙,不出意外将来会是文家的继承人,从年龄上看是个孩子,但是已经达到了可以听这些腌臜事的阶段。

文祁南气愤地大骂“混蛋”

不知道他骂的是哪一个,反正在兰疏影看来,唐家上下已经脏透了,需要一次彻底的清洗。



172 我要做豪门25

送走了报信的文祁南,兰疏影坐在沙发里沉思,琥珀色瞳孔里转出淡漠的光芒。狂沙文学网

晚间是鬼魅横行的时候,雁溪山迎来了两个打扮怪异的人。

兰疏影毫不意外地把他们让进来,淡淡地说“电话里不够详细,所以把你们叫过来交代清楚。”

山羊胡子和青衫人落座后都是一脸严肃,还是由山羊胡子负责开口“夜莺大人叫我们兄弟俩过来,有什么需要吩咐的”

这几个月来他们因为能帮晴晴输气,成为文远名义上的师父,享受着不错的待遇,但是文远的商业帝国还没搭建起来,他们想借风寻宝也只能乖乖等着,正无聊的时候接到了她的传信。

“有一家人想对我的任务目标下手,我最近要出远门,没空搭理,你们帮我吓唬一下。”

“好说,好说,您给个地址。”山羊胡子一听,松了口气,不就是吓人吗,大家都做了鬼咯,家常便饭,太容易了。

“就是他们了,尤其是这个女人,好好招待,等她快受不了的时候,你们要想办法让她来求你们要化解之法,然后”兰疏影把该做的一一交待清楚,末尾说“我也不白让你们干活,有什么想要的抗议提,能给的我不会拒绝。”

山羊胡子和青衫人对视一眼,这次是青衫人温吞地开口“我们,想要,固魂法。前辈,有,吗”

怪不得总不见他说话,原来有口吃的毛病,兰疏影面不改色“有是有,不过这法子贵重,是我们自己用的,不要外泄。”她把他们要的固魂法抄写在纸上,大概也就是一篇心经的量,两个蠢货如获至宝,欢喜地走了。

糖默默地给这两个蠢货点蜡,第一次吃亏是没见识,第二次吃亏是没脑子,走好吧。

次。

真真走出房间,揉揉眼睛,用音不解地问“麻麻,我们要去旅行吗”

“对啊,出去玩一圈,然后去拍第二部了哦。”

“好耶,那我去跟小南哥哥说一声”



兰疏影琢磨出一股不寻常的味道,顺手揪着后衣领把人拽回来,一本正经地瞎掰“小南哥哥回家看望他爷爷了,好孩子都知道要多陪家人的,你也在家多陪陪妈妈,怎么样”

真真有点沮丧地嘟哝道“啊,他都不跟我告别的,坏蛋,不跟他好了”

兰疏影掐了一把她的小脸蛋,指着那边小矮柜“去吧,自己收拾一下想穿的衣服。”

“好”沮丧jg。

唐睿出院那天回去打扮一新,买了一堆芭比娃娃和零食去看望真真,却扑了个空。

同样扑空的还有一对爷孙俩。

唐睿吊儿郎当地从台阶游dàng)下来,斜着眼睛打量文祁南“小家伙,这家人去哪了,你知道吗”

文祁南本能地不太喜欢他这做派,摇摇头没说话。

“睿少,这些东西”司机搬到一半竖着耳朵听见人不在,犹豫着问礼物怎么处理。

唐睿没找到人,心里正不爽呢,在他小腿肚子上踹了一脚,司机五大三粗的,晃都没带晃一下,反而他失了平衡,单脚跳了好几下才稳住。

文祁南眸中划过戏谑,嘴角也翘了起来,旁边的老人双手拄着一根造型别致的拐杖,始终面色沉稳,见孙儿跳脱,大手在他肩上轻拍一下,文祁南顿时收敛起表,乖得像个鹌鹑。

“什么东西,还南北呢,都给我放这等我宝贝女儿回来第一眼就能看见。”唐睿指着别墅大门口说。

文家爷孙俩同时转向他,动作整齐划一,眼神也是同样散发着凉气。

“你是唐睿”文老爷子慢悠悠地问。

“是啊”

老爷子点点头,捋着胡须说“那就没错了”

唐睿还没来得及说话,老爷子居然跳了过来,攥着拐杖当头一顿痛打,把他抽得整个人都懵了,那拐杖是实木打磨,重得很,唐睿挨了好几下终于反应过来,绕着轿车跑了好几圈。

他见老人腿脚没他快,还回头哈哈大笑。

文老爷子追烦了,拐杖在头顶划了个圈,几个黑衣保镖立即扑上来按住唐睿,让老爷子抽了个痛快

文祁南憋着笑在旁边拍视频,发给兰疏影。

小视频还没刷新完,他发了一段话出去“孔姨,我爷爷来雁溪山度假,你们不在家,我们在门口遇到唐睿了,爷爷揍了他一顿,给你解解气”

想到爷爷之所以会跟来的原因,文祁南一时得意,在末尾补了一句“孔姨,我会等真真长大的”

想想不合适,赶紧撤回来,重新写了一句“我会对真真很好的”

还是不太合适,这次还没来得及撤回,手机振动了两下,文祁南一愣,感觉一团冷气从脚底冒到头顶。

备注为孔姨的这个对话屏幕里,只回了一个小黄脸表微笑。

当外界经受金融危机的洗礼时,兰疏影正带着真真在山里拍戏。

这是仙魔录系列的第二部,用倒叙的手法去讲述仙魔大战前一万年里发生的故事,主角不再是天君之女嫣然,而是凤族大贤者轻罗。

于是,当苏娜娜兴致勃勃地给她讲戏的时候,兰疏影若有所思,总结道“所以说,之前那部我演的是空巢老人,现在是被背叛的弃妇。”

苏娜娜一脸囧。

这个理解太犀利,让苏娜娜不知道后面还能接什么,终于放弃了给她讲遍全系列的想法。

世界从此清静了。

裘清这次请动的男主角不简单,半隐退状态的影帝郭浮生。名字很文艺,人也很文艺,经常花半天时间去拍一朵小花的微距,修图发朋友圈,上面加一行人生感悟,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落,加好友之后的每一天都是类似的。

不过他工作状态还是很不错的,跟她的每条都是一次过,进度飞快。

这部里还有个熟悉的面孔,陈雨欢。随着孔陌仪这个名字的关注度越来越高,之前这两人在开心列车上差点撕起来的事也被曝光,剧组里的人看她们的眼神怪怪的,房间都特意安排过,一个在最东边,一个在最西边。

兰疏影倒没什么感觉,反而裘清有点尴尬,刚进组那两天几乎躲着她走。苏娜娜怕她俩再掐起来影响拍摄效果,特意过来找兰疏影解释了一下,用陈雨欢是因为那个角色可能没有谁比她更适合了。

跟兰疏影之前心里吐槽的一样,那个角色是慕男主的某族公主,传说中的恶毒女配。

“她确实适合。”兰疏影宽容地笑笑,要给人家本色出演的机会嘛。



173 我要做豪门26

陈雨欢看过第一部里孔陌仪的表现,确实挑不出一点毛病,可她看见这个名字就打心眼里犯恶心。直到现在,她还是把唐睿跟她分手归咎于母女俩。

在所有人看来,陈雨欢进组之后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还隔三差五自掏腰包请工作人员喝水吃点心,拍戏的时候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陈雨欢饰演的是白鱼族的公主,很多戏份都是在水里拍摄,天气越来越冷,她跳进低温的水里从来没犹豫过,跟传闻里那个矫小网红的形象大不相同。

几个月下来,就连一开始不太赞同用她的苏娜娜也认可了她。

兰疏影是片场上唯一不跟她打交道的人,除了台词以外,一个字都不交流,看见她靠近扭头就走。

“孔姐,这是我妈从家寄来的月饼,手工捏的,味道很好,我看大家都拿了,就差你这边没去领,就给你送过来了。”陈雨欢拘谨地捧着盒子过来,温声软语地说了一通。

旁边的工作人员都支棱着耳朵听动静。

兰疏影笑眯眯地看着她“谢谢好意,我戒糖,给其他人分了吧,别浪费了。”

“那真真这么小总不会也戒糖吧,小孩子最吃这些了,可以让她尝尝看嘛”陈雨欢自来熟地去抓真真的手,显得格外。

无事献殷勤,非即盗。

兰疏影把孩子拉到自己后,真真大眼睛乱转,想了想,绽开一抹跟兰疏影如出一辙的笑容“谢谢阿姨,我不吃月饼,别浪费了。”

一句阿姨让陈雨欢的笑脸抖了一下,嘴唇微动。

苏娜娜刚好路过,看她们僵持在这儿,大概是觉得陈雨欢这样可怜,她突然从陈雨欢斜侧插进来一只手,抓过盒子说“这月饼好吃的,你们没口福,那我吃。”

陈雨欢明显没想到会冒出一个她,勉强笑笑“那也好。”

她走后,苏娜娜挠挠头“她今天怪怪的。”

“快杀青了,再不作妖没机会了。”兰疏影淡淡地说。

人群里几只暗暗举着手机的手放了下去,却没逃过糖的监察。

好相处、人很好、懂事,这是陈雨欢演给所有人看的,能演裘清的剧不容易,更重要的是裘清就是片场的皇帝,她敢掉链子,裘清就敢直接换人,当然要缩着脖子做人。

今天陈雨欢的角色就要领饭盒了,退场前过来刷一波存在感。

她,衬托她们母女俩的冷漠,如果再有点什么争执,能够显得她们欺负了她,就会有人拍下来放到网上,给她拉不少同分。不过这戏还没开演,就被苏娜娜无意间搅和了。

陈雨欢的白鱼公主下线之后,她一直没走,像只花蝴蝶似的游走全场,给这个帮忙,给那个递水,或者凑到其他演员那里讨教经验。

但是吃这碗饭的没几个瞎子,就算有愿意提拔晚辈的,一开始以为她是诚心要学,聊上一两次就知道她是什么禀了,纷纷远离了她。

兰疏影这段时间把真真看得很紧,一直注意着陈雨欢的一举一动,并不给她靠近的机会,庆功宴过后,她笑眯眯地告别满眼不甘的陈雨欢,当晚就登上了回家的飞机。

一走就是大半年,唐家人当初觊觎真真的肾脏,现在应该已经充分品尝到苦果了。

“救命啊”唐睿从梦中惊醒,满头大汗。

护工见怪不怪,拧了个毛巾递给他。

“啊”唐睿余光骤然扫见这东西,又是一声惊叫。

一脸憨厚相的中年男护工无奈地说“嘿,唐少,是我啊。”

唐睿定定地盯了他一会,潦草地抓过毛巾擦干头脸,“把我手机拿来,快点。”

他拨通了唐福生的电话。

“爸”他哑着嗓子,张口就问了最关心的问题“肾源的事怎么样了”

刚才的梦里,他看见自己躺在上,病恹恹地睡着,也没人管,就跟已经死了一样。他突发奇想,想上去验一下“他”的呼吸,结果上的人突然变成一个浑是血的怪物,没有五官,全是一滩裹在衣服里的酱

唐睿到底是个大男人,偶尔做一次噩梦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反倒更关心自己的病。他不乐意一天一天衰弱下去,没有烟酒,没有女人,在这里待着跟当和尚似的,没味透了,如果换个健康的肾就能过以前的潇洒子,干嘛不换

那边的唐福生正在开会,匆匆说了两句就挂了,唐睿扫兴地倒回上,顺手把头柜的东西扫了一地,瞪着天花板发呆。

护工大叔好脾气地全收拾干净,冷不丁听见他问“我妈呢,怎么还没来”

以唐睿的大少爷脾气还有这张被养刁了的嘴,肯定不会吃医院的营养餐或者外卖,每顿都是唐母带着家里佣人送饭来,眼看着都十二点了还不见人,唐睿有点不高兴。

说曹cāo),曹cāo)到,护工大叔正转找手机准备打电话,一个皮肤黑黄的年轻姑娘提着饭盒走进来,在唐睿劈头盖脸一顿训斥里缩着脑袋上去支开小桌板,三菜一汤,一碗白米饭,给他摆得好好的。

“我妈呢”

“太太昨晚做噩梦了,今天头疼,不好出来。”其实唐母又召集了人去家里做法事,但是佣人怕又被他骂,她把后半句改成了头疼。

唐睿呸出一口蒜末,不屑地说“女人就是麻烦。”做个破梦都值得大惊小怪,头疼,他还肾疼呢。

“她跟你说过肾源的事没有,现在什么况了”

佣人为难地摇摇头,表示没听说过。

“行吧行吧,你俩都出去,在这杵着耽误我吃饭,去去去”

护工和佣人都走了,唐睿捏着筷子盘算起来。

要说肾源,最近也最合适的就是那个孔真真,她也算流着他一半血,要不是他,哪来她这条小命只要她一个肾而已,又不会影响以后生活,真搞不懂,老妈本来答应得好好的,突然就不同意了,死活不肯松口,要不然,他还能在这躺着

“女人真t麻烦。”他又骂了一句才开始扒饭。

兰疏影靠着走廊的瓷砖墙,摘下太阳镜在手里把玩,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174 我要做豪门27

“嗯”唐睿抓住了这道视线,他痴迷地盯着门外的靓丽女子。

她好像又变漂亮了,比以前有气质多了,唐睿这么想着,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如果早知道她能从一只小百灵鸟变成凤凰,他当初没准就娶了她,现在网上想娶她的人能绕着首都排好几圈,要真被他得手了,啧,想想都痛快

“陌仪,你来看我的吗”他放下碗筷,冲她招手。

兰疏影嘴角一弯,大步走到他前,“我来看看你有多可怜,现在看见了,开心多了。”

“你会说人话么”唐睿沉下脸,不就是拍了裘清的戏么,给她脸了,居然敢来这里嘲笑他。

“人话是说给人听的,我,只会说鬼话。”兰疏影和善地笑笑,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很开心的样子,轻快道“也是,你还不知道哎,你还是快点跑吧,你妈,程红麓,她想杀你。”

“你放”唐睿一把掀了饭桌。

小桌子连着上面的碗碟全跌到地上,不成型的饭菜压在大块碎瓷片底下,香味四下散开。听见这里的巨响,之前的护工大叔和佣人小妹都进来看,又被唐睿骂了出去。

只有兰疏影始终不受他影响,乐呵呵地重复了一遍“她要杀你。”

“她被鬼缠,只有献出你的心脏,鬼才肯放过她。按你们唐家的逻辑,孩子,不就是用来献祭的吗”她凑到唐睿面前,弯起一对晶亮的月牙眼,小声说“我女儿的肾脏很贵,你用不起的。小心啊,别被杀掉哦。”

纤指在他前虚画了一个心的形状。

她抿嘴低笑着走出病房,留下满脸铁青的唐睿狠狠瞪着她的背影。

他猛然抓起枕头朝她掷去,女人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随手一拦,腕部稍转,也不知哪来的力道,那个枕头比去的时候还快,直接拍到唐睿的脸上,他猝不及防,发出一声惊叫。

“我刚才表现得怎么样,像反派不”兰疏影兴致勃勃地问。

糖“”

是不是反派,自己心里还没数糖的内心是这样的,但是不敢表达出来,哼哼唧唧一阵,放了一阵彩虹来哄她开心。

时间是最需要尊重的东西,所以,兰疏影出去拍戏的这大半年里,一点也没有放过唐母的意思。

那两个任务者就是最好的证据。

青衫人跟她索要的固魂法是高阶任务者的必修课,在漫长的岁月中发展出主流的十三法则和无数自用法则,她写的那份是11区通用的。

固魂法最好理解的用途就是增强魂体,可以在附的时候少受原主的影响。因为后期可能会去一些力量体系很健全的世界,甚至是高等神魔位面,到那时候,能否成功借用躯体是他们的第一项挑战。

这两个家伙现在还没接触到那个层次,而且在原主体里待得很稳当,所以固魂法肯定是给别人用的。

那么是谁需要增强魂体,而且与他们有关联

除了晴晴,她想不到其他选项了。

这份昂贵的报酬不是白给的,他们俩做事很尽心,隔三差五给目标重温一遍梦境,那个血酱组成的厉鬼在唐母的梦里肆虐,偶尔也会出现在唐福生和唐睿的梦里。

在唐母即将崩溃的时候,一个老熟人给她推荐了两个人。

这次的法事过后,连着一个星期她都没再做噩梦,唐母觉得这两位真的是高人,越发信任他们。

山羊胡子和青衫人并不经常露面,他们有节奏地控制唐母的噩梦,在她即将受不住的时候才出现做一次法事,就这样,断断续续地让她熬到兰疏影回来。

唐睿的病严重了一些,又住进了医院。兰疏影问过山羊胡子,他们按她交代的话,已经跟唐母透露过化解之法,就是她跟唐睿说的那个用亲生子女的心脏祭祀。

这母子俩当初想要摘真真的肾脏,而且是想先弄死她,再名正言顺地把真真接到边,当**肾源养着,就像家里养鸡鸭,等着来客人的时候杀掉招待,并不把真真当一个活生生的孩子看。

这是兰疏影不能忍受的。

骗局已经构成,她期待看这对母子接下来的做法。总之,唐家人接下来的举动,将会决定他们的最终结局。

唐睿被她这么一闹,彻底没了食,忍过一阵体传来的不适之后,他打通了他爸爸的电话。

“爸,我妈最近在干什么”

唐福生愣了一下,那个神经病他怎么知道

他推推眼镜,语重心长地说“小睿,爸爸工作很忙,这种事你直接打电话给她,自己问就好了嘛,对不对”

唐睿被他噎了一下,“不是,爸,刚才孔陌仪来找我了。”

唐福生思索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这个名字对应的是谁,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

“她说我妈要杀我。”唐睿很纠结地把原话说出去。

唐福生一开始以为他在讲故事,可是冷不丁想起唐母近一年来的花销,确实有很多是用在那群奇装异服的骗子上。

被鬼缠

唐福生回忆着每个月回家都能看见各种奇怪的符纸,脸色晦暗不明。他见过那女人魂不守舍的狼狈样子,更重要的是,他自己也做过几次古怪的噩梦

儿子被那个神经病养歪了,不过就算是草包,那也是他唐福生乐意养着的草包,唐睿语气里的不安触动了他仅剩的柔软,他并不是只有唐睿这么一个儿子,可是最开始,唐睿确实是他最寄予厚望的一个

“这样吧,我给她打个电话,让她没事不要去烦你,如果你在这家医院住得不放心,就换一家。肾源的事你不用cāo)心,总会找到合适的,张医生跟我说过了,现在还没到必须换肾的时候,你先安心养体。”

唐睿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可是外人的怎么比得上自己家”

“唐睿”唐福生严厉地截住他的话“这种话不要再让我听见,你妈糊涂,你别跟着一起糊涂是不是那是你的亲女儿,我的孙女,你要肾,只要花够钱,外面大把的是,可你女儿就这一个”



175 我要做豪门28

唐睿还是不服气“可是这又不会死人”

唐福生沉默了一会,声音已经接近冰点“不给你换肾一时半会也不会死人。我以为这场病多少能让你长大一点,没想到你还是唐睿,你真让我失望。”

父子俩的争执最后以唐福生单方面挂断电话告终。

当天就有人来帮唐睿收拾东西换到另一家私人医院,也是唐家名下的产业,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唐睿觉得心跳得厉害。期间他试着给唐母打电话,一直没人接。

他不太喜欢新医院的环境,感觉很压抑,病房不够大,花园不够漂亮,路上遇到的病人基本都是老头老太太,透着快死的味道,让他烦躁。

护士也不够靓,这是重点。

本来想跟老爹抱怨一下,结果吃完晚饭,唐福生的电话也一直占线。唐睿玩了一局狼人杀,正无聊发呆的时候,病房的灯忽然灭了。

“搞什么嘛,喂,护士,护士在不在”他大叫。

其他病房也有隐约的动,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唐睿听见由远到近的女声在依次安抚病人,他打了个哈欠,突然眼皮剧烈跳了两下,借着月光,他看见病房门口多了几个人,有高有矮,都是短发,站在一起很拥挤。

“护士”

“哎,到底什么况,派人检查了没啊,一惊一乍的,老子打游戏的心都没了”唐睿心里不痛快,一连串的抱怨之后,他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几个人就像木头人,不说话也不动,只是盯着他看,就像窥伺猎物的野兽。

最前面那个人开口了“你是唐睿”

唐睿没吭声,他多了个心眼,把自动熄屏的手机收回来,在被窝里按报警电话,那人呵呵一笑,两步抢上来劈手夺走手机并丢给后面的同伴,铁掌焊住他的胳膊,硬是把这么个187的大个子单手拖了下来。

几个人一拥而上,有的堵嘴,有的按四肢,把唐睿挪到走廊上,那里有他们安排好的可移动医疗,捆了几道,然后飞快地推离这里。

前后不过十几秒

唐睿惊愕地瞪圆了眼,这些人

他一瞬间想起白天孔陌仪说的话,体忍不住在夜风里打起哆嗦。

最终他被送到一间秘密的手术室里。

没有脱离这家私人医院的范围,这里光线明亮,一个材苗条的女人背对着他叹气,手里捏着一把锋利的手术刀。

他对这个背影太熟悉了

解开束缚的瞬间,唐睿疯狂地推搡绑架他的人,向着门口扑过去,可是一个久病的人本来体素质就差,那边还堵着三个壮汉,没几下就轻易地把他擒了回来。

唐母幽幽叹息着,转过头,脸上涂了过量的脂粉,以掩饰她难看的脸色。

“小睿,对不起。”

她歉意地走近。

“妈”唐睿不住地摇头,强笑着,眼中充满希冀的光芒“妈,你别闹了,这一点都不好笑,快点让这几个傻bi)松开我”

被他称作“傻bi)”的几个人都是听见他说话的,可是对于他的侮辱,没有一个人放在心上,他们行动时有着极为默契的配合,一个眼神就能互相理解,而现在,他们看唐睿的目光是一致的,那是看尸体的眼神

唐睿到死都没能逃出这间手术室。

过去唐福生说唐母是神经病,唐睿都是跟着乐的那个,今天当他沦落到这种境地,才明白一个女人可以疯到什么地步

这个女人请了恶名昭彰的雇佣兵小队去摆平这家医院里的人,把自己的亲生儿子绑架到这里,在猫哭耗子一般的伪善告别之后,她亲手剖出唐睿的心脏。

出乎意料的完整,放在晶莹剔透的玻璃碗里,几乎可以看作艺术品。

她红着眼放下刀,把碗捧到心口,就像二十多年前第一次抱起婴儿唐睿一样,沉默了很久,喃喃说道“小睿,对不起,我想活。”

“你是我上掉下来的一块,我怎么会不心疼可我还不想死,你走以后我会用你的名义多做善事,帮你超生。”

唐母缓慢地抚摸着唐睿失去温度的脸,从额头到下巴一点一点滑过,她的悲痛越来越收敛,最后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你的生命是我给的,现在就当还给妈了,放心吧小睿,我会连着你那份一起,开开心心地活。”

她的嘴唇微微上翘,眼里忍不住泛起逃生成功的喜悦泪花。

糖尽职地录下手术室里发生的一切。

唐母做这些事花的是自己小金库,请了业内嘴最严实的雇佣兵,包括那家私人医院里也做了很细心的布置,扫尾异常干净。

唐睿的尸体直接送去火化了,她找了个形跟唐睿相近的冒牌货,并且命令他坚持出院回家。

最让兰疏影叫绝的是,从唐母下决定要杀子的那天起,就已经把顶替他的人送去国外整容,恢复期结束后就可以带回来,把两个冒牌货进行互换。

这当然是为了瞒住唐福生。

被唐母送去整容的那人是个傻子,家人贪财卖给她的,可以想象到,当唐福生那边瞒过去之后,总有一天她会把这个傻子处理掉。但她一定想不到,在她做这些安排的时候,有只看不见的眼睛一直盯着,而且把所有罪恶的证据汇集在一起,等着给她致命一击。

唐母为儿子的死难过了两天,第三天,她信任的两位大师上门了。

她从冰箱里拿出唐睿的心脏,上面结着一层冰霜,暂时还没发臭。

山羊胡子眼里飞快地滑过一丝讥嘲。

这次法事是最正式的一次,也是骗局的最后一环。

香燃尽之后,双方面面相觑,都有一种明悟以后不用再打交道了。

唐母给他们俩封了很丰厚的酬金,从那天起她也确实没再做过一次噩梦,好像那只厉鬼收到心脏祭品之后真的放过了她。

她开始过起以前的子,护肤,旅行,打牌,购物,活得潇洒自在。

那个被整容的小傻子已经代替了之前的冒牌货,被她锁在家里,对唐福生的解释是唐睿摔了一跤,把头给伤了。

唐福生不动声色,可是儿子的种种异常他都留心观察着,结合着唐睿那天的电话,他已经怀疑起眼前这个容光焕发的女人。



176 我要做豪门29

“妈妈,你也下来游泳啊”真真掬起一捧水洒向泳池边的兰疏影,在她裙摆上留下一串水点。

兰疏影微微一笑,飞快地弯回敬她一把,然后转就跑

“哎呀”真真猝不及防被泼了一脸水,在后面叫“大坏蛋,耍赖皮”

苏娜娜看完这一幕,递过一瓶果汁,“有个女儿真幸福,尤其像真真这样,又好看,又懂事,你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在羡慕你。”

“喜欢吗,你也可以生一个。”兰疏影扭开瓶盖喝了两口,“婚期定了吗”

“没呢,你也知道裘太太的脾气,下凡个天仙嫁给她儿子都不乐意,何况是我这种俗人。”苏娜娜撇嘴,“不过很喜欢我,你放心吧。”

她说的,是裘清的。

老太太一眼就认定了她,当场从腕上摘了个玉手镯给苏娜娜上,到哪都说这是她孙媳妇。连老的都搞定了,看来裘母也反对不了太久。

“你上回说需要炒作,现在就是最佳宣传时期,他们正在弄。不过,如果可以的话,你也稍微跟我透点风,到底是想干什么大事”苏娜娜笑嘻嘻地问。

兰疏影说“这没什么不好说的,我打算发一些证据出来,名气越大,关注的人就越多。”她顿了顿,抿嘴一笑“关于唐家的。”

苏娜娜一怔,没再接着问下去陌仪是在仙魔录第一部开播半个月的时候才开博,到现在已经积攒了近5000万粉丝,如果这还不够的话,她到底要放什么样的证据,又将有多大的影响

在这次泳池派对之后的第20天,苏娜娜得到了答案。

那天,兰疏影发了一条很简短的博文“这个世界需要真相。”

后面跟的是一条链接,点击后顺着找到几个压缩包。

网友们第一时间把它们下载了出来,看完之后纷纷震惊了。

很快,唐家的事闹得纷纷扬扬。

警方看完所有证据后,判定这些东西的可信度极高,当天就控制了杀人凶手唐母,当天唐福生正在与她大声争执,对话内容被警方及时录音,没多久,唐福生因为经济犯罪也被逮捕。

原来在那时唐福生已经找到唐母为傻子整容的证据,虽然不知道唐睿被她弄到哪去了,但可以猜到儿子或许已经遭遇不测。

他把证据甩在唐母脸上,唐母死活不认。夫妻俩越吵越凶,唐母把着这些年唐氏发展中的一些要命证据要挟他,唐福生不甘落后,把她养小白脸和堕胎的事拿出来嘲讽,被外面围着的人抓了个正着。

所有对话放出来的时候,更让围观群众吃了一顿饱瓜。

兰疏影放的资料里包括唐氏的经济犯罪证据、唐福生与重要官员私下放纵的图片和视频、重婚证明、唐母跟唐金荣的半打码视频、唐母坚持停止对唐金荣的治疗,以及之后谋杀亲子的一系列证据等。

牵扯极大,已经惊动了各界人士。而且很多粉丝都是第一时间把证据下载出来的,很难封停,仅仅一天,事件就引发全民关注的潮。

兰疏影为了避免被叫去喝茶聊天,放证据之前就带真真出国了,恰好真真想去非洲看斑马。

她们去非洲玩了一圈,再去文老大的地盘度假,回国时已经基本尘埃落定。

唐母被判死刑,唐福生也已经下狱。

顶替唐睿的那个傻子被解救后送回了老家。

唐母在清市公募里给唐睿买了一块顶级墓地,是双人墓,里面只放了唐睿一个人的骨灰。

有趣的是,她自己的骨灰也被放了进去。但愿这对母子死后做了邻居能相安无事。

兰疏影以真真监护人的名义表示不认可孩子与唐家的关系。

唐家这个烂摊子她们不稀罕接,现在她手里拿着两部戏的高额片酬,足够母女俩舒舒服服地过子了。而且,跟她有协议平分收益的莫轻语,已经成立了他的第一家公司,以后都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整件事里最无辜的是唐氏集团的员工们,唐福生曾经携款出逃,没半个月就被抓了回来,但是唐氏破产是注定的,里面的员工骤然失去收入来源,每天徒劳地拉旗子示威。

兰疏影回来之后跟莫轻语开了个小会,提醒他去查唐氏没被抢走的员工,挑出能用的聘来上班。

好逸恶劳的老油条肯定不收,主要是捡个漏,把高级人才和踏实做事的人弄进来。莫轻语的公司目前只有十个员工,正是最缺人的时候。

证据是从兰疏影的微博账号发出去的,这半年多以来很多人都在找她的消息。

有的粉丝以为她不出现是因为发生不测,兰疏影登上账号的时候发现粉丝量已经高达三亿,仅有的几条微博底下都有成排的蜡烛,让她啼笑皆非。

“我们回来了,谢谢关心玫瑰”

兰疏影想了想,在底下加了一张照片。

阳光正好,皮肤白的年轻女人戴着太阳镜,一只手按住背对着她的小姑娘,最抓眼球的其实不是她们母女俩,而是小姑娘伸臂揽着的那头长颈鹿。

这家伙一开始当然是不愿意被骑的,但是被她用水系异能玩了十几分钟之后,就变得很从心很懂事了。

得知她们俩都好,粉丝们终于松了口气,开始留言问她什么时候继续拍戏。

拍戏兰疏影想了想,应该不需要了。她只是单纯喜欢轻罗这个角色,正好赚点钱作为真真的教育资金,以及攒名气放炸弹。不过如果还是饰演轻罗的话,她是愿意的。

她随手转发了呼声最高的一条

凶第三部写完了吗是苏娜娜不是banana

10分钟后,刚泡完澡出来的苏娜娜看完这条,眼睛一转,同样转发

歪是最帅的导演嘛再不开拍,你的小可就要被撕票啦可怜可怜可怜导演裘清

过了一分钟。

导演裘清仙魔录第三部公开试镜地点,东良市东区体育馆,上午8点不见不散,角色及要求另行通知。

粉丝还没来得及欢呼,忽然发现裘清这条试镜通知已经删了,正在茫然时,他又重新发了一条。

导演裘清婚没结,不拍微笑追星裘妈

吃瓜群众纷纷明悟。

轻罗大人只接仙魔录,那就需要剧本定稿,显然剧本已经准备妥当了,从裘清删除的那条来看,是卡在定角色这一环。但是现在。要试镜,先过一道猛虎关不结婚,不开拍

一小时后,裘妈上搜了。

满屏都是裘妈手下留,裘妈成全了他们吧,最善裘妈成全我们吧我们只想做一群看戏的乖巧

苏娜娜看完系列后续,乐得在上直打滚,糊了一枕头面膜精华,她点开私聊,给兰疏影和裘清各发了一行强



177 我要做豪门(终)

十年后。

披轻纱的艳少女在台上翩翩起舞,水袖翩飞,顾盼生姿。

一舞终了,台下掌声雷动。

孔真真噙着微笑向台下鞠了个躬,她的目光蜕去先前舞动时的柔似水,显得恬静淡然。

那抹洁白飘过人们心头,然后翩然离去,留下一道令人难以忘却的倩影。

荣耀加时,她用灵动与深演绎出人人称道的精彩篇章,灯光远去后,她在黑暗中盛放着幽幽的光华,那是一个人的自在。

对于一个精神世界富足的女孩来说,外物很难打动她,因为她的心中自有一片辽阔天地。

走出场外,孔真真第一眼就看见了对面捧着鲜花一脸傻笑的年轻男人。

她皱皱琼鼻,不太喜欢,但还是接了过来,回了文祁南一个甜甜的笑脸。

文祁南切地看着她“我这次带了些花种回来,还有”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刚才他亲手交出去的花束被真真扔了出去

她严肃的样子很少见。

让他这才意识到原来她也可以是冷硬的。

而且这个样子帅哭了

花束被打爆,子弹被花泥阻了一下,又因为她及时推了一把,最终和文祁南的上臂堪堪擦过。

真真拽着文祁南跑回建筑物里,她速度很快,跑动时毫无规律可言,这样可以最大程度的保护。

文家已经在国内站稳脚跟,但昔的仇敌还是会时不时找上来,文祁南甚至已经猜到了幕后人是谁,以前他遇到过无数次危机,每次都是用自己的力量解决问题,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露出保护姿态,就像一只炸了毛的猫。

他瞥了一眼她的侧脸,心里软成一团。

“你还笑”真真挑着眉毛瞪他,感觉很不可思议。

文祁南刚要说话,斜下里刺来一柄匕首,表白的话再度被打断,他有点烦躁地回过把那个人摔在地上。

可是,袭击的人显然是有组织和计划的。

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十几个人从不同方向围过来,而且大厅内有几个地方同时有人闹事,顺利引开路人的注意。

文祁南从小接受着极其严格的格斗训练,但是同时应对十几个精英雇佣兵,他也有点吃不消。文家派给他的两名保镖终于找了过来,给他分担了两个人。

真真一直被他小心地挡在后,白瓷般的脸上隐约露出纠结。

妈妈说不要轻易暴露手可是小南哥好像有点打不过帮不帮

就在这时,对方停止了比拼拳脚,开始动匕首了

文祁南寡不敌众,在撕扯中被人拽下一块衣料,先前被弹片擦伤的地方正在流血,他一声没吭,回一拳击退了一个扑向真真的人。

这一幕刺痛了真真的眼睛。

不管了,帮

她冲上去一拳砸在雇佣兵的头部侧面,那人踉跄倒地,被她一脚踢飞出去,再一个漂亮的回旋踢解决另一个,刚出手就已经有两人失去战斗能力。其他雇佣兵没想到一个小姑娘会有这么大的力气,警惕地后退两步,用目光交流着。

得益于锻体剑法积月累的效果,真真拥有比普通人健壮数倍的体魄,纤巧却力大。

而柔拳让她灵巧地穿梭于敌人之间,他们可以用眼看见她出拳,可是谁也摸不清下一秒那个拳头会落在哪里。

没多会,十几个人全部被真真撂倒在地。

场馆的保安匆匆赶来,跟文祁南等三人一样目瞪口呆。

真真整理了一下褶皱的裙子,有点不高兴。

如果不是今天穿的衣服不合适,她明明可以在保安过来之前结束战斗的,而且,刚才好像还有人拍照了。

“快走。”她板着脸拉起文祁南。

“啊哦”文祁南一脸懵bi)。

文家的两个保镖作为男人非常理解他的感受以为可以英雄救美,结果反被美人救了,而且,以孔小姐的武力值他们已经开始担心小少爷以后的命运了。

毫无所觉收了两顶同帽的文祁南,直到坐进车里才回过神,惊异地瞪着专心开车的孔真真。

“感谢什么的就不用说了,你可以请我吃顿好的,为了今天这场表演,我都一个月没吃了。”

她可怜巴巴地鼓起小脸,然后对着从头心耷拉下来的几根秀发吹了口气。

文祁南立马拍脯“没问题你下半辈子吃的所有,哥都承包了”

真真噗嗤一笑,“准了。”

忽然听见这个花痴喃喃地说“你刚才摸我手了,嘿嘿”

“”

“等等,你说什么”文祁南的反弧终于转回来了,她刚才那个意思是“你真的答应了”

他嗷呜一嗓子,乐得往上一弹

乐极生悲。

一声巨响之后,人昏昏沉沉地倒回座位上,嘴还在大咧着。

“真真答应当我女朋友了我要娶真真当媳妇儿真真”

少女翻了个白眼,停车,开门,麻利地把人拖进诊所处理外伤。

在护士们关智障儿童的眼神里,她磨着后槽牙,决定一巴掌呼醒这个大智障。

时光飞逝。

这对年轻人的婚期选定在七月。

这一年,真真25岁,已经连续拿了三个小金人,下一步就是进军国际影坛。

兰疏影对她的教育很花心思。

由孩子自己去选择想要学习的课程,真真的成长过程里总共只在学校里待了六年,其余时间,兰疏影会带她亲自去感受祖国大好河山,去全球各地参与本地人的生活,期间慢慢教给她知识。

这让真真收获的从来就不止书本上的东西。

真真格开朗,在旅行中交了很多朋友,这些朋友同样也教会了她很多。

她拍戏、写书、环游世界,每天都过得充实而快乐。

和她相处的这些年,对于兰疏影来说也是非常宝贵的经历,化解了许多戾气,平和了很多,甚至她隐约开始感激南明府。无论之后她遇到过什么,最起码,是南明府给了她重新活过的机会,还有种种本领。

真真和文祁南的婚礼已经筹备许久,称得上一场盛事。

那天,新娘穿着一刺绣精致的大红旗袍,挽着乐成傻子的文祁南从台阶走下来。

她笑靥如花,屏幕前却有无数人摔碎心脏。

兰疏影站在人群后面温和地望着她。

新娘致辞时,毫无预兆地穿过人群,走到她边,温柔地抱住她依旧年轻美丽的躯体,眼中泪光涌动。

真真哽咽着在她耳边说“妈,谢谢你。”

谢谢你来到我边。

谢谢你,给了我美好的一切。

“孔姨,您放心,以后我一定对真真好”文祁南郑重地给她鞠了个九十度的躬。这是那年他在聊天框里打出去的那句话,他记得当时孔姨回了个微笑,简直杀气十足。

兰疏影似笑非笑,语气发冷“你叫我什么”

满是杀气的目光从边投来,文祁南感受着腰上越来越紧的力道,智商终于上线了一瞬,龇牙咧嘴地大叫“妈妈以后我一定对真真好”

一片善意的哄笑声中,文远目光忧郁地将前的木珠抬到唇边,轻吻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征询道“晴晴,我想给你一个婚礼,可以吗”

不知道晴晴同他说了什么,文远缓缓笑开,裹着蜜的声音低低响起“调皮。”

他旁不远处站着一个来参加婚礼的女星。

她并不认得这是文家的当家人,古怪地看了这个男人一眼长得像样,可惜是个傻子。

楼下,站在大厅里的兰疏影含笑扫过头上这两片主角光环,重新将目光投向红毯上那对璧人。



178 来啊,修仙啊1

回到堂的时候,天罚之眼盯着她看了一会,兰疏影本来以为它会向末世那个老兄一样上来说教,可它一声没吭。

恰好这时,两道影出现在她后不远处,还在骂骂咧咧,她听出这两个就是被她坑了的山羊胡子和青衫客。

在天罚之眼的注视下,她若无其事地迈出大门,转眼间消失在两个家伙眼前。他们只看见她的背影。

“刚刚那个,是夜莺”山羊胡子问。

青衫人点头。

山羊胡子咬牙切齿,挤出一句jiàn)人。

直到刚才被扣了一半积分,还被罚去冰雪狱清理雪魔,吃一堑长一智,山羊胡子想到了夜莺,她是资深者,一定知道破坏剧会被罚,可她一句都没提

兰疏影大概能猜到这两个家伙的心思。

不过是他俩动了歪心思在先,想借晴晴的事搭上男主的车,这个动机并不是她去撺掇的。

给出固魂法的时候她还提醒过不要外传,他们仍然拿给了晴晴。

的确是她仗着这两个不懂规矩,借他们的手成全文远和晴晴,导致女主根本没入文远的眼,也就是让这两个倒霉鬼背了破坏剧的锅。

不过既然天罚之眼没吭声,就是默认她无过,这种时候,就别留下刺激人家了。

这次收获了二十五颗珠子。

十美人屏风已经完全修复,按照她的估算,接下来只要在芥子舟里休养三个月,魂体上的伤势就可以完全恢复。

但是被封印的那些技能恐怕只能等了。好在她以前也不依赖技能。

只可惜火灵当初被南明诛杀,现在业火跟离火已经融为一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孕育出新的火灵。

兰疏影摸出三颗魂珠,分别是小媛、林萌萌和孔陌仪的灵魂所化,然后像吃糖豆一样扔进嘴里。

这几个都是相对纯净的灵魂,帮她恢复了一小截,聊胜于无。

有了屏风上的养灵阵法,这些其实可用可不用,但是南明府能进不能出,放出去容易被追查到,还是吃了干净。

已经度过五个世界,换句话说,从下一个世界开始就彻底脱离新手期了。

她在芥子舟里一直待到痊愈才离开。

糖说“主人,我现在能量很充足的,可以帮你幻化成别的份,或者还像之前那样伪装”

“不用,”兰疏影摆手“进去之后你继续找机会窃取能量,到了上限再告诉我。”

说完,她刷了夜莺的编号,传送阵一闪,将她带到一座空dàng)dàng)的堂。

兰疏影脸色微变。

这座堂并不是金色,而是泛着暗金属光泽,没有天罚之眼镇守,也没有其他任务者。

她抿紧下唇,笔直地走进通道尽头的漩涡。

“你这么好看,一定是天上掉下来的仙女吧我叫乔森,你呢”

“巫。”

“巫好独特的名字,跟你一样。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啊,你从哪儿来准备去哪里为什么你的眼睛是白色的”

生着雪白瞳孔的白袍少女歪着头看他,好像在思索这个人为什么会有问不完的问题。

少年好奇着边未知的一切,也希望向少女展示他所知道的一切,而少女更习惯用沉默来应答。

升月落,昼夜更替,巫习惯了边这个总是试图挑起话题的少年。

“留在我边,你将是第二位神灵,永生不灭。若是选择离开就永远不要回头,否则我必将你镇压于九幽之下。”

一片黑暗中,巫的声音幽幽流淌,清冷而狠绝。

少年的喘息声里带了哽咽的味道。

他说了什么

兰疏影隐隐觉得这两个人的结局非常重要,可是影像到这里戛然而止,她无法动弹,意识又回到初始时那种寂静的黑暗。

再响起的是一个沧桑的话音“你们将执行一项重要的任务,它决定着未来世界能否和平下去。你们是联邦的骄傲,出征吧,士兵们”

兰疏影猛然睁开眼睛

或者说,被动地从刚才那个梦境中醒来。

该死的,要么没结局,要么没开头,这算什么线索

她的双脚踩在凝实的土地上,鼻间飘过一股异香,好像是来自她手里提着的水桶。

这是一小块田地,上面长着一株一株的半人高绿色作物,长长的根茎上面连着椭圆形花苞,附近没有其他人。

这次运气不好,抽到中级世界里最让人恶心的一种解密世界。

一旦进入解密世界的传送堂,就无法更换到其他世界,此外,任务一旦开启,只有完成或者被杀死才能退出,死亡惩罚也更重,至少丢失三魄。

解密世界的背景故事和主角信息都是默认隐藏的。

任务者的技能和道具全部封印。

只能使用随机分配到的份。

不能向原住民泄露份信息,被原住民发现不是本人会直接出局。

这些规则叠加起来,简直是噩梦。

但是解密世界也有一样优点,那就是绝对的自由,它没有主线,任务者自己就是主角,需要做的就是探索这个世界的真相。

刚才的两段影像是线索,出现的人物分别是少女巫、少年乔森和不知名的老人。

她能感觉到,第三段影像似乎是来自本体的记忆。

老人对她的称呼是“士兵”,还提到“联邦的骄傲”,所以应该是现代或者后现代社会。

然而她现在上穿的却是古代粗布衣裳,提着个木头水桶,就像在田间地头上干活的农妇。满地的庄稼长得也很奇怪,她在任何一个古代位面都没见过类似的品种。

她这是,穿越了

借着给作物浇水的机会,兰疏影从水面上看见自己的倒影。

一张线条冷硬的年轻面庞,长眉凤眼,嘴角微微下抑,大气的美丽,但是透着一股冷漠厌世的味道。

她觉得脸部很僵硬,试着做最简单的微笑动作,怎么都做不出来,嘴角上下抖动一阵,比之前更怪异。

原主是个面瘫

“丫头,灵田浇好了没有啊”

地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老太太,大声问她话。

兰疏影一愣。

后明显都是沾过水的,她脚边这两株沾得最多,前面大概还有四分之一的面积没浇过。

老太太像乘着风似的,一转眼就到了她面前,把水桶拿过去。

“小丫头就是好强,我都说了这灵芝水重得很,你非要提,好了好了,你上去吧,就这一点,老太婆自己来”

她看似老弱的体异常灵活,说着话的工夫就已经把那四分之一浇完了,手腕一提一点,每一株接到的水量都差不多,可以说一滴都没浪费。

浇完了地,老太太亲地挽起她一边胳膊“走了丫头,去吃饭,今天有几位外门师兄过来视察,救你回来的那位陈师兄也在呢。”

灵田外门师兄

兰疏影越听越不对劲,这怎么还有点像修仙世界了



179 来啊,修仙啊2

老太太体型干瘦,力气却不小,她暗暗挣了几下,对方毫无感觉。一路被带到建筑群,兰疏影微怔。

古色古香,灵气涌动。

木楼被大片灵田环绕,一条宽约五米的长街将这些木楼从中间分成两半。长街尽头一片茫茫白雾,远处有几座光华笼罩的山峰。

嗯,有点修仙的感觉了。

老太太带她去的是左边那片木楼。

走进其中一座,里面有不少人在奔忙,正厅一桌酒席已经备好,还没走近,就有清冽的酒香直钻肺腑

兰疏影忍不住赞叹一句“好酒”

老太太眉开眼笑,因她赞了这一句,隐约有视她如知己的意思“那当然是好酒,我家那老头子酿了十年,今终于等到师兄们过来,用作款待”

“婆婆,您说的师兄是”

兰疏影发挥了自己心细脸厚的优良作风,硬是在宾客到来之前,从老太太嘴里了不少线索。

她占的这具体叫华若瑜,三天前被凶兽追杀,重伤倒在龙门外围的主道上,被路过的外门弟子搭救。他们把她安置在杂役区,也就是这片木楼。

今天华若瑜醒来后没提过自己的世,因为受了老太太的照顾,主动要帮她干活。

于是就有了兰疏影到来时的那一幕用灵芝水浇灌灵田,是杂役们每天都要做的内容。

没跟这些杂役提过自己的份么

这就有点尴尬了。

兰疏影脑子里一片空白,显然,这次解密要先从“我是谁”这个哲学问题开始。

正说着话,长街的白雾里走出几名器宇轩昂的年轻男子,个个背长剑。他们谈笑甚欢,行走时看似悠闲,每步踏出却都有十几米的样子,在杂役们崇敬而切的目光里,几下就走完了这条长街。

老太太地请他们进来。

为首那人面容寻常,一双锐利的鹰眸在兰疏影上停留了几秒,面无表地点点头,当先入内。

老太太轻触了她腰眼一下“丫头,那就是救你的陈师兄。”

面瘫遇面瘫,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这顿饭吃得很尴尬。

几名龙门弟子似乎是知道一点关于她的事,时不时打量她,最尬的是那位带头的陈师兄即便老两口费心招待,巧舌如簧,可他基本没开过口,偶尔应答也只是“嗯”。

兰疏影默默吃饭,只当这些目光都不存在。

“陈师兄”看她的眼神让她捕捉到一丝信号。先填饱肚子,才好应对接下来的考验。

另外,她发现这些饭菜里都带有一种特殊的能量,对人体有益,或许就是老太太说过的灵气。这顿灵食是修者才能享用的食物,那坛红樱果酿的酒就更不一般了,要不是今天招待这几位贵客,绝对不会拿出来。

饭后,兰疏影自觉地收拾碗筷。

忽然后响起一道沙哑冷冽的声音“出来。”

“多谢阁下救命之恩。”兰疏影跟着他走到无人处,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静。

陈师兄跟其他人最大的不同是他后背着三把剑。

结合着所有人对他的态度,她不猜测,或许在这个叫龙门的地方,背上的长剑数量代表着这个人的修为水平。

“你该叫我师兄。”他凉凉地看了她一眼,语气居然温和了下来,用大哥哥教育小妹妹的口吻说“就算看不上花峰主的剑法,也用不着拿自己小命开玩笑,别说外围的凶兽,就算是御兽峰驯养的小家伙你都打不过”

他顿了顿,没再继续打击她,而是说“今天就跟我回去吧。”

这句并不是征求她的意见,而是通知。

兰疏影茫然。

“怎么,你不愿”陈师兄摩挲起手指。

“”兰疏影有点委屈地说“师兄,我醒来后好像忘记了很多东西,只记得自己的名字。”

“这样”陈师兄皱眉,“跟我回去,请华老头给你看看。”

兰疏影还没在杂役区逛过一次,就被这位作风霸道的师兄揪了回去。

走进那片白雾之后,他和另外两名一起回去的弟子都解下背后的长剑,口中念念有词,长剑便听话地悬浮到膝盖的高度。

那两人跃了上去,只等陈师兄和她。

“剑诀也忘了”

兰疏影点头。

陈师兄解下第二把剑,悬在她前,“上去,站稳。”

待她一手撑着剑柄晃悠着站起来,维持好平衡之后,长剑动了,并且一路加速。

余光可见无数条白线,仅仅十个呼吸,群山已在眼前。

兰疏影看见一座高约数十米的门柱,上有两条石龙盘旋,外刷金漆,栩栩如生。

见她看得着迷,其中一个外门弟子笑嘻嘻地在她肩膀上拍了一巴掌“这有什么好看的,御兽峰后面有真龙,那还值得花时间看看。”

这是兰疏影第二次听见“御兽峰”这个名字了。

两名弟子在门柱下告辞离去,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去的都是之前在杂役区看见的那种山峰,近处更能看出光芒万丈。哪怕只是最外面的门柱,灵气密度也比杂役区高出十倍。

兰疏影下意识回头去看陈师兄,发现他手持一块玉牌,眉心紧蹙。

他略作犹豫,从一个袋子里取出一块玉符交给她,郑重地叮嘱道“你先在这座山里找个无人的洞府修炼,在我回来之前,千万别出来。”

“好,多谢师兄。”

他御剑离开后,兰疏影默默收好玉符,快步顺着石阶往上走。

直走到半山腰,才零星看见几个用石板封住的山洞,显然里面有人。

她继续前行,越往上走,周受到的压力越大,灵气也越充沛。

兰疏影忍着不适继续走,当她实在迈不上一步的时候,灵气已经浓郁到如同实质,吸入一口都是白色的雾气,呼出时似乎能把体内的杂质一并带走,通泰无比。

“就这儿了。”

她挪到附近一个没有石板遮蔽的洞,里面有平整的石和稻草蒲团,上面一层浮灰。

简单打扫了一下,她将地上的石板立起来挡住洞口时,突然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震退三步,石板上亮起一团流光溢彩的花纹,与此方天地相合,隐隐保护着这里。

似乎是防御阵法。

她放心地坐到蒲团上,这才开始研究陈师兄留下的玉符。



180 来啊,修仙啊3

玉符里刻录着入门心法和入门剑法各一,另外还有一张聚灵阵的绘制方法。

看完了心法和剑法,兰疏影脑中忽然有个小人动了起来,她耐心看下去,发现小人手持长剑,展示的正是那龙门剑法,但是只有玉符中大概三分之一的部分。

同时还有一个沉稳的声音在指点要诀。

头一阵闷疼,接连闪过一些片段,都是以她自己的视角去看待周遭万物,场景是在一座笼罩着粉色烟霞的山峰上。

兰疏影僵了一瞬,难不成真让她这乌鸦嘴给说中,这具体真是被那个什么凶兽追杀,磕着脑袋,失忆了

这运气有点差啊。

还好有个对她没恶意的陈师兄帮衬着。

无论是在哪里,自实力才是最粗的大腿,而在这种修仙门派,爬上去才有更多资源,这个道理她是懂的。

目光移到聚灵阵上,凝神看了一会,她忽然动手了。

食指在地上画出一个阵法,跟聚灵阵的模型是一致的,细看才能发现,其中几处线条有着明显的差异。

灵气汹涌而来,吹开她披散的长发,一刹那只有一个感觉,爽

盘膝而坐,五心朝天,任那灵气淬炼躯体,而一缕渺小的灵识逐渐壮大,徜徉于涓流之中,不知岁月。

洞外飞沙走石,一个个漩涡有规律地在空气里打转,环绕着石板掩蔽的洞口。

几个头戴玉冠的人聚在洞口,一名长者捋着胡须郎笑道“这便是老夫的大弟子了。”

其他几个神色各异,都有惋惜之色,但是不敢跟他相争,纷纷离去。

兰疏影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体已经被灵气充盈,通透无比,站起抖落上挂着的一块块杂质。她从腰间取下一个红色锦囊。灵识一扫,早先认了这体当主人的储物锦囊立即向她开放。

里面一柄清光盈盈的长剑,一块标着“外门”的份令牌,三颗辟谷丹,再加下品灵石两块,碎银若干。

这是华若瑜的全部家当。

陈师兄教的聚灵阵是最普通的一种,甚至不需要放灵石。所谓万法同宗,她根据在其他仙侠位面里学来的经验,对阵法做了改动,效果放大了百倍,一直在里面待到度过炼气期才出来。

现在她已经是筑基期,可以称为修士了。

同时她也记起了更多有关华若瑜经历的片段,可惜还是不够完整。

最早的那段记忆里,华若瑜出现在山脚下,无长物,被一只凶的猴子挠了一把,差点要了小命,也是陈师兄路过救了她。他验了她的根骨,说资质不错,就带到龙门,代师收徒,断断续续地带她练了一阵子入门剑法。

在这位严格的师兄出门办事的时候,华若瑜开始疯狂跟周围的人对话。

其中一个外门弟子说自己前两天丢了个荷包,是他俗世里的娘子离别时赠给他的,很是可惜。华若瑜就去帮人家找,结果被外围的凶兽盯上

后面的发展就不用说了。

兰疏影觉得有点怪,从一个人的面相,一般可以看出几分格。

华若瑜的特征可以概括为刚硬,大气,冷漠像个吃军粮的。

掂不清分量就贸然去给别人帮忙,她可不像是个见义勇为的傻白甜啊。

咚咚

石板上传来敲击声,外面的人说“小姑娘,你出来,老夫有话同你说。”

语气微带讨好。

兰疏影问他是谁,答是龙门客卿长老,殷龙泉。

她沉默了,从零碎的记忆里看,金丹期的陈师兄是外门执事,而这个殷龙泉能当上长老,至少该是元婴期,找她一个小辈会是什么事

外面那人也跟着沉默了,好像明白了什么,忽然说“小姑娘,别怕,你跟老夫有缘,于符道甚有天资,赠你一卷符法,后你若是想通了,就用这枚灵符告知为师。”

石板分毫未动,地上却多了一本线装书和一块薄薄的玉符。

“”

兰疏影瞪着那两件东西,察觉到那人已经离开,心一瞬间有点复杂。

对方根本无所谓石板上的防御阵,为了怕她误会才客客气气地站在门外说话,没正式收徒就先给了见面礼,可以说是很大气了。怎么办现在就很想叫他回来

兰疏影捏着玉符长叹一声,飞快地翻开书。

前三分之一是基础知识,中间三分之一是常见符阵和特点,最后三分之一要划重点,有三个符阵的原理、用料和绘制方法,分别是力士搬山阵、斗转星移阵、风行阵。

她吃了一颗辟谷丹,开始在空地上研究这几个阵的画法。

看着看着,外面响起陈师兄沙哑的声音“师妹,我回来了。”

陈师兄这趟出去是为了救人,当天跟他出来的有六个外门弟子,其中四个结伴出去游历,在外围群山里发现了一处古怪的洞,疑似秘境入口。

秘境这个词,对应着财富、资源和危机。

他揉着眉心提醒她“那地方不好进,炼气期进去有死无生,你乖乖在这修行,莫生事端。”

本来是好心的话,配上他的面瘫脸也显得不友善了。

兰疏影深刻怀疑,这位陈师兄之所以代师收徒,把她留下,就是因为见到华若瑜的面瘫脸,亲切。

“我已经筑基了,师兄。”

“有个叫殷龙泉的客卿长老说想收我为徒,还送了一本符书。”

陈师兄“”

从他口中了解到,龙门确实有殷龙泉这个人,是24位客卿长老中实力最高的一个。

炼气之上是筑基,也就是她的实力。

筑基之上是金丹,也就是陈师兄。

金丹之上是元婴,而殷龙泉是分神期,跟陈师兄之间还隔着一个出窍境。

殷龙泉专修符道,最大的战绩是越级杀了两个炼虚强者,一战成名,平生从未收徒。

很好,天上掉了一个金手指。

兰疏影就这么混进了探索秘境的四人小队。

面对两名金丹期修士质疑的眼神,她很坦然,因为她对自己的定位很明确给队友阵法加持的抱大腿辅助。

力士搬山阵加输出。

斗转星移阵防御,反弹。

风行阵加速。

殷龙泉这本书已经帮她规划了前期路线,而且,明显比她拿剑冲上去砍靠谱多了。

陈师兄淡淡地说“她没问题。”

同行两人都是陈师兄找来的内门弟子,男的叫陈青,女的叫陈红,据说跟他是同辈的亲戚。

兰疏影想了想,悄悄问他“师兄,你叫什么名字”

陈师兄沉默了一下,说“陈玄。”

玄者,黑也。

陈玄,墨的别称。因为墨色重黑,越陈越佳。

兰疏影认真地点点头。

如果以后队友里多出陈橙、陈紫之类的,她保证不会大惊小怪。



181 来啊,修仙啊4

一行人到达那个山洞的时候,门外还站着一个人。

兰疏影认出这是那天同桌吃饭的外门弟子之一,他胳膊上缠着纱布,脸色有点苍白。

“他擅长机关迷阵,一会跟在他后,不要踩错。”陈玄提醒。

陈青、陈红以他为首,都郑重地应下,兰疏影顶着面瘫脸,乖巧地点头。

跟在外门弟子后走了半个多时辰,这里四下无风,冷得很,全靠空气中飘浮的一点火种照明,看着压抑。

他停下脚步瑟瑟道“师兄,前面没有机关了,你们小心。”

这条路陈玄是第二次走了,记下了他踩的那些地砖,摆手让他自行回去。

空气里一股腥臊气味,黑暗尽头隐约传来一声兽吼。

陈青闭目一阵,突然说“是金丹后期,我们联手或许可以一试。”

陈红听了却不太赞同“金丹期的凶兽已通灵智,皮坚厚,更何况是后期,离元婴只差一线。这家伙不好对付,要不另选一头吧,别忘了峰主寿辰过后还有大比,我们不能在这里损耗。”

最后是带头大哥陈玄一句话敲定“师妹,风行。”

兰疏影捏碎两枚灵石,将碎屑往上一抛,隔空绘制。

在她精准的控制下,四个漩涡形状的风行阵渐渐成型,分别送到每个人的后心处,一丁点石屑都没浪费。

加持风行阵之后,体明显比之前轻盈了一倍。

陈青一喜,信心大增,跃跃试道“如此,可以一战”

刚才抬杠的陈红不说话了,过了一会,语气有点发酸地说“这位师妹好手段,筑基期就有如此厉害的灵识,竟是连金丹期都压过了。”

陈玄冷冷地盯着她。

她一慌,目光闪烁地说“我是说,师妹后一定能为我们龙门争光。”

兰疏影想起之前说的大比,顿时明白了她心里的小九九,淡淡地说“我是师兄收留的,自然会全力以赴,为外门争光。”

言下之意,你一个内门的,别在这儿酸,要比也不是跟你比。

龙门的门派大比,分为两个部分,从内外二门各选出五人,去参加东南诸宗的联名大比,拿到名次的话奖励很丰盛。

陈红反应过来,顿时喜笑颜开,拉着她妹妹长妹妹短的,聒噪得让人心烦。

“够了,准备战斗。”陈玄不耐烦地打断。如果不是看重这兄妹俩的合击招式,又是同宗,他真不想跟这个女人同行,比不上师妹一半乖巧。

这两人都是御剑峰的弟子,跟陈玄一样以飞剑做武器,不过陈玄cāo)控灵识更出色,能同时使用三把剑,他们只能用一把。

但是兄妹俩配合默契,剑法精妙,在这头凶兽上留下不少创痕。

兰疏影安分地待在后面绘制阵法。

按殷龙泉那本书里说的,符道入门后可以刻录在载体上,战斗的时候只要丢准位置就行,可她家穷业小,来得又突然,上连符纸都没有,只好用师兄给的灵石在地上布阵了。

陈红战斗中分神瞥了她一眼,目光灼灼,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要分心”陈青第一时间感觉到了妹妹的走神,大叫道。

巧的是他这一嗓子也让那头凶兽顿了一下。

陈玄抓准机会掐了个剑诀,雷光大亮,三剑同时窜出去,扎进凶兽体内一寸有余。

凶兽痛呼,眼中红光大盛,体大涨一截,气势更加迫人。三柄剑齐飞回去,留下几个窟窿,血如泉涌。

可是陈家三兄妹脸色都不太好看这家伙如果是金丹后期,那还可以一战,没想到它竟然会有这种强提境界的法门,现在等于是半个元婴,这还怎么打

陈玄刚想说撤,忽然余光看见低头忙碌的兰疏影。

方才那点不甘心顿时燃烧起来

兰疏影恰好在这时抬起面瘫脸,直勾勾盯着他说“师兄,都好了。”

隔着二十米的距离,陈玄看见她被阵法灵光映得绿莹莹的面颊,没觉得诡异,反而万分亲切

“退后”他大喊。

力士搬山阵的范围是长宽十米的方阵,而斗转星移阵是直径十五米的圆圈。

四人退进阵内,凶兽腾地一下飞跃过来,恰在这时一道星光闪闪的光弧出现。

它嗷的一声顿时变调,原来是被光弧弹飞出去,深深卡进石壁。

凶兽大张着巨口,丑陋的兽脸露出茫然,齿缝里渗出一道道血痕,显得很呆傻。

陈青一愣,指着它大笑起来,陈红也是掩口笑。

陈玄和兰疏影对视一眼,两个面瘫同时向对方认真地点点头,表示庆功。

斗转星移阵的防御和反弹是一体的,全靠那道光弧。刚才凶兽扑来的时候是全力一击,反弹将近一半力道回去,比之前他们打了那么多个回合造成的伤害还高,让它吃了个闷亏。

凶兽把自己从石壁里拔出来的时候,背后的鳞片都蹭掉了一半。

它甩甩头,血眸中显露出愤怒,并没有死心,而是嗷呜一声又扑了上来。

灵石因为刚才的建功疯狂燃烧,瞬间没了,还反吸了兰疏影一部分力量。陈玄拿出十几颗灵石,兰疏影依次镶嵌上去,专心为阵法加持。

陈青陈红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也解囊相助,贡献出二十来颗。

他们躲在阵里,一边为灵石哗啦啦地消耗而微微心痛,一边对凶兽的蠢样指指点点,故意做足了吃瓜看戏的姿态。

金丹期的凶兽是通灵的,被他们这样嘲笑着,越发不肯后退一步,一次又一次地撞上来,再被弹飞出去。它撞上来的力道越来越小,修为也退回金丹期,似乎还有削弱。

陈玄瞥了兰疏影一眼,后者会意,力士搬山阵一起,本来就以逸待劳的四人骤然察觉到一股好似用不完的力气。

五把飞剑威风凛凛地出战,没多久就斩下了凶兽的头颅。

战后,就地分赃。

一枚隐带紫光的内丹被陈青陈红两兄妹拿去,要给御剑峰主庆生。

兽角、兽皮、兽筋这类材料,是被陈玄拿了,他常在外行走,打算拿去坊市,卖了钱跟兰疏影平分。

而兰疏影紧盯着的是这头凶兽的血,包括流到地上的都被她刮了一层去,小心地盛在一个个瓶子里。

金丹期兽血,那可是高级画符材料,这头凶兽体长五米,去掉流失的那些不算,她接了足足四十瓶心大爽。

不过解决掉这头凶兽并不代表能拿到后面的财富,因为破开石壁之后是一条新的通道,显然蕴藏着不少危机,他们需要一个精通阵法的人来破阵。

回到龙门那座熟悉的门柱前,兰疏影正要回那个山洞修炼,陈玄忽然叫住了她。

“师妹不回花峰主那里吗”

兰疏影眨眨眼,无辜地说“花峰主不认识。”

陈玄一怔,实在是她这次表现得太好,让他几乎忘了她是个失忆人士。



182 来啊,修仙啊5

他指着陈青他们离去的方向,一处青光笼罩的山峰。

“花峰主是御剑峰的峰主,他欠了我们师父一份人,前些子我就是把你交给御剑峰照顾,没想到他们会任由你跑出去。”解释到这里,陈玄语气微冷,显然对御剑峰有所不满。

“对了,你说,殷长老打算收你为徒”

经此一战,兰疏影充分体会到了这个世界里符道的霸道之处给她几个靠谱的输出,元婴凶兽她也敢挑战。

因此对于拜殷龙泉为师,她是没有排斥的。而且,殷龙泉这人给她的第一印象也不错。

总比自己那个几十年不回家的挂名师父要靠谱一点吧

陈玄的师父是外门长老,三十年前出去游历的时候,他给陈玄留了个任务,据陈玄转述,是这样的“凡人都说,有儿有女凑个好,一个徒弟半个儿,玄儿,在师父回来之前,你一定要给自己找个师妹,不然为师就”

就怎么样陈玄没说,但是攥紧了拳头。

兰疏影大胆猜测一下,或许是让他穿女装

肩负着这样的使命,陈玄孤苦伶仃修行三十年以后,偶然搭救了同样面瘫的华若瑜,一见如故,代师收徒,外门从此多了个小师妹。

陈玄教过华若瑜入门剑法,见她用剑像模像样的,所以临出门前把人托给了御剑峰,结果就悲剧了。

而现在,悲剧的是兰疏影,一个至今没搞懂“我是谁、我从哪儿来、我要去哪儿”,而且要探索世界真谛的苦bi)任务者。

陈玄是个思想很开明的人,或许也是觉得她在符道这方面的天分更强,当天就爽快地答应把她踢出这一脉,并且见证着她拜入殷龙泉门下。

拜师仪式结束后,这位前师兄负手站在一边,嘴上没说话,眼神隐约透着怅然,可能是在纠结去哪才能找到下一个合眼缘的师妹。

而殷龙泉挑剔多年,眼看着终于后继有人,那叫一个扬眉吐气,带着兰疏影拜访了龙门上下所有叫得上名号的人。一通师叔师伯师兄师姐亲地叫下来,兰疏影的小锦囊里多了一堆见面礼

殷龙泉还有个称号东南界符道第一人。平生有两个好,一是画符,二是赚钱。如果两个好可以完美地结合起来,幸哉,妙哉

也可以理解为,这是一个靠卖玉符发家致富的超级土豪。

据陈玄透露,跟殷龙泉打过交道的人都觉得他是天商,只有他自己觉得这是一项随便玩玩的小事业。

他看见兰疏影用的这个红色锦囊,觉得配不上她,听说是陈玄替师父给的,就更不开心了。

绅士风度的殷龙泉并没有强求她退回去,而是从头到脚给她备了一高级行头,光是那枚储物手环,空间就有锦囊的三十倍大。

那么,傻子都知道选哪个了。

兰疏影一脸木然地接过“谢谢师父。”

不明真相的龙门弟子们都羡慕兰疏影傍上土豪大腿,却不知道殷龙泉心里才是真的美滋滋

这徒儿牛啊,炼气期就敢改动聚灵阵,居然还让她成功了他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这种改良型聚灵阵以后会有多好卖把她带入门,他们师徒俩可以研究出更多更好的符阵,然后,赚大钱

兰疏影欣赏殷龙泉的第二点他耿直,想什么就说什么。

所以这个赚钱计划她投了智力股,目前正在啃殷龙泉丢过来的第二本书,看看有没有适合改造的值钱符阵。

在改良型聚灵阵的疯狂灌注下,兰疏影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瓶子,转眼间就储备了足量的灵力,现在已经卡在金丹期前面一点点,随时可以突破。

但是还差一点契机。

饶是如此,也震住了闻讯而来的殷龙泉和陈玄要知道,距离她突破到筑基期,仅仅过了28天

28天

陈玄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建议她,如果在这里闷得紧,可以出去散散心。

殷龙泉二话没说,甩给她满满一储物袋灵石,用行动表示赞成她去买点东西放松一下。后来,他还隐晦地透露出一个意思能花才能赚,别被改造符阵的事bi)傻了。

兰疏影“”我谢谢你们啊。

不知道为什么,她冥想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个画面,是那头金丹后期凶兽被斩掉头颅的那一幕。

修者的事常常是玄而又玄,没有一件事是毫无意义的,第三次冥想到这个画面的时候,她仿佛明白了突破的契机是什么。

“师兄,我想出去游历。”

兰疏影找到了她在龙门最熟悉的一个人。

陈玄皱眉。

这回兰疏影直接放出气势,让他亲体会一下她现在的修为,陈玄面无表,但是眼睛快速眨了三下,又拍拍她肩膀。

“去哪我送你。”

其实她最想去的是上次那个秘境。

斩杀那头凶兽的时候,其他人没感觉,可她清楚地发现自己多了许多莫名的感悟,之后的修行水到渠成。

那么如果要突破到金丹境,是不是要再杀一头金丹,甚至元婴凶兽只可惜秘境的事已经暴露,内门那边一力揽下了后续的工程,外门的人再想进去,可就难了。

兰疏影没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他,而是跟陈玄认真讨教起来。

他经常出去给外门弟子充当救火员,龙门周边的凶兽势力范围,他最了解不过。

龙门地处天河上游,一面邻水,三面环山,凶兽资源丰富。陈玄以为她是需要更多鲜血用来绘符,恰好他的外甲破损,需要皮料进行修补。

两人一商议,选定了天河岸边的一种群居生物桃花鳄。

完全没想过找队友,因为桃花鳄的平均实力在筑基后期到金丹初期之间,两个人完全足够。

兰疏影忽然提了个问“既然是群居的,那它们该有个首领吧厉害不”

陈玄回想了一会,说“鳄王我见过一次,境界比我高些。”

但高不了太多。

兰疏影领会到了这个意思,摩拳擦掌,回去刻了一堆玉符,第二天挂着两个熊猫眼出现在陈玄面前。

面瘫二人组对视一眼,严肃地点头。

两柄飞剑直奔天河而去,目标桃花鳄王



183 来啊,修仙啊6

天河宽约三十米,从龙门所在的这片山头起,没入下游的密林深处,上游却是一道壮阔的瀑布。

两人顺着瀑布往下飞行,不时地见到几只在河边晒太阳的普通桃花鳄和幼崽,一直飞到接近密林的位置,还是没看见桃花鳄王的影子。

据陈玄说,那头鳄王形巨大,上的桃花纹路是灿金色的,非常好认。可惜他俩都没有陈青那门探测术法,无法查到它的确切位置。

兰疏影趁陈玄不注意,悄悄放出灵识绕着河面盘旋一圈。

她的灵识因为有魂体加成,比原住民强韧得多,也更隐秘。

她发现,中游河底有个灵气漩涡,一道屏障隔绝了窥探,从漩涡的大小来看,里面是个庞然大物这里是桃花鳄的领地,能在这里放肆吸收灵气而且没被鳄群围攻,就只可能是那头鳄王了。

这里的水太深,他们不可能去对方的主场开战。

“师兄有办法把它引出来吗”

陈玄的目光落在岸边的桃花鳄群,淡淡道“多宰几头,它自然会出来的。”

世界上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上等资源都被凶兽占据着,人族在它们不稀罕使用的土地上苟延残喘,而修士与凶兽的斗争贯穿古今。

陈玄此刻的淡然,与噬杀无关,对于修者来说杀凶兽是一种习惯,跟吃饭喝水是一样的,本该如此。

“就听师兄的。”

兰疏影同样淡然,她心里估量的是今天能收获多少兽血,这些血又足够绘制多少符阵既然走上符道一途,勤加练习总是没错的。

定下计划后,陈玄出手,一道激雷轰在鳄群中间,是开战的讯号。

一头头桃花鳄愤怒地抖开背部的碎土,朝这边冲来。

两人踩着飞剑引它们来到一块平坦的空地,并不下去,兰疏影迅速加持风行阵,又祭出力士搬山,她其实还有余力控制第二把剑下去杀戮,但是陈玄的战斗力十分惊人,双剑绞杀,血流成河,用不着她去锦上添花。

于是兰疏影负责时不时飞下去,把一头头桃花鳄的尸体踢进储物袋这些都是筑基期的凶兽,血液不入她的眼,但其他部位的材料还能卖点价钱。

偶尔也能看见金丹期的桃花鳄,苦于无法御空飞行,只能吐出一条条水柱,他们带风行,可以轻松避过。

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杀。

“师兄”兰疏影打断了杀红眼的陈玄,“储物袋装满了。”

陈玄“”

他顿了顿,想说那别装了,在那放着吧,转念一想,师妹向来不浪费,附近就有一个小型坊市,收购桃花鳄的尸体,价格很公道。

他要带兰疏影同去,可是被拒绝了。

“我们杀了这么多桃花鳄,鳄王应该很快就醒了,我要在这里守着,不能让别人捡便宜,”兰疏影认真地说“我带着师父绘制的斗转星移阵,一时半会它打不到我,师兄快去快回就是。”

“好,那你小心。”

陈玄也不磨叽,接过储物袋就走。

他走后,兰疏影嗅着这一片浓烈的血腥味,找了一块巨石坐下,随手布上斗转星移阵,撑着下巴发呆。

她在回忆今天到底杀了多少头。

从动手那一刻开始回想,越数越催眠,中间断了好几次,最后终于得出了结论99

恰在这时,水底那道屏障消失了,漩涡里冲出一头硕大的鳄鱼。

灯笼大的双目寒光闪闪,巨齿尖利,坚韧的鳄甲上布满桃花瓣似的灿金斑点。

桃花鳄王

兰疏影想给自己颁一个最佳预测奖。

她捏碎一块力士搬山玉符,cāo)控飞剑迎了上去。

鳄王没有散出气势,直到剑被鳄甲弹飞出去的那一刹那,兰疏影才意识到这家伙并不是金丹期,它分明已入元婴

鳄王的眼中出现了一抹人化的嘲讽,巨口一张,朝这块巨石扑来。

巨石在强劲的咬合力下化为片片石粉。

它突然顿住了。

看似十分渺小的人类站在刚召回的飞剑上,周浮着一层蛋壳似的防御罩,光弧与巨齿相接的瞬间,爆炸声响起,桃花鳄王憋屈地被撞回水里用的还是它自己的力量

细看,巨齿上的裂纹正在扩大,而光罩颤出道道水纹之后居然很快稳定了下来。

兰疏影伸手从上面取下两颗断齿,心美滋滋,还朝着鳄王挥了挥。

这个斗转星移阵是殷龙泉的手笔,分神期强者出品,跟她绘制的那些可不是一个等级的,除了消耗大一点,应该没别的毛病,至少元婴期凶兽肯定伤不着她一根头发。

鳄王愈发愤怒,粗壮的四肢拍击水面,数个水柱冲天而起,像龙卷风一般旋转着朝兰疏影绞杀过去场面十分壮观。

“大胆孽畜,休得欺我龙门弟子”

“看剑”

白衣人踏着飞剑挡在兰疏影前方,另有一把飞剑在空中放大了十几倍,朝鳄王的尾部狠狠斩去。

鳄王初入元婴,还没来得及巩固修为,堪堪与金丹后期相当,面对这一剑竟被他斩开大半皮,只剩一层鳄甲虚虚挂住萎靡的尾部。

那人祭出第三把剑,趁它还没做出防御,斩在那块鳄甲上,紧跟着做了个收的手势,将那截足有三米的断尾摄来,直接收进储物空间

兰疏影冷冷地提醒他“抢夺他人猎物,恐怕不太合适。”

白衣人哈哈一笑,回转过,刻意将左手搭在腰间的内门令牌上,俊脸露出嘲弄之色,大言不惭道“这位外门的师妹,说话可要讲良心,看你连金丹都没到,我从这元婴期的鳄王手里救你一命,怎么就成了抢你猎物”

他嘲讽的意味更浓,挑眉说道“那我不动手,你杀给我看啊”

兰疏影直勾勾地盯着他,“可以,你站着别动,这就杀给你看。”

白衣人笑得前仰后合,他将两柄飞剑收回背后,做了个请便的姿势,只等着看她送死。

一股浩然之气升腾而起,她的气息节节攀升,头顶汇出一名青光冷冽的披甲力士,力士的双眼闪着电光,手持雷霆缭绕的长戟,俯下头颅看向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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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人脸色微变,他从披甲力士上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却看不出它究竟是什么实力,只觉得有座巍峨大山压在头顶,让他没有勇气攻击。

他认真打量着兰疏影周上下,一件一件看过她用的这些衣裳和法器,眼中流露出贪婪。

力士电光缭绕的双眸锁定上全僵住的桃花鳄王。

仅仅一戟,自上而下,穿透了鳄王坚硬的背脊,直穿腹部,将其高举起来。

天河上落起纷纷扬扬的血雨,兰疏影看着可惜,用灵识牵引着落下的鲜血,把它们搜集到瓶子里。再一想,索趁着力士还没消失,她双臂挥动,做出撕裂的动作,力士与她动作同步,爽快地将伤口撕开。

将死的鳄王终于断了气,一个小球从它脑部浮出,那是它修出的元神。

兰疏影赶紧挥了一下手,力士的一掌骤然拦截在小球的必经之路上,果断捏爆。

元婴期的桃花鳄王竟然只撑了短短五个呼吸,毫无还手之力

然后她接了满满五大桶兽血。

白衣人已经面如土色,并没有注意到力士的边缘开始有点透明。兰疏影淡淡地说,“刚才是你让我杀给你看,可别反悔。”

话音未落,力士亮出第二戟,笔直地扫在白衣人侧面。

清脆的骨折声,白衣人来不及痛呼一声就被扫飞出去,在山壁上撞出一个漂亮的大字形状。

兰疏影心知内外两门的仇恨积蓄已久,而且这个人轻浮得很,恶毒且贪婪,先前他看她的眼神,与看猎物并无不同。如果不是她祭出天人合一阵,这人杀掉鳄王之后,不出意外的话下一个目标就是她。

不能留他

她下定决心,从储物袋里取出殷龙泉赠的一柄上品飞剑。

剑诀还未掐下,忽有一个白衣女子挡在她面前,美目凶厉地瞪视着她“你敢伤他”

女子的面容跟那个白衣人有几分相似,八成是他的亲属。

兰疏影木然把剑捏在掌心,背在后的那只左手又捏碎一块上品灵石,即将散开的力士顿时凝实起来。

“阿姐,小心”白衣人跌在石壁凹陷处的底部,虚弱地说。

而当女子难掩心疼地向兰疏影亮剑时,他的可怜又化为恶毒,碎了半边子并不影响他cāo)控飞剑出战,这人就像条毒蛇一般,窥伺在一旁,等候出手的良机。

兰疏影早看透了他,只要有机会,必取他命以绝后患。

只是这个女子衣饰华丽,上的令牌刻着个铁画银钩的剑字,恐怕在御剑峰地位不低她怕这人上有什么求救符之类的东西,要是引来龙门长老,那就对她不利了。

而女子正面感受到力士虚影的气息,同是元婴后期,她相信费些手段还是能胜的,只是害怕对方趁她被力士缠住的时候去害阿弟。

双方僵持的时候,陈玄回来了。

他似乎认得白衣女子,却不肯多看她一眼,而是问兰疏影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兰疏影木着一张脸,指向白衣人,平实地说“他趁我跟鳄王打斗的时候冲出来,抢了一截尾巴,不承认是抢,让我展示实力。”

至于展示的结果,旁边那头桃花鳄王惨烈的尸体,还有白衣人现在的惨状,都是证明。

陈玄赞许道“干得不错。”

作为队友,他对兰疏影的手段是有了解的,扫了一眼她后的力士,心道殷长老对师妹果然看重,“灵石我给你报销,再有这样的事只管打,有师兄撑着,不要堕了外门的声誉。”

他这个态度让兰疏影很欣赏,美滋滋地道了个谢,从他手里接过五块上品灵石。

白衣女子瞪圆了眼,愤恨地喝问道“陈玄,她跟你什么关系”

兰疏影嗅出了八卦的味道,又掐碎一块灵石,退到力士后。

陈玄眼神都没动一下,四个字把白衣女子堵了回去“与你无关。”

兰疏影御剑飞到力士肩膀上待着,居高临下,俯视全场,旁观了一场金丹后期修士之间的对战。

陈玄是龙门年轻一代的天才人物,殷龙泉跟她说过,陈玄原先是内门弟子中的佼佼者,后来因为跟家里闹翻了,自请去外门担任执事。

如果不是离开了内门的资源倾注,或许陈玄早就晋到元婴了。

而白衣女子,她的基本功显然没有陈玄扎实,出招时浪费了不少灵力,胜在这一好行头,法宝异彩纷呈,打得好不闹。

他们这一架打到天黑,恰好龙门那口巨钟响了八下,代表是内门弟子做晚课的时辰了。

白衣女子啐了一口,愤愤地提着她弟弟离开。

兰疏影心有惋惜,当着陈玄的面,她终归没好下手。

陈玄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有点疲惫。

兰疏影刚跃到他旁,突然一道碧绿光芒突到二人之间,陈玄示意她别动手,用剑鞘在上面拍了一下,刀锋般的灵气散开,露出玉符的本相。

里面传出白衣女子的声音“jiàn)人,等你修到金丹期,我们再打一场记住了,我叫祝白”

说完,玉符爆成漫天碎屑,兰疏影匆忙用袖子一挡,宽袖上被炸出几个窟窿,她穿的可是镶嵌了防御阵的法衣,可见女子怒火之盛。

陈玄自从见了那女子,眉头就没放松过。

见他这样,兰疏影心里忽然一动,祝白,嗯白这个起名路有点熟悉啊。

良久的沉默后,陈玄愧疚道“给你添麻烦了,祝青舟辱你之事,师兄会为你讨个公道,只是那祝白”

他微微犹豫,委婉地劝说道“听说殷长老即将远游,要不你和他一道出去玩玩吧。”

言下之意就是让她避开祝白。

待她结出金丹的时候,如果人不在龙门,祝白也不可能满天下去找她打架。

“师兄是怕我打不过她”

兰疏影指间把玩着一枚精巧的天人合一符,眉宇间自有一派凛然。

以她的修为,用鳄王兽血这类高级材料去画,最高只能召唤出金丹初期的力士,可如果她再改良几个符阵,请殷龙泉出手,哪怕只是支援她一枚玉符,区区一个祝白又有何惧

陈玄叹了口气“你不知龙门的来历。”

他的第二句话是“祝白,是我的未婚妻。”



185 来啊,修仙啊8

“”兰疏影沉默了。

陈玄补了一句“我不是因为这个才劝你走。”

他盘腿坐下,开始给她上历史课。

“龙门始建于八千年前,当时大灾已经消弭,人族重立,有祝、齐、良、陈四大家,分别守护一根承天柱,其中以祝家最强。因为使命相同,这四家聚在一起,共进退,这是龙门的雏形。”

“后来,四家为了增强实力,开始广纳弟子,传承七千多年,便是今天的龙门。祝白的份,很特殊,祝家绝不会许有人动她一根头发你不用跟她计较,至多三十年,世上就没有她这个人了。”

他的眼神很复杂,但可以肯定祝白的存在一定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困扰。

兰疏影这才明白他打这场架为什么会这么累,又要跟人家打,还要控制着不能伤了她。

“如果伤了她,祝家会怎么样”

“说不清他们家的人,心太脏”

陈玄不太想提这事,冷肃地提醒她“祝白卡在金丹后期三年,我看她的气息,应该最近就会突破。你最好今晚回去就收拾东西,趁大比筹备的时候离开龙门,你天资不错,又有殷长老撑腰,大可以将来有所成就再回来。”

兰疏影潦草地点点头,忽然说“师兄,我对你刚才说的那段故事感兴趣的,大灾是什么为什么会有大灾承天柱又有何用途”

陈玄僵了一下,建议她自己去藏书阁里找找。

合着这位大哥一心修炼,只是从长辈嘴里听过一点,刚才告诉她这段历史只是想说明祝家的实力强,告诫她别去招惹。

一席话说完,正准备回去的时候,兰疏影忽然发现一件诡异的事。

桃花鳄王的尸体,失踪了

她之前只顾看陈玄跟祝白打架,没注意那具缺了尾巴还差点被撕成两截的尸体。

现在再去看,河边空空dàng)dàng),连血迹都找不见了,只有附近的空气和泥土还带着股没散尽的腥味。

面瘫二人组认真地盯着对方的眼睛。

“我没收。”

“我也没有。”

“所以尸体哪去了”

“”

兰疏影还记着他说过祝白份特殊,不猜测,该不会是祝白边跟着家里派给她的保镖,趁着没人注意,捡漏了

可是再一想,既然祝家那么牛,如果真有暗中保护祝白的人,那个人实力不可能低于元婴吧

桃花鳄王吃亏在刚刚突破元婴,体强度还没完全跟上,所以价值跟元婴期凶兽还有不少差距,元婴修者会对这么一具尸体感兴趣

真是费解。

她瞪着空dàng)dàng)的地面,隐约有一道灵感飘过,没抓住。

陈玄也很无奈。他盯准了鳄王的甲皮,谁知道横空冒出祝家姐弟,费劲打了一架,还什么都没落着。另外,燃烧符阵的上品灵石,这个损失也只能他自己咽。

他主动把兰疏影的储物袋还回来,另外还有出售桃花鳄尸体得来的灵石。六百块下品灵石,平分一下,等于是每人三块上品灵石。

兰疏影本来没打算要,最后拗不过他,只好象征地收了一块。

外门没有做晚课的要求,只是她不想走夜路,而且鳄王已死,这里没什么可以威胁到她的东西。

于是找了块高处的巨石布好防御罩,就地取出工具和材料,开始绘制符阵,陈玄在三米外打坐,给她护法。兰疏影跟原住民符师不同,她并不介意有人在旁边看,一直是大大方方的。

而陈玄越看越心惊她绘制了五十枚力士搬山符,一口气画完,没带一丝停顿,而且一条线都没画偏过,每一枚都接近完美。

这是怎样精准的控制能力

还有那个改良型聚灵阵,百倍增幅,可见她的天赋多么恐怖。

陈玄敢肯定,华师妹后的成就绝不会逊于殷长老。他之前还在惋惜自己少了个师妹,现在真该庆幸把她交给了殷长老,不然岂不是耽误了她的前途

大部分凶兽晋级后,血液都是最先变化的一部分,桃花鳄王也不例外,它的血蕴含着元婴期的威势,兰疏影在用这血画符的过程中,又有了思索。

尤其当她画天人合一符的时候,那种感应越来越强。

她不产生了一种推测。

所以,做了个小实验。

光,透过力士搬山符,将上面的纹路映照在她左手这块天人合一符上,果然有不少相似甚至交叠的线条。她对比了一阵,用树枝在淤泥上画起两种符的部分线条。

因为有所发现,她的眼睛骤然亮了。

陈玄不敢打断她,就这么看着她以树枝作笔,将淤泥滩当成稿纸,狂地画了一天一夜。

次,月光照着波光粼粼的水面,陈玄收功,睁开眼睛,发现对面的华师妹已经停止作画,正捧着一块玉符发呆。

见他醒来,兰疏影主动说“我把力士搬山阵和天人合一阵改良了一下,效果好的。”

说着,她又取出四枚,跟手里那块一起递给他,“师兄对我多有照顾,这点小礼物就别推辞了。”

她把用途详细地说给他听,陈玄面无表地听完,毅然朝她竖起大拇指。

向来沉稳严肃的陈玄面对这种从没见识过的奇事,也忍不住问她“这是把两种符阵合二为一了可有名字”

兰疏影沉思了几秒,用一种通俗的例子给他解释道“这就好比一块玉被人掰成两半,还掉了些碎渣子,现在又合回去了,缺的地方也填上了。”

她顿了顿,随便扯了个名字,“就叫天兵符吧。”

现在她的储物袋里放着十枚天兵符,殷龙泉送的力士搬山阵和斗转星移阵各四枚,眼看着天边泛白,兰疏影询问陈玄,可愿现在离开。

陈玄应下,临走的时候却拧起浓眉。

“师妹”他盯着平静整洁的河岸,“你先前,是否在这里试过天兵符”

“当然有。”不然她怎么好确定威力

兰疏影疑惑的眼神只持续两秒就反应过来了

既然她在这里用过天兵符天兵,或者说加强版力士降临之后,一定在这里留下过痕迹,更何况这里是淤泥河岸可是现在目光触及的地方,处处平整,就像从来没人来过。

“脚印”她确定之前是有的,就在三个时辰前还在,“还有我演算的符阵”

“还有一样,鳄王的尸体”陈玄严肃地补充道。

全都消失了

这时,一抹惨白的光晕顺着天河上游的瀑布朝这边飘来,遥遥望去,像是个人形。

先看到它的陈玄倒吸一口凉气。



186 来啊,修仙啊9

待这光晕走得近些,两人都看清了它的模样。

高约两米,披宽大白袍,衣衫在风中猎猎作响,全裹在一团朦胧的光晕里,它的脸上笼着一层变幻不定的雾,一双麻木僵冷的眼睛暴露在雾外,死死盯着前方。

一点烛火在它前静静燃烧,丝毫不受夜风的影响。

它在水波之上赤着足凌空飞行,以它的速度,到这里估计只需要十个呼吸。

陈玄一把拽起兰疏影上了自己的飞剑,斜着向石壁上飞去,给那白影让出了一条宽敞的路。

待它走远了,兰疏影看向陈玄“那是个什么东西”

穿一白衣裳,捧着根白蜡烛,还目中无人这个世界的阿飘是长这德

陈玄全放松下来,居然透出一股劫后余生的感觉。

“巫卫。”

他郑重提醒“这家伙没有理智,会杀掉所有挡路的活物,你以后见到一定要小心避让,只要不挡在前面,它们不会管你的。”

“它们”

听起来还很多的样子。

“嗯,我在外围总共遇到过三次,它们形一致,要用灵识才能分辨出不同。巫卫对挡路者一律杀死,从无敌手,甚至,根本看不清是怎么出手的。”

“那我倒想看一看”

兰疏影说着,悄悄跟了上去。

巫卫的躯体是实质的,在光晕的影响下显得有几分虚幻,而且上没有活人的气息。

她驾着飞剑挂在它后,始终保持着三十米左右的安全距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天河的水红了。

兰疏影这才意识到,巫卫始终没有动过一下,只是自顾飞行,可是天河里的活物们已经无声无息地死去。

一头金丹后期的桃花鳄在水面上起起伏伏,咽喉处被利刃割开一道口子,血汩汩地淌进河水里。它却像被定了一样,明明还活着,却动也不动,直到变成一具尸体。

金丹尚且如此,其他的更不用说。

偌大的天河已经沦为屠宰场。

下游生灵从血水里嗅到了危机,纷纷潜入深底,巫卫就这么一路从血河上离开,扎进密林。

“这下你看到了。”陈玄出现在她后。

兰疏影点头,提了一个关键的问题“师兄,它们为什么叫巫卫”

又把陈玄问倒了,他沉默了两秒“我大伯说的。”

“要不你去问问”

陈玄僵着脸瓮声道“他出去游历,十四载未归”

“伯父伯母或许知道”

“他们三人,同行”陈玄叹息,说出一个真相。

按兰疏影的理解,事是这样的

龙门初建时的四大家里,陈家排在最后,不是因为他们实力弱,而是因为这家人天太浪,历代子孙大多突破到元婴就往外跑,境界越高,越见不到人。

这导致兰疏影现在看陈玄,总觉得面前站着的不是靠谱的师兄,而是一个大龄留守儿童。

她喃喃自语“如果是叫巫卫,那它们一定有要保护的东西,巫卫的数量几何,是什么实力,又是在保护什么”

兰疏影在心里念叨了几句巫卫的名字,想到的是之前看过的影像那个名叫“巫”的雪眸少女。

巫卫,是否与她有关

“龙门的藏书阁存在数千年,或许里面有你想要的答案也说不定。”陈玄提了个看起来很靠谱的建议。

这趟出来虽然没得到目标桃花鳄王的尸体,但对于兰疏影来说并不亏,至少她得了五大桶鳄王血,战后又完善了天兵符,战斗力明显上了一个台阶。

还有那个巫卫,她有很强的预感,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对她的探索会有很大帮助。

最重要的是,鳄王是她斩杀的,她想要的那丝领悟,已经得到了。

突破金丹,只是一动念的事。

不过修炼讲究水到渠成,兰疏影回到龙门后没有立即闭关,而是去了藏书阁。

她被殷龙泉收为弟子的事已经传开了,路上遇到的龙门弟子们,无论是内门还是外门,对她都很客气,一般口称师姐,叫她师叔的也有几个。

藏书阁共分九重,气势巍峨,占地不小。

她进到一楼,忽然被人拦下。

今天轮值的人她恰好认得,是之前一起去杀金丹凶兽的陈青。

陈青劝走了拦她的守卫,乐呵呵地跟她打招呼。

这个人擅长探测,看似粗豪爽朗,其实心思玲珑,很懂得拉拢人,主动将录有符道书籍的楼层和书架告诉了她。

兰疏影谢过他的好意,但她今天过来不是想看那些,而是想找找看关于当年那场大灾以及巫卫的内容。

陈青回到桌前查阅一阵,目光犹豫,感慨道“华师妹这是出了道难题啊。”

“此话怎讲”

陈青苦笑“师妹如果是想里了解巫卫的事,六层甲字书架上有几本东南传闻轶事,里面应当有记载不过那都是些传言,只能当故事看看。可是关于大灾”

“没有记载吗”

“有是有,只是”

“大灾之事早已被人皇下了封口令,藏书阁中虽有记载,却是放在第九层**一列,不对外开放。”一道洪亮的声音截断了陈青吞吞吐吐的话。

陈青抬头一看,给这位黑脸大叔行了个弟子礼。

“我是守藏室主,殷洪武你师父殷龙泉就是我家弟弟。”

他语气里有股亲昵,可是看面相是个铁面无私的人,恐怕不会因为这层关系就对她破例。

兰疏影慢吞吞地说“你看着比他年轻些。”

殷洪武爆发出一阵大笑,拍着桌板说“你这姑娘小嘴忒甜,可老夫还是不能就这么放你进去”

兰疏影摸出陈玄给的那块外门令牌“这个能让我上到几层”

他瞥了一眼,肯定地说“至多五层”

“那这个呢”她又亮出殷龙泉塞给她的客卿长老令牌。

殷洪武的脸顿时拉了下来,“这混蛋小子”

“前辈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八层”

“那怎么才能让我借阅九层的书”兰疏影不依不饶地问。

“除非你的修为足以担任一峰之主,或者给龙门做出足够的贡献”他掂量了一下她的修为,捻着胡子说“比方说捐出一千枚力士搬山符老夫可以准你进去半个时辰。”



187 来啊,修仙啊10

一千枚

旁听的陈青倒吸一口气。

力士搬山的威力他是亲体验过的,不过那也是因为跟这位华师妹同行。遇到她之前,这枚符阵他只是听说过,或者在坊市里看一看封着符阵的锦盒。

符阵的绘制容不得一丝差错,稍有偏离就要另取材料重新绘制,而且必须保证灵气充裕,期间不能停顿超过一个呼吸。

这就对符师的境界和控制力有极高的要求。

说白了,厉害符师不屑去画这种低品阶的符阵,低级符师画它又要花费很大心力,甚至得不偿失,这导致力士搬山符在市面上比较稀少。可是不能因此否定它的价值。

尤其是去探索秘境的小队,往往至少会备五枚,一枚能对金丹期修士起作用的力士搬山符,往往能卖出至少300块下品灵石的价格。

殷洪武这个要求,可算是狮子大开口了。

陈青咂舌,平里看殷师叔那么铁面公道,今天算是见识到另一面了。

兰疏影沉吟道“如果我突破金丹,这个数量能少点么”

殷洪武一愣,赶紧说“好说小青子你来做证,如果华丫头是金丹期之后画的力士搬山符,老夫只收200枚。”

陈青“”他好像听到了几麻袋灵石哗啦啦的声音。

兰疏影从他呆滞的表里看出了问题。

她不了解价格,只是猜测一下,枚,因为境界上的差异,八成后面说的200枚更值钱,老家伙在诓她。于是她转了口风,说“我要先回去跟师父请示一下,他说行的话,我好去准备材料。”

殷洪武的笑脸微僵。

“咳,那这样吧,150枚,一个时辰这个公道,你尽管去问。”

搬出了殷龙泉,待遇确实该公道了,兰疏影端详着他的神色,好说话地点点头,“既然殷前辈这样说,那我自然是信的,我这就回去闭关突破,前辈这段子应该不会出门游历吧”

“不会,你放心去吧”

殷洪武早就看出她突破在即,直接赶人,显然对说定的力士搬山符十分在意。

其实,兰疏影对符道的天赋并没有他们以为的那么高明,只是因为她对力量的本质理解得比较透彻,加上她魂力高,才造就了一个众人眼中的符道天才。

1000枚力士搬山符,对于普通符师来说大概算是苦刑,因为这个符阵等阶不高却麻烦得要命。对她来说,以每天10小时的工作时间去绘制,只需要三天而已,都是一次绘成,不存在返工、费时的问题。

如果能缩减一下,那当然更好了。

她临走时拜托陈青帮她办了借阅手续,带走了那几本有巫卫记录的书。可惜只是些杂趣故事,讲的是不同的人遇到巫卫的经历,并没有什么帮助。

之后她去找了殷龙泉,二话没说,把天兵符往他桌上一放,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殷龙泉早就发现了力士搬山符、天人合一符之间的联系。

二者本为一体,因为传承过程中发生了文化断层,成了两个不同的符阵。这是力士搬山符难以绘制的主因人家原本就不是低级货色。

殷龙泉也尝试还原过,但是没有她的天兵符这么完美。

兰疏影把她跟殷洪武的约定说出来,殷龙泉开头有点愤怒,撸袖子就要去找他哥算账,听到后面,表渐渐松开,乐呵呵地递给她一枚玉符。

是他按照改良版的聚灵阵画的。

有这东西帮忙,突破金丹就更没难度了。

十天后。

兰疏影从龙门外围回来,突破金丹后多余的暴走灵力已经发泄尽了,储物袋里还添了不少新鲜材料。

法衣还有溅上的血迹,她回去沐浴更衣,清清爽爽地去了藏书阁。

150枚玉符整齐地垒了三层,数量一目了然。

殷洪武满意得胡子都翘起来了,连声夸她是奇才。

兰疏影不为所动,只问他“什么时候能去九层”

“现在就行啊。”收下符阵的殷洪武特别好说话,直接给了她一把钥匙。

兰疏影顺着旋转木楼梯闷头向上爬,而殷洪武留在原地,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这么多力士搬山符,够武装三个巡逻队。

眼看着良家就要领命率队去探索新秘境,正愁没地方买这东西呢。

在殷洪武眼里,华丫头突破金丹后需要梳理气息,沉淀领悟,这就至少需要五天时间。往高了算,就当她一天能画十个符阵,也需要十五天,可她十天就完美交货了

所以说,这事啊,十有**是他弟弟借着这丫头的手,跟良家和解了。

弟弟终于懂事了,当大哥的很欣慰啊。

殷洪武正乐着,忽然一拍大腿,坏了,华丫头第一次来,可别把钥匙插错地方了

兰疏影此刻正站在八层的楼梯口发呆。

她是边走边数的,而且底下那层标着七,那么她踩的这块就该是八层,可是再也没有去往上一层的楼梯了。

那么,藏书阁第九层在哪

手握着钥匙,钥匙孔却找不到,这就有点尴尬了。

微风拂过,边多了个黑脸大汉。

殷洪武似是用灵识在前方触了什么机关,塔顶落下一块石板,他又在石板上一阵鼓捣,从她那里要过钥匙刺了进去。

周遭景物变幻,转眼间就成了另一般场景。

占地15平米左右的一个平台,周围云雾缭绕,好像一座孤立于云端的孤岛。

五个宽而扁的书架两两相接,串成一个五边形,而他们就站在正中间的圆圈上。

传送阵兰疏影饶有兴味地打量一阵,见殷洪武迈步,她便沿着脚步跟上去。

“这本里有巫卫的记载。”他挑出一个厚本子,许是念在那些符阵的面子,还把相关的片段指给她。

指头挨着的地方恰好是这么一句

行走于阳两界边缘,维护秩序的仙人。

仙人她心里诧异,但是面瘫脸上什么都没表现出来,让殷洪武有点失望。

“关于大灾的记载有吗”

殷洪武咧嘴“有本来怕你灵识不够反被它伤着。不过看你现在的灵识,抵得上龙泉他元婴的时候了,那,接着”



188 来啊,修仙啊11

兰疏影将他掷来的玉符扣在掌心,滚烫的触觉让她心里一突,好似接下的是一团烈火。

忽然,那火窜到了眼前。

她眼底蔓延出漫天火海,无数冤魂在火中哀嚎。

山川在一指之下化为漫天土粉,深海被熊熊烈焰蒸干。

万千生灵虔诚地向天边跪拜,希望能讨得子孙的生存。

却扭转不了那人的心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兰疏影体猛地一颤,双目恢复清明。

这就是,大灾么

旁边的殷洪武露出理解的表,心有余悸地小声说“可怕的,是吧”

他并不求答案。

只是在对一个跟自己遭遇相同的人表达亲近,仅此而已。

兰疏影沉默着点头。

殷洪武像是在跟她说话,也像极度惋惜之下的自言自语“那是人皇生前唯一一次下跪。他那时其实已经飞升成仙了。”

大概是在说那位头戴金冠的伟岸强者。

飞升成仙的意思,就是随时可以破开虚空去往上界。此界之风云,无论大灾也好,小劫也罢,统统都可以与他无关。

可偏偏,人皇就插手了。

这是一位值得尊重的强者,不为实力,而是为他那颗怀有苍生的仁厚之心。

兰疏影在影像里看到过人皇的眼睛。

他是唯一敢于正视灭世者的人,所以,人皇眼中其实映着那个存在的影。

笼着朦胧的白光,看不清真容。

那双眼睛却很清楚,而且好看得很,跟她在神魔世界里见过的真神雅典娜有几分相似,大概因为二者都是象征着智慧的灵魂。

神要灭世,纵是已经飞升的人皇也无力阻止。

兰疏影说“听这意思,倒像他死后跪过。”

殷洪武叹得更沉了,心痛道“现在还跪着,陛下的遗躯不会腐坏,一直跪在绝峰,恳求神灵能宽恕天下子民。”

绝峰,她把这个名词记了下来。“那我就更好奇了,神,为什么要制造这场大灾是谁惹怒了它”

他摇头表示不知。

“大灾之后,各族是怎么重建的神饶了他们吗”

“应该是饶恕了吧记载里说,人皇宁死也要护住人族,可惜大灾来得突然,人族领地又太辽阔,只救下了十之一二。其他各族的强者将婴孩送来求他庇护,陛下仁厚,收留了他们所以,大灾过后幸存的异族都主动去了更贫瘠荒芜的地方,将最好的土地让给人族,就是在还当年欠的恩。”

“那凶兽呢”

殷洪武气息一滞,铁拳无声地攥紧了,却不敢愤怒,平息了一阵才说“神创造新的种族以示惩罚。”

没道理得很,兰疏影摇摇头,到现在都没说清楚,人类到底做错了什么才引来那场毁天灭地的惩罚。

趁着一个时辰的阅读时间还没到,她又从其他书卷里找了些资料,尤其是关于绝峰的。

那座山峰屹立在一片冰天雪地里,据说万年前那里暖花开,处处生机,是神灵居住的地方。

忽然有一天,神灵发怒,降下大灾。

再后来,绝峰附近冰封数万里,没有人可以靠近。

人皇就是冻死在那里,仙躯至今还跪在绝峰下。

“留在我边,你将是第二位神灵,永生不灭。若是选择离开就永远不要回头,否则我必将你镇压于九幽之下。”

很多线索在她脑中萦绕不休,当这句话猛然蹦出来的时候,她好像找到了答案。

“时间到了。”

殷洪武敲敲她旁边的书架,示意她准备一下。

兰疏影并未纠缠,很快把这些书归回原处。

能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能知道的需要亲自查证。

读万卷书很多时候并不能揭示真理。

殷洪武把她的洒然看在眼里,颇有赞许“华丫头,老夫越来越看好你了。”

“不过还是该提醒你,陛下下令封了这些东西,自有他的道理。你年纪轻轻晋为金丹确实可贺,可是不该你知道的事啊,难得糊涂,难的是糊涂”

他的规劝默默地转到感慨。

兰疏影琢磨了一下,并不赞成,淡淡地说“如果我有秘密不想让人知道,要么把秘密毁了,要么把知人都杀了,却不会把它封起来。封而不毁,自然也有他的道理。”

言下之意,既然人皇选择把这些记录留给后人,那她今天追查前因后果,也该是他默许的。

“所以你做不成人皇。”殷洪武眼角一弯,笃定地说。

兰疏影“”

出了九层,天色还早,一群龙门弟子埋头苦学的样子触动了她,她去符道的那几个书架逛了逛,花了半天时间将三十二卷全部翻完。

殷洪武委婉地劝她不能因为自己是天才,就不把前人经验当回事。

兰疏影耸耸肩“我记好。”

眼看他又想教育人,她找借口溜了。

不知不觉游dàng)到前山,又走了一遍石阶。晋到金丹期之后果然不一样,比之前多上了一百来个台阶的样子,离登顶还有几十步,就随便找了个洞窟进去,布下改良型聚灵阵,默默吸收灵气。

她在这里修炼,这座山的其他弟子却倒了大霉。

聚灵阵奋力工作,死命往她所在的洞窟抽灵气,从上方看去这里已经形成了一个强劲的灵气漩涡,与此相对的,其他洞窟则灵气贫瘠,弟子们不得不停下来,出去查看原因。

前山的异动很快惊动了刚回来不久的陈玄。

他又好笑又无奈,僵着脸下去敲起兰疏影这里的石板。

兰疏影莫名其妙地走出来,没说两句话就被他请上飞剑,远离了底下那群怨声载道的低阶弟子。

“这是要”她疑惑地看向跟自己并肩飞行的陈玄。

“师妹,我之前疏忽了,现在就给你换个地方。”陈玄解释道。

金丹期修士的待遇自然是不一样的,每个月能领的资源是筑基期的好几倍,还有固定的修炼宝地。

因为这位师妹已经拜到殷长老门下,陈玄下意识以为她会搬去跟殷长老同住,就没给她特意安排住处。堂堂金丹期修士却要在这里跟刚入门的弟子争灵气,传出去简直让人笑话



189 来啊,修仙啊12

陈玄有点抱歉怠慢了她,两人正说着话,两道狠厉的目光引起了兰疏影的注意。

与此同时,伴随着女子的斥,放大的飞剑虚影以泰山压顶的姿态向他们压来。

兰疏影始终平静地看着。

果然,陈玄在她之前出手了。

拦路的人是祝白,他那位“地位特殊”的未婚妻。

看过藏书阁九层的资料之后,兰疏影已经明白了承天柱是怎么一回事。

当年,人皇边有一群忠心不二的奴仆。

创建龙门的祝、齐、良、陈四家,他们的祖先也在其中。每家负责支撑一根承天柱,八个方向各有四根,也就是说,共有32个家族参与了这场保卫之战。

承天柱是阵法的骨架,以人皇的精血为燃料,为侥幸聚在他后的生灵们撑开一顶保护伞。

可是人皇的行为严重违逆了神灵的意志,在神灵离开后,他亲自去绝峰请罪,临走前给奴仆们留下一道谕旨。

他说,从今天起,每隔五百年,32个家族中会出现一个特殊的后代,将这个后代镇入承天大阵的阵眼,可以再保五百年太平。

祝白,恰巧就是这个时期的应劫人选。

显然她自己也清楚,所以她活得很恣意也很疯狂。因为她每天都在等待着所谓的吉时,时辰一到就是她的死期。

这个女孩子一生只有一个使命填阵眼。

祝白眼里直冒火光“华若瑜,你这个胆小鬼,既然已经到了金丹期,为何不敢与我一战”

兰疏影反问“为什么要跟你打”

她摊摊手“胜了你没什么好处,败给你更没好处,还要仔细着不能伤了你,不然你们全家都要来找我麻烦,这对我来说也太不公平了。”

祝白拧紧眉,像是在思考她的话。

陈玄叹了口气,似乎一见到祝白,他就有散不去的疲倦,眼中总有逃避。他再度抱拳,歉意道“师妹,又给你添麻烦了。”

要糟,兰疏影的第一反应。

果然,听了这句话,本来还有理智的祝白怒火大甚,不依不饶地拦着不让他们走。

兰疏影丢下一枚天兵符,趁她被天兵缠住,拉起陈玄开溜。

陈玄把她领到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这里零星布着几个建筑物,风格各不相同。

“这是金丹期散修居住的地方,如果你不愿去殷长老的小院,可以在这里搭建居所。”

兰疏影很满意,送了他一枚天兵符作谢礼,他不愿收,于是她促狭地指指自己雪色的袖子。

陈玄默然片刻,认命地把玉符塞进腰带,打算下回被祝白缠上的时候用。

他临走前郑重地提醒她“大比就在三天后举行。”

“多谢师兄告知,我一定会出战的”兰疏影信誓旦旦地保证道,她盯上了第一名的奖励,里面有一枚元婴后期的兽角,把它研磨成粉用兽血蘸着画符,效果一定很好。

陈玄“”

他不死心地问“师妹真不打算出去逛逛”

显然,还是怕她跟祝白对上。

龙门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只要在大比上成为擂台赢家,无论内门外门,只要层次相近就可以上去切磋。祝白追不上她,一定会抓住大比的机会上去挑战。

见她坚持,陈玄只好退了一步,告诉她几个坊市的位置,建议在大比前去看看,或许有适合她的材料或者法器。

这倒是中了她的心思,殷龙泉准备的行头确实高级,可是有些她用着不顺手,如果有更合适的,哪怕低品一点也可以淘换来用。而且,她手里有一批成品符阵正好也打算脱手。

拿着陈玄给的地图,兰疏影规划好路线,带齐家当,出发。

一后。

她来到地图上最远的一个坊市,萍源坊。

前几个坊市里都没有称心的东西,如果这里也没有,她只好两手空空地回去了,时间不许她耽搁。

她在坊市门口目睹了一场斗殴。

也可以说是单方面的殴打。

让她自己都不理解的是,她居然以龙门弟子的份出面叫停了这场不公平的打斗。

“女侠,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我大概要比这惨十倍呢”

鼻青眼肿的青年尴尬地笑笑,扯到嘴角的伤口,他嘶的一声,笑容更苦了。

兰疏影定定地看着他眼角那颗黑痣。

作为一名男子,眼角生痣很容易给人一种柔弱的感觉,青年形纤细,气质也偏中一些,缺了几分阳刚之气。

青年察觉到她的注视,立即明白过来,摸摸自己眼角,自嘲了一句“爹妈给的,没办法。”

兰疏影收回视线,低声道“我只是觉得你有点眼熟。”

像是在哪见过。

可她之前接触到的都是龙门中人,像青年这么有辨识度的气质,如果她见过的话不会记不得。

青年眼睛一亮,把右手伸到她面前“这么巧啊女侠,我刚才看见你,也是觉得像很久以前就认识,我,我一开始还感觉有点怕你呢,要不是你刚才救了我,没准吧,我一见你,就跑了。”

他越说越不好意思,几乎想把一张斑斓的脸硬挤到领口里。

兰疏影目光诡异地盯着他的右手。

这只手明显开始哆嗦。

看来,他说怕她,这话一点都不假。

“这是,要和我握手吗”兰疏影伸出手跟他交叠在一起,故作不解地问“你这个是哪里的礼节,我之前没见过。”

青年愣住了。

他挠挠头,顾不得害怕,一心沉浸在思索中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就像刻在脑子里的,自动就用出来了。

许久,青年苦恼又无助地看向她“我好像,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

兰疏影“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就好。”

“我是谁”青年目光呆滞,过了一会才干巴巴地说“我叫奇锋,从龙尾山来的,村里人托我帮他们卖药材。”

“龙尾山”兰疏影点点头,若无其事地夸了他一句“你们那里的气候肯定很养人吧,你皮肤真好,我都要自愧不如了。”

青年突然哆嗦了一下,两眼茫然,好半天没搭话。

“怎么了”

他的声音轻得像烟“我刚才好像做了个梦”奇锋的表严肃起来“梦见你在揍我。”



190 来啊,修仙啊13

兰疏影嘴唇微动。

她其实想笑。

可惜,这具体是个面瘫。

奇锋不说话的时候侧影很像一幅画,她的意思是,有个词叫眉眼如画。

当他的伤势被灵气治愈之后,这张脸的清隽才展现出来。

尤其他安静下来的时候,自有一股俊丽洒然的气质,绝不可能是一个第一次下山的战五渣该有的。

前提是他别说话,也别看她。

因为一开口就破了气质。

因为他一看见她的脸就会下意识缩起来,被她打量久了还会打哆嗦。

用糖的话说,一秒从心。

“也许我们上辈子认识吧。”兰疏影淡淡地说。

“你不是来帮村民卖药材的吗,怎么会在坊市外面被人打成那样”

奇锋有点气愤。

他确实是来卖药的,可是被人骗了,那家铺子收了他的药材,从头到尾只给了他10块下品灵石的定金,尾款就这么轻飘飘地吞了,还硬说没做过他这笔生意。

整个坊市的店家和摊主都说那家店向来公道,你一句,我一句,硬是把他打为上门闹事的骗子

兰疏影问“这件事是谁经办的你找到那人了吗”

奇锋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蠢人,只是乍一遇到事,被怒火冲昏了头,直接冲上去喊委屈,可是拳头又没人家硬。

被她一提醒,一些没注意到的细节才涌上来,记得他头一回上门的时候,给他办这事的人自称是掌柜,店里的小二也说他运气好,掌柜的今天心好,亲自办他这桩买卖。

可是今天在店里见到的掌柜,似乎并不是那人,包括那天的小二也不在。

“我被人骗了。”

奇锋很快冷静下来,做出判断。

从他现在的样子,根本看不出是刚才那个被打后显得懦弱可怜的青年。

“我要去附近蹲守着,他们肯定还会对别人出手”

这话里又带点正气的味道了。

兰疏影嗯了一声,“我跟你一起。”

她本不该在这里浪费时间,可是,一个让她产生熟悉感的青年,而且对方明显对她也有相同的感觉,这让她抓到了探究华若瑜过往的一丝机会。

探索原主的份,这也是解密世界里必须破解的一环。

这家店专做药材生意,所处的地段不错,顾客源源不绝。

跟奇锋差不多打扮的山民也有不少,背着筐,缩手缩脚地进去,打算把辛苦采来的药换成灵石。

这些山民都是连炼气期都没到的普通人,只有修出气感才有希望投奔门派,哪怕是做个挂名弟子,也比荒废在大山里不知道哪天就被凶兽吞了好。

正闲聊着,奇锋突然指着两个人说“他们来了。”

这两人一胖一瘦。

富态些的那个是筑基期,时刻眉开眼笑,正合了开门迎客的规矩,瘦削的那个习惯弯着背,不笑也带几分讨好。

要不是旁边有个苦主在,兰疏影大概也会觉得这就是哪家店铺的掌柜和小二,从外貌看,错不了。

然后,奇锋愣愣地看着旁边的女人笔直走过去。

再然后,刚才还神采飞扬的两个人顿时成了乖巧的鹌鹑,被她一手提起来一个,她微微侧,朝他飞了个眼神。

奇锋就乖巧地跟了上去。

他的眼底还僵着一股疑惑。

可是,整个过程默契得就像他们之前配合过无数次。

一刻钟后,两人从坊市的某个巷道里走出来,奇锋腰间挂着一个崭新的钱袋,里面鼓鼓囊囊,装着他被骗的那笔尾款。

奇锋连鼓掌的机会都没有,他刚跟进去就看见那两人趴在地上哆嗦,女人一脸淡然地把钱袋递给他,多的算利息。

他莫名冒出一股羞耻感,觉得自己这样很像吃软饭的。

“女侠,你缺徒弟吗”

兰疏影顿住脚步。

她的双眸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慵懒地说“收过一个,成器,但不听话,就懒得再收了。”

“哦”奇锋有点失落。

话是这么说着,但是一转眼她就发了一份入门心法和剑法给他。

并且告诉他,你师父叫陈玄,以后你要叫我师叔。

当初陈玄收她进外门,是代师收徒,正好这个奇锋资质不错,她不想要徒弟,就以陈玄的名义收了吧。顺路带回龙门去,反正吃的是大锅饭,修炼上有问题也有专门的人带路,不麻烦。

奇锋的失落一扫而空。

不过,带他回去之前还要去一趟龙尾山,把他手里这些灵石分给那些山民。

乘着飞剑,奇锋有点兴奋,他那股熟悉的感觉又冒了出来,乐呵呵地说“哎,女侠,啊不,我是说师叔,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吗”

兰疏影面容平静“信。”

不过像她这样的存在,一旦失败了,绝对不会有转生的机会。

奇锋笑得更傻气了,完全破了那股气质“我上辈子肯定认识你,说不定也在你飞剑上待过。”

兰疏影没吭声。

龙尾山到了。

她让奇锋自己去分灵石,最多给他一个时辰,到时候不出现,她就自己回去。

等待奇锋回来的时候,她忽然有点困倦,靠着山壁坐着,不知不觉,竟然打了个小盹。

再睁开眼时,天已经擦黑了。

不,这不是天黑,她很快分辨出,这是变天了,大概不久就要下雨。

天地间一片沉闷,这时,一抹朦胧的白色光晕由远至近朝这边飞来,它的速度很快,上一秒刚出现,下一秒已经到了她面前。

还是捧着那根熟悉的白蜡烛,看不清面容。

巫卫

兰疏影下意识避让,却发现体被无形的力量按住,根本动弹不了。

这样近的距离,她可以清楚地看到巫卫的脸,淡漠的眼睛折出幽绿光晕。

除了这双眼睛以外,它的脸上什么都没有,就像一张雪白的硬卡纸被裁成椭圆,再硬扳出一个弧度。

它侧头看了她一眼,又像看的只是空气。

就这样,它过去了,是她如无物。

兰疏影的目光沉了下来,这个巫卫似乎是有理智的,它并不噬杀。

如果换成上次那个巫卫的话,她应该会跟天河里那只金丹期桃花鳄一样,死得无声无息。

一长串虚影跟在巫卫后,浩浩dàng)dàng)地向龙尾山内行去。



191 来啊,修仙啊14

兰疏影在地上给奇锋留了几个字,然后毫不犹豫地架起飞剑跟上去。

她数出巫卫身后有17个虚影。

虚影有大有小,最大的堪比海中巨鲸,浮在上空,比得上半个龙尾山。而最小的像个小老鼠,中间有几个是人形,看不出具体长相,就像无法从地上的影子分辨五官。

一条无形的锁链把它们捆在一起,导致这些虚影都很乖顺。

场景看起来给人一种巫卫在放风筝的错觉。

兰疏影看见了奇锋,他的钱袋已经空了大半,里面只放着他自己那一份,正哼着小调走在山路上。

巫卫飞得很低,白袍的底端就擦着奇锋的肩膀过去,他没有反应,好像什么都没看到。兰疏影若有所思,或许,巫卫对于没踏入修行一途的人来说,跟鬼神是一个原理,它们存在,但常人看不到。

这个队伍并没有因为奇锋的出现而耽搁行程。

它们的终点还没到。

兰疏影知道那个巫卫在打量自己,她的飞剑和法衣已经凝上一层白霜,这是它的警告。

算是很温和的一种。

她放慢了速度,距离拉到一百米外,白霜渐渐化开。

——只要不打扰,就当你不存在。

她大概明白这个巫卫的行事风格了。

巫卫光临的第一户人家,这家的小娘子刚点亮一盏油灯,男人坐在桌前给两个孩子讲故事,她去把锅里的菜抄出来,吃的都是些野菜和饼子,但是一家人很满足。

兰疏影注意到巫卫身后的虚影少了,她数了数,现在是12个。

第二户已经收了碗碟,年迈的婆婆边冷笑边看儿子打老婆。巫卫在屋顶上停了两秒,继续前行。这时候,它身后的虚影是9个。

第三户人家正在烧洗澡水,半大孩子去院里抱柴火,无意间踩到了什么,黑暗中一声痛苦的吠叫。

这次巫卫停留得比较久。

兰疏影盯着那只即将生产的黄狗,隐约明白了什么……

……

记载里说,巫卫,是行走于阴阳两界边缘,维护秩序的仙人。

阴阳,可看作生死。

龙门外的巫卫,掌死;而眼前这个巫卫,掌生。

……

巫卫胸前烛光微晃,四个虚影随之消散。

那户的孩子惊喜地拍手叫起来。

黄狗生了,是四个小家伙。

……

最后一个消散的是庞大的巨鲸虚影,村里最后一户人家的女主人难产,生下一个大胖小子之后含恨而逝。

屋子里的哭声很响亮。

巫卫伸手捞过女人懵懂的魂魄,它把手探入她心口,停了几秒钟。

女人的眼睛失去神采,安静地“走”到它身后,垂着手,跟着它飘出来。

来时是17个虚影,走时只有这一个。

在这个傍晚,村头那家添了五头猪崽,第二家添了三只奶猫,第三家是四只小狗……

依次数下去,到这户的大胖儿子,刚好对得上17这个数。

如果她继续跟下去,或许能看到这个女主人会转生成什么东西。

但是巫卫显然不想让她跟下去了。

平地卷起一阵狂风。

风熄时,奇锋就在附近,正在研究她留在地上的字。

他听见动静,扭过头,一脸诧异,然后狗腿地过来搀了她一把。

……

巫卫是巫的手下,执掌阴阳。

从巫自己的话来看,她是这个世界的第一位神,而少年如果答应留下,就是第二位。

兰疏影忽然意识到,如果这个解密世界最终是要与巫为敌,恐怕修到飞升成仙也没用。

巫卫是仙人,一个眼神就能让她动弹不得,但是对于巫来说,这些可能只是批量生产出来的傀儡,它们是一群拥有恐怖的实力,终日在各地奔波,还不一定有工资的奴仆;

人皇也是仙人,跪在绝情峰硬生生冻死,几千年过去,没有人能去收尸。

巫或许还在这个世界,高高在上地看着挣扎的众生……

兰疏影忽然想起来,在人皇之后,一直都没有出现第二位仙人。

并不代表这几千年里没有惊才绝艳的人物。

或许这是巫的意志,她乐意看各族与凶兽争抢生机,但绝不允许出现第二个违逆她的人皇。

如果想解开这困局,除非能找到一个答案:

那个少年在哪?

……

奇锋小心地问:“师叔,你在龙尾山上到底看到什么了?”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多问。”

兰疏影仰躺在租来的旅鹫背上,倦倦地伸了个懒腰。

第二次见到巫卫之后,她想到了更多东西。

对龙门大比也更没兴趣了。

解不开少年乔森之谜,她的修为涨得越快,越容易成为那只出头鸟,再被一口气吹下来。

飞得越高,到时候就……吧唧,摔得越难看。

偏偏她的修炼根本没有陈玄说的那些瓶颈、心魔。

从金丹到元婴,对于他们来说需要多年积累,吸纳灵气,沉淀领悟,提升心境,急不得,快不得。

但是兰疏影对自己的身体很有了解,她只需要摆开改良版聚灵阵,使劲吸,拼命吸,直到再也吸不进灵气的时候,去宰一只比自己搞一级的凶兽。

就可以回去闭关突破了。

这待遇特殊不?

只要灵气不散尽,凶兽没灭绝,理论上她可以一路躺成神。

对,理论,如果上面那位不把她捏死的话。

这个领悟导致她现在很佛系。

吸收灵气?

不了,睡觉比较舒服。

那边的,让开点,别挡你师叔晒太阳。

奇锋腼腆地搓搓手:“那个,师叔,我想跟你分享个好消息……”

“我,筑基成功啦!”

兰疏影霍地坐起来:“你再说一遍?”

她目光诡异,绕着奇锋走了两圈,把青年吓得一直哆嗦,就像一只被恶意绑在狼面前的小羊羔。

弱小。

可怜。

还欠打。

……

虽然这家伙一句话揪出了她脑袋里那团乱麻最重要的一根线。

……

兰疏影给他下了个死命令:回到龙门之前,把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全交待一遍。

奇锋很听话。

兰疏影津津有味地听着,时不时插个问题。

“偷看你大娘沐浴?哦,看了多少?”

“你娘爱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你猎取的第一只野兽是什么?怎么抓到的?”

“你家盛汤用的勺子柄是用麻布缠的还是细线缠的?”

……

“你养狗吗?”

“你的狗叫什么名字?”

“它在你枕头上拉过粑粑吗?”

……

“这是最后一个问题,华奇锋,你到现在还没想起我是谁?”

她吹了吹细白的拳头,看着青年的表情瞬间僵住。

从僵硬,变成畏惧,疑惑,震惊。

她耐心地等候了很久。

最后,青年张开嘴,骂了一句**。

与此同时,一只拳头砸在他头顶。

女人阴沉地教育他:“小孩子不许说脏话。”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192 来啊,修仙啊

奇锋又做了个梦,这次比之前被女人暴揍的那个梦长很多,里面的一切都很真实。

就像把他的上辈子全部压缩在电影屏幕里,一幕一幕表演给他看。

梦里,他姓华。

家庭和睦,工作稳定,无不良嗜好。

有一个刚劈腿的可爱女友。

还有一个叫华若瑜的堂姐。

……

堂姐的经历很酷炫,比她的顶头上司辉煌多了。

她是史上最年轻的联邦少将,不过在那之前,她是个大盗。

可能在某个闪着霹雳的大晴天,这个女人忽然良心发现,从良了。

之后就端起了联邦给的铁饭碗。

但是堂姐性格还是一样的莽,不爱使唤手下,最喜欢带着搭档出马,专业在死亡边缘试探。

而他,华奇锋,就是那个可怜的搭档。

……

“不止我们,应该还有二十多个同伴,是博尔将军给我们交待的任务,可我想不起来任务的内容……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应该还经历过什么,有人问我想死还是想活,我说想活,之后就昏迷了……”

“直到今天遇到你。”

“大概,就这么多……”

华奇锋说完,接过水杯畅饮一番,他披着外门弟子的长袍,因为天热,正用帕子擦拭额头。

兰疏影觉得,此情此景,如果再给他加一张桌子,一块醒木,还挺像说书先生。

他用眼神示意该她讲了。

兰疏影面无表情:“我失忆了。”

华奇锋:“……”

你骗鬼呢?

刚才是谁帮我记起来的?

连我小时候偷看大娘洗澡的秘密都让你知道了,现在你跟我说失忆?!

咦,等下!

华奇锋突然打了个哆嗦,他反应过来了:

他大娘?

那不就是……

他堆起一脸媚笑,添满一杯水递上去:“姐,喝茶。”

兰疏影嫌弃地瞥了一眼:“不渴。”

别以为刚才没见你舔杯。

不喝就不喝呗,华奇锋委屈地收回手,心里一阵欢喜:没挨揍,太好了,她没反应过来!

他暗自庆幸时,场面陷入尴尬的沉寂,兰疏影开始放空。

当奇锋告诉她自己筑基成功的时候,这个青年的修行生涯总共只有三个时辰。他只是在聚灵阵里坐了三个时辰,然后开心地宣布:我,筑基成功啦!

看看那些山民和坊市里的底层百姓,就该知道筑基有多不容易。

他们把这当做登天的梯子,而奇锋接触到入门心法之后仅用了短短半天,就顺着梯子窜了上去。

这里没有主角光环。

奇锋是一个看似平凡、却让她奇迹般熟悉的山民,而且他根骨并不好,换作陈玄在这里的话,最多把人带回去当杂役,因为顶了天去这辈子也只能是炼气期。

然而他现在是筑基期。

这不符合他的体质。

兰疏影不记得华若瑜之前是怎么修炼的,但是从她接管身体之后没有瓶颈这一点看,她和奇锋似乎在这方面很有共鸣。

加上刚目睹过巫卫送魂魄投胎的事,她心里留下了一个烙印,于是冒出一个诡异的想法:

奇锋,会不会也曾是巫卫身后跟着的魂魄?他的前世或许本来就是修者,所以现在修炼起来才会这么容易。甚至她自己也可能是……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她询问奇锋的过往,紧跟着发现了另一个惊人的真相。

奇锋有两份记忆。

都是残缺不全的,二者拼凑起来,构成他的新记忆。

第一份是他父母十年前被凶兽吞了,他吃百家饭长大,跟山民一起狩猎采药,艰难生存,盼望着某天撞上大运,结一份仙缘。

另一份里,他父母健在,本人生长在和平年代,跟很多人一起读书学习,他擅长心理学和格斗,后来在父亲的殷切盼望下加入军队,跟他那位实力强悍的堂姐组成了一对铁搭档。

这个组合里,战斗力较弱但擅长抓细节的他是大脑,实力强悍但懒得动脑的堂姐是拳头。任务之外他总是被这个拳头欺凌折磨,但他对堂姐的崇拜是真真切切的。

对了,他堂姐,叫华若瑜。

……

奇锋把第二份记忆当作自己断断续续做的梦,梦醒了轻轻一笑就忘了。

然而这一天,他的梦串连起来,并且发现自己刚认的师叔就是梦里的堂姐华若瑜,梦中人,成真了?

于是他陷入一个挣扎的怪圈:到底哪个才是梦?

他生在龙尾山,在这里长大,每个山民都是他熟悉的人,每一天,每个细节,都是无比真实的存在。那么多个日夜不可能完全是假的,他根本找不出证据来判断它是梦境。

直到遇到这个女人,有了对比,他忽然意识到之前跟所有山民都没交过心,二十多年过得就像重复的一天。

他反而觉得这个刚认识的女人特别亲切,好像上辈子就认识,什么话都愿意跟她讲,比如小时候偷看过大娘洗澡。华奇峰深吸一口气,希望堂姐继续以为他说的大娘是龙尾山里的哪个大婶,而不是……

兰疏影并不知道他还想了这些。

她只是默默地对这个青年提高了评价。

因为她曾跟一个厉害的家伙交过手,对方擅长制造幻境,栽进去的人将会体验无数重梦境,从一个梦醒来,落到下一个梦,幻境不会致死,很多人是受不了这种痛苦而选择自我了结的。

能从幻境里出来的人必须胆大心细,有足够的运气,最重要的一点,必须本来就是疯子,这样才不会被逼疯。

她看着前方的青山绿水,幽幽地想,或许,这里也是幻境。

华奇锋的思索在他自己看来是很漫长的,而在兰疏影看来,他只是发了一会呆,然后骂了一句**。

她该恭喜这个青年,他找回了自己。

……

两人并肩坐着,中间摆着两瓶刚开封的灵酒,比不上杂役区老伯款待陈玄等人的红樱果酒,也别有一番滋味。

华奇锋抿了一口,摇摇头,笑得比哭还难看:“我信了一辈子科学,没想到还有经历这种事的时候。”

兰疏影没搭理他,小年轻,多经历点就不会大惊小怪了。

“姐,你不是失忆了吗,是怎么认出我的?”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快穿:大佬上线中》,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193 来啊,修仙啊16

刚搭上瓷瓶边缘的手顿了顿,兰疏影淡淡地说:“哦,越听越觉得你欠打,就做了个梦……梦见我在揍你。”

华奇锋:“……”这天还能不能好好聊下去了?

兰疏影心情不太好,因为华奇锋至少想起自己是谁了,可她想起来的只有一些跟他有关的片段。

大概知道这是华若瑜的堂弟兼搭档。

但是更关键的问题——两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一点头绪都没有。

“你真想不起来了?我们接到的最后一个命令,到底是什么?”她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

华奇锋摇头,触及她幽沉的眼神,他下意识打了个哆嗦:“我再仔细想想。”

“好。”

兰疏影顺便把自己接收过的影像也告诉了他:“我还做过一个梦,有个人说,我们将要执行的任务很重要,决定着……未来世界能否和平下去。”

“他还说我们是联邦的骄傲。”

她想,或许这人就是华奇锋说的博尔将军。

华奇锋听了之后思索一阵,冷不丁地冒出一句:“通常来说,听到这种句式的人,都活不长。”

兰疏影赞同地拍拍他肩膀,不经意地将手从他面前经过,用善解人意的口吻说:“你慢慢回忆,我不着急。”

华奇锋坐在凉风里,哆嗦得更厉害了。

……

大比第一天,外门救火专家陈玄没去观看。

他在门柱底下打坐,希望能劝退打算参赛的华师妹。

说好听点是打打杀杀有伤和气,他看得出来,师妹对祝白已经是一忍再忍,继续忍下去会出事的。可她要是没忍住,出事的就该是她了。

他坐在这里,第251个路过的弟子客客气气跟他问好之后,陈玄意识到天已经黑了。

这一天快结束了,而师妹没回来。

他松了口气,师妹果然成熟多了。

他很欣慰,并且觉得该回去好好修炼,不然下次见面的时候万一师妹已经修成元婴,他这个做师兄的还是老样子,面子上过不去。就在这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飞剑上跳下来,把身后那个眉眼清秀的小伙子推到他面前。

“师兄,我给你找了个弟子,你看看怎么样?”

这语气,这眼神,陈玄忽然觉得听到的其实是这么一句:师兄,我给你找了个姑娘,你来验验货……

他严肃地摇摇头,这个想法很危险。

兰疏影疑惑:“不行?”

华奇锋期待的眼神顿时灰暗下去。

“什么?”陈玄一愣。

……

测过华奇锋的修为之后,他其实有点不解,按理说这个根骨不应该,但他转而想到前几天外门刚发现一个天才,也是类似的情况——根骨一般般,修炼速度却很快,昨晚已经到筑基中期了。

既然不是个例,陈玄也就释然地收下了这个甜美的负担。

“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

“华奇锋,我堂弟。”

陈玄又是一愣,面瘫脸配懵逼眼神,活生生就是傻,这给兰疏影提了个醒,绝对不能用华若瑜这张脸做出类似的表情。

他语气里透出喜悦:“恭喜师妹寻到家人。”

一番寒暄后,华奇锋从他手里拿到了外门弟子的身份牌,然后被兰疏影直接拖进藏书阁。

原本打算让这小子吃大锅饭,跟其他弟子一起学习,既然大家过去是搭档,那还是适当提高待遇吧。

华奇锋小时候比较皮,被华若瑜揍多了,所以在她面前只有两个状态:怂和更怂。

但实际上,人家是个挺靠谱的智囊,兰疏影把他带进去,想学什么就自己掂量着办,目前阶段,不求当那只出头鸟,实力够自保就行。

“华若瑜,你给我出来!”

华奇锋疑惑地看向自家堂姐。

兰疏影坐在旁边稳如泰山,淡定道:“看你的书,没事。”

他们在藏书阁里坐着,底下叫唤的是祝白。

又叫了几声,声音越来越近,还有咚咚的上楼声。

职务相当于图书馆管理员的殷洪武出现,不知道跟祝白说了什么,把人弄走了。

兰疏影翻开下一页,继续演算符阵,忽然书上多了一大团阴影。

殷洪武的大黑脸有点僵硬,低声问:“华丫头,你是怎么招惹了祝家姑娘?”

“她一见我跟陈师兄说话就发疯,”兰疏影无辜地摊手:“我总不能为了她心里舒服,就自愿当哑巴。惹是肯定惹不起,这不就,只好躲着了?”

瞎子都能看出来,她可一直是被祝白欺负的那个,最多是放过天兵符,就那么一次还是为了逃跑。

祝家原是人皇手下,陈玄说他们家心太脏,可能是这些年堕落了,而陈玄的态度也可以看作陈家对祝家已有不满。

这四家的关系,并不和睦。

也是因为想起陈玄这个提醒,她本来已经不打算参加大比,但还是带着华奇锋回来了——当着整个龙门的面,有其他三家和满门弟子看着,难不成祝家还能明面上弄死她一个无辜的金丹期弟子,去哄他们家小公主开心?

殷洪武很无奈,“你这丫头,真会挑地方。”也会挑人。

不过谁让她是弟弟唯一的徒弟呢,除了护还能怎么办?可他这心里吧,就是不舒坦,特别不舒坦。

兰疏影伸出一个巴掌。

“五千?”殷洪武眼睛一亮。

被她白了一眼,“五百枚力士搬山符,我现在是金丹中期,在这里修炼一个月就离开。”

“嘿嘿,妥了!”

以她现在的修为和领悟,绘制出的符阵比之前更上一层楼,以殷洪武的老脸,挡祝白一个月还是不成问题,不看弟弟的面子也要看在五百符阵的诱惑上。

藏书阁的地基铺着放大版的聚灵阵,还有其他作用的阵法若干,所以这里时刻灵气充溢,冬暖夏凉,浮尘不沾,偶尔还有室内日光浴可以享受。

殷洪武为这批力士搬山符出了血本,把姐弟俩安置在平时没什么人的八层,如果祝白来闹事,她还可以上九层躲着。

这导致兰疏影一度盼着祝白多来几次。

热闹的日子是短暂的,半个月后,大比告终,祝白作为优胜者之一,即将跟随带队老师出去参加更高一层的大比。这位高傲冲动的大小姐这次难得乖巧,第一时间就进队了,听说,带队老师名叫陈玄。

“姐,我应该快升金丹了。”华奇锋又怂又嘚瑟地拽她衣袖。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快穿:大佬上线中》,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194 来啊,修仙啊17

兰疏影已经沉思了一小段时间。

华奇锋本来想跟她分享当场晋级的喜悦,此情此景,硬是被她的低气压吓得蹲旁边不敢吭声,守着面前这具新鲜的尸体。

怂,继续怂。

几天前,双重聚灵阵的奋力工作终于把他填到极致。

摸到了金丹期的门槛,华奇锋很开心,这说明他无论落到什么境地,都是超级天才!

然后他就被堂姐带到了这条河。

她轻车熟路地带他找到一头巨大的鳄鱼,让他上去揍它,或者,被揍。

那是激发潜能的一战。

把自诩“军师”的华奇锋硬是逼成了奔到前线拼杀的疯子,于是他突破了。

一个华丽丽的新晋金丹修士。

当他满腔热情跑回来的时候,发现堂姐在对着这具尸体发呆。

这是一个老人的尸体,很新鲜。

花白头发,脸上有几小块老年斑,死得很不安详,半身骨头都被拍断了,软绵绵的肉里戳出染血的断骨。

血水漫过落在地上的一块牌子,将凹陷的“祝”字填满。

这双牛眼瞪得很大,表情狰狞,诠释着何谓含恨而终,死不瞑目……

如果人死后有灵魂这种东西,华奇锋觉得,他大概会蹦起来再跟堂姐打一场。

等等……诶?!

华奇锋眼睛瞪圆了。

“姐!鬼啊!”

兰疏影冷冷地瞥他一眼,“安静,我看见了。”

她把这个激动得手脚乱颤的小年轻拉开。

掌管生的巫卫停在老人尸体边,熟练地把手掌伸进他的心口。

和上次那个难产而死的女主人一样,老人的灵魂也很快失去神智,麻木地飘到巫卫身后。

要么是这种失魂的法术不分实力等级,要么就是这老人在巫卫眼里跟普通人没有不同。

因为虽然他有元婴的实力,可在仙级巫卫面前,还是连屁都不算。

这巫卫跟龙尾山那个气息不太一样,应该是另一个。它全程只当姐弟俩是空气,这样,也好。

兰疏影一直捂着华奇锋的嘴,不想惹麻烦。

一虚一实的两个身影飘远,华奇锋小声问:“姐,那是什么东西,你见过?”

兰疏影尽量把精炼后的答案告诉他,她没说巫卫掌管阴阳的事,但是看华奇锋的表情,显然已经联想到这方面了。

毕竟他已经是修者,刚刚巫卫锁魂的那一幕他也能看见。

她顿了一下,忽然态度挺和气地开始征询意见,问:“如果我们要跑路的话,你喜欢沙漠还是沼泽?”

华奇锋老实地摇摇头:“都不喜欢。”

“好的。”

……

他不知道那个死去的老人是什么身份。

也不明白堂姐这句“好的”是什么意思。

更不明白,为什么身后会突然冒出这群杀气腾腾的人,一直追着他们,像装了狗鼻子一样甩也甩不掉!

终于来到一个山洞前。

兰疏影提醒他:“等会跟着我走,别踩错了。”

这是她初次把符阵用于实战的地方——那个由外门弟子发现,被他们的四人小队斩杀掉守门金丹凶兽,最后被内门摘了果子的秘境入口。

听陈玄说,后面的杀阵已经破了,正在组织探索队确认里面的安全指数。如果顺利的话,这将是龙门拥有的第三个秘境。

哦,前面两个,分别是沙漠地形和沼泽地形,确实很不讨喜。

故地重游本该亲切,如果不是身后还有一群追兵的话,她其实还想研究一下这段路的阵法。

路过上次与凶兽搏杀的地方,战斗痕迹已经被内门清理了,再往后走,山洞里的道路曲折漫长,每隔十几米插一根发光的路标柱,以五色丝线连接,围出一条可供两人同行的通道。

给人一种在地下溶洞旅游的感觉。

脚步声越来越近,姐弟俩对视一眼。

“真要跳?”华奇锋苦着脸。

兰疏影直接一脚把他踹下去,然后跟着跳进水潭。

刺骨的冷只持续了几秒,她飞快地潜到底下,一把拽住华奇锋的手臂!

身边光影变幻不休。

很快,脚底触到了实地。

与龙门连接的通道在他们落地后瞬间关闭,他们甚至能听见追兵们近在咫尺的怒吼。

可惜,进入秘境之后位置是随机的。

就算那些人连成一串糖葫芦紧跟着跳下来,也不一定能分到他俩所在的地方。

华奇锋惊异地四处打量。

这里满目青翠,巨木遮蔽了头顶的蓝天,空气无比清新,他感慨道:“比布敦港的空气还好,不,好太多了!”

“哪儿?”

他这才想起堂姐失忆的事,露出两排整齐的牙:“我们老家!那里是联邦绿化最好的地方,不过跟这里还是没得比!”

在藏书阁里闷了半个多月,换了个地方,整个人都松快了,华奇锋笑得很灿烂。

兰疏影笑笑没接话。

突然,她僵住了,手指摸向已经恢复原态的嘴角。

她很确定,刚才她笑了。

华若瑜,不是面瘫?!

……

姐弟俩骤然来到这里,没有御剑飞行,施了个简单的术法把身上的水弄掉,然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膝盖高的草丛里行走。

他们把剑和玉符时刻放在手边,这样方便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取用。

兰疏影从华奇锋嘴里了解到:华若瑜从来就不是面瘫患者,恰恰相反,她在熟人面前还是很爱笑的,而且笑起来很好看。

他最怕的就是堂姐板着脸的样子,之前看她一直那样,还以为是女人每个月那几天……

的时间有点长……

华奇锋揉着脑袋上新鲜的包,一脸幽怨。

“我感觉,好像忘记了什么事……”兰疏影若有所思地说。

“喔……重要吗?”

她想了又想,走出好一段还是没记起来,小声说:“应该不重要吧。”

就是觉得好像有点心虚。

……

龙门,藏书阁。

殷洪武在门口翘首等候。

一天,两天,三天……

直到当初说定的一个月已经过到最后一天,他终于意识到,这姐弟俩怕是一去不回了。

黑脸大汉闷坐许久,忽然跳起来一阵捶胸顿足!

“小兔崽子,嘿,你们给老夫回来!还欠一半符呢!”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快穿:大佬上线中》,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195 来啊,修仙啊18

“姐,这里到底是哪?我们要去做什么?”

华奇锋很疑惑。

摸摸心口,感觉还是有点不舒坦。

从见到老人尸体开始,他们的节奏就乱了。

一直在被追着跑,直到在秘境入口停止这场讨厌的追捕。

堂姐说,那个元婴期的老人是祝家派来杀她的,被她反杀了,所以才会招来那堆苍蝇。

被苍蝇追了那么远,这个过程多少让人憋屈。更重要的是,到了这里,度过开头那股兴奋之后,华奇锋开始有种不好的预感:落到这地方,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报仇了。

兰疏影平和地回答:“一个没探索过的秘境,来这里验证一个猜想。”

感觉跟没说一样,华奇锋自我开解:算了,她能这么有干劲,也是好事。

堂姐曾经把整个联邦闹得脸上没光,所以后来跟同事的关系都不好,当然,人际关系什么的,一点也不影响她出任务。

包括上级在内,一致以为她的性格就是一个字:莽!

一个胸大无脑但战斗力奇高的金刚……芭比。

这是麦克雷将军对她的评价。

当时,麦克雷将军很痛快地答应把华奇锋调过去给她当搭档。

而在联邦看来,这张调令完全可以用另一种方式解读——给“金刚芭比”装上大脑。

只有作为搭档的华奇锋知道,如果医疗署能研究出治疗懒病的方法,这只“金刚芭比”将会兼具强大、智慧与美丽。她完全可以取代首脑,在那个位置上耕耘几十年。

这样,根本不用操心未来几十年的和平问题……等等,和平?

华奇锋下意识挠头,他为什么会冒出这个想法?

似乎,这是他缺失记忆里的重要部分?

……

密林就像没有尽头,姐弟俩走走歇歇。

辟谷丹的效果是一粒能管三天不饿,吃到现在,每人用了五粒。

意味着他们已经在这林子里待了半个月。

“这鬼地方,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华奇锋忍不住说。

兰疏影望着前方骤然出现的火光,淡淡道:“有人来了。”

这个时候她不禁冒出一个怪异的想法:如果早知道这家伙嘴也开过光,就早点让他吐槽了。

一男一女走在林间小径上,男的举着火把,喋喋不休地抱怨这边怪物太少,很难交齐材料,他申请换去其他地方,降低交材料的标准也可以。

而女人只是偶尔应他一句,态度很高冷。两人很快开始嘀嘀咕咕地讨论其他东西。

给外人的感觉,这两人很像上下级关系。

华奇锋并没有直接扑上去换对方的热情拥抱,真正遇到事的时候,他显露出作为军师的冷静,而不是常态的怂。

他谨慎地蹲下去,透过草叶间隙打量着对方,继续听他们的对话。

“姐,不对劲……”

兰疏影蹲在他身边,鼓励他:“说说看。”

“你玩过游戏吗?”他抛出这么一个怪异的问题。

她没有觉得这样太没头没脑,反而欣慰地笑开:“你也发现了。”

两人不远不近地吊在那对男女后面,低声说着话。

“本来没往这方面想,谁知道会在这听到游戏术语……”华奇锋摇头,觉得好笑,掰开手指挨个数给她听:“boss,t,奶,复活点?哈,这秘境真有意思,我差点以为这是专门造给我们的幻境,感觉已经好多年没听过了。”

兰疏影:“这里是造给他们的。”

她盯着前面的火光,复杂地说:“入口另一面的那个世界,才是造给我们的。”

自动恢复原状的天河岸,桃花鳄王失踪的尸体,那个夜晚早就给她提过醒。

从来都没有小偷暗中盗走她的战利品,那只是一个游戏的自动刷新机制。

所有跟她对话过的人,都可以当做npc,无论他们看起来智商有多高。

为什么她和华奇锋的修炼比其他人快?为什么他们的记忆会缺失?

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是那个世界的原住民。

他们,本该是玩家。

……

当华奇锋即将突破金丹的时候,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兰疏影带他去找桃花鳄王。

很有意思的发现,新的鳄王跟过去那只,气息、修为、长相、战斗方式,甚至是出现的位置都完全一致。

曾经,陈玄跟她一起杀掉99只桃花鳄,于是鳄王在陈玄走后苏醒。

她特意边杀边数,连尸体都没捡,这次也是99只。

——触发机制也一样。

满地尸体就在他们眼前消失得一干二净。

掌管生的巫卫兢兢业业,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带着或多或少的灵魂。

而负责杀戮的巫卫像推土机一样四处游荡,它们并不是全无意识,而是在用杀戮作调整,让凶兽保持着数量和实力的稳定。

巫创造世界,巫卫管理世界。

它们齐心协力,维持着完美而恶心的平衡。

……

那边……才是造给我们的……

华奇锋想着自己在龙尾山的二十多年,一时间不知道该回她什么。如果没有遇到堂姐,或者相遇后她没点醒他,那么,他还在龙尾山过着十年如一日的生活,并且觉得那就是应有的生活状态……

很真实,很后怕。

他想了很多,又像掉到一个迷宫里,转不出去。

人在局中,不见出处。

如果,进到秘境里代表开启了游戏世界的大门,那么之前他们生活的地方又是哪里?

他在发现自己记忆有断层的时候就考虑过一个设想,或许是联邦造出一台时空机器,将他们传送到一个新世界。

而他们肩负的任务就是探索!

呵呵,新世界的设想不假,但那是一个以假乱真的游戏世界。

华奇锋脸色越来越臭。

玩了小半辈子游戏,终于被游戏给玩了!

……

“姐……你,是怎么发现的?”

一个连过去都不记得的人却比他更早发现真相,还带着他过来找真实。

年轻人都爱比较,华奇锋在华若瑜面前一直扮演着顺从的角色,她偶尔勤奋时,他是陪衬;她惰于思考时,他才是大脑。

他想知道自己跟她到底差了多少。

兰疏影幽幽地说:“线索很多,但真正让我产生怀疑的原因是……直到现在,我获得的力量,都没有真实感。”

她去过修仙者的世界。按部就班,经历数百年的摸索,无数次的战斗,到金丹,到元婴,到更高的境界。

而不是像在这里,轻轻松松地坐在聚灵阵里吸到饱。

当一个崇尚力量的人开始质疑自身的力量,整个世界在他眼中都是严重错位的,看哪里,哪里不对。

兰疏影突然很认真地问:“你说,如果我们在这里死了,会怎么样?”

华奇锋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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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 来啊,修仙啊19

说句实话,谈到生与死的问题,他居然第一时间想起了巫卫。

假如他们是在另一面的那个世界,死后应该会跟那个元婴老者一样——巫卫伸伸手,他们的魂就会像小狗一样温驯地凑上去,跟在它身后,或许被带到某个城镇,或许是某个深山老林,找一户人家……

呵,快生产的凶兽也有可能。

然后需要经历一次或长或短的等待……

哇,一条新的生命出现啦!

华奇锋脸色不太好看,他想到了自己浑浑噩噩过的那二十多年。

如果是在这里……

“复活点?”他试探着问。

兰疏影弯起嘴角:“你觉得我们是玩家吗?”

星光柔和地洒落在她肩上,映得这张冷漠厌世的高级脸也温柔起来。女人轻轻打了个响指,朝弟弟眨眨眼,透出几分俏皮的味道。

她噙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用玩笑的口吻说:“随便是不是,反正,不要死就好了。”

从她打出这个响指开始,青年一颤,然后直勾勾地盯着她,许久才温顺地点头,微笑着应她:“好。”

天上的云在这个夜晚也没有停歇的意思,相对于星星来说,它始终在运动。

一颗看似静止的星星顺利地藏到云朵后面,当这朵云离开的时候,它不见了。

“刚才有声音?”

身背弓箭的高冷女玩家停下脚步,一支箭已经搭在弓上,她警惕地回过身扫视着四周。

她没有注意到,身边那个一直说个没完的男玩家,已经有几分钟没开口了。

如果她更细心一点,应该听得出这条小径上的脚步声也有变化。

兰疏影高举着双手走到小径上,轻飘飘的法衣被树枝草叶刮出刺耳的异响。拉近镜头的话,会发现那薄衫不但没有被勾破,反而无声地将贴近的草叶烧成飞灰。

她姿态闲适,步履轻巧,就像在约见一位久违的朋友。

可是,当她走出第一步的时候,这位朋友选择了用敌意应对她。

箭,已离弦!

“攻击!”

女玩家严肃地大叫,她伸手一抹,箭头上亮起一个符文,并且闪烁着火光。

兰疏影的笑容渐渐变淡。

金属箭杆在她指间稳稳地停住。

接住,扭曲,折断,随手扔到身后。

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

女玩家很愤怒,为什么近战不上去,让她一个远程跟人家怼!

于是她理所当然地用谴责的目光看向身旁的人,紧接着,她的眼睛瞪大了。

“啊啊啊啊!”

先前竭力跟她抱怨的那名男性僵在原地,眼球呈现出浑浊的灰白,血汩汩涌出,气味十分真实。他背后的黑暗里延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松松地搭着他的肩,正在把玩一柄从他腰里摸来的匕首。

……

“这么紧张干什么?着急去投胎吗?”

兰疏影挑了挑地上的篝火,轻飘飘地开了个玩笑。

火堆前有两个瑟瑟发抖的人影。

虚幻的,无助的,他们一直在颤抖。

火光透过他们半透明的躯体,无法在地上留下半个影子。

事实上,他们的确应该着急去投胎。可是这对手段诡异的姐弟不但见面就杀人,居然还有办法在他们挂掉之后禁锢住魂魄,他们,根本,去不了!

女玩家是先崩溃的那个。

任谁经历过那种类似灵异电影的景象,心理都会出现一点小问题……她被刺激得昏了头,试图联系自己的好友和公会成员,可是信息发不出去,得到的反馈是:建议先轮回转世!

转你奶奶个腿!

要是能正常去轮回,还用找人帮忙?!

兰疏影其实也没想到华奇锋会把人家妹子吓成这样。

平时跟在你身后当块安分的背景板,每天的画风是十万个为什么的傻萌哈士奇,突然有一天,他狼性觉醒了……默不作声地摸到前面把人弄死,还提着尸体跟着死者的队友走出一百多米……

而这个女玩家,近距离看见一张死人脸,有点不适应很正常,所以兰疏影充分给予她理解和温柔,转向那个男玩家:“你有什么想说的?”

“我想轮回,我想下线!”男玩家一脸崩溃,第一时间喊出内心诉求,然后跪了,哀求道:“姐姐,你就当我是个屁,放了我行吗?”

“不行呢。”兰疏影抿抿红唇,缓缓笑开。

华若瑜的皮囊不错,笑起来颜值更上一个档次,可是在场的两个魂魄没心情欣赏,华奇锋在她身后不远处,优雅地撕烤肉吃,他坐的角度不适合欣赏。

“你看,我们是什么?”兰疏影没管那个疯狂掐自己的女玩家,而是对着男玩家问道。

男玩家愣了一下,挠挠头,可是摸到一手空气,他脸色一变,又有崩溃的趋势,最后认命地蹲下来:“玩家?npc?gm?”

兰疏影挑眉,笑意更深:“你看不出我们的身份和属性?”

“看不见啊!”男玩家更委屈了。

真搞不懂这俩货到底是什么。

要说是玩家,不该这么恐怖,他是死过一次的人,对这事有发言权,当时就觉得脖子一凉,别说是用嘴说话,他连走脑电波的消息都甩不出去,血直接就见底了。

而且吧,玩家之间虽然是打个不停,可也不带这哥们那么心狠手辣啊!他魂魄离体之后就在旁边飘着,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尸体被这哥们捏着后颈走。

那叫一个窝心!难受!还,害怕……

他19级,被公会安排在这林子里,等着上面再拨几个人来帮他把金丹妖兽弄死,他就能升到20级的金丹期了。

现在金丹期玩家只有几十个,他没准还能混到前百名的奖励呢,这下,又要从0开始了。

恨不恨?那肯定是恨的。

可他知道自己的本事,打不过人家,恨也没用。

他现在觉得,这两人可能是野生高智能npc。

这女的看起来还能沟通,要是能把她哄好了,没准还能套出什么厉害的任务,再不济也该看在他配合的份上赏点好处吧?

男玩家堆出一脸谄媚的笑:“姐,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

兰疏影喜欢懂事的人。

初到镜子这一边的世界,不了解规则,镇压这两个新魂也不是想作恶,只是问点东西就放他们走。

正好,她对他们的复活点兴趣更大。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快穿:大佬上线中》,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197 来啊,修仙啊20

“看出点什么没有?”兰疏影拍掉法衣上的糕点碎屑,跟蹲在地上研究砖块的华奇锋问了一句。

华奇锋撇嘴,没吭声。

那就是没有了。

她微笑着目视这里来来往往的虚幻人影。他们每个都很着急,这个世界里没见到掌管生死的两种巫卫,从华奇锋杀掉那个男玩家那时起就已经确定了。

但是有一根半透明的绳子牵绊住魂魄们的左脚腕,将他们牵引到这座小型建筑里,也就是玩家口中的复活点。

在那个男玩家的理解里,这个过程的官方名字是“轮回”,而玩家们对它的称呼是:洗白。

无论是怎么死的,只要魂魄离体就会被抓过来洗一遍,再出来时,浑身轻松舒爽……

就怪了。

其实就是把修为打回炼气期,无论之前是菜鸟还是大神,总之,不珍惜生命的后果只有一个,那就是重新来过。

“如果我们死了,会来这里吗?”

兰疏影跟路边老伯买了杯茶,轻飘飘地说:“可能会,也可能不会,谁知道呢?”她的笑容在带着茶香的白雾后面时隐时现,“但是只要能活着,谁会想死呢?”

“那,我们接下来要干嘛?”

“跟我来。”

……

华奇锋一开始不太理解姐姐的做法,后来隐约明白了一点点。

她只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就把那一男一女给放了,还让男的把她编造的谣言放出去,要求是让越多人知道越好。

然后,堂姐带着他血洗了这里的一座山寨,怒收一波经验,光明正大地占了大当家的虎皮椅。

冰山美人斜靠在虎皮上,慵懒闲适地眯着眼。

好像山大王刚抢回来的美姬。

当然,他没敢说。

“守株待兔啊。”她懒洋洋地说。

消息已经放出去了,现在,就等着玩家聚集起来屠boss噜。

不过,到底谁是猎物,那可说不准。

一丝元婴期的气息显露出来。

带得华奇锋金丹后期的气息跟出来乱窜。

他又不吭声了,过来给自己满了一杯茶。

姐弟俩静坐品茗,许久,华奇锋吐槽:“这茶,真淡。”

“月是故乡明。”女人轻敲桌案,“等我们回到现实,应该就能喝到真正的好茶了。”

这次的沉默,更久。

华奇锋深深地叹了口气:“那,还是趁着没下线,多喝点吧。”

敲击声戛然而止。

女人眼里满是诧异:你,身为联邦公务员,穷到连茶叶都喝不着的地步了?

“上一位大人物是喝茶毒死的,而且,地球上的环境……恶化越来越严重,不少东西已经灭绝了,像是茶叶,我们小时候那会还跟着长辈喝过一些好茶,不过后来那些品种陆续都没了。年产量本来就少,从那件事之后啊,禁了十几年咯。”

华奇锋的口吻听起来很有一种百岁老人追忆过往的忧伤感。

他很珍惜地轻轻吹拂着上面漂浮的茶叶,耐心跟失忆的堂姐解释道。

从这座山头往下望,已经能看到人头攒攒的场面。

趁着玩家们还在集结,姐弟俩在这偷闲谈天。

或许是跟他聊天带来的影响,兰疏影真的觉得华若瑜那份记忆正在苏醒。没准,她很快就能记起那个任务到底是什么了。

……

“小龙,哥平时待你也不错,你多跟哥透透,那个boss到底什么来头,实力怎么样?对了,听他们说,长得还挺漂亮?嘿嘿。”

一个弓着背的男玩家本来被一群人围着,这些人看见自称哥的这个肥头大耳符箓师过来,纷纷知趣地让出道,让他们哥俩好好亲近。

紫霄狂龙一直没觉得自己是运气很好的人,至少投胎这门学问他上辈子就没修好,比不上眼前这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

他从垃圾堆里捡纸盒糊小汽车玩的时候,人家每天出门前在车库门口纠结今天想用哪辆车。就像现在,玩的是同一个游戏,名字里都带一个龙,可是在龙大少面前,他就得认怂当条小爬虫。

紫霄狂龙堆出昨天用僵了的媚笑:“大少这话说的,在您面前,我哪配用这个龙字?我小狂今儿就拍胸膛跟您保证,上面绝对是条大鱼!大少……”

他看看左右,小声说:“来,借一步说话……”

龙大少对他这种谄媚的奴才相很受用,果真跟他去了没人的地方,两人一阵耳语,最后同时嘿嘿笑了起来。

“看来我们的小同伙已经建功了啊。”

华奇锋坐在树上看着一条条正在上山的人影。

走在最前面带路的,当然是自称跟boss打过照面的紫霄狂龙,也就是姐昨天放走的那个男玩家。

而他卑躬屈膝的对象,是个卖相很差的肥猪,眯眯眼,啤酒肚,油腻得让人懒得多看第二眼。

偏偏他是队伍里风头第二的人。

这是资本的力量。

“嗯,记住这个人的长相,等会不要错杀了。”

兰疏影伸了个懒腰,将随身的高阶玉符和飞剑统统塞回储物袋里,连最爱的那身高级法衣也换成一身普通的广袖留仙裙。

除了样式好看,大概没有什么实际功能了。

她不紧不慢地坐在镜子前面,把她从大当家爱妾房里搜来的古代版化妆品依次摆开,开始给自己上妆。

面对这一幕,华奇锋只有一个反应:???

兰疏影上妆的速度很快,很快就抹允了口脂,解释道:“我装得弱一点,这样才好钓鱼,待会你把我当花瓶就行。”

“……”他僵硬地伸出手,指着自己鼻子。

即将登场的女boss一乐,露出漂亮的小牙:“你不用收武器,好好当打手,记住站位啊。”

蔫坏的女boss对着镜子做出一个完美的微笑。

预示着这一天,对于排队上山摘果果的玩家们来说,注定是鬼哭狼嚎的一天。

……

离山寨越近,紫霄狂龙胸膛里那块肉就跳得越厉害。

他下意识把手按在心口,希望能缓解一点。

转而反应过来,他啐了自己一下——这游戏,太特么真实了!

这也是他毫不犹豫地选择投靠上面那两个人的原因,死亡的滋味太苦,他这辈子都不想尝下一次!

玩这个游戏,最开始是因为被上头坑了,后面是被游戏公司坑了,可是到了今天你看见还在这条路上奋力前进的人,他们已经不仅仅把游戏当游戏,而是把它当成第二世界!

现实里被联邦压制着的罪恶在这里绽放出恶之花,孽之果。

他们可以肆意杀戮,随心所欲,把所有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试个遍!

赞美联邦!

等他从这里赚到足够的钱,跨过50级的门槛,晋到分神期,他就有资格买船票跑路了,随便那些混蛋在地球打成什么样,他只管出去逍遥快活。

紫霄狂龙畅想着美好的明天,嘴角越翘越高。

而他旁边的龙少爷,正舔着油腻厚润的下嘴唇,离山寨越近,他眼里的贪婪越厚重。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快穿:大佬上线中》,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198 来啊,修仙啊21

“他们来了。”

“我去前面招待一下。”

华奇锋冲着打扮一新的堂姐笑了笑,清隽秀气的侧脸透着狰狞的气息,眼角微微泛红。

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即将倾泻他的怒火。

老实说,他已经憋了很久了。

被禁锢,被蒙蔽,被误导,演出另一个虚假的人生,而主角是他自己,一个傻气,懵懂,好欺负的角色。他是华家的天才,吃过苦,受过累,却从没被这样侮辱过。

被点醒的那一刻是华奇锋痛苦的起始点。

欺骗没什么,每个人都会遇到,可那是他的人生,凭什么被这只手肆意安排!

一切的根源,就是这个该死的游戏。

而他即将面对的,是这个游戏服务的对象,一群该死的玩家。

兰疏影点点头。

她懂他的心情,大家都一样。她厌恶的是所有规则,以及为规则服务的走狗们。

“吱吱吱!”

兰疏影拧眉看向窗口。

“吱吱吱!”

“你在,叫我?”她走到那只猴子面前。

它的眼睛很大,黑亮,一看就是个聪明的家伙。这猴子用双爪捧着一只硕大的桃子,形态憨态可掬,也灵性十足。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青色皮毛的猴子。

这种干净的青色,应该是那个女人最喜欢的颜色吧……她沉思着。

“吱!”

青皮猴子兴奋地在她袖子上蹭了蹭,往外一跃,又回身望着她,眼珠儿滴溜溜直转,一只爪子指向前方。

兰疏影试探着问:“让我跟着你走?”

“吱!”

“哦……那就带路吧,不过我希望能尽快回来。”

它很通人性地点了两下头,算是承诺。此后便没再回头看过她一眼,只专心在前面蹦蹦跳跳。

兰疏影面无表情地跟在后面,越往前走,她眼中的黑色越发沉郁。

一只毫无修为的小家伙,她动动手指就能弄死它。

可是有句话说,不斩来使。

会是谁想见她呢?

她忽然勾起嘴角,随便是谁吧,做人最担心的是一死,可她最不怕的就是死。

一人一猴仿佛在这一瞬间达成了某种默契。

脚步,轻快起来。

……

白衣胜雪,双目森寒,身背黑铁剑鞘。

青年负手立在高处,不需要说一个字,仅一个侧影便将他的桀骜冷漠勾勒了出来。

他在表达不屑。

一群人面面相觑,方才还热络的气氛顿时冷清下来。

他侧耳,听见底下的推诿声,不禁冷笑。

“怎么,连送死都要先谦让一番?”

霎时间万籁俱寂,一双双眼睛盯紧了这个人。

仍然无人敢上前。

如果兰疏影在这里,大概会为他鼓个掌,逼格满满。

可惜她不在。

也没有人为他帅气的出场鼓掌。

华奇锋的目光在流连,最后停在队伍最前方,定格在紫霄狂龙的脸上,不屑道:“原来是条爬虫,我家……小姐心善放过你一次,你倒是又巴巴地跑回来送命。”

紫霄狂龙下意识打了个颤。

这是按剧本走的,可是,可就是这个狠人一声不吭地割了他脖子,还提着尸体走了那么远!再看见这个人,他就跟老鼠见猫似的,那是真怂啊!

他咽了口唾沫,歪过去小声跟旁边的龙大少说:“大少,这是那个女boss的跟班,我帮您打听完了,那位是元婴期,受了重伤,什么招都使不出来,纯靠这个傻大个撑场面!”

“咱们这么多金丹期的在,待会一股脑全压上,灭了这个金丹期的,冲进去把女的杀了爆宝贝,嘿嘿……”

龙大少跟他客气了一路,现在地方找到了,boss也见过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也看不上紫霄狂龙这身被轮白之后的修为,按着他的脸把人推远一点,大笑着吆喝一嗓子:“给我上!”

十几个衣饰华丽的金丹期玩家走出队列。

他们跟绣花枕头龙大少不同,多次跟凶兽和野外boss交手的经验告诉他们,这个男人很危险。

甚至有可能联手起来都不够他打。

可他们不得不上,因为在场的都跟龙大少家里签过协议。

走出去的时候,普通玩家敬他们是金丹期高手,然而一群人聚起来,那层光环就会像漂亮的肥皂泡,一戳就破。

——只不过是一群高级一点的狗而已。

而带路的紫霄狂龙,他很低调,甚至可以说是鬼鬼祟祟,摸着空退到后面去,避免被溅一身血!

偶尔有人鄙夷地看他,他嘿嘿一笑,展示出自己这身白板装备:“对不住,对不住了……”

你们尽管去轮回,哥们就只陪到这儿了。

一剑出鞘。

华奇锋伸出左手,一侧嘴角弯起,戏谑地动了动食指。

“来啊。”

除了那头被天兵符压制的桃花鳄王之外,这是华奇锋成为修士以后的第一场战斗。

军师下场斗殴的第一天。

他打得很爽。唯一遗憾的是没人帮他拍照留念。

而当第一波探路玩家团灭之后,他回到山寨,忽然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

挠头。

是什么事来着?

算了,想不起来,应该是不重要的吧。

咦,等等,我姐呢?!

……

兰疏影隐约听见华奇锋的声音。

忽远忽近,一会在前,一会在后。

她的头很晕,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摇晃。唯一不晃的就是前面那只青皮猴子。

它跳到她脚边,一双大眼睛里透着焦急的情绪。

你在为我担心?

她摸了它的头,很软,毛很厚实,小家伙就像认识她一样,依恋地蹭着她的手腕,让她有一种在跟奶糖互动的错觉。

当然,是奶糖附身过的那些猫猫狗狗,如果是用本体的话,她会把那个凉冰冰的魔方一把揪起来再扔远点。

华奇锋的声音渐渐被盖住了。

因为这里有太多个声音,很多人同时在说话,各说各的,有的在街边吆喝卖东西,有的在给孩子讲故事,有的动刀剑打架,金属撞击的声音几乎让她联想起飞溅的火花。

四面的景象已经变成一条条流动的线,她像被锁在一个牢笼里,像是四面八方都布着电视屏幕,无法播放的频道,在恣意地闪着灰点。

“这是哪儿?你的主人呢?”

青皮猴子叫了一声,爪子指向她身后。

铿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几米外的位置。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快穿:大佬上线中》,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199 来啊,修仙啊22

“你好。”

青皮猴子的主人态度很温和,她灿烂的笑容好像能抚平一切创伤。

兰疏影隐约想起华奇锋卖力地夸赞过他堂姐,说她笑起来特别好看,事实的确如此。这张脸很面熟,每天都能从镜子里或者水面上见到,所以,她没有多此一举地问一句你是谁。

“你好像一点也不意外。”华若瑜歪着头看她,眼神灵动,轻咬了一下红唇,显得有些俏皮,与这身笔挺的军装很不搭调。

兰疏影敷衍地笑笑,开门见山:“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华若瑜笑容更盛,绕着手指说:“那,我要知道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呀。”

一条黑雾组成的长鞭咻地出现在她脖颈上,一圈一圈绕死,她愣了一下,噗嗤笑开:“你可真凶。”

“你是我,我也是你,你低头看看。”

兰疏影没有低头,她能体会到自己脖子上越来越紧的触感,也知道那里肯定有条一模一样的长鞭。

阴煞之气能够自如调动。

她现在要么是在自己的梦里,要么是灵魂离体的状态。

无论是哪种情况,在这儿耽搁过久都没有好处,毕竟,她现在的肉身寄托在一款无聊的游戏里。

“我该走了。”你自己玩吧,这是她的心声。

华若瑜听了,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面前那堵无法播放的“电视墙”开始出现画面。

并没有贞子从里面爬出来这种恶趣味,有点像第一视角的游戏直播,里面的人物打起架来烟花漫天,时而飞剑窜过,时而符箓疾飞。

兰疏影静静看着,她知道,这是华若瑜进入游戏后的记忆。

开头短片结束后,是一个漫长的杀怪之旅。

这位联邦少将把暴力美学开发到了极致,无师自通地领悟了怪物解剖学,她的战斗简单而高效,找准适合暴击的点,一击必杀。毫不夸张地说,华若瑜身后的路是用尸山血海堆积起来的,她绝不是刚才那个娇柔扭捏的顽皮姑娘。

“喂。”

华若瑜还是笑容灿烂地站着,脖子上挂着她的阴煞长鞭,看向她:“怎么了?”狡黠的眼神,好像在得意地说:怎么样,你果然有问题要问我。

“能快进吗?”兰疏影问得很认真。

因为看腻了。

游戏里的小打小闹而已,真的没什么值得浪费时间的,她其实只想看开头和结局,比如说博尔将军到底吩咐了什么任务,再比如华若瑜是怎么把自己作到龙门那个世界的。

女人的笑脸明显僵了一瞬。

她气哼哼地跺了一下脚,像个被气到的小姑娘一样,身体化成一团白烟消失了。

阴煞长鞭消散。

青皮猴子没有走,它蹦到兰疏影脚边抓耳挠腮,忽然将爪子奋力挥舞几下。

兰疏影舒了一口气,拍拍它的头,继续看这部被加快的无声电影。

华若瑜长期生活在野外,偶尔去城市进行材料和装备的互换。总体来说,跟她在末世时的生活模式很像。

随着修为逐步提升,对手也越来越强。

最后一个画面的背景是连绵雪山,冰天雪地里跪着一个赤着上身的冰人,“他”抬起头,一双空洞的雪眸!

那一巴掌越来越大。

影像到此为止。

兰疏影微怔,踢踢青皮猴子的后腿,“还有吗?”

猴子摇头。

“她是被那一巴掌扇到龙门的?”

猴子先摇头,又犹豫着点头。

“那个跪着的家伙,是人皇,对吗?”

猴子不动了,许久,可怜巴巴地眨眨眼:“吱吱吱……”

“不能说?”

“吱……”

“如果我再去绝情峰,他会出手吗?”

猴子扑上来抱住她大腿,疯狂摇头,眼睛深处一抹青色急剧转动。

“嗯,明白了。”

她最后摸了摸猴子的头。

耳边再次传来华奇锋的呼唤。

“你要回去了?”华若瑜再次出现在她身后。

“当然,你太小气,什么都不说,留着没意思。”

“你要比他们更强才能撕开这个世界!”华若瑜跟在她身后大叫,很有焦急的意味,伴随着青皮猴子同样急切、又像在给她鼓劲的吱吱声,“别像我那么心急!”

“他是守门人。你必须先打败他,还有他身后的那位……不然你不可能成功离开。”

兰疏影耐心听到这里,终于回转过身,露出掌心,无奈地说:“可是,我等不起。”

白皙的掌心里有黑色水笔画出的痕迹,线条粗糙,像是小孩子的作品,那是一个时钟,没有指针。

血红色的数字,243。

单位:小时!

……

“姐?”

刚睁开眼就看见华奇锋傻兮兮的笑脸,后面是漫天繁星。

兰疏影躺在草地上,盯着忽明忽灭的星星发呆。

手掌举到眼前,现在的数字是240。

还有十天。

华奇锋疑惑地瞥了一眼,干干净净,洁白光亮,什么都没有。

“你看不见它,对吧?”她淡淡地问,语气却是肯定的。

“嗯,”他耿直地点点头,没玩皇帝的新衣那套把戏,推过来一盘热气腾腾的包子,“你睡一下午了,醒得正好,饭点了。”

“嗯……回来的时候迷路了,晚了点。”兰疏影揉揉额角,忽然多出一堆记忆,有点不适应,需要把这团乱麻理一理。

之前果然是在梦境世界。

那个华若瑜不是灵魂,只是记忆的载体,所以呈现的性格跟本尊并不完全一致。直到即将被打碎才肯把完整的记忆给她,真是浪费时间。

“迷路?呵呵。”他大概以为堂姐在开玩笑,干冷地笑了两声。没想到,一个包子还没啃完,玩家上门了。

指挥的吆喝声像触发了某个机关。

刚才还清秀可人的小哥哥顿时杀气外露:“我去去就来!”

兰疏影没说话也没动,看着他走远。

前面渐渐安静了,一股股暖流涌入她的躯体。如果她还有玩家面板的话,大概可以看到经验条暴涨。

对于玩家来说,他们是野外boss,对于他们来说,玩家是送上门的经验包。

猎人和猎物,本来就是可以随时转换的。

华奇锋回来了,身上没沾一点血,他把染血的飞剑放在旁边,继续啃那个包子,迎接着她的打量,他龇牙,蹦出一个字:“爽!”

“你有办法联系到跟我们一起进来的其他人吗?”

华奇锋一脸诧异:“其他人?”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快穿:大佬上线中》,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200 来啊,修仙啊23(4000字)

华若瑜在他心里留下的印象太强势了,让华奇锋下意识掏了掏耳朵,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然这位祖宗怎么会突然要求帮手?

这不符合她的画风。

最符合华若瑜的应该是:滚远点,战功都是老娘的,谁敢插手,废了他!

“没办法?”兰疏影微微拧眉,倒不是太失落,华奇锋的记忆有缺失,这事她知道。

华若瑜的记忆里,也没找到与任务相关的东西和联系同伴的法子。

她觉得应该有,可这份记忆同样是缺失的,就像被人统一做过手脚一样。

“那就算了,让我再理理线索。”

她挥挥手,缓步去高处吹风,背影给人一种洒脱不羁的感觉。

华奇锋有点不好意思,可他确实想不起来,也没兴趣再吃了,只是靠着石头发呆。

他觉得,有点想家了。就算成功下线后他也是个孤家寡人,但是他真的,很想很想,躺在自家的单人沙发上,踏踏实实地睡一觉。

……

绝情峰是神居住过的地方,世界的中心。

那里是巫的地盘,一片被冰雪封住的净土。如果跪在那里请罪的人皇是守门人,那他身后的那位,也只有巫了吧。

打败他们俩才能离开这个世界?

兰疏影嘲弄地勾起嘴角。

这是巫的世界,在力量上赢过她是唯一的办法?那么,这算哪门子损招?

她能感觉到解开这个局的关键就在这里。

但绝对不是以打赢这种方式。

闭上双眼,先前的一幕幕慢速在她脑中播放,她并不是个厉害的侦探,只能这样一帧一帧地找线索。

如果还是没有别的发现,就只有兵行险招,按她原先的想法办了。

青皮猴子出现,灵魂出窍,梦境世界,行为古怪的华若瑜,还有人皇的那一掌……

正想着,华奇锋忽然冲她招手:“姐!我想到了!”

“我们可以让那个小子去传消息,通过他们玩家的嘴,吸引我们的同伴过来!”他兴奋地说。

玩游戏的时光已经离他很远了,但是任何游戏都应该有世界频道吧?他们可以继续编造谎言,吸引更多人过来,或许其中就有他们要找的人。

兰疏影幽幽地看向他。

“姐……我,说错什么了吗……”华奇锋紧张又忐忑。

这眼神,好恐怖……

“没事。”她顿了顿,“想法不错。”

被他破坏了刚冒出来的灵感,不过这主意可以一试。

夜深,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出现在屋子附近:“布谷~布谷~”

华奇锋抛出去一件流光溢彩的法衣。

是堂姐储物袋里的见面礼之一,适合筑基期使用,这是给紫霄狂龙准备的酬劳,以它的价值,也足够后面的雇佣金。

他们商量的实施方案,兰疏影没多问。

山寨陆续迎来几波来屠boss的玩家,为姐弟俩的隐形经验条做出了不小的贡献。

第一次来人的时候,她提醒过别杀那个富二代胖子。

可是华奇锋把这事忘了,龙大少怀揣着爆神装、收美人的美好心愿,第一回合就死回了复活点,只好重新来过。

他花了几天工夫才重练回金丹初期,再次出现在山寨门口。

“哟,又来送礼了。”兰疏影弯弯嘴角。

她看这家伙还挺亲切的,丑是丑了点,胜在懂事,跟很久以前的某个小胖子一样,都是送财童子,每次来又给经验又给装备的,多好。

华奇锋也乐了,擦拭着剑刃说:“我明白,一会儿绝对不碰他。”——要可持续发展啊,这几天胖子没来,玩家队伍都少了一大半。

忽然,兰疏影察觉到附近有一道奇怪的气息。

一闪而逝,之后怎么也找不出来。

这人的境界,至少与她相当。

她看似坐在虎皮椅里观战,实力扮演一个毫无出手能力的重伤人士,其实一直在找那个人。

没多久,玩家败退,华奇锋舒展身躯,懒散地拖着剑回来。

一道黑影笔直地朝他射来。

兰疏影出手一拦,那东西灵活地翻了个身,落在左边石头上,歪头舔了舔流血的前爪,一对绿眸阴森森地盯着她。

“喵嗷!”它昂起头。

伴随着凄厉的猫叫,附近的山里也传来连续不断的嘶吼,一只只或大或小的凶兽先后飞驰到这里,隐约构成一个包围圈,将他们围在其中。

这只袭击华奇锋的黑猫只有金丹期实力,不过它的叫声有着奇异的感染力,这些被它召唤来的凶兽个个眼睛发红,姿态僵硬,像被操控了一样。

实力最高的竟然是元婴中期。

能看出元婴凶兽眼中的抗拒,动作也很古怪,它拼命地跟某个存在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迷阵,起。

兰疏影大致估测了一下它们的实力,心里就有了底,之前布在这里的阵法开始运转。白雾有意识地将凶兽笼罩起来,它们早已被猫叫声刺激得凶性大发,以此为讯号,竟然开始在雾中自相残杀!

看似最难应付的凶兽关,就这样悄然化解了。

空气里回荡着剑尖与地面刮蹭出的声响,尖利,刺耳,连绵不绝。

兰疏影下意识瞥了一眼拖着长剑面向她走来的华奇锋,在他眼中看到错愕。

另有其人。

黑猫停止了叫喊。

她看着这只黑猫亲昵地跳到来人的手臂上,绿眸里满是得意,仿佛主人的到来意味着姐弟俩已经被宣判死刑。

来人年纪看起来不大,青年模样,一身笔挺精致的黑底银纹武士服,倒提一柄长剑。剑身倾斜着拖到地上,遍布着血管般的殷红纹路,还未走近,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已经传入鼻腔。

折叠整齐的黑布罩住剑客的双眼,他的呼吸微不可闻,一人,一剑,一猫,三者同时向这里走来。

最有生机的却不是人或者猫,而是那柄不知道饮过多少人血的魔剑。

看不见他的眼睛,却能感到他的目光在紧盯着自己。

刚才的气息就是他,实力,很强。

“偷渡者,我来……取你们……性命。出剑吧。”

他似乎很久不说话了,声音嘶哑,可能是为了保证吐字不走音,他断断续续地说话,无形中显出了重视的味道。

兰疏影摇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偷渡者是什么?跨过秘境入口的人不止我们,每一个都是你的目标吗?”

剑客沉默了一小会,慢吞吞地说:“不。只有你们……被神流放的弃子,竟敢……偷偷回到这片土地……你们,必须,死。”

伴随着这句话的结束,他的剑猛然亮起红光,牵引着他的身躯向这里斩来。

兰疏影拽着华奇锋跃上塔楼。

她看出来了,剑客并不是以剑为武器,恰恰相反,他是剑的傀儡。

曾经有个故事,某个小女孩终于穿上她心爱的红舞鞋,从此再也无法脱下,舞鞋带着她一路跳下去,即便砍断双脚也无济于事。

她怜悯地看着这名蒙住双眼的剑客。

指缝里流出一股股灵石的碎粉。

“我本以为来找我们的会是巫卫,可是这个世界没有巫卫。没想到,你也会成为走狗……”

感慨到此为止,她狠厉地高举双臂:“九天绝杀阵,起!”

剑客表情没动,淡淡地说:“有意思……”

剑携带着它的主人,一招又一招向他们斩来,纵横的剑气在空气中留下一道道血线,从凶兽打架的白雾里飞出一条被撕下的兽肉,刚一触到血线就被整齐地切割为两半。

华奇锋倒吸一口气。

兰疏影瞥他一眼,眼神里的意思是: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怒了,华奇锋取出两把飞剑,与手里这把一起腾空而起,将血线尽数斩断。

剑客仍然在进攻,目标是二人中更强的兰疏影。

剑身扎进女人的心口。

女人诡异一笑,身体像果冻一样弹动两下,爆开满天碎末,撒了剑客一头一脸。

他不顾形象地伸出舌,舔到脸侧的一块碎肉,有滋有味地品了品,“呵呵,假……的……”

女人的身影出现在他左前方两米。

长剑一挥,毫无阻碍的感觉。

女人的头颅直接滚落到剑客脚边,他一脚踢上去,却是一团幻影。

华奇锋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消失在阵中。

剑客的薄唇紧抿,神情越来越冷。

他已经杀了上百个幻影,各种死法,横着削,竖着劈,干脆果决的刺,大气磅礴的斩……统统没对女人造成真正的伤害。

他只是在跟一群假人过不去!

再精妙的招式,没能招呼到敌人的身上,那都只能用一句话来总结:媚眼抛给瞎子看。

剑客的呼吸乱了。但他的剑招没有乱,反而威力更胜。

伴随着血线的继续蔓延,剑客精壮的躯体开始萎缩,头发一寸寸变白,脸颊挂上皱纹。

挥剑的速度越来越快。

燃烧了生命力,不计后果,只求杀敌。

华奇锋促狭地看着底下那个发疯的盲眼剑客:“他该恨透你做的那些傀儡了。”

兰疏影淡淡地看着,脚下已经堆积起一个指节那么厚的灵石碎粉。

“他自己也是傀儡。剑是他的主人,巫是他的信仰。”

“巫?”

“你想看他的崩溃吗?”兰疏影微微一笑,该是轻松的神态,眼角眉梢却透着狠厉与肃杀的味道。

“敌人都要死。”华奇锋想了想,认真地答道。

又损耗了三块上品灵石,这个融合了多种阵法的杀阵开始展现出它的威力。

阵中同时出现了九个身影,每一个都与阵外观战的兰疏影一模一样,气息完全一致,她们从不同的方向出现,以相同的姿势伸出利爪攻向已经严重不耐烦的剑客。

剑客横扫开她们,却有一名女子留下,指甲紧扣住他的剑,不在意五指在燃烧,另一爪抹向他的喉咙。

“找到,你了!”剑客振奋起来。

华奇锋喃喃道:“姐,这战斗风格不像你……总觉得,她们手里好像缺了什么。”

兰疏影怀念地笑笑:“缺了武器。”

过去,她最爱用的是毒爪,携着业火的利爪是一切心怀不轨之人的天敌。

火灵不出世,那团火总是差了许多,她不想勉强自己去适应它。

微弹手指,阵中的女人们合为一体,手中多了一把战术刀,跟剑客斗得有来有往,很是热闹。

符阵又有变化。

剑客打着打着,觉得周身越来越冷,身体很沉,像双脚套上枷锁,铁球顺着地上的沟壑落进深渊,妄图将他坠下去。

神剑,神剑,我们不会败,来吧,把所有与神作对的人统统格杀!剑客大张着嘴,血沫源源不断地涌出嘴角,染红他的衣襟。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背上虚弱、衰老、重力、夺魄四重负面阵法的效果,还有一把将他当蓄电池的魔剑在吸取他的生命力。

直到剑客倒下,他脸上的黑布被血线划断,露出一双茫然的眼睛,眼型很漂亮,是饱满的桃花眼。

“人贵自知,在魔剑傀儡面前拔剑,你当我傻吗……”兰疏影操控一柄飞剑砍掉他手脚,再将他的剑挑飞,不紧不慢地说出下一句:“赖在符师的阵里大半天不出来,你是真的傻。”

剑客喷出一口鲜血。

“你不瞎,却蒙上眼睛,是不想看,不能看,还是不敢看?”

“瞧瞧这张脸,漂亮得很,联邦第一美人将军,居然跪舔一把破剑,舔了多少年?”

兰疏影拍拍他的脸,“还醒着的话,我们好好聊聊天,聊聊看,你是怎么从人变成狗的?”

她的毒舌没能打动剑客,反而惊呆了后面的华奇锋。

他仔细打量着剑客的脸,爆发出惊呼:“我的天,乔一诺,真的是你!”

剑客已经老了。

哪怕四重诅咒已经散去,魔剑从他那里抽取的养分却不会还回来。

忽略掉那些刺眼的皱纹,依稀还能看出这位当年的风采。

“我,不认识,你们……”

“乔……一诺,谁?”

华奇锋的愕然转为同情,他犹豫着说:“姐,要不,帮他治治?乔一诺……是个优秀的军人,他不该这样。”

他其实有责怪的意思。

前面说敌人该杀的是他,发现敌人其实是故人,是曾经一起训练的战友和兄弟,他又觉得剑客四肢残缺地躺在这里,实在可怜。

剑客啐出一口血唾沫:“偷渡者,你们都会死!”

说完,他的头歪向一边。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快穿:大佬上线中》,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201 来啊,修仙啊24

“还没死透。”

兰疏影淡淡地说。

她的语气里并没有失望的意思,但心里确实是这个感觉,这种失望不止是对华奇锋,也是对这个乔一诺。

——在她眼里,死掉的乔一诺比活着的傀儡有价值多了。

华奇锋眼神闪烁,讷讷地嗯了一声。

五颗定魂钉按住五心,保这人灵魂不会离体,再取灵药熬汁,华奇锋主动接过药汁桶,盛了一碗要给乔一诺喂下去,却被制止了。

“姐?”

看出了剑和人之间的关系,兰疏影说:“这药不是给他的,拿去喂剑吧。只要它吃饱了,乔一诺自然没事,要是它不松口,救也白救。”

后面还有一句她没说出来,那就是,假如乔一诺救不活,她会用阵禁锢他的魂,直接审问。

就像开始时对那两个玩家做的一样。

这个世界很真实,从龙门学到的那些符阵每一个都很有用处,可惜了,那是在建造在游戏世界体系之上的力量,要是换到别的地方恐怕是用不成的。

乔一诺也是联邦士兵,应该比华奇锋大十岁,在他去试行一项秘密任务之前一直是最受欢迎的军区新秀,直到他沉寂半年后,这个地位被华若瑜取代。

在华若瑜的记忆里,乔一诺是很虔诚的信徒,一直都是,显然,他仍然虔诚,只是信仰对象从主变成了巫,而且,莫名其妙地成了一把破剑的傀儡。

兰疏影看向掌心,倒计时,168小时,换算一下就是七天整——倒计时结束的时候,这次解密就会失败。

她,和其他失败的任务者,都会被强制执行惩罚并踢出这个世界,情况对她来说更险一些,因为她顶着夜莺的资料卡,如果被执行抽魄,有很大几率会暴露真身。

所以,她绝对不能失败。

在修仙类型的虚拟游戏里,因为它的真实,导致一次闭关可能是几个月到几年不等,这样比起来,时钟上的时间就太短了

刚来的时候可没有这个倒计时。

兰疏影更愿意相信,到了这个阶段,是时候该派发线索福利包了。

比如这个莫名其妙送上门宣告审判的家伙。

撬开乔一诺的嘴,一定会有收获。

……

乔一诺在当天晚上苏醒。

那把剑吸收了三桶药汁才停止吸收他的生命力,尽管如此,他醒来并不代表能治好,那只是回光返照。

迷茫的桃花眼对上他们的脸,很快透出疑惑和激动。

“现在认识我们了?”兰疏影问。

他点头。

“华……”

“杀了,我……快!”

他苍白的脸抽搐着,急切又期冀地大叫。

魔剑一明一灭地闪着红芒,与此同步的是乔一诺的眼睛,他正在起来战斗和自我了结之间挣扎着。

华奇锋愣在原地。

兰疏影袖中飞出一条白练,缚住剑柄把它扔出窗外,然后在乔一诺期待的目光中反手将匕首插在他眉心!

……

乔一诺死了。

神态很安详,嘴角挂着欣慰的笑容。

“姐!”

“闭嘴,去把剑扔到迷阵里,快!”

姐弟俩争执的时候,乔一诺的身体像是暗藏着数枚倒计时数到0的炸弹,轰然炸开。

满室都是破碎的血肉,内脏挂在墙上,黏黏的,要落不落,看着让人反胃。

一个白蒙蒙的影子懵懂地飘出来。

脚腕上连着一条淡红色的绳索,将它往西北方向牵引。

兰疏影果断开启阵法,把乔一诺的灵魂禁锢在这间屋子里,与外界隔绝,绳索被她斩断了一截,挥发在空气里。

那个白影看向她,僵持了一会,忽然开口了:“华若瑜,你好。”

“我是乔一诺。”

兰疏影看着华奇锋把剑带走,才调侃道:“你现在倒是不结巴了。”

乔一诺没生气,善意地勾勾嘴角,神态无比平和,甚至带着满满的感激。

“谢谢你帮我解脱……我的时间不多,你想问的,没想过的,我都会告诉你,希望你们能走得更远。”

“那就,从头说起吧。那年,将军召集了连我在内的三十个人,我们走过一条画满怪异符号的长廊,来到这个世界。当时是《飞升》上市的第一年,五十万内测玩家都在疯狂探索,希望能找到公司承诺的那枚钥匙……”

乔一诺的语气很沧桑。

像一个百岁老人靠在摇椅上,边想边撰写回忆录。

事实上,如果按照在这个世界生活的时间来算,他真的不止一百岁了,是一个万岁老古董。

叙述还在继续。

兰疏影偶尔会开口问一下不明白的地方,把他说的每个字都记在心里。

天亮时,那条淡红色的绳索经过锲而不舍的努力,终于突破了阵法的阻隔,像蛇一般游向乔一诺的脚腕,兰疏影将它震出阵外。

“我该走了。”

乔一诺早已停止陈述,看见绳索出现,他平静地开始告别。

“请一定要活下去,解放所有被她残害的灵魂。”

“进来的前一小时,我拿到了订购格拉三号的最后一个名额,如果你成功出去,请帮我个忙,把属于我的那瓶格拉三号领出来交给我未婚妻,她在乔治街351号开服装店。我有句话想告诉她,无论能不能恢复容貌,她在我心里都是最美的女人。”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笑容很深,能看见酒窝,一字一顿地说:“你说,既然神无所不能,为什么不亲自杀我们呢?”

说完,他主动向阵外迎去,那条绳索如愿套上他脚腕,将这个眼神逐渐麻木的灵魂带走。

华奇锋在后面吸溜鼻子。

乔一诺讲述的事情他也听了,对这个自愿侍剑的前辈,他只有钦佩。

万年前,灭世大灾。

人皇庇护各族之后,巫将世界一分为二,那边是被庇护的各族和凶兽,以及少部分逃到人皇麾下的玩家,这边是她重新创造的npc、玩家和怪物。

两个世界的地图完全相同,但各有秩序。

乔一诺以及其他联邦派去的前辈们,他们是例外。没有玩家面板,不是原住民,也不是新创造的npc。

巫发现了这群人。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快穿:大佬上线中》,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202 来啊,修仙啊25

巫给出了两个选择,一是彻底消亡,二是成为她忠诚的奴仆。

他们选择了第二种。

以身饲剑,此后万年,以剑奴的身份行走于世间。

乔一诺的职责是杀死从那边世界过来的原玩家,还有他曾经的战友——进入这个世界的所有联邦士兵。

这二者可以统称为:偷渡者。

华奇锋攥紧双拳,喃喃道:“她到底是什么怪物?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能力,她……到底想干什么?”

这个她,显然是指巫。

兰疏影召出飞剑,遥遥地跟在乔一诺后面。

那条淡红色绳索若隐若现,看不出是从哪里出来的。

巫是什么?

在这个世界里,她是至高无上的神灵,是一切规则的制定者,是不可冒犯的权威。

可是在乔一诺的叙述里,那是一只觊觎人类灵魂的怪物,游戏世界是她为了窃取灵魂所设的一个局。

巫从一座被考古学家挖掘到一半的废墟里出来,她跟当时的联邦首脑达成了一个协议,除了首脑本人以外没有人知道协议的内容。

在那之后的第二十年,《飞升》这款游戏横空出世,那个神秘的游戏公司放出五十万个内测名额。公测开始后,联邦为玩家制定了不少诱人的福利,引起巨大反响。

游戏公司在这时宣布了另一个活动,他们在游戏里藏了一枚钥匙,得到钥匙的人不但能换取一笔巨额财富,还有一张船票,拿到它可以离开地球,去新星球享福。

人们为此疯狂,一批又一批玩家前赴后继地购买设备,进驻这款游戏。

怪事发生了,玩家们陆续变成植物人。

联邦组织士兵伪装成玩家进去调查,也是同样的结局。这时人类终于意识到被巫欺骗的事实,可是他们再也找不到巫了。

现实世界里面,巫的存在少有人知。

就像巫妖与它的命匣,巫的能力只有在她的世界里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现实里,这个怪物可能不堪一击,她把自己隐藏得很好。

后来,军部开发出一种类似病毒的机器,将乔一诺等人偷渡进巫的世界。

可惜正赶上大灾,他们没来得及把消息传递回去,所有人都被巫变成剑奴。此后军部还送进来很多士兵,都被剑奴杀了,而且没有轮回的机会。

乔一诺留下的那个问题给了兰疏影一种疯狂的提示。

也与她原先的猜想相合。

跟在魂体后面飞行了一天一夜,淡红绳索将它引入一望无际的苍茫雪地,一座巍峨的山峰屹立在雪地后方,万年不变地散发着让人崇敬的气息。

绝情峰。

“他会死吗……我是说,在那个世界里。”华奇锋红着眼圈说。

“这个问题的答案需要你自己去看,身在这个世界,怎么会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振作起来,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给这位心灵受创的堂弟灌了一碗鸡汤,兰疏影转头去了最近的主城。

她假装是npc,给路人玩家发任务,让他去图书馆帮她借所有通史类资料,然后关门放奶糖,把与人皇有关的全部扫出来。

还真的有发现。

比如说,人皇的名字是,乔森。

……

“你这么好看,一定是天上掉下来的仙女吧?我叫乔森,你呢?”

“巫。”

……

兰疏影合上这本书的封面,发自内心地笑了。

巫曾经与少年乔森相遇,相知,甚至相爱。后来,昔日聒噪天真的乔森成为威严强大的人皇,巫坐在高高的神座上,向他伸出橄榄枝:

留在我身边吧,你就是第二位神。

乔森当时要去哪?

巫是神,可她也是女人。当一个女人用自己最得意的东西去挽留自己爱的男人,却被拒绝,那种前提下,一场大灾或许都不足以发泄她的怒火。

人皇违逆了她的意思,以一己之力庇护各族,在那之后去绝情峰下跪请罪。

被活活冻死在雪地里。

华若瑜被人皇一巴掌扇飞的时候,人皇冷漠而麻木,是一具万年冰尸。

这不合理。

巫卫可以代掌阴阳,负责那边的轮回转世,再看这边的游戏世界,那些操控魂魄进行轮回的半透明绳索……这些都可以看出,巫的能力与灵魂有很大的关系。

既然这样,人皇的灵魂去哪了?是作为巫的私藏,跟在她身边瑟瑟发抖吗?还是,已经脱离了这里,进入他本该去的上界?

兰疏影在桌面上轻敲着,思绪纷繁。

她意识到了什么,停止敲击,可是声音还在继续,以她先前的频率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

酒馆角落里的青衣女人弯着明亮的双眸,和她对视。

一眼万年。

兰疏影按下心里的异样,微眯着眼睛走过去,向她伸出右手。

“好久不见。”

女人的食指竖在耀眼的红唇上,指尖点向天花板,朝她眨了眨左眼:“嘘,别说。”

“姐,这位是?”

华奇锋好奇地打量着青衣女人,她穿一身样式古怪的青色流光长裙,款式像是旧人类时期的霍布尔裙。

这种让人只能慢步行走、长至脚踝的裙子,几乎只在教科书上呈现。新人类已经放弃了这种风格,转而更偏爱简洁大气且用料更省的服装,那是环境恶化决定的。

女人站起身,白皙修长的腿在开叉裙摆里时隐时现,她的美是骨子里散发出的妩媚,媚而不妖,反而透着高贵的气质。

“我叫珈蓝,是你姐姐的老朋友。”

12区首座,珈蓝。

“其实你可以换个名字。”兰疏影忍不住吐槽她万年不变的执着。

女人的手挂在兰疏影的臂弯里,坏笑道:“我威胁它们找个同样名字的,而且不能难看。”

“你被……”兰疏影差点说出夜莺,转而改成,“被我带坏了。”以前的珈蓝可不会在意美丑,还不是夜莺太爱美,把她带偏了。

珈蓝转到她身前,牵起她的手,在手背上落下绅士的一吻,“这是荣幸,我的女士。”

“我以为现在是发放线索福利包的时候。”兰疏影恢复平静,用帕子擦拭着手背,“没想到直接降落了一个……”

“金手指?”珈蓝眉眼弯弯。

“金大腿。”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快穿:大佬上线中》,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203 来啊,修仙啊26

华奇锋目瞪口呆,对这两个女人过分的亲近,他忍不住兴起某种怪异的猜想:“你们……”

“吱吱吱!”一只青皮猴子友好地挥挥前爪,打断了他的话。

猴子另一只爪子里有个连着黑色毛皮的新鲜肉块,还没吃完。

珈蓝看着兰疏影说:“你太不小心,留了个尾巴,我只好让小家伙加个餐。”

兰疏影仔细看看那块毛皮,油亮水滑,有点眼熟。

她顿时了然,确实是她疏忽了——乔一诺来的时候,有一只能召唤凶兽的黑猫给他当马前卒,后来人被她留下,猫却机警地溜了,看来就是想回到绝情峰。

好在它被珈蓝拦下,成了青皮猴子的盘中餐。

兰疏影摸摸青皮猴子头顶的绒毛,它曾引她入梦,开始她还以为这是华若瑜的安排,现在想想,华若瑜没这本事。

“这是绿水,它还记得你呢。我可好不容易才给它找了这具好看点的肉身。”珈蓝慵懒地舒展身躯,尽显风情,她用嗔怪的口吻说:“在这儿等了你好几天,终于等到了。”

兰疏影很清楚地记得,当时在梦境里,猴子激动地制止她去绝情峰送死,它的眼睛里有青芒闪烁。

就和她给华奇锋的暗示一样,全是反话。

因为华若瑜跟华奇锋有过一个约定,如果她先打响指再开口,那么她后面说的内容需要反着理解。

绝对不能死,这个提示的正确理解是:唯有死亡才是出路。

珈蓝的指尖扫过桌上这些书的封面,含笑说:“这些我都看过,前两天有个剑奴来找过我,被我杀了,可惜我拿它没办法,什么都没问出来。”

兰疏影为她表现出的惋惜而莞尔:“别闹了,你不需要审问。”

珈蓝也有两项天赋,全在这双眼睛上,左眼破妄,右眼造梦。

解密世界是对她最友好的世界,只要找到合适的载体,破妄一出,哪怕是十几万年前发生的事她都能看见。

“坐,分享一下线索吧。”她拉开一把椅子,请珈蓝坐下详谈。

对方却没动,似笑非笑地问:“你就这么肯定我不恨你?”

“如果我说,当时我不知情,你信吗?”兰疏影坦然直视对方的眼睛。

她知道,如果有一天跟珈蓝见面,这个问题是绕不过去的。

她和珈蓝在新手世界认识,合作过无数次,强强联合又没有直接利益矛盾,所以一直维持着不错的友谊。后来十二个首座争得头破血流,她俩暂时结盟,接连淘汰了三个对手,直到南明这个裁判介入进来,严重打破了平衡……

以当时的情况,她的11区已经注定失败,珈蓝没再出手,而是选择直接弃权。

兰疏影这边大闹南明府的时候,唯独放过了珈蓝掌握的12区。

借着那次疯狂的破坏,其他区的任务者被大肆屠杀,只有提前退出的珈蓝成功保存实力。此外,兰疏影还把夜莺送到珈蓝手下,成全了她们俩。

但是有件事是她们都没想到的。

夜莺这个傻姑娘为表忠诚,在魂血上烙了兰疏影的气息,珈蓝想给爱人一个惊喜,花了一百年准备材料,想跟夜莺结共生契约。

这契约可以让命魂紧紧相连,从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然而,本该是两个人的契约,落成后却多了第三个人……

人是兰疏影亲自送出去的,夜莺又对她言听计从。

珈蓝乐颠颠地对夜莺用共生契,却莫名其妙跟一个被关在夺情狱的囚徒绑定在一起,这让她怎么可能不多想?可是契约已经落成,无法更改。

她瞪了对面的女人一眼:“你最好是真的不知情。”

兰疏影满眼无辜地摊开手,“我理解你的心情,如果有解除契约的方法,我一定退出,不会打扰你们二人世界。”

被珈蓝没好气地啐了一口。

度过这个不愉快的开头,谈话正式开始。

珈蓝是直接降临在这边的游戏世界,她顶的身份是玩家。

恰好她身边就是人皇的雕像,出于好奇,她用破妄追溯了雕像的历史,最早是一千年前。当时雕像的面部十分清晰,她一眼就认出了,那就是影像里的少年乔森。

随后她通过图书馆调查了更多与人皇有关的线索,得出一个结论:人皇与乔森是一个人,而且,他的身份是玩家。

第一批进入《飞升》的内测玩家。

她们的对话并没有刻意避开华奇锋,他对珈蓝提到的破妄很好奇。

珈蓝抿了口果酒,指着兰疏影说:“你姐姐的眼睛很快就有大用处了。”

兰疏影挑眉,很快想到了关键:“你要研究那具冰尸?”

“当然,我去看过。但是那边太冷,我待不了太久,什么都没看出来,才想到你的鬼瞳。”

“等下,你是玩家,那你现在多少级?”

“59,跨过这道坎就是炼虚期,没找到合适的合体期怪物,升不上去了。”珈蓝皱着眉,有点不满意,“人皇是99级,正面进攻的话我们绝对不是对手,好点的结果就像你接到的那份记忆里一样,一巴掌扇飞,运气不好的结果嘛……当场就挂了。”

“你是从镜像世界过来的,又没有玩家面板,死了恐怕没机会复活,八成会直接出局。”珈蓝提醒她。

按照这个游戏的设定,30-39级是元婴期,兰疏影相当于39级。

那个男玩家紫霄狂龙说,目前达到金丹期的玩家还没到一百人,珈蓝却到了分神期,跟殷龙泉的修为相当。

果然是运气和实力同样逆天的女人。

“我猜也是。我还想问一个问题,”兰疏影说,“你下线过吗?”

珈蓝一愣,点点头:“下过啊,这个有什么问题?”

“你现实中的身体怎么样?”

“好得很,那会儿倒计时还没出,我去健身房玩了几个小时。”

兰疏影指节扣着桌面,慢吞吞地说:“可是我遇到的那个剑奴告诉我,他们之所以进来调查,是因为玩家陆续变成植物人。而调查结果……变成植物人是因为灵魂被她窃取了。所以,到底是你的身体例外,还是……?”

凭着多年的默契,珈蓝领会到了她的意思,脸色沉了下来,当即说:“你等我一会,我现在下线。”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快穿:大佬上线中》,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204 来啊,修仙啊27

两分钟后,座位上凝出珈蓝的身影。

她犹豫了一下才说:“我看不出来。”

“查过周围的东西吗?”

她嗯了一声,“都看过,能对得上。”

华奇锋大概明白了她们这段对话的意思。

假设乔一诺说的是真话,那么玩家在现实里应该是植物人,珈蓝下线后一切正常,就应该是处于巫创造的另一个虚拟世界——要么是完全模拟现实,要么改动玩家的记忆,让他们认为那就是现实。

而珈蓝有一种超能力,她能通过物品看到发生过的历史,她下线后看到的一切都有前因后果,找不出那边是虚拟世界的证据。如果那边是现实,乔一诺说的就是假话。

这是两条截然相反的路。

兰疏影微笑着说:“如果你下线后去的地方是现实,倒计时早就消失了。”

华奇锋目露迷茫。

兰疏影用眼神示意珈蓝,给他造一个梦境,不要让他听见她们接下来的讨论。

珈蓝照做了,并且开了一个屏蔽探测的结界。

兰疏影徐徐阐述:“我们先确定一下这次解密世界的主题。”

“乔森和巫是关键人物。乔森表达出要离开的想法,巫挽留,得到的答案很可能是拒绝,由此引发大灾。接着有了游戏世界和与之相对的镜像世界。”

“现在我们身在局中。如果剑奴是上面安排的线索福利,这几天肯定还会有其他任务者被引到这附近,这一点可以继续观察。”

“我们要做的首先是离开这个游戏世界。”

“你的身份是玩家,可是下线后倒计时没有结束,我认为,你下线后的那个世界也是假的。”

谈话到这里,珈蓝表示认同她的判断,沉声说:“她能骗过我的破妄,确实厉害。”

兰疏影感觉到了她压抑的怒火,摇摇头,算是安抚地说道:“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这具身体发生过什么,总觉得更被她针对。华奇锋是经历过一次转世,我的这具身体,更像是被截留过,然后处理掉一部分记忆,原包装投放到镜像世界。”

珈蓝沉默了一会,然后用酒在桌上画了三个圆,缓慢地说:“我们把镜像世界称为a,这边的游戏世界是b,我下线后的世界是c。那么,你从a到b,我从b到c,如果这三个都是巫创造的虚拟世界,就应该存在一个d世界,也就是,现实世界。”

兰疏影赞同地添上第四个圆圈,“没错。我的猜测就是,到达d世界才能完成解密。”

“接下来,可以讨论怎么离开了。”珈蓝怔怔地看着这四个圆。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手掌一翻,拿出一只精致的杯子,“差点忘了它,看看这个,我侥幸淘来的,是万年前的古董。”

万年?兰疏影一喜,那不就是大灾发生的年代?

“你发现了什么?”她没接过来,而是直接问结果,毕竟她没有破妄这种神技。

珈蓝预想过当她说出接下来这些话的时候,应该是得意的,可是破妄失效严重影响了她的心情,“所有记载里都说,人皇去请罪,被冻死在雪原上,其实不是。这杯子是从绝情峰上的宫殿流落出来的,它旁观了当时发生的事。”

珈蓝一字一句地说:“人皇是被巫错手杀死的。”

她摩挲着杯子的表面。

兰疏影觉得精神一阵恍惚,然后看见了一张很眼熟的脸,是乔森,珈蓝在把那一幕用造梦转达给她。

“他激起巫的怒火,然后故意死在她手里。当时的表情很有意思,他很期待……而且,我没看到他的灵魂离体。”珈蓝的声音越发低沉:“他一定知道什么,比方说……被巫杀死才能离开这个世界?”

“很有可能。”兰疏影想到了乔一诺的那个问题,这一瞬间,好像谜团里有一根渐渐亮起的线。

她早就觉得巫对联邦调查员的处理方案不对劲。

“联邦派来调查的人,他们接到的选择是消亡或者变成剑奴。可惜谁都没选第一条,这个就暂时先放着。我这具身体,华若瑜,她的记忆你应该也看了,她追踪到人皇冰尸这里,被打出去之后,出现在那边的世界,身体没变,而且缺了中间这一段记忆。”

“还有奇锋,他是我在那边偶然遇到的,我们是搭档。如果不是后面回想起来,我们都会以为镜像世界里的一切经历都是真实的。我这儿还好,只是几个月,他是活了二十多年,或许我们进入那个世界的时间恰好差了二十多年。”

珈蓝这时提出一个犀利的见解:“你们之后的记忆会复苏,会不会说明她做的手脚正在失效?”

“对……”从这一点出发,巫的手段失效,时间、空间是最有可能的因素。

“乔一诺说,他们剑奴杀死过很多调查员,没有轮回,所以,d世界里这些调查员有很大几率已经死了。而我和华奇锋遭遇的是人皇冰尸,不是剑奴,”兰疏影继续阐述,“……被它杀死或许代表在b世界死亡,只有人皇是巫亲手杀掉的,他的灵魂不知所踪,巫可能去追过他的灵魂,距离拉远,导致我们的记忆复苏。”

“还有,人皇是玩家,他去c世界可以直接下线,可他期待死在巫的手里……巫不杀第一批调查员,后面也是借剑奴的手去解决后续进来的调查员。”

“所以……”

珈蓝默契地接了一句:“我们的送死之旅,需要先把关键人物引出来。”

兰疏影皱眉:“巫已经被人皇算计过一次,恐怕不会再上当。”

“那是你不懂感情。”珈蓝毫不留情地嘲笑她,“相信我,只要是跟人皇有关,一定能引出她。”

兰疏影眼中滑过一丝茫然,轻飘飘地说:“也许吧,试试看,不过……”

珈蓝:“什么?”

“既然人皇的灵魂不在这个世界,巫还会在这里吗?”

珈蓝的笑容更盛,“亲爱的,你忽略了一个细节。还记得你这具身体的记忆吗,绿水钻进去看过,华若瑜跟人皇战斗的时候,绝情峰的峰顶,有光。”

她翻开桌上的一本书,是工匠回忆录。在她的指引下,兰疏影看到两张图。

第一张是一座华美宫殿的正面。

第二张是内部图,王座所在的殿堂,布置了许多角度特殊的镜子,白光从王座传出,终点是宫殿的上空。

“书上说,神坐在她的宝座上,光辉照耀世人。”珈蓝弯着明眸说:“当时,她一定在。”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快穿:大佬上线中》,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205 来啊,修仙啊28

兰疏影摊手,无奈地说:“还有一个问题,如果她不出手呢?”

按照她们的推算,被巫杀死就可以离开,那巫自己不知道?知道的话为什么要成全?

珈蓝的笑脸僵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我可以给她造梦。”

也就是骗她出手。

“先去看看场地吧,等我一会,我需要准备一下。”

兰疏影在储物袋里翻找一阵,感谢殷龙泉和龙门各位长辈送的见面礼,再加上玩家掉落的一部分材料,她做了几个高品质火符。

这种符有一定的防御力,能抵御风雪,也能源源不断地提供热量,最适合在雪原那种地形使用。华奇锋被留在主城里继续修炼,她跟着珈蓝去了人皇冰尸所在的区域。

莽莽雪原,锋利的雪片像刀子一样被风卷来,几次差点割破灵气罩。

珈蓝捏着火符,觉得浑身有一股暖流在游走,舒坦得像在泡温泉,跟上次来完全是一个天一个地的差别,她向旁边的人抛了个媚眼:“你果然还是我的最佳队友。”

兰疏影谦虚地笑笑,目光落到雪地里唯一的起伏,乍一看可能觉得那是块石头,其实是个跪着的人。

人皇冰尸。

“再近就要惊动它了,”珈蓝停住,关心地问:“怎么样?能看清楚吗?”

兰疏影眸中幽光闪过,冰尸的内部结构尽入眼底,一串串信息流涌进,她皱起眉,红唇微动,“灵魂缺失,高度变异。”如果用战力指数来对比,冰尸的战斗力是她们俩加起来的十倍以上,这个倍数意味着,在没有外物辅助的情况下她们最多只能撑十秒,正面相撞必定秒杀。

她特意看了绝情峰顶,寂然一片,卷在大雪里,并没有书上那种白光。

这趟出来只为观察,她们没有靠近撩拨冰尸,看完就回去了。

为了增加成功的几率,接下来两天,在符阵的增幅下,珈蓝成功斩杀一头凶兽,晋级炼虚,又在强力聚灵阵里一直窜到炼虚中期。

此外,这座主城里已经陆续来了一批任务者。

追查到绝情峰这里,大家都意识到恐怕要跟这个世界的神交手,有人紧张,有人胆怯,三五成群,希望集体的力量能帮他们成功。珈蓝因为超高的灵魂强度,被他们看作大腿,一群人聚在珈蓝居住的地方附近,没敢上来套近乎,但是明显想跟在后面捡便宜。

这些人有的是npc,有的是玩家,像兰疏影这样的调查员却一个都没有。珈蓝笑她是独一份,该珍惜运气。

“最强的是元婴初期,恐怕指望不上。”兰疏影低声说。

珈蓝不屑地瞥了那几桌一眼。

“以前你可不会关心这些蚂蚁,力气再大也只是蚂蚁,连天赋都没有,在这能顶什么用?”

的确,领悟天赋是区分任务者实力的第一标准,比如珈蓝的破妄和造梦,她的鬼瞳和业火。就拿这个世界来说,珈蓝的两项天赋都有很好的用途,不但先发现了有用的线索,还能抽出手去指挥绿水给她帮忙。

兰疏影淡淡地说:“不能太迷信个人的力量。”瞥见珈蓝轻蔑的冷笑,她没继续说下去,推开餐盘,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

忽然,一个细细的声音响起。

“主人……”

兰疏影一怔,这是奶糖的声音。

因为是解密世界,奶糖一直没出声,她还以为小家伙没跟进来。“嗯。”

“这里没有天罚之眼了,我能放开了吃吗……”奶糖问得很谨慎,又很期待,她几乎能脑补到小家伙可怜巴巴的样子。

“可以。”

奶糖得到回应,欢快地应了一声。

兰疏影继续根据人皇的特点琢磨进攻方案,忽然发现厅内喧哗。

两桌任务者全部离开座位,挤到窗户边上往外看。珈蓝在后面咳了一声,那些人乖巧地直接退开,把地方让她。

“嗯?”珈蓝看清那边的情况,顿时呆滞。

她一人独霸整个窗子,兰疏影透过她身侧的空隙,也看见了那个方向发生的异象。笔,啪嗒一下落在白纸上,蹭出一条歪歪扭扭的线。

绝情峰上空飘浮着一只长毛猫。

它的神态慵懒高贵,就像平日里被精心服侍着的贵妇。

可是这样远的距离,众人却能清楚地看见它的胡须。因为,这只猫的身躯接近半个山头,全部由闪烁的星钻光华组成。

它的前爪按在绝情峰顶那座神圣的宫殿上,张口,猛力一吸。

纷纷扬扬的雪花被一扫而空,猫身星光大亮,气势十足地长嗷了一声,四足发力,向它的目标追去。

大街上的npc原住民向着绝情峰虔诚地跪倒。

一个任务者跑出去问路人:“大叔,那猫您之前见过吗,看起来好威风啊!”

路人跪在地上,笑得一脸菊花开:“当然威风,肯定是神的宠物……”后面还有一堆夸赞猫的话。

珈蓝被兰疏影无意间碰到衣袖,回过头苦笑着说:“绝情峰有变,我们的计划恐怕要更改了。”

还要重新侦查,确定行动方案。可是现在倒计时只剩一天多,时间太紧。难道这个世界注定要全军覆没?她太久没出来做任务,才出山就遇到这种情况,也太狠了吧。

兰疏影怔怔地看着那只猫。

会有这么巧的事吗,奶糖刚问过能不能放开了吃,就出现了这个东西……

最重要的是,这只猫,跟穆皇后养的那只棕爪白猫形态几乎一模一样,一个虚幻形体的放大版。

“奶糖?”

“在的喵!”

“……你在绝情峰?”

“嗯啊!”

巨猫停在空中,萌态十足地舔舔爪。

兰疏影扶额:“没事了,你继续。”

她又补了一句:“别让那东西跑了。”

奶糖嗷了一嗓子,众人只见那猫像打了一桶兴奋剂一样,冲着前面的白影跳过去。

“它在做什么?”珈蓝目瞪口呆。

兰疏影想了想,反问她:“你没见过猫扑蝶?”

珈蓝干笑两声,“呵,呵,还真没见过动静这么大的。”

白影像掌握着空间跳跃的法术,时而出现在东,时而出现在西。

可是奶糖化身的大猫紧跟不舍,充分发挥体型大的优势,双方围着绝情峰展开一场激烈的追逐战。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快穿:大佬上线中》,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206 来啊,修仙啊29

一个时辰后,绝情峰的异象终于停止。

街上的大叔心满意足地舒了口气,挥着双臂,亢奋地大叫:“神宠大人已经把渎神者消灭啦!!”

兰疏影:“……”

珈蓝的手环在她臂弯里,明眸闪亮:“我觉得你好像知道什么。”

“我……”兰疏影顿了顿,说:“我得消化会再告诉你。”

奶糖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巨猫的身影连着它的猎物一起消失了,兰疏影将意识沉下去,这才看见一个小猫的虚影,爪子里抓着一个白蒙蒙的球体,正在欢快地打滚。

“这是什么?”她问。

奶糖喵呜一声跳到她脚边,满脸乖巧地把球递给她。

球体内部有人在尖啸,一双雪白的瞳孔凶厉地瞪着她。

巫?她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

不对,兰疏影仔细看了看,觉得这应该是分身之类的东西,跟巫长得很像,但还差了点神韵。

“吃掉它能进化?”

奶糖点点头,人性化地搓搓两只爪子,盯着这球流口水。

“需要多久?”

奶糖犹豫了一下,一道声音响起:“主人,能量太多了,可能要久一点哦。”

兰疏影翻手将球收下,“那你先别吃了,明天陪我去打架。”之前没想到小家伙有这本事,现在发现了,绝对不能放过它。

奶糖沮丧地试图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感化她,可是兰疏影直接把意识撤了回去。

一秒变成垂耳喵的奶糖独自凌乱。

“喵嗷……”

兰疏影含笑道:“别装了,明天表现好的话,这个就还你。”

她造它的时候是按着钻石魔方去做的,不知道这家伙怎么就执着当小猫了。

不过也挺可爱的。

手感很好,嗯。可以考虑以后换个外观。

奶糖的根底她是了解的,今天这一幕,也让她更正了对巫的认知。

一个看似无所不能的存在,创造了规则,也应被规则束缚。

奶糖以世界本源为食,恰好是创世者的克星,所以才能实现这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效果。

这才是她在这里最强的武器。

兰疏影的目光幽幽扫过隔壁窗口那群目瞪口呆的任务者。

恍惚间,她好像终于明白了之前忽略的东西。

……

这个解密世界的时间进度,太赶了。

它先用修仙背景和游戏等级制度去误导任务者,让他们以为必须提高实力才能突破这个世界,也可以理解为:踏碎虚空?

这会让一群人忘记这个世界是解密,包括她最开始也是很努力地修炼,要不是恰好从陈玄那里听到万年前的故事,她的节奏还会更晚。

接着出现了倒计时,要在十天内成功完成解密。

剑奴是巫的手下,属于游戏世界,但游戏世界又屈服于解密世界规则的安排,于是一群任务者被引到绝情峰。

到了这里,又容易形成需要强攻的错觉。

最高战斗力只有炼虚期的任务者vs对面99级的人皇冰尸和深不可测的巫。

这是一场不用考虑结果的较量。

出题的人不会希望所有考生都拿零蛋,同理,解密世界不是为了达成全军覆没的成就。

一定有帮助他们获胜的一线希望。

兰疏影把这一点告诉了珈蓝。

“差点又被骗了……”珈蓝咬牙切齿,“最讨厌这种世界了,麻烦得要死!”

“不管怎么样,我们要先见到他们,连敌人都没见到,那不是等死么。”

珈蓝狐疑地看向她:“你怎么忽然这么有底气了?”

之前还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琢磨怎么在人皇冰尸手里撑得更久,忽然这么大气了,让人很不习惯诶。

兰疏影笑了。

辛苦兜转了那么远,忽然发现最强杀器就捏在自己手里,当然有底气。她已经不在意剩下的时间能不能抓到那一线生机,大不了关门,放奶糖!

第二天。

雪原陆续来了两拨人。

前面的是兰疏影、珈蓝和华奇锋,后面遥遥跟着十几个任务者。

奶糖这一出手就是鲸吞,让巫直接损失了一个留在神殿守家的分身。

这就等于把计划简化了不需要再去撩拨人皇冰尸以刺激巫出面,因为,此时神殿的顶部已经亮起白光。

巫坐在她的宝座里。

一袭圣洁的白袍,雪似的瞳孔没有丝毫人类的情感,冰冷的目光落在兰疏影身上。她的嘴唇没有动,却有雷鸣般的声音在大厅内回响:

“人类,你好大的胆子。”

伴随着这声音的,是滔天威势。

三人觉得身体好似堕入深海,在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挤压,连呼吸都变成一件极其困难的事。

兰疏影在这时候忍不住冒出一个想法:她会不会就这样窒息而死,如果成功了,算不算被巫所杀?这个想法太有意思了,她几乎想尝试一下。

珈蓝定定地看了巫一会,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威压隐约淡了一些。

巫的目光转向她:“你笑什么?”

不远处传来沉闷而整齐的脚步声,杀意弥漫,刚被珈蓝搅乱的气氛又紧张起来。

珈蓝笑嘻嘻地指着她:“我笑你见识短浅,自以为是,你以为,披着一张假皮就能装神了?”

敢说这话,珈蓝当然是有底气的,因为她见过真正的神。

自然能分辨出来,眼前这位究竟有多么孱弱不堪。

脚步声离他们越来越近,能嗅到金属的锈味。

二十多个剑奴红着眼走进来,在巫的手势指引下,他们是悍不畏死的傀儡,是最忠诚的铁血战士。

还有特殊的脚步声,空气骤然变冷。

这次,出场的是人皇冰尸。

珈蓝的右眼开始发光,大团粉色气雾占据了这个宽敞的殿堂。

兰疏影向人皇冰尸脚下扔出去一块紫玉符,这是她特意为它准备的符阵,效果是禁锢。冰尸的身体停滞了一下,虽然只有不到一秒,然而粉红的气雾已经顺着七窍窜进它体内。

最大的威胁,99级人皇冰尸,就这么轻易地中招了。

所耗费的不过是珈蓝的少量魂力,以及两人搜集来的部分高级材料。

巫在气雾那头发出一声尖啸。

“别急啊,也有你的份……”珈蓝低声冷笑着,她的右眼因为剧烈的强光显得一片空茫。

巫从王座上站起身,雪瞳中露出迷惘。

207 来啊,修仙啊30

“留在我身边。m”

“抱歉,我……我必须回去一趟,你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我一定会回来的。”

“不可能!”巫的雪瞳里燃烧着幽冷的火焰,“你已经看见真相,我不信你会回来。你是想告诉他们,你会破坏我的计划!”

“我真的不会告诉任何人,我向你保证!我只是想回去参加我姐姐的婚礼,她是我唯一的亲人,这种日子我必须在她身边……”

“是么……那就更不能让你离开了。”巫冷笑着挥挥手,一个寒冰牢笼从天而降,将乔森关在里面。

她满意地退后两步,欣赏爱人焦急的神情,带着疑惑低语道:“这是我为你改造的世界啊,我对你那么好,为什么你就不懂得珍惜呢……”

乔森无奈又痛心,试图劝解她:“爱的基础是尊重,是理解,我可以不要自由,陪伴你千年万年,直到我灵魂消亡的那一天。但是我答应过姐姐那天肯定会到场!每个人一辈子只有一次真正的婚礼,就这一次,让我去,求你……”

可是巫听不进去,她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没有什么能打动她。

“留在这,你会拥有永恒的寿命,不老不死,无病无灾,你为什么……偏要跟我作对?那些爬虫的小命也值得你与我为敌,他们在你心里比我重要?你明知道,如果你回到现实,联邦会把你当犯人对待,只有在我身边你才是安全的!”

“呵呵,你自己的命你不在乎,你姐姐的婚礼也比我重要,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还要忍着你继续胡闹……”

她的目光移到他脸上,语气毫无商量的余地:“我不会让你走。”

乔森定定地看着她。

他沉默了很久,目光逐渐坚毅。

右手燃起金焰,他从囚笼上截取了一段寒冰,它在他手中变幻着形态,变成尖锐的武器。

巫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讥诮地说:“你杀不死我的。”

乔森的笑里沾染了绝望的意味,他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那截冰锥被巫挥手打飞,却在他的刻意牵引下……穿过他的心脏。那一刻,他的表情定格在释然。

解脱了。

……

“啊啊啊!!”

这是巫的尖啸,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地动山摇。

这个华美的大厅四壁出现了无数道裂缝。

吊灯砸落下来,将她宝贵的王座变成凹陷的废铁,光洁的地板上到处是碎石和尘土。

任务者们等候在宫殿外面,他们看见宫殿顶部的光闪烁不定,给人一种随时可能炸开的感觉。

“里面……怎么样了?”其中一个忐忑地说。

没有一个人敢进去查探。

在他们的理解里,那种程度的战斗不是他们这些小杂鱼能够参与的。

沉寂了一段时间,有的人默默地驾着飞剑退远了,更多的人依然等在原地他们想等尘埃落定之后再进去碰碰运气。

只有角落里的一对情侣手牵着手,坚定地走向大门。

兰疏影看见粉红气雾的那边亮起两点幽蓝的光。

她意识到,那是巫的眼睛。

珈蓝说:“她已经入梦。”

兰疏影一边用阵法困住攻上来的剑奴,一边跟珈蓝相互扶持着抵抗这里的地震。两人的身体东倒西歪,表情却松快了许多。

“能维持多久?”

“十分钟吧。”

“足够了。”

兰疏影手掌中出现了一块紫玉符。

花纹玄奥,蕴藏着威势。

如果有符师在这里,或许能认出它的身份斗转星移阵。她狡黠地一笑,将紫玉符朝着巫的脚下砸去。

还在原地疯狂大叫的巫眼里只有乔森自尽的那一幕,她蹲坐在地上,双臂呈现出怀抱着某个人的姿势。

刻着斗转星移的紫玉符在她裙子上化为齑粉。

同时,光弧出现在巫的周身,流转着浅蓝色的淡芒。

兰疏影拍开手里碎开的灵石粉末,轻轻说了句:“攻击吧。”

创造规则的人必须遵守规则,她把巫创造的东西,施用在巫的身上。斗转星移阵没有半点负面效果,反而可以为巫提供不错的防御。

随之而来的是,超级反弹。

兰疏影祭出玉符后,珈蓝率先出手,一枚通红的小剑朝巫的正面疾飞过去。

巫的眼神动了动,似有挣扎。

但珈蓝紧捂住左眼,造梦之眼光芒更盛,又将她的反抗压了回去。

心念一转。

梦境中的乔森缓缓睁开眼睛。

……

“你醒了?”巫欢喜地搂住乔森,声音很轻,像是害怕会击碎这个脆弱的梦。

乔森身上的血迹消失了。

寒冰囚笼的残骸也没了影子,这里一切如常,桌上的佳肴散发着香气,烛光微晃,一派温馨浪漫的场面。

他坐起身,温和地反搂住她,轻拍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像在安抚一个受到惊吓的婴孩,“别怕,我想通了。”

“以后我留在你身边,不会走了。”

“好。”巫的眼中转过万千情愫,这个拥抱很暖,她等候已久,可是……

最终,她面皮一颤,挣扎,到此为止!

还是那截冰锥,反握在巫的右手里。

鲜红的血溅在她手腕上。

乔森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呃……”

巫没有给“他”问为什么的机会,放下尸体,阴沉地站起来。

一双无形的手将她眼前的一切撕开,她抬眸,淡蓝色的光弧映在雪瞳里。

事实上,斗转星移阵已经建功了。

小剑被反弹回去,场内有三道渐渐消散的白光,分别是珈蓝和那对刚进来的任务者情侣。

属于兰疏影和华奇锋的两柄飞剑随后赶到。

因为要分心控制斗转星移阵,兰疏影是最后出手的那个,被巫抓到了机会。她的飞剑在空中摇摆不定,隐约要被吸进巫的手里。

兰疏影没有犹豫,毅然撞上剑尖。

嘶。

真疼。

一剑穿心的滋味,很久没尝过了,真是个真实的世界啊。

巫尖啸一声,飞剑在她心脏处爆开!

“姐!”

是华奇锋的声音。

他怎么还没死?

兰疏影意识弥留的时候,感到自己臂弯里好像多了一只手。

她倒下的那一刻,看见巫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用一双愤怒的雪瞳瞪着她。

208 来啊,修仙啊31

“哎?”一个声音惊喜地叫起来。

那人顿了一下,用更高的声音问:“你们看见了吗,刚才,她的手在动!”

这次的声音辨识度更高,兰疏影现在可以肯定,说话的这个是华奇锋。

她觉得眼皮很重,努力挣扎着睁开眼,入目一室洁白。

一双双或崇拜或关切的眼睛注视着她,他们都穿着军服,有些很面熟,大概是她昔日的同事,边上还站着一位威严的长者,他的军衔很高,双手负在身后,笑容很欣慰。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走廊路过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人,她所在的房间里也有护士忙碌的身影。

这里是……医院。

兰疏影看向床前的俊秀青年,华奇锋立即凑了上来:“姐,你终于醒了!”

“我们出来了?”她微笑着问。

“对!”

看得出来华奇锋是真的很高兴,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联邦军服,肩膀上挂着崭新的徽章,他往后退了两步,原地转了个身,好让她看得更清楚。

“嘿嘿,我比你早醒两个星期,将军一直在等你醒过来,等你好些了,我们一起出席颁奖仪式。”他兴冲冲地说:“真的出来了,而且不止是我们,还有那些剑奴和玩家,他们都在陆续醒过来,嘿嘿,这可是从b到d的跨越!”

说着,他的手臂在身前绕了两个夸张的大圆。

b世界,是巫创造的游戏世界,由《飞升》这款游戏的虚拟世界一分为二所得。而d世界,就是现实。

他们,出来了。

兰疏影在护士的帮助下靠在垫高的枕头上,感到身体空乏得很,四肢酸软,仿佛是动弹不得的样子。而且她现在整个人昏昏欲睡,只要让她再躺下去一挨着枕头,她觉得自己可以睡到天荒地老。

华奇锋给她倒了杯温水,并且体贴地放了一根吸管,递给她,关切地说:“姐,我们的身体有很长时间没活动了,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适应。而且你跟我不一样,你被巫攻击过,现在觉得难受都是正常的,医生建议要多休息。”

兰疏影默默听着,含着吸管喝完,擦拭嘴角的时候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说:“喔……不过,我不喜欢这里的环境。我想回家。”

在没有大病的情况下,病人的意志是得到尊重的,而且华奇锋对这位堂姐一向又敬又怕,有他前后帮着张罗,当天下午,兰疏影坐在轮椅上被他推回了家。

临出医院前,那位博尔将军郑重感谢了她的付出,并承诺为她晋升军衔。

这里是军区医院,她的私人公寓就在附近,几百米的距离,紧挨着一片满是青草的矮坡,推开窗户,鼻息里缠绕着清新的气味,很舒服。

家里很久没住人了。

华奇锋把她安置在阳台上,回去把家具上的白布依次揭掉,再把地面清扫干净。他一手提着水桶,一手抓着抹布,皮靴外面套着防尘袋,俨然是个居家小能手。

兰疏影看得忍俊不禁。

阳光照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嗅着青草香,她眯起眼睛,似乎又想睡觉了。

华奇锋看了她一眼,说:“姐,一会儿我帮你把床收拾一下,你睡会。”

“好啊,谢谢你。”

“自家人客气什么……咦?”华奇锋把正在擦拭的东西倒过来,发现是个厚实的相册,他摘掉手套,好奇地打开看起来。

兰疏影靠在轮椅背上,安静地看着他的侧影。

这一幕,可以算是岁月静好。

作为一名联邦的士兵,应该是以此为目标奋斗的吧。

联邦是一个年龄并不大的新政权。

许多年前,地球与其他星球相撞,人类文明一度中断,后来人类终于缓过劲来,齐心协力重建家园。他们把灾难前称为旧人类时代,并自称为新人类。热衷于考古的新人类踩在旧世界的基础上,发展出他们的文明。

巫就是在考古过程中被发现的。

新人类的数量不到过去的百分之一,然而地球已经不堪重负。

生存环境在不断恶化,在科技和医疗水平极度发达的今天,人的平均寿命却不到四十岁,移民到新星球是唯一的出路。《飞升》之所以那么受欢迎,与它的内部环境和真实度是分不开的。

记得第一段影像里说到未来世界的和平。

这个和平,不止是希望玩家的醒来能够停止他们家人持续向联邦表达抗议,也包括……能否找到控制《飞升》的方法如果这个世界的最高权限能被联邦掌握,哪怕只是一小部分,足够把那些反联邦渣滓关进去,那就太好了。

调查玩家变成植物人的原因,找到控制游戏世界的枢纽,这就是华若瑜接到的任务。

“姐,你看这是谁?”华奇锋表情古怪,拿着相册朝她走过来。

他的手指停在左下角的一张照片上,这是一张双人合照,左边一身少将军服的明显是华若瑜,她笑得很灿烂。

而右边……

右边……

兰疏影脑仁发涨。

照片里的少年一脸青涩,腼腆地站在她身边,像个乖巧的小绵羊。

不久前刚被珈蓝传输过一次造梦,这让兰疏影一眼就认出了少年的脸,这是人皇,也就是,乔森。

华奇锋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显然是希望她能拿出个说法。

兰疏影无奈地说:“我还真不记得了,不过看他穿的衣服,应该是军校的学生吧。”

看看照片的日期,已经是十年前了。

十年前乔森穿着联邦军校的军训服跟她合影,当时,华若瑜刚洗心革面,投靠联邦,做完几个超难度任务之后被授予少将的军衔。

在照片拍摄日期之后的半年,《飞升》内测开始。

也就是说,现实世界里的九年半,走完了《飞升》里的一万多年。

兰疏影模仿着华若瑜的语气,自嘲地笑了:“岁月不饶人啊,一转眼的,你姐姐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怕是活不了几年了。”毕竟这里的平均寿命就是35-40岁这个区间。

华奇锋入神地盯着照片里乔森的脸,许久才安慰了一句:“人都会老,都会死……最重要的是,活着的时候要过好每一天。”

如果不是现在四肢不得劲,兰疏影真想为他鼓掌。

她倦怠地打了个哈欠,“我困了,麻烦帮忙收拾一下床,然后你就可以回家了,谢谢。”

209 来啊,修仙啊32

这个夜晚,月色很明亮。

华奇锋从公寓出来,独自走在路上,硬材质的军服在行走时摩擦出沙沙的响声。

他的眼神很迷茫。

因为觉得自己像个丢了过去的孤魂,他攥紧拳头砸上自己的脑袋,为什么,他的记性好像更差了。

就连白天发生过什么都开始模糊。

路上有位大婶迎面走来,热情地跟他打招呼,手里端着一个宽扁的箩筐。

华奇锋清楚地看见她纵横的鱼尾纹。路灯底下,扁筐内整齐地码放着许多晒干的红枣。

他好像是认得她的,“邓妈?”

华家是标准的军人家庭,小时候没人管他,妈妈就请了一个性情和善的大婶来照顾他。

邓妈最拿手的就是红枣糕。

大婶踮起脚尖亲昵地拍拍他肩膀,称赞他这身衣裳帅得很。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走。

华奇锋独居在小公寓里,他的房子跟堂姐家大概两公里。

走着走着,他忽然感觉到不对劲了……这条路,怎么好像没有尽头……他们走了有多久了?明明只有两公里啊,为什么还在这条马路上?

冷汗从他额角冒出来,昏黄的路灯不再让他觉得温暖,而是十足的压抑,恐慌,街上没有一个路人,只有身边这个笑容亲切的邓妈。

当邓妈第五次说到:“雪茹真是好人,要不是她给我这份工作,我早就饿死了。”华奇锋终于忍不住了,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够了!”

邓妈吃了一惊,无辜地微转过头来看他。

按现在的平均寿命来看,她的年纪已经不小了,算是一只脚踏进棺材。她似乎是有点端不住,箩筐微倾下来,立即有五六个红枣顺着边缘滑出去,砸在地上。

有一个还弹到华奇锋的军靴表面,硬邦邦的,像块石头。

华奇锋颤抖着手从兜里摸出烟,给自己点上,狠狠吸了一口,然后在邓妈委屈的眼神里愤恨地把烟丢到地上踩了一脚:“给老子滚,滚!”

作为一个军人家庭的孩子,一个清隽儒雅的心理专家,一个执行过无数次卧底任务的精英少将,华奇锋本不该做出这么没有素质的举动。

华奇锋红着眼骂道:“鬼东西,哪来的就给老子滚到哪去,你装谁不好,非要装邓妈!”

“你知不知道,她早就死了!”

“就为了打枣子,跌到石头上,一头磕死了!”

他的拳头从下而上,把箩筐砸翻!一个个红枣被抛飞起来,再砸落在两人头顶。华奇锋额头上砸出一个鼓包,他抓过一个枣子凑到眼跟前一看,呵,原来真是石头。

邓妈慢吞吞地把身子完全转过来,另一侧太阳穴正对着路灯的光。

一个深不见底的血窟窿,还在汩汩流血,已经染红了半边肩膀。

她看起来很迷茫,含糊着说:“原来我已经死了……”

邓妈的迷茫没有持续太久,她很快抬起头,又是那副笑眯眯的和善模样,语气亲昵地说:“小锋,今晚有热枣糕,你训练完了早点回来吃啊。”

华奇锋的眼泪模糊了视线。

他大叫一声往回跑去。

身后是邓妈机械般重复的感慨声:“雪茹真是好人,要不是她给我这份工作,我早就饿死了……”

……

华奇锋走后,兰疏影侧躺在床垫上,她很困,但是无法安然入睡。

吃力地摊开手掌,月光洒落其中。

映着那个线条清晰的时钟,还有底下血红色的数字:22小时!

她勾勾嘴角。

直到看见照片上的乔森,她才明白巫为什么针对她。

在龙门的时候,她不能笑,然而华若瑜并不是面瘫,说明只是有人不想让她笑。

为什么这种情况仅限于龙门所在的a世界?

或许是因为,巫没想过一个记忆缺失、在她眼里只是爬虫的人,居然能突破a世界,并且在b世界里也过得如鱼得水。

百分之九十的女人,在对待情敌的问题上都会变得不理智。显然,巫也是这样。

兰疏影阖上双眼,意识沉下去。

奶糖化身的小猫背对着她,有一下没一下地甩尾巴。

“奶糖。”

“喵。”它转过来,一脸忧伤。

兰疏影好笑地踢它后腿,“查查这个世界的本源,抓回来,先别吃。”

奶糖更忧伤了。

“不愿意?”她的笑容渐渐淡下来。

“喵!”嗅到危险气息的奶糖一下子跳起来,跃出识海。

二十分钟后,萎靡了许多的小猫遍体鳞伤,衔着一个白色小球回来了。

这个球明显比上一个大了一圈,里面封着的白影跟巫的气息一模一样,显然也是分身,比绝情峰上看家的那个强一些。

奶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毛茸茸的耳朵耷拉着,配上这满身恐怖的口子,别提多可怜了。

兰疏影把这球切下来五分之一左右,抛给奶糖:“行了,别装了,快点吃完,后面还有事做。”

工具和宠物的区别很大,最初,奶糖对她来说就是一把用来开门的钥匙,随着相处得越来越久,小家伙又懂得撒娇卖乖,她渐渐把这家伙当作家里的小动物来喂养。

使唤它做事,偶尔也赏根骨头。

但如果它把进化来的智力用在偷懒耍滑上,她只好考虑抹掉它的意志,把这件好用的工具重新捏在手里。

用起来麻烦一点,但总比事情做不成好多了。

她瞥了奶糖一眼。

正在进食的奶糖明显哆嗦了一下。

“华奇锋呢?”她随口问道。

奶糖用爪子按住还在挣扎的残缺白球,乖巧地转过头说:“我把这个从他身体里抓出来,他没感觉到,现在应该已经到家了。”

话音还没落,兰疏影听到外面传来滴的一声有人在刷她家的门卡。

她似笑非笑:“到家了?”

奶糖:“……”

进来的确实是华奇锋。

他失魂落魄地打开灯,满身狼藉,却在目光定在她身上的时候安心了很多,一屁股拍在沙发上,一声不吭。

“姐……”他嗫嚅着说,“你,真是我姐吗?”

兰疏影挑眉,干净利落地说:“我不是。”

没想到他一脸感动地扑到床边,像狗子似的把头靠在床的边缘,一脸释然地说:“你肯定是我姐!”

“……”兰疏影真想问问奶糖,是不是刚才顺便把这人的智商给抓了?

“哦,呵呵,那就是吧。”

210 来啊,修仙啊33

白影化成的小球,是巫的分身。

显然,她把分身暂放在华奇锋体内,借着他的口,让兰疏影回答了关于乔森的问题。

其实兰疏影醒来之后就发现了,这里并不是她期望到达的现实世界。

首先,她手心里的倒计时还在继续倒数。

其次,华奇锋的表现有异常。因为那会儿她醒过来,华奇锋很高兴,他比划出很夸张的动作,跟她说,这是从b世界到d世界的跨越。

问题是……这四个世界的简化名是珈蓝提出的,而且珈蓝说话之前给华奇锋造过一次梦,她们从来没有当着他的面说过,换句话说,华奇锋不应该知道这些。

珈蓝比她脱离得早,很可能已经回到d世界了。

如果硬要找出第三个知道这些名词的人,恐怕只有巫巫能读取人的记忆,而这个受害者,是她。

兰疏影举起手揉揉额角,并不在意这一点,巫最多只能读到她作为华若瑜的记忆,而且只包括展示出来的,比如她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而隐性的那些,比如她跟奶糖的交流,巫不可能看到。

否则也不会把她丢到这个世界里。

巫在她自己创造的世界里无所不能,这是规则的力量,而奶糖是规则的产物,也以此为食,假设巫知道这个的话,怕是巴不得让她们主仆俩赶紧走,别留在这里搞破坏。

……

在神殿里,兰疏影在最后一刻被巫阻截过,醒来发现华奇锋的异常,她想当然地认为这是冒牌货。

事实上,他是真的。

……

不过白天发生过的所有事,他只记得她醒来的那几分钟,也就是说,之后他的身体已经被接管了。

直到分身被奶糖抓走,那之后的才是华奇锋自己经历的事。

“姐,你还记不记得邓妈……”华奇锋把路上发生的事告诉她。

兰疏影一脸波澜不惊。

她不会把奶糖的存在告诉他。

就在刚才华奇锋叙述的过程中,奶糖已经把那五分之一的分身消化了。

现在可以肯定,这里是c世界,珈蓝下线后就是来了这里,这是一个根据玩家记忆创造的虚拟世界。

人与人之间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网,而每个人所处的地域不同,常去的地方不同,经历的事也不同,不但要符合现实,还要考虑到整个世界的发展,想要完全复制出来是很困难的。

但如果只是制作一个能瞒过玩家的世界,那就相对简单很多。

其实只需要根据玩家的记忆,模拟出一个个设定好的假人和假场景,相当于游戏世界里的npc和地图,对于巫来说,只是照葫芦画瓢。

拿今晚发生的事来说,邓妈就是根据华奇锋的记忆创造的。

邓妈为了给他做枣糕意外摔死,这是华奇锋不愿意接受的事实,巫的分身显然没捕捉到这部分,它误以为邓妈仍然存在,于是制造了这个假人。

假人按邓妈的方式说话,遵照她的生活规律也就是设定好的程序,在这个时间点,端着红枣路过那条街道。恰好跟华奇锋相遇。当华奇锋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巫的分身已经被奶糖抓走,没有根据他的反应进行调整,才有了今晚的灵异事件。

……

兰疏影叹了口气,他回来耽搁了一阵子,现在的倒计时是21小时。

她坐起来,利索地掀开被子下床。

华奇锋一脸问号:“姐?你身体这么快就恢复好了?”

废话,她本来就没事,那种虚弱感是分身给她制造了幻觉。

兰疏影还有一种猜测,可能是因为在乔森看来,华若瑜是一个美丽而强大的存在,于是产生妒忌的巫希望她失去灿烂的笑容和强大的武力值。

兰疏影摆摆手,“我要去一个地方,你跟着来。”

“啊……哦,好的。”华奇锋挠挠头,不用她说,他肯定要跟着啊,这都什么事啊,一路惊心动魄的。

真想快点回现实,他要回窝大睡三天三夜……等等,回现实?

他又迷茫了,为什么会这么想?

“姐?咱们现在,又落到虚拟世界了?”

兰疏影瞥了他一眼,知道这是因为被分身寄生过造成的影响,点点头,没吭声。

她的时间不多了。

车停在军区医院住院部的门口。

黑幽幽的建筑屹立在一片矮木林中,为了节约能源消耗,联邦规定了熄灯时间,这里没有一扇亮着的窗户,就像黑暗中潜伏着一头巨兽,只待有人乖乖走进它的嘴里。

奶糖化成的小猫虚影在前面引路这是得自分身的记忆,绝对靠谱。

绕开路上的医护人员,两人一猫找到某间单人病房。

兰疏影扭开锁,走进去。

月光照在洁白的床单上,被子里躺着一个人。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门外,粗糙的白石灰墙,门和其他病房没什么不同。

她的指尖弹出一点火焰。

再看看病房室内温馨的壁纸,豪华单人沙发,红木小桌上摆着几盘新鲜水果和点心,还放着一个精致的相框。

兰疏影拿起来一看,是一对年轻人的合影,左边是成熟了许多的乔森,右边,雪瞳乌发的少女对着镜头笑得很甜。

仿佛不知愁滋味。

或许堕于爱河的小年轻都有过这样的阶段吧。

华奇锋问她这是哪里。

兰疏影示意他去看床尾那张姓名卡乔森!

她轻笑。

“这里是罪恶的发源地,是出去的门。”

“这儿很有趣,高高在上的‘神’,理所当然地为心爱的人开特权。可怜留不住人家。”

用珈蓝的话说,留不住,是因为巫不懂怎么爱一个人。

珈蓝还骂她不懂爱情,是块不开窍的榆木疙瘩。兰疏影觉得,她没必要懂。

华奇锋只留意到一句:“是出去的门”。

然后他看着堂姐把手移向床上的人。

他的目光凝固了他意识到,堂姐并不是拿着一只打火机,那是从身体里释放出去的火……不,这不是重点。

关键是,她到底要干嘛?!

火光映着女人平静的脸。

年轻的躯壳在火中静静燃烧,他身上的被子被掀开了,露出一具套在丝绸睡衣里的身体,死寂得像一具尸体。

华奇锋被她的举动吓到了,以至于没有看清楚,事实上,沐浴在火里的乔森没事。

真正被烧起来的,是里面那些带着怨念的灵魂。

211 来啊,修仙啊34

一个张牙舞爪的白影扑面而来,被奶糖拦住。顶点x

很快,兰疏影手里多了第三个白色小球。

只比指甲盖大一点。

里面还在活动的影子手捧着一根白蜡烛,它有眼睛,却没有其他五官,整张脸如同被折弯了的卡纸。

让兰疏影回忆起了a世界里掌管生的巫卫。

白影越来越多,给人的感觉就像乔森体内藏着一扇大门,正在源源不断地放出这些古怪的生物。

奶糖渐渐亢奋起来食物,它看到好多食物!

兰疏影适时地说:“小鱼小虾就全吃了吧,不用留着。”

“喵嗷!!”

小白猫抖抖毛发,半虚半实的身躯越涨越大,钻石般的身躯与月光相映生辉,它的头顶紧挨着天花板,巨口一吸,两三条白影毫无反抗之力地进入它的喉管。

兰疏影拉着茫然的华奇锋退出这间病房,却没有收掉手里的业火。

走廊两端各出现几排黑影。

脚步声近了。

最引人注目的一双双麻木冷漠的眼睛。

他们像一群衣冠楚楚的丧尸。

也像严格遵守程序设置的机器人。

白大褂披在这些或高或矮的躯壳上,一把又一把手术刀,薄如蝉翼,闪着锋锐的寒光。

兰疏影玩味地弯起嘴角,里面放虚的,外面放实的。

巫已经损失过两个分身,现在该意识到是谁做的了吧。

为什么,还不露面呢?

这里不再是游戏世界,华奇锋看不见里面的白影和奶糖,但是这些没有自我思维的医生他看得清清楚楚。

见此,华奇锋严肃起来,从靴子里抽出一把长匕首,等候着走廊左边的那群白大褂。

他以无条件的信任把后背交托在她手里。

兰疏影却没动。

如果是华若瑜在这里,应该会与搭档同步行动,两人后背相贴才对。

可她不是啊。

“只有需要战斗的时候,我才会这么喜欢解密世界……”她低低地说,笑容愈加浓郁。

因为,可以随心所欲地使用天赋啊,无人监管,只要她能做到,烧了整个世界也没关系。

“姐,你刚才说什么?”

华奇锋疑惑,是战斗指示?可他什么都没听清楚啊。

紧跟着,一只冰凉的手击打在他的后颈。

华奇锋瞪大了眼。

昏厥过去的身体被兰疏影接住,靠墙安置。

她空着的右手朝着走廊那一面斩钉截铁地挥下。

火莲在她身后绽开虚幻的光影。

与上次出场相比,这次的莲花形态更加细腻真实,莲心一颗鸡蛋大的白色光珠,是烈火燃烧到极致的表现。每一瓣莲花都携带着勾魂夺魄的力量。

烧吧,毁灭虚伪而罪孽的一切。

火流冲过白大褂们奋勇向前的身躯,仅仅一瞬,走廊上清静了。

灰白粉末躺了一地。

还有烧化了的金属液体,无助地黏在地板上。

兰疏影很满意这个效果,白大褂们所站的瓷砖没有被伤到一分一毫,说明她对火莲的掌控力又增强了。

继续磨合下去,或许,火莲的灵很快就会重新诞生,到时候她的战斗力会更上一个台阶,也可以实行她的某个疯狂计划。

走廊另一端的白大褂就像没看到这一幕,仍然麻木地向她走来。

如果是一只凶兽向你龇牙,人们会觉得那叫露出獠牙,会由衷地感到惊恐,会努力想办法解决困境。可如果换成一只走路都不稳的小奶狗,人们大概只会觉得,它故作凶狠的样子又可爱又好笑。

这群“小奶狗”也没撑过两秒,留下了一片片同样的粉末。

里面,也该有结果了。

兰疏影拖着华奇锋的后颈衣服走进去。

病房里很安静,业火从乔森身上退到床沿,绕了一圈,红艳艳的,映得他像是躺在花环里。

奶糖重新化为小白猫,骄傲地甩着尾巴,示意主人来看它的工作成果。

它的面前码放着一堆圆球。

大的是乒乓球的规格,是巫的分身所化,这里有两个。

其他的都只比指甲盖大点,里面封着巫卫。数量倒是真不少,兰疏影数了一下,如果加上最开始那个白影,总共是99个。

兰疏影摸了摸小家伙的头,赞许道:“干得不错,大丰收。”

奶糖蹭她手腕,嘴里不停地撒娇。

她又走到乔森床头,端详着这张苍白的脸。

指尖触到微凉的温度。

这大概是c世界里仅存的一点真实。

“出来,不然我就烧了他。”她淡淡地说。

为了增强说服力,她弹了一点火星子到旁边的丝绒窗帘。

从前她的红莲业火只能对鬼物和冤孽生效,加了南明离火之后却弥补了这个缺陷。

况且这里也算不上实物。

一道飘渺的影子在她对面渐渐成型。

巫,终于出现了。

兰疏影不想跟她废话,直接让她开启大门,放他们姐弟俩出去。

巫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回应,她歪头打量着兰疏影。

或许是因为她已经通过分身听到了答案,因此将华若瑜从情敌列表里划了出去,与神殿一战的时候相比,此时的巫明显平和了许多。

兰疏影心里一动。

她的目光从被业火包围的乔森身上一扫而过,她忽然意识到,床上这个人恐怕在巫的心里地位不高,否则,巫一出现就该扑上来了,不该是这么平静。

奶糖共享过巫分身的记忆,指引到这间病房。兰疏影也能感觉到,出去的门就在这里。

如果那扇门不是乔森本人,那会是……?

她任由巫打量,心里回想着她走进这间病房之后看见的每一样东西。

去掉可能性不高的家具、壁纸和食物,几率最高的一件……

那就是……照片!

乔森和巫的那张合影!

借着病床的遮掩,一条纤细如发丝的红线从她脚下缓慢地延伸出去,它藏在地砖的缝隙里,朝着照片靠近。

“你毁了我的计划。”巫终于开口。

她伸出一只白得透明的手,与昏迷中的乔森相握。

“还有十天,他就可以醒过来……他会拥有崭新的记忆,在这个世界里常伴着我。”

“你把它们都烧了,我要重新攒魂食,这很麻烦。”

212 来啊,修仙啊35

巫的语调依然平静,但是恶意已经缠绕上来。顶点x

空气变得粘稠,似乎连月光都被隔绝,病房里暗了几度。

对于巫的责怪,兰疏影只是淡淡地反问道:“他醒不醒,跟你囚禁我有什么关系?”

巫扯扯嘴角,白惨惨的眼珠子死寂沉沉,幽幽地说:“你的灵魂很强大,一定很美味。”

终于说出目的了。

做人,还是应该直白一点好。

如果巫上来就打苦情牌,叙述她跟乔森的爱情故事,或者爆料身世,用种种因素表现她的可怜,或许兰疏影会觉得直接下手有点别扭。这样说开了就舒服多了。

你要吃我的灵魂,所以用幻境来消磨我。那么我摧毁你的幻境,顺便把你做成宠物粮。

看吧,公平合理。

奶糖不需要吃饭,吸取规则之力是为了进化。巫的四个分身都在这里,算是给它留着的零食,如果是巫本人呢,岂不是一顿丰盛的好味大餐?

兰疏影忽然想到了什么,笑着说:“我有个同伴,她的灵魂应该比现在的我更强,按你的观点来看,应该更美味才对。你任她出去,却把我留下?”

“这是觉得我比较好拿捏?”

南明府里的任务者为利益而结盟,也随时可以相互倾轧,她的灵魂曾被无数人觊觎。

当年她只有鬼瞳一个天赋的时候,在高级任务者里算是处于比较弱小的阶层。拼着被烧成飞灰的风险,她磨炼出红莲业火,从此,众鬼避让。

巫真的很会挑人。

把擅长幻术的珈蓝放出去,却把专精战斗的她留下来。

让她怎么好辜负这份良苦用心?

巫皱眉,大概是被说中了心思,却固执地强行解释道:“我本来不想杀你,她很强,但是没有能力收服我的分身,那就只可能是你。”

这个“她”,指的应该是珈蓝。

神殿分身被奶糖抓来,引得巫现身,随后他们就进了神殿。

以巫的逻辑,灵魂强就代表这个人厉害。

珈蓝从头到尾只动用过造梦的手段,于是,巫的怀疑目标就落到了因为受损导致灵魂强度稍逊的兰疏影身上。

现在,四个分身都在她手里。

凶手罪名已经落实。

兰疏影知道这也算是巫找的借口,神明的架子端得太久了,想吃点东西都要找借口,真可悲。她拿出一个白球抛给奶糖,轻声提醒说:“正餐来了,这次可以放开了吃。”

从巫现身开始,奶糖的口水已经流了一地。

没有主人的命令,它不敢动,听了这话,奶糖开心地抖抖毛发:“喵嗷~”

这一声喵叫含着娇羞,缠绵婉转,像陷入爱河的少女。

哦不,真正陷入爱河的那位少女其实在对面。

巫的手中凝出两把弯刀:“我不会让你走。”

兰疏影指着乔森苍白的脸,带着讽刺意味地笑道:“这话你对他也说过。”

巫的表情裂了条缝,地底传来嗡嗡的响声,月亮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惊雷骤雨,这是它们的神在发怒。

地砖开始龟裂,碎块往下沉,很快露出底下的深渊。

病房里的摆设却还在原地,虚幻地飘浮着。

巫终于看见那条纤细的火线,愤怒地尖啸一声。

相框朝她飞过来,可是半道上出现了一面火墙,将它拦在外面。

火莲的虚影继续扩张,熊熊火焰窜上天花板,烧灼的气息弥漫,兰疏影提着华奇锋踩在火流汇成的地毯上,一派平静地说:“其实我也可以说本来不想杀你,你造的孽跟我本质上没有关系,毕竟我不是为救世而来。早点让我走,今天的一切不会发生。”

“我不信你!”巫大叫,“你们人类满嘴谎言,我被骗过一次,在地下待了八百年才回来,是你们教会了我欺骗。”

兰疏影说:“你这是迁怒。”

八百年前的人,怕是连骨灰都不剩下了,她因为一个人而憎恨整个人族,设下圈套引联邦首脑上钩,用一款看似可以转嫁现实危机的虚拟游戏,困住了无数灵魂。

巫的复仇过程很精彩,恰好衬托了那位首脑的愚蠢,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外如是。

“我实在不喜欢被人一次又一次地关起来,你恰好这么做了,所以我现在要杀你。”兰疏影微微一笑你喜欢先找借口后做事,那我也给你一个借口。

在乔森想出去参加姐姐的婚礼之前,他发现了巫的秘密,巫拒绝信任他,认为他出去一定会泄露给联邦,逼得乔森选择以死解脱。

眼下,c世界里,乔森这具身体是真实存在的。巫把乔森从d世界移到这里,硬生生为他造了一扇虚拟到现实相接的大门。

需要花费什么呢?

答案已经由分身告诉了她,是五十万个灵魂。

五十万个鲜活的人命,在人类数量日渐稀少的今天,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现实里的九年半,《飞升》里的一万年。

现在的玩家仍然认为自己刚进入游戏,以晋到金丹期为荣。

一万年,连金丹期都到不了吗?兰疏影冷笑,记忆篡改,最早的受害者并不是她啊。

大批量篡改玩家的记忆,又损耗了多少灵魂?

她当年大开杀戒,杀的都是被六道排斥的恶鬼怨魂,可比不上眼前这位的手笔,设下一个局,轻轻巧巧地拿了近亿的储备粮。

“我没做错。”

“每一代魂兽都是这么生活的,我们在星空下放牧灵魂,用它们搭建世界,铸造实体。”

灵魂是建筑材料,是力量来源,是巫能否拥有现实躯体的关键。

一个看似真实美好的世界后面,是无数条哭嚎的怨魂。

这就是巫隐藏在《飞升》背后的秘密。

“你弄错了一件事。”兰疏影轻轻跺脚,火流里涌现出层层叠叠的火莲花,它们继续向四周延伸,代替了原先的地板,铸造出一片烈火炼狱,“我,根本,不关心你的对或错。”

奶糖的身躯一瞬间涨大。

氤氲着星钻气雾的猫爪试探着放在火莲上,它歪歪头,对着兰疏影柔弱地喵了一声。

兰疏影没好气地在心里斥道:“随便踩,掉下去算我的!”

奶糖放心了,身子一伏,直冲着大餐跃去!

“喵嗷!”

一爪撕裂这片空间,开启了战斗主旋律。

213 来啊,修仙啊36

规则是很麻烦的东西。m

巫在前面的世界里不能亲手杀人,困住冰尸和剑奴之后她就成了哑炮。

放奶糖出来跟她斗也可,利用斗转星移的反弹效果死在她手里,也可。

效果都是突破b世界,回到现实。

可是如果在这里被巫杀死,迎接兰疏影的会是真正的死亡,后果是自动退出解密世界,并且承受上面的惩罚。

不能输,也不可能输。

兰疏影用火焰形成的鞭子把相框勾到手里,细看起来,里面的乔森眼神十分灵动,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哀求。

“你在里面啊……”她笑笑,没管乔森的哀求,继续研究这个相框。

既然乔森的灵魂被关在这里,相框就是界门这个猜测应该是对的,然而她费劲了好半天,还是没找到开启大门的方法。

“我要出去,”兰疏影盯着照片上的乔森随口道,“你有什么法子吗?”

乔森没有犹豫,像是终于迎来了期待的宿命。他点了一下头。

随即,他的目光落在正在跟奶糖打架的巫身上。

巫自曝是魂兽,大千世界里的某个奇特种族。

处在巫织就的世界里,奶糖原本处于下风,直到它发狠了,咬破兰疏影先前给的白球,得到了补充,同时也得到了这个世界的本源。

还是那句话,在神座上待久了,头脑会变得不清醒,会忘记自己原本是个什么东西。巫给无数人创造梦境,时间久了,她自己也相信了这个梦,以为自己当真是无所不能的神。

她大概不知道,就算是真的神,也会有被打倒的时候。

面对天敌还没有自知之明,是劫。

很快,巫被奶糖压在爪子底下,身形虚幻到极致,仿佛禁不住一阵风吹。

她空茫的眼神落在兰疏影手里,瞳孔一缩,又开始剧烈挣扎。

她的每一次挣扎,都会从伤口里泛出一丝丝雾气,奶糖喜悦地趴上去,鼻翼一扇一扇,很沉醉的样子。

兰疏影表情有点怪异,她觉得这个画面就像在吸猫薄荷。

相框在她手中发热。

一道光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巫的身后。

他低垂着眉眼,指节怜惜地摩挲着巫的侧脸。

奶糖不高兴了,朝他龇牙发狠。

“奶糖,回来。”

兰疏影招手。

她对乔森说:“我放你出来,你帮我们出去,这很公平。”

乔森抬起头,神情很温和,湿润的眼睛里带着忧郁的味道,他虚抱着巫,却用手掩住她的眼睛,弯下身子,贴在她耳边轻声说:“我爱你。”

“不!”

巫意识到了什么,她竭力挣扎,缭绕的白雾已然交织成网。

缩小的奶糖趴在兰疏影脚边有点躁动,它立起身子努力把白雾扇到自己这边,这些是魂兽的精华。

乔森在满室火光里渐渐变成一个透明的影子。

他的手指穿过巫的长发。

只留下复杂的眼神和最后一句告白。

原地出现了一个漩涡。

……

乔森的灵魂,是巫最珍贵的藏品。

她做着一个美梦,期冀让乔森既保留着纯粹的爱,又能忘记她造成的伤害。

现在。

这个梦彻底碎了。

因为乔森首先是一个人,其次才是她的爱人。

这是珈蓝给兰疏影解惑时说的。

彼时,倒计时已经消失。

兰疏影抱着一只慵懒的猫,在跟对面的女人共享下午茶。

麦香味十足的甜饼干,造型别致的小蛋糕,再加一壶香茶。

值得一提的是这茶叶,联邦最高规格的待客产品。

昨天,真正的博尔将军来过,给她这位民族英雄带来许多礼品。

整个联邦都很忙,唯独她在偷闲。

上午刚参加过乔森的追悼会。

关于在c世界里的具体经历,兰疏影没有告知珈蓝以外的任何人。她只告诉联邦,如果没有乔森,她的任务不会完成得这样顺利,他是真英雄,幕后英雄。

巫最后选择了给乔森殉情。

她的本体死在业火里,分身全在奶糖肚子里。所以三个虚拟世界都已经破了。

让兰疏影惊讶的是,现实世界里竟然有很多地方都被巫做过手脚,虚虚实实,融合得很完美。

如果不是巫的骤然离世使得幻境破除,或许联邦会逐渐被蚕食,到那时候,整个星球都可能变成这只魂兽的畜牧圈。

“船票……”

“我要买船票……分神期,老子做到了,我要船票啊!啊!!”

楼下有个醉汉提着酒瓶晃晃悠悠地路过,似哭,似笑。

他醉得并不厉害,吐露的却是肺腑真言。

细看他走路的姿势就会发现,他走得不稳并不是因为喝了酒,而是太久不活动造成的双腿虚浮无力。

醉汉踉跄着摔在地上,捶地大哭。

哭他白白消耗的岁月。

哭他被一个梦骗了很多年。

……

珈蓝收回目光,淡定地说:“他这样还算好的。”

兰疏影换了个坐姿,摆出愿闻其详的姿态。

珈蓝说:“那些植物人一个接一个死,办个葬礼也就完事了,可是从巫死掉以后,植物人陆续醒过来,很多人承受不住打击,自杀的有,发疯的也有。喏,别看底下这个嚎得起劲,其实他能从医院里好端端地走出来,说明还不错。”

兰疏影想起来了,分神期,船票,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

玩家达到50级分神期,就有资格购买船票,可以移民到新星球居住。

看起来挺不错的一项福利。

不过结合着玩家被篡改过很多次记忆,就知道这只不过是巫的又一次欺骗。

玩家以此为目标奋进,其实只是离死亡名单更近一步。

再往前,就要变成她优先考虑的建筑材料了。

兰疏影也是微微一笑:“嗯,这个人运气也不错。”

一晃眼在虚拟世界里过了一万年,先要熬过那些记忆的冲击。醒来,又发现自己的人生已经静悄悄走过四分之一,这种体验,一般人还真坚持不住。

四分之一绝不夸张,以这里的一个人能活40岁来算,十年,刚刚好。

有些人因为灵魂被巫消耗掉而死,有些人在昏睡状态下自然老死,现在又有很多人,刚醒过来就要面对自己变成“垂暮老人”的事实,心理阴影面积可想而知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珈蓝抿了口茶汤,问道。

214 来啊,修仙啊37

这确实是联邦能拿出来最高品质的茶了,但是以地球目前的污染情况来看,也算不上什么好茶。

她尝了一口就不想再碰,嫌弃地把杯子搁回桌上:“想捡便宜的傻子都出局了,有两个走运的,昨天刚走。”

兰疏影记得,当时有一对情侣走进神殿,是跟珈蓝一起出来的。

解密世界以巫的死亡宣告破除,事实上,他们三个回到d世界之后,任务就已经成功了,珈蓝随时可以离开,只是想等她一起。

兰疏影捋着怀里这个小家伙,想了想说:“我想再等等。”

珈蓝的眼神微透出异样,走到兰疏影身边,把奶糖从她怀抱里拽出来,拍掉她膝盖上的长毛,语气很平淡地说:

“这件衣服不好看,不适合你,该换一件了。”

她将手臂在兰疏影颈部绕了个圆,唇几乎紧贴着兰疏影的耳垂,看起来十分亲昵,远远被人看见,甚至会生起遐思。

她柔声说:“我衣柜里有不少,回头给你挑挑。”

兰疏影微怔了一瞬,自然地微侧过脸,似有几分羞涩。

“你的眼光我当然信得过。不过昨天刚发了一笔奖金,我想这两天出去逛逛,可能有更喜欢的。”

“那也行。”珈蓝含着笑靠坐回去,打了个呵欠,拍拍身旁的空位说:“陪我睡一会吧,我在家等你回来。”

兰疏影知道,她作出如此亲密的姿态,不是在逗自己玩,只是为了防止这次解密世界会留下录像。

毕竟,在上面看来,自己现在就是夜莺。

她挪到珈蓝旁边,给对方盖上薄毯,也合上眼睛。

“睡吧,我也困了。”

一觉醒来,身旁这具躯体已经失去温度。

珈蓝分到的这具身体,是个孤儿出身的超级女富豪,兰疏影拿着她手写的遗嘱,叫来她的手下把尸体带回去火葬。

青皮猴子绿水并不是只存在于游戏世界里,现实里也有这么一只,它是要随主人一起走的,临走前还做了件坏事吃水果时沾了一爪子汁液,糊得兰疏影裙摆上满是斑斓的爪印。

绿水吱吱叫了两声,朝她挥了两下爪,毫无征兆地倒地身亡。

“再会。”兰疏影平静地说。

她本来想让那几人回来,把猴子的尸体也带走。

犹豫了一下,反正只是暂用的皮囊,没必要浪费双方的时间,她索性将猴尸带到地下室,挖个浅坑把它葬了。

兰疏影洗了个澡,把被绿水弄脏的衣服换下来。

珈蓝出来之后,为了防止意外状况,给联邦捐了一笔巨款,唯一的要求就是把好友的身体接出来,她自己照顾。

她口中的好友,显然就是兰疏影顶的这具皮囊,华若瑜。

华若瑜正在执行机密任务,本来不该被挪动,然而金钱的力量是巨大的,现在兰疏影住在珈蓝的豪宅里,白天穿的那件也是珈蓝喜爱的风格,一件浅绿色霍布尔裙。

珈蓝亲自设计的款式,找人定做的。

……

“这件衣服不好看,不适合你,该换一件了。”

珈蓝不会挑剔她自己的品味,不好看是假的,后面才是真话。

衣服,皮囊。

夜莺。

她是在预警:夜莺的资料卡已经被盯上了!必须更换。

……

“我衣柜里有不少,回头给你挑挑。”

可以理解为:12区的资料卡你随意用,等我联系你。

……

兰疏影听出了她的意思。

但不想担这个人情。

使用夜莺的资料卡,是在消耗自己当年对夜莺的恩情,但是如果用了珈蓝提供的资料卡,就是承受一份以后要还的恩情。

到了她们这种程度,恩情不恩情的,说不准就是要命的风险。

有奶糖在,她的选项还有很多,没这个必要。

处理完珈蓝的葬礼,兰疏影没有立即离开,她还有一件事没做。

第二天,她去军部找到一份机密的阵亡英雄名单,里面果然有乔一诺的名字,在最上面一行。

她给乔一诺办了张死亡证明,随后带上自己的军官证,去了联邦最大的交易市场。

令她没想到的是,她在这里又遇到了前几天来接走珈蓝尸体的人。

对方显然是把她当作珈蓝的“遗孀”对待,态度毕恭毕敬,时刻跟在她身边听候差遣。

对了,他的身份是这个交易市场的负责人,这份基业,理论上现在是挂在她的名下。

“咳,我需要一份格拉三号。”

对方微怔:“这是顶级的基因修复药剂,现在恐怕没有多余的份额,您看可以等到下个月吗?”

兰疏影拆开乔一诺的证明,表示自己是受人之托,负责人欣然接下,很快帮她取来乔一诺的那个包裹,“这就是乔先生购买的那份,他一直没有取走,因为没留地址,我们无法帮他配送,所以存在这里。”

他不会来取了。

兰疏影带着这份沉甸甸的遗物去了乔治街351号。

这个服装店已经濒临倒闭,老板娘蒙着厚厚的白纱,坐在画板前绘制一幅素描画。

一个穿着联邦军服的士兵,身姿笔挺,他严肃地抿着嘴角,眼神却流露出无奈和宠溺。

老板娘放下画笔,无声地流泪。

兰疏影安静地等她画完才在柜台上敲了两下。

装着格拉三号的包裹,乔一诺的证明,还有乔一诺拜托转达的话被她写在信纸上,都放在这里。

她没跟这个真正意义上的遗孀交谈,直接回家了。

“消化得怎么样了?”兰疏影潜入识海,询问趴在地上的这坨猫球。

奶糖半晌才瓮声说:“再给我,一个小时……嗝。”

兰疏影耐心等着。

这晚的天一片阴霾。

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厚重而肮脏。

一个小时后,奶糖终于空出一点肚子,把留在最后的超大号白球,也就是巫的灵魂,一口吞下去。

“主人……我可能要休眠一段时间。”

“嗯,好梦。”

兰疏影拍拍它的头。

她在家里布置出一个殉情现场,留下遗书,然后选择离开这个世界。

没有管“联邦英雄华若瑜与女首富珈蓝殉情”的消息会给各界带来怎样的震撼,兰疏影安静地跨过界门。

215 华奇锋番外

我坐在分享会的现场,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的嘴好像在动,可是没有声音。

有人拍了我的肩膀,我抬起头,发现是博尔将军。

“好了,年轻人,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是请务必振作起来。”

振作?为什么要振作?

我的目光穿过他的臂弯,落在墙上的黑白照片上。

年轻的女人,笑容灿若暖阳。

那是我的堂姐,华若瑜。

他们都说她是一位英雄,因为是她解开了《飞升》背后的秘密。魂兽的存在让人战栗,经历过魂兽之灾的人类变得莫名的齐心,这一切的功劳,都要归功于堂姐和所有在她之前牺牲的调查员。

她将所有人带入了联邦前所未有的和平年代。

今天,我作为她唯一的亲人,被要求在这里做分享……真见鬼,我不明白有什么值得分享的!

我什么也不知道,一醒来就迎来她的死讯,最不能接受的是她的死因殉!情!

跟联邦第一首富殉情!跟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的手下们很贴心地保留了两任主人的遗体,把她们俩摆在一具宽敞的水晶棺里。我的愤怒在看见她们面容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我想,我是认得她的。

她叫珈蓝,堂姐的那位老朋友。

我记得她们看起来很亲密。

就像一对闹过矛盾又重归于好的恋人。

那是个气场很强的女人,跟堂姐确实登对,如果是她的话,似乎,也不是太难接受。

好吧,我承认,我其实是受不了她一句也不解释,就这样任性地放弃自己的生命。

博尔将军转交给我一封遗书。

上面只有寥寥几句话。

“本人的一切资产赠予我的堂弟,华奇锋。”

“保险箱钥匙在车库的鹿角挂毯夹层里。”

“珈蓝女士的遗产全数捐出,用于移民计划,祝一切顺利。”

“我走了。”

字迹跟她本人一样果断。

潦草地写在一张用过的草稿纸背面。

一点也不庄重。

好在她还记得这是一封遗书,并没有在末尾写上“再会”或是“期待与你相见”这类的话。

我趴在遗书上,觉得头很疼。

还有一丝幻想:也许这也是个虚拟世界吧?

巫那么厉害,千年来,人类只遭遇过这么一只魂兽,哪就这么容易被杀死?连尸体都没见到,我不信,呸。

出院后,我去了军部,要求查看那份最高机密的卷宗。

刚拆开包裹,里面掉出一个发旧的笔记本。

这是一本日记。

扉页用墨绿色的彩笔绘制出一个身穿联邦军服的无脸人。

我稍微提起精神,继续往后翻。

日记的主人叙述方式很简练,经常只有日期和一句话。

有几页被人折起来,还用红笔打了标记,这是调查员常用的手法。

……

3/25晴

今天我遇到了世界上最完美的女孩子,她很可爱,眼睛是雪白的,我希望她健康快乐。对了,她的名字是巫。

……

4/12雨

我确定我爱上她了,非她不可。跟她在一起的每分钟都是快乐的,我舍不得下线。

……

5/11晴

她接受我了!真的接受我了!我是最幸福的人!

……

8/1?

……

我注意到这里的日期被杂乱的线划掉过,可能连日记主人自己都不知道当天是12号还是13号,底下的字迹也很潦草,疯狂,难以辨认。

……

“我不该打开那扇门……他们在叫我,他们不想死!……巫,为什么,为什么?!我该不该救他们……救救我……巫,求你,千万不要是你。”

……

门响了。

我走过去。

女生大而漆黑的瞳仁映出我不修边幅的样子,我摸摸脸,哦,距离那次糟糕的分享会已经过了半个月,我竟然颓废了这么久。

上面也没派新的任务下来,真是不错的待遇……

呵呵,大概他们还在讨论该给我配一个什么样的新搭档。

“小锋,我……回来了。”她细声细气地说,柔弱又小心的样子,好像在担心我对她做什么坏事。

“哦。”

我关上门。

她愣在原地,然后不死心地继续敲。

“小锋,是我呀,我回来了。”

从另一个男人的枕头边爬下来,回到一个刚拿到英雄勋章的人的家门口,值得大声宣告吗?

好像是值得的。

我嘲讽地看着她。

堂姐还在世的时候提醒过我,她说这种女孩子心术不正,让我多留心。

在我们接到那个任务之前,我亲眼看见这个纯洁善良的小姑娘穿着短裙摔进别人怀里,用嘴给对方喂酒。那天,她柔情满满,我落荒而逃。

“滚!”

我的人生里,这是第一次对着这个姑娘吼。

似乎在不久之前我刚这么吼过谁,可我记不清了。

我记不清的还有很多。

比如说,在我醒来之前好像曾经把轮椅上的堂姐推回家,可是醒来之后我成了被护士放在轮椅里的那个。

更羞耻的是护士还给我垫了个围兜防止口水流到衣服上。

要是被堂姐看见,她大概能取笑我一年。

她走后,我失去了最好的搭档,兼最后一个亲人。

“我们还没分手,我还是你的女朋友,我们不是说好的,今年去你姐姐家里吃饭,年底就结婚……”

我的女友站在门前喋喋不休。

“你有多久没看过新闻了?”我打断她的话。

“一,一年多……?”

“好的。我们今天正式分手,你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了。还有,你,不配跟她吃饭。不见。”

我看见她的眼泪,说实话,这次一点也不心疼,只觉得虚伪。

她说了很多,我懒得挪动,就靠在墙上安静听着。

到最后,她恶狠狠地骂:“华奇锋!我今天才算看清你,你这个恋姐狂魔,对了,你们是搭档,平时没少抱在一起吧!”

我拨了报警电话,理由是恶意骚扰,以及侮辱联邦军人。

那边问我的姓名和地址,我报了名字。

一分钟后,离这里最近的两个警员把这个疯女人扭送走了。

临走时,其中一个小心翼翼地跟我说:“请节哀。”

我摆摆手。

堂姐走得那么洒脱,如果我继续难过下去,她该骂我不争气了。

算了吧,华奇锋,你该醒过来了。

216 烟火人间,安得太平1

可能是因为得到过珈蓝的示警,兰疏影觉得,这座暗金殿堂带给她一种压抑的感觉,所以没有多留。

就在她离开的一瞬间,殿堂坍塌了。

没有一丝粉尘泄露在外面。

从上方看去,就像一只骤然紧握住的手掌,而兰疏影是从指缝里刚刚逃逸的一缕风。

她在芥子舟里观看着这一幕,脸色阴沉。

奶糖的钻石躯体飘浮在她身侧,如先前说的那样,它正在休眠。

整个芥子舟空间内只有她自己,一个没有呼吸和温度的魂灵。

一刹那,竟无比孤单。

她愣了一下。

忍不住戳戳奶糖晶莹的外壳,没有你在旁边聒噪,竟然会觉得孤单么……

兰疏影微微犹豫之后,左手掌心升起一朵火莲花。

它愉悦地燃烧着,偶尔溅落出纤细的火信,是莲花被撕落的丝。

她仿佛被蛊惑了一般,将火莲变成一缕火舌,凝在食指上,缓缓靠近自己的右臂。

被火焰燎到的地方像被点着的纸卷,立即冒起青烟。

嘶!

她撤了那火,费了点功夫才把那块魂体修补好。

还是……太心急了啊。

如果火灵还在的话,她就可以用这团火淬炼魂体,使自己变得更强。有灵识的火懂得辨认敌我,也知道她想要的效果是什么样子,绝对不会造成刚才那样的自残。

这次是解密世界,她没有收获到灵魂,不过奶糖获益匪浅。

它接下来会休眠很久,在那个世界里它粗略消化了巫最弱的那个分身,后面又鲸吞了三个分身,还有巫本体死后留下的白球。

这样算下来,奶糖醒来的时间很难确定。

偏偏夜莺的资料卡可能暴露了。

她现在倒是可以把休眠中的奶糖当钥匙,自己开启界门进去找寄体,绕过南明府进行私下交易。

可是又觉得不太放心。还是休息一阵子吧,将最近的经历沉淀下去,对魂体上限扩张也有好处。

说实话,兰疏影觉得还是不太理解乔森的选择。

本来没想过杀乔森,她只是觉得他可怜,顺手放他出来。她猜测是界门的相框并不是离开c世界的门,而是囚禁乔森的笼子。

真正的门,却是乔森本人。

珈蓝说他们俩的爱都太扭曲,不圆满是必然的,共死的结局反倒是圆满了。末了调笑她一句:“你也只是看客,不用考虑那么多。”

的确不用。

兰疏影靠在银座上,安静地闭上双眼。

空间内寂然无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银座扶手上方的钻石魔方颤动了一下。

她睁开眼,奶糖乖巧地跳进她手里。

“主人,我又长大了。”

这次没有开发出新的功能,只是在原有的基础上提升。

最让兰疏影惊喜的是,幻化进阶了。

现在,奶糖可以入侵到南明府的任务者身份系统,帮她幻化成任何一个任务者。

“主人主人,我们去下一个世界呀。”

“好。”

……

漫长的隧道里有两个奔跑的人影。

他们身后有无数个黑影在追逐,越来越近了,两个逃难者的体力已经接近极限。

跑在前面的男人稍稍落在女人身后,他用小刀在掌心开了个口子,撒出一把染血的符咒:“老子跟你们拼了!”

“师兄!”女人厉叫。

黑影转瞬间包围了她娇小的身躯。

惨叫声响彻整个墓穴。

她到死都没明白,嘴里喊着要跟鬼物拼命的师兄,为什么会把她推过去……

……

兰疏影下意识伸手探上自己的咽喉。

肌肤平滑,不疼不痒。

可她就是觉得堵得难受,那种感觉就像被人硬塞了拳头大的破布进去,呼吸都变得困难许多。

视线范围内有杯残茶。

她掂了掂旁边的茶壶,空的,便暂时歇了喝水的心思,打算找个安静的地方接收资料。

这时候有个伙计模样的瘦小光头过来找东西,看见她在这站着,惊讶道:“哑妹,你怎么还在这傻愣着,唐老爷还等你的茶呐!”

他一侧身,兰疏影才注意到,原来这人不是个光头。

他脑袋后面还连着一根长到腰际的麻花辫子,拿红绳子在底下缠几道,辫子编得整齐美观,倒也显得他精神利索。

这种打扮,她在电视里见过。

所以这个小世界的时间背景应该是清代到民国之间,具体年份还要再看看。

他在小院里转了一通,看她还站在原地,叹了口气,无奈地走过来:“怎么的?昨夜里烧糊涂了不成?连茶也不会烧了?”

兰疏影点点头。

伙计嘴里抱怨着,行动上却是飞快,三两下支起小铁壶。

把热水烧上,他又翻出茶叶来,自嘲了一句:“我这点微末手艺,可万万比不得你,”话音一转,他又嬉皮笑脸道:“不过呐,人家唐老爷也不是为了品茶来的,只要是你亲手端上去的,哪怕是那老鼠尿,他照样夸好喝!”

经过这几句,兰疏影已经大致明白了。

怪不得刚才觉得喉咙难受,原来她顶的这身子是个哑女。

低头看看,凹凸有致,腰肢婀娜,能入那什么老爷的眼,大概是个美人胚子吧。

伙计伸了个懒腰,又感慨起来:“你是个好命的,要是能让唐老爷买了去,过府里就是第三房奶奶,总比跟着咱大老爷们熬日子的好,尤其这地方,唉,邪乎咯。等领了这个月的工钱,往后你怕也见不着哥哥我了。”

兰疏影想问他话,一张开嘴,喉咙堵着,嗯一声都办不到,她下意识皱起眉。

伙计注意到了,乐呵呵地把茶具挨个清洗了摆在桌上。

“得嘞,难受归难受,可别冒眼泪,要是挨掌柜的看见,以为我欺负了你,可就是我的罪过了。秀才说的那句话好啊,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缘分到了,也没辙,小松哥劝你一句,早做打算,可千万别……”

“咳!”

外边传进来一声重咳。

伙计的“良言”戛然而止,灰溜溜地进屋去了。

这回进来的是个花白胡子的中年人,戴着瓜皮帽,穿一件挺括的深棕色大褂,鼻梁上架着眼镜,气质儒雅。

只是他眉头紧锁着,似乎是遇到了很愁难的事。

217 烟火人间,安得太平2

兰疏影能感觉到这具身体对他的依恋和敬重,便对着他乖巧地笑了笑。

他叹了口气。

经过她身边时,他没跟她对视,而是抬头瞪着屋檐,眼里泛着潮气,沉声说:

“丫头,唐怀民他这辈子过得光明磊落,我探听过,他想纳你,全因你跟他早丧的发妻模样相似,如今他年纪大了,只希望身边有个人陪着。你要是看得中他,嫁妆我给你备齐,这个月你就走!”

“到了唐府之后甭管别人怎么说,你心里就当自个是他收的干闺女,他不会碰你,等你给他送了终,便带些银子改嫁去……在唐家住着,平日里好吃好穿,不用做活,也没人给你委屈受……这乱世里头,有个依靠总是好的。”

“怪叔连累了你,要是能晚几年,叔肯定给你挑个可心的憨厚小子,你苦了好些年,本想让你嫁人之后过得舒坦,可实在是没办法……委屈你了,孩子。”

他本想摸摸她脑袋,手抬到一半,又是沉沉一叹,掀帘子进去了。

“你去吧,唐怀民在前头呢。”

话说到这份上,兰疏影知道现在是没机会接收资料了。

她不知道原主泡茶的手艺如何,就按自己的习惯沏了,端起茶盘沿青石板路往前走。

这里大约是前店后宅的格局,能听见前头街道上人声鼎沸。

待客的窄间里坐着一位戴金丝眼镜的长衫老者。

听见脚步声,老者侧过来,看她的眼神很温和,有怀念,却不带贪花好色的杂念。

只是在某个瞬间,兰疏影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

她悄然记下了。

唐怀民招手示意她过去,兰疏影依言上前,很快代入角色,给他倒了杯茶。

“丫头,昨天教你的那几个字,可还记得吗?”

字?当然不记得,她什么都没收到呢。

唐怀民见她不答,也不恼,用手指头蘸水在桌面上写给她认。认完了字,他不作声了,喝完这杯茶径自离去。

兰疏影跟在后面送他出了大门,忽然被柜台后面的人叫住:“哎!哑妹,你过来!”

她走近了,那人搓着手小声说:“哑妹啊,今儿个有侯雪文的戏,我可馋了好久了,近段时间店里也没什么人,你帮我盯一会,怎么样?”

“你是咱掌柜眼跟前的大红人,他准不会难为你,至于我,嘿嘿,明个我就回家了……”他这么说着,还真拾掇起东西,要提前下班走人。

不知道这家店到底遭了什么难,伙计一个个都要走,那个掌柜跟原主看起来感情不浅,却急着把她嫁给一个老头子当小妾。

问题不小啊。

兰疏影没急着走进柜台,趁这人还在收拾,她去店门口转了转。

路人看她的眼神很躲闪,有个大娘拉着孩子路过,见她出来,朝地上呸了一下,急匆匆走了,嘴里直喊晦气。

兰疏影摸摸脸,感觉更古怪了。

店不大,门口左右钉着木板,上书:“南北客商来南北,东西当铺当东西”,墙上拿白漆涂了个圆圈,中间是个硕大的“当”字。

是家当铺。

她本能地联想到,该不会是这家店收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让鬼物缠上了?

这不是她瞎猜,根据殿堂里的提示来看,这里本来就是灵异世界,女主的身份是降魔师,男主是个占洞为王的老僵尸。

她进来之后,看见这当铺里弥漫着森森鬼气,丝丝缕缕,一时半会摸不到源头。

伙计走后,先前那个掌柜走出来,发了一会怔,亲手把门板安上了,铺子里暗了许多。接触到兰疏影疑惑的眼神,他苦笑着说:“这铺子是开不下去了,甭再祸害旁人,你也别在这看店了,回去歇着吧。”

也好。

兰疏影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把奶糖整理过的资料看了一遍。

大概是女降魔师跟尸王的爱情故事。

最开始女主功力还浅,认不出尸王的真身,以为他是个风流贵公子,两人打打闹闹,磨出感情之后尸王暴露了,面对师门的逼迫和爱人手里沾染的血腥,女主陷入挣扎……

哦,最后还是he大结局。

在她知道尸王杀了她爹的前提下还能he,也是绝了。

等等……

兰疏影眼睛一瞪,张子珺,张伯渝……张伯渝?!

那不就是刚才那个掌柜吗?

女主是掌柜的女儿?

……

她好像该了解一下自己在剧情里扮演什么角色了。

沉入识海,这里有个苍白少女在等她,少女眉眼俊丽,紧抿的唇透着坚毅,让她一见就很有好感。

少女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两秒,然后跪下去磕了几个头。

“告诉我你的心愿吧,待会把记忆给我。”兰疏影提醒她。

少女的双手交叠着,盖住咽喉。

兰疏影才想起她是哑巴,“那你写出来。”

少女摇摇头,剧烈咳嗽一阵才用嘶哑的声音说:“大仙,求你帮帮张叔吧。”

哑女,不哑,而且身世不简单。

她是在乱葬岗生下来的,不是正常出生。

十八年前,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倒在青河县外的乱葬岗上,路过的老郎中听见婴孩的哭声,一时恻隐心起,他剖开女尸的腹部,从里面取出一名女婴,就是哑妹。

女尸卧下的地方是阴脉交汇处,哑妹出生又恰合阴时,高僧断言她是鬼母所生的邪孽,应当用火烧死,以免引来鬼物觊觎。她最后没死,因为有位当铺老板表示愿意收养她,那个老板就是张伯渝。

他承诺如果哑妹以后招来鬼物,他会去请玄门高人出手,绝不坑害乡邻。

张家有一道宝贝符箓镇宅,哑妹在这里平安快乐地长到十岁,这时,家里来了一只鬼王。

如高僧所言,哑妹在鬼物眼里是上好的补品。

符箓对付不了鬼王,可是哑妹在濒死之际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咒法,她反把鬼王吞了进来,将他封在体内。只要保住一口气不泄,鬼王就出不来。这个女孩以大毅力封印了鬼王,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兰疏影沉吟道:“那个鬼王呢?”

哑妹抬起头,苍白的手指抬起,指向她的身后。18

218 烟火人间,安得太平3

兰疏影扫见她眼里的异样,心头警钟大响。

就在这时一只森冷的骨爪从她眼角闪过。

白影一扫。

咔嚓,咔嚓。

奶糖化身的小白猫不满意这个口感,把骨渣吐出来,又在兰疏影凶残的眼神里,委屈巴巴地把它捏起来。

奶糖很惆怅,这骨渣是掉在识海里,就算不管它,过一会也就没了……唉,谁让主人是个洁癖呢,认了。

少女傻在原地。

兰疏影心情复杂,“你,眼光挺好。”

跟巫一样,特别会挑人。

她可能是被哑妹当成身上带功德的孤魂野鬼了。

哑妹假装应下这次交易,是想引诱兰疏影的魂魄入体,喂给后面那只鬼王。通过这种献祭,鬼王或许会暂且放过她,又或者,他们俩已经达成同盟,会分享战利品。

然而,举个恰当的例子,如果那些孤魂野鬼是鼓足勇气去抢金店的贼,那么南明府的任务者就是动辄灭人满门的杀人狂。

大家都是做鬼,但层次还是有区别的。

少女口中凶残狡诈的鬼王,现在就像一只乖巧的小兔子,被两道锁链定在后面,他的骨爪只剩一只了,另一只的残渣这会儿在奶糖的爪垫上捧着。

如果战场是在哑妹体内,兰疏影可能会输,然而,为了避开南明府的检测,她在跟原主谈生意的时候往往会把对方拉入自己的识海,在这里,这两位都得乖乖盘着。

“你那位张叔还夸你是个有毅力的姑娘,他肯定没想到,你是早就被这东西同化了……有个词叫为虎作伥,你说说,你算什么?”

有个迷信的说法,被老虎吃掉的人死后会变成伥鬼,专门引诱别人来给老虎吃。哑妹八年前把鬼王封在体内,看起来是做了件大好事,可是哑妹在共享的记忆里隐瞒了她跟鬼王沟通的部分,又跟鬼王合作对自己出手。

那就让兰疏影不得不怀疑一下,当铺里的鬼气,会不会就是他俩做的?

面对她的质疑,少女矢口否认。

“咳,上差,上差?”

兰疏影回过头。

鬼王从黑雾里探出一张俊秀的少年脸蛋,笑得一脸喜庆无害,讨好道:“这事儿您问我呀,我清楚!”

……

入夜了。

霜气寒凉。

兰疏影被吵得没法入睡,她从房间里溜出来,悄悄往库房走去。

鬼王告诉她,大概在两个月前,这家当铺的典当师看走了眼,收进来一包有问题的古董。

为什么说有问题?

不是因为货假,而是这些古董来历不明,鬼王看得出来,有不少器物都带着死人身上的尸气和煞气,八成是墓里淘来的。

从那以后,当铺里先后有了夜半白影、深夜人声、血掌印……

闹得最过分的时候,客人进来典当东西,还能听见小孩在耳边吵闹,又觉得有人往脸上吹气,阴风阵阵。

那个闯祸的典当师连工钱都没好意思结,羞愧地走了。张叔请了几位所谓的高人,都拿这情况没辙,他又派人去请玄门的大师,可是半个月过去,一点没消息。

鬼王被那道咒术锁在哑妹身体里出不去,就拿这些当猴戏看,见多了,还真发现了这家伙的身份。

“上差,就在那个盒子里。”他化身成一个站在烟雾里、唇红齿白的古装少年,殷勤地指路说。

兰疏影在桌上这一堆杂物里翻出了他说的东西。

一个老旧的铜质圆盒,巴掌大小,一打开,正面是磨得锃亮的铜镜,底下还有呛人的碎末。

她在镜面上敲了敲,“出来说话。”

摄于她刻意模拟出的高阶鬼物气息,镜面上很快浮出一张煞白的人脸,如水波一般在镜面里荡漾着。

“最近当铺里发生的事,是你做的?”

兰疏影语气很不好。

她在芥子舟里睡不了,终于借着哑妹的身子,想好好睡一会,被这东西给搅和了。

人脸承认了,却坚称他没有恶意,是好心报恩。

原来这是一只镜鬼,他寄身在这件古物里,本是在青河下游的坟场底下,与一处古墓的主人为伴。

但是半年前,墓里来了一伙贼,被古墓主人的手下追赶时,其中一个女盗墓者被她同伴害死,化成女鬼,不知怎的,她现在能力大增,找回来吞了古墓主人。

女鬼凶悍得很,把古墓主人手下的鬼物全吃了,就连上面坟地里的鬼魅也被她吞得七七八八。

镜鬼因为藏得隐蔽,暂时没被她发现。也是他运气好,在女鬼吞掉那些东西转身闭关的时候,又来了几个盗墓者,把镜鬼附身的盒子一起偷了上来。

张叔开了二十多年当铺,从典当师手里接过来,本能地感觉这些东西不对劲,他先对包裹供香,让里面的镜鬼饱食了一顿。

镜鬼说,那个女鬼死得冤屈,一定恨毒了她那些同行,等她出来以后,那几个盗墓者再加上当铺里经手过包裹的人,都会不得好死!

所以他才在当铺里闹出大动静,就是希望张叔这个好人能够快点放弃当铺,逃到别的地方,没准还能捡回一条命。

兰疏影赞许道:“照这么说,你还真是好心。”

镜鬼得意起来,“那是自然,我们虽然是做了鬼,也讲究个知恩图报的道理……啊!!”

艳红的业火在镜面上肆意舞蹈,对里面的镜鬼造成不俗的伤害。

属于离火的高温很快将古镜变成一坨半融的金属,汁液烧穿了地面。

镜鬼死了。

这下,轮到鬼王瑟瑟发抖了。

兰疏影扔下盒子的残骸,幽幽地吐槽:“活了几百年,连托梦都不会?”

以为她这么好骗?

明明就是他出世之后想害人,好比猫吃老鼠之前喜欢玩弄一番,等镜鬼玩够了,就是当铺众人的死期,尤其是那个眼神不好使的典当师。

她没打算动鬼王,这家伙很有眼色,能力凑合,如果收服了他,带在身边,就更符合这个世界降魔师的配置了。

这是哑妹的第二个心愿,当一个优秀的降魔师,保一方太平。

而第一个心愿是,帮助张叔脱险,安度晚年。

219 烟火人间,安得太平4

兰疏影并不会因为哑妹的心愿很正能量而高看这姑娘。

她承认自己先前是看走眼了。

刚见到哑妹的时候,她以为这是个心性极好、执着坚毅的女孩子,没想到面相也有骗人的时候。

一个选择跟鬼王合作的人,会以清除邪祟、天下太平为目标?

不太现实。

或许换另一个角度会更容易理解哑妹的心理哑妹被收养之后是在青河县长大的,她长期被县里的人排斥和鄙夷,把这一笔笔仇恨都记在心里,她以鬼母产子的身世为辱,并且迁怒到其他的邪物。

当降魔师,不是为了福泽苍生,而是为了满足她的报复心理。

不过哑妹也有想保护的人,就是真心待她好的张叔。

她心愿里的保一方太平,是保张叔所在那片区域的太平,旁的地方,那与她无关。

兰疏影把镜鬼栖身的盒子残骸扫进簸箕里,剩的鬼气她随手喂给鬼王了,淡淡地对他说:“你跟这具身体好歹有八年缘分,她说的话你也听见了,我听说这里的降魔师都有鬼宠,只要你有价值,我不但不杀你,还会好生培养你。”交易已经构成,完成哑妹的心愿她才能安心使用这具躯体以及接受目标的灵魂,这跟她不喜欢哑妹是两码事。

鬼王化身的少年欣喜若狂,连连点头,口呼主人。

他不傻,当年以为哑妹一个小孩好欺负,他什么也没准备就来了,没想到被反咬一口,一禁锢就是八年,这些年他半点长进都没有,如果就这么灰溜溜地回他那片山头,怕是还要被往日的手下看不起。

哑妹身体里现在待的这位,不知是什么来头,不但熟稔他们鬼物的事,手段也高明,尤其是她用的那种火,别说是镜鬼,就算是他,也没法在火里撑过五息!

跟在她身边,哪怕捡点剩的也比回去好啊。

鬼王大口吞吸着当铺里残余的森森煞气,美滋滋地想。

封印鬼王的符咒是哑妹下的,兰疏影把哑妹拘起来,然后解开符咒,顺带治好了这具身体不能说话的毛病。

她真的不怕鬼王反水。

带个“王”字,听起来厉害,其实跟六道鬼界的那位有着云泥之差。

眼前这个,充其量就是在阳间占领一小块地盘的孤魂野鬼,矮子里面挑将军,对她来说,凑合着能使唤罢了。

烧掉罪魁,这一夜终于没有怪声了,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早,有人敲门。

“丫头,”张叔仍是紧锁眉头的愁难模样,本就花白的胡子似乎又白了几根,“去玄门送信的人一直没消息传回来,我实在不放心,打算今天动身过去,顺带探望你姐姐,你看是跟我一道去,还是回老宅住?”

在张叔的认知里,这间当铺里不安全,肯定是不能留人的,他已经打发了几个伙计,现在当铺里就剩他们俩。

兰疏影想告诉他镜鬼已经被她解决了,转念一想,如果镜鬼所言是真,后面应该还有个实力强悍的女鬼,早晚有一天要追到这里来,到那时候,对于身为普通人的张叔又是一个威胁。

而且,张叔是女主的父亲,剧情里那头尸王自私且残忍,动辄坑害女主身边亲近的人,张叔就是这么被他害死的。

算算时间,女主现在已经跟尸王认识了。

从尸王手里保下张叔的命,要么她比尸王更强,要么隔绝他跟女主的接触。

可是以张叔对张子的溺爱,难。

“叔,我陪你去吧。”

张叔瞪大了眼:“丫头,你能说话了?!”

突然,他推着她肩膀把人按在墙上,严肃地喝问道:“你是谁!”

鬼王的事他清楚,要是丫头突然好了,说明鬼王已经破封出来了!张叔早就发过誓,如果丫头真被鬼王占了身子,他就是拼了命也要挡住,不能坑了乡亲们!

兰疏影拨开他的手,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编瞎话:“叔,昨夜我娘来过,她帮你解决了铺子里徘徊的那只镜鬼,还教了我一些本事,现在鬼王已经被我收服了。”

随着她的叙述,张叔听得一愣一愣的。

可是事实就在眼前,哑妹的病好了,当铺里下半夜开始也确实没有那些怪事,风平浪静,让他甚至有点不适应。

他恍惚地听完,又看了她展露的本事,喃喃道:“原来你娘生前也是降魔师,怪不得当年你能封住鬼王。收服了?……收服了好啊,学了她的手段,以后就不怕有坏东西来欺负你了,好!”

他释然了,哈哈大笑起来。

兰疏影也笑了。

两人当天收拾了干粮包裹,搭车前往玄门。

就在当天傍晚,青河县来了一个大眼睛短头发的年轻姑娘,跟张叔有三分相似,却偏爽朗一些。她跟路人打听到当铺的位置,敲了一阵,没人开门,疑惑地走了。

此时,女主张子还不知道,有一头尸王隐在暗处,从玄门山下一路尾随她来到了青河县。

……

兰疏影并不会降魔师的手段,而且剧情已经开始,她没那个时间去拜师学艺。白天哄骗张叔的时候,她虚构出哑妹的娘,也就是那具倒在乱葬岗的女尸,可她没想到,说出那话之后天地间竟有隐隐呼应。

这只能说明,歪打正着,哑妹她娘还真是降魔师,而且生前应该道行不浅,故而死后还能在女儿身上留下执念,守护她长大。

以后有机会该去拜祭一下的。

就等这次玄门之行结束吧,兰疏影暗暗下定了决心。

坐在拥挤得满是乘客的大马车上,张叔递给她一个装饼子的小布包,他趁马儿停下休息的间隙,去路边茶棚打了点热水,“丫头,就着这个吃,小心噎着。”

“好,谢谢叔,你也吃。”

对于他的照顾,兰疏影开头有点不适应,直到发现他像是透过她在看别人,她就明白了,这是在怀念从小被玄门带走的张子。

当替身的命啊,她也看开了,论实际年龄,张伯渝这人在她面前还算晚生后辈呢,不跟他计较。

到了玄门的青山脚下,马车停在山下小镇,刚下车,旁边有人抬着蒙白布的担架出来。

兰疏影嗅到一股沉朽的死气。

风撩开上半部分的白布,露出一张紫黑肿胀的脸。

张叔手里没啃完的饼子直接摔在地上:“老,老邓?!”

220 烟火人间,安得太平5

这具尸体应该刚死不久,正常来说,不应该有这么浓重的死气。顶点x

死者老邓瞪着双眼,面部极度扭曲。

如果看他紫黑的面部,像是体内有剧毒,可要是看他这神情,倒像是活生生被吓死的。

一个灰色的虚影从尸体面部浮起,化成一个骷髅头形象,朝四周诡笑了几声。这时突然有只骨爪从它后方伸来,雷霆般击下!

虚影被这一爪抓散,划成几道烟雾飞快地朝不同方向逃散去。

整个过程,周围的百姓没有丝毫异状,依然在对着尸体指指点点。

今天是个阴天,又是接近黄昏的时辰,见不着太阳,鬼王被兰疏影放出去,出手损耗了一些,但没伤到元气。

认主之后的初登场,居然没办成事,让那灰影跑了。

鬼王忐忑不安地回到兰疏影识海里,第一件事就是请罪。

兰疏影默默皱眉。

老邓是张叔的小舅子。他生性懒散,主要是靠啃爹娘留的遗产过日子,因为家里有辆马车,他偶尔也出来跑跑活。这趟就是受张叔的委托,专门来玄门送信求助的。

他怎会暴毙在这里,而且死后还有这种古怪的情况……

人群后面走来一个僧侣,打扮朴素,少年模样,略显青涩的眉眼间含着沉重的悲悯,他越过围观的众人,口中念念有词。

一只手捻动念珠,另一只手揭开了死者身上的白布,接下来更是一把握住了死者的手。

在玄门附近居住的镇民,对出家人总是多几分宽容,见他举止突兀,旁边的人也未计较,而是好心劝他不要脏了手,这人死得蹊跷,他们正要把尸体抬去烧了,免得被邪物污了这宝地。

僧侣听后,面容不改,沉静地说:“小僧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为这位施主念经诵告,望他脱离苦海。”

兰疏影的目光定在他与尸体相握的那只手上。

鬼瞳清楚地望见几缕阴沉的死气,如同小蛇一样,正沿着他的手指,渐渐缠绕上小臂。

张叔盯着小舅子死不瞑目的样子,心里又急又痛,扑到担架旁边,跟抬尸的人连声询问老邓到底出了什么事。

可惜抬尸体的这几个只是被人雇佣来的,不清楚内情,其中一个给他指了条路,说他们是被玄门的一位钟道人雇来的,或许钟道人知道死因。

那个年轻僧侣给老邓念完往生咒的时候,那股死气已经接近他的眉心,他恍然未觉。

抬尸人催促过几遍,僧侣退后,见兰疏影定定地盯着他,他疑惑道:“女施主为何这样看着小僧?”

兰疏影摇头笑笑,转身走了。

擦肩而过时,她悄悄把一截刚拽下来的头发沾在僧侣的背篓边上。

鬼王一脸懵逼地被她强塞进头发里,就这么跟着僧侣走了。

“……主人,主人?!”

看着少女的身影越来越远,鬼王:“……”

张叔带着兰疏影在小镇上投宿。

他开了小半辈子当铺,手里有些积蓄,而且他很关心老邓生前遇到过什么事,拿雪亮的银子开道,一顿饭的工夫就撬开了那家镇民的嘴。

“嗨,他啊,是活……”显然镇民本来想说活该,被他婆娘在腰上捅了一记,扫见桌上的钱,咽回这句话,边磕烟草边说:“他对青蛇娘娘不敬,在庙堂里撒水,这是遭报应了。”

张叔接着往下问。

镇民口中这位青蛇娘娘,跟民间传说白蛇传里的青蛇不是同一个,而是两百多年前被玄门高人点化过的山中妖精,她能保佑进山的猎户平安出来。

前人给她建了庙宇,进山前必去上香,有时候女人也去拜她,是为求子。

兰疏影插了一句嘴:“大叔,以前有过这样的事吗?”她觉得这个镇民好像之前经历过一样,一点也不觉得惊奇。

镇民拍手,眉飞色舞道:“还真让你猜中了,真有!我记得那是个外地来的货郎,姓贾,就是前两年的事,那货郎经不得激,跟村头的老烟杆子拼了一坛酒,人晕晕乎乎地转到青蛇娘娘庙里去,在香炉里撒了一泡!”

“那,然后怎么着了?”

“然后?他在里头睡觉,让蛇咬死了,那浑身又黑又肿,要不是看衣服,根本认不得他是谁!”

货郎死后浑身黑肿,从这一点看,跟白天见到的老邓确实相似,是毒死的样子。

之前这里的镇民不知道老邓是什么来历,又有那位钟道人的安排,差点就把老邓的尸体抬去郊外烧了。

张叔出面认尸,镇民知道有死者的亲属来了,尸体就暂时放在义庄,他们给张叔下了最后通牒,让他在三天内把尸体领走。

借宿的这家人歇得早,兰疏影躺在镇民女儿身边合衣假寐,听见隔壁轻微的衣料摩挲声,不多会,门口有个熟悉的黑影轻咳一声,她就悄悄起身跟了过去。

“丫头,我还是不太相信老邓是蛇咬死的!”张叔肯定地说,“老邓胆子小,对鬼神这些东西敬怕得很,也不好酒,干不出来在人家庙里放水的事。”

“我得去义庄看看。”他自言自语道。

“我也去。”兰疏影淡淡地说。

张叔是她的任务目标,而且是剧情里必死的一个人物,救下他也算是一种扭转,或许她能多得几个“幸运珠”。

剧情里没提过张叔在玄门的这段事,是因为这段时间女主不在玄门。不过在这之后不久,父女俩在青河县相认,说明张叔此行危险不大。

随他去义庄查查也好,她对那个从鬼王手里逃走的灰影也很感兴趣。

月色白蒙蒙的,不好照明,好在路还算平坦,两人花了小半个时辰,终于看见义庄门口惨淡的纸灯笼。

义庄外的路边用破布和枯草扎了一根稻草人,纸糊的面孔上画着夸张的笑脸,在夜风里摆着双手。

气氛显得更加诡异了。

一个瘦高人影从义庄大门口晃出来,他一开始没看见这边有两个人,连走带跳,哼着小曲来到田边,背对着他们开始解裤带。

张叔忙用手掌掩在兰疏影眼前。

瘦高个折回来了,吊高了声,惊诧道:“你们是什么人!半夜三更来这里,想干什么?!”

221 烟火人间,安得太平6

张叔有点紧张地收回手,跟恰好回头的兰疏影对视了一眼。

怪的是,看见这孩子沉静的眼神之后,他居然觉得心里踏实了一点。

因为信了哑妹她娘现身的事,从那以后,张叔就不怎么把兰疏影当成一个需要保护的孩子了,因为她是降魔师的后人。

不过,年纪摆在这儿,他不可能让一个孩子出面。

张叔挡在兰疏影前面,拱拱手对瘦高个说:“我有位亲戚不幸遇难,正在这庄子里停放着,因为他走得蹊跷,我们特意来查验一二,还望老兄担待,不要声张。”

说着,他摸出一小袋铜子递给瘦高个。

这种偏远的地方对验尸有着本能的排斥,尤其是老邓这具尸体,明显跟那些东西有关联。镇民心里多少是有数的,所以连死者家人都没找,直接就要抬去烧掉。

要是让镇民知道他们跑来验尸,恐怕还会引来麻烦。

他们这趟出来是为了从玄门请人去青河县,降服那个古墓女鬼,不方便惹事。

这才是两人趁夜出行的原因。

按理说,话说到这里,就算是看在钱的份上,他也该让道了,没想到瘦高个对这袋铜子嗤之以鼻,根本没接,摇摇头就走,嘴里还嘟囔着:“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看的,神经病,懒得跟你们耽误时间,我要去找老烟杆喝酒了……”

这是兰疏影第二次听见老烟杆这个名字。

她记得镇民说过,那个货郎就是跟村头的老烟杆子拼酒,喝多了才在青蛇娘娘庙闯祸的。

瘦高个没接钱,看他的态度似乎也不想掺和进来,张叔松了口气,喃喃道:“他应该不会声张。”

兰疏影拽他衣角,“叔,我们进去吧,里面黑,你小心点,感觉不对就叫我。”

义庄原本不是专门停尸的地方,是渐渐形成的规矩。

两人走过大门和小院,没见到守义庄的人,月色到这里更显晦暗,穿透不进来的样子。四下寂然,墙洞里白森森的蜡烛照着一口口薄棺,有的棺材还用黄符封着,让人忍不住多想。

张叔愁难了,这么多棺材,哪个才是老邓的啊?

兰疏影默默开了鬼瞳。

这一睁眼,只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活”了。

身边流走着浓如墨汁的死气和紫黑色的煞气,要是鬼王在这里,大概已经高兴到起飞了吧。兰疏影也觉得在这里开鬼瞳几乎不费力,因为随时都有能量源源不断地流进眼睛里,还是最适合她的那种。

正常来说,死相凄惨的,含冤受屈的,有仇未报的,这三种尸体散发的煞气最浓,而且越陈越浓。

老邓的尸体是个例外。

傍晚时它散发的煞气几乎比得上五年以上的尸体了。

兰疏影冷静地看着一个个奇形怪状的身影在棺材上打闹。

怕张叔乱碰,她始终掐着他一只小臂。寻着老邓的那股煞气,在大门左边的草席里发现了那具尸体。

张叔举着蜡烛凑近,兰疏影一回头,顿时一阵无语。

烛光照着张叔直冒冷汗的面庞,而在他身后还有十几张各有残缺的脸,它们齐刷刷地盯着这儿,这场面,像是大街上遇到碰瓷的,一群人都凑上来看热闹。

有个捣蛋的家伙还把头拿下来搁在张叔左肩上,伸出一条猩红恶臭的舌头,像是在玩弹力绳似的,把舌头在张叔眼前上下甩动。

张叔不明所以,见她不动,以为她害怕,问:“丫头,要不你起来拿蜡烛,我来看?”

他忽然觉得自己今天做得有点过分:哑妹虽说是半只脚踏进了这条路,可她毕竟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姑娘家,大半夜的陪他来这种地方,还要给一个大老爷们验尸,太难为她了!

兰疏影笑得有点古怪:“不用,叔,你贴近点吧,远了看不清。”

“诶,好。”

她把张叔拉到自己身后,玩舌头的那个鬼大概是忽然觉得无趣,走开了。

验尸的过程,张叔死活不肯让她参与,不过兰疏影站在那偶尔瞥一眼,也看出了问题老邓身上一个伤口都没有。如果真是被毒蛇咬的,至少该能找出跟蛇牙吻合的地方,可是现在别说那种口子了,连蚊子叮出来的疙瘩都没找见。

张叔若有所思地帮老邓把衣服套回去,忽然小指碰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他扒开老邓的衣袋,从里面找出一个圆溜溜的纯银手镯。

细细的十几根丝绑合在一起,底下缀着两个铃铛,下意识晃了晃,没声,他用蜡烛凑近一看,铃铛里用棉团堵住了。

“这东西……没见他拿过啊。”

兰疏影劈手将这镯子夺过来,用随身的手帕包住,默默运起一道业火将缠上来的煞气烧断。

张叔以为她喜欢,心里更愧疚了,他平时忙着当铺的生意,也没想着给这丫头买点钗子手镯什么的,“咳,丫头,叔回去给你买个好的。”

言下之意,你别拿人家的遗物。

兰疏影:“……”

她站在一群好奇心强烈的鬼中间,感受着四面八方传来的飕飕冷气,轻咳一声解释说:“这镯子,就是他的死因。”

张叔没开口,众鬼却先炸锅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一群奇形怪状的鬼疯狂地推搡起来,目的只有一个,抢到那个手镯!

义庄里满是带着腐臭味的煞气,对人体有很大坏处,兰疏影等候张叔把老邓安置好,跟他一道出去。

这镯子上缠着浓厚的煞气,先前有红布挡着,这些道行普通的鬼没发现,张叔贸然把它拿出来,打个比方,就像黑夜里骤然亮起一盏灯,凑过去一看,嚯,灯底下还放了一箱金元宝,闪瞎一片鬼眼。

看着宝贝要被拿走,义庄这些鬼不争了,有默契地聚集起来。

一道道半透明的影子挡在两人周围。

张叔觉得身上发寒,结合着所处的位置,他立即想到旁边有东西,默念了一阵心经,寒意并没有消退,反而冷得直打哆嗦。

玩舌头的那个鬼桀桀狞笑着凑到他前面,几乎鼻子贴着鼻子,近距离打量他眼里的不安。

这时,大门口出现了两道影子。

222 烟火人间,安得太平7

张叔后背堆积着黏腻的汗水,下意识瞪向门口,不知道是过度紧张还是这里太过晦暗,他什么也没看清,只知道左边那人又瘦又高,身影似曾相识。

兰疏影因为鬼瞳的作用,倒是认出了来人。

右边是个嘴里叼着烟杆的老头,左边的瘦高个就是先前在义庄外面拒绝钱袋的人,不,或许不能称他是人。

惨淡的月光下,这两个就像轻飘飘地浮在空气里,双脚尖挨着地面,脚跟翘得老高。

地上并没有他们俩的影子。

他们,也是鬼。

义庄的众鬼见到他们,顿时老实下来。

嘶吼和争吵都消失了,静默中原本只有空气里愈发浓稠的腐臭,渐渐的,又多了这两只鬼带来的烟熏火燎和酒臭味。

瘦高个看了他们一眼,跟老头说:“来找人的,没什么坏心思,要不就放了吧?”

老头缠着粗布头巾,有几道丝线落进烟草的白雾里,被燎着了,张叔向来好心,见到这一幕刚想开口提醒他,忽见那火星一闪,以烈火燎原的姿态骤然席卷了老头整个面部!

焦糊和腥臭味扑面而来。

老头的头巾烧成一片带着火星的灰,只留下一个燃烧着的骷髅头,夸张的巨口仿佛正在狞笑,眼部深幽的窟窿幽幽地看着他们。

更准确说,是在盯着兰疏影手里这枚刚包起来的银手镯。

“不告而取,是为贼……”老头摇晃着骷髅脑袋,咬文嚼字地慢声说道:“你二人深夜来此……不知会此地主人,偷拿了宝贝就想离开,无礼至极啊……”他此刻说话的姿态,像个先生似的。

兰疏影听这语气就知道这事没个善了,笑笑,说:“死者是我们家亲戚,白日里不方便,现在来取他的遗物,有何不妥?方才没见到人,老丈莫怪。”

瘦高个把眉头一皱,应承了老头的话:“确实无礼!”

本来就不是人,说你们是鬼还说错了?

兰疏影眼里,这个银镯不但是解开老邓之死的唯一线索,还是她的补品,当然不可能拱手让给他们,塞进腰带里,拉住张叔的手腕,径直向大门奔去。

张叔被这一连串的变故弄得丢了神,两股战战,见她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知不觉就被带动了,顺着手腕上这股力道玩命地跑!

火窟窿离他越来越近,他惊恐地闭上眼,只觉两边寒风刮过。

脚趾尖上猛地一痛,整个人不受控地摔出去,不好,绊到石头了!

忽而身边热起来,张叔几乎能闻到自己头发上的焦味,簌簌粉尘沾在他满是汗渍的脸上,狼狈至极。

兰疏影却在他摔出去的一瞬间松开了手。

左手虚握着一朵金红色的火莲花,右手食指被她开了个口子,跑出来的不是血,而是浓如实质的煞气!

她的手已经完全变成紫黑色,脸色也发青,全身僵冷,眼中红芒灼灼,红唇微启,两颗虎牙渐渐延长,变成没过下唇的獠牙。

老头半边身子被她用业火点燃了,在原地双手疯狂摇晃着。

他往墙上冲撞,摩擦,妄想借这石墙把火灭了。

此时他骷髅脑袋上的火蜷缩在骨壳上,薄薄一层,已经接近消亡,凡间阴火,岂能与这火莲同日而语?

义庄众鬼挤在大门口,一个个古怪的脑袋伸出来看,却因为被老头下过束缚,怎么都出不来。

瘦高个在一旁犹豫着,该不该出手?

老烟杆比他厉害,都拿这火没办法,而且……瘦高个的目光落在义庄石墙上,只见那石头在火莲面前就像纸糊的一样。

见过拜祭时烧的锡纸元宝吗,被火一碰,先变形,再变色,最后锁成一块灰白的纸片片,一戳,碎成粉末。

这石头墙也是一样。

他不是义庄这边的,要是帮了,娘娘恐怕要责怪他把她拖下水……终于下定了决心,瘦高个默默留下一句:老哥,自己保重!

身形便化作一阵青烟消失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

张叔侧卧在地上,一头一脸的血都冷了下来。

他感觉自己摔了之后就在这里迷迷糊糊睡了一觉。现在醒了,觉得眼皮沉得很。

太阳照在脸上暖洋洋的,四周空气也好,至少嗅不到之前那种……混杂着腐臭、焦糊和烟草酒臭味的异常怪味。

他猛然想到那个燃烧的骷髅头,吓得立马睁开眼。

这一看,又冒了一身冷汗。

第一眼落在路边的稻草人身上。

稻草人被烧得大半个身子都没了,纸糊的面庞熏得焦黑,脑袋被一根光秃秃的木棍顶着,画的眼睛只剩半个了,平白透着股怨毒!

他记得,夜里刚看见的时候,稻草人后面不远处就是义庄大门,可现在阳光一照,四下里分明是一片鼓起的坟包,很多连墓碑都没立,再远的就是青山野树,哪里有什么石头墙围着的义庄?

“叔。”少女微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他像找到主心骨一样飞快地转过来。

“擦擦脸。”兰疏影递给他一条沾湿了的布帕子,让他自己擦掉额头上的血。

昨天他从义庄里跑出来,一头磕在土路上,蹭破一块皮,看着恐怖,幸好没摔在石头上,不然命都没了,正让那个鬼老头看着痛快。

张叔擦完脸,惊魂未定地问:“丫头,你没事吧?”

兰疏影若有所思地抚着僵冷的右手,摇摇头:“还好。”

其实,她的右臂已经接近废了,短时间内恢复不过来。

没想到,真的没想到。

可是仔细想想确实合这个道理。

那个义庄很古怪。

要么是他们走错了道,要么就是误闯了野鬼的大本营。里面的阴煞之气对她的灵魂来说是补品,跟银镯是一个道理,坏就坏在,哑妹这具身体不能承受。

哑妹是从女尸肚子里挖出来的,介于阴阳之间,又被两界同时排斥她其实是一个失败品。

若是那时哑妹就死了,重新投胎还能落个好福德;若是她那时多吸几口尸血,在母体里滋补一段时间再自己破体而出,就是有一定思维能力的僵尸。

然而哑妹哪种情况都不是。

223 烟火人间,安得太平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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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烟火人间,安得太平8

哑妹被过早地带进人类社会,又因为被乡邻们唾弃,她很少出门,几乎没出过青河县。

张家老宅那道宝贝符箓,能帮她隔绝普通鬼怪的觊觎,也隔绝了她吸收阴力的可能,使她看起来是个正常的人类少女。直到昨晚兰疏影踏进义庄之后,这里的阴性能量被疯狂地引入哑妹的身体。

幸亏她后面意识到不对,及时关掉鬼瞳,用业火开路跑了出来,否则这具身体恐怕已经完成转化,变成吸血僵尸了。

那还当什么降魔师,降自己吗?

奶糖已经吓得不敢吭声了……它找的宿主,有毒啊!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这种天气里鬼魅很少出来作祟,而且兰疏影现在手臂不方便,不好带张叔回去,就把他放在平地上等人醒。

现在人醒了,是时候回镇上了。

张叔犹豫再三,还是选择跟她询问昨天的事。

兰疏影用脚尖点点稻草人下方的泥地,泥里斜插着一条圆滑的细竹杆,已经很旧了,她示意他来看,说;“这是那个老头嘴里叼的烟杆,之前,那个瘦高个不是说要去找老烟杆喝酒么?我看,这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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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里瘦高个跟他们分开的时候,是朝着稻草人这个方向去的。

回来的时候,他身边就多了那个叼烟杆的老头。

她用业火烧过老头的魂体,烧到最后已经什么都不剩了,后来她发现这个稻草人无火自燃,也毁了大半,才意识到稻草人跟老头可能存在着某种联系。

“那,那个义庄呢?”

“哪有什么义庄,这里不是乱葬岗么?”兰疏影摇摇头、

“可是老邓……”

兰疏影听了,平静地把张叔引到附近一个浅坑旁边,里面正躺着老邓被草席包着的尸体,仅仅半夜不见,已经腐烂了一小半。

浓郁的黑气正在从腐肉处流窜出来。

她下意识摸摸腰间的银镯,无奈地叹了口气。因为她知道,她现在正沐浴在黑雾里,如果现在有哪个开过阴阳眼的降魔师在这里,大概会把她当鬼怪除了。

张叔盯着老邓的脸,眼圈又红了,最后咬牙切齿地摸出火柴,抖着手点燃了草席。

兰疏影有点诧异。

他挪开眼,闷闷地说:“等烧完了,我把骨灰带回去下葬。”

这样也好,兰疏影舒了口气,心想,她也不想跟一具臭尸挤在马车里。

她想起剧情里张叔没提过银镯子的事,也没拿出来过,很可能他发现这个之后,瘦高个和老烟杆出现,他就干脆把东西让出去了,有那个无意伤人的瘦高个说情,老烟杆没发威,张叔自然能顺利出去。

倒是她拖累了他,还害人家受伤了。

“丫头,咱们下午就上山,那个镯子不干净,最好是交给玄门处理,你看,如何?”

“叔,这事听你的。”兰疏影无所谓地说。

她原本觉得这镯子上附着的阴煞重,对她养魂有好处,谁知道哑妹没福气,再拿着这镯子会害她继续尸化的。

烫手山芋,交给玄门去追查正合适。

张叔跟老邓几十年的交情,他说没见老邓拿过,说明这东西很可能是不义之财,甚至,她觉得没准就是出自当铺收进来的那包!

朝着炊烟升起的方向往小镇走,兰疏影有点失落,这趟没拿到好处不说,还损了一条胳膊,亏大了。

要是鬼王在这里也好啊,多少能吸点阴煞回去。

咦……鬼王?

她脚步一顿,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把这个新手下给……忘了。

感应了一下,鬼王的气息还在小镇里,说明那个少年僧侣没走。

她又懒得去找了。

那个僧侣年纪浅,佛法不深,他心怀慈悲不假,可是连老邓尸体上的阴煞都看不出来,鬼王跟着他,就算天天听诵经也伤不着,还能顺便帮他吸点阴煞过去。

先就这样吧,带着鬼宠去玄门算什么事,砸场子吗?

回到镇民家里,男主人见张叔满身狼藉,头也伤了,很是惊诧,不多会,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那惊诧又变成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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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小心地问:“你们,该不会是去义庄了吧?”

张叔不爱说假话,没几下就招认了。

那人退了几步,顾念到张叔给的银子,没有立即撕破脸,但排斥的味道已经很浓了,委婉地劝他们俩带上食物快去玄门。

兰疏影坐在竹凳子上按捏着右臂,问他这是为什么。

“你们鞋底的红泥只有那边有,你们也真是胆子大,三更半夜去那种地方,能留一条命回来算你们福气,可别忘了去青蛇娘娘面前焚香谢谢她。”

“这跟青蛇娘娘又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男主人沉着脸说:“我们这儿原本叫福兴镇,后来又有个别名,叫青蛇镇,就是因为有青蛇娘娘在帮着挡住那些东西。义庄那边不干净,只有祖辈的抬尸人敢去,入了夜谁都不会往那走。”

“哪里有什么义庄,分明是乱葬岗。”张叔想着刚才看见的那一座座坟包,还有老邓露天搁置的草席,小声嘀咕道。

老邓的骨灰就被他装在密实的布袋子里,打算带上去做法事呢。

男主人耳尖,听清他的话顿时变了脸色,急匆匆把他俩往外推,直念叨晦气,一会使唤婆娘准备火盆,一会又要她拿扫把。

兰疏影见他情绪激动,知道问不出什么,顺势拉着张叔出来,靠着墙发呆,过了一会,那家的女主人悄悄从侧面绕出来,手里还提着两人的行李包,不好意思地递过来。

她回头看着家里男人没注意,躲在建筑阴影里说:“你们昨夜去的一定不是义庄,是鬼庄。出了那把有两条道,都有红泥,要是看见稻草人就得立马退回来,那是老烟杆子守的庄子,一个活人都没有!另一边的才是义庄呢!”

女人喘了几口粗气,诚恳地说:“青蛇娘娘庙在上山的路上,很好找的,你们快去拜拜吧。”

兰疏影拉住她,单手解开荷包袋口,倒了点铜子给她,问:“老烟杆是怎么回事?这两个庄子又有什么讲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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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4 烟火人间,安得太平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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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烟火人间,安得太平9

女人犹豫了一下,看在钱的份上,终于还是小心地说:“老烟杆子,死了。”

兰疏影和张叔对视一眼。

张叔是想起她说过那个老头就是老烟杆,这个女人的话彻底坐实了老头是鬼。谁小时候没听过几个山野鬼怪的故事?可真要换成自己亲身经历,感觉就不一样了。

而兰疏影想的是,这家的男主人之前用吹嘘的口气说过货郎的故事:那个外乡来的贾姓货郎,就是因为跟老烟杆子拼酒喝醉了才去青蛇娘娘庙里放肆,睡梦中被毒蛇咬死。

货郎是两年前死的,那时候老烟杆子还在世……也就是说老烟杆子是个新丧鬼。

一两年的新鬼不应该有那样的实力。

还有那个稻草人。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稻草人相当于老烟杆子的分身,她烧了他的魂,却还留有一丝意在稻草人里,要是白天放着稻草人没烧掉,老家伙以后恐怕还会回来。

“他家守义庄有好几代人了,老烟杆子他活着的时候就神神道道的,喝醉了还说他师父要来接他登仙,也就是一年前,他喝多了,是跌进河里淹死的,捞上来的时候都没气了,脸上还笑着呢!”

女人说着说着,打了个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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颤,“我不同你们说了!”她转身就跑。

想想尸体僵着一脸笑的样子,确实瘆得慌。

张叔还在走神,听见女孩的声音说:“叔,去一趟青蛇娘娘庙吧,也顺路。”

兰疏影提起她那个包袱。

她不太高兴,因为那个女人收了她的钱,却只答了一个问题——还没说那两个庄子是怎么回事呢。

今天本来就该去玄门。

按女人的说法,青蛇娘娘庙就在上山的路上,正好去看看。

庙堂占地不大,外面的树木有彩色丝线相互连着,为行人指出一条路,两人就顺着丝线的指引,进了娘娘庙的前院。

脑袋后面连着大辫子的精壮男人三五成群走进去,虔诚地焚香祷告,希望自己这趟上山平安,并且能满载而归。

也有小脚女人相互搀扶着进去求子,那就有专门的妇女接待了。

这位青蛇娘娘是被铸了金身的,内里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外面用颜料涂抹出白里透红的芙蓉面,飞仙髻高扎在脑后,层层叠叠的彩衣底下露出一截形状优美的蛇尾。

连蛇尾上的鳞片都是精心描画过的,可见当地人对她的崇敬感激。

香火气味稍有点呛鼻。

兰疏影自己清楚,她身上带着浓烈的阴煞,贸然进去等于是向这位青蛇娘娘挑衅。

她现在伤了一只胳膊,鬼王不在身边,只有火莲这一种手段可用,偏偏火莲在某种意义上相当于核武器,要么只用来震慑,一旦真的用了,那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换句话说,得把这座沾着妖气的小庙烧成一片废墟。

跟一个修行几百年的蛇妖闹成那样,没必要。更何况按这个情况看,青蛇还是个不错的妖精,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信徒。

所以她没进去,让张叔自己进去上香,她带着老邓那包没烧化的遗骨等候在外面。

柱子后边有两个少年在玩耍。

大概因为哑妹这具皮囊生得确实标志,其中一个把辫子绕在颈上的少年时不时看她一眼,说话的声音也大起来,显然是想引起她的注意。

兰疏影背靠土墙坐着,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耳边却不断地飘来两个少年的对话,她本来嫌他们聒噪,听着听着,却入了神。

他们在讨论自己家亲戚的事。

一个少年炫耀说,他母亲娘家有个妹妹,原先是专门给人当奶妈子的,前两年撞大运,被一位老爷看中,抬进门当了二奶奶,现在吃喝不愁,回乡探亲都是大排场,昨个还给了他一份见面礼,那礼品又是如何如何的贵重。

另一个少年大概是酸了,语气不太好,问他那怎么今天还出来玩,不在人家面前多卖卖好,没准手里还能多得几个。

先前那少年沉默了一会,挠着头说:“我其实不太喜欢她。我娘说了,她干的那事丧良心。”

“嗯?她干了啥事?”

有句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然而毕竟是年纪不大的孩子,也因为这亲戚关系毕竟还隔着几层,少年也就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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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个姨妈本来是个寡妇,家里有几个孩子,前三个早就成家了,只有最后一个没长大。

那时候一到腊月,花炮是最抢手的俏货,什么鞭炮、麻雷子、二踢脚,五花八门,热热闹闹。坏就坏在这花炮上,他姨妈家最小的那个是个男丁,好不容易磨来两个麻雷子,放了一个不过瘾,拿着第二个麻雷子琢磨出了新玩法。

这一玩,出大事了。

“我那时候就站在屋顶,听见声音的时候,真被他吓傻了我……”少年现在提起来还心有余悸,“衣服上,地上全是血,他满脸都是碎陶片和骨茬子,越动血越多,别提多吓人了……”

“啊……”另一个张大了嘴,呆滞地说:“那,那怕是活不成了吧?”

少年叙述的时候大概就已经忘了要吸引漂亮妹子的事,他把声音压低了:“治都没治,哪知道能不能活……”

兰疏影将一侧耳朵贴在墙上,静静听着。

其实听这情况就知道,那个受伤的孩子八成活不下来,就算换到医疗科技更发达的现代,这伤也不好治,更何况在这种时候。

传统的中医手段管不了这种急症,西方的抗感染疗法和手术又没完全传进来,就算有,以一个奶妈子出身的女人,她的受教育程度首先就让她不敢去向金发碧眼的洋人求助。

然而听到后续发展,兰疏影还是忍不住皱起眉。

少年的姨妈发现儿子受伤,跑进村里哭叫一通,村民都来帮忙,把孩子抬到老郎中那里,说是治不了,又抬到城里去,结果城里医馆不给个准话,要价又高。

村民们念着她家可怜,给母子俩筹了善款,孩子的哥哥姐姐也凑了些。

可是孩子最后还是死了。

那么重的伤,人没了也都好理解,到底算尽过一分情谊,村民也都心安,只是偶尔唏嘘两声。

直到少年他爹意外听到一份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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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5 烟火人间,安得太平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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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烟火人间,安得太平10

他歇脚的时候听医馆的人说起那个孩子,才知道原来女人根本没用那笔善款治病。

她欺骗了村民。

孩子早就被她接走了。

过了一段时间,她一卷草席把孩子带回村里去,人已经没气了,村民都以为是实在治不好,见她伤心得很,丧事也办得简陋潦草,猜测她手里那笔钱早就耗在医馆了,就不再戳她伤心事。

后来女人离开村子,去城里做活,再后来,不知怎的跟以前的老东家勾搭上,被迎到青河县当起了阔太太。

讲完这个故事,少年觉得不太对,忐忑地问同伴:“你觉不觉得,这会儿有点冷?”

同伴点头。

少年咽了口唾沫,再也不犹豫了,拽起他就往庙里跑,匆匆推开前面的人,抢着给青蛇娘娘敬香,再跑出去晒太阳,过了一阵才觉得好些。

兰疏影幽幽地看着。

她看见一个模糊的血影子跟在少年身后,之前少年觉得冷,是因为它在他后背留了个血糊糊的巴掌印,寻常人是看不到的。

印子不大,就是寻常小孩子的手掌大小。

这是把故事的主人公引来了么……

两个少年敬完香出来没敢走远,还在庙里待着。血掌印慢慢淡化了,到最后只在少年眉心留了点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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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黑气——预示着近段时间他要遇点小灾,不过总比被厉鬼索命好很多。

兰疏影玩味地勾起嘴角。

她记得之前有谁说过,青蛇娘娘挡住了不干净的东西,庇护这一方安宁……结果庇护到最后,却有一只厉鬼把娘娘庙当窝了。

这里面,或许有不能示人的交易吧。

假慈悲的玩意儿,不拜也罢。

收了鬼瞳,兰疏影站在前院喊了几声,催促张叔快点。

临走的时候,她觉得有阴冷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过,还跟了一截,直到他们俩继续往山上走,抬眼就是玄门的外殿,那种感觉才消失。

张叔忍了一路,想跟她问问,看见少女冷硬的侧脸突然就不敢说话了。

哑妹自从跟她娘接触了之后,变化很大啊,他闷闷地想。

抬眼看见玄门的牌子,张叔心里更不舒服了——亲女儿从小被玄门带去修行,没在家里吃过一顿年饭;现在养女也要去当降魔师了……

世道越来越乱,天下不太平的时候最容易出那些邪佞鬼怪,有降魔师是好事,可他老张就这两个女儿,怎么都要走这条路?他跟哑妹朝夕共处十几年,能清楚地感觉到她最近的变化。

难道说,这趟从玄门回去之后,哑妹也要离开青河县了?

张伯渝自认一直是个好人,可他办了那么多好事,为什么要给他一个孤家寡人的结局呢?

想不透,不敢深想,不敢埋怨,这是一个老好人的悲哀。

……

坐在树下的道人瞥了这边一眼。

“出去。”

冷漠至极的两个字,就在张叔的脚刚迈过门槛时响起。

这让他一只脚悬在那里,不敢落地,也不好收回,迎着许多双好奇打量的眼睛,他尴尬极了。

因为昨夜的惊魂,他这身还算富贵的衣裳变得邋遢不堪,上来之前,张叔特意用溪水擦拭过,干净是干净了,可也皱了,穿在身上更显颓废落魄。

“我让你们出去。”

眉眼凌厉的道人掷下书,一双寒光凛凛的眼睛扫过来,顿时让张叔心里凉了半截。

兰疏影知道,他这是冲着她来的。

从张叔手里拿过装遗骨的袋子,连同自己身上的银镯子一起丢下,二话不说,拽起他就走。

她身上的阴煞早就通过食指的伤口散尽,丢弃银镯之后,身上的黑雾跟着消失,脸色也红润起来,只是冷着一张脸,让人一看就觉得不好惹。

道人看着她丢下的东西,剑眉渐渐锁紧。

“拿过来。”他对两个守门的小童说。

他用单手撑地倾身去接,长袍下的双腿僵得像两截死木,套在脚上的布鞋勾勒出笔直的线条,就跟套在木头上没有两样。

小童帮他拆开袋子,被那股怪异的臭味一熏,跑到墙边呕吐去了。

道人憋着气自己验看,越看,脸色越冷,再扒开银镯的外包装,急催道:“快去让那两人回来!”想了想,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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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师兄来。”

兰疏影拉着张叔出来,没走远。

剧情里,玄门是养大女主的师门,是一个很正能量的门派,专门跟鬼怪、僵尸等邪物为敌,培养了一代又一代降魔师,里面的一众掌权人士可以说是迂腐不化,但是个个满腔正气。

刚才遇到的那个应该是前任掌门陆深,看着像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其实该四十岁了。

陆深的资质惊人,本来是道行最深的一个,自从被西北方的飞尸弄断双腿,他就让位了。以他的性情,看明白那两样东西之后,自然会派人请他们回去的。

对了,陆深也是出生就开了天眼,女主张子珺因为同样的资质,在他身边听课的次数最多。貌似,他还是女主早期的暗恋对象。

结局也不太好,因为他听说张子珺跟尸王搅和在一起,愤怒地下山找她算账,可惜他行动不便,一身手段施展不开,被尸王暗杀了。

兰疏影琢磨着,要是以后有机会能救下这位,应该是一次大扭转。

可她转念一想,又自嘲地笑了。

她这样算什么啊,灵魂需要吸阴煞进化,身体又嚷着不要不要。

火莲不能随便用,哑妹的体质又跟不上,万一哪天遇到特别厉害的对手,她能不被别人救就不错了。

还救人?呸。

“两位贵客,我家师父请你们进来说话。”

张叔一贯是老好人,客气地应下了。

被小童带到玄门待客的厢房里,陆深已经在等他们,小童上了茶,但是在场的都没心思喝。

玄门现任的掌门是陆深的师兄。

满清施行剃发令的时候,遵从“十从十不从”的原则,对遁入空门的人留情,允许他们须发,穿原先的装束。这位掌门站在陆深旁边,头束发髻,几缕胡须垂在胸前,一派仙风道骨。

他指着桌上的东西,捋髥道:“两位,请问这副镯子从何处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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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烟火人间,安得太平11

张叔老老实实地把前因后果告诉了他们。

经过他这一说,陆深和掌门对兰疏影的印象大为改观。

原先陆深第一眼就厌恶她。

因为她携着满身鬼气却十分坦然,让他误以为这是个大奸大恶之徒。

然而这个姑娘不但以一己之力封印恶鬼多年,还将一个普通人从满是恶鬼的义庄里救出来,可见她的毅力、勇气和能力。

如果不是她现在年纪不小了,陆深有一瞬间真想把她收进玄门。

话说回来,转回这个银镯上。

张叔只知道这是从老邓身上找到的线索,应该跟他的死有关。

而在室内其他几个人看来,这镯子简直是个超级污染源,时刻裹着浓郁的黑雾。

这么浓重的阴煞对于普通人是致命打击,镯子的主人可以通过它来杀人,也可以用这股味道吸引附近的鬼物过来,借刀杀人。总之,拿着这东西招摇过市,就等于在向鬼物传达一种讯息:快来啊,我等着呢!

玄门里面无疑是清净的,与之相对的是外部。鬼物进不了这边,自然会去别处徘徊。

底下的青蛇娘娘庙恐怕就是跟它们有什么协议,相互配合着演戏,才有了娘娘庙这百年来的香火繁盛。

“简直放肆。”陆深冷斥道。

他的怒火,针对的是这镯子,还是镯子的主人,又或者是对其他东西,就不得而知了。

兰疏影默默站着。

烫手山芋已经转出,该如何处理是玄门的事,她现在实力还不够,能在里面得点好处当然最好,如果不能就带着张叔避开这场风险,等到青河县尘埃落定,他们再回去。

陆深想亲自去一趟青河县,被他的掌门师兄否了——敬重归敬重,放任他一个残疾人去对付这么厉害的鬼物,掌门不敢答应。

“师弟,玄门之中,人才济济,你何必亲自出马?”

“掌门这话啊,妙,妙,妙!”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紧跟着几句颠倒含糊的歌词唱罢,一个头发散乱的邋遢道人赤足进了屋。

沾染醉意的眸子扫了一圈,落在兰疏影素白的脸上。

他笑嘻嘻地问:“这是哪家小娘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掌门按捺着怒气低喝道:“慎言。”

陆深坐在那儿,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当这人是一粒灰尘。掌门看了他一眼,见他没发火,略松了口气,简单把事情说了。

邋遢道人仰头大笑三声,拍着胸脯说:“小事,小事。我去一趟吧!”

对于他的自告奋勇,兰疏影和张叔是没有发言权,陆深不愿理他,只是低哼了一声,掌门低头思索了一会,说是要再考虑考虑。

这让兰疏影有点诧异。

难道是她高估了玄门的实力?除了陆深和这个邋遢道人,一时半会,竟然安排不出其他靠谱的人了?

玄门内部的商量她是无从得知的,在客房里住了一天一夜,终于有了答复。

来时是两个人,回去时身边多了一个,正是那个见面就调戏她的邋遢道人。

兰疏影听见小童对他的称呼:钟道人!

张叔稍微有点低血糖的毛病,随身会带一小包糖,她借了几块来,从小童嘴里套了些话:玄门只有一个钟道人,也就是说,这人就是雇佣抬尸人把老邓的遗体抬去烧的那个。

钟道人是降魔师,但不是正经科班出身,他拜的是不知名的师父,会的东西五花八门,因为在驱鬼捉妖这一块有着很不错的履历,玄门破例把他加了进来。

地位,应该相当于门派里的客卿长老。

小童还告诉她:钟道人贪杯,还好色,每次回来都搞得乌烟瘴气,两位掌门都很不喜欢他。

兰疏影私下去求见过陆深一次。

陆深依旧是不喜言笑的作风,看她的眼神却柔和了些,不像刚见面那么冷厉。

他没开口,而是深深地看了她一会。

“我刚才帮你瞧过,你身上有灵护着,寻常鬼物奈何不得你,但是你的体质……”说到这里,他顿住。

兰疏影了然,主动将自己前几日在义庄里的经历告诉他,只隐去了她用业火开路、反杀老烟杆子这一段,引导陆深把她脱险的原因归结到哑妹娘那里。

陆深点点头,心想和他所料一样。

“你既然立志要当降魔师,以后少不得要跟这些东西打交道,我传你一道咒法,能隔绝阴气入体,防止尸变。”

兰疏影微怔,这咒法确实对她有用,下次再遇到阴煞冲进来的情况她就不用割手指了,也不会再伤到手臂经脉。

可是……她真正需要的是提高战斗力啊……

谁让哑妹这具身体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末日世界里的宅女林萌萌有一拼。

陆深好像明白她的心事,循循善诱道:“除了那只缠你八年的鬼王之外,你还收服过别的鬼宠吗?”

“暂时没有其他的。”兰疏影一瞬间想到了青蛇娘娘庙里那个孩童血影,掂量了一下敌我双方的实力,觉得不太好收服。

陆深给她指了条明路。

多收服鬼宠和妖宠,还有,没事多锻炼身体。

“你练不了正统法门,否则反伤自身,最好是将实力寄存在外物上。”

这是最可行的办法了。

兰疏影认真地应下,又露出愁难,犹豫着说:“陆先生,那位钟道人……”

她没把话说完,但已经让陆深明白了她的顾虑——跟一个贪花好色的人同行,作为一个十八岁的年轻姑娘,不表示担心才是不正常吧?

陆深脸色一沉,从怀里拿出一个锦囊给她:“要是他敢对你动手动脚,就用这个对付他。”又补了一句:“不用留情!”

“是,多谢陆先生。”

兰疏影走出陆深的庭院,回客房的路上,她第二次听见那种颠三倒四的gu guài gē调,下意识顿步,转到树后。

没想到刚才还在围墙外的歌声消失了,下一秒,一张因为夸张的笑脸挤出无数皱纹的脸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哈哈哈,抓到你啦!”

钟道人拽着她手腕放声大笑,凑近了,若有所指地低声说:“你躲,你跑,我看你能不能摆脱我,嘿嘿,嘿嘿嘿……”

第229章 烟火人间,安得太平12

兰疏影的右臂只有轻微的知觉,被他拉着无法挣脱,她用左手强拽开他,眸光一闪,问:“老邓是怎么死的?”

钟道人醉眼里滑过迷茫。

“老邓……”他嘻嘻笑着,“不认识。”

“银镯是他带来的,尸体是你让人抬去烧掉的,你不认识他?”兰疏影抬高了声音。

离陆深的庭院这么近,路过的小童发现这里的争执,已经回去禀报。

钟道人不知是真醉还是装醉,避而不谈,时而围在她身边唱歌,时而捶树嚎哭,像个疯子。

兰疏影皱着眉头退后。

这时,陆深到了,一个身材矮小的杂役把他背在身后,他那两条只能起装饰效果的木腿就拖在地上。

钟道人对陆深还是有点怵,被他训斥几句就不发疯了,灰溜溜地离开。

陆深看向兰疏影,有些歉意地说:“惊扰你了。”

她重复道:“银镯是老邓带着的,抬尸体的人说,钟道人可能知道死因。”

陆深嘴唇动了动,幽幽地说:“死因,其实我们都知道。”

“只有他能追踪到镯子的来源。”

这是陆深给出的理由,看似在强调钟道人无可替代的追踪能力,或许,某种程度上也是在避开谈及玄门目前内里疲弱的事实。

而兰疏影对钟道人的怀疑,陆深只有一次沉默的回应——他做了个从怀中取东西的动作。

她掂着衣袋里的锦囊,隐约明白了什么。

玄门这是把一个不安定因素交到了她手上啊。

兰疏影觉得自己就像被强行颁发任务的苦逼主角。

开局拿到一把降魔之剑,目标是诛杀一头看不出等级、也分不清是好是坏的龙,难度在于: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成长,稍有不慎,就会被龙一巴掌拍扁。

接?不接?

结合剧情里陆深的为人,她相信他一次。

……

三人结伴下山,相互没有交流。

钟道人少见地没来骚扰兰疏影,他捏着他的酒葫芦,在唱一首支离破碎的小调。

张叔有心事。

因为他在玄门没看见他心心念念的女儿张子珺,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姑娘家,独自下山在乱世行走,让他怎么放心得下?

兰疏影在琢磨着,等会去了镇上,该用什么理由暂离,她好去接鬼王回来。

走着走着,她在风中嗅到一股怨气。

朝来源看去,竟然是青蛇娘娘庙!

庙宇上方升腾着一朵不祥的红云,里面鬼哭不绝,这是……血煞?

兰疏影立即想到了那个孩童血影。

底下的百姓看不见这景象,只是下意识包紧身上的衣物,抵制这股突来的寒冷。

这时辰接近黄昏,上香的人陆续走出来。

钟道人咦了一声,不走了,蹲在石头上往下看。

“道长进去看过么?”兰疏影随口问他。

得到的回应很是不屑:“没去过!一个妖精,有什么好拜的?”

恰好这时候庙里出来一行人,衣服明显比其他人上档次些,宽大的褂子绣纹精致,几个丫头婆子把头发梳得一丝不乱。

两个丫头开道,让出后面一个被搀扶着的半老徐娘。

虽是宽褂,也能看出她胸前的波澜壮阔。满头都是贵重的饰物,可惜颜色杂了,反而容易拉低观感。

让兰疏影觉得有趣的是,她裙子底下露出了一双尖头小鞋。

是仿照三寸金莲的鞋型做的——硬邦邦的尖头翘起,花纹繁复,又缀着珠翠,生怕无法体现奢华。

与之相对的是她的脚,裙摆飘摇,露出鞋子的全貌。

原来她的脚不是人们追捧的三寸金莲,而是没裹过的天足。

她容貌不算十分美丽,而是大气,偏要做出金贵的姿态,在丫头的搀扶下歪歪扭扭地走,欺骗自己也生了一双小脚似的。

钟道人的眼睛就定在女人鼓鼓囊囊的胸口,再看就要落下口水了。

他的世界里好像只看得见这个。

对女人身后跟着的东西视而不见。

近了,女人慢腾腾地挪到庙前的山道上,有人殷勤地侍奉她上软轿。

她刚抬起一只脚。

庙顶血光大盛,兰疏影几乎闻见真实的血腥味。

树叶疯狂地碰撞在一起,有几股丝线断了,崩在轿夫脸上,啪的一声脆响!

轿夫哎呦一声,他一动,轿子就歪了,女人还没上去,惊恐地倒在后面婆子身上,腿都软了。一道血影就在她受惊的刹那钻进她的影子里,一阵飘荡不定,最后终于安静下来。

女人终于上了轿子。

轿子安然地走在山道上。

一切毫无异状,而青蛇娘娘庙里的动静在这之后很快就熄了,除了钟道人和兰疏影,恐怕没有别人知道这场无形的灾祸。

钟道人在女人坐进去的时候叹了口气。

不知道他是在惋惜看不见美色,还是在惋惜女人接下来的命运。

兰疏影在附近又见到上次那两个少年,她经过的时候问他:“刚才那位是你家的亲戚吗?”

少年一愣,红着脸应了。

所以,这个假装有小脚的女人,果真就是嫁到青河县当二姨奶奶的那个。

该是报应吧,上香,却偏偏进了她那个厉鬼儿子待着的地方。

旁边道行更深的钟道人都假装不知道,兰疏影这点实力更不会吱声,而且,那种女人确实没什么值得救的,自己做过的错事,自己承担结果,很简单的道理。

而女人究竟能不能走出一条生路,或许要看她把那笔治病的善款用在哪里了吧。

回去的一路没有波折,第三天,兰疏影提着她的小包袱跳下车,将张叔扶出来。

她本来想跟钟道人分开走,计划骗他说在青河县碰面,其实是带着张叔去别的地方。可是钟道人硬说他不认得路,非要同行,她的计划就这么破灭了。

这会儿太阳还没出来,到处雾蒙蒙的。

钟道人坐在外面灌了几口酒,乐呵呵地说:“小妹儿,你们住的这地方,不太平啊。”

还用他说。

兰疏影自己也看得见,此时青河县上方凝着成团的煞气,必有大凶之物在此。

脚步声响起。

她回眸,撞进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

少年也有点诧异,他将手合十,稳重地说:“女施主,又见面了。”18

第230章 烟火人间,安得太平13

钟道人见少年眉清目秀,咧嘴笑了笑,自来熟地上去拍人家肩膀,问他来这里做什么。

少年被问到这个,神情肃穆起来,答是,降魔。

钟道人直接嗤笑一声。

想必觉得以小和尚的微末功力,面对里面那个东西,差距太大了,逗人。

少年的面皮薄,脸上臊得发热,眼中的坚定却是一点没改,只是不再说话了。

兰疏影知道这个少年僧侣比自己离开得早,她当时下了山,本来想去看看鬼王,却发现少年已经不在镇上了。她没想到他也会来到青河县,大概他搭的是后面那辆马车吧。

进了城里,少年没地方去,站在街头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有点茫然。

张叔又动了善心,邀请他来家里住。

说的这个家并不是老宅,而是当铺的后院,以前有伙计杂役轮流值班,这会儿人走了,正好有多余的床铺和被褥。

就这样,这一僧一道在当铺住下了。

口称要降妖伏魔的少年每天在房里打坐念经,钟道人也不见出去,而且他的行为出格多了。

现在整个青河县的姑娘媳妇都知道,当铺门口天天蹲着一个怪模怪样的家伙,眼神不老实得很!

让兰疏影头疼的是,唐怀民又开始上门喝茶了。

唐怀民是谁?

就是她刚来时,张叔给哑妹找的那座靠山。

那会当铺里闹鬼,张叔请的人全都降不住,去玄门请救兵的老邓也不见回音,所以张叔给哑妹想了一条后路,让她去唐家当第三房小妾。

名声不好听,但是安全,日子过得也舒服。

张叔那时还有一层考量,因为唐怀民曾做过盐务,廉颇老矣,官威犹在,在他看来,足以庇护唐家宅院安宁。

当铺里闹事的镜鬼被兰疏影除了。

后面跟着个正在闭关的古墓女鬼,还有老邓那个阴煞银镯的主人,这两个有钟道人去对付,基本已经脱离了危险,所以,张叔现在看见唐怀民上门,也很犯难。

“我去跟他说清楚吧。”兰疏影的语气淡而坚定,“我不想嫁人,我要是走了,谁给你养老?”这句话其实可以换个方式理解:我不在,你死了,算谁的?

张叔动容了,单手掩面,羞愧地说:“哑妹,叔对不住你啊。”

他把她按回椅子上,下定了决心:“当时咱两家也没把话定下来,你一个姑娘家趟进去不合适,我去跟他说,我们家哑妹以后就算想嫁人,也得堂堂正正当个妻,没有做小的道理。”

哑妹的出身摆在这里,阴尸产女,虽然她长得美,手脚灵活,可就是没人敢娶,所以唐怀民提出要纳妾的时候,张叔是愿意的。

现在翻口要反悔,对于这个厚道了一辈子的男人来说,恐怕不太好张嘴。兰疏影知道,他现在选择顶在前面,跟义庄里的“救命之恩”大有关联。

他们离开这些天里,当铺对面被人盘下来开了个烩面馆。

夫妻俩各忙一头,羊肉烩面的味道满大街飘香,多少引来几个食客。

其中一个食客抹抹嘴,付钱的时候跟老板神秘兮兮地说了几句话,把老板惊得脸煞白。

钟道人嬉笑着对兰疏影说:“小妹儿,这人使坏呢,说你家闹鬼,他们在这开面馆也干不长!”见兰疏影不搭理他,他又转向后面眉头紧锁的少年,“嘿,小和尚,你盯得这么紧做什么,想尝尝他家的羊肉鲜不鲜嫩?”

兰疏影对他的口无遮拦更加厌恶,忽然听见少年轻轻地说:“不是,我看见,他将有大劫。”

……

张三从一出生就注定是个普通人,爹妈给了个不起眼的名字,长大后娶了个不起眼的媳妇,两口子过得磕磕碰碰,寒碜得很,今年终于发了笔小财,拿着大伯遗给他的一袋子钱从外乡来到这里。

“当家的,我这心里老是不踏实,那个人说的,该不会是真的吧?”

张三刚开始料理明天要用的羊肉,被媳妇一打岔,差点切到手,没好气地瞪回去:“蠢婆娘,好坏话分不清,他说他的,你学他干什么?”

媳妇一被吼就来劲了,粗着嗓门叫道:“你看看这地段儿,这铺子,你那点小钱能盘得下来?人家说了,都是因为对面当铺里闹鬼,这家才肯低价转你,坑的就是咱外乡人!”

张三沉默了几秒,发狠地剁下一块羊肉:“呸!老子身正影不歪,怕什么,当铺里那几个不也住得好好的?要真有鬼,尽管冲着老子来!”

他刚说完这句话,屋里的蜡烛忽然发疯一样晃起来。

他媳妇吓得把手里东西扔了,躲到他身后去。

她心里只打鼓。

因为这屋子就两扇窗,她亲手关的,不可能从缝里漏风,这风……哪儿来的?

“别怕,别怕……”

女人蹲在地上,感觉有只手落在她肩膀上,和气地拍拍,像哄孩子似的,她眼泪唰的就下来了,这时候哪怕有鬼上门她也不怵了,脑子里尽想着刚成亲那会儿,男人待她有多好。

她想,这日子怎么就越过越糊涂了呢,成天你挑我的不是,我挑你的不是,各退一步,哪来那么多可呛的?

刚想开口跟张三说句软和话,女人忽然愣住了。

拍她的那只手还是不变的力道。

问题是……

她男人背对她站着……

那这只手……是从哪伸出来的……

“啊!!!”

……

张三盯着手指头上的殷红愣神。

他什么时候把手切破的?

对了,刚才好像被那个蠢婆娘气着了,可他记得,当时没切到手啊。

张三疑惑地在破口的地方吮了两下,眼神渐渐恍惚了。

一声尖叫在他耳边响起。

这么近。

他耳朵里轰隆隆的,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那是自家媳妇的声音,都咋呼破音了。

刚成亲那会,他记得她还是个温柔可爱的小姑娘,说话细细的,唉,后来怎么就变成个泼妇了,时不时还敢跟他撸袖子摔桌子……女人哟,真是不能对她好,真坏事!

“瞎叫唤什么!”他转过身,还没看清楚就一脚踢了上去。

张三愣住了。

目光随着那个骨碌碌滚出去的东西跑了很远。18

229 烟火人间,安得太平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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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烟火人间,安得太平14

女人略显肥硕的身躯轰然倒地。

张三懵了。

他刚才踢到了女人撑地的胳膊。

真的没多大力气,踢到桌子上都不一定能晃一下。

结果……她的脑袋,就这么,掉下来了……

他下意识低头看向女人的脖子。

刀口很平整,比他切羊肉的手法还好。

“嘻嘻,嘻嘻……”

他又听见女人的声音了,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感觉四面八方都有!这回她在笑。

声音在笑。

角落里那个眯着眼的人头也咧嘴在笑。

“你,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还我媳妇!”张三操起刀子吼道。

人头笑得更欢快了,还在地上弹了几下:“我就是你媳妇啊,你不认得我了?”

“放屁!”

张三又是一愣,他看见女人脖子上的刀口在蠕动——就像肉里面藏了一堆虫子,它们拼了命想爬上来。

出来了……

一块黑色的东西,他瞪大了眼睛看,发现那是一片头发,还连着底下的头皮。

它在继续往上浮。

额头,眉毛,眼睛。

多熟悉,他天天都能看见,因为,这是他的脸!

张三脑门上青筋直跳!恨不得拿刀面拍上去!

“敢耍老子!”

他当真拍了,之所以没有斩,是因为他怕溅自己一身血!

“住手!”

一声属于少年人的大喝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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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这声音来得更快的是一条粗壮的麻绳,它灵活地控制住张三的手腕,一勾,一震,刀子脱手,落到地上。

“你好好看看,你面前这到底是谁?”

张三听见一道微哑的女声,沉静,镇定,将他从一团混沌里拉了出来。

顺着少女的指引,他再度看向地上的女人。

对,是他的媳妇。

她脖子上顶的不是他的脸,角落里也没有那个人头。

假的,都是假的,张三如释重负地笑了。

女人已经被吓晕了,脸上还挂着眼泪,让张三看着就心软,他拍拍女人的脸:“婆娘,醒醒,醒醒!”到底是自己的女人,脾气是越来越大,可他瞧着吧,还真是越来越顺眼了。

可能是刚经历一次险事,他才发现离不开这个蠢婆娘。

张三恍恍惚惚,回过神来才发现,他已经把女人抱到床上躺着了。

他回到前面,燃到底的蜡烛旁边站着一个剃光头的少年,旁边还有个在把玩麻绳的少女,张三觉得这两人都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我们是对面当铺来的,”兰疏影瞥他一眼,“来帮你捉鬼。”

那鬼呢?张三的眼神已经问出了这个问题。

她抖抖手里的麻绳,张三这才看见,麻绳尽头被系成一个圆环,似乎就在环里套着一个他看不见但是真实存在的东西。

……

少年僧侣的名字是玄观。

这是他第一次出手,就让兰疏影深深记住了他。

如果说刚见到的时候,她觉得这是一个善良但是自不量力的小和尚,现在她对他的定位就变了:一位能预见未来且乐于助人的高僧。

当铺最近不开业,但是他们真的很忙。

青河县的县城里盘踞着一头尸王。

这会逐渐影响这里的格局。

低等的鬼魅精怪会源源不断地朝这里涌来,寄望于借着尸王这顶保护伞,多少分获一点血食。

出现在烩面馆里的这个只是先锋。

后面还会有更多。

对于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最开心的就要数鬼王了。

兰疏影、玄观、鬼王,这两人一鬼的组合最近一直在满县城游荡,只要玄观断定谁家将要有难,他们就在这家附近蹲守,等到鬼怪出现的时候跳出来抓住,然后……

投喂给鬼王。

眼看着鬼王的实力越来越强,兰疏影突然有种诡异的领悟:

以尸王为旗,以满城百姓为饵,引来这四面八方的低级鬼怪,最后,全便宜了自家这只鬼王。

她真的没想过钻剧情的空子。

按剧情的正常发展,应该是张叔在路上遇到女儿张子珺,张子珺偶然听说了他家当铺里发生的事情,自报奋勇要去帮他捉鬼,事情解决后,父女俩意外相认,自然是一片其乐融融。

张子珺连续几次因为要陪伴父亲,推掉跟尸王的见面,这才让尸王对张叔动了杀机。

然而现实是,张叔多带了一个人出门,而且跟张子珺在途中错过了。

于是尸王高调出行,还给他自己弄了个挑不出问题的身份,正在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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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张子珺。

也可以说,是他的高调造福了兰疏影这边,让她终于能在不动用业火的前提下,拥有足以跟青蛇娘娘庙那个血影子正面叫板的实力。

接下来,就该去捉个有分量的厉鬼了。

……

“什么?让哑妹去跟你女儿作伴?”

张叔端着茶杯直愣神。

他转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唐怀民的女儿是谁,笑得有点为难:“我看这事得跟哑妹商量一下,孩子大了,我可做不了她的主。”

刚巧这时候兰疏影从屏风后面转出来,手里端着两叠当地人爱吃的酥点,她大方地对唐怀民笑笑:“我跟你去。”

唐怀民和蔼地笑了。

这句话直接开启了唐府副本。

兰疏影带了两身换洗衣服,另外把鬼王收了回来。

唐怀民家里确实有底蕴,走路只要十几分钟的距离,他硬要派人抬轿子来接,她在街坊们看热闹的眼神里大大方方地坐进去。

玄观手掌合十站在门口,眼中已是了然。

他为她看过,此行没有危险,或许还有大收获。

钟道人从来没有参与过他们这个二人组的行动,他一贯坐在当铺门口,钻研过路女子裙下的风光,就像,已经忘记了此行青河县的目的。

小轿悠悠地停在唐府门外。

唐怀民亲自迎出来,手边挽着一个半老徐娘。

不变的三寸金莲鞋,粉脂敷面,眉尾挑得凌厉。

女人的目光在兰疏影身上打了好几转,拿帕子掩着嘴娇笑着问好。

兰疏影着重看了她的眉心,事实上不用太细看。

一眼就能发现。

那黑气已经浓到无法化解。

女人或许没有留意过她的影子,里面藏着一个时刻想扑出来扼死她的恶鬼。

唐府中现在处处都有血色的丝线。

这里已经成为那只厉鬼的游乐场,只待他念头一起,即刻开始一场疯狂的绞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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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0 烟火人间,安得太平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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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烟火人间,安得太平15

唐怀民邀请兰疏影进府做客,当真一句也没再提过纳妾的事,而是说他的女儿自从回到娘家以来,一直心情不好,他就想给她找个伴,开解开解。

至于这个人选为什么会落到哑妹头上?

张叔觉得,应该还是跟哑妹的容貌有关。

听一个见过唐夫人的街坊说,年轻时候的唐夫人,跟现在的哑妹确实有五六分相似。

兰疏影掌控的鬼王实力大涨,她正想去会一会娘娘庙的那个血影。

青河县说大也不大,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了:那个奶妈子出身、有幸被迎进门当阔太太的,就是唐怀民纳的二夫人。

她正想着怎么进唐府,唐怀民倒是自己开口了,既然这样,兰疏影当然不会说不。

“唐老爷……”

兰疏影挑眉看了一圈,屋里的摆设样样精致,下人们跪了几排,捧着各式首饰衣裳供她赏玩,而且不是让她从里面挑——这些全都是唐怀民允诺要送给她的,进了这屋子就不会再撤出去。

唐怀民依然笑容和蔼,慢吞吞地说:“哑妹,老头子不怕你笑话,我这一辈子唯独疼爱蓉儿这么一个女儿,她所托非人,这事怪我看走了眼。现在她能回家住,老头子也只有一个心愿,就是想让她下半辈子过得舒心!”

“这些呢,只是我的一点心意,绝对没有一丁点辱没你的念头,先前那件事啊,老张跟我说过,就不作数了。如果哑妹你能让蓉儿想通了,帮她走出来,我另有重谢!”

面对重利相邀,兰疏影只是摇头,噙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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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快地说:“唐老爷,我并没有多想,只是打算问一句,唐小姐在何处,我又该如何与她相处?”

唐怀民松了口气,指着旁边的二夫人说:“这个好办,你跟金兰商量就行,蓉儿小时候就是她照顾,现在也跟她亲近。”

兰疏影按下心里少许的诧异,看向这位真正意义上的鬼母:“那就麻烦二夫人了。”

女人笑得一脸灿烂,眼中还似带着得意。

唐怀民的独女今年该有二十六七的样子,单名一个蓉字。

在二夫人的讲述里,唐蓉自幼喜读诗书,接受的是传统大家闺秀的教育,像是女则女戒之类的书,她不知道背了多少。

后来有一阵子流行起西洋文化,唐怀民就给她聘了外文老师,所以唐蓉也会几句洋文,她模样俏,头脑灵光,家里的商铺由她打理,就没有一家亏损的。

当年要不是被夏家大少爷下聘,或许唐蓉已经出去留学了。

“我多嘴一句,那唐小姐这次回娘家是因为……?”兰疏影好奇地问。

二夫人脸色沉了下来。

一双涂了脂膏的手纠扯着帕子。

直到这条走廊走到一半,即将拐进唐小姐的院子,她停下脚步,低声骂道:“我看是有人丧良心,坑害了蓉儿!”

兰疏影顿时减了兴致。

或许跟唐家现在的情况有关,她下意识觉得唐蓉的异常也是因为有鬼魅作祟,听二夫人的意思,那就应当是人祸了。

鬼王跟她同时轻叹了口气。

失落,很失落。

二夫人本来不想说,又怕这个姑娘到时候哪句话说错又引得唐蓉伤心,于是把她知道的事都一五一十地说了。

唐蓉出嫁那年是19岁,当时二夫人已经拿着唐家给的酬劳回乡养老了,所以她口述的这些,也是从别人嘴里拼凑来的。

根据唐蓉的贴身丫头说,小姐是在夏家撞邪了。

那邪物,就藏在夏家祠堂里。

唐蓉被它惊着,失了仪态,而夏家人给唐怀民的理由是:唐蓉大闹祠堂,不敬先祖。

说是回娘家,其实只是一层遮羞布,给外人看的。

说白了,唐蓉这是被夏家赶回来的,这辈子是不可能回去了。

兰疏影听着听着,又来了兴趣——邪物?

恰好走廊尽头闪过一抹衣角,素淡的颜色,刺绣很漂亮。

她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正面。

鬼王惊奇地说:“主人,那个女人跟你,啊不,跟哑妹长得好像!”识海之中,鬼王看见过兰疏影的真实容貌,而他刚才看见的这个人,是跟哑妹相似。

兰疏影一听就觉得这人恐怕就是唐蓉。

因为哑妹跟早逝的唐夫人相似,那么作为女儿,唐蓉跟哑妹自然也该有相似的地方。

“去看看。”兰疏影暗想。

结果到了前头却吃了闭门羹,看院门的小丫头弱弱地说,大小姐睡下了,不见客。

二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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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有点惊讶,“连我也不想见?”

小丫头点点头,很小声但是很认真地说:“谁都不见。”

院门紧关着。

风吹来烧灼的味道。

兰疏影看见院子上方飘着几片灰白的絮状物,风一吹,有的就散开了。

那是……纸灰。

有人在院子里烧纸。

她听见孩童嬉闹的声音。

一个稚嫩活泼些的小女孩声音在说:“哥哥,你跑慢点儿,小秋追不上你啦!”

鬼王默默地舔嘴。

兰疏影蹙眉:“我感觉不到她的戾气。奶糖,能查到唐家的剧情吗?”

奶糖入侵进到南明府资料库里找了一圈,遗憾地表示没有,这里应该是自发形成的场景。

兰疏影还觉得暗处有东西在打量她,周身的气温都降了下来。

二夫人犹然不觉,还有点松了口气的感觉,拉着她往回走,说是既然蓉儿歇下了,那就改天再来。

烟味这么呛人,她却说唐蓉歇下了,绝口不提院子里烧纸的事……

兰疏影随和地跟二夫人去花园里遛弯,同时让奶糖监控唐蓉的院子。

影像里显示,院子里的年轻姑娘穿一身素色绣衫,完全没有妆点过的脸蛋跟哑妹至少有六分像。她蹲在地上,麻木地一张一张往火盆里递纸。

拉近看,才能发现唐蓉眼中的恨意和怨毒。

在唐家的第一天就这样平淡地过去了。

傍晚,唐家的丫头跑来给兰疏影递了一张纸,说是当铺的小和尚让送的。

她疑惑地打开看完,沉默了。

鬼王问:“主人,这画的是什么意思?”

兰疏影想了想,微微一笑:“富贵险中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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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1 烟火人间,安得太平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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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烟火人间,安得太平16

图上分为三块区域。

第一折,绘制着一枚铜钱。

第二折,上面是小元宝,底下是一根绣花针。

第三折,上面是放大一倍的元宝,底下的绣花针则被尖刀代替。

玄观给她看这样的图,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风险跟收获是紧紧相依的,她这趟来,总方向应该是平安的。但是如果她想得到更多回报,必须得挑着难事去办。

越是有危险,最后她得到的就越多。

可惜玄观也只能看到大致走势,细节无法告诉她。

兰疏影熄了去找玄观问话的心思,开始回想白天遇到的所有人、发生的事,这么想着,还真的有发现。

白天,她跟在二夫人身边的时候,那个血影不在。而血影的气息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呢?从她发现纸灰之后。

气息隐隐约约,是在唐蓉的院子里。

女童的声音也是从里面传出来的,在喊她哥哥跑慢点。

兄妹俩在院子里玩耍。

这个哥哥,就是二夫人的儿子,被麻雷子炸伤脸的那个,死后化为血影,跟着二夫人来到唐家,目前正盘踞在这里。

兰疏影把画纸合上,心里有点不快。

因为从折痕来看,这张纸到她手里之前被人拆开看过,唐怀民就这么防着她?

她的指尖一下下敲击着纸张边缘。

富贵险中求啊……所以,唐蓉的事,她查是不查?

“奶糖。”

……

阿德是唐家的老人了,她小时候伺候刚过门的夫人,后来夫人没了,她就一直跟着大小姐,给大小姐梳头,从双丫髻梳到妇人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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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蓉出嫁以后在夏家过的是什么日子,都映在阿德的眼里,为什么会被赶回唐家,她也心知肚明。

这天夜里,阿德睡得很不安稳。

总听见耳边有孩童跑动嬉闹的声音,一个跑,一个追,咚咚的脚步声,梆梆的拨浪鼓声,她翻了个身,把被子拉过来掩住半个头,忽然感到有只冰凉的手擦过她侧脸。

它攥住了阿德的被子。

将被子使劲往上拽!

还有另一只手从被窝里钻出来,一把掐住阿德的喉咙!

“唔!”

阿德猛然惊醒,坐起身,凉凉的月光照进来,一片静谧。

她松了口气,用手背去揩汗,原来是做噩梦啊,可吓死她了。

忽然,她瞪大了眼。

手腕蹭到的那一片冰凉,刺骨。

就在……她的头顶。

阿德的惨叫半道上被人堵住了,兰疏影用刚恢复的右手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提着一把曲柄尖刀,嗯,就是屠户杀猪前用来放血的那种。

“跑得真快。”她喃喃道。

鬼王开心地凑上来。

刀下有一截半虚半实的血影,是刚才那个鬼跑路被主人切下来的。血影的怨气重,跟他差不多是一个层次的鬼物,别看只有一小截,吃起来可是大补。

“你……你是谁?”阿德惊怂。

兰疏影诚恳地说:“降魔师,你家老爷请我来的。”

她答的是大实话,可是战战兢兢的阿德冒出一句:“老爷不会请降魔师来家里的……”

“为什么不会?”

阿德不肯张嘴了,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兰疏影越发觉得唐怀民有古怪,她抱歉地说:“对不住了,你不说,那我自己看。”

“鬼王,进去。”

她捏着血影的一截小尾巴,鬼王只好中断进食,委屈地跳进阿德眉心。

过了一会,鬼王出来了,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惊叫道:“主人,快走!这里有鬼门!”

阿德还在昏迷。

被鬼王进去扫过一遍记忆,对她是有一定损伤的,兰疏影给她留了一叠唐怀民送的银票,还有一页补养身体的药方。

她沿着奶糖标记好的地图,绕过血影布下的那些丝线,回到自己房间里。

“鬼门是怎么回事?”

她认知里的鬼门,就是地府接通人间的门。

比如七月十五鬼门大开,相当于鬼物在集体过新年。而鬼王惊恐的表现,说明这个鬼门似乎跟她理解的不是一种东西。

鬼王二话不说,直接把阿德看见过的东西共享过来。

这是唐府的改建过程。

改建过程中不时地有装束奇怪的异人指点工匠做事,每隔一段距离,他们就在地下埋入一些古怪的东西,比如沾血的衣服,乳牙,丝绸娃娃,头发等。

地上也加了许多看似不起眼的装饰。

阿德偶然听见唐怀民跟异人的对话,撞破一个惊天秘密,她不敢告诉任何人,长期的心理压力让她精神恍惚,这使她更容易被邪物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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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秘密就是,唐怀民计划把唐府改造成迎接鬼门大开的地方。

改造完成后,只待佳时一到,将祭品献出去,就能得到功德。

再利用异人布在地上的阵,将功德转到唐蓉那里,给唐蓉改命。

“……老头子也只有一个心愿,就是想让她下半辈子过得舒心。”

原来是这么个舒心法。

把功德给唐蓉,让她运势改转,下半辈子当然能顺风顺水……呵呵。

他计划中的这个祭品,就是哑妹。

兰疏影沉默了一会,问:“我看起来是不是很好欺负?”

鬼王沉默了。

一分钟后,他试探着问:“我觉得,应该是哑妹看起来好欺负?”

听起来没毛病。

“主人,那咱们,留吗?”

“嗯。”兰疏影顿了顿,说:“你先吃完。”

她把鬼王啃剩的那截血影还给他。

得到一通真诚热烈的……马屁。

天明时分,鬼王消化了那截血影,开始惦记跑掉的另外大半。

“走吧,我们去看看唐大小姐。”兰疏影站起身。

纸也烧过了,小鬼也闹过了,这回该有时间见她了吧。

近距离看唐蓉,是个娴静美人。

唐蓉的言谈极有修养,举止落落大方,而且,作为一个盐务的女儿,她虽然接受了传统教育,却没有缠足,这一点让兰疏影觉得新鲜。

或许因为上过洋学堂,唐蓉给人的感觉是相对开明一些的,还算聊得来。

两人闲聊了一阵,兰疏影忽然问了一句:“怎么不见你女儿?”

唐蓉愣住了。

娴静如水的女子骤然变得凶厉起来。

她抬头,恶狠狠地瞪着兰疏影:“你怎么知道她的?!”

“我绝对不会让你们伤害小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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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 烟火人间,安得太平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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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烟火人间,安得太平17

兰疏影注意到,她说的是“你们”。

这个“你们”,都包括谁?

说实话,她开始想听小秋的故事了。

兰疏影举起手,有些无奈地说:“冷静一点,我对你女儿没有恶意。”

“而且,你打不过我。”

唐蓉依然瞪着她,像护小鸡似的,笔直地站在她对面。

谈判无法继续,就只剩下威胁一途。

兰疏影默默地抽出那把从屠夫店里高价购来的放血刀。

这把刀传了三代人,积累下浓厚的血煞之气,再经过她的阴力加成,明显让附近浓密的血色丝线颤抖了一下。

哑妹这具身体真的不适合战斗,但她这个降魔师跟正统的不一样,她走的是召唤流。鬼王从她脚下的黑影里钻出来,原先的骨爪已经恢复,而且闪烁着类似金属的光泽。

他进化了。

唐蓉的眼睛仍然瞪着兰疏影,至于在旁边张牙舞爪的鬼王,她连余光都没给。

兰疏影意识到了什么,试探着问:“你看不见他?”

唐蓉愣了。

谁?

这里除了她们俩,还有别人?

诚然,以正常人的目光来看,这个院子里只有两个人。

嗯,人。

但其实还有三只鬼。

分别是:半斤对八两的鬼王和血影,加一个凭借至亲的挂念勉强苟活的小秋。

前两个都可以占山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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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小秋,大概是属于不入流的层次。

唐蓉的粉拳无声地攥紧了。

“小秋,你在这里对吗?”她小声地跟旁边说。

没有回应。

不是小秋故意不理她,而是做不到——她们俩根本不同频。

事实上小秋的声音已经把兰疏影吵得想揍她,可是对唐蓉不起作用,无法交流。

静寂中唐蓉明白了答案。

她踏前一步。

素白的脸上满是毅然,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如同以行为诠释自己的内心:你尽管来,我不怕你!

一个真实又愚蠢的母亲。

兰疏影心里其实有一丝触动。

这一丝若有若无的感伤,让她对唐蓉多了几分宽容。

“你误会我了。”她说,“我要找的,是你女儿的玩伴,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似乎对整个唐府,有很浓的杀心。”

兰疏影摊摊手:“如你所见,我是一个降魔师,虽然你父亲请我来的目的不怎么单纯,不过我很感激他能这么配合我进来捉鬼。”

用陆深的建议说,不停地攻击,不停地收服,这是最适合她的成长方式。

唐蓉的疑惑不似作伪,喃喃道:“我爹……他找你,是为什么?”

兰疏影没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跟她猜测的差不多,唐蓉刚才看似凶厉,其实跟唐府这些事没关系。

因为唐怀民是真的疼爱这个女儿,他不会把那个计划透给唐蓉的——只需要她乖乖待在自己院子里,无论是给死掉的小秋烧纸也好,臆想小秋仍然活着也罢。

只要唐蓉在这里,就能保证除掉哑妹之后的功德流过来给她。

“你能看到小秋,对吗?”唐蓉再度变回原先娴静的模样,眸中盛着易碎的忐忑难安,“她在不在我旁边,现在是什么样子,能不能告诉我?”

兰疏影的目光落到她大腿的高度,“嗯,她在。”

其实在兰疏影提起这个话题的时候,小秋就出现了,现在就依偎着唐蓉的腿,通红的小脸上凝着凶恶的表情,雪亮的小齿龇着,她挡在唐蓉身前一步。

这母女俩,隔着一道阴阳,甚至当母亲的根本看不见自己的孩子,却不约而同地做出保护对方的姿态。

小秋现身,说明血影也该到了。

“她脸很红,眼睛跟你很像,穿粉色裙子,脚上是千层底绣花鞋,绣了桃花瓣的。”兰疏影快速地把小秋的外貌打扮报出来,唐蓉听了,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的手试探着在空气里摸索,一个拥抱的动作。

没抱对位置,从女儿的胳膊穿了过去。

小秋歪头看了看兰疏影,似乎明白了她确实没恶意,小秋收了那点可怜的煞气,露出一个羞涩而干净的笑容。

小姑娘挪到唐蓉的正面,小心翼翼,完成了一个贴近但不相互触碰的拥抱。

“小秋,我的小秋啊!”唐蓉哭得完全没有停歇的意思,痛失爱女之后的疼痛和委屈,甚至包括仇恨,全在此时的眼泪里了。

这边母女俩抱头痛哭,那边两道影子打得死去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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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血影不愧是跟鬼王同级别的,他的思维能力没有鬼王这么清晰,但是身躯更凝实,利爪、獠牙、四肢,全部都是他的有力武器。

这时兰疏影终于看清了他的长相。

瘦弱男童的体型,脸部是一片模糊的血肉,有红有白,还有破损的血管。

他的头就像被人硬生生挖去了一小半。

血影的怨气太浓烈了。

唐府这片土地早就被异人做过手脚,地下,埋着无数用来搭建鬼门桥梁的邪物,被血影身上的阴煞一勾,这里活了!

一团团黑雾不知从哪里聚过来,很快把唐府笼罩住。

正在书房喝茶的唐怀民愣住了。

他循着声音,从暗格里摸出一个长相诡异的木傀儡。

它腰间的圆环已经自发地活动起来,与木头身躯不断摩擦,发出让人心焦的沙沙声。

启动了。

唐怀民傻傻地盯着木傀儡看了一会,忽然跳起来大叫一声:“蓉儿!”

他疯狂地捏着傀儡跑了出去。

……

唐蓉哭得几欲昏厥。

兰疏影见鬼王跟血影打得热闹,她插不进去,索性搬了个凳子在唐蓉身边坐下,“别哭了,你女儿在旁边看着呢,丢不丢脸。”

唐蓉尴尬了,拿出帕子擦脸,不经意看见帕子边角一个绣工粗陋的小月牙,又是一阵心痛垂泪,把旁边的小秋也带得想哭。

不过小秋这样的鬼,是没有眼泪的。

兰疏影抬头望着天际。

她也照顾过孩子,不是她亲生的,可她知道那是一个纯净可爱的小天使,懂事,聪慧,能抚平她的负面情绪。

那么,如果是真真死了,她或许……

没有这个或许。

她总不可能像唐蓉这样哭。

如果单纯宣泄情绪就能解决问题的话,她也不会在夺情狱困上那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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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3 烟火人间,安得太平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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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烟火人间,安得太平18

唐蓉的戒心和信任都来得飞快。

她看不到小秋,经过兰疏影的几次口述,她对这个古怪的降魔师已经没有之前的排斥,反而将兰疏影看作能够帮助她和女儿沟通的桥梁。

“你看不见,至少能感觉得到吧,这里,变冷了。”兰疏影对唐蓉说。

她把唐怀民设下圈套,准备献祭一个无辜女孩的事说给唐蓉听。

唐蓉没想到她清正廉明的父亲会做出这种事,一时间露出犹疑之色。

“我就是被他骗来的那个祭品。”兰疏影耸耸肩,“张家的哑妹,身世你应当听过,他想除掉我,拿我换一份功德。”

至于换功德做什么?她不说,省得多生事端。

“你女儿撑不了多久,她总会消失的,而且不可能投胎转世。恰巧我会一种术法,可以帮她做个附身娃娃,这样,她就可以永远陪在你身边了。”

微哑的声音带着蛊惑。

唐蓉犹豫了,关心道:“小秋她……现在还能投胎吗?如果她下辈子能过得好,我不要她留下。”

小秋拼命摇头。

兰疏影淡淡地说:“不可能,她在阳界逗留了太久,下不去了。”这不是骗唐蓉,如果不是唐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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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太重又日日供奉,以及唐府被改造之后是上好的养魂地,小秋的魂早就该散了。

“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唐蓉虚搂着小秋,终于下定了决心。

“很简单……”兰疏影一步步走到她身前,毫无预兆地用放血刀抵住唐蓉的颈部,扬声说:“唐老爷,距离鬼门开应该还有几个时辰,如果你想要你女儿安然无恙的话,现在,去帮我准备一些东西。”

唐怀民从暗处走出来,脸色很难看,提着木傀儡的手还在颤抖。

他想骗哑妹说他可以操控开鬼门的阵,可他并不能办到,也不敢拿蓉儿的命冒险。

那是杀意,他当官的时候感受过很多次。

她没骗他,如果他不照办,蓉儿真的会死。

“你不能杀她……”唐怀民声音艰涩:“蓉儿她,是你的姐姐。”

兰疏影蹙眉。

哑妹是女尸肚子里剖出来的,哪来的姐姐?总不至于那具女尸就是唐夫人吧?

“我看见你的长相就起疑,特意让人去查过,你母亲是我夫人的双生妹妹,你跟蓉儿真是姐妹,不信你看看,你们俩是不是长得很相似?”唐怀民的老脸上满是恳切,盼着她赶紧把刀子挪开。

兰疏影恍然,点点头,“确实相似,谢谢你告诉我。不过,你既然知道这层关系,还把我骗来?”

她嘲讽地笑道:“之前趁着当铺里闹鬼,你要纳我当妾,现在又骗我来给你女儿当玩伴,其实是想在鬼门开的时候把我扔进去当祭品。”

“有你这样的亲戚还真可怕,我一点都不想认。”

刀尖又近,纤细的血流滑进唐蓉的颈窝。

唐怀民吓得魂都飞了,“你住手!我,我这就让人去准备!”

兰疏影报了她需要的东西,然后拉着一头浆糊的唐蓉坐下等。

鬼门不该在今天开,是被血影意外勾动的,所以并不是异人跟唐怀民约定的佳时。

布阵的异人不在这里,阵就没有人能操控。现在唐府里缺乏能制住她的力量,只要她挟持住唐蓉,不怕唐怀民不乖乖就范。

现在是接近傍晚,而鬼门开启的时间不出意外应该是午夜零点。

从阿德的记忆里知道鬼门这事之后,她想到的不是逃生,而是将计就计。

——献祭,献祭,哑妹是祭品,门的另一端该有接受祭品的东西。

那就是阴界生物。

它们强悍无比,但是受门的限制,进不了阳界。

哑妹不能久受阴煞之气侵染,否则会尸化。在整个计划里,这里的阵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限制哑妹的行动,促使她变成一头僵尸;第二阶段是鬼门大开,将尸化的哑妹吸进门内。

僵尸被屏弃在众生六道之外,为世所不容,除掉就是一份功德,而且哑妹这种有灵魂的僵尸,把她的魂喂给门那边的生物,再加一份阴德。

物尽其用,好想法。

兰疏影善意地提醒他:“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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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的那人救不了你,我的鬼宠已经把这里包围了,如果你想用你们几个的魂去献祭,我也不介意。”

她就是在欺负唐怀民父女俩都是普通人,看不到那些东西,于是面不改色地吹着牛皮。

唐怀民瞪着她手里那把放血刀,彻底熄了找异人帮忙的打算,丧气地垂下肩:“好……你先帮蓉儿止血,我去准备。”

他花了大半钱财请来那位高人布阵,只想给女儿重新找个好归宿,和和美美度过后半生,没想到,最后会便宜了这个计划里的祭品。唐怀民的心在滴血,可还是那句话,他拿她没办法。

唐家的仆人忙着出去采买,一批又一批东西被抬进后院。

兰疏影已经跟唐蓉说得够清楚了:她不杀小秋,不动唐怀民,只想解决二夫人那个恶鬼儿子,以及鬼门那边的生物。最重要的是,只有她能帮小秋做附身娃娃。

所以唐蓉很配合,坐在旁边琢磨怎么劝说她的父亲——她现在只希望一切尽快尘埃落定,还唐府一个安宁。

鬼王跟血影的打斗因为鬼门的提前运转而中断。

脑子不怎么好使的血影也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开始有逃离的意图,却被鬼王死死缠住。兰疏影搞定了唐家父女俩,操起放血刀加入两只恶鬼的战斗,没多久,血影在他们主仆的围杀下被逼到极致。

腥气四溢。

血影的身躯跟四周的黑雾裹在一起,膨胀又收缩。

看着骇人,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

鬼王很疑惑为什么主人一直不放火,之前烧镜鬼的那种。那火十分厉害,让他怕了很久,担心哪里没做好被她一把火烧了。

兰疏影如果知道他的心思,会回他一句:好东西要放在最后用。

“为……什么?”

血肉模糊的脸上,大约在两颗獠牙之间,裂开一个口子。

血影虚弱而嘶哑地问:“为什么要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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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4 烟火人间,安得太平19(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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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烟火人间,安得太平19

兰疏影想了想,“如果我说,是为了人间太平,你信吗?”

血影生前是个孩童,或许死后还保留着那种天然的直觉,他坚定地答:“不信!”

“真巧,我也是。”兰疏影笑了。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她是降魔师,他是被降的那个,这就是答案。

其实也不一定要杀。

因为,她忽然觉得血影挺有潜力,打算收来当第二只鬼宠。

鬼王察觉到她的意图之后就沉默了。

再看对面这个“年轻后辈”,他突然觉得自己挺幸运的,至少当时他可没被打得这么惨。鬼王下意识摸摸自己俊秀的少年脸蛋,跟这个血糊糊的小家伙一对比,他觉得更自傲了。

血影不想死,他的仇还没报——痛苦地活着,痛苦地死去,他吃尽苦头才换来现在的实力!

老天爷愿意给他报仇的机会,他投靠青蛇娘娘,又好命地再见到那个女人。在唐家布下这一层层血网,就是想把女人丢进去好好受苦,还有那些伺候她的人,给她提供这种好日子的人,统统都要死!

兰疏影歪头打量血影。

不能因为他孩童般的体型就把他当孩子对待。

算上死后当鬼的日子,他年龄其实不小。

苦难磨砺他的实力,也不可避免地剥下他的智慧。

嗯,很好忽悠。

她承诺会帮他报仇,然后血影就成了她在这里的第二个手下,能打能抗吃苦耐劳的那种,不过暂时不能用,现在,血影和鬼王都需要休养,被她放回识海里。

太阳落山了。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唐怀民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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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仆人都赶了出去,他拉着唐蓉,唐蓉虚牵着小秋,三代人同时殷切地望着兰疏影。

他们希望离开。

“鬼门危险?”兰疏影诧异道:“原来你也知道啊。”

唐怀民老脸羞红,无话可答!

兰疏影趁着这几个时辰,已经把唐府这个阵看了一遍,放他们走是不可能的,万一唐怀民心怀怨愤,出去以后把异人找来,那她待在里面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只是疼爱女儿唐蓉而已,连外孙女小秋都不在他心里。否则,那个异人连鬼门都能弄出来,给小秋做个壳子很难吗?

唐怀民是想给唐蓉找个靠谱的男人,等他死了,就指望第二个女婿照顾唐蓉后半辈子。在他看来小秋已经死了,阴阳两道各走一边,他不管孩子的魂在哪,只希望这个小鬼不要耽误女儿以后的生活才好。

“你们在这等我吧。”兰疏影把他们带到一个房间,这是阵中最安全的区域,“如果我能安全回来,我分你们一点功德,还有小秋的附身娃娃也不会少。”

她眼波微动,笑道:“要是你们在背后搞破坏的话……”

唐怀民知机地表态:“不敢,不敢!”

“那就好。”

她瞥见不远处有铁链和锁,索性锁了这间的门。

午夜已至。

兰疏影独自站在庭院正中的老槐树下,身边摆满了上供用的酒菜,这些用来投喂鬼门那边食物链底层的家伙。

另外还备了活鸡鸭等。

是的,没有驱鬼的法器,她跟唐府要来的只是这些食物而已。

对付鬼物最好用的法器,就捏在她自己手里。

黑雾翻滚许久,终于在最中间出现了一条竖直的线。当它扩大到一定程度,就成了一扇单向通行的门。

鬼门,终于开了。

阴煞之气铺天盖地般卷来。

她运转陆深教的隔绝阴煞的法子以抵制身体的尸化,门里传来第一声响动,兰疏影面色平稳,把一盘食物连着容器丢进去。

装的全是冷盘,喂里面过路的小鬼。

声音越来越响。

鬼瞳从层层雾气里看透了那些东西,那是一双双贪婪的眼睛。

……

不知道进行了多少次这个动作,拿祭品,丢进去,再拿,再丢。

她的胳膊很酸,站的位置离鬼门越来越远。

因为门里的吸力在渐渐变大。

现在她选择站在围墙上,用鞭子缠住祭品抛过去,以免这门突然对她下口。

一声高昂的嘶叫!

兰疏影一愣,看见雾气迅速退散,同时退走的还有先前聚在门前等她喂食的怪物们。

这回出现的是大家伙。

它身躯臃肿,厚重甲壳底下是粗糙的硬皮,一层又一层,每一步都是地动山摇。

大家伙舔舔嘴,看向墙上的少女。

兰疏影笑了,长鞭摄来两只活鸡,它眼睛一亮。

活物穿过那道门之前还在剧烈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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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就在进去的一瞬间,不动了,被它一口吞进去。大家伙还不满意地摇摇头,似乎在抱怨:这么点,还不够塞牙缝。

“别急,后面还有。”兰疏影微笑着说。

她改用完全恢复的右臂挥鞭摄取活物,左手背在腰后,掌心一朵纤秀的火莲正在发热。

食欲是与生俱来的天性,它会跟随一个人从生到死。

人在进食的时候心情会相对轻松愉快,阴间的生物也是同样。如果是寻常瓜果,它们食用的是那股气,如果是活物,吃的就是魂。

大家伙把失去魂魄的鸡吐出来,完整而僵硬的尸体立即被它脚下的土地吸收,然后它期待地看向少女。

这次抛进去的是一颗血淋淋的猪头。

它高兴地接下,刚吞进去,更新鲜的祭品又来了,于是它暂时放弃消化,继续接取美味。

院子里渐渐空下来。

直到所有祭品都用尽了,这里只剩下兰疏影自己。

大家伙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它紧紧盯着外面的少女,丑陋的兽脸狰狞地咧开巨口,门内传来的吸力前所未有,直接形成飓风,将草叶树枝等卷了进去!

兰疏影笑得灿烂。

“3。”

“2。”

“1……”

大家伙疑惑地歪歪脑袋。

它觉得这个祭品很不听话。

就在这时,它僵住了。

火。

金红火焰熊熊燃起。

穿透了它坚实的胃部,直透体表。

“吼!!”

大家伙四足抓地,愤怒不已!它被暗算了!

强劲的吸力更甚先前,然而,围墙上光秃秃的,少女已经不知所踪。

业火不会因为她的缺席而停止,只会继续燃烧,直到将这头贪吃的猎物烧成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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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5 烟火人间,安得太平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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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烟火人间,安得太平20

“天快亮了。”

唐怀民一夜没睡,通红的眼死死瞪着仍在运动的木傀儡,他头也没回地跟女儿说。

唐蓉的帕子被揪得不像样子。

这是她第无数次看向门口——天快亮了,代表鬼门就快关了,那个承诺给小秋做娃娃的女孩子,现在到底怎么样?

“蓉儿,是爹害了你啊……”唐怀民捏紧拳头,真是体会到了心如刀割的感觉,他现在不是心疼自己送给那位大师的钱财,而是终于意识到,是他的异想天开,把他珍爱的女儿拖进这场灾祸里。

这个房间是阵里最安全的地方,大师也是这样告诫的,所以他一直把这里封闭着,还编造了闹鬼的传言,从来不让人靠近,所以就算下人回来也不会来这里找。要是哑妹拿鬼门没办法,她被吸进去,回不来,那么父女俩就会被活活地渴死饿死。

无论唐怀民对哑妹持什么态度,事实就是,他们三个现在是一条船上的,哑妹活,他俩才能活。

唐蓉苦笑着说:“爹,这是什么话,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她心情很复杂,“爹,要是我们活着出去,以后咱们一家人好好生活,行吗?女儿实在不愿再嫁了,若是嫁给一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是害了我的孩子,也是害了您的孩子啊。”

唐怀民一震。

“您知道女儿活到现在最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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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个人是谁吗?”

“……谁?”

唐蓉难得露出憧憬的表情,眼睛好像在发光,她唇角微扬:“是当年给我上课的女先生,您应该记得,她的眼睛比宝石还蓝,皮肤很白。”

“哦……她,我确实记得。”唐怀民知道她说的是谁,不过洋人的名字总是拗口,他记不清怎么称呼了。

“她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女儿最羡慕的就是她活得很自由。”唐蓉的笑容渐渐黯淡下来,“从小,我读书、练字,听的是女则女戒,抄的是诗书礼义,我不敢说这些东西我不喜欢,您瞧瞧跟我出身相同的姑娘,哪家不是打小就开始缠足,路都走不稳当,大家都说那样的脚好看,连她们自己都信了。”

唐怀民沉默了一会,说:“你娘本来也要给你缠足,因见你哭得厉害,这事就算了。”

也因为他那时官位不低,而且夫人打理有方,家里富裕,又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两口子夜里一合计,实在心疼闺女喊疼,最后决定,要是以后真没人愿娶,就给唐蓉招个上门女婿,样样受制,不怕他欺负了她。

正如唐蓉所说,汉人官员家庭里没给女儿缠足的,怕是数不出几家来。

“对,所以女儿一直觉得自己很幸福。那时候女儿年纪小,拉着先生的手说以后要去她的故乡玩,还要嫁给跟她一样蓝眼睛的人。奶娘听见了,让我千万别再说这样的话。后来,夏家就来提亲了……”唐蓉眼神开始恍惚,恨意再度卷上来。

唐怀民痛心疾首,“我当真不该把你许给他!那个畜生!”

这是头一回听见父亲的忏悔,唐蓉一怔,心里有块地方似乎开始释然了,她叹息着摇头:“便是不嫁他,也要嫁给旁的男人吧。这么想着,像哑妹那样的身世倒也不错,至少不用强迫自己嫁人……听着别人的规矩过活,生儿育女,却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

父女俩在屋里谈话,大概没想到这些话都被屋顶上的兰疏影听入耳中。

兰疏影来的时候路过厨房,发现灶上有鸡汤,还翻找到别的食物,应该是唐家下人被遣得匆忙,没来得及收拾。她正巧饿了,在那边简单吃了点,顺便给这父女俩送点夜宵。

谁知道正好赶上一场亲情互白。

她用手帕垫着一块鸡翅膀默默吃着。

鬼王很是眼馋,从识海里出来,大力吸收鬼门带来的煞气,假装自己在吃饭。

“快日出了啊。”

她抬起头,天边的微红映在漆黑的瞳仁里,一夜没睡,给这具身体带来了一点后遗症,比如头昏脑涨,但她一点也不困。

因为,快到收战果的时候了。

天上的红光还没显露出来,她眼睛深处的火光却已经沉默着点燃。

屋子里的唐怀民父女俩正在说话,突然感觉一股炽烈的火风在房间里横冲直撞,唐蓉猝不及防,被扫倒在地,打在脸上的那撮头发明显已经焦了!

这是什么东西?

她脑子里冒出问号。

紧跟着来的是一道难辨雌雄的声音:“烧!!!”

唐蓉懵了,刚回点力气的手臂又软了下去,她看向踉跄的父亲,发现他也是一脸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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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脸懵逼。

刚啃完的鸡骨头从手帕里滑出来,顺着屋脊,骨碌碌滚到水缸里,扑通。

兰疏影眨眨眼:“你……”

“火灵?”

她面前是一道金红色的影子。

高约两米,大致呈现出人形,它没有五官和衣服,单纯就是火焰的一种形态。

一头长至腰际的头发,十指蓄着尖细的指甲,身材瘦长,腰部以下并不是腿,而是雾状的火。

兰疏影很确定这就是那朵火莲的灵。

它的气息,跟两种火焰结合后的气息基本相同,或许是因为在鬼门那边屠戮过阴界高级生物,不可避免地沾染了满身凶煞,哪怕它静静站着,都有一股浓稠的血腥味飘过来,浑身裹着暴虐的气息。

兰疏影回忆着当年那个萝莉身材娃娃音的小火灵,怔怔地感慨了一句:“你长大了啊。”

不,这应该是黑化了吧。

火灵:“……”

“你还不能说话?”她有点纳闷,不会吧,刚才出来还喊了一句呢,好像是说:烧?

还是,杀?听着都挺像的。

火灵:“……”

兰疏影本来还想跟火灵多说几句,忽然被光柱笼罩。

火灵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动如脱兔,瞬间冲过来,在她周身镀上一层屏障,仰起头,凶厉如恶鬼,哪怕被光柱煎烤得浑身滋滋作响也不愿松开。

直到兰疏影触碰到其中一丝白光。

暖融融的。

大概……这就是唐怀民谋取的功德?

她乐了,转眼看见自家火灵被伤成这样,有点心疼地说:“乖,你让开,这个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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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6 烟火人间,安得太平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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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烟火人间,安得太平21

唐怀民想用献祭哑妹换功德,而兰疏影借用了他这个计划,把火莲投影到她递出的那些祭品里。积少成多,最终把鬼门那头最强的一只阴界生物烧死。

这份功德,比献祭得来的只多不少。

兰疏影能感觉到,这具身体里的阴煞正在被驱逐出去,没有那么显著的强化效果,然而,有些玄而又玄的东西已经产生了变化。

以后她就算不用陆深教的法子,也不用担心这具身体会尸化。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止是她得了好处,连识海里的奶糖、鬼王和血影也都分到了一部分。

只有火灵除外。

因为它身上沾的凶煞太多,很容易被判定成逃到阳界的阴界生物,这功德对它没用,反而很有杀伤力。

“以后,你叫红莲吧。”

火灵在五米外安静地飘着。

它很专注地“看”着她,良久,头部的火焰微微晃动,像是点了一下头。

唐家父女俩被放了出来。

年纪本就不小的唐怀民出来像老了十岁,整个背都是佝偻的。听完唐蓉的那些话,对他应该是不小的冲击。

嫁女儿等于害女儿?他不想承认这句话,但是无法反对这个事实。瞧瞧他都做了什么……前半生挑花了眼,最后把心肝宝贝送去夏家,结果嫁了个偏贪野花香的纨绔,女儿年纪轻轻的,就只能带着外孙女守活寡。

那时候,他劝她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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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告诉他夏家不干净,央他接她回家。

他说她胡思乱想,还自以为是,派人天天送汤药去夏家给女儿服用,想治好她的“癔症”,养好身体,一举得男。

后来外孙女小秋死了。

大师算过,说是让邪气冲的,如果只是高烧不退的话,及时就医,能救得过来。结果呢?夏家那个老太婆,呵,她要去烧香拜佛,就强扯着孩子跟她去跪菩萨。

不给瞧大夫,跪菩萨能治病?跪着跪着,人没了。

直到那时候,唐怀民还是不肯承认是他做错了。

唐蓉没了女儿,大闹夏家祠堂,被退回来,他暗中报复了夏家,又央求大师救救唐蓉。为了女儿后半辈子能嫁个好男人,他去夫人坟前跪了一天,希望夫人能原谅他用哑妹当祭品的做法。

兜兜转转,这些年他到底干了什么啊?

唐怀民恍惚地推开女儿的搀扶,独自走了。

“他去哪儿?”兰疏影随口问。

唐蓉小声答:“应该是去给我娘上香了,那,那个……”

唐蓉正在纠结该怎么称呼,兰疏影主动说:“你去准备针线布料,缝个娃娃出来,做完给我,后面的事就不用你帮忙了。”

她这双手,拿得起十八般武器,可是不爱握绣花针,按唐蓉受过的教育,做个布娃娃应该是小菜一碟吧。

确实如此。

之后兰疏影花了半个时辰鼓捣好附身娃娃,也依照之前的承诺,分了唐蓉一点功德,让她以后能过得顺遂一些。

唐蓉有了附身娃娃,就能跟小秋进行简单的沟通,这让她重燃起希望,就算没有这功德,以她的能力也不会过得太差。

唐府的后续她暂时没再管,本来想再见见二夫人,然而唐怀民纳这个女人是看中她跟唐蓉亲近,也就是当保姆用的,所以鬼门开启前把她跟其他下人一起遣出去了,一时半会找不到人,血影的事只能再拖拖。

兰疏影回了当铺。

她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有点不适应。

玄观看清是她,笑着说:“此行收获不小?”

兰疏影心情正好,笑眯眯地答:“还不错,承你吉言。”

她去之前,也是玄观看出这趟没有太大风险。果然,她收了一笔功德,最惊喜的是,火莲抓到这一丝契机,终于诞生出灵智,威力自然大增。

高等任务者都知道,技能、积分、大部分道具,甚至特权,这些都比不过一个好天赋的作用,因为只有天赋是永远跟随你的,不会被剥夺的,跟知识的地位相同。

“哑妹……”玄观小声叫住她,“钟道人今天有些古怪,好像要去做什么事,刚才让我们不要进去扰他。”

兰疏影拍拍头,终于明白刚才少什么了——平时这个时候当铺门口都会蹲着一个邋遢中年人,他能盯得满大街没有哪个女人敢路过这里,结果今天,门口是空的。

两人正说着话,钟道人出来了。

这一看,两人都愣住。

道袍做工精美,一尘不染。

拂尘持在臂弯里,纤白细润。

七星履线条笔挺,头戴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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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冠,还有铜钱剑、朱砂袋、八卦镜等,一应捉鬼降妖的东西,算是带齐全了。

这只是外面的行头,变化最大的其实还是他这个人。

要知道,从认识钟道人起,他就是以一副邋遢颓废的模样示人,何曾这么利落过?

兰疏影开玩笑地说:“道长这是要去赴宴?”

钟道人将拂尘一甩,赫然一股世外高人的风范,淡然道:“贫道此行,当荡平妖魔去也。”

两人对视一眼,沉默地望着他远去。

“他吃错药了?”兰疏影终于吐槽了。

玄观茫然:“小僧也不知情。”

“要不,我们跟去看看?”

面对小和尚的建议,兰疏影刚有点意动,又被她强行压了下去——现在青河县可不太平。

最难对付的是男主尸王,再加上暗处的若干鬼怪。

城外坟场底下,还有那个古墓女鬼。

钟道人这趟出去,到底是想降谁?

这时,一道银铃般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来:“小和尚,我爹在吗?”

兰疏影回过头,被光环闪了眼,立即认出了这个大眼萌妹的身份,女主,张子珺。

嚯,她就去了唐府一趟,女主这就跟张叔相认了?

兰疏影想叹气。

父女欢聚当然是好事,可是一想到紧缠着女主的善妒尸王,还有,女主明知尸王是杀父仇人还能愉快地在一起……她是真的头疼。

玄观局促地退了两步,隐约有拉着兰疏影一起走的意图,说:“他在后院,女施主请自便。”

张子珺跳过门槛,嬉笑着伸出两只手,道:“你这小和尚真有趣,每回见我都好像我是吃人的老虎,啊呜!”

“子珺,不要胡闹,当心吓着这位小师父。”

一道醇厚胜酒的嗓音从后面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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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8 烟火人间,安得太平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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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烟火人间,安得太平2

兰疏影能感觉到这具身体对他的依恋和敬重,便对着他乖巧地笑了笑。

他叹了口气。

经过她身边时,他没跟她对视,而是抬头瞪着屋檐,眼里泛着潮气,沉声说:

“丫头,唐怀民他这辈子过得光明磊落,我探听过,他想纳你,全因你跟他早丧的发妻模样相似,如今他年纪大了,只希望身边有个人陪着。你要是看得中他,嫁妆我给你备齐,这个月你就走!”

“到了唐府之后甭管别人怎么说,你心里就当自个是他收的干闺女,他不会碰你,等你给他送了终,便带些银子改嫁去……在唐家住着,平日里好吃好穿,不用做活,也没人给你委屈受……这乱世里头,有个依靠总是好的。”

“怪叔连累了你,要是能晚几年,叔肯定给你挑个可心的憨厚小子,你苦了好些年,本想让你嫁人之后过得舒坦,可实在是没办法……委屈你了,孩子。”

他本想摸摸她脑袋,手抬到一半,又是沉沉一叹,掀帘子进去了。

“你去吧,唐怀民在前头呢。”

话说到这份上,兰疏影知道现在是没机会接收资料了。

她不知道原主泡茶的手艺如何,就按自己的习惯沏了,端起茶盘沿青石板路往前走。

这里大约是前店后宅的格局,能听见前头街道上人声鼎沸。

待客的窄间里坐着一位戴金丝眼镜的长衫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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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脚步声,老者侧过来,看她的眼神很温和,有怀念,却不带贪花好色的杂念。

只是在某个瞬间,兰疏影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

她悄然记下了。

唐怀民招手示意她过去,兰疏影依言上前,很快代入角色,给他倒了杯茶。

“丫头,昨天教你的那几个字,可还记得吗?”

字?当然不记得,她什么都没收到呢。

唐怀民见她不答,也不恼,用手指头蘸水在桌面上写给她认。认完了字,他不作声了,喝完这杯茶径自离去。

兰疏影跟在后面送他出了大门,忽然被柜台后面的人叫住:“哎!哑妹,你过来!”

她走近了,那人搓着手小声说:“哑妹啊,今儿个有侯雪文的戏,我可馋了好久了,近段时间店里也没什么人,你帮我盯一会,怎么样?”

“你是咱掌柜眼跟前的大红人,他准不会难为你,至于我,嘿嘿,明个我就回家了……”他这么说着,还真拾掇起东西,要提前下班走人。

不知道这家店到底遭了什么难,伙计一个个都要走,那个掌柜跟原主看起来感情不浅,却急着把她嫁给一个老头子当小妾。

问题不小啊。

兰疏影没急着走进柜台,趁这人还在收拾,她去店门口转了转。

路人看她的眼神很躲闪,有个大娘拉着孩子路过,见她出来,朝地上呸了一下,急匆匆走了,嘴里直喊晦气。

兰疏影摸摸脸,感觉更古怪了。

店不大,门口左右钉着木板,上书:“南北客商来南北,东西当铺当东西”,墙上拿白漆涂了个圆圈,中间是个硕大的“当”字。

是家当铺。

她本能地联想到,该不会是这家店收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让鬼物缠上了?

这不是她瞎猜,根据殿堂里的提示来看,这里本来就是灵异世界,女主的身份是降魔师,男主是个占洞为王的老僵尸。

她进来之后,看见这当铺里弥漫着森森鬼气,丝丝缕缕,一时半会摸不到源头。

伙计走后,先前那个掌柜走出来,发了一会怔,亲手把门板安上了,铺子里暗了许多。接触到兰疏影疑惑的眼神,他苦笑着说:“这铺子是开不下去了,甭再祸害旁人,你也别在这看店了,回去歇着吧。”

也好。

兰疏影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把奶糖整理过的资料看了一遍。

大概是女降魔师跟尸王的爱情故事。

最开始女主功力还浅,认不出尸王的真身,以为他是个风流贵公子,两人打打闹闹,磨出感情之后尸王暴露了,面对师门的逼迫和爱人手里沾染的血腥,女主陷入挣扎……

哦,最后还是he大结局。

在她知道尸王杀了她爹的前提下还能he,也是绝了。

等等……

兰疏影眼睛一瞪,张子珺,张伯渝……张伯渝?!

那不就是刚才那个掌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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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是掌柜的女儿?

……

她好像该了解一下自己在剧情里扮演什么角色了。

沉入识海,这里有个苍白少女在等她,少女眉眼俊丽,紧抿的唇透着坚毅,让她一见就很有好感。

少女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两秒,然后跪下去磕了几个头。

“告诉我你的心愿吧,待会把记忆给我。”兰疏影提醒她。

少女的双手交叠着,盖住咽喉。

兰疏影才想起她是哑巴,“那你写出来。”

少女摇摇头,剧烈咳嗽一阵才用嘶哑的声音说:“大仙,求你帮帮张叔吧。”

哑女,不哑,而且身世不简单。

她是在乱葬岗生下来的,不是正常出生。

十八年前,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倒在青河县外的乱葬岗上,路过的老郎中听见婴孩的哭声,一时恻隐心起,他剖开女尸的腹部,从里面取出一名女婴,就是哑妹。

女尸卧下的地方是阴脉交汇处,哑妹出生又恰合阴时,高僧断言她是鬼母所生的邪孽,应当用火烧死,以免引来鬼物觊觎。她最后没死,因为有位当铺老板表示愿意收养她,那个老板就是张伯渝。

他承诺如果哑妹以后招来鬼物,他会去请玄门高人出手,绝不坑害乡邻。

张家有一道宝贝符箓镇宅,哑妹在这里平安快乐地长到十岁,这时,家里来了一只鬼王。

如高僧所言,哑妹在鬼物眼里是上好的补品。

符箓对付不了鬼王,可是哑妹在濒死之际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咒法,她反把鬼王吞了进来,将他封在体内。只要保住一口气不泄,鬼王就出不来。这个女孩以大毅力封印了鬼王,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兰疏影沉吟道:“那个鬼王呢?”

哑妹抬起头,苍白的手指抬起,指向她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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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9 烟火人间,安得太平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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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烟火人间,安得太平24

一天过去了,钟道人没回来。

张叔从外面进来,到了柜台前,傻愣愣地回头看看门口。

兰疏影笑问:“感觉缺了点什么?”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表示想不出来到底缺什么。

善良的玄观忍不住提醒他:“掌柜的,是钟道人,他还没回来呢。”

“噢!”张叔恍然大悟,“他做什么去了?”

兰疏影又拈了一块枣泥酥放进嘴里,含糊地说:“说是去降魔,不知道是不是反被降了。”

张叔忙制止道:“噫!小孩子家家的,不能乱说话,道长这是去做功德的,定能平安归来!”

于是玄观为那个失踪人口诵念了一个多时辰的经文。

可能是因为信仰不同,这份好意并没有起到实效。

当铺危机解除了,之前自己请辞的伙计想回来干活,被张叔委婉地拒绝,理由是临近年关,不打算营业了。念在伙计跟他忙活过几年,张叔给他封了个红包,让他回去安心过年。

兰疏影在旁边乐呵呵地吃糕点看戏。

她发现当铺的选址值得表扬,附近这几条街上有三家百年老字号,各有各的拿手点心,反正哑妹是回不来了,她索性拿哑妹攒的工钱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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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到了饭点,天蒙蒙黑,当铺门口出现了两道长长的影子。

一身素雅纹竹长衫的尸王,旁边站着张子珺,她穿一身红,像个爆竹似的,这种装扮在老一代人看起来是十足的喜庆。

兰疏影注意到这两人今天装束都很正式,后面还跟着几个抬东西的人,隐约明白了什么。

张叔乐得见牙不见眼,忙把张子珺往后面赶,兴奋地说:“妮子,今天是爹亲自下厨,给你烧了一道虎皮肘子,你来得巧啊,炖到现在正好该收汁装盘了!你娘在世的时候最喜欢吃这道菜,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他说着,有点忐忑地扫了女儿一眼。

张子珺惊喜地挽住他的胳膊又叫又跳,“爹,你真是我亲爹!我最喜欢的就是这道,山上不容易吃着,都要去山下镇子才有得吃,那家大厨上个月还金盆洗手,唉!那个味我都馋死了,真没来错地方,嘿嘿!”

尸王倚着门,柔和地望着她,一静一动,倒是相得益彰。

女孩好像忽然想起什么,忸怩地拉住张叔袖子,不走了,“爹……我,我有事儿跟你说。”

她扫了周围的人一圈,咬住下唇,有点不好意思。

“爹,我给你带了个……女婿回来,你看看怎么样……”张子珺背后朝尸王打了个手势,后者含笑拍手,外面进来四个小厮,一下子把不大的店面挤得满满当当。

有的挑担,有的扛包。

都是尸王给老丈人准备的见面礼。

要说见面确实不是头一回了,可是作为被带回来相看的女婿,想必在尸王的记忆里也是罕有的一次吧。

张叔很惆怅。

女儿带着这个小伙子来吃过好几次饭,他怎么会看不出来两人的关系?可他就是不想开口挑破。

这种老父亲被猪抢了白菜的心情,不是当爹的人恐怕没法体会。

他拖也不行啊,这个蠢妮子还是跟他开口了。

张叔想着,要是妮子她娘还在,估计现在会把她拖进屋里教训几句,一个姑娘家,哪能这么不重脸皮,还没过门就让人家拿得死死的,嫁人了还怎么过日子?

心里怪张子珺不争气,面子上,张叔还是拉着尸王坐下,喝茶,谈心。

兰疏影本来想提醒他那锅肘子,见厨娘去了,就没再管。

对话声时不时地飘过来,兰疏影默默拆开另一包,嚯!莲花酥!她给了小和尚一个笑脸:“你买的?”

这是隔壁街老字号的招牌,限量卖,要天不亮就去排队才有希望。

玄观弱弱地点头:”嗯……我吃住都在当铺,最近做功课也多依仗你,就想帮忙做点什么。”

她比了个大拇指。

冷不防旁边伸来一只手,带着淡淡的香烛味。

莲花酥本来就不大,直径最多三四厘米,张子珺只掰了一块莲花瓣,剩下五瓣,带着被分裂的疤痕可怜巴巴地摆在油纸上。

她把那一块丢进嘴里,惬意地弯起眼睛,吮了吮食指,似乎又对另一个起了兴趣。

这次还是只捏一块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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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兰疏影:“……”

玄观愣愣地看着,没一会儿,这包莲花酥就只剩一个是完好的了。

他终于忍不住问:“女施主,这几个点心是用了不同的材料吗?”他其实更想问,味道不一样吗?

张子珺红唇一上一下地咀嚼着酥片,奇怪地瞥他:“你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

玄观弱弱地解释:“小僧是出家人,不沾荤腥。”

诚然,这道莲花酥是要用到猪油的,他连平时看兰疏影吃这些东西,都忍不住想在心里念几句佛。

“哦!材料一样的啊,味道也差不多,我就是看这几个好看,想尝尝。”

兰疏影继续沉默,对唯一没被糟践的那块莲花酥也没兴趣了。

如果不是张子珺后面还站着个尸王,这种成长型熊孩子,最好打一顿再说。

张子珺眼睛转了转,指着最后那个完整的点心说:“这个你们吃吗?”

两人同时摇头,玄观是真不吃,兰疏影是觉得,食欲都被她身上的味给搅和了,估计近半个月都不会想吃这道点心。

她顿时眉开眼笑,把它划拉到掌心里,捧去尸王旁边献宝,对面的张叔瞪大眼睛,盯着她把莲花酥喂到尸王嘴里。

无比熟练的动作。

你侬我侬的眼神。

张叔的表情顿时无比精彩!

玄观收回眼神,表现得很淡定,只是目光扫过一排残缺的莲花酥,多少露出肉疼——这东西贵着呢,都给哑妹吃了没什么,白白被糟蹋可不好受。

“之前见过?”兰疏影看完张子珺投食的一幕,淡淡问道。

“嗯,见过一次。”玄观闷闷地说。

她耸肩:“呵,以后会更多的。”

从天上掉下来的只有锅和狗粮,如有例外,就是狗粮里顺便夹把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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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0 烟火人间,安得太平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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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烟火人间,安得太平25

她现在担心的是张叔。

从张叔平常说的话里就知道,他对玄门的教育水平是很信得过的,然而现实给了他扎心一击——他水灵可爱的小白菜,居然上赶着被猪拱……这得是怎样的教育模式,才能把他乖巧可爱在襁褓里吐泡泡的女儿养成这德性啊?

张子珺跟尸王这一对从地下转到台前,他俩现在秀得越高调,张叔就越不可能答应这门婚事。

那么,他领盒饭的时间就越早。

兰疏影真诚地看向玄观:“我请你吃饭吧?有一家素饺子好吃,他家还会做斋菜。”

无事献殷勤的道理小和尚也是知道的,但他天真地以为,哑妹只是想避开当铺里这几个人,于是他跟着来了。

饺子刚吃完,他就被强拉着上街开工。

是的,尸王的强大刺激了兰疏影那颗想变强的心。

而她变强的方式……

鬼王看着渐渐热闹的识海瑟瑟发抖,发出了正宫的声音:“主人选这些歪瓜裂枣进来,是嫌弃我们俩了吗?”

血影懵懂地摇摇头:“不知道。”

……

捉鬼二人组一夜未归。

这一夜,是隐藏在青河县的各路鬼怪的末日。

天亮了,兰疏影扛着困到昏厥的小和尚,绕过邻居们回到当铺后院。

经过一夜的屠戮和收编,鬼王和血影都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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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了,而且初步聚集起第一批小弟。

但是还不够。

用鬼王的话说,鬼和僵尸是很难打起来的,也很难用各自的水平去推算胜负。

兰疏影很理解。

一般来说,鬼擅长的是幻术、灵魂层面的攻击,再比如附身,操控有肉体的活物。而僵尸擅长的是肉体层面,比如速度、力量、吸血,高级的飞僵俗称僵尸王,确实有短距离飞行的能力。

感受到事情的紧迫程度,如果想护住张叔这个人,兰疏影必须在尸王的耐性走到极致之前,要么能对抗尸王,要么把张叔摘出来。

兰疏影深吸一口气。

她抓住玄观,与他耳语一番。

……

张叔这几天气压都很低。

尤其是那两个小年轻凑在一起说悄悄话的时候。

空气里都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或许来源于老父亲内心的辛酸泪。

就在这时他接到一封信,拆开看完上面的字,他的手抖得不行,纸片顿时从指缝里掉了下去。

是土匪给的信,要他独自一人带够银子去青河山城隍庙,要是敢告诉其他人,或者正午之前还没到,立即撕票。

“爹,怎么了?”张子珺好奇地弯腰要捡。

张叔立即抢过来。

他的惊惶太明显,把尸王也引了过来,温文尔雅地说:“伯父,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没有!”张叔脑子里闪过那句话,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他讪讪地说:“没什么大事,就是,就是我之前跟亲戚借的银子,他找我催账来了。”

这个谎言很合理。

尸王把撅着小嘴的张子珺拉近一点,悄悄在袖子底下勾住她柔嫩的手心,面上一派温和淡然:“我还有些积蓄,若是伯父不嫌弃的话,可以暂且用着。”

张叔连忙摇头,冲回房间点银票去了。

日头渐移。

山道上那个人影越来越大。

张叔来不及抹汗,在附近转了好几圈,没看见一个人。

这时一道秀丽身影从树后转出来,开口唤他。

兰疏影装扮成道姑模样,手持拂尘,清丽脱俗,与哑妹的阴沉幽静截然不同,加上做了些妆点,张叔只是隐约觉得她有点面善,还了一礼,问她有什么事。

她展开一页书信给他,上面的字迹内容跟那封绑架信一模一样。

随后向张叔表示,他今天收的那封信其实是她让人送的,是为了把他引出来,当铺里现在很危险。

“危险?我……不太明白。”

兰疏影细细阐述:“你女儿自诩降魔师,却连身边披着人皮的魔都认不得,你那女婿不是人,他待你女儿确实情深,可是你就危险了。”

现在儿女成亲还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远远没到自由恋爱的年代呢,张叔这个当爹的不松口,尸王就无法正名,到最后,他最有可能的做法就是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父母都没了,总该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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阻挠张子珺嫁给他了吧?

张叔听得一身冷汗,“我这就回去劝子珺!她不能跟那东西在一起!”

“且慢!”

兰疏影早就预想过这种可能,她拦住张叔,恳切道:“不瞒你说,我在深山修行,本不愿沾这事,可是那日掐指一算,我家唯一的后人承你照顾才能安然长大,所以,特来报答。”

“你说的是……哑妹?”张叔终于意识到了,这位仙姑的容貌,正是跟哑妹相似。

“不错。”

商议到最后,她又恐吓又诱导,终于劝服张叔暂且在山上住一段时间,她会定期传消息给他,也会尽全力把张子珺解救出来。

但他千万不能擅自下山,以免被尸王抓住坏了她的计划。

把张叔领到猎户搭的歇脚木屋,一应家当给他备好,兰疏影再三叮嘱,还留下两个小鬼在附近盯着,有异常立即通知她。

当铺晚间只有玄观守门,一盏油灯安稳地陪伴着他。远远看见兰疏影回来,他招招手,面色松快了些。

兰疏影恶趣味地想,如果小和尚佛法再精进些,能看见她身边跟着的无数鬼怪,怕是就松快不起来了。

青河县上方的黑云没几天就淡了大半,剩下的集中跑到城西,那里有尸王的宅子,张子珺也住在那里。

急需力量的时候,兰疏影甚至想到义庄和青蛇娘娘庙。如果能把那一窝鬼怪剿灭,她的实力又可以扩增不少。

继而,她自然地想到了玄门,以及陆深。

有一个不好的消息,因为身上携带的这些鬼怪,她被尸王盯上了,他今天总是用古怪的眼神打量她。

信是通过小和尚的手出去的,玄观与世无争,存在感很低,尸王把这个口口声声要降魔却认不出他真身的小和尚当成一个笑话看,根本不在意他的动向。

信差当天就出发了。

然而,玄门的回信或者是来帮忙的人,兰疏影并没有等到。

因为女主开始闹幺蛾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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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1 烟火人间,安得太平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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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烟火人间,安得太平26

张子珺一脸正气,慷慨陈词,唾沫横飞,最后抢过尸王递上来的水杯闷了一大口,愤然说出结语:“我一定要铲平古墓,为无辜的夏家兄弟讨个公道!”

正常来说,此时应有掌声。

然而现实情况并非如此。

除了尸王柔和地望着她,满是有妻如此荣幸之至的意味。

玄观在角落里默念经文,兰疏影浑然不觉小和尚在替她感到罪过,犹自悠闲地吃着小酥饼。

一股带着异香的肉味窜到张子珺鼻子里,刚才的热血激昂顿时化成腹内咕噜一声响。

“博轩,我饿……”她委屈巴巴地跟爱人撒娇。

尸王还她一记摸头杀,很绅士地问她想吃什么。

兰疏影侧对着他们,听见这句,瞬间了然,将剩下三个小酥饼分别夹在四根手指头的缝里,动作快而优雅,在每个酥饼边缘都咬了一小口。

熟悉的操作,熟悉的味道。

张子珺目瞪口呆,那点委屈顿时变成宝宝想哭。

巧了,这酥饼看似简单,其实也是招牌点心,而且那家店的老爷子年纪大了,全指望他每天早起做上十几包,比上回的莲花酥更稀罕,当然也更不好买。

尸王对上兰疏影的笑脸,脸上微微抽搐,他转头去安慰张子珺,“乖,我去给你买。”

这个时辰过去买,能买到才见鬼了。

玄观本来想说什么,扫见他阴霾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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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被兰疏影一拉,就把话咽了回去。

张子珺捧着甜蜜的笑脸坐在前面等尸王回来,而兰疏影慢悠悠地吃着,立志要让对面的大号熊孩子过足眼瘾。

熊孩子的笑容渐渐消失,看到后面,简直都快哭出来了。

最后,兰疏影擦擦手,回后院跟新收的鬼怪交流感情。

“主人,新来的已经全部说服了,相信在您老人家的带领下,他们一定会痛改前非,当个好鬼!”以正宫娘娘自居的鬼王兴冲冲地说。

血影开口则给人一种憨厚的感觉,慢吞吞地说:“鬼王大哥说我们现在是有组织有纪律的鬼,要,要……要有口号,还要有名字。”

兰疏影沉默片刻,脑子里先后闪过鬼王宗、血影教、百鬼夜行等,最后闭上眼:“捉鬼俱乐部。”

“口号是……”

这次想到的更多,比如打倒恋爱脑、熊孩子都去死、我在脑残言情剧里捉鬼、救救老岳父……因为实在抉择不出,她叹了口气:“随缘吧。”

鬼王认真记录下来,回去给他那些小弟传达会议精神。

兰疏影看向血影:“过几天有空我带你去见见你娘。不过事先说好,你得听她说完再决定要不要动手。”

唐怀民的二夫人已经找到了。

因为唐蓉现在有女万事足,吃嘛嘛香,心情舒畅,这位过去的奶妈子对她来说已经没用了,接回唐家去纯粹就是养老。

兰疏影上门找二夫人聊过,也做过调查,血影的事,还是让他们母子俩自己谈吧,她不想插手了。

二夫人给她的每一次印象都不好,尤其是假装缠了小脚来迎合别人的喜好,抬高身价,就很容易让人觉得这是个金钱至上的虚荣女人。

其实,是看错了。

……

这是张叔不在家的第二天,当铺的门被张子珺关了。

之前天天能看到她爹讨好的笑脸,突然不见人,有点不习惯,问了一圈也没人见过他,她也说不清哪来的火气,风一吹,火苗在心里节节窜高。

“哑妹,我爹出去那天你好像也没在店里,你干什么去了?”她不客气地质问道。

兰疏影懒洋洋地瞥她一眼,“逛街。”

“你天天逛街?具体去哪儿总能说明白吧?我爹养了你十几年,跟你关系最好,他要出远门的话肯定会跟你说。你说,是不是那天告诉你的!”

张子珺不依不饶,同时心里越来越酸——那是她的父亲,怎么跟一个外人那么亲近,明明她才是亲女儿呢,这个哑妹算什么,就是个天理不容的怪物!

兰疏影在鼻子旁边挥挥手,真酸,她嗤嗤一笑,反问道:“可你是张叔的亲生女儿呀,他既然连你都不说,怎么会告诉我?”

她知道啊,还是她亲自安排的呢。

可她高兴不说。

张子珺对张叔哪有那么深的情分,一个尸王还不够惦记的?要说是紧张她父亲的安全,现在也该放下姿态才对。这是逮着了机会,拈酸吃醋来了。

一个咬定对方知道,一个咬死了不说,这次谈话不欢而散,张子珺几乎忘了她今天是想拉上哑妹当帮手。

尸王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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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衣服里拿出温热的油纸包。

张子珺先被亲爹放了鸽子,又没吃饭,刚才还被气了一顿,一看见尸王出现就红了眼圈,把后者吓了一跳。

“珺珺,怎么了这是,有人欺负你?”

兰疏影适时地说:“她问我知不知道张叔去了哪,大概是想她爹了吧。”

张子珺回头瞪了她一眼。

想反驳,又发现对方概括得很准。

尸王恍然,摸着张子珺的头发安慰道:“乖,不是饿了吗,先吃点东西垫垫,一会儿我们去凤和楼吃饭,再去听戏,没准晚上伯父就回来了。”

张子珺委屈巴巴地拆开纸包,看清里面的东西,兴致顿时减了大半,又委屈又气,嗔怒道:“这不是我想吃的那种!”

“我知道,我知道,会做那种酥饼的师傅死了,没人会做,回头我让人找找这家的秘方再做给你吃。”

他说得诚恳,很快把人哄好了,小两口手牵手出了门。

兰疏影若有所思。

她早上去买酥饼的时候看见老师傅脸上的死气,是该阳寿尽了,没想到这么快。可惜,以后吃不着这个味了。

夏家。

夏老太爷拨拉着念珠,眼皮耷拉,闷声道:“那几个人都请走了?”

“是,都弄回去了,成天在咱家门口哭丧,忒不像话!”

“走了也不是个事,去跟老九交待一声,找机会把他们家的引出去,一窝了结掉,别再给我们家抹黑。”

拈的是佛珠。

念的是慈悲。

映照的却是一颗腐恶难看的魔心。

老太爷身边的人打了个哆嗦,夏邑那一家人,少说也有二十几口子,那是给本家干了半辈子活的,居然就这么……

“还不去?”

那人没敢再拖,火速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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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 烟火人间,安得太平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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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烟火人间,安得太平27

今天出门又收了十几个小弟,鬼王很开心,他发现隔壁的血影手下都是标准的歪瓜裂枣,新来的寥寥无几,加倍开心。

——有一种坐稳了中宫的舒爽感。

只待上面那位发话,他就可以展示成果了。

咦,这几个小弟好像有冤情要诉……

鬼王听了一会。

笑容渐渐放大……

……

“她变强了。”

兰疏影蹙眉。

超清画面忠实地记录了古墓女鬼跟那具毛僵相处的时光。

毛僵还是老样子,被长毛裹着,像一具长眠的死尸,任由女鬼掠夺它的阴煞,一点也没有鬼王描述里的那么恐怖。

兰疏影敏锐地发现,跟上次相比,女鬼的气息增强了,鬼瞳观测来的数据也证实了这一点。

如果一定要比较的话……

之前的女鬼打败她的鬼王大概需要两巴掌,现在,可能一巴掌就能抽死他。

鬼王:???

“主人,我有一个发现。”

“说。”

“咳,是这样,今天我在城郊收了几个溺死鬼,啊不,也不是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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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的,他们只是在水里……”

“说重点。”

鬼王默,略微斟酌,说:“夏家老太爷派人杀了夏邑一家24口,其中有13个在青河化为水鬼,他们招认在如意当铺典当过一包古董,前两天还欺骗了当铺掌柜的女儿。”

“是他们……怎么个骗法?”

夏家的分支专做下墓取财的勾当,惹到了古墓女鬼,这事她已经知晓,只是这个欺骗……

兰疏影想到张子珺之前的慷慨陈词,挑了挑眉。

夏邑死了两个培养得最出色的儿子,到底是顾忌着本家势力大,他不敢明着撕破脸皮,所以整天躲着喝闷酒,暗中指使他媳妇把尸体抬到夏家门口,不哭不闹,只烧纸。

以他对夏老太爷的了解,接下来会得到一笔丰厚的抚恤才对。可他这阵子专心掏洞,不知道夏家内宅里发生的一连串怪事。

因为那只穿山甲精在复仇,夏家怪事迭出,老太爷一听说夏邑家里死了两个人,又打听到当铺闹鬼和老邓诡异身亡,所谓人老成精,他想到了那些货,进而联想到:会不会是夏邑掏洞的时候,把不该碰的东西带上来了?

某种意义上,他猜得确实没错。

但这跟夏家内宅的事还真没有关联。

夏邑给穿山甲精背了个黑锅,抚恤金没拿到,反而赔上一家人的性命。

他百般不解,憎恨老太爷翻脸无情,这口怨愤之气堵在喉咙里散不去,不入轮回,便化成了青河里的水鬼,被鬼王招揽。

然而在他们一家人遭难之后、夏老太爷出手之前,夏邑家的儿媳妇使了个心眼,把事情歪曲了一下,告诉了跟她问话的张子珺。

她男人刚死,等于才进门不久就要守寡,女鬼没找她,她倒是怨恨上了对方。

路过的张子珺一副要管闲事的样子,还声称是玄门高徒,这让夏邑儿媳妇动了心思。她告诉张子珺,她男人跟人打赌,输了的人要去古墓里探路,结果兄弟俩都被里面的怪物杀害了。

一个漏洞百出的说法,张子珺却信了。

于是就有了在当铺里的那番话。

……

“做好了,姑娘,你尝尝看是不是那个味儿。”

一盘香气扑鼻的肉馅酥饼搁在兰疏影面前,膀大腰圆的中年厨子笑容淳朴,看似寻常的一个人,可是眼神沧桑,满是故事。

他的目光从酥饼上扫过,露出担忧和不舍。

兰疏影惦记着古墓女鬼的事,其实没什么食欲,耐不住他的恳切便伸手拈了一块,真诚地赞许道:“好吃!苏师傅宝刀未老。”

中年厨子无声地咧开嘴。

兰疏影提醒他:“苏师傅,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可考虑好了?”

厨子沉默了一会,再抬眼时已是坦然,他说话很缓慢,格外珍惜能开口说出每个字的机会。

“姑娘,苏记开到现在,有一百五十年了。我记得,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跟着祖父学厨,先认食材,后来是做饼,做馅,各种各样的点心都要学……他老人家也让我们自己去琢磨,可是就没谁能弄出比这道酥饼更美味的方子。”

“这世上没了我老苏不要紧,可是这道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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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丢,要是传不下去了,祖宗要骂的。”

他眼里不知不觉带了泪,边擦拭边笑:“现在好了,现在好了。嗨,我要是早知道人死了就能让这蠢货学会,早就找棵歪脖子树了结咯!”

兰疏影安静地听着。

她知道,这是一位七十岁老人最后想说的话了。

这些话,除了她,他那些孝子贤孙们是听不着的。

老人姓苏,是隔壁长安街苏记糕饼的当家人,现在他的灵堂还没拆。

因为一生与人为善,本该有条康庄大道在前面等着,然而那股强烈的执念将老人困在阳间:这道方子一天没被他的儿孙们学会,他就不愿走!

现在老人有一个机会,能把他一辈子做糕点的经验传到儿子身体里,作为代价,他将没有来世。

……

厨子说得嘴巴发干,把这一辈子没说够的话全倒出来了,最后两眼一直,倒了下去。

没多会,他醒了。

这时的他满脸迷茫,挠头自语:“这是哪儿,我怎么在这?”

兰疏影捏着一块酥饼递到唇边,淡淡地说:“是我请你来做酥饼的,银子就在桌上,你拿了就回去吧。”

“酥饼?哪?”厨子茫然地看过来,定定地瞪着那盘酥饼,低头看手,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成果。

他苦思冥想,脑子里似乎有整个过程的印象,再一琢磨就更清晰了:调馅时每种料该放几分,搅拌时应当怎么调整,什么时候该入馅,什么时候该合口……每个步骤都印在脑子里,想忘都忘不掉!

可他还是不信,这道酥饼看着简单,想做出能让他爹满意的味道那比登天还难!

哎,等等,厨子伸长脖子细嗅,这味道,不就是老爷子亲手做的酥饼嘛?!

兰疏影不耐道:“你还不走?”

厨子眼睁睁看着少女娇艳欲滴的脸突然变成青面獠牙,吓得妈呀一声大叫,连滚带爬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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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3 烟火人间,安得太平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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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烟火人间,安得太平28

兰疏影让鬼王撤了这一片的鬼打墙,端着盘子边走边吃,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或许是苏老师傅对这门手艺的执念让她有些触动,细细琢磨,又觉得说不出什么所以然。

从这座几乎倒闭的酒楼后厨里出来,她一路踱回当铺,玄观跟她说,张小姐和那位公子等了她一天,没见她回来,张小姐等不及,就先出发了。

“哦……他们要去哪?”

其实不问也知道,张子珺被夏邑家人编的瞎话给骗了,肯定是要去古墓找女鬼麻烦的。

“说是去给夏家兄弟报仇,没说具体去哪儿。”小和尚乖巧地说,“不过,那位公子说,等你回来了可以追上去,他们明日才会下墓。”

兰疏影警惕地皱起眉,眼前飘过一行血红的警告体大字:来自尸王的邀请!

会有好事吗?不可能。

这位不是江燕回那种软弱可欺的怂包男主,也不是镇戈那样内心渴望关爱的反派,他是黑透了的僵尸王,如果说他心里还有一处干净的地方,那也只装着张子珺。

所以,他邀请自己去古墓?

不怀好意这几个字已经是明晃晃的了。

兰疏影果断说:“没空。”

玄观理解地点点头,那两个人没说目的地,可是光这一句下墓就透露了很多信息,哑妹会捉鬼,但不一定能对付墓里的尸体之类的,安全第一,不去也好。

可惜他的赞同实在是给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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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一道黑影笔直地走向兰疏影的房门,轻轻一探,利爪在门上掏了个洞。

嘎吱,嘎吱。

泛青的手臂伸了进来。

兰疏影平静地坐起身,衣裳整齐地穿在身上,就像早就做好了要出门的准备。

那人打开门走了进来,月光披在他身上,照着这身健壮而僵硬的躯壳,他咧嘴,露出两颗幽绿的长牙,“你……跟我,走。”

“嗯,你带路就是。”

兰疏影没有丝毫反抗,反而让这头僵尸有点纳闷。

“我要给我的朋友留个口信,免得他一担心跟了上去,破坏你家洞主的计划。”她说。

僵尸不甚发达的脑容量让他仔细想了一会,才犹豫着点点头。

兰疏影提笔写了一封信,从玄观门缝里塞进去,才转过身。

“可以了,我们走吧。”

此时月色明亮,是僵尸实力最强大的时刻。

她不会在当铺里跟他硬拼,毕竟哑妹这具身体太弱,而且,她明面上的力量主要是识海众鬼,跟这家伙实在没什么好打的。

尸王和张子珺走了几个时辰,可能已经到古墓附近了。明日下墓,张子珺喜欢干净,应该不会愿意在坟地那里扎野营,所以这两个应该是暂住在下游的村子里。

尸王派来的手下嫌弃她走得慢,让她到他背上去。

兰疏影:“……”

很想问一句,你这身裹尸布消过毒吗?

她沉沉地叹了口气,僵尸不善的眼神很明显,要是她继续拖延下去,他大概会把她直接抓起来放背上。

于是她用不多的内力甩开轻功,足尖一点就是十几米的距离。

僵尸眼睛一亮,找到了生活的新乐趣!他长嘶一声,身形在月华之下暴涨一圈,大步朝前方的少女追去。

一人一尸就这么在追追赶赶中来到了青河下游。

尸王依旧是一身素雅的长衫,可能是刚沐浴过,披散的头发还带着潮气,只看侧影,确实是位浊世贵公子。然而一想到这皮囊底下是一头活了数百年的老尸,她实在欣赏不来。

兰疏影走到距离他一米左右的位置,目光自然地滑向平静无波的水面。

“你让我很惊讶。”

尸王忽然开口,将她刚看出一点眉目的思路打断了。

兰疏影淡淡地说:“过奖,我对洞主的表演天赋也很佩服。”

刀枪味十足的商业互吹过后,正式进入主题。

尸王把他强行掠她的原因归到张子珺那里,因为张子珺很想跟其他降魔师一起行动,她一直在玄门学道,没跟其他同行正式交流过,现在终于见到别的降魔师,自然欣喜。

对于这个解释,兰疏影假意接受,笑道:“我只是个野路子出身的,侥幸受过陆深先生几句指点而已,子珺却是在陆先生身边长大的,我万万比不得她。”

“嗯……陆深?”尸王压低长眉,周身寒了几度。

凭着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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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直觉,他本能地觉得这个陆深有问题,子珺是在陆深身边长大的,这句话是在考验他的忍耐力。

好想去玄门。

把那个陆深的脑袋拧下来。

尸王眼中红光忽闪,杀意毫不收敛。

兰疏影巴不得他杀上玄门。

剧情里陆深之所以会死在他手里,那是因为他欺负陆深是个行动不便的残疾人,身边又没有帮手。如果是他主动上门找麻烦,光是玄门多年积攒下的功德就够尸王喝一壶了,还想杀人,呵。

可惜尸王很快就平静了下来,指着影影绰绰的水面道:“明天我们就下去会一会里面那个女鬼,还有用得上你的地方。”

这语气,俨然是将她视作他的下属。

兰疏影却未动怒,依旧是淡然的模样,“我这点小兵可打不过她。”

“她有我对付,你保护好子珺就可以了。”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古墓女鬼,尸王没有她的探测作弊器,不过这种鬼怪里的老前辈自然也有自己的手段。

兰疏影比较好奇的是,尸王知道古墓里那头毛僵吗?

“我实力低微,跟在你家子珺身边没问题,到底能不能护住她,实难保证啊。”兰疏影幽幽叹道。

尸王瞪了她一眼,冷声道:“如果你不想死的话就拿出真本事,否则,里面的东西不杀你,我来。”

啧啧,武力威胁,好怕怕啊。

尸王或许没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不知不觉又暖了回来。

兰疏影安抚住躁动中的红莲,嫣然一笑:“好,那就明天见。”

“嗯。”

那头给她指路的僵尸尽职尽责地跟在后面,一直监督着她在这户农家夹着稻草味的铺上躺倒。

“我要睡了,关个灯,谢谢。”少女翻了个身,懒洋洋地咕哝一句。

僵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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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4 烟火人间,安得太平29

第二天,兰疏影已经习惯了身边这个僵尸小伙伴,不但不烦,反而觉得有点可爱。顶点x

“就放这吧,哎哎,毛巾就不用了啊,辛苦辛苦。”

僵尸歪歪脑袋,把水盆重重地搁在桌子上,越发觉得哪里不太对,可是以他的脑容量,怕是真搞不清楚到底是哪里的问题。

兰疏影笑眯眯地把他请出去,开始洗漱。

尸王的威信真大,看把这孩子管教得多好。

张子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回头问尸王:“她不是捉鬼的吗,怎么……身边还有僵尸啊?”重点是好像还调教得很乖巧的样子,降魔师还有这种玩法?

尸王:“……”

如果没记错的话,门口这货应该是他派去的吧……

这才一晚上,就被哑妹给策反了?

没理会这小两口的疑惑,兰疏影愉快地走进厨房,给自己做了碗卧着糖心荷包蛋的面条,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尸王不需要吃饭,他对张子的解释是修行到一定境界需要辟谷,张子就信了,问题是她要吃啊,看着锅里仅剩的一勺面汤……委屈,心里苦。

兰疏影扒完最后一口,抬起眼睛,期待地问她:“可以开始行动了吗?”

说着,就在厨房这阴暗的环境里,她一股脑放出了夏家那13条水鬼,挤得这里几乎满满当当。厨房里顿时变得满是潮气,还带着河底淤泥的腐臭,保证让人食欲全无!

水鬼头头夏邑盯着张子,咧嘴笑了笑,绿莹莹的眼睛衬着一嘴参差不齐的黄牙,肩膀上的水草附着了虫卵,正在飞快地孵化,怪异的小黑虫跳得很欢快。

“啊啊啊!!!”

尸王额角青筋直跳,一拳砸了上去!

然而兰疏影一伸手,夏邑飘渺的魂体立时向她手掌方向吸来。

尸王以僵尸的强悍**去对抗一个魂体,本就该打个空,但是她一插手,让他更加不快,同时心里隐约升起一丝古怪的感觉:

她凭什么以为,可以挑衅他?

“你在向我宣战?”尸王冷道。

兰疏影笑容灿烂:“不敢,不敢。我新收的这些手下到现在都没收过祭品,马上就要用到他们,放出来吃顿饱饭也是应该的吧。”

尸王并不管她所谓的派上用场一说,只是冷笑着威胁她:“若是你再敢故意吓唬子,这就是最后一顿!”

面对这剑拔弩张的一幕,张子白着脸,紧张过后心里不禁升起甜蜜的滋味,毕竟心上人这是在为她出头,而且……他这样子真的好有吸引力……她仰头望着尸王,不禁看痴了。

兰疏影默念着脑残言情剧害死人,一边转到灶台边,熟练地重新做了一锅面条。

农家自备的手擀面,煮出来爽滑弹牙,配上新摘青菜和后院拿来的鸡蛋,色香味俱全。

她煮好之后用小碗分装好,收回多余的夏家鬼魂,只留下死在古墓女鬼手里的两兄弟,以及他们的父亲夏邑。

三个碗一字摆开,锅里还有不少,兰疏影友好地问:“子用过早饭没有,要一起吃吗?”

跟这几个又臭又难看的水鬼,分同一锅里出来的面条?!

张子心里把她骂成了狗,阴沉着脸去找这家女主人了自己不会做的事,可以拿银子使唤别人做,这对从来不缺月例的张子来说,是常事。

兰疏影也没骗她,放夏家三鬼出来,真的是探路用的。

原因很简单,尸王并不知道古墓内部的情况,而她,目的是在那具毛僵,却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知道路。夏家三鬼,是她临时起意弄出的障眼法。

古墓有两个入口,一是夏家人在坟场地面开挖出的洞,另一个是先人造墓时留的出口,就在眼前这片水域底下。这个消息是从古墓主人的后代那里问来的,可见尸王势力之广。

不过那家人经历过战火和迁移,古墓图纸已经丢失了。

张子刚被水鬼恶心过,拒绝走水下那条更安全的通道,而是选择从夏家挖的地洞进去。

一路无话。

夏家三鬼对这里印象很深,有他们一路指点,破解沿途机关很快,没多久就到达了主墓室,一道石门挡在前面。

鬼瞳之中,阴气已经形成一个个气旋。

人站在门前,头发和衣服会被门缝里出来的阴风吹得作响,张子下意识蒙住眼,忽然风力弱了,她抬起双手,给了尸王一个甜美的笑脸。

这两人柔情蜜意时,煞风景的电灯泡敲了敲石门,兰疏影侧过身,戏谑地笑道:“空的,找错地方了。”

尸王强忍着捏死她的**,提醒她:“是你的手下把我们引过来的。”

夏家老二瑟瑟发抖:“我,我们上次是从这里拿的东西……”

“但是你们要找的不一定在这里。”兰疏影接了一句。

她召回三鬼,这次唤出的是鬼王和血影。

鬼王还好,俊秀得很,几乎能勾动尸王的妒火,而血影的形象就有点吓人了昏暗的墓室里,一张血淋淋还没五官的脸,近距离地“盯”着你,画面自己想象。

“啊!……唔!……”

一只手毫不留情地挡住张子的嘴,还隔着厚实的棉帕。兰疏影柔声提醒她:“不要叫,我这儿还有孩子呢,别吓着他。”

作为“孩子”的血影乖巧地点点头。

他离张子实在太近了,就浮在她的上方,随着他这一点头,腥臭的血滴了张子两个鞋面都是。

尸王指甲暴长,一把抓上兰疏影的脖颈:“我说过,不要在我面前耍花样!”

他再也不顾原本的计划,势必要把这个数次挑衅他的爬虫捏死!

然而。

当他的手真正发力的时候,触感却变了。

粗糙,刺手。

一点也不是人类皮肤的感觉。

内里很空瘪,还伴着一股潮湿的稻草味。

而且,很轻巧,就像拎的是一团草。

尸王愕然松手,半人高的稻草人爽快地掉在地上。

它脸上用朱砂绘了一道浓重的弧线,两边上扬笑得很开心。

鬼王和血影同时嘿嘿一笑,化作两团烟雾消失了。

“博轩……”张子颤抖着抓住尸王的衣角,“我怕……”

“她,她到底是什么妖怪?”

在张子眼里,身边的爱人在降魔师这个行当里,跟她的挂名师父陆深一定是同级的,而且陆深行动不便,已经许多年没有新的战绩了。

张子被尸王陆续解救过很多次,对他的实力和阅历深信不疑。

可是这次尸王没办法给她解答。

替身草人这种术法他见识过很多次,可是像眼前这样精妙到足以欺骗他的替身,仅此一次而已。

他甚至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撤离的。

两朵火光在他眼底骤然亮起。

以及,一股凌厉的战意。

245 烟火人间,安得太平30

感应到这股毫不遮掩的战意,兰疏影微顿了一下,浅笑过后继续行走。顶点x

墓道很长,这里没有丝毫光亮,但在鬼瞳之中一切有如白昼,任何一个细节都无处遁形。

找到了。

她听见前面断断续续的呼吸。

已经很微弱了,生命如同一盏烛火,燃到最后一丁点,随时可能熄灭。

“我来了。”她的脚步声太轻,没能惊动他,于是不得已抬高声音,顺便观察对方的反应。

瘫靠在石壁上的人缓缓睁眼,他像着了魔一般瞪着那抹火焰。

并不是业火,那只是兰疏影刚点燃的一根白蜡烛。她把它安放在钟道人身边的石头上,为他带来轻微暖意。

她如约而来,但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撑不住了。

只不过是……短短一天而已。

“我快死了。”钟道人面无表情地说,他继而加重了语气:“可我还不甘心!”

兰疏影很平静,似是安抚,也似叹息:“人都会死的,你不会例外。”

钟道人惨笑两声,汩汩的血从他心口涌出来。

这样的伤势,甚至不需要多么专业的医生来判断,正常人扫一眼就该知道,救不活。

他自己也清楚。

只是不甘心就这么死。

“我来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个的。”兰疏影提醒他,同时抬起腿,用前脚掌随意地揩拭起地上的残痕。

直径约有半米,边缘是细小的爪印,中间则是被涂抹导致破坏的字迹,而涂抹痕迹的内部又时而出现尖锐线条就像不久之前刚刚有一只啮齿动物在这儿写过字,而且亲自解决了扫尾的问题。

该赞叹这个奇妙的幻想吗?可那是才发生过的真事儿。

钟道人用不多的力气抬起头紧盯着少女的眼睛。

静,不为外物所动的宁静。

它淡漠,所以不在意世事变幻无常;它宽容,所以对任何变化都能坦然接受。

她真的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他像这么大的时候在干什么呢?好像是在自己琢磨画符吧,每天都要糟蹋一大堆符纸。钟道人知道他不能放任自己继续想下去了,时间还在倒数……他窝囊的一辈子终于快结束了。

他从残损的道袍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旗子,黑底白纹的三角旗面固定在犀角圆杆上,边缘明显有两处被破开的线条。

兰疏影没有接,而是用鬼瞳扫了一遍。

很强的阴气,是上佳的养魂地。

她笑得志在必得。

钟道人言简意赅,语气里有说不清的苍凉:“义庄,青蛇娘娘庙,这两处都是……我的产业,拿了这面旗子你就是它们的新主人,我只有一个要求务必除掉古墓里的祸害!”

兰疏影答应了,忽然提出:“可是我也有个要求。”

“……什么?”钟道人愣住。

少女蹲下来,笑意并没有渗进眼睛里,她很认真,一字一句道:“我要你的一半灵魂。”

……

奶糖进化后没有开发出新能力,但是旧的那几个已经在这个世界里帮了大忙。

比如远距离探测提供的监控视野,再比如它附身到野鼠身上,跟被囚的钟道人沟通。

关于钟道人的内心想法,兰疏影没有兴趣了解。

他为人是好是坏也不需要再纠结,因为这人已经彻底凉了。

她从监控里看见钟道人遗落的残破八卦镜和衣料,也目睹了钟道人第二次、第三次上门找女鬼挑战。

都失败了。

于是他被锁在这间石室里,地位大约可以等同于……储备粮。

兰疏影舔了舔下唇,有点遗憾。

那个灵魂的味道她没有尝到,投喂给鬼王了。

钟道人的情况跟哑妹其实有点相似,不过他没哑妹这么幸运。

并没有一个身为高级降魔师的母亲给他留下守护意志,因此,鬼物顺利进驻他的身体,他能做的仅仅是苟延残喘,每个月可能只有那么一两天,他才有机会出来活动。

也可以这么说,平时蹲在当铺门口看美女的那个,并不是真的钟道人,而是入侵成功的鬼物。反而是让兰疏影和玄观一致觉得不正常的,那个才是钟道人。

他从来没放弃对这具身体的争夺。

哪怕是把身体毁了,他也不想便宜那个东西。这场拉锯战很漫长,到现在终于分出眉目。

钟道人根据银镯的气息查到古墓,而荡平古墓是他之后的决定,目的就是跟女鬼打起来,尽可能消耗那只鬼物的力量,从而夺回身体,或者同归于尽!

唔,他输了。

因为女鬼比他想象中厉害一些,而且因为吸取毛僵的力量,她一次比一次更厉害。

鬼物狡猾地躲进钟道人识海深处,女鬼没抓出来,就把钟道人关在这里,慢慢想办法。

这包储备粮最终被围观路人兰某拆开投喂手下,死得光荣,死得值得。

而钟道人馈赠的遗物三角旗,它会成为众鬼的新家园。

“奶糖,开监控。”

画面里出现了一对手牵着手的璧人。

为了照顾张子,夜能视物的尸王就地取材,给她做了个火把,高高举着,供她赏看通道里的壁画。

一个有猛鬼和毛僵盘踞的四星恐怖古墓,被他俩玩成了情人节专属旅游景点,无风无浪,什么恐怖元素都没有。

尸王耐心给她讲解壁画内容,隔着画面都能闻到一股酸臭味。

“看一下他们离目标还有多远。”兰疏影果断下令。

事实证明这小两口跟女鬼无缘。

主墓室里真没有他们要找的,尸王在石门上破了个洞,发现里面有个简易聚阴阵,没有女鬼的影子。随后,他们在道路曲折的迷宫式古墓里,选择了一条距离女鬼越来越远的路。

兰疏影遗憾地摇头,自言自语道:“既然你们这么配合,我也只好……”

她熟悉了一下三角旗的操作,在这里恢复到最饱满的精神面貌,在奶糖专业级的指引下,两分钟后,兰疏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一面墙壁前。

红砖色的墙壁看起来平滑如镜,若不是仔细观察,发现不了这里还藏着一道门。

她将三角旗捏在身后,走上前敲了几下,友好地说:“你好,开个门,查水表了。”

246 烟火人间,安得太平31

玄观坐在当铺柜台旁边,捏着一张信纸,心神不宁。

他觉得可能是昨夜没睡好,这张纸上只有寥寥两行字,他看了好多遍,还是没搞懂哑妹的意思。

到底是希望他去,还是不去?

去的话,以他的功力恐怕对付不了古墓主人,他们俩都知道。可是哑妹如果不想他去,为什么会在信纸里把地址写得这么详细?

玄观拍拍锃亮的小光头,站起来,又坐了回去。

……

兰疏影预想过,跟女鬼的见面或许从一开始就满是刀枪剑影。

然而事实恰恰相反。

女鬼一见到她,不但没有喊打喊杀,还摆开了女主人的架势,热情地邀她坐过去,只见那石桌上摆着四菜一汤,色香味俱全,热气腾腾的,让人丝毫无法怀疑对方的诚意。

兰疏影在她的热情里捏起筷子,似笑非笑地看了一圈,感叹道:“如果这是完整的幻术,我或许会想尝尝味道。”

女鬼的笑容明显僵了一下。

说实话,这个女鬼的长相很符合时下人的审美标准,黑亮饱满的杏仁眼,弯月眉,圆脸蛋,一看就是胶原蛋白十足的。

原谅兰疏影见过太多美人,只能给她打分到清秀级别,饶是如此,也可以套用一句古话: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女鬼眉尖一蹙,立时带出几丝哀婉,可惜她话还没出口,兰疏影抢道:“如果不是今天赶时间,我一定愿意认真听听你的故事。”

女鬼:“……”话都让你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

她站起来,眼窝里开始渗血。

盘子还在向上升腾白雾,渐渐的,盘子里的食物开始活动了。

色泽鲜亮的青笋条其实是强行拼凑在一起的青虫,红焖大虾变成向外逃窜的蝎子,蘑菇汤上飘着一层密密麻麻的活蛆,猪头就直接隐去了外表的嫩红肉质,化成一个惨淡的骷髅头。

灵异剧里属于鬼请客系列的食物已经表现出巨大的恐怖潜力,可惜找错了人。

兰疏影神色淡淡,控制着自己不要打呵欠,这是她最大程度的尊重了。

“谈个生意吧。”她说。

女鬼一愣。

阴影中,一头体格纤瘦的僵尸安静地站起来。

仿佛少女的到来是一把钥匙,将它从数年的沉眠中唤醒了。

兰疏影挑眉,半开玩笑道:“你开个价,把这家伙卖给我当护卫怎么样?”

女鬼阴沉道:“小姑娘,你想得未免太天真了。”

她能感觉得到,这个女孩子只是个普通人,身上带了不少鬼魂,但只有一个能稍微让她察觉到威胁,其他都不值一提。

方才的“客气”,只是她住在这里太无聊,想逗弄一下这个送上门的血食罢了。

兰疏影十指愉快地活动着,伴随着她的动作,那头毛僵走到这一人一鬼中间,然后笔直地穿过去,站到她身后,当真如同一个忠实的护卫。

女鬼急了,指甲暴长:“把它还给我!”

到手的东西哪有还回去的道理?

兰疏影灵活地躲到毛僵身后,眨眨眼:“别紧张,我只是跟你证明一下能力而已,既然是谈生意,当然要先看货,不是吗?”

生意是要谈的。

毛僵她要。

这个女鬼,她也要。

“那对恋人你看见了吧,男的不好惹,而且他跟我有仇,特意拽我下来送死的,”兰疏影做出我好怕怕的表情,忽而勾唇道:“女的就很好对付了,你对墓里的机关最熟悉不过,只要能把他们困住即可。”

女鬼半信半疑地思索一阵,目光不时地在毛僵和兰疏影之间游走。

许久,她问:“困住之后,你待如何?”

兰疏影摊手说道:“我喜欢看戏,尤其是狗咬狗。你瞧他俩现在郎情妾意的,我就很想知道,要是那个姑娘知道自己搂的是头老僵尸,还能不能笑得这么开心?”

女鬼最终还是跟她达成了共识。

追溯一下,可能还是因为这只生前是盗墓者的女鬼年纪太小,做鬼的时间也不长,年轻人嘛,有几个不爱看热闹?

女鬼实力强,那是因为她持续盗取毛僵身上的阴煞,其实,直到闭关结束,她还是无法完美地控制那股力量但凡她的掌握力还算能看,以钟道人的道行,是无法通过银镯追踪过来的。

女鬼需要毛僵,而兰疏影能控制毛僵,甚至能帮她进入这具毛僵的躯体。

有这层带着要挟意味的利益关系在,还增设了第三方敌人,她们诡异的盟友关系算是建立起来了。

“什么时候开始?”女鬼直盯着她问,野心昭然。

兰疏影换了个坐姿,一边欣赏着画面里举止越来越亲密的男女,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别着急嘛,先等这两个闹腾起来,我们再开始。”

“好!”

女鬼的身形隐没。

很快,兰疏影坐的这个椅子上发出两声脆响,骤然弹出三条弧形铁杆,将她牢牢固定在座位上。

还挺警惕。

不过,也很可爱。

兰疏影索性往后一靠,开始假寐,毛僵小心地走到她身后,莫名柔和,像是天生的保护姿态。

……

张子倚靠在爱人怀里,感受到那只微凉的手掌拂过她的耳垂,还在继续探索。她低哼一声,将羞红的脸颊紧贴在他心口。

如果没有之后的意外状况,这场暧昧或许会持续更久。

尸王的手穿梭过她脖颈某处,

而突变就在这一瞬间。

地动山摇。

“呀!”张子下意识抱得更紧。

尸王果断抱住她,脚尖一蹬地,两人就往上窜了一截,刚好避开那股震感,他把张子的后脑按向自己胸膛,不让她抬头,自然也就看不到他那对通红的眼珠。

兰疏影刚要皱眉,就见到一个白影从壁画里钻出来,利爪撕向尸王的后背。

这女鬼从毛僵身上汲取的是青河古地阴脉的力量,身体已经有半虚半实的意思,加上浑身的煞气,这一击不可轻视。

尸王却不知道她的底细,只是重重一哼,后背猛然闪过一道黑影。

女鬼被他用翅膀挥退,没有建功,却是得意地低笑起来:“我知道你是谁了……飘零渡,尸王……”

247 烟火人间,安得太平32(加更)

信任是很微妙的东西。www

很多恋人自以为他们的感情坚不可摧,可是只要经历一次风雨,假象一戳就破。

女鬼按照兰疏影教的话,继续发挥演技。

张子的脸色开始变了。

最后,她颤抖着推开尸王:“你,你不是人?”

尸王一时没反应过来,竟然真让她挣了出去。

四目相对,女孩眼里堆起一层泪花,而尸王眼窝里红光闪烁,背后还有一对翅膀,一看就知道不是正常人。

什么降魔师,什么前辈,什么爱情……假的,都是假的!

这场突发爆发的争吵,让向来无所畏惧的尸王措手不及,他错愕,眼神里还有些受伤张子会如此抗拒,这是他没想过的,他已经习惯了她的依赖。

满是信任的目光不见了,她现在脸上只写着两个字:

骗子!

“子,你听我解释……”

兰疏影静静地看着,她很遗憾,这里没有茶也没有瓜子,但这对她看戏的心情影响不大。

她喜欢做反派。

在这种剧本里她很难跟一头冷血的老僵尸比拼谁更像反派,尸王厌恶她数次挑衅,怎知她不厌恶他数次威胁?

女鬼回来了,雀跃地问:“怎么样,我们能开始了吗?”

“当然可以。”

兰疏影身上的枷锁被解开了,她顺手打了个响指。

毛僵空洞的眼睛深处燃起两朵火花。

兰疏影从包里取出十几根白蜡烛,摆成一个简单的阵,依次点燃,毛僵秀美的面孔在烛光中时隐时现。

仔细品味,其实毛僵的五官与哑妹很像。

十几年前,她是倒在乱葬岗阴脉交汇处的一具无名女尸,直到现在兰疏影也不知道她的名字。倒是跟唐家打听过,然而唐蓉只知道唐夫人的名讳,对于这位从未谋面的降魔师姨母,确实不了解。

“你可捡了个大便宜啊。”兰疏影边做事边跟女鬼聊天,她现在就像即将操刀的外科医生,这种莫名的使命感让她觉得该把病人安抚好。

闲聊是其中一种手段,简单而有效。

“我听说过僵尸的等级,毛僵距离王只差一个台阶,眼看着这个也快了。啧啧,外面那头花了几百近千年才攒出的成果,她只需要在阴脉上安静地躺十几年,差别可真大。”

听着兰疏影的话,女鬼的笑容继续扩大:可不就是捡了大便宜?

曾经她也是个鲜活的生命,年纪轻轻就跟着师父师兄一起下墓,就指望着能多分点钱回去,拿给她家瘸腿大哥娶一房好媳妇!她哥待她是真好,可总有一群眼比天高的臭婆娘,骂她是个倒黑货的拖油瓶,骂她哥是又丑又笨的瘸腿耗子,啊呸!

女鬼真没想到她这一辈子就葬送在墓里了。

师兄在逃命的时候推了她一把,就那么一下,她没办法活着走出去了。

古墓主人是个老不死的混球,居然想娶她当媳妇,她跑了,游荡的时候被那股阴气引过去,发现了这具没有意识的僵尸,乖乖,这家伙,大补啊!

女鬼蹭了个饱,一鼓作气跑回去灭了老家伙,抢到这座古墓。

她还记得有两个贪心鬼进来偷东西,看打扮跟她以前是一个行当的,谁也不比谁干净。本来不想杀人,反正都是老东西的私藏,没几件顺眼的,谁知道,那两个狗贼敢剥她尸身上的银镯子!

那可是她哥送的成年礼物,花了好多银子打的呢!狗贼,给老娘还回来!

女鬼暴怒了,可她还在闭关走不出去。

没关系,报仇有先后,你们都得死!

……

看似漫长其实很简短的回忆过后,女鬼乖巧地坐在毛僵对面,她太想有个实体了,不是寄托在物件上的虚灵,她想要个能在太阳底下跑跑跳跳的身体。

最好比她现在还强。

日夜与她相伴的毛僵是最佳选项。

她恳切地看着这个浑身散发着安定气息的“外科医生”,像无数个即将坐上手术台的患者一样,问出那个经典的问题:“成功的希望大吗?”

“大,你下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是在这里面了。”兰疏影拍拍毛僵纤瘦的肩膀,自信而沉稳。

要问她是怎么发现毛僵身份的?

简单,哑妹、唐蓉,这两个人的长相实在太有指向性了,一对表姐妹,往上翻一代,她们的母亲还是一对双生姐妹。

监控看久了,兰疏影注意到毛僵的长相,跟姐妹花像了个七八成。

再有就是,穿过那层长毛,还能看到毛僵腹部被刀子割开的一长条痕迹。那是当年老郎中剖尸取婴留下的,是毛僵全身最大的弱点或许,它缺一个技术高超而且胆子够大的裁缝。

女鬼迫不及待了。

烛火摇晃,光线越来越强。

白影被越来越强劲的吸力牵引向毛僵的眉心,一次比一次更接近。

进去了。

女鬼站在广袤的新天地里,高兴得像个孩子,她甚至决定给外面那个女孩子留个全尸,再渡几口阴煞过去,做成凶鬼在古墓陪伴自己。

不能太强,不然会反噬;也不能太弱,毕竟是要给自己当丫鬟的。

嘿,活着的时候命不好,连给大户人家当丫头的机会都抢不上,这死了反倒有机会享受一把,女鬼更开心了。

该怎么操控这个新身体呢?

她转了几圈,很迷茫。

一个声音在她头顶响起,闷闷的,感觉很遥远:“你现在热吗?”

女鬼一脸莫名:“热?”

她想说你是傻了吧,都做鬼了,哪还会觉得热?

结果还没说完就跳脚了。

烫,好烫啊!

脚下空茫的土地变得通红,它在融化,在崩解。

浓稠的金红液体从岩石缝隙里涌出来,满是危险的气息。

这是……岩浆!

不远处,一个两米高的火焰人浮在那里,面部有两处幽黑,似乎在冷冷地旁观她的灭亡。

女鬼尖叫着飘起来,可是已经晚了,只需要一丁点火星子附着在她脚上,她就完了。

“让我出去!这是什么鬼地方!”

兰疏影浅笑着摇头,放你出来,可能吗?那么辛苦才骗进去的啊。

毛僵很不舒服。

它现在是禁锢住女鬼的牢笼,也可以说是致命的陷阱。

僵冷多年的身体正在从内部被烧化,连带着它没被毛发覆盖的面庞都泛起红晕,显得鲜活了些。

兰疏影有些抱歉利用了它,可是足以烧死古墓女鬼的业火用量太庞大了,如果没有这层屏障,尸王可能会直奔这而来,将她们全部灭杀在这间墓室里。

她左手执三角旗,里面的众鬼在鬼王指挥下齐齐发力,让她得以源源不断地给毛僵渡着阴煞。

显然,即便这样它还是很不好受。

就好像人受了严重的刀伤,却遇到一个不负责的大夫,他用力撕裂这个伤口,同时还在往上面撒金疮药。

可能因为哑妹是从它体内诞生的,那股若有若无的羁绊,让兰疏影见不得这具躯壳受罪。

“很快就不疼了……”她发现自己无意间把心里话跟它说了。

毛僵空洞的眼睛转向她的脸,像是受了委屈般低吼了一声。

它抬起两条覆着长毛的精瘦臂膀,缓慢而坚定地向她围上来。

248 烟火人间,安得太平33

“不能更快啦!您瞧瞧我这马嘿,都跑瘦了!”裹着厚头巾的赶车人一回头就灌了满嘴带沙的风,于是飞快地转回去。顶点x

玄观无奈地盯着前方,口诵经文,不再催促了。

当时他捏着信纸翻来覆去多看了几遍,终于发现角落里还有几个不起眼的小字:“驾车来!”

这下有了明确指示,玄观不再犹豫了,拿着越见苗条的钱袋找到一户赶车人,套上车,快马加鞭朝着河的下游赶去。

不幸的是清晨开始变天,刮起大风,恨不得将青河县城四围的黄沙都撵过来,赶车人怕马儿受惊,只好将速度一放再放,眼看着都快过午了,离目的地还有好长一段路呢。

……

“这是……要抱我吗?”

兰疏影微微一愣,继而缓缓地拉开唇角,她能察觉到毛僵那种谨慎到卑微的感情。

跟一头无魂僵尸提感情,这是很不靠谱的想法,但是除了这个,没办法解释毛僵的行为。

它真的没有魂魄,这只是一具强悍的空壳子,里面锁着被骗进去的古墓女鬼,和充当行刑官的红莲。

一个十几年来第一次实现的拥抱。

出于本能。

毛僵冰凉的脸贴在她肩头的衣料上,它不会说话,只是哼哼唧唧地表达疼痛。

兰疏影拍着它后背,像哄孩子似的。

过了一阵,一道火焰从毛僵后心处窜出来,化成人形。

红莲顿了顿,头部那两处大约是眼睛的空洞紧盯着相拥的一人一尸。

继而火焰怒涨!

红莲飘过来,周围顿时热浪滚滚,它对毛僵的敌意毫不掩饰。

吃醋了……兰疏影脑子里突然冒出这句话,不禁啼笑皆非。

毛僵很厉害,但绝不是红莲的对手,因为业火是专门克制邪物的。兰疏影选择做个和事佬,她松开毛僵,往后退了两步。

红莲果断挤到她们俩中间,坚决不准毛僵再靠过来占便宜。

“吼!”毛僵怒了。

“杀!”红莲毫不示弱。

兰疏影:“……”

好不容易把这两只都安抚下来,她觉得还是奶糖最乖巧,安安分分地在识海里待着偷能量,一点都不用操心。

“主人,尸王往这边来了。”

正想着,奶糖忽然提示她。

可能是刚才红莲泄露了气息,被尸王发现了,现在他正背着被打晕的张子过来。

没错,女主被打晕了。

当有理有据的争论变成没完没了的造作,硬核男友决定用武力解决争端,然后,张子就晕了。

世界清静了。

解决掉女友的干扰,尸王敏锐地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迷宫不好走?没关系,那就一路推过来。轰隆隆的响声由远到近,完全可以想象到一个人形挖土机疯狂拆墙的场景。

“主人!”奶糖突然急了,“天罚之眼醒了!它在追踪红莲!”

兰疏影想骂天。

看看人家红莲,到现在连正脸都没修出来,活得那么不容易!这些大眼睛好好去睡觉不行吗?

红莲听懂了奶糖的话,懂事地自己钻进识海,不吭气了。

而毛僵疑惑地左右看看。

那个讨厌鬼的味道没有了耶!它很开心,果断朝兰疏影迈了两步。

“嗷!”毛僵一脸懵圈地被打飞,在墙上撞出一个完整的大字。

什么情况?

它爬起来,愣愣地瞪着兰疏影周身那道浓郁的光柱。

功德。

古墓女鬼接管了这个窝点,吞吃掉原先的古墓主人和一众喽,等于把他们的数百年恶债也一并接了,再算上阴脉凝聚的煞气,她杀害百姓的罪孽……

这一把火放下来,功德几乎逼近上回解决阴界生物的量了。

光柱渐渐散去,兰疏影舒坦地伸了个懒腰。

声音还在逼近,尸王大概已经接近暴走。

兰疏影的目光落在懵懂的毛僵身上。

“如果填补了你的神智,该能晋升到飞僵了吧……”她低语道。

毛僵并不能理解她的意思。但是她接下来的动作,它看懂了。

新鲜的血。

顺着骤然拔出的尖刀狂涌出来。

兰疏影的脸色渐渐从苍白到透明。

失血过多带来的负面状态她一一熬过去,只是静静等待着,终于,鬼瞳中出现了第一缕烟雾。

越聚越多。

最终汇成一个女人的身躯。

兰疏影和她对视着,虚弱地一笑:“拜托了。”

女人面容秀美,眼神无比复杂,她挣扎片刻,终归是尸王的逼近迫着她做出选择!

她转身飞入毛僵的眉心。

这个步骤和之前古墓女鬼做的一样,结局却截然不同。

毛僵与她像是天生一体,经历数年的分离终于重聚,白毛落了一地,渐渐露出姣好的身躯,如果忽略掉它的獠牙和渐渐形成的翅膀,确实与人类没有区别。

它再度睁开双眼,不复空洞,而是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兰疏影半靠着墙壁抵制这股晕眩感,指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说:“打不过……就下毒吧,刚才……放你身上了。”

说完,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甜美的酣眠。

毫无防备。

洁白纤细的脖颈就这样摊开着,只需要指甲轻轻一划,这个生命就会就此消失。

女儿的身体怎能容忍一个孤魂野鬼占据着?这是原菲的第一个想法。

然而当泛着幽光的指甲即将触到少女肌肤的时候,她又犹豫了。

她想起刚才那个拥抱。

说什么孤魂野鬼……原菲知道,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之所以能占据进来,完全是女儿自己做出的选择。

“我……不,杀,你。”她紧皱眉头,含糊地说。

冰凉的指腹抚摸着少女的面庞,很精致,跟瓷娃娃似的,就是太瘦了,以后得多吃点……原菲这么想着,忍不住甩了自己一个巴掌。

原菲现在有着用不完的力气,从她当年将自己化成一抹意志跟女儿绑在一起开始,当真没想到还能有重新拥有躯体的一天。

现在,她需要战斗。

只有战斗能帮她发泄悲伤和怒火,只有胜利能帮她保护好女儿。

飞僵,很厉害吗?

原菲眼底燃烧着疯狂,唇边却挂着自信从容的微笑,她不紧不慢地用蜕下来的长毛结成纱,充当简易的蔽体衣物,然后亮出十根锐利如刀的长指甲。

那就……试试看吧。

上一只飞僵的血从她手上流过去的时候,距离现在已经很久很久了……

249 烟火人间,安得太平34

兰疏影一睡就是一天有余,睁开眼,看见的是素色床帐。

她很快判断出这里是当铺,因为床帐边上还有张叔给哑妹求的符,都发旧了。

她现在很渴,而且浑身乏力。

守在这里的是玄观小和尚。

“咳。”

玄观听见她醒了,欢欣地倒了杯清水过来,“你比张小姐醒得早。”

兰疏影顿时领悟,“她也在这?”

他俩的对话刚开了个头,门外就传来打斗声,拳拳到肉,时不时有东西撞在墙上,整间屋子都在蹦迪。

玄观小声说:“邹先生跟原小姐又打起来了。”

“原小姐?”兰疏影一怔邹先生她知道,就是尸王,他化名叫邹博轩,这个原小姐,该不会是?

一个面容秀美的冷美人快步走进来,她穿戴精致,将秀美的面容衬得愈发韵味悠长。

进屋之后她还不忘回头威胁了尸王一句什么,尸王的杀意根本盖不住,但是可能有不得已的苦衷,只是站在门口恶狠狠地瞪她,没进来。

兰疏影乐了。

只看这一幕,她就大概弄清楚了古墓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在玄门的时候,她跟陆深请教过几个问题,从那时候就开始怀疑了哑妹的娘或许并没有入轮回。

因为那抹守护意志一直存在。

她不清楚那位生前的实力,就按这个世界的最高标准来算吧,一抹意志遗留在子女身上,最多只能维持十年的样子,然而它十几年后还在。

这说明什么呢?

假设它不是意志,而是魂魄的另一种形态,那么,哑妹跟兰疏影的交易,或许也都看在那位的眼里。

这让兰疏影很庆幸她早先已经把哑妹送去了芥子舟。否则这母女俩如果携手跟她抢身体,那就很不好玩了。

在古墓里,她用自残的手段逼出哑妹的母亲,再加上尸王这个巨大的威胁,对方有很大可能会选择跟毛僵融为一体,如此,毛僵的神智自然就能补全。

毛僵吸收了那么多年的阴煞,早就处于突破到飞僵的临界点,无法晋升因为缺的就是神智。

当二者合一之后,会诞生一头新的飞僵,它有魂魄,也有理智,甚至拥有生前积累的战斗素养,就算打不过尸王,再不济也能带着她逃生。

此外兰疏影还做了二手打算。

她给毛僵留了一包毒粉,之前配的,对尸王没用,但是张子作为普通人一定吃不消。

方法卑鄙了点,有用就好。

尸王跟毛僵是同级别的战力,打起架来不一定顾得上张子,张子现在一定已经中毒了,尸王急需解药救人,所以才会跟着他们回当铺,而且被毛僵威胁之后还会选择暂时安分下来。

“原菲。”毛僵指着她自己说,然后扔下一个长得像干蘑菇一样的东西,简短地命令道:“吃。”

她根本不跟兰疏影对视,从表情到语气都是冷冰冰的,就像她们有仇一样。

嗯,从某种意义上,确实有仇。

玄观紧张地跟在旁边,看得出来,他有点怵这位古怪的原小姐。

兰疏影拈起来,递进嘴里咀嚼。

这东西有清冽的药香,味微苦,嚼碎以后有种入口即化的感觉,之后有很强烈的回甘。药效很好,她觉得精神了很多,身体暖洋洋的。

“谢谢。”她礼貌地说。

原菲的眉头锁紧了。

这句道谢的话,听着很不舒服。

“哼。”原菲低哼一声,傲娇地退开。

尸王这才进来,在原菲的虎视眈眈里说:“把解药给子。”

兰疏影垂着眼皮,只当没听见。凭什么,那么辛苦才配好的毒,你说解就解?

尸王袖子里寒气大盛,指甲已经漫过袖口边缘。

这时有一只手骤然锁住他的胳膊,这手,来自杀意十足的原菲。

尸王强忍着怒火收回指甲,一字一句恶狠狠道:“请把解药给我!”

“噗嗤!”

兰疏影被他逗乐了,想了想,说,“我配毒不做解药的,先看看她的情况再说吧。”

尸王这才稍微缓和,把她引到张子床前。

兰疏影从玄观那里了解到,从古墓回来是昨天下午的事。而现在是黄昏。

张子面如桃花,眼角泛着漂亮的红霞,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睡得很舒服。兰疏影剥开她衣领随意瞅瞅,漫不经心道:“简单,吃几天药就好了。”

“你别想耍花样……”尸王威胁的话说到一半,又被原菲冰冷的眼神逼退,一阵牙痒,没好气地说:“那你快点开方子吧。”

“那不成的。”兰疏影注意到他对原菲那样明显的忌惮,心里微动,故意摆摆手,说:“唉,拜你所赐,我现在自己都虚得很,哪有力气救别人?你放心吧,我下毒很有分量的,先让她睡个十天半个月,死不了,到时候再救也来得及。”

尸王担心他心上人的安危,一听这话当然不肯,忍不住就动手了,于是又跟护犊子的原菲打了一架。

这一架厉害,乒乒乓乓,几乎拆了半个当铺,兰疏影看得津津有味,让她非常意外的结局是尸王居然没打赢,灰溜溜地回去守着张子养伤了。

第二天,当铺空了。

自称虚弱无比的兰某,伙同吃瓜群众玄观、冰山保镖原菲,找的还是玄观雇的那个赶车人,直奔青河山,把张叔接走,然后一行人去了玄门。

这是原菲的要求,她没说原因。

兰疏影不甚理解,多方面考虑了一下,主要是玄观说此行无惊无险,所以她听了。

想想原菲也很不容易,生前是降魔师,死后却以飞僵的身份还阳,而且女儿还傻乎乎地跟别人签了协议,魂魄都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想必内心很纠结吧。

兰疏影还是觉得之前的毛僵比较可爱。

原菲曾经在杀她和不杀她之间挣扎,现在,貌似有点认命的意思。

三人一尸进入玄门所在的山。

玄观遵循师父的教导,不去道门圣地给人家添堵,知趣地在半山腰停下歇脚。

张叔也留下了,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他想跟玄观问问最近发生的事。

而兰疏影吃完原菲给的果子之后,已经恢复近半,爬山不成问题,她跟原菲继续沿着石阶往上走。

“我女儿还能回来吗?”

旁边飘来原菲沙哑的问话。

250 烟火人间,安得太平35

兰疏影一时语塞。

契约是至高法则,哑妹跟她的交易既已达成,理论上就再也没有毁约的可能。

出了这个世界,哑妹就回不来了。

即便她不把哑妹当作食物吃掉,也不可能让对方和她一起生活在芥子舟里。因为业火之灵红莲已经诞生,芥子舟的名额,满了。

如果她现在老实地跟原菲说:不行,你女儿死定了。

那么……她也该死定了。

而她如果跟原菲说还有救……算了吧,还真没办法,这个世界的飞僵其实已经隐约摸到了规则层面,骗是骗不住的。

“我想多了,是吧。”原菲没有暴怒,而是垂着眸子继续往上攀爬。

苦涩,但渐渐释然。

反而让兰疏影觉得不太适应这个发展。

原菲在阳光下行走如常。

她比尸王实力更强,也更不会被人发现她飞僵的身份。因为未缠足,她的每一步都走得大方而稳当,有着寻常女子最缺乏的那股自信洒脱。

可以想见,她生前就该是位了不起的女性。

“你就不问问我,带你去玄门干什么?”原菲问。

兰疏影没提玄观能观未来的事,只是摇头:“你不会害我。”

“确实不会,谁让你用的是我女儿的身体呢。”原菲语气平淡,忽然问她:“怎么称呼?”

“姓兰,全名就不说了吧,上面不让。”

听到“上面”这两个字,原菲眸光微动,继而说:“好,兰姑娘。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洗耳恭听。”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原菲开始回忆,而兰疏影内心开始波动: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她今年多少岁来着……

不过这对听故事没有太大影响。

原菲的故事很朴素,没有经过任何艺术加工的成分。

她幼时在北方长大,本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因为命里带煞,从小就被家人送走,跟着师父学习降魔师的手段。那时候,不同派系的降魔师会定期聚在一起交流,也有类似交换生的存在,原菲就是这样来的玄门。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陆深。

一见倾心。

陆深原本一心除魔卫道,不愿沾染半点儿女私情,所以一直躲着她。两人一追一逃,渐渐变成结伴同行。让陆深失去双腿的那一战,原菲也在场,也可以说,陆深是为了护她无恙才会伤得那么重。

“我始终不信他对我无情,”原菲叹息,“现在,是不得不信了。”

兰疏影沉默一阵,渐渐明白了她的意思。

陆深对原菲是有情的,所以才会有哑妹。可能是这个天之骄子不能接受现实,不想拖累原菲,两人分开,之后原菲身怀六甲的时候被仇家或者什么鬼物重伤,最终倒在乱葬岗。

原菲一直都在哑妹身边,她一定也知道那具肉身躺在阴脉上的事,如果她想活,只需要稍稍动念影响哑妹,让哑妹去找,她就能轻松地拿回实体。

但是原菲没这么做。

因为一旦她选择还阳,就成了跟陆深敌对的邪魔,到时候在陆深心里就连一个美好的影子都留不下来了。

“你不用怕我会向你报仇。我啊,好坏也活过这些岁月,该看开的都开开了,这是馥儿自己的选择,我这个做母亲的从来没教导过她一天,她既然这么选了,我没有反对的资格。”

这个女人,通透得让人吃惊。

“我来跟他告个别,然后就回青河县了。但是你要留下。”

兰疏影诧异:“我?”

“嗯。”原菲幽幽地说:“那个飞僵对你怀恨在心,一定会找机会对你下手,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保护好这具身体。对了,你跟馥儿聊过吗,她有没有什么事情拜托你?”

“有两件。”兰疏影不会在这事上隐瞒原菲,两件事,一是保证张叔的安全,让他安度晚年;二是成为一名优秀的降魔师。

至于优秀的标准,兰疏影觉得至少该有原菲年轻时的实力吧。

她想了想三角旗里属于自己的那些鬼怪,觉得还不够,目光忍不住落在青蛇娘娘庙的屋顶上。

原菲注意到了,略有些不屑道:“那里只是些不成气候的精怪罢了,你若是想要,我陪你去一趟。”

“不用麻烦了。”兰疏影婉拒。

她手里拿着钟道人给的旗子,等于捏着那些东西的魂血,只是想去接收一下地盘而已,要是带着顶级战力去,就变成砸场子了。

原菲又皱起秀眉她真的不喜欢被拒绝,尤其是顶着馥儿的身份拒绝她。

“那个,我改主意了,一起吧。”

……

走过这两个地方之后,钟道人在兰疏影心里的地位直线提升,喜提称号:“管理鬼才”!

义庄由他的挂名徒弟老烟杆子看管,专收客死异乡的游魂野鬼。

青蛇娘娘庙就高级多了,中介、买卖、骗香火,什么都做。

青蛇比钟道人活的时间久,可能比不上钟道人身上那个鸠占鹊巢的鬼,这二者之间原本是一种合作伙伴的关系,后来才让钟道人身上那位占了上风,正式拿到娘娘庙的管理权。

收了这两窝之后,原菲身上的冷意退了些,举止有些扭捏。

兰疏影看在眼里,知道她在紧张,也不吭声,只当作不知道。

很快就进了玄门。

正殿那面破邪镜光芒大作,立即有人撞钟相告,不多时,还没等她们求见,陆深就自己出来了。

原菲的目光落在他拖到地上的木头假腿上,大恸,指甲穿透了掌心。可是陆深再见到昔日爱侣,只是恍惚了一阵,便沉下脸:“你竟然……”

简单的三个字,并不严厉,甚至没有当众揭露她的身份,却成功打消了原菲仅有的几许绮念。

她知道,他终究容不下她。

原菲惨淡一笑,嘴唇开开合合,最后颓然叹道:“够了,我们也是老相识,不用说这些虚的,我有事要告诉你,换个地方吧。”

陆深答应了。

还是上回那个院子,掌门和童子们纷纷退到院外,原菲把兰疏影推到陆深面前,言简意赅:“这是你女儿,我当年给她取了小名,叫馥儿,大名就由你斟酌,往后我不在,也要辛苦你照料她。”

陆深手一抖。

上好的汝窑杯子落到地上,碎得乒乓咔嚓,恰如他瞬间粉碎的智商。

251 玄观番外

“……于无上菩提住不退转,以弘誓功德而自庄严……”

我刚念到这句就被打断了。m

是哑妹,哦不,她已经得了陆先生给起的名字,叫陆予馥。

她大步跨进来,还带了个密实的包裹:“江叔家的招牌素饺子,听说是给你带的,他还多送了一份青菜汤。”

热气腾腾的食物在桌上摆开。

我有点无奈。

她就靠在旁边的白墙上,抽了一本经书粗略地翻看着,忽然问我准备好了没有?

我记起来了,昨天,她同我说过要给唐家二夫人做超度的事。

唐家老爷是去年走的,而二夫人是前阵子病逝的,听说是病中被城外的炮声惊动,一口气没喘上来……阿弥陀佛,这世上又少了一位善人。

“小施主还好吗?”我问。

哑妹皱眉:“小金么,他能接受,只是有点惋惜他母亲不能跟他一样。”

这对母子的故事不好。

小金当年贪玩,炸伤了脸,无法救治,二夫人听了一位降魔师的话,故意在小金面前作出凶相以吊起他的不甘,一直到他伤重身亡,她又将遗体埋在降魔师指点的位置。

时日推移,小金没被鬼差带走。二夫人同时也在为小金消解罪孽,她用唐家给的银子为小金修庙,殷勤筹措香火。

降魔师告诉她,按纸上的方法做,她儿子以后会像青蛇娘娘那般受人尊重,等他修够了功德,还能投胎到好人家。

“你说,当时那个降魔师会不会在骗她呢?”我有点疑惑。

哑妹摇摇头,肯定地说:“骗倒是没有,陆先生说,是那人给的步骤少了,所以没办法护住小金,这孩子之后被娘娘庙骗去,当了看院子的童子。而且他生前让二夫人给吓着了,以为是被她害死的,自然性子凶厉,现在,已经好多了。”

她还是坚持叫陆先生,不认可这层父女亲缘。

原夫人也不逼她,这母女俩坐镇青河县,一个住在当铺里,一个住在青河山。

这里已经太平了十年。

“外面的炮火声,越来越大了。”

不知道哪天就会打进县城。

“战争过后的和平最可贵。”哑妹随口接道。

她显然并不担忧。

在这件事上,她似乎有着老古董们才有的通透,不愿出手,却满心希望,又不肯告知旁人这股希望的来源。

我不懂她。

但是我知道哑妹已经为这里的百姓做得够多了。

如今不是妖魔祸世,而是军阀横行,她有资格旁观这一切,我却还远远不够。

做完唐二夫人的法事后,我同他们提出辞行。

哑妹端着刚从苏记买来的肉沫小酥饼,旁若无人地咀嚼着。

“到了那边记得写信,如果有为难的事,就告诉我。”

我再次诚恳地谢过。

中原大地上,降魔师之中,已经无人不知她姓名。

降魔师都有鬼宠,以她手下招揽的最多,可能是前日才听路过的降魔师说起她的事迹,对我有些影响,近两日总在做着同样的梦,难解得很。

“是什么样的梦?”耳边传来哑妹好奇的问话。

我才发觉原来不知不觉把这话说了出来。

我忐忑地挠挠头,“那,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不会。”

回忆着梦里的场景,我说:“我看见你坐在一片红叶上,在……织鬼。”

哑妹被我逗乐了,说:“我头一回听说,原来鬼也能织出来!那后来呢?该不会是拿来吃了吧?”

我很诧异:“你怎么知道?!”

如果不是我了解她没那么无聊,可能会以为她偷入我梦境看过。

那个梦里,她坐在接天红叶上编织天地,创出无数鬼魅,晨兴而作,日落而息,夕阳一消失,她便将编织好的那一方天地连着鬼魅们,全都一口吞进肚子里。

她笑得更厉害了,将唐家给的银子塞进我包裹里,然后就打发我快走,要不然,她就要把我锁在当铺里,天天讲故事。

哼,我才不是在讲故事呢。

临走的时候,我特意告诉她,她身上的功德似乎稀薄了些。

其实我本来想说看见了不好的东西,那是阴沉的雷云,就压在她的头顶。我有这双能预知祸福的眼睛,这是她知道的。

“你也看见了?”哑妹笑够了,擦尽眼泪,坦然地问。

我点点头。

师父曾经告诫我,有些事是不能改变的,看到了也要当作没看到。

对她,我实在做不到。

我们是最契合的搭档,她在我心里已经是最亲近的朋友了,要是我不说,就太辜负她对我的信任。

“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一弯,还能看见刚才笑出来的眼泪。

我忽然有些悲伤。

过去我跟很多人说,你身上有灾。他们不但不信,还骂我,拿扫帚赶我。很多次我都化不到斋饭,经常饿着肚子赶路。

师父说,等我什么时候面对这些都感觉不到委屈了,才可以回去。

我会为路上遇到的每位逝者超度,师父说十指连心,于是我常常拉着他们的手,这样他们应该会感觉到我的诚意,就会走得安详一些了。

但是如果躺在面前的是哑妹,我大概就念不好经文了。

我曾见过一位很受敬仰的大夫,他医了一辈子病,却把生病的妻子送到别人医馆里,他就坐在外面抹眼泪。

我问他,是因为太难治吗?

他说不是。

病能治,心不能治,要是他一个治病的人都管不住这颗心,肯定也安不住病人的心。他害怕了,只好请别人去治。

治病是这样,念经大概也是同样的道理。

总之,我希望她安好无恙。

“那就,告辞了。”

我去了很多地方,虽然我医术粗浅,熬粥的本事也只平平,但是能够为这些受苦的百姓做点实事,这就让我很满足了。

我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不知不觉将自己这颗心熬成了老人。

每到一处,我都会给这位朋友写信,她偶尔回,偶尔不回。也可能是因为我走得太急促,信就迷失在路上了。

有一天,我来到一个名叫飘零渡的地方,这里刚爆发过一次山洪,听当地人说,那天见到菩萨显灵了那位女菩萨不忍心看见他们受苦,便吩咐身边的罗汉堵住山洪。

过了一天,我在画师家里看见那位女菩萨的画像,很面善,原来是张小姐。倘若尸王带她离开后能够向善,实在是天大的喜事。

我将这次见闻写在信里,寄到当铺去,想必张掌柜听说了也高兴。

可是就从这封信开始,我再也没得到回信。

再后来,听一位从青河县来的行商说,他的老家不知道藏了什么妖邪,引来一场极厉害的雷灾,竟然将青河山点燃了。整座山都荒废了,种什么都不得活。

我再也没见过我的朋友。

希望她还在,希望她过得好。

252 原菲番外(1)

我的名字取得比较随意,据乳娘说,当时母亲在看书,信手一指,落在“芳菲菲兮满堂”一句,便取了原菲这个名字。m

阿姊懂事以后数次庆幸,因为之前家里未预料到竟是双生姊妹,她的名字是祖父事先拟好的,名唤乘月,不必念出来也知道是十分的雅致。

我幼时也曾与她吵闹,并为取名一事深感不公,后来长大些才晓得……倘若世间当真有公道二字,也绝对与我无缘。

那年夏天,有人说我是灾星,是妖孽,是天生带了煞的,强留在家里会克尽亲戚,直到孤苦一人。巧的是那天恰好有位叔公年到七十,于睡梦中长逝。

他们信了,没两天就把我送走。

昔日里温厚关怀我的母亲、乳娘等,都没有露面,据说是哭伤了身子,不能见风。反倒是对邪祟一说最为信服的父亲来了,还带着哭成泪包子的阿姊。

父亲说生而不养是对不住我,又说了许多旁的话,数度流泪。

我笑了笑,反问他何时接我回家?

他脸色大变。

我便晓得答案了,一句保重也不稀得说。

本是打算改名姓的,我师父不让,他说名字一取就在天公处挂了号牌,没有更换的道理,否则,本该属于我的福缘也让旁人刮去了。

原来似我这样的人还有福缘可得,十分新鲜。

师父又说,他未出家时也是姓原,和我是本家。

于是我还姓原,是跟着师父姓,与京城里那户人家是再也不想沾半点关系了。

修行一途对我来说非常顺利,让我一度怀疑自己上辈子也是吃这碗饭的。倘若我还留在京城的话,应当逃不过裹脚、绣花、嫁人这些个烦心事儿,相比起来,画符练剑、捉鬼降妖,这些可就有趣多了。

我渐渐长大了。

十六岁那年,师父从外面领回来一个性情古板的青年,说是玄门来的降魔师。

作为交换,他将遣我去玄门,与那边的人交流三年。

我临走前问青年:你们那儿都是些像你一样无趣的人?

青年愣住了,他想了又想才认真地答:无趣方是正道,若是人人都只追求有趣,岂不误了正事?

答非所问,无趣至极。

这导致我还没出山门,就已经想逃跑了。

师父果真了解我,逼着我发了个誓,要是不去玄门认真修行,敢惹事端,以后就再也喝不上他酿的百果酒!

这可厉害了。

倘若我酿酒的手艺有他一半好,就该被皇家重金请去宫里制酒。可惜我只会照葫芦画瓢,画得还很不周正。

我战战兢兢地应下,乖巧地打起包裹去了玄门。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陆深。

只那一面,我懂得了“一见误终生,不见终生误”的涵义。

他很不耐烦与我交谈,我便用随身带的百果酒去贿赂玄门的师姐们,她们常在外头风餐露宿的,一听说这东西能养颜,个个都对我喜笑颜开,连后面十坛酒的材料都给我备齐了。

师姐们告诉我,陆深天资聪颖,被玄门寄予厚望,而且小时候长得玉雪可爱,常被同门和香客们烦扰,渐渐养成了现在这种冷冰冰的性子。要不是玄门周围没那么多鬼怪让他除,现在我都不一定能在这见到他。

那他为什么不去远些的地方呢?我脱口而出。

师姐们慌作一团,仿佛我说了什么不可饶恕的话,就在这时候陆深从树后走出来,灿若星辰的眸子锁在我身上,他第一次对我笑,我看呆了。

“我等了许久,总算等到这句话。”他说。

我不明白。

继而,他抓着我的木剑,将我领到掌门面前。

“师父,依照约定,我该出山了。”

我听出了他的期待。

真好,他开心,我也会跟着开心。

掌门很忧虑地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然后跟我说:“你不该说那句话。”

整个玄门都知道陆深想去外面的世界。

他是个天才,不是飘在玄门上方的星星,而是月亮。而月亮是该依照它的规律去运转的,陆深也一样,他不能一直被困在这儿。

我跟掌门据理力争,掌门只是拍拍我的肩膀,说:“女娃娃,他不是星星也不是月亮,他是鹰。”

“那不是更该飞出去吗?”

“不能去,因为飞出去之后,他会被斩掉半边翅膀。”

后来,我终于懂了这句话。

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任性付出代价。

这代价比如陆深的双腿。

再比如我的命。

……

从西北回来以后,陆深仿佛变了一个人。

邋遢,颓废,疯狂。

我的心已经痛到麻木了。

一双双埋怨我憎恨我的眼睛,我都已习惯,唯独不能接受的是他的眼睛。

他再也不愿看我一眼。

三年已满,那个性情古板的青年回来了,可能因为这几年喝了不少师父亲手酿的好酒,他见了我,态度可以说是整个玄门里最和煦的。

直到他见到陆深。

然后他恨不得杀了我。

桃木剑,原该是对付邪物的法宝,现在它的一截剑尖扎在我心口,几乎要断了。

“妖女,你这个妖女!”青年怒吼:“你知不知道他是谁,他是我们所有人的希望!你怎么能!”

是啊,我怎么能试图撩动他心湖,怎么能强留在他床榻,怎么能……为他怀上这个孩子。

陆深爬下来的样子很不好看,我觉得伤口更疼了。

他让我蹲下来,然后帮我拔掉这剑,别过脸说:“你看,我是个废人了。是我技不如人,这事一点也不怪你。三年已到,你该回去找你师父了。”

“我留下照顾你。”我固执地抓过他的手,“一辈子。”

他笑了。

笑到最后眼泪淌了两腮,他用那只手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

“我又不稀罕你,你滚吧,以后也别回来。”

我晓得他对我是有情的。

那时候他的腿还在,只是不能走路。我想,既然你计较这双腿,那我就帮你治好它们。

到底还是记恨那一巴掌,我没告诉他怀孕的事。等我把那株起死人而肉白骨的神药拿回来,顺便递给他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那样多好。

253 原菲番外(2)

可是我失败了。

药已到手,却被飘零渡那头僵尸盯上,我护不住又不甘心,于是趁着逃亡的时候在药里做了手脚你拿吧,尽管用吧,我等着你倒霉的那一天,你会后悔的。

“你的眼神不对。”他狐疑道。

我飞快地酝酿好情绪,梗着脖子叫道:“我是落霞观主的弟子,还怀着玄门长老的孩子,你若敢伤我一分一毫,他们会让你不得好死!”

如果眼神能杀人,现在他该死无全尸。

僵尸松了口气,点点头:“这样就对了。”

他抢了药却没走,一直跟在后面。

我跑得快了,他就用链子拽我脚腕,让我跌倒。要是跑慢了,他就用长指甲在我身上戳出新伤,血在我身后流了一地。

用他的话说,他想知道一个人要流多少血才会死掉。

我开始害怕了,因为肚子越来越疼,孩子,你再忍忍好不好,求你了……

“真没用啊。”阴魂不散的声音。

随之而来的是又一个新伤口。

我的血似乎快流干了,还能支撑到下一个县城吗,我终于忍不住开始怀疑。

他玩腻了,不愿看我垂死挣扎,走了。

今天的太阳很烈。

我想起一位农妇说过,在这种天气里出生的孩子多半会更为康健。

可我实在没力气了,很痛,全身上下哪里都痛。孩子,还能平安地出生吗……

昏昏沉沉中我看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像年画上的童女似的,让我不禁心里欢喜,她哭着扑上来叫我娘亲,还让我千万别睡。

对,不能睡,孩子在等我呢,还有陆深……他那么嘴硬,说让我滚,没准正巴巴地盼着我回去呢……

我奋力坐起来给自己推腹。

没想到……却摸了个空。

原来我已经死了啊。

鬼差没来拿我,于是我就在这里待着,目睹那名老郎中剖开我的肚子,把馥儿取出来。

我曾跟陆深开玩笑说,要是以后我俩有了孩子,男孩就叫狗子,女孩叫馥儿。他明明眉眼都带着笑,却在我头上敲了一下,板起脸,让我认真做完功课再乱想这些。

刚出生的孩子都不好看,可我觉得馥儿绝对是最好看的那个。

她要被带走了,我不放心。

我得跟上去才行!

就这样,我舍了这具躯壳,化为一抹意志,进到馥儿识海里,准备长眠只有这样才不会伤到她。

如果可以,我真想看着她长大,跟她分享每一天的见闻,可我做不到,只能期盼着救馥儿出来的郎中是个大善人。

他若能收养馥儿,将她养大成人,我愿将一切奉上。

在无际黑暗里,我反复梦到这一生。后来,我醒了过来。

就在那一瞬间,我明白,我的馥儿不在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家伙。

她的气息很强大,远甚我遇到过的所有鬼王,或许,这是个神仙?我不敢继续想下去。

我实在看不懂她。

她像是有计划地过着每一天,也像是随遇而为,随心自在。

她对身边的人都不错,遇事果决,手段狠辣,也不知道到底经历过什么,这样深的戾气,该不会我的馥儿已经被她……

有一天,我的存在终于瞒不住她了。

我不清楚那是不是她设的局,很显然,她在逼我做决定。

多年前我为陆深取药,那药却成了飘零渡那头僵尸晋升的良方;如今我已是幽魂一缕,又成了自己那具肉身突破飞僵的药。

如此循环不息,几乎让人想要大笑三十场,笑到流泪,再啼血。

……

我只能接受。

她失血太多,如果不尽快解决掉外面那家伙,馥儿的身体会死,就更没可能回来了。

然而当我与毛僵融为一体的那一刻,我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永生难忘。

是飘零渡的那个混蛋!

或许我该感谢她?

哈哈,要不是她推我这一把,我将跟仇人擦肩而过!

青河古地阴脉的底蕴太深厚了,我清楚,他再也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来啊,让我看看你恐惧的眼神。

你会后悔的,我早就说过了。

咦,这是什么……

我发现他身上多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怀里那个女孩也有。这是,天公不欲他二人就此灭亡……

我又尝到了不甘心的滋味。果然,这片天地从未予我公道。

我下意识摸到腰间的纸包,是她留给我的。

……

尸王输了。

他被我狠狠地揍了一顿,离死只差一点,就那么一点我怎么也突破不了。

他也发现了。

我让他跪下认错,这样我才给他解药。他的嘲笑戛然而止。

谁知道他当真跪了,为了那个中毒的女孩,我记得她,她父亲就是收养馥儿的那个掌柜。

我诧异过后微笑着说:“可是我没有解药。”

要是眼神能杀人,这头蠢僵尸大概也能让我碎尸万段。

这种滋味真的很好,怪不得每朝每代都有那么多人执着报仇这回事。

后来那毒还是解了。

她说就算我们不给解药,人家也不会死,索性顺手做个好事,没准还有好报。

我嗤之以鼻。

要是福报可以这么算,我做降魔师的时候,杀过多少大奸大恶的妖精,捉过多少祸害百姓的鬼物?可是天公拿走我爱人的腿,夺了我女儿的命!

莫非是我上辈子作孽太多,今生的功德都无法偿还?

她听了无言以对。

好半天才咕哝一句:“这些东西本来就没有道理。”

其实我很喜欢跟她相处的感觉。

如果馥儿还在的话,我很愿意跟她做朋友。

她是个很懈怠维系感情的人,一切都是随心为之,谈不上用心极重,却让人感到次次真诚,当铺里那个小和尚大概也是这样觉得的。

雷劫落下来的时候,我几乎没有犹豫,冲上去替她挡了几道。

她用百鬼搬山将我拖走,站在雷光之中淡淡地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放屁!

你要挨雷劈就自己挨,拖着我女儿的身体干什么!

我大声骂出来,生怕声音小了就被雷声盖住。

她被我逗乐了,远远地朝我摆手。

“娘……”

我愣住了。

眼前有一道光,里面站着我的馥儿。

“娘,我一直很想当面跟你说话。”馥儿努力笑着,可我看出了她强压着的悲伤。

“我以前恨过你,我跟你道歉。”

“以后我不在了你要好好过日子,要是爹实在不认你,你就把他抢出来,就当我们一家三口还在一起。”

我盯着她,一点也不想眨眼:“傻闺女……”

馥儿撅起嘴:“我不傻,不然就不会找她帮忙了。”

我听出了一点意思。

“要是没有她,我会死得很惨的,就在唐家,被吃得一根骨头都不剩,我到死都见不着你。”

“现在其实挺好的,张叔好好的,你也好好的,我还多了个那么厉害的爹。”

馥儿说了很多,而且很急,我们都知道,时间不多了。

雷劫最终结束。

馥儿走了。

我坐了很久,然后平静地去收尸。

其实都已经烧成灰了,扫起来就行。

唯一有难度的是,整座青河山都被烧了,我险些没分清那一坨灰才是她的。

“都说僵尸六道不容,你说,为什么这雷不来劈我呢?”

我很疑惑地询问眼前的故人。

他已经老了,须发皆白,因经历过许多苦难,身体也不好,说话的时候胸腔里还在吵闹。

背后那个巨大的禅字与他相衬,愈发意境悠长。

玄观想了又想,将这件事推给功德。

“骗人。”我小声说:“她的功德比我还多呢。”

这下我们都沉默了。

下了山。

陆深坐在车里等我。

他也很老了,前几天刚掉了最后一颗牙,已经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昨天我们一起出门,路人见我对他体贴,以为我是他孙女,直夸老爷子好福气,气得他丢拐杖要砸人家。

看见我进来,他的眼睛一瞬间亮了。

我喂他喝水,给他擦干嘴角,在他耳边说:“走,我们回家。”

“回……噶……”

“是家。”

我纠正着他,同时乐呵呵地把玩着他的手。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

再后来,陆深也离开我了。

如果戾气和爱都不能再充当一头飞僵的燃料,就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

我抱着他轻飘飘的尸体去了青河山。

想找到当年她被烧成灰的地方,假装一家三口长眠在一处,每到傍晚,我们一起看着底下这座城市一点点明亮起来,也挺好的。

我在这里又遇到故人。

那头飘零渡出来的蠢僵尸,呵,手下败将。

不过这个时候谁也不算赢家,我们都是被遗在这世上的弃儿。

胸腔里空荡荡的,本来装在里面的人现在都抱在怀里,凉冰冰的,不会对我们笑,也不会说想回家。

我请这家伙喝酒。

是按师父教的方子做的百果酒,师父已经去了五十载,我终于得了他的三分精髓。

“好酒。”蠢僵尸淡淡地说。

我不喜欢他这幅一切都看开了的样子,大家都是僵尸,勉强算是同类了,要是有个蠢货陪着我难过,多少好受些。

“我快死了。”他又灌了半瓶,饕餮似的饮法,牛嚼牡丹,平白让我心疼。

“哦,我也是。”我露出好巧好巧的表情。

他瞪了我一眼:“还不是拜你所赐。”

我当即冷笑:“那药是给我深哥医腿的,谁让你抢去?”

他瞥见我捏紧的拳头,把嘴一撇:“不跟你争。”

“喝完这顿酒,我就要去陪她了。”

我翻了个白眼:“那你得换块地方,这边是我们一家三口的,我可不想死后还跟你们搅和在一起。”

“知道了,知道了,你们女人尽讲究些没意义的事。”他摆摆手,把空瓶子搁下,抱着那具老妇遗躯走远了。

“白糟蹋我的好酒。”我忍不住又骂了他一句。

兜兜转转,临行前见的最后一个,竟是我的仇人。

我怀里这个也已经老到满脸都是橘子皮了,我一边摩挲,一边在笑。

深哥,让你久等了,我这就回家。

254 今天开始当神棍1

兰疏影沉默地坐在这里很久了。

面前华光闪烁。

好半天,芥子舟内响起奶糖颤抖的声音:“主人,这里有……一百五十一颗。”

饶是兰疏影做足了心理准备,又反复盯着奶糖核对了几遍,再听见这个数字还是忍不住捏紧了手指。

她取出之前存下的珠子,和这次的摆在一起,刚巧凑到二百整。

一粒一粒漂亮的珠子拥挤在一起,隐约还有合而为一的趋势。

前面六个小世界加起来的总和,都无法和这次的收获相比。这让她不禁开始思考,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张子因为中毒留下了一定后遗症,每隔一段时间会进入短暂的昏睡,而且尸王没露出杀她亲友的狠辣一面,反而刷了一波好感,女主很快就接受了他,感情一直很好。

最重要的是,这次她跟女主张子同是降魔师,但是张子并没有如剧情里一般成为最厉害的那个。

这个头衔是被她接下了。

两个主角还是he结局,本该被杀的张叔和陆深都活了下来。

青河县的阴脉得到掌控,没有肆虐……等等,兰疏影觉得似乎领悟到了什么。

应该还是功德。

她唤醒毛僵,让毛僵压下剧情里将会肆虐的阴脉,等于间接拯救了青河县的十几万百姓这原本该是女主做的事,只是还没等到阴脉失控,这个危机先被她解决了。

还有,她那些年走遍大江南北,为各地百姓处理掉不少灵异事件,大大小小累积起来,都是功德。

兰疏影唇角上扬,随手抓起一把珠子把玩,“该叫你们功德珠才比较贴切吗?”

这个猜想她可以一点点证实。反正,一般来说会有大功德的好事都是主角去办的,如果她抢先做好,不但能掠来这份功德,还能挫伤主角光环,何乐而不为?

开启界门之前,兰疏影忽然停住了,她提了一个要求:“以后再找宿主的时候,找个快死的,契合度标准可以适当放低。”

奶糖有点不解:即将死亡的躯体,有很大可能已经身处绝境,这意味着活下去的难度提高了,光是摆脱绝境就要消耗不少精力。

但是它没敢问。

看看人家红莲,只会说一个字啊,已经在主人心里占了那么高位置了,自己是前辈,要更深沉才行。就算不懂也不能被看出来,按主人说的做就行,嗯!

“主人……找到一个合适的宿主,谈完了,她差不多快死了。”奶糖超级乖巧。

“嗯,再等等,时间到了就过去。”

兰疏影瞥了一眼光幕里的画面。

幽暗的房间,小女孩被锁在巨大的椅子里,她强绷着小脸,眼中却不可控制地流露出绝望、痛苦。

以及,对死亡不可阻止的向往。

兰疏影摇了摇头,生者总是很容易觉得活着是苦难,却忘了不幸也是有比较级的……如果他们真的经历过死后的痛苦,相信其中999%都不会再一心求死了。

在上一个世界里,红莲的气息被天罚之眼捕捉到,哑妹这具躯体被列为怀疑目标,“犯罪嫌疑人”的身份压了十年之久,或许在那天终于抓到证据,雷劫随之落下。

红莲是一定要带回芥子舟的,然而芥子舟名额有限,容不下第三个灵魂。那就必须把哑妹清除掉,她才能带着红莲进去。

兰疏影正在思考的时候,哑妹忽然提出:能不能在死前跟原菲说几句话?

用灵魂当燃料换来一次跨时空投影,那几句话说完之后哑妹就彻底消失了,而芥子舟正好空出一个名额。

兰疏影带着红莲从雷劫里溜回来,受了点小伤,借十美人屏风的功效,现在已经痊愈。

危机并没有结束。

一旦天罚之眼把这次的事传回去,整个南明府系统接下来都会进入高度警戒逃犯、手握核弹遥控器的逃犯,这两个概念是完全不一样的。

奶糖的幻化是个好技能,可是从现在开始起,化成任何一张身份证都无法让她安心。

除非就用原宿主的身份。

如果直接附到宿主刚死的躯体里,就不需要把宿主的灵魂送到芥子舟,那样更省事。

“主人,可以了。”奶糖的这句话可以理解为,宿主已经死亡,现在是最佳进入时机。

“走吧。”

……

这次没经过传送殿堂,奶糖先伪造出一个高级任务者的身份,卡好时间,在宿主死亡的一瞬间进去,再在主系统里制造出虚假死亡信息。

那边会以为,这是个还没开始任务就挂了的倒霉蛋。

然而实际上这具身体已经换了主人。

是穿越者?重生者?还是大能夺舍?随便他们怎么以为吧。

兰疏影还没睁开眼睛,鼻间飘过一股浓烈的腥气。

是血的味道,闻起来还很新鲜。她想起刚才画面里似乎放着几个木桶,或许血就装在里面。

睁开双眼,用鬼瞳扫视一圈,这是个狭窄密闭的小房间。

没有灯光,屋顶最外侧有少许缝隙,稍稍折进来一点光线而已,按照正常人对光明的需求来说,这是远远不够的。

这让兰疏影一度怀疑宿主的痛苦来源于幽闭恐惧症,又或者是受不了这里太过浑浊的空气,硬憋死的。

现在探究她的死法没什么意义。

兰疏影将脚底从烧热的金属上抽回来,如果让它继续烧下去,或许她很快就能闻到烤肉味。

“你这个愚蠢的混蛋,把你肮脏的脚放回去,训练!继续!”

墙上有一块木板豁然被人从外面抽开,两只凶狠的眼睛盯着她的举动,破口大骂。

兰疏影沉默了一下,说:“我饿了。”

这是实话,小女孩不知道多久没吃东西了,如果要形容这种饥饿的程度,就像胃里关着一个魔鬼,它先从胃壁下口,最后把她啃到只剩一张皮。

外面的女人也沉默了。

有人跟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她看起来不太乐意,但还是把一个椭圆的东西从缺口砸进来,正好砸在兰疏影的大腿上。

硬邦邦的干面包,不是太新鲜,但是吃了应该不至于拉肚子。

她很快得出判断。

墙上的木板又合上了,女人在外面大吼:“省着点吃!这是你三天的口粮!该死的蠢货。”

255 今天开始当神棍2

“她的心愿是什么?”兰疏影默默地在心底问。m

小女孩的心愿可千万别包括保护刚才那个女人,不然她会掐死这具身体,然后回去重新找宿主。

奶糖很快回答道:“阿加莎怨恨她的家庭,她希望这个家里所有虐待她的大人都去向库瓦罗达女神忏悔。”

兰疏影轻叹一口气。

这立即引起了奶糖的高度重视,自觉地补充起来:“库瓦罗达女神是他们的信仰之一,主管灾病与死亡,我觉得阿加莎是想她的那些家人……”

“下地狱。”兰疏影心领神会。

“……”奶糖顿了顿,说:“但是她的原话是……大人!我是说,阿加莎还有个双胞胎姐姐,这个可能是例外。”

“先看看再说。”

阿加莎还差一个月就满六岁了。

这个年纪本该是一个孩子最天真烂漫的时候,但是对于阿加莎来说,能和姐姐一样在阳光下奔跑,在河边跟其他孩子嬉闹,那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因为她天生就跟其他孩子不一样。

她是有神性的。

在帕拉曼帝国,神权与王权并存,人们普遍信仰的至高神明是德古女神。

这里有一个古老的传说,女神选中了一个聪慧勇敢的年轻人,帮助他建立了一个名叫帕拉曼的小王国,因为女神的眷顾和指示,王国逐渐扩张到今天十倍的版图,成为一个庞大的帝国。

国王为德古女神建起最奢华的神庙,并时常去请示神谕。他视女神为至高信仰,这份过度的亲密和依赖,久而久之竟引起王后的嫉妒和不满。

面对王后的讥讽,德古女神认为自己受到了侮辱,拒绝继续帮助国王。

国王悲痛欲绝,他认为失去女神一定会亡国。

就在这时神庙大祭司告诉国王,还有一种办法能够让他继续得到正确的神谕,那就是在民间寻找具有神性的纯洁女孩,将她们当作女神的化身去虔诚供奉。

这个女孩将充当信徒与神灵沟通的桥梁。

从那以后,帕拉曼帝国坚持这项传统,由神庙全权主持相关活动,延续到现在已经有九百年历史。

阿加莎的母亲怀孕时曾连续十天梦见红色巨蟒,因此受到皇家接见,人们认为这预示着她将会孕育一位女神化身。

九个月后,她生下一对双胞胎姐妹,分别是姐姐阿蕾莎,以及兰疏影借用的这具身体妹妹阿加莎。

这是阿加莎苦难的开始。

因为她母亲芭芭拉是个流浪来的异教徒,有自己的信仰,对德古女神并不买账。而且阿蕾莎出生时一切如常,妹妹阿加莎出生时,家里唯一的奶牛被醉汉捅死。

在母亲芭芭拉的信仰里,牛是最纯洁的动物,这个现象意味着阿加莎是魔鬼的转世。她对大女儿有多体贴,对小女儿就有多痛恨。

芭芭拉就是刚才那个扔面包的女人。

“明白了。”兰疏影松了口气。

虎毒不食子啊,信仰不是人性扭曲的理由,她在小阿加莎的记忆里看到了更多被虐打的画面,可以肯定的是,这孩子早就对家庭绝望了。

她同情这个孩子,同时感到庆幸这代表她的行动将没有负担。

兰疏影抬起伤痕累累的手,从干面包上撕下一条塞进嘴里慢慢咀嚼,没有水的滋润,这顿饭吃得有点艰难。

外面有动静,有人撬开了锁,但是被困在门这一关。这是芭芭拉特别设计的刑房,从外面无法直接打开,而里面的人又被牢牢锁住。

木板再次被移开,一条属于孩童的手臂从缺口伸进来,在墙壁上摸索着。

兰疏影看出了对方的意图,她闭了闭眼,鼻头略微抽动,判断出对方没有恶意,于是平静地说:“向左一点,继续,往下。”

对方终于摸到门栓,而兰疏影及时闭上了眼睛受困于黑暗太久的人,不能第一时间奔向光明。

“阿加莎,我,我给你带了肉汤!”

这是个体格精瘦的男孩子,站在背光里,个子不高,比阿加莎应该大不了多少,一对澄澈的大眼睛闪着微芒,能感觉到他的真诚和善意,还有,一点点的羞涩。

他小心地原样合上门。

随着他的靠近,一股香味飘了过来。

他确实带了肉汤,而且熬得还不赖,成功勾动了她肚子里的馋虫。

“你是谁?我看不见你的样子。”兰疏影说。

男孩小声答:“是我,多吉,我听阿蕾莎说你又被关起来了,她说芭芭拉不给你吃的,所以我来看看你。”

“离开这里,汤也拿走!”结合着脑中关于阿蕾莎的那些记忆,兰疏影心里警钟大响,语速飞快地说,“相信我,阿蕾莎是故意的,她会带人来堵你。”

多吉犹豫了。

心里的天平在这姐妹俩之间转了一小会,最终他选择相信眼前的阿加莎作为亲戚,他比其他人知道得多,当然清楚阿加莎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她不爱说话,但是神选中的孩子不会说谎。

“阿加莎,你……你还好吗?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兰疏影平静地说:“女神会保佑我,我只需要你对知道的一切保密。”

多吉转身就走。

他没走远,而是藏在附近一座破屋的阁楼里往这边看。

没过多久,一个长相精致的红衣小女孩领着一群人朝那间屋子走去,他们边走边说话,一个比一个显得愤慨。

“阿蕾莎……她想做什么?”多吉喃喃自语,忽然背后被人拍了一巴掌!

“嘿,我的兄弟,你蹲在这里是想偷看芭芭拉大婶洗澡吗,哈哈!”

多吉恼火地瞪他:“肯,你乱说话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

“啊哈!”光膀子男孩笑嘻嘻地说:“你不是在看芭芭拉大婶,那就是在看她的女儿咯!我觉得还是阿蕾莎姐姐更可爱,你呢,该不会是喜欢那个小哑巴阿加莎吧?”

“别乱说话,阿加莎以后会是女神化身,你这么说话会把自己送上火刑架。”多吉郑重地提醒自己的玩伴。

肯摇摇头,怜悯地瞥了那边一眼,小声说:“她很快就当不成了。我父亲说有人举报了她,阿加莎已经不再纯洁,她丧失了神性,一定会被女神抛弃。”

“怎么可能?!”多吉震惊地站起来,就在这时他看见那扇门被阿蕾莎打开了。

那些人围堵在门口,齐齐看着一个方向。

多吉攥紧了拳头,心跳如雷。

他知道那些人在看谁,那是被锁在椅子上的阿加莎!

256 今天开始当神棍3

阿蕾莎愣住了。

她昨晚闹着不肯睡觉,缠着妈妈讲故事,芭芭拉讲述了一个她们族里的传说故事的主人公曾被敌人绑在巨石上,任由毒蛇啃食他的心脏。

而现在,阿蕾莎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被蛇啃了个大窟窿,这让她发自内心地感到惊恐和迷茫,妈妈,你在哪,快来帮帮我。

“你们不该打断我。”背对着他们的小女孩慢吞吞地转过脸,她的话应该是带有指责意味的,语气却十分平静。

这张过分苍白的脸上用血描绘出许多图腾,眉心那个图案最为醒目,仿佛是一只眼睛。她的两只手都浸泡在盛放兽血的盆里,周围弥漫着刺鼻腥气。

如果他们还不清楚她在做什么,只需要看一看这间小屋的地板就够了:这是诸多鲜血图腾的组合,只画了一平方米的左右,在阿加莎的脚边突然停止。

一群人都沉默了。

之前阿蕾莎说过的话再次在他们脑中回放:“救救我妹妹吧!爸爸又发疯了,他把她关在黑屋里,还打了她一顿,我不敢放她出来……他会打死我的!呜呜,我好怕,阿加莎在流血,她会被折磨死的……”

如果说前面的话还让他们半信半疑,那句“流血”显然抓住了他们最紧张的一条神经。

众所周知,女神化身的候选人在正式即位之前应当经历种种考验,但绝对不能造成流血的后果,否则她将失去神性,不再具有参与选拔的资格。

神庙下属的老神仆坐不住了,是他最先相信了阿蕾莎,然后召集到这些人赶来查看。因为这件事关系到下一任女神化身,严重性不必多说。

而眼前这一幕似乎证明,他们弄错了。

老神仆战战兢兢地走进来,以匍匐的姿态细细探索这些鲜血符号,距离太近,他强忍着被熏到作呕的本能,两只眼睛几乎要黏在一起。

“你……您是在练习心灵沟通术吗?”

兰疏影平静地回答道:“是的,但是今天似乎不适合练习。”

“是我们的错,阁下……”老神仆很快确定了这些符号的真伪,而且他看不出任何错处,每一段线条都画得极稳,精准得像是从古籍上拓印下来的一样,于是他的态度更加谦卑谨慎:“您请继续练习,我们这就离开。”

兰疏影的手仍然浸泡在兽血里,没有拿出来。

她矜持地点了一下头,不再说话。

一双双夹杂着好奇、尊崇和畏惧等情绪的眼睛打量着她和她的作品,在老神仆愤怒的目光中,他们纷纷低下头,面上挂着羞愧。

这些羞愧的人里并不包括阿蕾莎。

她瞪着自己的双胞胎妹妹,小脑袋左右摇动着,嘴里含糊不清,谁知道这个孩子在说什么?他们只觉得她像个受了过量刺激的病人。

“女神在上,撒谎的孩子将成为库瓦罗达女神的守门人。”老神仆沉着脸告诫她。在兰疏影听来,这句话有另一种精简很多的概述:撒谎的人会死。

“我没有撒谎!”阿蕾莎下意识大叫起来。

她艰涩地回忆着妈妈的指示,忽然一道灵光闪过,冲进来指着妹妹的手说:“她受伤了!她的手在流血,你们可以检查!”

老神仆脸色一变。

其他人面面相觑,表情不约而同的古怪。

检查一位女神化身候选人?这是在说什么傻话,就算真要检查也只有祭司的妻子才可以,至少现在,这里谁都没有资格触碰阿加莎的身体。

兰疏影仰起脸,对这个小女孩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她的语速很慢,声音也不像寻常的小孩子那么清脆柔嫩,而是略浑厚一些,整个人仿佛进入了某种玄而又玄的状态:“阿蕾莎,我为你的肆意冒犯感到羞耻。”

老神仆浑身一颤,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女孩的身上,他感到一种比他的老师更恐怖的压力,她就像一尊高高在上的神像,悲悯而冷清,一切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地上这些鲜血图腾再度扎痛了他的眼,并为那种感觉提供了最可靠的解释。

老神仆默默地想,或许神庙里那位真的该让位了,这才是真正的女神化身。

他正要带着这些人离开,忽然听见一道熟悉且讨厌的声音:“我接到不知名人士的举报,阿加莎小姐。那个人说亲眼看见你被西尔斯责打,而且受伤流血,请你配合我们的调查,把你的手从盆里拿出来!”

兰疏影淡淡地说:“那么你只会看到满手鲜血,这项检查没有意义,我拒绝。”

她在拒绝配合检查之前已经阐述了原因,话里展示出十分清晰的逻辑,说话方式一点都不像普通的小女孩,这反而让老神仆坚定了维护她的心思这是神迹。

村长皮笑肉不笑地在她身边蹲下,锐利的眼睛直盯着兽血里那双看不见的小手:“没关系的,我现在就让人去拿清水过来。”

检查是一定要的,并不是他有多信任阿蕾莎,而是阿加莎的身份让他必须这样做神庙所支持的任何事,或明或暗,他都应当做出相反的举动,这是他能在30岁前当上村长的关键。

粘稠的兽血出现了第一丝波动,手腕缓缓向上提起。

对温度最敏感的老神仆眼睛一亮,他第一时间发现这里似乎变热了一点!难道……

一丝希望在他心头升起。

这时,外面有人叫起村长的名字,渐渐的,很多道不同的声音都在叫他。

一片嘈杂中,兰疏影勾起唇角。

如果不看她狡黠的微笑,村长或许也会被她真诚的语气欺骗,她说:“愿女神保佑你。”

村长脸皮狠狠一抽,撂下一句:“我会回来的!”说完,狂奔而去。

刚才外面的人是在告诉他,他家着火了,现在已经烧毁一间木屋。

“咳咳……”老神仆轻咳两声,虔诚地用食指点向眉心,俯身行了个教礼,“我们这就离开,阿加莎阁下如有需要,随时派人通知我。”

兰疏影想了想,说:“我想继续练习,接下来七天请不要让人打扰我。”

“遵从您的指示,阁下。”他低下头颅。

257 今天开始当神棍4

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老神仆走在最前面,心情万分晴朗。

即便被一个闷头跑路的小男孩撞倒,他也只是自己爬起来,还温和地告诉对方没关系。

多吉挠挠头。

他不明白,这位从来都是用鼻孔朝天的大人怎么突然转性了?

……

兰疏影半跪在地上。

听见这串细碎的脚步声,刚放松下来的身体再次进入状态。

她检查过阿加莎的身体,衣服底下多是淤伤,唯有暴露在外面的手满是伤痕,有些地方还在渗血。要感谢芭芭拉古怪的信仰,她没对阿加莎的脸蛋动手,否则可不太好骗过那群人。

现在伤痕累累的手紧挨着兽血,处处刺痛。为了防止被人发现手上的伤口,她把手浸得更深了。

“阿加莎,阿加莎……”声音从头顶传来。

兰疏影抬起头,对上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

她记得这双眼睛,并准确地唤出了来人的名字:“多吉。”

多吉此时像只灵活的猴子,他用麻绳固定住自己,把声音从屋顶的缺口递进来:“我给你带了麻椰子,你可以摔开吃!”

拳头大的硬壳果实沿着墙壁滚落,最后停在兰疏影的赤足边。

“谢谢你。”兰疏影真诚地舒了口气。

麻椰子是当地的一种特产水果,有人喜欢烤着吃,如果摔开硬壳之后直接挖取果肉食用也很美味。那种淡橘色的果肉气味清香而且酸甜可口,是当地孩子最喜欢的美食。

尤其是数量极少的野生麻椰子,他们从来不懂谦让的道理。

兰疏影记下了这份人情,把它磕出一个小口,极珍惜地吮吸起里面的汁液。

这具身体已经处于严重缺水状态。

芭芭拉在这六年里一直想通过各种意外处理掉她的小女儿,阿加莎能在她的摧残下活到现在,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多吉关切地看着她吃完,又递下去一个,说:“我听说穆斯大人要派神庙守卫来保护你,等他们来了,你就不用再怕芭芭拉会伤害你。”

他口中的穆斯大人就是之前那个老神仆。

在帕拉曼帝国,神庙负责神职工作,在位的女神化身是名义上的至高领袖。

以下有大祭司、护卫官、负责女神选拔的委员会。三者同级,这是领导层。

再往下分别是高级祭司、祭司和神仆。

在阿加莎的老家这种偏远荒芜的地方,一名神仆足以支撑五个村落共用的神庙,是当地最受人尊敬的职业。

兰疏影满意地笑了,如多吉所言,当神仆穆斯正式为她提供庇护的时候,芭芭拉的家长权威将会一戳即破。

今天的事她已经看明白了。

芭芭拉把小女儿囚禁在这里,并且故意留下带血的伤痕这是她行为最出格的一次。

而大女儿阿蕾莎去神庙告密,一旦神职人员确定阿加莎已经流血,候选人资格就会被立即取消,此后阿加莎就是一个普通女孩,对于芭芭拉来说,意味着可以随意蹂躏。

兰疏影问多吉:“神庙的食物供应最近是不是增加了?”

多吉是阿加莎姑姑的养子,他们母子俩平时在神庙厨房帮工。

他想了想,说:“昨天多要了三人份的软面包、果酱和肉汤,穆斯大人还让我们多采一篮麻椰子,今天……”他停住了,有点忐忑,因为今天他听信了阿蕾莎的话,是偷跑出来的。

换句话说,他还不知道厨房接到的单子。

其实有刚才那些话就足够了。

神庙来人了,兰疏影猜测应该是委员会成员,他们为阿加莎而来。正是这些人的到来刺激了阿加莎的家庭:一个撞坏头的傻子父亲,一个巴不得小女儿早点死的母亲,再加一个想当女神化身的姐姐。

这就是这个家庭的构成。

那对母女策划了这次行动,目的是撤销阿加莎的选拔资格。

多吉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兰疏影,尤其是阿蕾莎说的那些话。

将罪行推给无辜的父亲,一次性解决掉两个累赘,如果她们还有后续计划,芭芭拉可能还会想办法把大女儿拱到台前。

兰疏影垂下眸子,冷意正在酝酿。

“阿蕾莎果然是故意骗我来的,我是男孩子,如果他们发现我跟你待在一起,会更怀疑你的纯洁。”多吉的语气有些悲伤,“她怎么能这样对你?”

兰疏影平静地说:“因为女神化身只有一个。在这里,要么是我,要么是她。”

很有趣,那年大祭司的妻子来为姐妹俩做检查,恰好阿蕾莎出红疹,不符合女神化身的条件,于是对外称阿加莎是有神性的那个孩子。

阿蕾莎的背叛是早有先兆的,就算她对那个身份没兴趣,芭芭拉也会教育她把妹妹当作敌人对待。

多吉跟姐妹俩同岁,他天性善良,被养母教育得阳光开朗,所以不能理解为什么阿蕾莎会做出坑害亲妹妹的事,看着兰疏影吃完两个麻椰子之后,他懂事地离开了。

奶糖说:“主人,这个世界的天罚之眼一直清醒着,之前红莲的气息泄露出来一点,被它发现了。”

“但是它没反应。”兰疏影应道。

“是啊,太奇怪了,上个世界的那个就跟狗见了骨头似的……咳咳,我没说你是骨头!别烧我啊,喂!”

兰疏影含笑沉入识海,围观奶糖化身的小猫被一团火焰撵着跑。

他们俩能相处得这么好,让她觉得很欣慰啊。

闹了一阵,红莲大概是出够气了,凑过来小心翼翼地坐在她身边,暖融融的一团。

奶糖也来了。

“主人,资料还是没开放,现在所有任务者都在找女主。官方给出的线索只有一条,男主是帕拉曼的大卫王,女主是王的情妇。”

“男主现在几岁?”兰疏影记得现任的王不是这个名字。

“八岁,是年纪最小的王子。”

她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说:“给一个八岁孩子找情妇,是不是太早了?”

“呃……那,咱们先不找?”

“找,那是一定要找的。不过还有更简单的做法。”

“嗯?”

“不用管谁是女主,我们只需要站在最耀眼的位置,如果有人想分走这份光芒……”她摩挲着手指,凉薄地笑道,“出一个,踩一个。”

258 今天开始当神棍5

夜晚是村落里最静谧的时候。顶点x

尤其是在这种物资极度贫乏的地区,在夜间点燃一根蜡烛都是多余的奢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家家户户伴着银色月光进入安眠,唯独一座与村民们隔开一段距离的木房子里,传出了愈发高扬的哭声。

芭芭拉头疼地瞪了大女儿一眼,哭,就知道哭,交待她办这么点小事都能出错,就这点本事,还想去当高高在上的女神化身吗?

“妈妈……我,我不是故意的……好多血,他们,好吓人,我怕,呜……”

阿蕾莎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白天她跑去跟神仆告密,按母亲的叮嘱当众背出那些话,而且按要求表现出那种惊慌和恐惧,对于她来说,那已经是超水平发挥。

屋子里的腥臭,地上以及阿加莎脸上的鲜血图腾,老神仆警告她的那句话,甚至包括村长家的大火……这些都对这个孩子造成了相当大的冲击。

甚至,当她现在想起阿加莎和她说话时的样子,还在忍不住心底发颤。

芭芭拉终于心软了,把她搂进怀里轻哄起来。

楼下的杂物间再次传来砰砰的撞击声,那是一个沉重虚弱的人把自己整个拍在门上才会发出的声音。

芭芭拉条件反射地露出厌恶。

尽管是这样挑战颜值的表情,她沾染风霜并扭曲着的面庞仍然可以看出从母辈遗传来的艳丽。

她年轻时是个美人,否则,西尔斯也不会用全部家当把她从酒馆老板手里买回来,哦,快别提那个该死的蠢货了,要不是他,她也不至于多吃这么多年的苦!

芭芭拉惦记着那位英俊且阔绰的酒馆老板,再想到楼下那个白痴,她的脸色更难看了。

“妈妈……我们今天还没给,嗝,给他准备食物……”阿蕾莎边打着哭嗝边提醒她。

芭芭拉轻蔑地冷笑起来:“会有人给他送的,他要是饿死就更好了,杜威克叔叔可比他对你好多了,不是吗宝贝?”

阿蕾莎愣了一下,在心里比较了一番,然后果断点点头。

“说起来,那个该死的魔鬼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给她解开绳子的?那些血是用来勾出她的狂躁症,不是用来练那个见鬼的沟通术!”芭芭拉压抑着怒火小声说:“别让我找出那个人,不然我让他好看!”

阿蕾莎哆嗦起来,声音细弱:“我,我只告诉了多吉……但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进去,里面,没有其他人……”

“多吉?”芭芭拉的眉头竖起,她记得那个小子,是西尔斯妹妹收养的流浪儿,似乎是在神庙工作的换句话说,他其实有很多机会去跟穆斯面谈!

她猛吸一口气,郑重地说:“好了宝贝,听我说,接下来你要去跟多吉解释清楚,就按你和穆斯大人说的那样,是西尔斯把阿加莎打到流血,你是因为担心而且找不到我才去求助的,明白吗?”

“还有,接下来我们一定要对那个魔鬼……”她犹豫了一下才艰难地说:“对她好一点,西尔斯也是。明天开始你要好好表现,对妹妹要友善,还要照顾好你爸爸。”

芭芭拉开始一条接一条地给大女儿讲规矩。

显然,对于习惯了目前这种相处模式的阿蕾莎来说,这种改变来得太突然,她毫无准备,且满心抗拒。

阿蕾莎惊诧得忘了擦眼泪,小脸堆满委屈:“为什么?!”

她不乐意,在这个家里,芭芭拉是家主,而她是妈妈唯一宠爱的孩子,至于其他人,一个是蠢蛋,一个是废物,凭什么她要把有限的东西分给两个讨厌鬼?

“因为委员会派了专员过来,他们会来考察我们的家庭情况,如果你还想跟他们回圣都的话,就乖乖按我说的做。”芭芭拉坐在窗边,挨着月光那一侧的面庞露出罕见的严肃,让阿蕾莎不由自主地点头。

在这母女俩满怀雄心壮志地谋划时,一道纤细的黑影从门口离开。

兰疏影刚才听得津津有味。

在她偷听的过程中,楼下被囚禁的男人越来越不耐烦,在芭芭拉亲自下去揍人之前,兰疏影去了厨房,从锅里捞出刚煮熟的土豆,把它们切成块,再洒上薄薄一层不甚细腻的盐。

餐盘从木门下方高约八厘米的空隙塞入,被男人急切地抓过去。

然而兰疏影捕捉到一句含糊的“谢谢”,她微微一怔,继而玩味地牵起嘴角。

在阿加莎的记忆里,西尔斯是一位合格的丈夫和父亲,他和千千万万个帕拉曼人一样信奉德古女神,但是他的幸福阈值太低了,与野心勃勃的女主人芭芭拉显然无法和平共处。

争吵和打闹的婚后生活持续了好几年,直到西尔斯修屋顶时不慎摔下来。

可能因为那次他摔坏了头,也可能是长久的争执把他逼到某一个点,总之,他成了一个间歇性发疯的傻子,发疯时的暴力倾向成了芭芭拉母女俩攻击他的要害。

这么说吧,白天来的那伙人对于西尔斯打人这个信息没有半点怀疑,而兰疏影之所以能把自己摘出来,靠的是她发挥了好记性,根据阿加莎仅参与过一节的神学课,把书本上的符咒还原给老神仆看。

“爸爸,是我,阿加莎。”兰疏影用阿加莎的口吻,仿佛自言自语地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

事实上,平时当西尔斯被关在这里,大多也是阿加莎送食物过来,小女孩无法跟同龄的孩子接触,就经常隔着门跟西尔斯说话,哪怕他根本无法沟通。

里面的人早已停止咀嚼。

他在专注地听她说话。

兰疏影能感觉到西尔斯的呼吸在逐渐下移他或许是想通过门下方的这八厘米,好好看一看他心爱的小女儿。

“神庙会派人来我们家,”她没有配合他的动作,而是靠在门上,声音低缓地说:“我想,这是我们离开的好机会。”

过了一小会,门的另一面传来男人沙哑的声音:“是的……我的小女神。”

她装作惊讶的样子:“你清醒了?!”

259 今天开始当神棍6

方才的狼吞虎咽已经帮助西尔斯恢复了许多体力,他相信自己已经不会再为了生存做出撞门这种蠢事,可是小女儿的阐述再次勾起他的怒火:芭芭拉,她怎么敢,这是在谋杀一位未来的女神化身!

他必须把这一切告诉神庙。

“是的,阿加莎,我回来了……”西尔斯惭愧地低下头:“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你。对了,你说她打过你,你流血了没有?”

他在这个问题上的过度紧张,让兰疏影的笑容默默地冷了下来。

“没有的,放心吧。”她坐在黑暗里,摊开伤痕累累的双手,平静地撒了个谎。

……

她没有把西尔斯放出来。

在神庙卫兵到来之前,她在这个家里还处于弱势地位,以阿加莎饱受摧残的身躯,即便她有最高级别的战斗素养,也无法跟蛮横的芭芭拉正面搏斗。

既然这样,她何必跳进浑水里呢?

芭芭拉会去放人的,她只要乖巧地回到那间屋子里就可以了。

最重要的是,她该开始专业的表演了。

众所周知,原生家庭对于一个孩子的成长是至关重要的,显然,以阿加莎这种家庭环境,几乎没有可能培养出一个人格健全的好孩子。

与此相对的是,女神化身的要求十分繁琐,其中包括但不限于以下要求:温和、文静、宽容、谦逊、长相漂亮、举止良好……再加上非常规的一些,大大小小足有52条标准。

阿加莎被禁锢在家里太久了,从形象上看,她苍白瘦弱,看人的眼神卑怯而飘忽,有时候甚至像个白幽灵,这样的她,恐怕连初试都通不过。

委员会对女神化身的要求很多,在这个基础上,帝国臣民们就只有一项要求:真实。

兰疏影有信心表演出一个百分百合格的化身,可是她抹不掉阿加莎的家庭。那么她表现得越好,人们越会质疑她在伪装。

除非跳过人性这一层,直接站在神性层面。

“主人……听不懂。”奶糖尴尬地说,它觉得自己就不该追着问,问了第一个问题,继续听下去还是不懂。

人性它尚且不理解,神性就更难了。

兰疏影想了想,问它:“那你知道鬼上身吗?”

奶糖:“……”

“其实就是一样的道理,没有无缘无故的风格大变,我画那些符咒的时候就在考虑这件事,阿加莎的过去是抹不掉的,早晚会有人跳出来踩着事实攻击她,那么,我们舍掉这份过去,把她装饰成一具真正的女神化身。”

“可是……具体要怎么做?”奶糖郁郁地问,或许它还是不够智能,更适合听主人直接分派任务。

“首先,要练武。”

“自身实力是最靠谱的保障。”

兰疏影感到庆幸,走过这么多个世界,她终于又遇到适合学武功的体质。阿加莎现在还很弱,但是她有变强的信心。

其实更要紧的是,她需要在村长再次上门要求检查之前,把手上的伤口处理好,最起码不能暴露出它们曾流过血。夜里已经准备了足够的干面包和清水,接下来七天,她也只会在夜间出去。

兰疏影吃力地把柜子拖过来堵住门,尤其要盖住门上那个可抽离的木板。

“阿加莎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门外的神庙卫兵友善地问。

兰疏影严肃地说:“谢谢,暂时不需要,请不要让任何人打搅我。”

“您放心,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卫兵回答道。

她即将练习的这本秘籍叫春风决。

春天是生机盎然的季节,春风唤醒大地,万木茁壮生长。它的作用偏向于疗伤和养气,是比较正统的道家功法,高级武侠位面出品,初期很容易练,难的是后期,因为需要服用许多食物药材,气血越旺盛,效果越显著。

第一天,她盘膝打坐,不急不躁。

第二天,开始有第一丝气感。

第三天,真气游走一周,形成一个稳固的气旋。

第四天,第五天……

直到最后一天,角落里亮起一双精气十足的眼睛。兰疏影站起来,把体表最后一层杂质撕掉。

她凑到有光的地方打量起这双手。

洁白细嫩,毫无瑕疵,丝毫看不出七天前还密布着红嫩的血口子。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

兰疏影整理好衣服,轻松地用一只手把那个沉重的柜子拉开,还是那个神庙卫兵的声音,他说:“阿加莎小姐,有人在等您,他说他是这里的村长,想请您协助调查一起虐童案件。”

“虐童案件?那真是太可怕了,他在哪里?”

兰疏影挑眉,语气愈发轻和。

她拉开门,阳光照在白得透明的肌肤上,纯净而圣洁。

那一瞬间,卫兵阿诺恍惚了,他以为自己看见了女神的使徒。

……

“这真是鄙人接任村长以来接到的最荒谬的报案!”男人拍着桌子大叫。

在一阵暴跳如雷后,他换上一副羞愧难当的面孔,任谁都无法怀疑他的真诚。

演技最好的人往往密布于两个行当,一是演员,二是政治家。兰疏影对此本来就深信不疑,看到村长的一连串表演后,她对这个看法更加坚定。

她温和地笑着,表示没关系。

来这里之前,她特意洗了个澡,换上一身旧却干净的窄袖连衣裙,恰好将那双挑不出一点瑕疵的手放在外面。

阿蕾莎站在母亲身边,羞怯地探出半个脑袋,她很在意妹妹的手,一双大眼睛在对方的小围裙旁边扫来扫去,可是结果令她很失落,真的没有伤口,没有人能恢复得这么好,连一个疤都没有,就好像七天前她看见的那些是做梦。

她亲眼看见妈妈用小刀割出来的。

芭芭拉把她按回去,用眼神警告她注意自己的表现。

然后,这位不再年轻却风韵犹存的母亲走上前去,搭住兰疏影的肩膀,“给您添麻烦了,大人。每个家庭都需要能够陪伴孩子的父母,很遗憾西尔斯不能履行父亲的义务,而我,很羞愧,繁重的工作让我无法看顾好这两个孩子……”

村长不耐烦地打断她:“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芭芭拉的表情僵了一瞬,她的美人计在这位政治家面前失效了,但她很快把表演接了下去,黯然地垂下眼睛:“我是说,这两个孩子经常互相开玩笑,这次或许也是她们在闹着玩……您知道,孩子总是用尽办法引起大人的注意。”

穆斯身边的一位贵客饶有兴味地看了一圈,最后将目光定在兰疏影平静的脸上。

他走了过来。

因为这把胡子过分浓密,在场的人甚至看不到他的嘴唇。

“很高兴认识你们,希望我的贸然加入不会给您的家庭造成困扰。”客人向芭芭拉伸出了手。

260 今天开始当神棍7

“你们称这为考察吗?”大胡子苦恼地抓着他的下巴。

那把浓密的胡子被手指抓乱了,而他很快意识到这一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造型别致的纯银小梳子,将胡子重新打理得一丝不苟。

“其实我更愿意把它当成做客呢。”他乐呵呵地说。

芭芭拉把贪婪的目光从梳子上收回来,立即顺着竿子往上爬:“真高兴能跟您达成共识呢,先生。我们的家庭并不富裕,但是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款待您。”

兰疏影很想翻白眼。

果然,就在芭芭拉说出这句话之后,大胡子从钱袋里抓出一把银币,充当他这段时间的开销。

芭芭拉假意推辞几下,最后带着淡淡的羞愧之色,收下客人这份心意。

阿蕾莎在母亲的暗示下站出来,展开甜美的笑容,说:“叔叔,您的胡子真漂亮!您会在我们家里住多久呢?妈妈说,下个月村里会办一场篝火大会,我真希望能和您这样的贵客一起参加。”

她这话说得万分真诚,举止落落大方,不知情的人纷纷向她投来赞许的目光。

只有兰疏影知道,这段台词昨天夜里被母女俩来来回回对了八遍,最后一遍的时候,阿蕾莎差点困到当场睡着。

大胡子眼睛一亮:“哦!上次参加篝火大会还是我十几岁的时候呢,谢谢你的邀请,阿蕾莎小姐。”

末尾,他告诉她们,做客的时间是一个月。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一个月里,这位委员会来客将和这个家庭一起生活。

一路上,兰疏影始终保持安静。

她的双臂自然下垂,湛蓝色的眼睛始终直视前方,散发着恬静温和的气质。原先过分苍白的皮肤被注入了生机,只让人联想到圣洁,让人担忧的瘦弱也变成恰到好处的纤细,每一处都显得均匀而精致。

大胡子一边跟芭芭拉母女俩说话,一边在暗中观察她。

他对这位阿加莎小姐的举止十分满意,被引到自己的房间后,他第一时间拿出小册子,在第一页认真记录起来。

这时,他听到压低的谈话声,大胡子把耳朵紧贴在靠近声源的木墙上。

“……这不是我的房间。”

他听见阿加莎小姐的声音,柔和却坚定。

紧跟着是一个成年女人在说话,凭借他多年在委员会的工作经验,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她压抑的厌恶。

哦,女神在上,厌恶?!

“从今天开始你就住在这里,训练期已经结束了。”

他想了想,推门出去,在走廊尽头找到这对母女。

“很抱歉打断两位的谈话,我想问一句,训练期指的是?”

芭芭拉强作镇定地回答:“我族信仰的神灵都曾经历过各种苦难,为了让阿加莎将来能够成为一个真正有用的人,也为了她能承担起女神化身的重任,从她很小的时候开始,我一直在对她进行特殊的训练。”

大胡子皱眉:“那么训练的内容包括?”

在兰疏影似笑非笑的眼神里,芭芭拉严肃地说:“我特意为她准备了很多破旧的衣服,之前她独自住在阁楼里,一日一餐,这能让她不重物欲,不惧黑暗!另外,有时候我会让她去黑屋里独处,上次穆斯大人来的时候,她正在里面练习心灵沟通术。”

芭芭拉拣着说了几件过去对阿加莎的迫害,并且把目的美化了。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她是低着头的,大胡子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有正对着她的兰疏影能看见她眼神里的威胁如果是真正的阿加莎在这里,大概现在会像一只受惊的小鹌鹑,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丝毫不敢反驳。

大胡子若有所思:“噢,这件事我听说过。”他转向兰疏影,“阿加莎小姐,这位夫人所说的话都是实情吗?”他希望听到真相。

兰疏影脸上出现了一抹浅浅的笑涡:“的确是这样。”

芭芭拉松了口气,但紧跟着又提了上来。

因为女孩接着说:“我万分感激她的慷慨,如果没有她的训练,我或许无法见到女神。”

这引起了大胡子的兴趣。

“有一次我太过饥饿,在黑屋里晕了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站在一条火焰形成的路上……”

女孩的讲述绘声绘色,大胡子渐渐被她的话吸引,仿佛也看见了那条火焰之路。

在她的讲述里,路的两旁生长着血红色没有枝叶的花,每朵花的花心都跳跃着一团拇指大的火焰。她一直走,路慢慢变宽,不知道走了多久,那时候,她目光所及的地方已经全部都是火焰,每走一步都很痛苦。

然后她遇到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她记不清女人的长相,只记得女人很友善。

对了,女人的眉心有一只金灿灿的眼睛。

就和神庙里的德古女神一模一样。

……

“妈妈,阿加莎真的见过女神吗?”阿蕾莎趴在母亲膝盖上,忐忑地问。

芭芭拉脸上满是不屑。

她不是帕拉曼人,在她的信仰体系里根本没有德古女神的位置,而阿加莎的话,她认定那是胡编乱造,只有那个愚蠢的委员会成员才会相信……

呵,只是一个没头没脑的梦而已。

这时候她可能忘记了,她每个月都能领到一份生活津贴,就是因为当年怀孕时做过有关红色巨蟒的梦。

一只怪鸟擦着她们的木窗飞过,这激起阿蕾莎的大叫。

“好了,安静点,你想让客人看笑话吗!”

阿蕾莎含着眼泪:“……我希望他能快点走。”

这才一天而已,她已经厌恶了在客人面前演戏。

她的房间是家里最漂亮的,现在是阿加莎在住,还包括衣柜里那些衣服,床头的布娃娃和贝壳风铃,全都不再是她的了。家务活,还包括给西尔斯送饭的事也交到了她手里,可她一点也不想跟那个蠢货打交道。

而且,她已经两天没有出去跟小伙伴们一起玩了。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芭芭拉捂住她的嘴,眼神凶狠地告诫道:“我希望你下次说话之前能动动脑子,除非你想一辈子待在这种又穷又脏的地方。”

261 今天开始当神棍8

这段对话并没有落入大胡子耳中。

因为他正待在走廊另一头的房间,认真用皮料密封起一张信纸,然后绑在讯鹰的爪子上。

讯鹰饱食了一块鲜肉。

出发了。

它将带着这封信飞回圣都。

……

“村长家的莉莉又偷偷去神庙了。”肯正在跟小伙伴分享见闻,他父亲是村长的书记官,一家人就住在村长家隔壁。

多吉蹲在他对面刚洗完一个麻椰子,听见这话,他有点惊讶:“她不怕被打吗?村长可从来不去,我妈妈说他是怕被上面的人抓到。”

“没错,上任村长就是这么被撤职的。”肯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摊手,继续说:“莉莉被打到半夜,那群女人又哭又闹,吵得我都没睡好。他们家经常这样,唔,我猜是那场火吓着她们了。”

多吉拿盆的那只手突然抖了一下,立马有几个麻椰子滚了出去。

肯跳进水里把它们捞回去,在这之后无论他说什么,多吉都不回话了。他不得不问:“兄弟,你到底怎么了?”

“没……没事,”多吉垂着头,似乎有些难过,“我有点担心阿加莎,委员会的大人已经住进她家里了。”

“那不是正好吗?有什么好担心的,芭芭拉总是虐待她,这下应该不敢了吧?要是阿加莎能通过考核,就能搬去圣都了,她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肯笑嘻嘻地说:“希望阿蕾莎不要跟去,她可是我们村子里最好看的姑娘,以后我要娶她的。”

尽管心情低落,多吉还是忍不住撇嘴最好看?她们姐妹俩明明长得一样。

跟肯不同的是,他始终觉得还是阿加莎给人的感觉更好。

肯忽然坏笑着凑过来:“你想见阿加莎?那还不简单……”

……

兰疏影端坐在地毯上,刚运转完一遍春风决,她感到内息充盈,别人看见也会觉得她神采奕奕,却不可能知道为什么这样。

大胡子表情古怪地敲敲她半敞的门:“阿加莎小姐,村民来朝拜。”

朝拜?兰疏影微微一怔。

她第一反应是有人在捣乱。

因为阿加莎此时只是众多候选人之一,甚至还没通过第一项的专员考察。这个时候来朝拜,是不是太早了?

所谓的朝拜,一般是只对在位的女神化身进行的仪式。

女孩坐在神座上,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这段期间她不能说话,不能有任何表情,就像一尊雕塑那般任人叩首参拜。信徒会带着各种祭品放在她的周围,而她有义务触碰一下,代表已经接受了祭品,会把信徒的祷告转达给神。

大胡子声音刚落下,他身后钻出一个忐忑的小脑袋。

兰疏影眼睛一亮,多吉?

这里没有神座,她也并不是在位的化身,因此她好奇地开口:“多吉,是你要朝拜吗?”

“对,是我……”

多吉两只手各抓着一个品相极好的野生麻椰子,不安地咽了口唾沫。

注意到他下意识看了大胡子好几眼,兰疏影委婉地请大胡子暂避,对方顺从地走了。

“我要向女神请罪……”多吉嗫嚅着,把祭品放下。

男孩精瘦的身躯跪俯在她脚边,他在小幅度颤抖,在他垂下头之前的那一瞬间,兰疏影看见他眼睛里写着慌乱和愧疚。

他做了什么?

无论是什么,他似乎不敢让其他人知道。

兰疏影默默地看他做完一系列动作。

奶糖告知附近没有旁人,于是她放缓了语气,向多吉询问。

僵持许久,多吉终于在她的诱导下把心里话说出来。

“我,烧了一间房子……”他更加愧疚,小声说:“还害别人被责打……”

“我不敢去神庙忏悔,他们会拖我去监狱……所以,我来找你……”

德古女神的标志是火焰。

帕拉曼人信仰她,认为火是人类文明诞生的起点,是绵延不绝的希望,它是圣洁而有益的。

因此,纵火犯不但伤害他人的财产,还亵渎了神圣的火焰,罪加一等。

多吉把这件事倾诉出来是为了得到心理上的慰藉,这就是忏悔的作用,老神仆不一定会把他交出去,可是一旦这事被其他人揭发,等待这个孩子的将是下狱,然后被绞死。

兰疏影端详着男孩的神情,冷不丁问了一句:“你烧的是村长家?”

他接下来的表现印证了她的问话。

怪不得。

阿蕾莎领人上门的那天,她从奶糖提供的监控里看到了。

其实她已经做好动用业火的准备。

因为在阿加莎记忆里重温过那堂神学课,兰疏影意识到了她在这个世界的一个优势:如果德古女神是火的神灵,而她作为女神化身候选人,只要能释放出火焰,有谁敢不承认她?

她打算释放一点业火,使其在鲜血图腾上燃烧。

那一幕一定会让神仆等人铭记于心。结果还没等她开工,要求检查她双手的村长就跑了。

原来那天不是意外,而是多吉去他家放了一把火。

刚开始就是这个孩子给她送来肉汤,之后又送了止渴的麻椰子,兰疏影心里一软,将手伸向他的肩膀,想给他点安慰。

多吉发现了,他脸色大变,下意识跳开,在她诧异的眼神里压低嗓门说:“阿加莎你疯了!你不能触碰我们,你必须保持纯洁和神性!”

兰疏影:“……”

去他的神性。

不过这孩子的表现让她很有好感。

“多吉,”她收回手,温和地与他直视,“为什么会想到放火呢?”

提到自己犯的错误,男孩顿时面红耳赤,羞愧难当。

“我想引开他。我知道你在流血,如果被他们发现,你就不能从芭芭拉手里逃出去。”

多吉强忍着不适把一切说出来,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把阿加莎当成自己的朋友,她代表的是女神,而他来这里就是为了忏悔。

“所以说,你是为了救我。”

村长家的火救得及时,只烧毁一间空屋子,但是吓到了村长家大大小小的女性们。

她们从政的家主不同。

任何官员都不允许去神庙参拜,村长的家眷遭逢火灾,一定以为是女神在降罪,所以忙着去请罪。而这显然会触怒村长,导致她们受到皮肉之苦。

这顿打骂不一定是村长发自内心的。

很可能是为了保住他的职位,演给别人看。

从这件事也可以看出,帕拉曼王与神庙的矛盾,已经愈发明显了。

262 今天开始当神棍9

兰疏影目光沉了下来。

位于圣都的神庙总部,那是她一定要去的地方。王权和神权的斗争总会有个结果,而这个结果,将由她提笔书写。

她缓缓开口:“神不会责怪你。”

手指从两个麻椰子的表面依次滑过,代表接受了这份馈赠,然后她把它们还到多吉手里,郑重地叮嘱道:“给那个叫莉莉的孩子送去吧,女神会保佑她的。”

略显稚嫩的脸上铺满肃穆。

她的身后没有神座,身上也没有盛装华服,却让人几乎不敢与她对视,只觉得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应认真聆听,因为那是由一个至高无上的存在借着她的口在与世人对话。

几句空话,外加借花献佛,对于多吉来说这已经是莫大的鼓舞,他兴奋地捧起果实。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句足以改变他一生的问话。

“多吉,你愿意做我的追随者吗?”

……

多吉是个弃儿,他本该在自己的族落里长大,却因出生时太过瘦弱而不被族人接受,恰好在那年一个妇人的独子死于热病,在那之后,她收养了他。

这个妇人就是西尔斯的妹妹,阿加莎的姑姑。

这层不甚牢靠的亲戚关系,让他从小就认识这对姐妹花。

比起傲慢无礼而且擅长装腔作势的阿蕾莎,多吉的心里向来更亲近寡言的阿加莎。

在养母的教导下,多吉是一名虔诚的信徒。阿加莎会成为女神化身,这是养母常挂在嘴边的信条。

所以,面对兰疏影这句问话,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多吉跟神庙厨房辞了工,在隔壁搭建起一座小木屋,保证自己处于离阿加莎最近的位置。

次日,女孩敲开他的门,微笑着问了第二个问题:“多吉,想不想学飞?”

“飞?”男孩迷茫地重复了一遍。

不过他很快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热切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洁白娇小的身影。

她就像一朵云,轻快地舞蹈,在蓝天幕布上留下她的足迹。

时而在东,时而在西,无法揣测她的下一个落点在哪里,追逐注定是一场无用功。

多吉激动地紧握双拳。

他跪下,虔诚地将额头贴近地面,那是神迹,没有人像阿加莎一样具有飞行的能力,他甚至不敢询问她是如何做到的。

这还用问吗?

阿加莎是真正的女神化身。

她不是人类,她该坐在圣都的神座上,无数人向她朝拜,献上祭品,诉说自己的心愿。

兰疏影停在他身侧,略感无奈。

帕拉曼人的信仰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你先起来。”

这是在外面,尽管四下无人,她还是没有伸手去扶他。不能触碰圣徒和至亲女性以外的人,这是规矩。

“我会教你它的原理,其实这很简单,大部分人都可以学。”她诚实地说。在武侠位面里,轻功只是一种常见的短途交通方式,只不过燃料变成了人的内力而已。

可是多吉吓白了脸,固执地小声反驳道:“那是神才能掌握的能力。”

“……”兰疏影肃起脸,果断换了一种表达方式:“神告知我,她将把这个能力赐给你。”

男孩立即热切地拜下,发誓会认真学习。

好的,这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心累累的,兰疏影叹了口气,开始第一天的教学。

……

“阿加莎小姐又出去了?”大胡子苦恼地站在门口,旁边是满心想赢得他好感的阿蕾莎。

她眨眨眼,软萌地说:“对,和多吉一起。”

听了这话,大胡子低头看了她一眼。

小女孩的算计,无法逃过老猎人的眼睛。

“啊哈,多吉,我记得他,是阿加莎小姐的兄弟!相信他以后一定是个非常健壮的小伙子。”

然而阿蕾莎并不满意他的答复。

他不是来对阿加莎进行考核的吗?私自跟男性玩伴外出,这应该是罪过才对!她几乎以为这位叔叔是因为胡子太长,倒长进脑子里,把里面的东西搅坏了!

于是,阿蕾莎提醒了一句:“多吉不是我们的兄弟,他只是卢娜姑妈收养的孩子。”

大胡子呵呵两声,转移话题道:“怎么没见到你父亲?西尔斯今天不在家吗?”

在这穷乡僻壤,他最满意的一点就是芭芭拉酿的酒,而能跟他坐在一起喝酒的,只有同是成年男性的西尔斯。虽然说,那个据说撞坏了脑子的西尔斯昨天才从杂物间放出来。

阿蕾莎卡壳了。

湛蓝眼珠深处不禁流露出惶恐,她飞快地说:“不在!我今天没见到他!”

这个小女孩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咪一样慌乱,她甚至没想到解释一下:如果她今天没见过西尔斯,是如何确定他不在家的?

天色渐渐阴沉,今天可能会下雨。

这片沉默,让阿蕾莎愈发感到心虚。

……

西尔斯是昨天下午被放出来的。

出来时浑身恶臭。

那是多天没有沐浴形成的异味,再加上在杂物间里随意便溺而沾染的粪臭和腥臊。

芭芭拉跳上椅子,毫不留情地当头浇了他一身井水!

“傻子”西尔斯像往常一样扑上来跟她撕打。

他用尽全力,可惜长期的拘禁和饥饿掏空了他的底子。

又输了。

阿蕾莎蹲在角落里,露出鄙夷的表情。

她早就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废物,他比不过妈妈提过的任何一个男人,尽管那些男人都属于村外的世界。

所以,当他虚弱地喘着粗气,朝她招手的时候,阿蕾莎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

在她身后,西尔斯的眼睛渐渐暗下去,继而升腾起来的,是悔恨,是疯狂,是厌憎。

他要为自己的尊严而战。

把那个女人的所作所为捅出去。

让她跪在火刑柱前向所有人忏悔!

“你这是什么眼神?!”芭芭拉蛮横地抽了他一巴掌,把他打得眼冒金星。

接着,她大肆嘲讽。

把那段说过不知道多少遍的话继续重复给他听:比如,要不是他多事,她早就嫁给那个英俊阔绰的酒馆老板,而不是在这个破村子里当个劳碌的黄脸婆。

西尔斯呸出一口血唾沫,别过脸,他不想看她。

263 今天开始当神棍10

这是他清醒之后第一次跟这个女人碰面。顶点x

那年他一见到她就喜欢,带齐所有积蓄去恳求那个酒馆老板。

对方享受生活的姿态跟所有小贵族一样,披一身华贵的银色长袍,品着侍女温软的唇,沉浸于这种温柔的喂酒方式。如果不是西尔斯及时拿出了那些大大小小的金属货币,对方八成会优雅地打个响指,直接让人把他拖走。

西尔斯趴在地上胡思乱想,竟然真被他发现了一条真理:对金钱的无上热爱,大概这才是芭芭拉跟那个酒馆老板最契合的地方。

门响了,挡风布上映照出男人粗壮的身影,西尔斯的心在砰砰直跳,他知道回来的是谁,那位委员会贵客!

“唔!”

芭芭拉用破布塞住他的嘴,充分应用上她这些年辛勤劳作积攒下的力气,将西尔斯拖回杂物间,然后砰地一声摔上门。

大胡子恰在这一瞬推门进来。

他疑惑地看了看杂乱的地面,这里似乎刚发生过一场搏斗,他抽抽鼻头,哈,这气味真是不太美好,“这里发生了什么,女士?”

芭芭拉捂住额头呻吟道:“今天太阳很好,我想让西尔斯出去透透气,可是他又发疯了。”她语气里满是惆怅和担忧,倚在木墙上。

眉眼间透着柔弱,另有万种风情。

“哦,真是不幸!如果需要帮忙的话,随时叫我。”

大胡子拍拍自己宽阔的臂膀,却机警地把脚尖扭到与她呈90度角的方向。

与此同时,杂物间里的西尔斯还在拼命制造噪音。芭芭拉坚定地挡在门口,而大胡子并没有强行闯入的意图他直接回房间了。

在这之后回来的是兰疏影。

她听见杂物间里的异动。

芭芭拉还没走开,她刚从被婉拒的失落里走出来,看见讨厌的小女儿,下意识露出威胁的表情,严肃道:“阿加莎,你该回房间洗澡了,晚饭我会给你送去的。”

兰疏影嗯了一声,转头走了。

杂物间彻底安静下来。

其实她无需闯入,奶糖可以帮她播放里面的情况。

“这对夫妻很有意思。”她平静地说。

如果芭芭拉有能力处理后事的话,应该早就如愿带着心爱的大女儿改嫁了。在不流血和不死人的前提下,她对西尔斯父女俩百般残害,既享受着由阿加莎的特殊身份带来的补贴,又满足了她的施虐倾向。

现在西尔斯已经清醒了,他应该很想去神庙告发妻子吧。

“这个男人太笨了。”奶糖评价道。

“陷入爱河的男人初期都是愚笨的……”兰疏影回忆起珈蓝说过的这句,幽幽地念了出来。

奶糖好奇地追问:“那后期呢?”

“男人越来越精明,女人则越来越愚笨,如果突破了临界点,那就刚好相反。”

“唔……听不懂。”

兰疏影想了想,诚恳地说:“你不用懂,因为我找不到另一个魔方给你配对。”

奶糖:“喵……?”

“不分性别的猫也不太好找。”

她的语气愈发谦逊。

……

这天半夜,当西尔斯蹲在杂物间里,他思忖着该如何阐述芭芭拉的罪行,这段时间里木屋附近时不时传来一阵笛声。

这声音并不悠扬,甚至可以说是刺耳。

断断续续的。

音量不大,可是害得屋子里的人几乎都没睡好。

……

“你今天不太专心。”

兰疏影在河边石头上打坐,而多吉在不远处扎马步。

这对组合最近迎来不少关注,多是周围几个村子来取水或者洗衣服的女人和孩子。

多吉惭愧地垂下头,没有为自己辩解。

“是昨夜的笛声吵到你了吗?”兰疏影顺口关心了一句。令她诧异的是,多吉并不是因为噪音没睡好,而是……

“那个声音我听过……”他深棕色的眉毛紧锁起来,“跟驯蛇的调子一样。”

“附近有人在驯蛇?”

多吉肯定地点头:“一定有,可是他很警觉,我没抓到。”

“抓他?”

“嗯……”多吉喃喃自语,“戈因斯人最会驯蛇,每年篝火大会都有流浪的戈因斯人来表演,他们领着蛇群在火边舞蹈,一般都是用没毒的蛇。”

这个善良的男孩露出担忧之色:“可是昨天那种是变调……召集毒蛇用的。”

戈因斯人。

兰疏影觉得在哪听过这个词。

多吉认真地提醒她:“芭芭拉就是戈因斯人。”

兰疏影愕然:“她应该不会这么蠢吧?”那笛声虽然不大,可是近处的村民应该能听见,如果是芭芭拉做的,她就这么自信别人都听不懂?

多吉有点为难,他挠挠头:“她也不是太聪明。”

天色不知什么时候暗了下来,可能是快下雨了。

这地方很容易一连多个晴天,又在最晴朗的时候突然下起暴雨。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让我想想,如果是芭芭拉召集的毒蛇,她最想解决的人……”兰疏影站起来,其实这个问题根本不用多思考,要么是西尔斯,要么是她。

西尔斯死了,女人就可以带着阿蕾莎投奔更有钱的男人。

而如果是阿加莎死了,按照那个红色巨蟒的梦,阿蕾莎也有希望进行考核。

总之,对芭芭拉都是有利的。

走过堤岸,村里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在工作。

可是本该在家里煮饭、或者在饭桌前等待开饭的人却在外面,一群人把这一片围得水泄不通。

多吉跑过去跟相熟的小伙伴打听:“里面怎么了?”

回答他的人很多,场面十分混乱。

“是西尔斯大叔!他被蛇咬了!”

“医生呢,医生还没到吗!”

“可怜的西尔斯,哦,你们看,他快坚持不住了,我们该把他送去老吉普那里!”

“够了,都别动他!”最响亮的声音压住周遭的喧哗,兰疏影认出这是村长的声音,他安排最擅长跑步的人去背老医生过来,然后命令人群散开,不要干扰和挪动伤者。

人们不安地退开。

有人看见后面的兰疏影,“哦!阿加莎来了!”

“快让她进去看看西尔斯吧!”妇女压低了声音跟朋友说:“可怜的小姑娘,她以后可能就见不到她的爸爸了。”

264 今天开始当神棍11

阿加莎的名字在这里没有人不知道,他们极守规矩地退得更远,十分谨慎,避免触碰到她的身体。顶点x

兰疏影道了谢。

她靠近后发现西尔斯的瞳孔已经散大,那条咬伤它的毒蛇早已逃逸,只在他小腿上留下致命的牙印。

她垂下头,瞳中幽光闪过,于是顺利看到了毒素在他身体内的流向。

紧跟着是清脆的裂帛声。

人们惊愕地看着女孩撕开西尔斯的裤管,随后她飞快地在他身上点了几下。

西尔斯无助地呻吟着。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甚至西尔斯自己隐约也明白,他快死了。

毒蛇是当地人的天敌,反过来说其实也行得通,当地有捕蛇人这个职业,大部分人都掌握着应付蛇的技巧。如果西尔斯中毒后早点被人发现,或许还能救,但是现在……村长退开之后默默摇头。

他刚才让村民去背老吉普过来,这大概只能算是凑个仪式感了。

救活西尔斯?不可能的。

真是可惜了,他记得,年轻时的西尔斯是村里手艺最好的木匠呢。

村长的目光落在那个白得发光的小女孩身上,本就不多的遗憾渐渐消散了,他悠闲地将手臂环绕在胸前,脚下甚至想打节拍。

小女神,那就让我见识一下你的神力吧。

两撇卷翘的小胡子底下,他的唇边露出一抹淡而讥讽的微笑。

然而兰疏影没空照顾他的表情。

作为一个前期靠演技、后期靠拳头的战斗系任务者,她的医术实在称不上登峰造极,但是眼前这种情况,她有信心解决。借鉴了鬼瞳提供的实时观测,她果断决定先截断毒素继续向上流动,并不是村民眼中的随便点几下,而是每一下都准确地点在穴位上。

继春风决之后,来自东方的神秘传承再度发威了。

“有刀吗?”

兰疏影看了一圈,这份镇定感染了围观者,一个男孩有些不舍地递给她一把破旧的小刀,她眼尖地看到对方脚边有两个储水的陶罐,又跟他借了一罐清水。

她快速地清洁刀尖,人们只看见寒光闪过,落点是西尔斯腿上那个肿胀的伤口。现在,以蛇的齿痕为中心,伤口上方被覆盖了一个工工整整的十字形。

几个男人忍不住发出惊呼:这手刀法太漂亮了,是谁交给她的!

可是这跟正常的治疗方法似乎并不一样,真的会有效吗?

人们开始相互讨论起来,你一句我一句,噪音更大了。

兰疏影仍然不受影响,继续施救,她从陶罐里小心地倾倒出清水,用来清洗伤口处的毒液和血。

在这个时候,如果按照影视剧里常用的表现方法,施救者大多会选择用嘴贴近伤口,吸出毒液。这种办法在某些情况下是可行的,由于施救者也可能因此而中毒,非常适合用来表现男女演员之间生死相随的感人爱情,拍过苦情戏的导演都说好。

但是放到现实里,兰疏影并不想勉强自己跟一条臭烘烘毛茸茸的腿亲密接触。

她快速清洁了双手,在十字刀口附近准确地发力,毒血一股一股被挤出来,直到这个伤口再也挤不出血为止,事实上,从鬼瞳反馈的结果,西尔斯的体内仍然有一部分余毒,是无法通过放血清理干净的。

人群安静了几秒。

之前递小刀的男孩关心地盯着他的刀,大声问:“阿加莎,西尔斯大叔能治好吗!”

兰疏影点点头,湛蓝的眼睛环视一周,她平静的语调里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几乎让他们忘记了她的年龄,“可以,女神告诉我,她将赐给我治愈他的药,但是需要麻烦你们帮个忙,暂时照顾一下我父亲。”

她把刀还给男孩,并且郑重地感谢他的帮助。

男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突然自报奋勇,表示愿意帮她照顾西尔斯。

那正好,兰疏影还记得他刚才的不舍,男生往往都会极珍惜他得到的第一把武器,他肯借出那把小刀,一定程度上足以说明这个孩子的品质。

兰疏影贴近他的耳朵,简单交待几句,比如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西尔斯,尤其是芭芭拉和阿蕾莎。

男孩有点惊讶,在她的坚持下,他应下了。

刚巧男孩家就在旁边,西尔斯被抬到正屋,女主人在他周围撒了驱蛇的药粉,兰疏影嗅出其中几味,判断出这药粉确实不讨蛇虫鼠蚁的喜欢,但是效果并不如当地人信奉的那么好。

西尔斯的眼睛微开着一条缝,嘴角不时地溜出晶莹的液体,有点神志不清,而且昏昏欲睡。男孩很担心他这样睡过去会死在梦里,一直在跟他搭话,而可怜的中毒者只是含含糊糊地张嘴,依稀是在喊疼。

“多吉,我们该走了。”兰疏影说。

女神赐下救命药,这个说法当然是骗村民的。

她只是想在这场雨落下之前采摘一些解毒的草药。

从河边回来的路上她曾看见过两株。

多吉在辨认植物这方面很有天分,她只是稍微提了提草药的外症,他不出二十分钟就捧了三株带白花的草茎回来。

“那个……是这种吗?”多吉紧张地摊开手心。

兰疏影露出笑容,“没错,这就足够了。”

能帮上忙就好,多吉也开心地笑了:“我见过被毒蛇咬伤的野兽会来找这种草。”

兰疏影顿了顿。

昨夜的笛声,多吉知道是戈因斯人召集毒蛇的曲调,那是他用一顿烤肉当学费,跟一位流浪的戈因斯老人学来的。

辨识解毒草药,则是他跟野兽学到的。

这个孩子有很强的学习能力,聪明且宽容,最重要的是,他的心很干净。

这个追随者,她没挑错人。

多吉好奇地在旁边看着,一声也不敢吭。他始终记得她说过这是女神赐的药,于是简单的捣制法在他眼里也变得神圣起来。

远处探头探脑的村民也在等待这边的结果。

在屋檐下,兰疏影发现了一块被水流侵蚀出凹洞的石头,她把处理好的药草拢起来放进去,然后用另一块钝头长型的石头把它们捣成绿糊糊。

265 今天开始当神棍12

“太好了,西尔斯大叔有救了!”多吉兴奋地说。

兰疏影微微一笑,把处理后的成果刮进罐子里。

治疗蛇伤的药物里,没有一种药物的疗效能超过抗蛇毒血清,可惜这里没有,她只好退而求其次。

掂着沉甸甸的陶罐,她开始琢磨,帕拉曼帝国大部分区域都是气候湿热的,每年因为毒蛇而死的人不计其数。如果在这个时代推广抗蛇毒血清,能赚多少功德?

“这是什么东西!阿加莎,你想害死他吗!”

芭芭拉愤怒地叉腰叫骂,在她身后是紧抿着嘴、一脸严肃的男孩。

兰疏影平静地打量起屋里的情况:

西尔斯的毒血被挤出大半,现在有了点精神,但还不能说话。而男孩忠实地履行了他的承诺,用他那把小刀制止芭芭拉的靠近。

“要害死他的人不是我。”

女孩澄澈的眼睛毫无畏惧,她直视着芭芭拉。

后者险些咬着舌头,心虚,因为那条咬伤西尔斯的毒蛇确实是她弄来的。

一个做错事的人一旦被戳穿,要么表现出心虚,要么就恰恰相反。

芭芭拉的气焰更加嚣张,指着多吉手里的药碗:“瞧瞧这是什么东西,又酸又臭,脏得像刚从臭水沟里舀上来!有我在这里,你别想把这种毒药喂给西尔斯!”

兰疏影一时语塞。

中药在治病这方面如果有九十九种好处,那么只需要最后这一点缺陷就能劝退很多人,那就是……难喝。

甚至不用亲自喝下去,旁观者看着这碗深褐色还带漂浮物的汤药,闻到这股酸臭焦糊的气味,就已经心里直打鼓。

多吉苦着脸把药端进来,如果不是碗又大又烫,他真想腾出一只手捏鼻子,想到西尔斯大叔等下还要喝掉它,他忍不住更加同情。

兰疏影把捣烂的草药从陶罐里舀出来,敷在西尔斯的伤口上,然后示意多吉过来。

芭芭拉就是为了跟她作对来的,果然中途伸手来抢,还想用脚绊倒多吉。

村民们不太能接受这碗汤药,捣烂外敷的绿色糊糊给人的印象也不怎么好,可是别忘了,兰疏影之前说过女神将会赐药!

所以,他们是犹豫的

不太相信女神会待她这么优渥,怀疑这是骗局,同时又有隐约的期盼,假如……这药真的有用呢?

兰疏影飞快地伸手在芭芭拉身上戳了一下。

令人惊叹的一幕出现了。

女人的表情凝固在凶恶,她僵着劈手夺碗的姿势,左脚前伸,很明显是想绊人。

“天哪,阿加莎,你是怎么办到的?”一个村民耐不住好奇心,第一个问道。

这时候西尔斯已经苦巴巴地把药喝了,正在多吉的帮助下拼命灌清水。而芭芭拉仍然维持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她的眼睛已经快喷火了。

兰疏影肃穆地说:“她忤逆了女神的意志,神借我的手向她施加惩罚。”

一片惊叹,甚至有狂信徒开始跪拜,很多人看芭芭拉的眼神都变了,如果兰疏影现在给她判罪,相信会有人很乐意代为执行。

村民又问:“芭芭拉是被石化了吗?她以后还能动吗?”

兰疏影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以芭芭拉为反面教材,告诫大家要多做善事。

村长很不满意这个场面。

他皱紧眉头凑到西尔斯跟前,还拽着老医生吉普,命令老吉普做个仔细的检查。

这个时空的医术看起来……还很粗陋。

也可能只是在阿加莎这个村落是这样。

兰疏影一开始看见老吉普,觉得他整个人就是个大写的自信,还以为接下来会是划时代的现代体格检查,然而……老吉普摆正头上的鸡毛,绕着火盆开始跳舞,嘴里还念念有词。

至于念的是什么,她一句都没听懂。

多吉小声跟她解释:“老吉普的祷告只有他自己能懂,每次救不了人的时候,他就说是因为医疗之神在睡觉,没听见。”

“……”

这么草率的吗?

医疗之神凭什么没有姓名?

兰疏影问西尔斯现在感觉怎么样,对方努力回答,但只是吐出一串气音,无法知悉他想表达什么。她明显感觉到,旁边的芭芭拉放松了下来。

还是害怕西尔斯去告发吗?兰疏影挑眉。

奶糖疑惑地问:“主人,为什么不处理掉芭芭拉?阿加莎的心愿……”是要虐待她的大人去死,而排除掉倒霉的西尔斯,那就只有这个女人了。

兰疏影认真地答:“她做饭挺好吃,酿的酒也合胃口。”

而且,随着她的春风决精进,芭芭拉这个“厨娘”就成了纸老虎,再凶悍都是虚的,伤不着人,谁知道今天就出了这事呢。

“最毒还是妇人心。”她默默地感慨。

所谓女神的惩戒,其实就是点了麻穴。至于对芭芭拉的惩罚时间是多久?

大概是……除了做饭之外的所有时间吧,兰疏影摩挲着下巴,觉得自己真是宽容友善。

这是医术在这个世界第一次发挥作用。

西尔斯被抬回家之后连喝几天汤药,毒素就彻底干净了,能跑能跳,而且吃了几天营养餐,精神倍足。

他神采飞扬地走出家门,让村民们惊讶地奔走相告。他们很快发现,西尔斯这趟出来是有目标的。

老神仆穆斯见到西尔斯走进神庙,一开始有点没反应过来。

说实话,穆斯已经好几年没看见他了,都说西尔斯撞坏脑子之后容易发疯,场面很吓人,老神仆向来注意保养,显然并不想参与这么刺激的事。

“西尔斯,我的朋友,看到你恢复真是让我高兴,赞美女神!”他热情地说。

角落里有两个男孩,肯撇撇嘴,对多吉说:“我敢说穆斯大人眼里的西尔斯根本就不是西尔斯。”

这话太没头没脑,多吉忍不住问:“那能是什么?”

“蠢,他是阿加莎的父亲啊!而且他现在脑子好了……听说委员会对阿加莎很满意,要是她能去圣都,西尔斯恐怕就是她的第一个追随者了。”肯羡慕地说。

多吉嘴唇动了动,出于天性里的善良,他最终没告诉肯,其实他才是阿加莎的第一个追随者。他会一直跟在她身边,尊敬她,拥护她,为她挡住所有危险。

他很清楚,西尔斯是来告状的。在这件事上,多吉有很深的感触。

因为今天的早饭是阿加莎亲手做的,并不是由芭芭拉。

芭芭拉的惩戒还在继续,她一直躺在房间里,阿蕾莎在她身边哭泣。而阿加莎……她吃完早饭就去河边散步了,临走前给西尔斯下了新的医嘱。

她说他早已脱离危险期,不需要继续观察,最好……多出去晒晒太阳。

“人是会变的……”多吉的声音很飘忽。

肯没听清,“什么?”

“但是结局一定是好的。”

266 今天开始当神棍13

西尔斯打碎了家里最后一只杯子。顶点x

那是神庙前段时间送来的,理论上是专为委员会贵客准备,但是大胡子显然更喜欢直接用陶罐痛饮,这杯子,就被女主人光明正大地贪墨了。

杯子外沿原本有着华贵的银色小鹰装饰,四分五裂之后,它被孤立,独自卧在门前,直到一只大手将它捡起。

大胡子眼中精光闪过,他跟前面半醉的男人打了个招呼,并没有得到回应。

西尔斯现在很是灰心,并且对这种跟神庙关系亲近的人没有任何好感。“呸!”他唾出一口酒液,通红的眼打量着这位贵客,“神庙让我去找村长,可是村长也拒绝我,他说,嗝……必须有证据!”

“证据?该死的,我哪来的证据!”

他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屋里乱转,把老旧的木家具一件件推倒在地上,“我现在还怀疑当时就是她打伤我,这样她才好去跟那些人约会!”

“嘿,兄弟,冷静点,”大胡子举起双手无奈道:“我还不清楚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不如坐下来好好聊聊?”

一个满心苦闷,一个乐于聆听。

两个男人喝光了家里剩下的酒,已经成了看上去无话不谈的朋友。

西尔斯还没醉糊涂,面对原则问题,比如大胡子跟他询问小女儿阿加莎是否曾被虐待导致出血,他坚决否认。

大胡子反复确认了很多遍,似乎终于松了口气,至于眼前这个可怜虫究竟是自己摔成白痴,或是被女主人打坏脑袋,他可一点也不关心。

他放下空陶罐,打了个满足的酒嗝。

“阿加莎小姐认可曾接受过你妻子的‘特殊训练’,但她并不想追究,所以这点不适合作为判刑的理由。”

大胡子心里还藏着后半段话:就算阿加莎真想追究芭芭拉对她的迫害,唔,举报生母,无疑会对她的名声造成影响,这同她曾有个摔成白痴的父亲一样,对于某些人来说都是有利的抨击点……而他,以及他同阵营的所有人,都将尽全力为新女神化身的名誉而服务。

“阿加莎一向善良。”西尔斯有点无奈。

大胡子目含欣慰,嘴边噙着一抹诡异的微笑,可惜西尔斯并没有看到。

“那么,如果你想让芭芭拉认罪,就只能从你自己入手了。过去的事情找不到证据,那就从还未发生的事开始吧!”

西尔斯迷茫地说:“我恐怕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大胡子神秘地凑近他,“我祖母是戈因斯人,还记得你被咬伤之前那一夜吗,那种笛声……”他压低嗓门说着,最后放大了音量:“那条蛇是芭芭拉叫来的!为什么不给她第二次机会呢?”

电光火石间,西尔斯听懂了,他按着桌面站起来,不可置信地叫道:“你是让我去当诱饵!”

“这只是我个人的一个建议,”大胡子笑容无害地挠头,“因为以目前的情况看,似乎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我们需要证据,不是吗?”

西尔斯陷入沉思。

“谢谢你们的款待,西尔斯,这么好的酒我只是圣都喝过,不得不说,芭芭拉真是个酿酒的天才。”大胡子状似无意地留下最后这句夸赞,回房间睡觉去了。

酿酒的天才?

西尔斯的拳头越攥越紧,齿缝里渗出鲜血,是啊,她曾有机会当一个酿酒天才的女人呢,只不过被他给搅和了。

他弓着背站在未散尽的酒香里,像一只即将出击的巨猫。

……

清晨,两个小小的身影走出木屋。

他们背着藤条编制的筐,走在前面的男孩倒提着木棒,当地人习惯用它来驱逐草丛里的蛇。这身装扮已经说明了他们将要去的地方。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阿蕾莎追在后面问。

兰疏影没回头,应道:“等到太阳落山。”

阿蕾莎松了口气。

跟在兰疏影身边看了好几天,她已经发现了,妈妈每次不能动弹之前都要被阿加莎戳一下,每隔三个小时左右还需要补一下才行。

这个魔鬼如果一天不在家,妈妈可以自由大半天呢!

她兴奋地跑回楼上。

多吉有些担忧,一步三回头,“阿加莎,真的不带芭芭拉一起去吗?我总觉得她会……”

兰疏影淡淡地说:“我们将要做的事情比她重要无数倍,她不值得我们浪费时间去关注。”

于是多吉乖乖闭上嘴,继续探路。

草丛里的每一丝骚动都会让他眼睛发亮,被木棒惊扰到的蛇在草叶底下游走,他便顺着嘶嘶声响找去,把这些小东西抓进来。

是的,抓蛇,这就是他们俩今天的工作。

两人去的是不同的方向。

多吉使出自己跟捕蛇人学的技巧,十分投入,而兰疏影就懒散许多,她戴着手套,看似漫无目的地行走,直到她猛然腰身一转,右手如电光般按住斜后方的一根“藤条”!

“主人好棒!主人最美!”奶糖表现得极其捧场,就好像不是它在提供视野一样。

识海里,红莲周身的火焰膨胀了一倍。

奶糖瞬间瑟瑟发抖。

然而红莲只是懒洋洋地翻了个白眼,似乎只是在向它刚才的谄媚表达不屑。

没多久,藤筐已经不堪重负,里面不断发出嘶嘶声,腥气窜进鼻腔,兰疏影微微蹙眉,把筐放在脚边,原地等候多吉回来。

习武之人往往五官感应更加灵敏,她站在这里,一颗颗巨木挡住她的视线,看不到村子,但是那段糟心的调子,听起来还算清楚。

多吉回来了。

“阿加莎,有人在召集毒蛇!”他急切地大喊。

兰疏影点点头。

她的沉默让多吉隐约明白了什么,他同样沉默了,将藤筐放在地上,精瘦的身躯有些发颤。

“他不会有事的。”她用肯定的语气安抚道。

大胡子的建议在她预想之中,而且也逃不过奶糖的监控。今天带多吉出来捕蛇,一是为研制抗蛇毒血清做准备,二则是给芭芭拉提供动手的机会。

现在看来,她已经行动了。

多吉的嘴唇被咬得发白,他的眼神很迷茫,实在不懂为什么这家人会闹成这个样子,为什么他们就不能像他和养母那样呢……

267 今天开始当神棍14

日落时分,倦鸟归巢,结束了一天的劳作,村民们聚集在空地上,齐刷刷盯着前方的木架。

那里绑着一个精神萎靡的妇女。

她的手被缚在身后,指甲深掐进肉里,干涸的血迹揭示了她的愤恨,而她眼里又透着对死亡的恐惧。

阿蕾莎被两个年长妇女按着,嚎啕大哭,她在这里找不到盟友,过去跟她要好的孩子们要么不露面,要么藏在大人背后,只露出染着害怕的大眼睛。

西尔斯不在这里。

无论是作为受害者、举报者,或是这个将死之人的前夫,他都不适合出现在这个场合。

他抓住了那条毒蛇,而同伴大胡子抓住了在附近操控毒蛇的芭芭拉。当女人被扭送回来当众发疯的时候,西尔斯已经宣布解除跟她的婚姻关系。

“还是没找到阿加莎吗?”村长问。

“我在这里。”

人群后面走出两个身影,多吉独自看守那两筐毒蛇,兰疏影一步步上前,芭芭拉顿时面露惊喜。

村长重咳一声,自然有人把事情经过当众说了一遍。

按帕拉曼帝国的法律,谋害丈夫的妻子将被处以火刑。但是村长把兰疏影带到一边,悄悄告诉她,作为女神化身的生母,芭芭拉其实可以免于一死,全看她的意见。

兰疏影垂眸。

这是一个两不讨好的选项。

让芭芭拉被烧死确实一了百了,但她可能被指责不救自己的母亲,冷血无情。此外,顺应帕拉曼王拟定的法律行事,意味着她默认神权低于王权。

而如果她坚决要救芭芭拉,坚定追随帕拉曼王的贵族又将以此为武器,攻击神庙不尊重帝国法律。

她抬起头,沉静地看向一个人。

大胡子收起他那把精致的纯银细齿梳,不再整理那把胡须,乐呵呵地站到村长和她之间,“这件事其实很好解决。”

芭芭拉没有死。

老神仆穆斯出面带走了她。

告知村民的说法是,今后芭芭拉将不再是自由人,她会在当地神庙里为自己的行为忏悔,这辈子都不能走出神庙一步。

穆斯还告诉兰疏影,芭芭拉在里面住着可不是享受生活的,哪怕是最差的衣服和食物,都需要通过极其繁重的劳动来换取。见她认可,他才放心地带着芭芭拉离开。

起风了。

空气里有一丝微弱的杀意。

兰疏影最后瞥了大胡子一眼,他朝她点点头,那抹微笑极冷。

她无悲无喜,只是平静地领着多吉回家。

“冒昧问一句,阿加莎小姐用这些毒蛇做什么?”大胡子在后面问。

“做一件能救人的事。”她头也不回地说。

大胡子扬声叫道:“那您需要快一点,圣都的回信已经寄到了!”

兰疏影顿了顿,“明白了,谢谢。”

时间不多了。

多吉刚从芭芭拉不用死的高兴情绪里出来,圣都这两个字对于一个边远村落的孩子来说,含金量是很足的,他激动得牙齿打架:“我们,我们要出发去圣都了?”

兰疏影对他的态度一向温和许多,“对,就在这几天,你可以回去收拾行李了。”

她的话无疑给多吉吃了一颗定心丸,男孩欢呼着冲向他那所简陋的小屋。

不久,一名神庙卫兵领着双眼红肿的阿蕾莎来到门前。因为芭芭拉已经被关押,而西尔斯拒绝抚养这个孩子,所以老神仆穆斯的建议是把阿蕾莎带到神庙居住。

不需要跟芭芭拉一样做很多活,她可以在前院帮忙接待,吃住均由神庙负责。

卫兵带她回来拿些衣物。

阿蕾莎刚从卫兵手里解放出来,像一颗炮弹,愤怒地直奔向兰疏影,她大声叫道:“你这个魔鬼!我恨你!”

卫兵脸色严肃起来,他两步跨上来重新捏住阿蕾莎的胳膊,态度很好地道了歉。

“没关系。”兰疏影淡淡地让开,好让他们通过。

她本来就看不上小女孩喜欢的漂亮衣服和娃娃,这些日子只当是借住在阿蕾莎的房间,哪怕对方把这里扫荡一空,人走后满室狼藉,她仍然平和地坐着,无视一切挑衅。

再过几天,在大胡子离开之前,芭芭拉会死于“意外”,那么原主的心愿就完成了。

至于阿蕾莎……兰疏影想了想,决定放她一条生路,让奶糖多关注着,如果以后这个小女孩自己作死,再处理也不迟。

事实上,根据奶糖监控的结果,芭芭拉刚从麻痹中恢复的时候还不灵活,召集毒蛇用的笛子,是阿蕾莎帮她去找来的。在谋害西尔斯这件事上,她是帮凶。

可惜这个时代没有高科技设备,录像无法还原。

所以兰疏影只把这事告诉了老神仆穆斯,假托是女神告知的,穆斯和大胡子不约而同地在本子上重重记下这一笔。如无意外,阿蕾莎此生无望成为候选人。

多吉用一个晚上的时间把他珍藏的宝贝全卖给小伙伴,这笔并不丰厚的钱,将用来充当他在圣都的花销,他的养母会继续留在这里的神庙,并不跟去圣都。

捕蛇的工作仍在继续。

兰疏影清点了一下,单是在村落附近抓到的毒蛇就有十七种,她搜集了每种蛇的毒液并认真记录它们的性状。

“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多吉很好奇。

兰疏影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骏马上,微眯起眼。受设备限制,她只能做土制版的抗蛇毒血清,马的体型大,血量足,是最好的实验材料。

马车夫正在给马儿梳理鬃毛,无意间对上她专注的眼神,后背一凉。

委员会来客不止大胡子,还有其他两位,他们俩负责考察阿加莎的生活环境,以及搜集当地人对她的评价等,一高一矮,都是衣着考究且神态严肃的人。

他们远远朝兰疏影点了点头,神态稍微柔和了些,说明阿加莎这些年的表现,在村民们眼里还不错。

兰疏影回以微笑。

大胡子热情地把两人让进车厢。

因为只雇佣了一个车夫,多吉左右看看,乖觉地主动去了他们那辆马车前面这辆,显然是要留给女孩独享的。

“这一路就辛苦你了,到了圣都,我会给你申请佣金的!”大胡子把他的肩膀拍得梆梆响。

多吉忍着痛扬起笑脸,眼神里绽放出憧憬的光芒。

圣都,我们来了。

268 今天开始当神棍18

“没办法,”大胡子遗憾地转过头对几人说,“他已经没有呼吸了。”

马车旁的两名委员会成员摘下帽子,为这位可怜的逝者送行。

距离圣都还有一天左右的路程,他们的心已经提前飘到了那个繁华的地方,谁料就在最后这段路上会遇到一具刚刚断气的尸体。

原定借着这片草地进行一次愉快的野餐,显然现在谁也没那份心情了。

大胡子浪费了不少清水,把手洗了好几遍,仔细擦拭。

这股细致仅次于他平时梳理那把漂亮胡须的程度,让多吉忍不住看了他几眼。

“是奎恩纳蛇毒。”兰疏影端详着那具尸体,轻声说。

从尸体的表面症状可以看出大概,而更精确的结果则是鬼瞳告诉她的。

大胡子有些诧异她竟然如此敏锐,摊摊手,道:“没错,这一片刚好是这些小家伙们喜欢的区域,我们每年都会张贴警示公告,可是总有粗心大意的人无视它。”

“嗯。”兰疏影点点头,忽然问他:“每年死于蛇毒的人数大约有多少?”

她只知道,在阿加莎的老家,那五个村落加起来每个月都有十人左右被毒蛇咬伤,未及时救援的人死亡率几乎是百分之百,而每月至少有两人因蛇毒致死。阿加莎的记忆里每年都有帝国官员来统计人口,那么这部分数据应该是有档案可查的。

“不太好说,我的意思是……有专门的人负责统计,神庙里留有卷宗,阿加莎小姐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申请。”一个委员会成员插了一句。

兰疏影随口问:“卷宗都包括哪些年份的?”

“每年都有。”大胡子说。

“那今年的什么时候送到?”

大胡子想了想,有点犹豫地说:“八月……最迟九月,这事要看他们的进度了。”他确实不太清楚,因为委员会跟这两方并没有对接,多数时候,他们只跟女神化身的候选人打交道。

而在委员会内部也有不同的站位:热衷权势的人偏向王与贵族,忠于信仰的人偏向大祭司,而他,应该属于中间派……或者说是投机派也可以。

大胡子的目光不知不觉又落在女孩身上。

另一个委员会成员冷笑着接口:“我记得最开始是六月就送到了,这些背弃信仰的混蛋,他们早晚有一天会后悔的。”

这位狂信徒的咒骂结束后,这个话题也随之结束了。

几人沉默着吃完干面包,继续上路。

就连一向好奇心强烈的多吉也低着头,假装没听见这段对话,这个聪慧的男孩已经发现了端倪:负责统计人口的是帝国官员,他们在送卷宗这件事上一次次拖延,已经可以视为对神庙的不敬,甚至挑衅。

如果说村长与神庙的矛盾还算隐秘的话,那么现在,多吉已经嗅到了来自圣都核心的浓浓硝烟味。

大胡子着重观察兰疏影的神情,遗憾的是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这个六岁女童仿佛得到了谁的指点,她的表情控制能力相当出色,他丝毫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大胡子忽然欣慰起来,期待,雀跃,且信心十足——这样的候选人应该是最优秀的那个吧,她不会输给其他人的。

马车哒哒地继续前进。

前方等待她的或许是善意,或许是讨好,又或许……是暗藏杀机。

这里是屹立于圣都中心的一座洁白建筑,高大巍峨,带着历史赋予的厚重,以及信仰加给它的庄严。

红衣女童的面容稍有些稚嫩,眼神却不可避免地沾染了沧桑。

她的双手贴在白玉石栏杆上,唇边含着一抹讥讽的笑意,“你也不比我好多少,退位之后我仍然是最尊贵的女爵,而你……呵呵。”

被针对的是个成熟女人,约莫三十岁的模样,她僵着一张脸,大片艳红眼影几乎夺走她的眼神光,在这夸张的妆容底下,似乎藏着一个冰冷而落寞的灵魂。

同样是华丽繁复的红衣,但是女人脖子上挂着许多串造型各异的项圈,最醒目的那一串底下是硕大的琥珀,其中似乎封着蛇形物体。

女人坐在宽大的神座里,象征神权的火焰权杖笔直地竖在她右手边。

“……你该离开了。”她微阖着眼睛,声音平静而疲惫,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如果不是红衣女童在这里喋喋不休,她连这么几个字都不想开口。

……

“就是这样了,阿加莎小姐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我再说一遍。”

大胡子眼神真挚地说。

兰疏影摆摆手,她听懂了。

“我们住在瓦尔达庙,有一周自由活动的时间。一周后在市中心集合,进入神庙接受考核,顺利通过的人开始为期三个月的学习,然后成为新化身。我的理解对吗?”她问。

大胡子很欣慰,并且后悔自己之前说得太复杂。

关于神庙与王室的暗涌,以及新老两位女神化身之间的矛盾,这些,跟阿加莎有什么关系呢?她只需要按计划表一路走下去,踩着其他候选人,踏上神座。

这样就够了,不是吗?

他又兴奋起来。

直到兰疏影友好地提醒他,他该回去写报告了,大胡子才不舍地离去,但他留下了一名助手——如果她想好好参观一下圣都,这个助手将是她最好的导游。

“阿加莎……”多吉好不容易避开那个有着锐利鹰眼的助手,小声询问:“我们的训练……”

“照常进行。”

兰疏影平静一笑。

终于不再跟那几个委员会的人待在一起了。

这段时间她独占一辆马车,每天还能悄悄地练内功,多吉可就惨了,无论是内功还是刚起步的轻功,他都没机会练。

现在终于可以恢复正常了。

多吉的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在那个助手关怀智障的眼神里走进他的小窄间。

“还有……”兰疏影在他身后叮嘱道,“明天我们去野外,我想看看这边都有哪些种类。”

助手两眼问号。

只有跟她去野外生存过的多吉明白,她的意思是抓蛇计划也要重新启动了。想到房间里那一瓶瓶毒液,还有手心里那一条条蛇留下的滑腻触感,多吉的笑容,默默缩水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269 今天开始当神棍16

“贾克斯在哪,让他出来!他负责的那个到底怎么样,为什么这里没有她的报告?!”

气氛沉闷的会议室里,这一连串的质问如同炸雷一般,轰在每个人的心窝上。

委员会主席发怒了。

一份份报告因为他那一下拍桌导致发生位移,墨水瓶翻倒了,桌上染出一片污迹,侍女不敢上去擦拭她担心这种冒失的行为会让他再度发怒,因她扰了他的威严。

被针对的贾克斯,也就是大胡子,他并不在场。站出来代替大胡子解释的是另一个人。

如果兰疏影或者多吉在这里便能认出,这是跟他们同行的其中一名委员会成员,这位矮个子绅士谦卑地向主席行礼:“尊敬的阁下,贾克斯受到征调,正在筹备玛姬殿下的卸任仪式。”

他顿了顿,“据我所知,贾克斯对他负责的这位候选人非常看好,他将在会议后单独向您报告。”

主席的脸色稍好了一点,带着余怒哼道:“可以。”

“你对这个阿加莎感觉怎么样?”他多问了一句。

矮个子笑容含蓄:“她很出色。”

四个字已经足以代表他的意见,按他的父辈们在委员会中的地位,这也可以算是所有神权派的意见。

站队,这个活动从成员们去往各地之前就已经开始,如同一盘散沙找到各自的核心,于是所有沙粒向着那一处靠拢,扭成一股巨大的力量。

这一周,圣都处处弥漫着紧张的气息,大大小小的会议一个接一个,所有人都在关注这群来自帝国各郡的女孩。

她们最大的八岁,最小的只有四岁,一群还未绽放的甜美花朵,但是唯有最优秀的那朵才可以留在圣都,在最昂贵的花瓶里盛放。

一周后。

兰疏影一大早就被委员会派来的人叫醒了,这群侍女显然都经过专业训练,她们一言不发,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熟练地给她换上大红裙装。

妆容在她的一再要求下终于得以删减,最后只是染了唇,并在眉心粘上一颗红得灼目的小圆珠。

“您觉得热吗?”年长的女官小心地问她。

兰疏影摇头。

对方眼中有一丝失望,一闪而过。

这让兰疏影细心检查起这身装束,原来这衣服看似纤薄,却暗藏夹层中间那层纱面薄如蝉翼,上面盘旋着纤细的绣线,恰恰组成了神学课上教过的一部分符文。

她甚至亲手绘制过一些,就在芭芭拉的那间小黑屋里。

结论是这件衣服能为心灵沟通术增幅。

不过说句实话,兰疏影并不相信所谓的德古女神。

首先,这个位面还属于中级位面,即便是在最难缠的解密世界里,作为神明的巫也只不过是个伪神。那么这里的德古女神是什么水平,就不用多解释了。

其次,奶糖追查过这个世界的本源,可以肯定,在这个位面兴起之初,创世诸神之中并没有这位火神的身影。

德古女神的出现,其实已经是末法时代的事了。

她引导第一代帕拉曼王一步步扩张版图,以占星术和火焰扬名,但兰疏影认为那并不是所谓的神力,而是异能因为,处处都有女神的传说,却没有哪怕一件残余着神力的物品能证明她存在过。

第三,心灵沟通术用以增强与女神之间的联系,她研究过这些符文,使用者的灵魂强度越高,形成的增幅倍数应该越大。怪事发生了:以她的魂力,在天地之间竟然抓取不到一丝回应。

不妨换个有趣的说法:德古女神,不在服务区。

女官将花冠戴在她头顶,两名侍女在打理地上那截裙摆,着装这个环节似乎终于快结束了。

她被安排坐下,然后女官开始在她脚底涂抹一种气味浓香的红染料,疑似某种花汁。

“没有鞋子吗?”兰疏影蹙眉。

女官的诧异逃得飞快,谦卑地垂下头:“您不用走路,我们已为您准备好坐骑。”

很快,她亲眼看见了所谓的坐骑。

“两个?”

“是的,您必须在他们之中选择一个,作为您今天的坐骑。”

左边是一头被两名壮汉努力压制着的洁白骏马。

右边则是一名胳膊上能跑马的皮甲力士。

兰疏影信手一指,“就它了。”

白马如同听得懂她的话,不知哪来的力气,它顷刻间挣脱束缚,前蹄高高抬起,居高临下看着兰疏影,满是不屑。

脾气还挺大。

“我现在可以走路吗?”

女官犹豫着给出答案:“在地毯上是可以的。”

那就好。

众目睽睽,红衣女孩快步走向白马,她在红毯上毫不停滞,气势如虹,衣角的金铃在风中响起清脆悦耳的声音,似乎在为她助威。

事实上,不需要助威。

她一把拽过白马的缰绳,那颗高傲的头颅仅倔强了一秒就被扯低了,马蹄重重落地,打弯,并且踩出两个浅坑!

还是居高临下,但这次,站在高处的是她!

离得最近的壮汉目瞪口呆那股力道太惊人了。

他们之前担心的是阿加莎小姐。

服务过多位候选人,他们已经习惯了贵族小姐们的臭脾气,候选人坚持选马却被扫了面子,这种事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之所以还保留这项传统,仅因为它是传统而已。

驯服一匹烈马或说服一名勇士,这是给候选人的考验之一。

他们做好了随时救援的准备,却没想到……在那一刻,他们想救援的目标竟是这匹战马!它从战场上活着回来,还曾获得王的赞美,可是刚才,他们几乎以为它会阵亡在这里。

女孩一鼓作气翻上马背,白马在她手下发出哀鸣。

兰疏影收回针对这个可怜鬼的威压,就让它以为自己载着魔鬼吧,这样它的性情会更柔顺。

“可以出发了。”女孩望向天际。

让她亲眼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神明。

兰疏影想了想,目光转向已然呆滞的女官,有些戏谑地说:“我现在觉得有点热了。”

阳光照在她身上。

衣服各处的细碎宝石折射出金红光芒,明亮,耀眼,仿佛里面有火焰在燃烧。

女官过了一分钟才找到思路,磕磕巴巴地挤出一句:“……女神,与您同在。”

270 今天开始当神棍17

这里遍地铺满花瓣,嫣红一片,让兰疏影想起幽冥司河畔的遗忘之花。m

一脚踩下去,花的汁液便与脚底黏在一起,令她心生不喜。

女官跟在她身后小声叮嘱,千万不要让脚底与大地接触,否则将被视为不洁,玷污了神性。

或许这一关考验的是细心?兰疏影突然冒出这个怪异的想法,因为她看见一个大大咧咧的女童径直踩上这段花瓣地毯,却因不慎将脚趾穿进花瓣间隙而遭到除名。

可怜的小家伙表情愣愣的,盯着那根脚趾上的乌黑印痕,突然爆发出一阵哭声。

其他十几个候选人都向她看去,她很快就被人半强硬地抱走了,在这之后她们再也没有见过她。

这是第一个出局的人。

她起到的作用就是提醒这些孩子们:注意脚下!

兰疏影默默看向花瓣对面的村庄到村口路牌的直线距离是二十米左右,哪怕多吉的三脚猫轻功也可以轻松飞跃过去,但她没想那么招摇,于是踏踏实实,一步步走到路牌边。

从头到尾只有平静,毫无特色可言。

“我喜欢她的眼神。”大胡子吟哦道。

矮个子目光热切,心想,要是你见过早上那场驯马,你会忍不住爱死她的,那可是被女神眷顾的孩子!

花瓣构成的地毯从村口一直延伸到最东边的黑屋,薄薄一层的花瓣长路只够两人并肩行走。

女孩子们自觉地排好队,两两一组。

恰好兰疏影旁边是那个年龄最小的四岁小女孩,一双小鹿似的大眼睛水汪汪的,透着无辜。她将手指搭上兰疏影衣角的金铃铛,软糯糯地说:“姐姐,一起走。”

“嗯。”

进入黑屋之前,兰疏影在她腰间那个造型别致的小包上多看了一眼,小女孩立即从包里摸出一粒浆果,外皮很干净,还挂着一串水珠,就像刚洗过不久。

她甜甜一笑:“姐姐,给你吃。”

兰疏影接过来轻嗅,莞尔道:“很香,不过我吃饱了,晚点再品尝。”

小女孩有点失落,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两两一组的队形在进入屋子以后发生了变化。

她们都被告知过一些规则,譬如,不能毁坏里面的道具,不能尖叫,以及最重要的一点:必须在沙漏倒计时结束之前找到出口。

“很简陋的迷宫,”兰疏影暗想,“如果它能流传下去,或许后世人会称它为现代鬼屋的雏形。”

门吱呀一声在她们身后关闭,惨白的蜡烛将一道影子拉得很长,有的是女孩们自己的身影,有的……则来自房梁上悬挂的所谓道具,裹着腥臭的味道,无法判断制造材料出自哪种动物的皮。

一片让人心凉的寂静中,已经有女童禁不住恐惧,开始小声啜泣。

“这关考验的是勇气。”小女孩是第一个开口的,她的小脸有半边藏在阴影里,衬得那只左眼亮得出奇。

兰疏影好奇道:“是谁告诉你的?”

她似是毫无防备般眨眨眼,用那把软糯无害的嗓音说:“玛姬说的!她是我姐姐。”

原来是刚卸任的那个女神化身,兰疏影了然。

玛姬的运气不够好,她的初潮来得太早,离十岁还有一个来月就因为流血被迫退位,这是包括兰疏影在内的所有候选人被送来圣都的原因。

实际上神庙里还有一位女神化身,她的本名已经被人们忘记,只用德古娜作为代称,因为她已经在位很久了。这个从没有来过初潮的女人长久地坐在神座上,沉默着,也将继续沉默下去。

无论神庙接下来迎接的化身是谁,都与她无关。

小女孩始终跟在兰疏影身边,谁叫她也不过去,于是有个候选人酸酸地看了兰疏影一眼,讥讽道:“就算你知道更多也不可能笑到最后,乡巴佬。”

诚然,阿加莎出生在帝国最贫穷也最偏远的地区,论家世她比不过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姐姐,我们快走吧。”小女孩又扯扯她的金铃铛。

沙漏在屋子外面,谁也看不到它的流动速度,正因为看不到,心里那个无形的沙漏才跑得更急。

女孩们很快行动起来,没入不同的通道。

一声声压低的惊呼不时传来。

兰疏影微微一笑,开启鬼瞳,附近的道具便一件一件呈现出来。

有形态诡异的木图腾,有皮革裁成的人偶,有血迹斑斑的铜器……新鲜的牛头怒目圆瞪,如果有人走路的时候不够小心,地上这层花瓣里还可能突然弹出什么有趣的小机关……

“你认识路吗?”兰疏影问小女孩。

对方认真地点头,小声说:“玛姬告诉我了。”

在她的指点下,两人在狭窄的通道里穿行,这黑屋确实足够大,人声渐渐远去了,过到第八道弯的时候,小女孩可能口渴了,她摸出浆果塞进嘴里,还问兰疏影怎么不吃。

“因为……”兰疏影的手无声地按住她的颈部,女孩刚才吃得很香,刚咽下一口,可是从指尖传来的触感判断,她咽下的恐怕只有口水吧。

“我不想被毒死啊。”

另一只手紧攥住小女孩的手腕,向下一捋!

黑暗中一条只有小指粗细的彩蛇被死死扼住,正在艰难地扭动身躯,几息过后,它再也动不了了。

小女孩意识到了什么,眼泪顺着脸颊滚落,她无法接受事实地大叫起来:“你杀了它,你杀了它!”

头顶的木板被掀开了。

阳光照入这个两平米的小窄间,暴露出两个几乎紧贴着的女孩,以及那具蛇尸。

一个卫兵端详了小女孩的容貌特征,回头高声说:“格拉莫家的伊迪斯,取消资格!”

卫兵看看兰疏影,尤其是她手中那条奎恩纳蛇,刹那的古怪之后,他说:“克喀村的阿加莎小姐,请继续,您还有40分钟寻找出口。另外,请松开伊迪斯小姐,她已经不再是候选人。”

“没问题。”

兰疏影顺从地丢下蛇尸,也松开了对小女孩的禁锢。

她把之前收到的礼物放在蛇尸旁边,淡淡地说:“下次如果你还想请我吃浆果,记得把毒液注射到里面,那样或许我会上当。”

271 今天开始当神棍18

小女孩蹲在地上哭泣。顶点x

她一直在抚摩那条奎恩纳蛇的躯体,希望伙伴能够重新缠回她手腕上,陪她把计划中的谋杀游戏继续下去。

卫兵把小女孩带走了。

兰疏影很快顺利找到出口,然后她发现了不正常的事。

之前为她服务过的那名女官急匆匆跑过,钻进一个插着白底旗帜的棚子,旗帜正中是一根盘绕着蛇形图案的手杖。

奶糖立即出来表现:“主人,双生蛇杖是医疗之神的标志,这里是临时医务室,里面有两个候选人!”

兰疏影问:“里面什么情况?”

“中毒,奎恩纳蛇毒,左边那个快死了,右边刚救过来。”

一听到这个词,兰疏影眼前自发地出现了那个小女孩的脸。

里面这两个女孩,恐怕是吃了小女孩给的浆果吧浆果外皮上的那行水迹,看似清澈透明,其实是蛇的毒液。

而且,刚才在黑屋里的时候小女孩始终跟她待在一起,就算这两个候选人在黑屋里毒发身亡,显然也没有指向小女孩的证据浆果的体积太小了,一口一个,等到她们被人发现,毒浆果早就嚼碎咽进肚子里了。

一次迷宫考验,却成了某些人精心布置的谋杀场景。

最重要的是,作为执行者的小女孩,她才四岁啊。

兰疏影仔细看了奶糖传来的画面,仅仅十几秒的时间,左边的女孩已经确认死亡,可以认出是来自北方鄂尔河边的渔家女。

而被侥幸抢救过来的则是圣都郊外农夫家的孩子。

两个孩子家世都不高,而凶手伊迪斯背后站着庞大的格拉莫家族,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渔家女的尸体被白布包起来抬走了。

候选人陆续找到出口,通过这项考验的人数是十个。

“你们太无礼了,放开我妹妹!”

循声望去,候选人们忍不住都愣了一下,因为那个正在叫嚣的女孩穿着和她们相似的红衣,眉心的珠子无比鲜艳。

兰疏影的目光落在女孩脚上,发现她穿着一双制作精良的露趾小皮靴,如果同是候选人,是不该有鞋子的。

“是玛姬……”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伊迪斯被扣押了……”

两名圣都本地的候选人小声谈话,被兰疏影听了个正着。

她还想继续听,冷不防面前多了一堵肉山。

“阿加莎小姐,恭喜通过今天的考核,我来接您回去休息。”大胡子一脸与有荣焉的表情,但他有意挡住了她看玛姬的视线。

是不想让她掺和进去?

兰疏影挑眉:“你告诉我的日程并不是这样,你说,在市中心集合,然后去神庙考核,而这里……”

大胡子飞快地答道:“这是临时改动,我也是今早才接到通知。”

“可是临时改动的场景已经被泄露,伊迪斯知道里面的路线,这对于其他人来说很不公平,更何况她还……”兰疏影的话在这里停住。

但这已经引起骚动,女孩们面面相觑,看向远处伊迪斯的目光明显不再友好。

大胡子的语气里不知不觉带了讨好的味道:“您也知道伊迪斯小姐的身份,可能是玛姬阁下跟她闲聊过……咳,我帮您准备了午餐,或许您更愿意边用餐边聊?”

“不错的建议。”兰疏影微微一笑。

在对方松了口气的时候,她忽然动了,大胡子只看见她的脚在花瓣上轻轻一蹬,然后整个人飞了起来!

哦,天啊,她真的在飞!

齐刷刷的吸气声。

金铃铛的响声清脆而急促,落在伊迪斯身前恰好止住。

小女孩伊迪斯已经哭得两眼肿包,她被锁在铁笼里,大红裙摆上躺着斑斓的蛇尸,看清兰疏影的模样,她眼中透出浓浓的恨意,更加不像一个正常的四岁女童。

兰疏影隐约抓住一丝明悟。

可能在委员会乃至神庙的眼里,候选人越是显得年少多智,就越是她们优秀的证明,因为那说明她们从出生起就深受神灵的眷顾。

如果换成在东方位面……类似她或者伊迪斯这样的存在,大概会被人当成妖孽,拖出去乱棍打死吧。

“是不是很遗憾那颗浆果我没吃?”她问。

伊迪斯恨恨地瞪她,却不说话。

一直在试图命令卫兵放人的玛姬愣了一下,迷茫地转过头:“浆果?”

她的迷茫不似伪装。

兰疏影同样没有答话,她就站在铁笼前面,直到周围聚集的人已经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才淡淡地把伊迪斯的种种表现陈述出来。

不带私人情绪,她只是把事实告诉大众而已。

矮个子幸灾乐祸地捅了大胡子一下:“贾克斯,你输了,看看她在做什么?她根本不会害怕那些装腔作势的贵族,哦……虽然我也是贵族,但……咳,我跟你说这个干什么,总之,阿加莎小姐是我们的最佳选择。”

大胡子不吭声。

“贾克斯,你该不会是输不起吧?”

矮个子渐渐感觉到不对,他转到大胡子正面去,发现对方眼珠子乱转,就像盒子里滚来滚去的弹珠。

“女神在上,你……哈哈哈,你是怎么得罪了阿加莎小姐?她也给你施了神奇的石化魔法?”矮个子在村落里见过芭芭拉的惨状,一看见朋友的样子就明白了,他用手帕盖住嘴,笑得前仰后合。

大胡子愤怒地瞪他,要是现在能动的话,看他不把这个小矮子揍得满地找牙!

人群随着兰疏影的阐述爆发出一串又一串惊叹。

棚子里出来的医生证实了她的话,渔家女的死因确实是蛇毒,而且幸存的那位情况也不好,必须退出考核。

蛇尸是随伊迪斯一起被卫兵带出来的,因为兰疏影的指证,卫兵果断对伊迪斯进行搜身,从她的随身小皮包里翻出几颗同样沾着毒液的浆果。

证据确凿。

伊迪斯这次真的被带走了。

等待这个傀儡娃娃的最佳结局是从此在小房间里忏悔,但那也是在她的家族付出巨额代价之后的事了。

刚卸任的玛姬仍然呆立在原地,她觉得今天好像重新认识了自己的堂妹。

“希望今天的午餐里有椰汁烤饼。”

女孩微哑的声音传入大胡子耳中,他看着她拈起一粒石子,击过来,然后他的身体终于能动了。

“会有的……”大胡子搓搓脸,心情复杂,“我这就帮您安排。”

272 今天开始当神棍19

饭后大胡子出去了一会。顶点x

四下没有外人,多吉好奇地跟她问起今天的考核。

“如果一场考试还没开始的时候,题目和答案就都泄露了,这样的考核……没有意义。”

兰疏影没有直接回答他。

大胡子说黑屋考核是临时通知的,从他的语气看,他应该是被通知人而不是参与决策的人。委员会多数情况下用投票来决定方案,少数情况是由会长和副会长直接下达指示。

小女孩带她走的那段通道没有问题,可以确定迷宫路线确实被泄露了。小女孩说是玛姬告诉她路线,看不出撒谎的痕迹,说明在上一批候选人的考核里就有黑屋迷宫这一项。

今天的日程是神庙内的考核,那么,黑屋迷宫本来该排在后面。

为什么把它提前?

只因为这个场景适合杀人?

兰疏影让人把大胡子叫来,张口就问:“以往的候选人会死吗?”

这个问题太突然了。

“呃,这个……”大胡子懵了一下,说:“确认落选的孩子都会被安全送回家,如果是死于意外,只有一例……”

“死于谋杀的呢?”兰疏影直截了当。

“只有今天的卡嘉。”

卡嘉,那个不幸死于蛇毒的渔家女。

毒浆果无法解决掉的对手就放蛇去咬,今天没有揭穿伊迪斯的话,这批候选人会死得更多。

因为这个四岁女童熟知路线,沾有毒液的浆果、昏暗且扰乱心神的恐怖环境、心怀提防四散行走的候选人们、乖巧且隐蔽的宠物蛇,这一切构成了最佳作案环境。

“真让人意外……或许我们该聊聊那些贵族的事?”兰疏影眼底一片冰冷。

大胡子见瞒不过她,索性坦白道:“刚得到的新情报,格拉莫家族希望这一任的女神化身仍然出自他们家,有人收了他们的贿赂,把这项考核提前了。”

收受贿赂的人显然出自领导阶层。

会长和副会长们,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位,或者几位。

“委员会原来也不是绝对公平的。”兰疏影叹息:“考核顺序可以改,候选人可以随意杀,你们是要做贵族的帮凶么?这跟那些背弃信仰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大胡子的汗不知不觉就冒了密密的一层。

他的心脏一阵狂跳,下意识开口辩解自己并不知情。

忽然反应过来,不对,为什么他会觉得心虚?这种突然到来的恐慌感,她,她这次又对他做了什么?!

“看着我的眼睛,贾克斯。”

女孩的声音像是从天边飘下来。

大胡子眼神开始迷茫。

忽然外面传来古怪的曲调,有人负责吹奏,更多人在高声叫喊着什么,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那声音便逐渐汇成潮涌,一浪接一浪向这边压过来。

催眠被打断了。

有点可惜,她本来想从大胡子嘴里多套出点线索的。

兰疏影皱眉,走到窗边向下看。

只见花瓣尽头奔来一匹极其英挺的黑色骏马,村民们脸上洋溢着崇敬而满足的笑容,弯腰捧起地上的花瓣,任它们在头顶纷纷扬扬。

他们在用最赤诚的热情迎接马背上的客人。

“那是谁?”

兰疏影盯着那名骑士。

他大概三十来岁的样子,一头油亮的棕褐色短发向后飞扬,显露出线条近乎完美的脸型,他的五官十分俊朗,鹰眸锐利有神,但更容易给人留下印象的是他身上那股气质:铁血,桀骜,势不可挡!

人还未到近前,那股浓烈的煞气已经让兰疏影判断出了对方的身份,他应当是位武将,至少斩杀过万条生命的那种级别。

“凯尔大人!”大胡子跟村民们一样热切地望着骑士。

兰疏影觉得他几乎想从楼上跳下去。

那样才能近距离跟对方问好。

“他像个坏人……”多吉在她耳边小声嘀咕,他可不敢让大胡子听见。

的确,这位骑士的外貌神态都像极了反派头子,他身上可一点也没有骑士本该有的仁慈和正义。

兰疏影莞尔:“至少他身上有一种品质值得你学习,多吉。注意看他的眼神,他是个很坚定的人。”

“跟他……学什么?”多吉还是有点迷茫。

“永远忠于你的内心,不要被外物干扰。”

那一瞬间,以隆隆的马蹄声为背景乐,兰疏影意外地发现那名骑士居然抬头看了她一眼,很准确的,一眼就找到了她所在的方位。

她略微诧异,听力这么敏锐?

四目相对。

他冷冷地收回视线。

紧跟在骑士身后的是一支骑兵队,他们呼啸而过,每个都穿着整齐的板甲,胸口挂着火焰纹章。

是神庙的人。

那么,她似乎知道这位是谁了。

神庙内部可以说是分为两个部门,大祭司带领的神官们算文职,与此相对的就是护卫官率领的武将们。

相传,护卫官是神庙的最强战斗力,也是帕拉曼帝国的第一勇士,似乎还有第一美男子的称号。

不用兰疏影开口去催,见到偶像的大胡子已经飞快地收拾东西站起来。

兰疏影从楼上跃到花瓣小道上,打了个呼哨,那匹烈马哆嗦着顺应呼唤而来,乖乖趴下供她上去。

两人带着多吉回到村口的集合点,发现这里每隔一段距离就站着一名冷面骑士,将这片区域与村子牢牢隔离开。

偶尔有两下压抑的哭声,来自渔家女卡嘉的家人。

卡嘉的母亲蹲在地上啜泣,而三个男性成员的情绪就复杂许多了,简单来说,遗憾明显多过悲痛抚养一个女孩子长到这么大不容易,成为女神化身帮助全家人过上显赫的日子,这是卡嘉的父亲没把她早早溺死的唯一理由。

兰疏影路过这里时,这几个男人正在商量把尸体拖去烧掉。

听围观的人说,他们老家流行水葬,可是路途遥远,这家人无法把卡嘉完好地带回家,而且死于毒液的尸体是禁止水葬的,只好就地焚烧。

凯尔冷肃地坐在马背上,黑马来回走动,这一人一马极为吸引眼球,威武神骏,引来无数人偷看。

那双鹰眸在人群中逡巡,有人附上去跟他说了几句,于是他最终锁定在兰疏影身上。

凯尔拍马过来,居高临下地问:“是你抓住了携带毒蛇的凶手?”

273 今天开始当神棍20

他的语调悠扬,吐字精准。虽是问话,但对方显然已经掌握了她的信息。

兰疏影仰起脸,目光始终与他相接,没有任何避让的意思,不卑不亢地答:“是我。”

“怎么发现的?”凯尔眯起鹰眸。

周围骤然安静,静得令人不适。

大胡子为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狠狠捏了把汗。

凯尔大人的心思从来没有人猜得透,准确说,没人敢去猜度他喜怒无常,上一秒钟说着嘉奖的话,随后就眼睛不眨地砍掉人的脑袋,这种事可不是没发生过!

兰疏影没有立即回答。

她先站在凯尔的心态上考量了一下。

这是个内心很坚定的人,几乎看不出弱点,她掌握的信息太少,这让她无法判断出这个男人信仰的到底是什么。

假设是一个正常的帕拉曼居民在这里,面对神庙护卫官这个头衔,最有可能的做法就是把答案推给女神,这样一能表现自己的信仰坚定,二能顺势讨好神庙。

标准句式比如:“多亏女神的护佑和启示,我才能成功发现凶手。”

兰疏影没有,她盯着对方的眼睛,坦诚而爽快地说:“她给过我带毒的浆果,能闻出来,我的嗅觉一直挺好。”

她既不因为发现凶手的功劳而沾沾自喜,也不会在神庙的牌子底下刻意卑微。

凯尔挑起眉。

在所有人紧张的目光里,他微扯嘴角,丢下一句:

“你,很好。”

很好?指的是哪方面?

凯尔显然没有多说的意思,他在马后臀抽了一鞭,直接走了。

……

人群散去,多数人是紧随凯尔的背影走的他是强者,在帝国范围内有大量的迷弟迷妹,以圣都周边为最。

兰疏影注意到,凯尔和他带来的人甚至都没管卡嘉的事。

他特意从圣都过来,就只为了当面夸她一句?她脸皮没这么厚,不好把这事全揽下来。

大胡子反复斟酌,说出一个自以为最准确的答案:“凯尔大人在庇护你。”还有另半句没说,这说明这件事已经由神庙接手了。

他拿出毕生的政治素养控制住自己,不能露出喜悦!

实际上,他心里已经乐开花了。

凯尔大人介入,那么,很快,收了格拉莫家族贿赂的蠢货就会倒霉,空出的位子极可能被他这一派的大人填补上去,而且阿加莎小姐当众展现出她的才华,还得到了凯尔大人的认可,这下希望更大了!

黑屋考核里居然会死人,这完全就是那群愚蠢又自以为是的贵族在打神庙的脸,哼,他们是在给某个人探路呢。

他们很快就会后悔的。

大胡子回味着偶像的身姿,骄傲地扬起下巴。

当然,此时的他并没有想到,这事会证实得这么快。

……

格拉莫家族完蛋了。

这是圣都近来最轰动的新闻。

护卫官凯尔亲自带队完成了这次血洗,踩着这个庞然大物坍塌后的头颅,神庙气势大增。

随后传出的是帕拉曼王染病的消息,还向民间发出寻求名医的公告,据说他病得很重,已经三天不能下床了。

多吉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有些忧心忡忡,所谓病急乱投医,他甚至想到了阿加莎那手神奇的医术。

在他心里唯一的信仰是德古女神,但不能因此否认国家机器的力量,多吉不能想象某一天帕拉曼帝国不再信仰女神,同样,他也不能接受帝国有哪怕一天离开帕拉曼王的统治。

从他口中得知了原委,兰疏影失笑,说:“王得的是心病,这没办法治。”

若想让他恢复也简单,只要神庙不复存在,那位重病的人自然会百病全消。

这已经不是女神的信仰巅峰时期了,当皇族饱受被神权压制的苦楚,自然会从内部传出反抗的力量。

凯尔这次杀鸡儆猴的动作太大,一次出手,直接抹杀了圣都排名第三的贵族家庭,这让宫里的帕拉曼王怎么可能不恐惧,又怎能不怨恨?

“王还很年轻呢……”多吉喃喃道:“村长说他至少还能再统治五十年。”

这话就过了。

兰疏影笑了笑,没接。

奶糖传来的信息流里,这位王的统治最多还有十年,当他最小的儿子成年后,会杀掉他以及其他所有皇子。

她清楚剧情已经改变了。

伊迪斯出局,下一任女神化身已经跟格拉莫家族无缘;

紧跟其后的是格拉莫家族被凯尔覆灭,这个本该成为男主拥护者的家族,没了;

帕拉曼王的病在剧情里本来没有,现在来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正如她这批候选人的下一次考核究竟什么时候开始,都是未知数。

结束了又一天的神学课,兰疏影靠在座位上舒了口气。

她很久没像好学生一样待在教室里听课了,翻了翻面前字迹秀丽的笔记本,其实,听那位特别能侃的老师讲神话故事也挺有趣的,比抄写符文有意思得多。

钟响了三下。

十名候选人聚集到广场。

新的考核开始了。

还是上次那个女官,她过来宣读,把册子上的名字和将要去的村庄念出来,并且给每个候选人安排了侍女。

兰疏影数了一下,九个。

“阿加莎小姐,霓金镇。”女官带着公式化的微笑念完。

其他九个女孩和各自的侍女,或者说监督人,已经依次离开,唯独剩下最后被念到名字的她。

女官放下册子,走到她身边,不再是刻板的微笑,此刻对方眼神热切。

“你要跟我去霓金镇?”兰疏影意识到了。

对方的表情已经说明了答案。

“那么,祝我们旅途愉快。”

这是一项很有意思的考核,在她看来有一种更接地气的解读方式:当村官。

候选人将在各自分配到的村落生活一段时间,了解当地人的生活方式,找出他们最大的难题,并且帮助他们不再受此难题困扰。最后由神庙、委员会和村民们为她们打分。

评价达标才能进入下一轮。

“这很像选秀。”兰疏影默默地在心里说。

祝她玩得开心。

在她没有注意到的一间演武室,凯尔袒露着上半身恐怖的疤痕,从架子取下新的长枪,“分配结束了?”

“是的,大人,阿加莎小姐已经接受分配,明天出发。”

“很好,”凯尔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笑容,“继续追踪那个任性的小家伙,把他也引到霓金镇。”

274 今天开始当神棍21

不知何时起,门口站了一位白发老人,他看起来很虚弱,几乎喘不上气,如果失去侍者的扶护,他可能根本站不稳。顶点x

“凯尔……”老人努力扩大声音,“为什么……”

凯尔发现他的到来,有点诧异,大步走过来扶住他一边的胳膊,不太赞同地说:“大祭司,既然身体不好就该好好休息,有事问我的话,让他们来说就可以了。”

大祭司目光炯炯地盯着凯尔。

很显然,他要一个解释。

“阿加莎是个好人选,她的心灵感应术反馈最强,课业虽然一般,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很聪明……”凯尔不着边际地一通猛夸,大祭司的脸色越来越黑,终于忍不住阻止他继续乱扯。

“够了,凯尔,咳咳咳……”他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吐出一口暗红的血之后,说话反而顺畅起来,老头儿固执地强调道:“我是问你为什么安排霓金镇,那里有危险!”

能让神庙大祭司认为危险的地方,显然不会简单。

可惜兰疏影此时正在研究新弄来的蛇毒,并没有关注凯尔这里的情况。

“啊哈……我一向认为危险的地方才能锻炼出人才呢,大祭司。”这位帝国第一勇士轻描淡写地说。

“不行!必须换个地方,她不能有事,大卫也不能……我们需要一个女神化身,一个跟皇室没有关系,这辈子也不可能有关系的女神化身!”老人的脸涨得通红。

凯尔目光微冷,他的手指从大祭司衣服上离开,往后退了两步,正色道:“神庙里就有一位女神化身,我们从来就没有失去她。”

大祭司几乎被他气得颤抖:“德古娜?不,她不行!我早就告诉过你,一个失去神性的女孩……不不,她从来没有得到过女神的垂怜,这个孩子也根本不想留在这里,你该放过她,让她去过属于她自己的人生。”

“那不可能。”凯尔摩挲着手指,他想着心头那道倩影,眼神就会不知不觉变得柔和,与此相对的是笑容愈发残酷。

恰似迷人的反派角色。

“如果大祭司对阿加莎也足够满意,我们可以在这里等这个孩子回来,但是她的存在……只是为了帮德古娜减轻负担而已,希望您能明白这一点。”他向大祭司的侍者使了个眼色,“扶他回去休息吧。”

这句话代表今晚的谈话再次破碎。

可怜的大祭司被半扶半拖地带走,还在嚷着让他放过德古娜,还她自由。

然而凯尔只是垂下眸子,薄唇里逸出一句:“德古娜……”

从他口中唤出女人的名字,听来有万千甜蜜,也夹着一丝求而不得的苦涩。

……

“你说多吉去哪里了?”

兰疏影皱眉。

今天的装扮亦是出自女官之手,她赤足坐在马背上,鲜红的衣摆如水般流下,眉心一点红珠儿煜煜生辉。在帕拉曼帝国境内,谁都能一眼认出她的候选人身份。

对面的信童瑟缩了一下,小声重复道:“凯尔大人派人叫走了他。”

“那个人还说,您的追随者天赋不错,凯尔大人愿意收他当学徒,等您从霓金镇回来就把人还给您。”

凯尔,要收多吉当学徒?

听起来似乎是件好事。

“多吉怎么说?”

信童答道:“多吉询问了他可以跟凯尔大人学习哪些,但是我没听到。他让我转告您,他很快就回来。”

“唔……”兰疏影刚想说什么,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多吉满头汗水,内力大约是耗得差不多了,嘴唇都显得灰白。

“阿加莎!我回来了!”多吉大喘粗气,运起最后的内力飞纵到她跟前,咧嘴傻笑。

他为自己的际遇感到荣幸,凯尔给他列了一串训练单,今天下午开始,所以他赶紧跑来给她送行。至于担心她的安全?不可能的,多吉明白,如果他不跟着拖后腿的话,以阿加莎得到的眷顾,她只会更加强大。

他为追随这样一位眷顾者感到自豪,同时也为自己不够强大而羞愧,恰好凯尔给了他一个机会,多吉看到了成为强者的希望,所以他几乎没有犹豫就接受了。

“无条件训练?”兰疏影捏着那张单子问。

“对!”多吉兴奋地答,忽然有些扭捏,“凯尔大人说,我想保护一个人的样子很像他年轻的时候。”

兰疏影下意识问:“他想保护的人是谁?”

多吉愣住。

女官轻咳一声:“凯尔大人曾是某任女神化身的第一追随者,那位阁下,我们称她为德古娜。”

所有化身都可以用这个名字代称,但是代称用到最后,反而让人忘却她真名的,还真只有这么一位,就是神庙里那个从没出现过初潮的女人。

兰疏影仿佛嗅出了什么。

女官紧盯着她,用眼神催她快些出发,因为其他候选人的车驾已经陆续离开了圣都,这场竞争事实上已经打响了,时间也是影响最终评分的因素之一。

告别多吉之后,兰疏影坐在马背上一路骑行,背影在某些人的视野里越缩越小。

王宫里传出帕拉曼王的咆哮。

他最小的儿子又一次离家出走,这个八岁男孩愈发懂得逃跑的精髓,这次没有人可以为帕拉曼王带来好消息。

而在一些人的刻意引导下,出逃的小王子正在逐渐向一座孤山靠近,山中有一个存在数百年的小镇,名叫,霓金镇。

兰疏影拒绝了车夫的护送,跟学过马术的女官一人骑一匹马,沿着地图,半个月的快马加鞭,这座山终于映入眼帘。

遗憾的是夕阳已经落山,她们又只能住在野外了。

女官实在太累了,她不顾礼仪地往路边石头上一瘫,胃里直冒酸水,而兰疏影表现出的精神奕奕,她只能第无数次用女神眷顾来解释。

“你还好吗?”女孩关切地看向她,欲言又止。

女官的回答断断续续:“呼,不是太好,可能是中午没有吃饭的原因,我的肚子很不舒服……喉咙好像也有点,哦,我几乎能闻到血的味道,真奇怪……”

“不奇怪……”兰疏影怜悯地说:“你正坐着它呢。”

275 今天开始当神棍22

女官的尖叫在兰疏影意料之中,但她没想到这群不速之客会来得这样快。

一道道黑影如同猿猴一般顺着藤蔓甩过来。

他们靠近了,把一大一小两名女性围拢在中间。

有人用随身的点火器具引燃了一根火把,照出一张扭曲的怪脸。

兰疏影一瞬间不知道如何形容,对方的五官像是被人下了狠劲揉搓过,就好比把一块抹布拧成条,再复原回去,难免会有褶皱和错落感,他的脸是不对称的,眼睛大大小小,高高低低,且充满敌意。

白马有点焦躁,蹄子开始在地上刨坑。

兰疏影按住缰绳,摸出一块火焰纹章朝那人丢过去,“我受神庙指示来到这里,这是我的身份证明。”

怪人朝他的同伴们做了个手势,这十几个人略退了两步,短刀或铁叉的尖从她们的喉咙移向地面。

“跟我走吧,客人。”怪人发出嘶哑的声音。

他可能是想做个礼貌微笑的表情。

但是那扭曲的面孔让他显得更吓人了,女官脸色惨白,瑟瑟发抖的样子像是被雨淋傻了的小鹌鹑。

“到我身边来。”兰疏影对她招手。

单手随意一拉,便帮助女官坐上了马背,成年女性的胸脯抵着她的后背,对方的颤抖极有规律,让兰疏影有点无奈。

她试探着对怪人说:“不好意思,我的同伴不太舒服,她刚才没注意到石头上的东西,希望没有影响到你们。”

怪人着重在她拉女官的那条手臂上打量了几秒,或许没想过这样一个女童会有那么大力气,然后他摇摇头,将石头上血腥味四溢的东西拽起来。

先前太昏暗,女官以为那是枯树叶的色泽,才安心地瘫坐下,而现在有了火光,她才看清楚,这是某种动物身上采集下来的完整皮毛。

从尾巴的形态看,应该是猿猴。

怪人把这张皮子绑在背后的木棍上,其他人也散进林子里,高来高去,从各个角落扒出皮子绑好,他们回来的时候,兰疏影明显感觉到女官的抽搐。

她在对方身上点了几处穴位,顺便往女官嘴里塞了个酸果,防止对方被浓厚的腥臭味熏得吐出来,至于她自己?南明府地基下有几层狱比所谓十八层炼狱还要刺激,现在的空气相比之下已经很清新了。

进山的路很隐蔽,而且行人的痕迹很少,因为这群怪人身手敏捷,他们宁可在这片并不原始的林子里扮演人猿泰山,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开辟道路上。

两人始终没有下马。

用神庙的话说,双足接触到地面是对神性的玷污。

拿火把的怪人在这一点上表现得十分通情达理,他们一路劈砍荆棘好让白马无痛无灾地通过,毫无怨言。

一个小时后,一行人终于来到霓金镇。

它像一头沉眠的巨兽,黑影里携带着不祥的气息。

现在的时间相当于晚上八点,夜幕落下,外面没有行人走动,里面没有丝毫杂声。

怪人把她们领到小镇外围一座破屋,歪着头,丑陋使他的笑容看不出友好,将女官吓得够呛,“客人,这是你们的住处,记住,这里的活动时间只有十个小时,从日出开始计数,其他时间只能待在自己的屋子里,比如现在,出去会被吃掉的。”

兰疏影做出不满的表情,双臂叉在身前说:“我已经过了听恐怖故事的年龄了。”

“啊哈哈,”怪人发出几声干涩的笑声,一高一低的眼睛瞪着她:“不听话的孩子会被吃掉的。”

“这话我认可,不过我认为,首先,我们需要一份晚餐。”兰疏影瞥了一下满眼惊恐的女官,补充道:“一人份就可以了。”

霓金镇虽然偏远到很难跟外界联系,但仍属于帕拉曼帝国的领土,那枚象征神庙的火焰纹章显然对他们还是有一定作用的,所以她使唤起来毫不客气。

怪人出去了,回来的时候端着托盘。

两块不新鲜的干面包,一把野浆果,半碗气味并不诱人的菜汤。

他从外面锁了门。

女官脸色更难看了。

从她的表情,兰疏影觉得她百分之八十想到了某些成年人才懂的话题。

“吃点东西,早点睡,明天我们出去转转。”

兰疏影微笑,“遵照神庙的指示,我们的任务是帮居民解决最棘手的难题呢。”

屋外一个黑影闪过,这句话已经落入他的耳朵。

女官最终还是没有胃口。

她的骑马装在背后这个角度,从臀部到大腿满是斑驳血迹,已经干涸,腥臭难当。

“真见鬼,他们为什么把那种脏东西放在石头上!”

“或许对他们来说这是正常的晾晒,”兰疏影举例道,“就跟你在自家后院搭起绳子晾衣服是一样的道理。”

“我实在想不到猴皮能有什么用途,它并不适合做皮甲,我父亲说的。”女官咕哝着说,“他是圣都手艺最好的制甲师,凯尔大人的板甲也是出自他手。”

话题不经意间偏了。

她提的问题,恰好也是兰疏影想不通的。

“奶糖,查查这个小镇。”

识海里一片寂静,没有熟悉的应答。

兰疏影皱眉。

她动念扫了一圈,发现并不是奶糖在罢工,它其实很忙,努力拖住躁动的红莲。

因为摸不清这个世界的底细,天罚之眼对红莲的气息选择无视,这让她多少有点不适应,就亲自在识海里加了封印。

现在的红莲呈现出爆裂状,火星四溢,将它背靠着的那根金柱烧红了半截,奶糖把自己化成钻石锁链,缠在红莲身上。

一滴滴晶莹的液体落下来。

那是钻石锁链正在逐渐被烧化。

看到她的出现,红莲浑身火光大冒,发射出一道灵识缠绕上她的手腕,这股情绪里透着十足的委屈,让她不禁失笑。

“怎么了?外面有吸引你的东西吗?”

之前这一路上红莲都很配合,不吵不闹,默默修炼。

刚进霓金镇没到半个小时,它就发生这样的异动……兰疏影不解,奶糖几乎费尽力气,发现这家伙已经被安抚了,索性任由锁链掉下去,这儿舒服,就这么瘫着吧。

红莲那道灵识传递过来的只有一个字:吃……

276 今天开始当神棍23

兰疏影盯着红莲,陷入沉思。

红莲是两种极品火焰融合后诞生的灵物,理论上,能散发热量的宝物对它都有吸引力,但是能让它这样激动的恐怕只有一个可能:附近有火种。

不论是业火还是离火,总之,是货真价实的火种。

女官在角落发现了一桶清水,很惊喜地打算换身衣服,这个过程中她喃喃自语了一句,兰疏影刚从识海回来,隐约听见她在抱怨这里太热,出汗了。

热?

兰疏影蹙眉,她之前似乎从女官嘴里听过这句话。

对了,想起来了,是第一次见到女官那天女官帮她换上能增幅心灵沟通术的红裙,然后问她有没有觉得热。

后来她问过,那是惯例的问法,因为裙子上绣了符文,还点缀着帕拉曼人喜爱的特殊宝石,候选人能否感觉到热量,这侧面反映出候选人的神性高低。

两件原本不相干的事交织在一起,却给了她新的灵感,让她忍不住去想。

德古女神掌握的火焰会是什么性质?

有没有可能……刚好就是业火或者离火中的一种呢?

这个问题其实很容易证实。

“奶糖,查查,注意看山体内部有没有异常。”这里的温度确实比山下高一些,是从脚下传来的,她怀疑山体里藏着火种。

刚恢复过来的奶糖呜咽一声,又垮了下去。

山壁内被开挖出数条盘旋的隧道。

黑夜中,有数十个手持火把的人在隧道里进出,他们每人都背着一捆木棍,上面裹着一张或几张猴皮。

还有人两两一组,用木棍抬着硕大的藤筐。

“拉近一点。”

画面放大,只见筐里堆放着肉块,从血液凝固的情况来看,被切割的时间不长,偶尔还有血滴流下去,很快被地面吸收。

“唔,看不出是什么肉呢,主人主人,等我分析一下……”

“不用……”兰疏影摩挲着下巴,肯定地说:“是猿猴。”

皮子放在山下林子和沿途的石头上晾,没有清洗过,也不求晾干,这就很古怪了。现在这群居民又把肉块运到隧道里……不知道隧道另一边是什么。

她盯着明明灭灭的火光,静等后续。

给她送晚餐的那个怪人出现在画面里,他在前面引路,以及指挥这些人把肉运到指定位置。

“很像在投食。”

以前奶糖附身到小猫小狗身上,她就是这样定点投喂的,所以这个画面看起来很熟悉。

奶糖深以为然,又送了一通彩虹屁。

“山体内部的东西能查清楚吗?”

奶糖不好意思地表示这里的封印跟世界本源没关系,它渗透不进去,只能等这些人进去,它才能获取到视野。

那就等吧。

怪人弯腰挤进一个狭小的洞口,从里面伸手把几筐肉拽进去,其他人离开了,他独自走了几个来回,终于把所有藤筐都拖到通道尽头。

那里似乎紧挨着深渊,有两点红芒一明一灭。

怪人先把裹猴皮的木棍扔下去,那两处红芒随着木棍的位移也挪了位置。

鬼瞳开启,在黑暗中勾勒出一个轮廓。

高度大约有三层楼,身形残缺,仅有一条前肢着地,两条后腿和一截断尾蜷缩在后面,看起来有点凄惨。

怪人把藤筐挨个抱起来,里面的猴肉向下方飞去,那东西便张口去接,动作十分迅捷。

血水顺着它齿缝淌下来。

这吃相野蛮且凶恶,透着一股大仇得报的痛快。

猴肉还有很多,这次进餐的时间还很长。

在等待的间隙里,兰疏影问:“你看它像个什么?”

奶糖犹豫了一下,试探着说:“老虎?”

“是的,它让我想起一件往事。”兰疏影幽幽地看着对方,又看了一会,她愉快地勾起嘴角。

“明天,我们去探望一下,它应该也无聊很久了。”

277 今天开始当神棍24

风沿着隧道来到这里,一路发出呜呜的呼啸声。深渊下出现了两点红芒,对它们作出回应。

那股挥不散的腥气盘旋在这里。

巨虎侧卧在深渊底部,嗅着身下那些猴皮的腐臭味,心里略有点快慰,细想却更落寞。

它刚才做了个梦,梦里它还追随在主人身边。

那时候年纪小,体型跟小狗差不多大,就成天钻到主人的大红裙摆里撒娇,还经常被那头名叫红儿的血色大蟒蛇取笑。

其实巨虎什么都明白,在主人的心里,它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宠物,红儿才是她生死相依的伙伴。

为此它偷偷嫉妒过很久。

后来,当主人再次去帕拉曼帝国赐福的时候,那个讨厌的家伙被人打死了。

当时它就藏在石头缝隙里,眼睁睁看着那只青毛小猴迎风长成一头巨猿,一把攥住红儿的尾巴就往山壁上砸!摔得红儿皮开肉绽,脑袋开花。

红儿被切成一圈一圈肉块,下锅烹煮。

它瑟瑟发抖,生怕被那对主仆发现之后会变成佐餐。无论平时怎么讨厌红儿,到了这时还是忍不住心头生起一股悲壮……你们等着,主人回来了一定会为红儿报仇的!

可是结果它怎么也没想到。

小猴身边有个穿绿裙子的女人,她坐在红儿的骨架上给大锅添火,不急不慢,听起来好像是在等候主人回来。

她等了三天。

它就躲了三天。

直到那天晚上,主人脚踩着星轮现身了。

看见红儿的遗骨,她很生气,这片山也跟着喷发出火焰。

绿衣女人很不客气,张嘴就问:“红莲狱逃出来的?”

它能感觉到主人暗藏的恐惧,连带着它心里也开始忐忑,主人说:“什么红莲狱?我不知道。”

“是么……可是,我已经看到了。”

绿衣女人的左眼在发光。

它甚至不知道她是怎么出手的,只看见主人从空中坠落,落地的时候连根骨头都没留下,全都成了粉末。

主人!!!

“绿水,收工回家咯。”那个女人伸了个懒腰,正要走,忽然停住了。

主人落地的位置,突然凭空燃起一截拇指大小的火苗!

“咦……”女人绕着火苗转了几圈,自言自语道:“她的火种怎么会在这里……呵呵,还没掌握啊,运气真不错。”

青皮小猴在她身边吱吱怪叫。

女人的左眼再度亮了起来,过了几秒,有血顺着她眼眶流下,她默默地擦掉,看那火焰的眼神有点复杂。

“原来还有这份因果……那就将你留在此地,来日,或可归还原主。”

女人手掌一挥,石缝里藏着的小老虎顿时被摄了过来。

“小东西,偷看了我们好几天,看出点什么名堂没有?”她戏谑地说。

小老虎抖成一团,红儿白森森的骨架刺痛了它的眼珠,已经忍不住想起自己会被做成什么。水煮蛇肉她已经吃过了,它会不会变成烤虎肉?或者蒸的,炸的?

……

“我传你修行宝卷三册,一曰炼体,二曰锻骨,三曰补天。”

“你在此镇压业火,不得外出一步,一旦它外泄出去一丝,你会丢掉小命。一旦业火暴动,你就用自己的血肉去安抚,能得一份功德。听懂了吗?”

这段话有些费解,需要细细琢磨,回过味来,小老虎从贪婪中惊醒!

如果,变强的代价是失去自由、血肉,甚至可能扩大到自己这条命……这样的变强还有什么意义?

可它不得不答应。

“是……我听懂了。”小老虎传达出这条讯息。

女人冷笑着摇摇头,“不,你没懂。绿水留下,好好教教它。”

从那天起,它的水深火热,开始了。

278 今天开始当神棍25

“咦……那就是说,这里的火种是主人送给德古女神的?!”识海里传出奶糖惊诧的大叫。

“唔,也可以这么说。”

这是兰疏影在霓金镇居住的第二个晚上,白天她跟女官在镇子里转了一圈,得到的基本都是警惕防备的眼神,干脆放弃跟当地居民沟通了。

事有轻重缓急,跟山体内部那枚火种比起来,完成神庙的考核就基本可以无视了,点晕了女官,她就趁夜溜了出来。

昨天在画面里看清了那头残疾巨虎,她原本是没认出来的,更没想起这桩往事,直到她无意间发现深渊底部里还有其他东西。

一尊彩色蜡石雕像。

以血蜡为衣,雕出衣物的轻盈姿态;以白蜡为肤,墨石打磨出的眉眼依稀还能辨出神韵。红衣女子立在纯银祭坛上,彷如真人一般,因为吸纳过无数人最纯粹的信念,它历经千年却丝毫不显陈旧。

早年间,兰疏影借红莲狱感悟第二天赋,大成之日,遇一仓惶女子化为灵狐,躲进她的衣袖。

恰好追捕那女子的人跟她有些过节,就给这女子提供了庇护,使其免于被狱首捉去。追兵走后,她跟女子闲聊一阵,又有感悟,而且收获不浅,远甚先前的庇护之恩。

为了不欠对方这份因果,兰疏影闭关之前扯了一丝火种下来,送给这女子,作为谢礼。

女子走前再三谢过,发誓逃回人界之后一定给她立个法身,广纳信徒。之后几百年里,她待在南明府,断断续续收到过来自这尊法身的信仰之力,现在终于见到它本体了。

奶糖又不明白了,问:“主人,南明府不是只能进,不能出吗,她是怎么回来的?”

兰疏影淡淡地说:“她本来是这一界的九尾天狐,魅惑凡间帝王,败坏王朝数百年气运,该在地下受苦,用来偿还那份恶业。幽冥司拿不住她,就把这麻烦交到红莲狱……她不属于南明府,只要有本事,随时都可以走。”

奶糖更懵了:“红莲狱不是修行的地方吗,她,她为什么要跑啊?”

“红莲狱极度危险,所有魂魄在那里都会被压制,不算是修行的好地方。她被抓之前看上一名书生,还跟人家定了三生契,那年,她算到书生第三世大限将至,她要是还没逃出去的话,第四世就不一定能找着人家了。”

毕竟人海茫茫,想在偌大位面里找到自己想见的人,本来就不容易,而且书生的形貌都变了,空有一个被洗得干干净净的魂魄。一旦三生契失效,他们俩重逢的几率约等于零。

“那她能逃出去,还得好好谢谢主人你呢!”奶糖恍然大悟。

“这有什么好谢的?她……后来被珈蓝杀了。你想想那只老虎为什么要吃猴肉,要猴皮?”兰疏影无奈地笑笑,解释道:“珈蓝身边那只小猴子,恐怕把它折腾得不轻。”

上回在解密世界里还见过,小猴是叫绿水,别看它现在很懂事的样子,当年性子最是顽劣不堪,把珈蓝那边闹得鸡飞狗跳。

“嘎?”

奶糖没想到故事发展下去会是这个结尾。

“主人……不为那只狐狸难过吗?”小家伙虚心请教。

兰疏影有点诧异自家的小魔方居然也开始想了解七情六欲了。

她摇摇头:“没什么好难过的,一饮一啄皆有定数,拿到的是个什么剧本,从她呱呱坠地开始就分好了。那年她遇到的是我,可是就算我当时不在红莲狱,也会有别人帮她逃出去。她出来这趟是为了成全自己的痴心,这不也成全了吗?”

“听不懂……”

兰疏影运着轻功一下下在山石上纵越,耐心解释道:“她下红莲狱之前当过帝王宠妃,又跟书生定了姻缘,那是发生在这位面东方的事。后来她带着那丝业火,跑到西边来,成了所谓的德古女神……从红莲狱逃回人间,陪书生第三世走完最后一段路,她大概又找了不少日子才遇到书生转世的帕拉曼王,夙愿已了。”

但是这份相隔几世的姻缘恐怕并没有好结局。

根据神话故事,那位帕拉曼王跟王后其实感情很好,他对德古女神应该是敬爱,并不是恋人之间的心心相印。

“主人知道的真多啊……”奶糖甜腻腻地撒娇。

然后得到一个耿直的回答:“不是我,是珈蓝用破妄看见的。”她早就听过这段故事,只是因为脑子里信息流太多,没能对号入座到这里。

媒介是狐狸死后留下的那丝火种。

珈蓝看到了火种的诞生,知道是被她扯下来送给狐狸的,顺带也看了狐狸回到人间后发生的事,回去讲给她和夜莺听,又是一阵唏嘘。

现在,她要去把火种收回来。

“饿……”

兰疏影语塞,还有点欣慰。

很好,红莲终于学会说第三个字了。

……

收回火种的过程出奇地顺利。

凭的不是火种对她有多亲近,而是因为她和珈蓝、夜莺之间结的共生契。

她稍稍牵引了一丝珈蓝的气息过来,那巨虎小时候被珈蓝吓破了胆,嗅出天敌的味道,立马就不敢动弹了,任由她把火种取走,眼睛都不敢再抬第二下。

可是,问题出在火种本身。

她发现,火种被污染了。

……

“主人,我快拉不住了!”奶糖的声音在识海里回荡。

红莲被钻石锁链捆在金柱上,无法自控地想冲向那枚火种。

数百年过去,火种的体型有所增长,现在大约有烛台的高度,外围泛着幽紫。

“业火荡平邪魔,你倒是,自甘堕落了……”

兰疏影努力用自己的天赋去梳理这枚火种里的气息,可是耗尽精力也只清理了几缕。

她把处理过的那部分撕下来喂给红莲,终于让后者暂时安稳下来。

奶糖惊魂未定。

它的心智正在慢慢长大,处于对什么都好奇的阶段,红莲刚来的时候,奶糖还主动去接触过这个新朋友,可是红莲天性暴躁易怒,又沾了阴间的杀戮之气,大部分时候凭本能行事。

比如,差点扑上来把奶糖吃了。

从那以后,珍爱生命的奶糖再也不敢去撩它。

这两次化为锁链压制红莲,对它来说简直是捏着命作死啊。

钻石锁链瘫倒在地。

“主人,这火种还有办法恢复吗?”奶糖哭唧唧。

279 今天开始当神棍26

“有,但是都需要时间。m”兰疏影眉心紧蹙,她感觉到了麻烦。

当年,珈蓝接了红莲狱的追杀任务,过来直接杀了狐狸,因为她不懂怎么回收业火,只好把它留在这里,命虎妖看守。一旦火种暴动,虎妖就必须用自己含有灵气的血肉去安抚。

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火种失去主人的约束,跟那头内心扭曲的虎妖一起关禁闭,随着虎妖一次次奉献血肉,火种渐渐丧失灵性,而且被虎妖浓厚的负面情绪所影响。

它已经不可能诞生灵识,反而听凭那股怨念吩咐,直到今天,整座山上的所有生灵都是它的负能量来源,在这里形成了一个诡异的辐射域。所以那些经常进出隧道的镇民才会变得形貌扭曲。

净化火种有两种方式,要么由她在这里一丝丝去梳理,要么就需要一笔海量的功德。

她都可以做到,可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

她有点担心红莲等不急,会闹出什么乱子。

毕竟,那几丝处理过的火种大概仅够它安静半天而已,她总不能每天什么事都不做,光在这里梳理火种吧?

……

荒野上,一个孩子筋疲力竭,摔倒在地。

而他身后紧跟不舍的,却是整整四头饿狼!

近了,他几乎能听到狼的口水落到地上,滴滴答答的声音。

就在这时一名持双手大剑的武士从侧面冲过来,唰唰几剑了结掉那几头狼,他无视了旁边满眼崇拜的男孩,一言不发就要离开,却被孩子一把抓住衣角。

“做什么?”

男孩用尽最后的力气喊出来:“请您收我为徒吧!”

“哼,你?太弱了。”武士皱眉看了他一会,忽然松口道:“这样吧,你顺着那个方向走,只要能在明天太阳落山之前找到霓金镇,我就收你当我的学徒。”

霓金镇?

男孩眼睛闪闪发光,他记住了这个名字。

……

天边已经泛红,兰疏影悄悄潜回房间。女官还在酣睡,而霓金镇即将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她心里一动,让奶糖继续监控镇民的工作内容。

随着时间推移,青壮年男性几乎全都扛着锄头去了矿场,而女性负责在家编织衣服、藤筐,还有不少健壮些的女性负责采集、种地和打猎。

劳动内容对于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深山小镇来说很正常,可是分工模式不太常见。从获取食物的劳动力分配来看,只能保证这个小镇的居民不被饿死而已。

人的本性是追求更优越的生活条件,他们表现出的却是压制**。这说明采矿对他们来说是最重要的工作,甚至高过生存。

那么开采出来的矿石他们会怎么处理?

兰疏影注意到,矿场边随意堆放了一堆色彩斑斓的矿石,应该可以成为很好的工艺品原材料,这种明显能改善生计的东西却被镇民弃如敝履,而每当他们挖出一种土黄色矿石,就会欣喜若狂,将这种矿石小心地送到一间仓库里。

“得找个知情的家伙问问。”

兰疏影脑海中勾勒出一个惨兮兮的巨虎形状。

白天她不方便去找虎妖,于是故技重施,让奶糖附身在隧道里的一只小老鼠身上,跑到虎妖面前进行意念沟通。

虎妖的答案是:那种土黄色矿石是霓金石,只在这座山里出产,霓金镇从二十年前开始开采霓金石,前两天还送来一块霓金精,是最纯粹的石心。

“为什么要送给你?”

虎妖怂巴巴地回答说:“那是凯尔的命令。”

“神庙护卫官凯尔?”

“没错,就是他。”

兰疏影忽然意识到,自己被分到霓金镇的原因恐怕不单纯,名单是神庙拟定的,凯尔绝对清楚她会来这里,甚至有可能这就是他的安排。

她让奶糖问虎妖:“你是怎么认识他的,你们之间有什么协议?”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时候凯尔还是个半大少年,因为在圣都惹了事,被他的贵族家庭发配到山里反省,他无意间发现了深渊,并且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虎妖不吃他。

虎妖用珈蓝给的法门修行,不需要进食,但偶尔嘴馋,于是凯尔常为虎妖猎取新鲜血肉,他们俩关系渐渐亲密,凯尔从脑子缺筋的虎妖嘴里听说了它主人的故事,还见识了那枚火种。

有一天,凯尔带着一块石头来找虎妖。

那是他从镇民手里得到的,他说这种石头拿在手里会渐渐变红,好像吸走了他的血一样。

经过一人一虎的研究,发现了霓金石有一种特性它很适合用来储存能量,当两块霓金石相互撞击的时候,能量就会释放出来,转嫁给最近的活物。

它能吸取人的血气,同样也能作为火种能量的载体。

凯尔跟虎妖达成协议,他会让镇民按时往这里送食物,其他要求也会尽可能满足,而虎妖需要帮他把霓金石放在火种旁边,吸满火性能量之后交还给镇民。

火种燃烧多年,只会壮大,从未衰弱过,而且吸收散落能量并不算外泄,所以虎妖也不管这个人类到底想做什么,听说有食物,而且要求这么简单,它一口就答应了。

从那以后,小镇渐渐形成了采矿为生的格局,矿工的薪水由凯尔支出,镇民几经更换,现在已经到处是凯尔的心腹。

这个协议维持了二十多年,如果没有她的搅局,还会继续下去。

“霓金精的效果更好?”兰疏影突然问。

虎妖想了想,憨憨地答:“能存更多,干净。”

“他们下次来取矿石是什么时候?”

“应该是两天后……”虎妖怯生生地补充道,“霓金精……不是用来吸火性的,凯尔发讯鹰说,会有个红衣小女孩来这里,让我把她引来……”

兰疏影挑眉:“阿加莎?”

“嗯嗯,是这个名字!”

虎妖可不敢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只想赶紧把这位祖宗送走。当年那女人说过这火以后会还给原主,现在火已经还了,它马上就要自由了!

“引她过来做什么?”

“跟霓金精关在一起,剥夺神性!”

280 今天开始当神棍27

兰疏影脸色微沉。顶点x

负责传话的奶糖在虎妖面前打了个哆嗦。

“所以说,被你处理过的霓金石,还有霓金精,最后都被镇民拿给凯尔了?那你知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第一个问题,虎妖答是。

第二个则是不清楚。

“主人,小老虎还有话说。”奶糖忽然发出提醒,并且转达了虎妖后面说的那段话:

“凯尔还说,有另一个孩子也会来,他让我改造这个孩子……”

改造方式很简单,只需要把虎妖的怨恨注给那个孩子,再送他一点力量。

改造的方向则是,让他变得力大无穷、暴虐、噬杀……而且,先从至亲下手!

“那个孩子叫什么?”兰疏影想到剧情,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猜测。

虎妖答得很干脆:“大卫!”

男主,那个杀尽父兄之后坐上王座的小王子。

从虎妖这里再也得不到更有用的信息,兰疏影就不再关注它了,这头老虎虽然是污染火种的初因,但是细想也有可怜之处,只因为跟错主人,就被珈蓝夺了自由,落到今天这地步,确实凄惨。

“我在你身上留了咒印,若是以后敢去作恶,必死无疑。你出去之后可以换个地方继续修行,把伤势养好,切记不可造杀孽,不可干扰世间因果,否则谁也护不住你。”兰疏影想了想,还是跟它多说了几句。

虎妖怂巴巴地应下,一双血瞳里满是对自由的憧憬。

火种和虎妖的消失,很快引起了镇民的注意。

兰疏影确定,那个最先接待她的怪人一定是凯尔的心腹。所以在怪人发觉不对想给凯尔报信的时候,她先一步控制住他,让奶糖附在他身上。

到了取霓金石的那天,“怪人”领着镇民走进隧道,抬着她准备好的那些霓金石离开。

“主人,真的就这么白送给凯尔啦?”奶糖还是有点不甘心。

在它看来,红莲是自家人,而这火种相当于红莲的口粮,少一丝能量都是亏了。

兰疏影戏谑道:“这又不是本源,要心疼也该是红莲心疼,你这么积极做什么?”

奶糖气鼓鼓,不说话了。

“把这个单独装好,用讯鹰送给他。”兰疏影把那枚霓金精交给奶糖,已经看不出原先的颜色了,只有纯粹的红,如同不灭的火焰。

里面装的当然不是凯尔想要的所谓神性,而是她拧在一起的几丝火种精华。

她倒想看看,凯尔要这些东西到底用来做什么?

她不需要挨个去辨认哪个是凯尔的人,凡是形貌扭曲的镇民都是常进出隧道的,他们都听“怪人”的指挥,这就足够了。

一箱霓金石走陆路,出大山,再转几条小道,沿着主路向圣都运去,而那块霓金精,为了让凯尔更加相信,她特意先放在一边,直到第三十日左右才让“怪人”找讯鹰寄出去。

最后在同一天抵达。

奶糖懂事地打开远程监控,圣都遥远,消耗的能量很多,可它知道现在不是心疼能量的时候。

画面显示,这些矿石都被直接送到凯尔居住的府邸。由他一一检查过,尤其是那颗霓金精,他看了又看。

这时画面里出现了多吉的身影,提着大剑,满头汗珠,明显刚才在训练。

“凯尔大人,我……有一招不太明白……”多吉是被人指路到这里的,见到凯尔如此郑重专注的样子,他再傻也意识到自己是被设计了,结结巴巴地解释自己的来意。

凯尔倒是不在意,因为以这个孩子的身份和实力,在他眼里只是蝼蚁。

之所以把他留下,一是看中他的资质,觉得可以考量一下,当自己的徒弟。二是他发现多吉有点本事,把多吉从阿加莎身边扣下来,霓金镇那里的人会更好操作些。

可惜他并不知道,多吉的本事是兰疏影教的。

他和颜悦色地对多吉说:“嗯,你先练一会,我待会去帮你看。”

多吉松了口气,没敢细看箱子里的东西,垂着头退了出去。

“这家伙留多吉在那里,一定没安好心!”奶糖义愤填膺地大叫。

“无妨,他对多吉没有恶意。”兰疏影很淡定,“多吉是弃儿,如果有凯尔学徒这一层身份,对他来说能减少很多刁难。”

凯尔检查完毕,将东西仔细收进密室,就出去给多吉指导剑招了。

监控暂时关闭。

女官从门外进来,还端着一盘刚洗过的野果,兰疏影捏了一个,默默地吃完。

女官时不时看她一眼,最后终于忍不住了,问她:“阿加莎小姐,我们已经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月,您找到他们遇到的难题了吗?”

她实在没办法不紧张。

从她们跟着那群怪人回来开始,这个女孩几乎没怎么出过这间屋子,女官敢肯定,她跟镇民交流的话加起来都不会超过20个词!别忘了她们是在接受神庙的考核啊,其他九个候选人绝对不会像阿加莎小姐这样消极。

或许有的队伍已经拿着高分回到圣都了……

女官想到这里就一阵心慌意乱。

她是个好强的人,之所以选择阿加莎,就是认为这位取胜的可能性最大,谁知道来了霓金镇之后会是这样的局面?真是她看走眼了?

兰疏影瞥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抓起第二个果子。

“找到了。”

女官眼睛一亮。

在她再度发问之前,兰疏影抢先问道:“我想再确定一下,找出问题,给出解决方案就可以吗?还是必须在这里等候结果?”

“您不需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只要提出您的建议即可。”涉及到专业问题,女官立即严肃起来。

“可是方案需要启动才知道效果。”

女官耐心地答:“您提出来,我会转达给神庙,您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在派遣队抵达后监督一段时间再回圣都。”

“也就是说,我有权在这里监督,直到我的建议实现?”兰疏影提了一个让女官愣住的问题。

她僵着一脸不可描述,直到兰疏影向第三个果子下手的时候才艰难地说:“理论上,是可以的……”

兰疏影的手收了回去,转回怀里取出一份羊皮卷交给她,笑眯眯道:“这就是我的答案,可以传回神庙了。”

281 今天开始当神棍28

女官讷讷地应了一声,头脑还是有点乱。

她刚要出门,忽然又被叫住。

“阿加莎小姐?”

兰疏影指着她的另一只手,还是笑眯眯的,提醒她说:“这东西有毒,别吃。”

女官眼睛顿时瞪圆了。

她诧异地举起那枚野果因为盘子不够大,进来之前她就把多的那枚握在手里了。

这盘果子是她亲手洗的,没有别人碰过,而且其他女人也在吃,怎么会有毒呢?咦……女官突然看向兰疏影,她记得刚才说话的时候阿加莎小姐吃过两颗!

兰疏影镇定地回望她,忽然面露惊讶,指着一个方向叫道:“那是什么?”

女官下意识回头,冷不防颈后被人敲了一记,懵逼地倒了下去。

……

“抓到你了,小老鼠……”

一道含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让女孩后背冰凉,她想也不想地往前奔跑,然而头皮一阵撕裂的痛楚使她被迫停下。

“你们格拉莫家族下毒的本事还真是每人必备啊……”兰疏影自言自语道。

她早就注意到了这个行为古怪的小女孩。

最初是在奶糖第一次监控镇民生活的时候,她看见这个女孩坐在小木屋的隔间里,披着红袍,双脚抵着椅子前面的圆盘,脸上堆着无悲无喜的麻木。

那时候就觉得不对劲。

后来多留意了一段时间,兰疏影发现女孩不需要出去劳作,肢体并没有残疾,而是习惯性地每天只坐在那里,接受仆人的照顾。

这很有意思,在一个只能达成温饱的小镇里,居然还有这样的阔绰小姐?

兰疏影把她拽回来,耐心用湿布抹掉她脸上的伪装,底下露出一张白皙细嫩的精致面庞,以前见过。

“好久不见,玛姬。”

玛姬瑟瑟发抖,她拼命把身体向下坠,跪伏在地上迭声求饶:“阿加莎,你相信我,我不是真的想杀你,那个,那个果子里只有很轻微的毒素,它只是会让你不舒服一小段时间……”

“我的家族已经没了,所有家人都死了,他们只想让我好好活着!我害怕你在这里会引来神庙的人,被他们发现的话我会死的……我才十岁,只是个孩子,你放过我好不好……”

兰疏影松开手掌,那把被玛姬舍弃的断发纷纷落下,她叹了口气,有遗憾地说:“并不只有你会制毒,玛姬。”

每个世界的原材料略有区别,但药理是相似的,她的毒术本来就足以当玛姬的老师,而且亲口品尝过那枚果实,当然清楚所谓的轻微毒素是谎话。

如果她过来之后没有练武的话,以阿加莎的体质,她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吃了它,我就相信你。”兰疏影一翻手掌,掌心赫然躺着一枚野果。

殷红可爱的色泽,与所有正常的果子无异。

这是她从盘子里拿的第二枚,女官和窗外的玛姬可能都以为她吃下去了,其实并没有。

玛姬吓白了脸。

她不敢吃。

“啧……”兰疏影的笑容透出危险,“年龄不应该是罪恶的保护伞,我不知道你是怎么逃到霓金镇的,如果你安安分分的,或者直接离开,我只会当作没看见你,何必要这样呢?”

格拉莫家族已经覆灭,玛姬应该是他们最看重的种子,在凯尔碾碎这个家族之前,种子一定会被送到安全的地方。

最安全的是哪里呢?

当然是凯尔绝对不会大肆搜查、最好是根本不会亲自过来的地方,比如,霓金镇。

玛姬噙着眼泪拼命摇头,当女神化身的那几年给了她很好的磨炼,但还无法让她面对生死问题仍然无动于衷。

她怕了,也后悔了。

伊迪斯被抓之后,她从父亲口中了解到家里的所有安排,还唾弃过伊迪斯的愚蠢,因为对方手握着最好用的宠物蛇居然做事那么不利索,连带着整个家族都倒了大霉!

如果是她,绝对不会那么容易暴露。

就这样,走下神坛的玛姬重拾制毒术,在父亲的紧急安排下,她卷走一部分药材和财物,带着仆人逃到霓金镇,没想到那天听说霓金镇成了考核地点,而分到这里的,就是间接搞垮家族的阿加莎!

复仇的火焰在玛姬心头燃起。

她开始出门跟这里的女人们交流,跟她们一起去采集,终于等到今天的机会她把那些带毒的野果放在最显眼的位置,由阿加莎身边的女官取走。

玛姬眼看着女孩一口一口吃下去,心里的畅快简直要化为大笑冲出喉咙。

于是她退远了。

没有看到后续,更不知道这个诡异的女孩子是怎么跟上来的。

……

“吃了它,如果你没死,我就放过你。”

兰疏影捏着她的下巴,而她拼命挣扎。

野果距离那张小嘴越来越近。

这时围墙那边转过来一个提筐的女人,她愣愣地看着两个红衣女孩的争执,下意识想叫人,忽然发现那里空了。女人使劲揉揉眼睛,表情慢慢松开,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觉得刚才应该是自己眼花。

兰疏影提着玛姬跃进密林,绕开里面的镇民,很快来到玛姬的家。

这里位置偏僻,平时只有两个仆人在,今天正好都出去干活了。

她把玛姬丢到那个简陋的“神座”上,强硬地把野果塞进她嘴里,然后抬高对方的下巴。

荔枝大小的块状物顺着玛姬的喉咙下去,她身上很快就有毒发的症状。

就在这时奶糖叫了起来。

“主人,系统发布紧急任务,救援女主!”

“什么意思?”

她记得之前说这个世界的资料没开放,南明府系统给所有任务者的提示是,提前找出女主就有高额加分。

目光落在玛姬涕泪横流的脸上,兰疏影皱眉:“她就是女主?”

奶糖说:“应该就是她,救援任务的地点是霓金镇。”

兰疏影略微沉吟,让奶糖现在出去附身一个镇民,过来把玛姬带走。

以她的经验,救援任务的报点提示每个小时都会发生新变化,把玛姬扔远一点,别把任务者引到这里。

282 今天开始当神棍29

如果玛姬是女主,家破人亡之后被送到深山小镇,而且怀着满腔仇恨……这种路线,按正常的剧情发展规律,她应该在这里遇到什么贵人或者金手指,这样才好在将来杀回圣都。

兰疏影在这座三层木屋里转悠一阵,终于,循着一个微弱的呼吸,她打开了破旧的壁橱门。

男孩脸色苍白,颧骨透着潮红,侧躺在狭窄的壁橱里,一头标志性的红发揭示了他的王族身份,但是他现在的情况不太好。

他受伤了,额头用布缠了几圈,还能看见渗透上去的血迹,这里空气憋闷,他在昏迷中呼吸不太顺畅。

兰疏影把手放在男孩额头上感受了一下,隔着几层布料也挡不住滚烫。壁橱里垫了薄被,看起来打扫过,但间隙里一定还有灰尘。

让一名伤者住在这样的环境里,是很不负责的。

她把男孩抱到床上,喂了点水,然后解开布料检查伤口。

包扎手法很稚嫩,应该是玛姬干的。从伤口形状来看,是磕伤,没处理好,裸露的皮肉还沾着沙尘,红肿溃烂的伤口跟布料紧粘在一起。

最近她在绘图,没注意小镇里的情况,并不知道大卫是什么时候被玛姬带回来的。如果他已经在壁橱里高烧多日,到今天还没死,真该感谢他身上这份男主光环。

或许是弄疼了他,大卫哼唧着睁开眼睛,挂着血丝,显得他愈发懵懂可怜。

“别动,我要帮你处理伤口。”

大卫昏昏沉沉的,听见女孩的声音,他愣了一会才小声问道:“……不是处理过了吗?”

兰疏影顿了一下,心想这孩子大概是烧糊涂了。

又一想,他伤得这么重,可能上次就没看清楚玛姬,而她同样穿着红裙,认错人也不奇怪。

大卫等她处理完,没有喊疼,末尾很乖巧地说了一句谢谢。

伴随着这句感谢的,是他肚子里突然的咕噜声,小家伙的耳尖立马红了。

这时木屋外面传来脚步声,那两个仆人回来了。

兰疏影抱起大卫,用薄被盖在他头脸用来挡风,然后从窗口飞了出去。

腾空而起的一瞬间,大卫瞪圆了眼。

他,他在飞?

不是,是这个小妹妹在带着他飞!

他很想起来看看她的背后,或许就像母亲讲的那些故事里一样,她是女神的使徒,一定有双洁白漂亮的翅膀!

“你再动就要掉下去了。”女孩的声音含着笑,让他莫名地想起杯子里摇晃的美酒。

大卫的脸蛋挂着酡红,支吾一声,趴在她身前不敢再动,像只害羞的鸵鸟。

从体型上说,八岁的大卫显然比六岁的阿加莎大一圈,视觉上很不协调。被公主抱的人生体验,对这位尊贵的小王子来说大概也是第一次吧。

……

与此同时,接到救援任务的九名任务者正在从各个方向朝着西部山脉前进,然而,任务给出的地点每个小时都在发生变化,这让他们烦躁得直抓头发。

一个面容扭曲的怪人扛着麻袋大步奔跑。

“他”的脑子里映着最精确的地图,并为自己计划了最周密的路线,以确保完成主人交待的任务带着玛姬,跟他们玩一场躲猫猫的游戏。

越久越好。

……

女官放出了那只讯鹰,它脚上系着一卷羊皮。

她悄悄看过,直到现在还忘不掉那种震撼的感觉。

阿加莎小姐如果是人,一定是谁也比得上的天才,但她愈发相信另一种可能,这个女孩是神灵给帝国的一份恩赐。

她在羊皮卷里简述了两个步骤。

一是修路。用霓金镇多年储备下的石料修一条平坦的大路,与山外的路相连通,将货品向外输出,也可以将生活物资运进来,用以改善镇民的生活条件。其他地区的人到霓金镇工作的可能性也会增大。

二是利用当地资源制作特色工艺品,由神庙负责筛选合格品并运往圣都,分级向下出售,利润分成。

羊皮卷后面还绘制了六种工艺品样式,分别是扇子、发饰、镯子、灯笼、面具和石雕。

女官敢保证这些都是从来没见过的新鲜玩意,而且样样精致,她只看图就忍不住动心了。如果它们真的变为现实,流进圣都,全圣都的人都会为它们疯狂!

为此,她选择了速度最快的壮年讯鹰,务必把羊皮卷第一时间送到神庙。

可她一定没料到这只讯鹰会在半道上被人打下来。

距离圣都还有十公里的林子里。

讯鹰在这对魔掌里发出最后的悲鸣。

这人用兜帽遮住扭曲的怪脸,身边斜躺着一个气息奄奄的女童。他把羊皮卷拆下来,绑到另一只瘦弱的病鹰脚上,望着它有气无力地飞向圣都,怪人憨厚地咧开嘴。

这也是主人的吩咐,“他”监控了好几天,特意选在讯鹰的必经之路上把它劫下来。

当时“他”问过主人为什么要这样。

主人说:“被剥夺神性的阿加莎想不出什么像样的点子,要让凯尔相信这份羊皮卷比霓金精出发得早,只是出于意外,到达晚了一点。”

送走那只老病的讯鹰,怪人踢了女童一脚,这个擅长用毒的凶手还是没断气。

“他”只好把人背起来,继续赶路。

……

多吉目送那个高大的背影远去,眼中的崇敬渐渐消减。

凯尔是一座巍峨的高山。

一个普通人站在人潮里抬头看他,就好像站在山下直视挂在峰顶的太阳,会被他的光芒灼痛双眼,除了这份纯粹的光和热,再也不会联想到更多东西。

然而当多吉有机会跟这位大人物朝夕相处,他发现,褪去那层人造的光芒之后,凯尔也是人。

多吉的感知一向敏锐。

譬如在阿加莎身上,他仿佛看到皓然明月,清冷孤傲;而从凯尔身上,他看到的是血海枯骨,那股浓烈的恶意使他惊疑难安。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他宁可不学这些剑招和技巧。

今天,凯尔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办。

多吉垂眸收起大剑,心情很沉重。他想离开这里,去霓金镇找阿加莎。

这时有阴影将他笼罩住。

他惊讶地抬起头,正对上凯尔平静的双眸。

“多吉,我有个任务要交给你。”

283 今天开始当神棍30

多吉的人生从那句话开始又扭转了一条轨道。

他不明白这样的安排有什么意义。

凯尔剥夺了他学剑的权利,反而给他安排了一系列令人头疼的课程,俨然要把他朝着一名贵族子弟的方向培养。

更让多吉心慌的是,他收不到阿加莎的信了。

昨天晚上他终于通过了一门考核,精疲力尽地把自己摔回床上,随后竟然梦见凯尔大人持刀穿过阿加莎的胸口!

太可怕了!

冷汗顺着男孩的耳后根流进颈窝。

“小伙子,打起精神来!你可是要去见大人物的。”他的仪态课导师促狭地挤挤眼。

多吉心里一跳,立即追问道:“您说的大人物是谁?比凯尔大人还厉害吗?”

对方哈哈大笑,“这个,怎么说呢……你见到就知道了,凯尔大人是很听她话的。”

她。

多吉记住了这个发音,说明他即将见到的是一名女性。

“嘿,不能这样,来,看着我的动作,小指要再往上移一点儿。”导师的教学是极有耐心的,只在极偶然的时候忍不住流露出眼底的轻蔑,那是身为一个圣都本地人对偏远地区山民的不屑。

课程还在继续。

多吉咬紧了牙关,无论凯尔需要他做什么,至少目前他接触的这些是对自己有利的,他一定要坚持下去。等阿加莎回来,他要送给她一个崭新的追随者。

……

红发男孩自己解开包扎伤口的束带,对着水面照了一会儿,欣喜地笑出小虎牙,“你真的不是神的使者吗?你用药的本事比王宫的医官还厉害!”

兰疏影摇摇头,“我不是,但我是神的朋友。”

“哈?”大卫第一反应就是她在开玩笑,他严肃地说:“这种话你以后千万不要说了,如果被别人听见,会送你上火刑架。”

“你相信女神的存在吗,小王子。”兰疏影觉得有点好笑,就她所知,帕拉曼王跟神庙的关系可以说是水火不相容。

大卫更认真了。

“我梦见过她!可是没有一个人肯相信我,父王还狠狠地揍了我一顿,所以我才会跑出来。等我找到女神,一定要让她帮我把父王也揍一顿!”

他挥舞着拳头,气鼓鼓的样子很是灵动。

这是帕拉曼王最宠爱的一个儿子,他不需要像他的兄长们那样学习许多学科,而是尽可能保留着孩童的天性,始终好奇着宫外的世界。

兰疏影对他的梦境很感兴趣,顺便询问他为什么会来霓金镇。

大卫说他只是想找到梦里那条遍地粉红花瓣的小路,路的尽头有个很重要的人在等他。有一天,他看见德古女神的雕像,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那就是他梦里的人。

他说着,还折下一截树枝,在泥地上绘制出那种粉红花朵这是他目前在梦境里仅能看清的东西。

兰疏影凑上去看了看,觉得很像桃花。

周围那些树的形态跟桃树也很相似,而帕拉曼帝国是长不出桃树的。

她深深望了他一眼,问:“你还记得那个等你的人吗,我很好奇。”

男孩苦恼地挠头:“我记不清她的长相了,是白衣服,头发很长很长,还抱着一只小白狗。”

他说着,画出一个宽袍大袖的无脸人。

小王子的绘画功底不好恭维,但至少能认出那是东方特色的衣裳,而“小白狗”的耳朵很尖,没猜错的话,它应当是只小狐狸。

兰疏影心里叹了一声造化弄人。

这不知是书生的第几世了,他终于记起那只跟他盟誓的九尾天狐,可是狐狸早在几百年前就被打散了,那是她罪孽未清就私自逃离的代价。

大卫并不在意她没搭话,能有个安静的听众就很值得他开心了。

他继续述说其他的经历:出宫后,他找着找着,有天在野外遇到狼群,拼命跑,拼命跑,直到一个人救了他。

“他告诉我只要能在第二天太阳落山前找到霓金镇,就收我当他的学徒。”大卫不太高兴地说:“我觉得自己被骗了。”

这个纯真的孩子并不愚钝,当他静下心来细想,就会发现其实从他出宫开始,一路上总在受到各种各样的引导。直到将他引到霓金镇为止,那种感觉就消失了。

这里是旅程的终点。

也是阴谋的起点。

兰疏影考虑过,凯尔试图把大卫改造成一个暴虐的家伙,将来他会从至亲开始屠戮,那么王室必将面临一场血的洗礼。

以神庙和王宫愈发恶劣的关系,这对神庙显然是很有利的。

因为改造大卫的是虎妖,而虎妖跟凯尔曾是不错的朋友。就相当于,大卫这张王牌始终牢牢攥在凯尔手里。

而在剧情的力量下,大卫在霓金镇外受伤,被躲在这里的女主玛姬救回来,两个孩子在童年时期已经结下一份交情。所以才有了系统给出的那句提示:女主,是帕拉曼大卫王的情妇。

唔,这个未来的情妇,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兰疏影默默地想着玛姬那张精致的小脸,忽然觉得有点眼熟。

她在记忆里翻找一阵,终于找到了那份模板。

剧本变得更有意思了长大后的玛姬,如果眼睛细长一些,发色和瞳色改一下,光论皮相,跟狐狸大概能像个七八成。

“我还想梦到她……”身边传来大卫的叹息声,他惆怅地说:“我还没看清楚她长什么样子呢。”

兰疏影顿了顿,颇有感慨:“你以后会看见的。”

她指的并不是玛姬。

随着大卫慢慢长大,他的灵魂强度会越来越高,那个关于前世的梦境自然会变得完整。

他将会耗费很长的时间,去寻找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

“你这么说话的样子很像我的祖母。”大卫鼓着脸小声抱怨起来,他真的很喜欢跟这个小妹妹相处,可是她总在给他压力。

“我说过,我是神的朋友,活的时间比你祖母还要长。”

“那你也是神吗?”

“暂时还不是。”

“父王说神庙里住着一群不好的人,让我不要跟他们打交道。如果你也是神就好了,你可以住进去,把那些坏人都赶跑。”

兰疏影眸中滑过一丝笑意,轻声道:“如你所愿,小王子。”

284 今天开始当神棍31

大卫不知道这位新朋友每天都在忙活什么,她要么在房间里冥想,要么画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还经常带他去山里捉毒蛇,现在柜子里已经攒起来几十瓶毒液了!

开始时他觉得跟她一起做事很有意思,可是渐渐的,他感到乏味,甚至想继续踏上寻找女神的旅途。顶点x

一天,大卫惊慌地从外面跑回来。

“阿加莎,你在吗?”他喘着粗气,“我发现一件怪事!”

“我们恐怕出不去了!今天,我救了一只从树上掉下来的小鸟,还把它放回窝里,然后我继续往前走,路上还采了一捧果子吃,结果,结果……又遇到那棵树!”

“我确定就是早上那一棵,上面的小鸟还认得我呢!”

兰疏影放下笔,其实她乍一听大卫的描述就明白了。

这种情况有一个很通俗的称呼:鬼打墙。

火种在山里待了数百年,在这里形成了负能量辐射域,现在作为根源的火种和虎妖都不在原处了,这个域本来该渐渐消失,但是时间会很长。

她借用辐射域的力量布了不少防御阵和困阵,这能促进辐射域更快消失。

外面的人想攻进来,很难。

里面的人想出去报信,也几乎没可能,他们找不到路的。如果她没把困阵关闭的话,哪怕一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

“或许,是你的女神在提醒你不要离开这里吧。”

大卫很快接受了这个解释,再次开心地笑出小虎牙。

兰疏影不希望这孩子出去。

凯尔目前已经收到霓金精,在他心里,阿加莎应该已经不再拥有神性。

帕拉曼人的认知里,神性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神性高的人可以更好地使用心灵沟通术,冥冥中对危机有一定的感知,从而避祸得福。兰疏影不知道狐狸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但是狐狸已经消失数百年,神性一说却依旧沿袭,那么这可能只是被狐狸发现的一种规则。

另一方面,神性高也表现为更有智慧,性格沉稳,在孩童身上体现得更明显。

由此反向推敲,失去神性的孩子不一定会死,而是会变成一个白痴,或者狂躁症患者。

就像最开始芭芭拉做的那样,她把阿加莎关在黑屋里,用兽血刺激她发狂,一旦阿加莎表现出狂躁的迹象,她就可以污蔑这个孩子失去神性。

此外,凯尔把大卫弄到这里就是为了下黑手,如果大卫活蹦乱跳地出现在外面,凯尔会第一时间看出霓金镇出了问题。更别说以大卫的天真,他很容易把她在这里的情况说给别人听。

“大卫,现在有一个机会,可以让你离神更近。”兰疏影缓缓开口。

“嗯?什么机会?”

“做我的学生,我会教给你一些东西。”兰疏影认真地说,“你可以变得更强健、更聪明、更长寿,当你的体质突破一定境界之后,那个梦境也会变得完整。这些,你都可以在以后一一证实。”

尊贵的小王子早已为那个梦境着魔,人们越是不准他再提这个梦,他就越渴望证明德古女神的存在,而且甘愿付出更多,只为触碰到她的裙摆。

面对眼前的诱惑,他轻易地按下了“是”的选项。

对于阿加莎是否具有这些能力,大卫心头仍有疑虑,但是他愿意尝试。因为,除了阿加莎,他身边已经没有一个人会认真听他讲述那个梦。

仆人们只会跪下,瑟瑟发抖地提醒他,神不能妄议。

兄长们只会郑重地警告他,这种话不准再提,尤其不能让父王听见。

而父王知道以后,暴跳如雷,一边咒骂着神庙里那些“啃梁柱的老鼠”,一边痛快地赏了他一顿鞭子。

大卫迫切需要一个愿意相信他的援军。

即便她看起来比他还年幼。

……

“别怕,这次失败了不要紧,我们还可以重来……你,今天先好好休息。”

红地毯上躺着破损的霓金精,火焰精华正顺着矿石的裂缝不断流逝。

凯尔说完这句话,摸出一个块状物,解开层层包裹,终于暴露出一块完好的霓金精。他小心地将它凑近那团艳红的精华,直到完全吸收。

女人始终目光呆滞地瘫坐在神座里,下垂的唇角,堆着僵硬和苦涩。

凯尔知道她并没有失去神智,她只是单纯不想看见他。

他们曾是无话不谈的挚友,但是后来……德古娜已经很多年没对他开过口了。

“今晚月色很美。”凯尔离开前忍不住又回过头,他像个初恋少年一般期冀地问心上人:“你想出去看看吗?”

德古娜无动于衷。

起风了。

拂起她鬓边一簇卷曲的栗发。

同时将一阵悦耳的笛声吹进她的耳朵里。

德古娜平放在扶手上的手掌猛然握紧,水雾开始在她麻木的眸中积聚。

凯尔忍不住露出一丝喜色,“奈芙丽……”

然而神座上的女人骤然愤怒起来,她憎恨地瞪了他一眼:“你不配叫我的名字!”

这是一个很好笑的事实:凯尔努力让全天下都忘记女人过去的真名,他恨不得只有他自己知道她并不叫德古娜,但是如果在女人的心里列个名单,他绝对是第一个被严禁叫出这个名字的人。

因为,他先是扼杀了她的爱情,继而是她的自由。

她并不是不会流血,而是有一个人坚持宣称她从没有过初潮。

他把她禁锢在神座上,不能哭,不能笑。只为了满足他自己的私欲,不放她离开神庙。

每个白天,她像雕像一般接受信徒参拜;每个夜晚,她独自在房间里缅怀那个早已逝去的少年。

她觉得这具肉身其实早就死了。

可是她的灵魂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得到自由呢?

……

凯尔黯然离开。

年迈的大祭司目睹了这一幕,而后叹息,“可怜的孩子……”

笛声还在继续。

并不是演奏给帕拉曼王听的宫廷竖笛,而是用草叶做成的简易笛子,吹出的声音更加纯朴清透。

德古娜最终没有忍住,她从神座里起来,迈开不太灵活的双腿走到窗前水中映着漫天星河,数盏莲灯从上游漂下,照亮了草丛里侧坐着的孩子,他专注地吹奏着,并没有察觉到有人在关注他。

“阿努涅特……带我走。”听着定情小调重复的旋律,女人将脸埋进臂弯,无声地大哭起来。

285 今天开始当神棍32

高塔上的两个人监视着草丛里的吹笛男孩。

这项工作有些无趣,他们正在进行一场更加无聊的对话,用以打发时间。

“我总觉得不太踏实。凯尔大人这样做,会不会把德古娜推得更远?你看见那边窗口没有,她在哭呢,啧啧。”

事实上,他心里还卡着一句:什么女神化身,只是个冒牌货色。

当然,他不敢说。

“伙计,那可不是我们该担心的问题。要是这法子没用,凯尔大人也只会砍掉那个出主意的人,而不是我们!说起来,该感到担心的应该是底下这个小家伙才对,呵呵,他现在扮演的可是小时候的……”

“闭嘴!你不想活了?”

“啊……哈哈,今天喝了点酒,脑子不太好使。”

凯尔的府邸里最近来了个智囊,据说是没落的贵族,一个流浪各地、四处留情的花花公子,之所以能被凯尔重金聘请,就是因为他在爱情这门骗术哦不,艺术上的极高造诣。

“这个小家伙,是叫多吉?可惜了,要不是被那朵牛屎花挑中,他以后没准就是凯尔大人的弟子了。”这人的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

学徒和弟子,同样是作为学生,地位却有天壤之别。

“那也是他自己犯愣,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有什么好倔的,我听说这小子不但拒绝了桑德拉,还把他揍掉一颗门牙!”

“哈哈哈!干得漂亮,怪不得牛屎花这两天不来厨房蹭饭了!”

花花公子桑德拉是个男女通吃的角色,他最近几年喜欢亵玩倔脾气的男童,恰好多吉练剑时被他看见,追求不成,怀恨在心,多吉的名字就登上了这次的行动名单。

凯尔曾经很乐意培养多吉。

但是他等候了许多年,现在已经没办法再忍下去。

如果德古娜始终对他是那样的态度,他等得再久也无法得到她的心……索性,就把这次追爱行动,交给他的爱情智囊全权负责。

看见桑德拉选定的这个人,凯尔当时稍微皱了一下眉头,也就答应了以他的地位,随口说一句需要学徒,竞选的人可以绕着圣都排几圈,区区一个无根浮萍般的多吉,太容易被牺牲了。

笛声还在继续。

多吉微蹙眉头,他察觉到背后有两股恶意,不算浓厚,但是刺得很难受。

还有不远处那个窗口,凯尔让他特别留意的那处,那里有一股盘旋不散的悲伤,附近的草木都为之动容。

女神化身,德古娜?

他不由得有些紧张,继而吹错了一个音符。

高塔上的两个人立即停止了对话,四只野狼般的眼睛瞪视着他。

“这个小崽子!”

“嘘,别说话,有人过去了。”

确实,德古娜派了一个侍女过去。

从那个晚上开始,多吉成为唯一可以跟随在德古娜身边的男性侍从,他的工作只有一个,就是在闲暇时用草叶笛为她吹奏那首小调。

这个谨慎寡言的男童很快得到德古娜的喜爱与信任。

他与她同进同出,甚至受到大祭司召见。

那次短暂的会面后,多吉成为大祭司的挂名弟子,还得到了宝贵的神庙编制,开始跟着讲经班学习。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个孩子只要继续稳稳地走下去,一定会是最有前途的祭司,甚至……还有可能接下大祭司的位子。

再次与目光阴鸷的凯尔狭路相逢,多吉恭谨地伏在地上以示尊崇,而凯尔只是冷哼一声,在他耳边说:“别忘了你是谁的追随者。”

多吉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阿加莎……

……

他曾听阿加莎说过一句话,觉得很有道理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在阿加莎音讯全无的时候,他总拿这句话来安慰自己。

然而当凯尔把这层纸明晃晃地捅破,他就再也不能继续自欺欺人了。

进入神庙之后,他小心查过关于考核分配的卷宗,阿加莎原本该被分到一个渔村里。

将她改派到霓金镇的命令落款很简略,是缩写,但他认得那字迹笔画里透着桀骜和疯狂,那是凯尔的亲笔签名。

阿加莎在凯尔手里,她可能有危险。

而他,能为她做点什么?

……

如果兰疏影看见了圣都里发生的一系列事,可能会想办法让他安静,什么都不用做。

可是她什么都没看到。

因为奶糖正带着女主在外面流浪,它不回来,代表她失去了监控远方的这双眼睛。

她还在为抗蛇毒血清忙活着,而且研究刚进行到紧要阶段,就算奶糖在这里,她也没心思去看外面的动静。

现在的霓金镇是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外人进不来,原住民出不去,一切井然有序地进行着,跟她没来的时候一样。

不,除了有一点差别。

被奶糖附身过的第一个“怪人”反抗过于强烈,导致不可复原的灵魂创伤,简单来说,他现在是个只会流口水的白痴,镇民们都去看望过。

对于他的骤然发病,他们感到很遗憾,随后选出了某位曾经的二号人物,没几天,就彻底取代了“怪人”的地位。

兰疏影对他用了一点毒素,这位二号人物对凯尔的忠诚度没那么高,立即哭喊着跪倒在她脚边求饶。

她给了他更多毒药,而解药保管在她自己手里。

人性的恶毒之处在这个辐射域里被百倍扩大这个人,很快就给他的所有下属派发了含有毒素的食物和水。

有句话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而在他的观念里,应该改为:独自受罪,不如大家一起受罪。

……

就这样,霓金镇已经彻底归入兰疏影的掌控。

大卫没看懂她的手段,却很认可这个结果。

他变得更乖巧了,而且,他对她说话时的语气……也越来越像在面对他口中那位凶悍的祖母。

在他身上,兰疏影隐约找到了当初教导镇戈的感觉。不过镇戈没有他那么天真贪玩,而是会一板一眼完成她的所有作业,然后安静地跟在她身后。

大卫则喜欢在课余时间找她聊天。

他对所有神灵都感兴趣,直到接触到科学这门课。

他的世界观已经委屈地被颠覆了,正是需要重塑的时候。

286 今天开始当神棍33

“老师,如果这些神迹都可以用科学来解释,那么神还存在吗?”小王子面露迷茫,“我见过很多人向神祈祷,他们走的时候很满足,可是神并不能解决他们的贫穷、饥饿和疾病。”

兰疏影想了想,说:“神不渡苦,你尊崇的神应该在你心里。如果有一天你决定用信仰驱使你的子民,那么必须用王权为它护航,神不愿解决的问题,你去帮他们解决,他们自然会拥戴你。”

大卫点点头,噘着红润的小嘴说:“老师,我好像明白了一点……但是……”

但是再想得深一点,又是一头雾水。

兰疏影理解地说:“没关系,慢慢就明白了。”

今天的课程已经结束了,她招呼大卫和女官过来帮忙搬东西。

这里有很多块霓金石,它们整整齐齐地码放在木板上,土黄光润的表面,鹅卵石大小的体型。不仔细看的话,或许会以为这是刚做好的某种面点。

“搬到哪里去?”

“去屋顶的平台,让它们被太阳光照射到,太阳落山的时候再收进来。”

这些是用来做灯笼的。

她差遣镇民们用石头雕刻了一批灯柱,尺寸是有标准的,高度大约20厘米,上面是类似亭子的造型,底下则是莲花台。

底座正中特意挖出弧形凹陷,用来搁置霓金石。

现在帕拉曼帝国的照明技术并不高明,富裕的家庭爱用蜡烛,次一些的则是烧动物油脂。像是阿加莎老家那样的贫穷地区,油脂常用来抵税,晚上就只能一片漆黑了。

蜡烛和油脂烧起来有怪异的气味,还会形成烟雾,使用起来很不愉快。

兰疏影知道霓金石的存在之后,忍不住想到了它在生活领域的妙用异界版的太阳能电池。

鉴于霓金石可以储存能量的特性,把霓金石露天暴晒,吸收太阳的光和热,蓄满之后塞进莲花灯里,就成了持续时间极长的灯芯。

唯一的缺陷是它没有开关,但是无毒无味,不会造成火灾,这已经是划时代的进步了。

对于贵族老爷们来说,在卧室里摆一盏永不“断电”的暖灯,实在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而它精致的外形又可以引起无数女性的尖叫。

经历了前两个实验批次之后,这一批莲花灯做工更加讲究,与图纸已经无限接近。

镇民们摄于毒素的威胁,心里对她原本有一分怨气,但是看出了莲花灯的商机,他们果断决定扎根在这条船上,期待着它载他们去往更辽阔的海域。

就在所有人摩拳擦掌努力工作的时候,大山外走来一群姿态懒散的访客。

大卫实在弄不清楚老师对他们究竟是不是真的欢迎。他只觉得阿加莎的笑容里带着莫名的意味,好像,很危险的样子。

这些人是神庙派来的。

正如女官先前介绍的那样,这边递出方案,神庙派出负责实施的人。

但是女官跟在白马后面认清楚带队的人之后,她的脸顿时黑了。

“阿加莎小姐,这是一次毫无诚意的派遣!”女官强压着怒火。

领队的人是出了名的好吃懒做,混吃等死,她完全不能理解,以凯尔大人对阿加莎小姐的看重,怎么会派遣这种人过来当监工?

还有,瞧瞧他带来的那些人,保卫队没有保卫队的样子,劳工也没有劳工该有的样子,连站在原地都站不正,能指望他们来干活?

啊呸!

兰疏影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微笑着说:“我们需要的是做事的人,而不是诚意。”

她慢悠悠地将盛放毒药的器皿摆了一排,指尖在桌面上轻点了几下,和颜悦色地招呼小王子过来:“大卫,你替他们选一样吧。”

这些毒有的是液体,有的是粉末,颜色各异,是她综合对比了山上各种毒草的药物特性,一一配置出来的,当然也都有对应的解药。

至于蛇毒,那东西现在还没办法配置一对一的解药,因为抗蛇毒血清的制作需要更精确的设备,至少还要再等一段时间。

女官从兰疏影摆放器皿开始就安静了下来,先前的愤怒一扫而空是她晕了头,她被神庙的名头吓到了,忘记了这段日子阿加莎小姐是如何控制住那些怪人的。

大卫突然被点名,有点不好意思,他弱弱地指向其中一味毒性偏中下等的器皿,眼神还透着犹豫。

“那就用它。”

兰疏影唤来霓金镇现在的领头人,让他去给神庙来客们准备晚餐。

那注定是丰盛的一餐。

远道跋涉而来的人,面对信徒衷心的款待,一般来说是毫无防备的。

等他们吃下去,毒发,自然就老实了。

还是那句话,她需要的是能做事的人,只要他们进了霓金镇,那就按她安排把路修好,把东西做好。

是龙得盘着,是虎也得趴着,在她的地盘上,这群人还想拿腔拿调?说不定,还想在这里过着被人伺候的舒适生活,甚至不用完成她的方案,只想着混到时间差不多了就能回圣都?

对于这些可能性极大的想法,兰疏影只有一句答复:想都别想。

她扩大了困阵的范围,使其笼罩住以霓金镇为中心的方圆一百里,并且在地图上做了详细的标注,施工图纸、注意事项等,也都给他们安排得明明白白。

第二天,当神庙来客们陆续接受事实之后,这场轰轰烈烈的修路计划,开始了。

……

与此同时,圣都的委员会正在进行一场气氛沉闷的会议。

会议的主题可以概括为是否有必要更换支持的候选人。

由于凯尔上次对格拉莫家族的清洗,委员会随之撤职了两位受贿的副会长。

会长向来擅长见风使舵,也同样深谙两不相帮的道理,任凭神庙与王宫之间风潮暗涌,他只管自己这一亩三分地。直到委员会内部的风声已经倾向阿加莎的那天,他才隐约表露出自己对这个小女孩的支持。

然而,阿加莎似乎对他们的支持并不在意。

她与他们已经彻底失联了。

而现在,他们发现了一件更要命的事。

据探子说,凯尔收到了来自霓金镇的信件,派遣队已经走了半个多月,为首的却是“废物”杜库。

这代表什么?凯尔已经放弃这个小女孩了?

不安开始在会议桌上蔓延。

287 今天开始当神棍34

这场会议最终以继续查探作为结尾,至于下一次会议的召开,那就要看探子的回信了。顶点x

也有人看出了会长的敷衍。

现在他们的人根本无法进入霓金镇,更怕因此触怒了凯尔,那可一点儿也不划算。其实,这群人只能聚在一起耍耍嘴皮子,更多的事,他们什么也不能做。

如某些人所想,那个名叫多吉的男孩确实发达了。

他用一手看起来很是粗陋的医术减缓了大祭司的病痛,大祭司一高兴,直接把他收为亲传弟子。

因为多吉的归属问题,大祭司甚至不惜跟德古娜当众争执。

最后是德古娜让了一步,允许多吉跟随大祭司学习,当然,这并不影响她对多吉的宠爱那是一种类似对待弟弟的感情,势要将他护在自己的羽翼下,以防被某人所害。

直到……她护不住为止。

“大祭司可以保护好他,会比我做得更好。”德古娜喃喃道。

今夜的风很大。

她窗台上的藤萝被疯狂绞动着,像疯癫的老妇在拼命甩动头发,或许还能甩出虱子来。悬挂在墙上的鹿头装饰被吹落了,砸在地上,一片碎影,昭示着不祥。

那个魔鬼将在今夜造访。

德古娜平静地走出浴室,在红地毯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她自己用帕子绞干头发,捏起金梳,仔细把它们梳理整齐,再敷上他亲手调制的睡莲香油,紧跟着又用油擦拭了耳后、锁骨,还有微凸的小腹。

今天这里不会有侍女,她独自完成了这份细致的准备工作。

如过去的很多次一样。

他来了。

携着风里的不祥气息。

他很高兴,因为,这个只有他造访过的小房间里飘着一股沁人的香气这是他最爱的味道,而不是她惯用的茉莉香。

凯尔一把将女人拉进怀里,他一声声唤着她的名字,另一只手已经解开那件宽大而圣洁的白袍。

德古娜的眉眼始终是一片平静,就连平日里蹙眉的动作都没有,似乎是已经认命了。

反抗了无数次以后,她终于学会了顺从。

“我好高兴……真的,好高兴。”

凯尔追寻着她身上的睡莲幽香。当他埋首其中时,德古娜的眼睛往上仰视着天花板,唇边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一滴清泪顺着她眼角滴到凯尔的皮靴上。

凯尔顿了一下,疼痛沿着心口深入脊髓,他不但没有抬头,反而发狠地咬住一块皮肉!这位骑士对力道把握得很精确,反复折磨,那儿竟然没有出现哪怕一丝血痕。

男人凶狠地咆哮着:“不准再想他!你只有我,今天,明天,还有以后,你身后只能有我!”

“是,我只有你。”

德古娜的声音十分缥缈,但直接激起了男人的疯狂。

这是一场掠夺。

过去他夺走的是她的大部分尊严,今天,她把仅剩的那点尊严亲自一脚一脚碾得粉碎,把自己递到魔鬼的嘴边。

只为了,让他后悔。

凯尔早已迷醉在这场梦里。

她给了他躯体上的欢愉,而她的温顺则使他的灵魂得到升华!直到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猛然抽离!

血,看不见边际的血海。

它们像圣河的潮汐一般壮阔而无法遏止。

女人仰躺在血河之上,脸白得几乎透明,她微睁着眼睛,疼痛撕扯着她的灵魂,她机械地望着天花板上的月亮花纹,嗫嚅吐出一个名字:“阿努涅特……”

“你怀孕了……”

凯尔脑中几乎一片空白。

他刚才做了些什么?

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他期盼已久的孩子!而现在,他将失去她!

……

陶碗碎成一地深色的花。

莲花灯照得红衣女童脸上晦暗不明。

“怎么了?”大卫本来即将走出房门,听见这声音,他疑惑地转过头。

经过好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经越发相信一件事,阿加莎或许是一位继承了前世记忆的智者,她永远冷静沉着,心细如发,不会做出粗心打烂了器皿的事。

兰疏影皱着眉说:“有人动了我的东西。”准确说,是她放在霓金精里的那些精华。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她眼前出现了几幕影像,是通过火种反馈给她的。

她看见了凯尔,还有一个看起来很惨的女人,对了,女人眉心有火焰神纹……还有房间里的装饰,跟神庙是一脉相承的风格。

那是德古娜?

好像发现了什么大新闻。

她很确定,那个女人刚经历过一场并不情愿的……掠夺。对方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但是出血量很大,目测应该是因为流产。

连月经都没有的女人,流产?她和凯尔?

兰疏影突然想起,她面前就有一个可能近距离接触过德古娜的人。

“唔……德古娜从来没有快乐过,她很可怜。”大卫在脑中搜刮着有关的印象,“二哥跟我说过,她原本可以当我的婶婶,可是叔叔死前拒绝了她,然后她就又回去了。”

“回去?”

“嗯嗯,回神庙!她卸任过,大哥说王宫在给她准备婚礼,还没准备好,叔叔就出事了,那年他跟凯尔大人一起去围剿渎神者,里面有几个厉害角色。”

渎神者……这个词有点刺耳,兰疏影眉心微不可见地一紧,继而舒展开来。那曾是加在她头上的罪名,可是随着她打破禁锢,过往的断罪也该粉碎。

回到大卫的讲述上,他叔叔,也就是帕拉曼王的弟弟,跟凯尔一起行动的时候死了,而凯尔对德古娜明显……

情杀两个字几乎脱口而出。

兰疏影记得,以帕拉曼帝国的传统,如果新郎在婚礼前夕不幸身亡,新娘的命运则以他的遗言为准。

如果新郎要求履行婚礼,他的亲人会把尸身做成人偶,跟新娘完成婚礼之后,把他俩绑在同一条小船上,沿水放逐。

如果新郎想放过女人,那么他会拒婚,此后新娘可以另行婚嫁。

德古娜没能嫁给那位可怜的新郎,也没有嫁给其他人。

她回到神庙,继续做一个冷清的女神化身,独自忍受那种无人可以交心的孤寂。自由、快乐、尊严、忠贞……她什么都守不住。

288 今天开始当神棍35

九辆马车几乎在同一时刻驰达圣都。

它们各自的小主人隔着窗帘对望,经过三个多月的历练,这一双双眼睛被渡上一层与年龄严重不符的深沉。

她们之中,有的人内心虚软无力,只好虚张声势;

有的则将得意藏在深处,以冷肃或不安来示人。

然而在对望的那一刻,她们都是面无表情的,唯独眼睛里透出异常的光,宛如一群等候提审的囚徒。

负责迎接候选人的工作人员特意在圣都外设了站点,在此之后,他们轮班等候了接近半个月,还是没等到最后那辆车。

当值者抓着册子,几乎愁白了头发。

上面还有最后一行没被划去的字:阿加莎,霓金镇。

如果要问九个候选人为什么会卡着同一天回来,当然是得到了提醒。

可能来自委员会的某个成员。

可能来自她们手眼通天的某个亲戚。

也可能来自被收买的神庙侍者。

……

唯独将霓金镇打造成一片铜墙铁壁的兰疏影,她什么也没收到。

凭借着那天看到的影像,她推测圣都该有一阵风起云涌。

……

德古娜流产了。

这个女人已经在神座上坐了很多年,鲜少有户外运动,精神高度抑郁,体质极差,这次流产差点要了她的命。

但是凯尔随身带着霓金精,趁着德古娜最虚弱的时候,里面的火种精华,这次终于毫无阻碍地流入她体内。

她活了。

但是拒绝醒过来。

凯尔当然不会把她患病的原因交代清楚,在有心人的刻意宣扬下,女神化身德古娜沉睡不醒,女神降罪于神庙的话题,日渐流传。

大祭司和帕拉曼王难得达成一致,都希望重新选拔女神化身,就像上一任的玛姬那样。

所不同的是,当初玛姬上位,是因为德古娜年纪渐长,民间有一部分人拒绝朝拜她,这才选了玛姬。事实上,那几年德古娜和玛姬是同时在位的。

而现在,如果重新选出一位化身,德古娜将在那一天退位,结束她三十年的女神生涯。

九名接到消息的候选人都着急了,无论她们是否做出最满意的方案,眼看着对手们已经出发回圣都,谁还敢继续赖在考核地点?

只除了被她们一致鄙夷的阿加莎。

那个可怜的小傻子,应该还在跟“废物”杜库争执方案该如何执行吧?

……

事实还真不是她们期待的那样。

兰疏影现在很忙。

她每天都要见至少几十个病人,见识了各种各样的病因,当然也要为每个病人开出最合适的方子。

他们可能不太理解她的医嘱,但是很快就有人亲身验证了,只要照办,一定能看到成效不管怎么样,至少被她看病还能分到药吃,总比忍着病痛看巫师跳舞管用吧?

“真的不收钱?”满脸灰土的山民大婶再次问出这句。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她摸着装药的布包,还是感觉很不真实。

兰疏影送走下一位,瞥见她还站在那儿发呆,有点无奈。

医疗问题一直是大问题,大多数帕拉曼人已经习惯了被土巫师、祭司用跳大神的法子去忽悠,用天价却无用的“圣水”去打发。或者难得遇到一位懂药草的医生,却付不起诊费,也无法得到精心照顾。

乍一发现这里有免费的医疗点,还送药,很多人都是将信将疑地过来碰运气。

刚开药棚的第一天,只来了五个病人,其中有两个还是装病的。而现在,外面排成长串,连山道都快挤满了。

不需要刻意去维护秩序,因为他们已经充分了解到里面那位的脾气,只要有一个人捣乱,当天,谁也别想进去见她。

人们已经认定她是一位神眷者。

再棘手的病,她只需要一眼就能看出病因。

霓金镇的石材储备太丰富了,整个镇子的人一起行动起来,很快铺出一条通往山外的简易石道。

这里有一位能驱逐病痛的神眷者,消息一传出去,每天都有人蜂拥而至。

女人们负责按图采药,大卫和女官在药棚后面处理药材,另有几个健壮劳工负责发药。如果药材实在不够用,他们就把方子里的药草每样发一株,让病人家属自己去采一模一样的,按剂量煮成汤药喂给病人喝。

诊费一律是不收的,懂得感恩的人往往从家里背来兽皮、肉干、蔬菜等,再穷困的人也会出去转一圈,摘取最好的野果和花送给她。

“老师最近太辛苦了,病人会越来越多,以后……”新一批药材还没到,大卫终于腾出手来,看着药棚前乌压压的人群,他有点担忧阿加莎会吃不消。

女官看得比他透彻,小声提议:“殿下,要打个赌吗?”

“什么?”

女官乐呵呵地说:“这里没多久就要撤掉了。”

“你怎么知道?老师跟你说过什么?”大卫狐疑地打量着她。

“没有,没有,”女官俏皮地挤挤眼,“阿加莎小姐才不会跟我说她的计划,我自己感觉到的,殿下想想……”

“看来你们今天都很闲啊。”

凉凉的一句话骤然插进来,这一大一小顿时噤若寒蝉。

这里早已形成以她为主导的格局。

背后议论上司很常见,最尴尬的就是被对方听见,而且直接加入对话。

“不过你没感觉错,”兰疏影伸了个懒腰,慢悠悠道:“今天不会运来新的药材了,把这里的东西整理一下,然后你们先回去吧。”

她坚持把今天所有病人都诊完,无论多晚。

病人们似乎看出了什么,即便忍着饥饿和困乏在外面排队,也没有一个人提前离开。大卫和女官按她要求把这里的瓶瓶罐罐运走,只留下一堆分类过的药草,无人看管,亦无人抢夺。

直到星月高悬,最后一个病人被抬走之后,兰疏影坐了一阵,估量着时间起身。

她拽掉碍事的面纱,露出阿加莎那张愈发精致明艳的脸。

火花从她袖子里飞出来,落地即燃,点着了这间药棚。

她的身影从门前消失了。

由于天黑没能及时下山的病人们在对面的山腰扎营,抬眼一看,本该是药棚的位置,燃起了熊熊火焰!

那火竟是金红色泽,伴随着雀鸟的清啼,火中缓缓站起一个巨大的人影!

长发及腰,纤长的身体与那火焰连为一体,“她”高高在上,遥遥向这边望了一眼。

牛马嘶鸣,战栗地贴在地上瑟瑟发抖。

人们此时此刻眼里心里尽是那火,那道身影是那样巍峨而庄严,经历无尽岁月之后,终于重临人间。

这儿没有一个人见过真正的女神,但是这一刻,没有谁会拒绝承认那就是德古女神。

“神迹……”

“女神现身了……”

289 今天开始当神棍36

你见过神灵吗?

不是神庙里那些造型各异的雕像……而是活生生的那种。c

而今,以霓金镇为中心,停留在附近的帕拉曼人几乎都看到了。

那火整整烧了十天十夜,早已经看不出原先的药棚是什么样子。

后到的人只能从别人的口述里大约了解到,哦,这里本来有位医术高明的神眷者,是有着大海般湛蓝眼眸的红衣女童。

任何难治的病到了她面前,只需看一眼,她就知道该怎么治。

就像身后有一位神明在借她的手拯救众生。

第十个夜晚过去了,那道火焰形成的身影骤然放出万丈光芒,几乎与日同辉。

虔诚的信徒们跪在地上祷念经文,恳求女神护佑。

然而当他们再度抬头,那道身影已经消失了。

有几个无信仰的好事者惊疑地把眼睛揉了又揉,没有,什么都没有,他们甚至没看清“她”是如何消失的,这……难道世上真的有神?!

持有类似惶惑的还有一个人,大卫。

尊贵的小王子陷入了迷茫。

当他的思维刚经历过科学的洗礼,忽然发现“神灵”当真存在,这是一次摧垮。

兰疏影恰好在这时候找到了他。

“老师,我不明白……”小王子弱弱地说。

他向来整齐的红发已经成了杂乱的鸟巢。

两套思维方式截然不同,是很难融合的,尤其对于一个短期内连遭变故的孩子来说。

“把所有你能看明白的东西,想办法用科学观念去解释,你就是人群中的智者。”兰疏影浅笑着摊开手,一团金红火焰欢喜地在她掌心里跳跃,照亮了孩子迷茫的眼睛。

“如果看不明白,也可以放开心胸接受它,存在即合理,这种时候你更该在意的是如何利用它,而不是它从哪里来。”

孩子紧盯着那团火,嘴巴慢慢长大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的眼睛越来越亮,开口说道:“父王说火是坏东西,它会烧掉我们在意的一切!可是每次仪式之前,他还是会在神庙送来的物资清单上亲笔签字,拨款购买火石和木柴!”

说着,他的情绪愈发激动,表达却更顺畅。

“火带来的是光明、温暖和希望,远古人类吃生肉,喝兽血,是火帮他们制作熟食,驱赶猛兽。当时的人不懂科学,他们把火当作神明去崇拜,认为最虔诚的人可以获得神的力量,其实那不是神给的力量!神给他们的是信心,这才让他们发挥出更强的力量,去打倒野兽,去创造更好的生活环境!”

兰疏影鼓励他:“说得很好。”

大卫忽然犹豫了,试探着说:“德古女神或许也是一位智者,所以才能帮我的祖先建立起这个帝国,我是说……她可能,只是一个拥有特殊能力的人?老师?”

迎着他有些胆怯的眼神,兰疏影想了想,其实他的理解也没问题。

这个位面,属于诸神的时代早已远去。

而九尾天狐,她是一个越过千山万水,从东方而来的妖精。狐狸是天性狡黠的,尤其是一个曾经伴在君王左右的狐妖,她的智慧和阅历足以辅佐帕拉曼王开疆辟土。

所谓的占星术,可能是卜算,也可能是类似水镜的术法。

而德古女神的火,就是那枚红莲业火的火种。遗憾的是,直到珈蓝找到她为止,狐狸都没把火种吃透,否则该不会死得那么惨。

“老师跟德古女神,掌握的是同一种能力,对吗?”大卫盯着那团火,有点好奇,想去触碰,被兰疏影及时拽住了。

“可以这么说。”水镜在这里用不了,但她有奶糖,同位面里发挥的效果比水镜更好。

大卫的脑子转得极快,立即接道:“那就是说,老师也可以说自己是神,对吗?”

兰疏影笑了,这孩子,他在这方面的想法,跟她不谋而合。

“没错,进来吧,帮我选个名字。”她收了火焰,将大卫引到桌前。

“拜火教,圣火教,至善宫……”大卫把每个名字都在嘴里念叨了几遍,似乎都不太满意,直到他把手指挪向最后一个,“红莲教……”

屋子里瞬间热起来,就像挤进来一个小太阳。

兰疏影有点无奈。

两米高的火焰人影站在大卫身后,浑身直冒小火苗。

这段时间,兰疏影每天都会抽空梳理火种,经过不断投喂,红莲也进化了,面部两个狭长窟窿的底下,又多了个嘴巴轮廓,现在拼命往两边斜上角扯,形成了小月牙。

看得出来,它现在很兴奋。

大卫怂巴巴地僵在原地,汗流浃背。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他几乎能闻到自己背后的烤肉香气:“老师,那个,我……能回头吗?”

……

如果在这个位面挑出一个最了解德古女神的人,兰疏影认为非她莫属。

所以,她更深刻地知道神庙到底算个什么玩意儿。

很显然,第一代帕拉曼王就是书生。

狐狸送他一场皇图霸业,可他弄丢了跟她的那份记忆,与王后相亲相爱一生。而狐狸带着两个跟宠远走他乡,又放心不下,所以才有了所谓的女神化身制度。

狐狸会定期去给民众赐福,并且通过那些红衣女童下达神谕,远程监控帝国,保证它顺利运转。当时的神庙,应该只是为狐狸服务的一个特殊机构,说它特殊,因为各地都有它的分部,看起来十分庞大。

狐狸在各地的祭坛上放置法身,接收信仰之力用来修炼,并挑选一些虔诚的信徒,去瞻仰她为兰疏影打磨的那具法身。

可是后来,狐狸死了。

在那之后的几百年里,红衣女童们发布的神谕,究竟是出自谁的口?

政客们认为,正在发生的是神权与王权的争夺战。其实那是一群窃取了神权的家伙贪心不足,还想对王权下手罢了。

兰疏影没把这些告诉大卫。

她只说,神庙被玷污了,她将把它清洗干净。这件事也有他的一份,因为他掌握的知识比其他王子多,更适合成为王权掌控者。

大卫认真地点点头,如果这样能赶走父王厌恶的那些人,而且对帝国的民众有好处,那么他愿意。

这一天,宣扬火神归来的红莲教正式成立了。

290 今天开始当神棍37

从教会成立到吸纳第500名信徒,只用了十天。

而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增加,教会辐射的范围也在继续扩大。

这跟抗蛇毒血清的面世是分不开的。

义诊给霓金镇带来了极好的口碑,当初那些病人里有很大一部分都成了红莲教的第一批信徒。

阿加莎的候选人身份从小王子口中宣扬出去,在信徒们眼中,这个红衣女童的存在就代表火神的眷顾。

她在不断制造神迹,使更多人相信她就是神的化身。

有一个说法已经越发深入人心德古女神憎恶神庙以她的名义大肆搜刮钱财,争权夺利,玷污了那份圣洁的信仰,因此,她借阿加莎的躯体降临人间,清洗罪孽。

让信徒们愈发信任她的其中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她神奇的医术。

她会在接受朝拜时为信徒指出疾患,此外,每个信徒都可以定期领取一瓶抗蛇毒血清。

要知道,以帕拉曼帝国所处的气候,毒蛇盛行,如果能够拥有一瓶对症的血清,等于是多了一条命。这东西少而珍贵,登记领取血清的信徒名单已经排到明年了。

等到远在圣都的凯尔终于做出反应,红莲教已经在短时间内坐拥上万信徒。

“大祭司,不用再说了,我将亲自率领军团出征,把这群该死的异端统统烧死在刑架上!”凯尔咬牙切齿。

如果这时候他还不明白,那就白站在政治中心这么多年了!

他在名利场里沉浸数载,深知神庙的根基已然腐朽,什么心灵沟通术?什么神迹?那只能骗骗什么都不懂的信徒罢了,只有神性这东西还有一定可信度。

所以,他敢肯定是阿加莎在搞鬼。

凯尔甚至想到了更多,比如那颗霓金精它也是从霓金镇送来的,会不会被阿加莎动过手脚?毕竟,能弄出红莲教这么大的动静,她绝对没被剥夺神性!

德古娜在使用那颗霓金精之后昏迷不醒,或许,关键就在阿加莎身上。

这一趟,他非去不可。

大祭司与多吉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忧虑。

“凯尔总是不信神灵的存在……”大祭司垂下头,叹息道:“多吉,孩子,知道我为什么选择你吗?”

他并不需要多吉回答,没有停顿地继续说下去,语气里满是沮丧,那是长期的压抑终于被一根针戳出洞,便止不住地流出来,“是你的虔诚打动了我,而且,你追随的确实是神性最高的那个孩子。”

“神庙的信仰……早已被玷污……”

“我在这里花费了一辈子的时间,可是我拉不住它,只能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堕落……”

“神没有放弃我们,是我们,自己放弃了……”

……

当红莲教迅猛发展的时候,荒野上正在发生一场激战。

战斗已经分出胜负。

新鲜的血顺着剑刃滚落到草茎上,凶手踢了一脚地上那个人,使其翻转过来,暴露出一张死寂的面庞它扭曲得很有特色,正常人可长不出这样的形貌。

他已经死了。

就如同在勇士救公主的故事里,劫持公主的黑龙都会死在勇士的剑下,如此,才能为主角们可歌可泣的爱情增添光彩。

现在,这位屠龙勇士友好地向小女孩伸出右手,微笑道:“美丽的小姑娘,你已经安全了,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阿莫多,来自西部的房古斯山!我的家乡在圣河上游,河里有一种洁白的睡莲,人人都说它美,可我觉得那远不如你的万分之一。”

他的语气万分真诚。

玛姬有气无力地从麻袋里爬出来。

她现在又渴又饿。

那个劫持她的霓金镇混蛋竟然只给她吃草!哦,感谢女神,那家伙可不懂药草,居然把解毒的主药当成野菜给她吃,哈哈哈!她没死!

至于眼前这个自称阿莫多的人,她该感谢他帮忙杀掉那个混蛋,可是,赞美的话她听过很多了,即便他说得比较新奇,可又哪里比得上食物更能让她欢喜?

当然,在行动上,玛姬表达了诚挚的感激。

她喜欢阿莫多这种擅长口花花的人,父亲说过,像他这样的人心思其实很简单,容易被利用。

阿莫多被她恭维了几句,高兴地分给她两块干面包。

玛姬满足地吃着,忽然感觉到有人在看她,于是顺着那视线找过去。

看清对方的一瞬间,玛姬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那是一个怎样的人啊,圣河上游的冰川都比他有温度!

“就是她?”大个子走过来,每一步仿佛携着刀锋般锐利的风,他侧头打量着玛姬,成功让后者呛到。

面包屑呛进喉管,玛姬狼狈地咳红了脸,好在阿莫多及时递过去一罐清水,同时向同伴抱怨道:“金,你吓到她了。”

“呵呵,这点胆量,也配当女……”

“咳!”阿莫多条件反射地制止同伴的“胡言乱语”,尽管对方有这个资本乱说对方有扫尾的能力。

任务者和任务者是不一样的,像他这样的菜鸡,就算每次任务都能成功活下去,想要站到对方的高度,至少还需要好几十年。

阿莫多想到这里,忍不住露出一丝黯然。

一只大手覆盖上他毛茸茸的脑袋,他的同伴,金,低笑着多揉了几把,说:“小家伙,看在你哥哥的面子上,我会一直带着你,可别给我丢脸。”

玛姬细心听着他们的对话,可惜她没捕捉到有用的信息。

简陋的午餐过后,阿莫多把怪人的尸体剁成碎块,抛到河里喂鱼,他没有招呼同伴帮忙的意思。

在玛姬看来,那个名叫金的人也很奇怪他盘腿坐在大石头上,胸口没有起伏,就像尸体。

“别紧张,他只是在练功。”阿莫多安抚道。

两个大男人修整了一个小时,然后带着她一起上路。

在下一个小镇,玛姬见到了这个三人小队的最后那名成员,秋。

秋是女性,身旁站着一个比玛姬小几岁的女孩子。

“你们来得太迟了。”

秋大大咧咧地走过来,顺手把她带着的女孩推到众人身前。

291 今天开始当神棍38

秋伸手,肆意地拨动玛姬的头发。顶 点

玛姬有一瞬间想反抗她一出生就被家族视作女神化身的不二人选,从来没有谁敢这样对待她。

不,这段时间本来有一个……好在,他已经死了。

“我不喜欢她的眼睛,贪婪,野心,怨毒……不如我这个好。”秋这么说着,有些鄙夷地松开玛姬,转而把她带着的小女孩展示给他们看。

玛姬与小女孩四目相接,差点讶异地叫出来。

她怎么会在这里!

原来,这个小女孩跟阿加莎长着一模一样的脸!但是玛姬只震惊了一瞬,她很快发现这并不是阿加莎。

“你知道玛姬的身份,她有用。”金说。

身份?玛姬听在耳里,不禁揣测起来:她在这几个人眼里,到底是什么身份?

格拉莫家族的遗孤吗?不,不太像,这几个都不像是会在意贵族身份的人,他们更像……亡命狂徒。

秋不屑地勾起一边嘴角,她对待金的态度丝毫不像阿莫多那样畏首畏尾,不客气地反驳道:“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手里这是谁!红莲教听说了么,他们那位活女神阿加莎,就是这个小家伙的双胞胎妹妹!”

这倒是让金和阿莫多都来了兴趣。

三人组继续说话,谁也没注意到玛姬眼中一闪而过的阴狠。

……

“吃了它,我就相信你。”

……

“吃了它,如果你没死,我就放过你。”

……

那道戏谑的声音在她梦里缠绕了好多日子。

是啊,她没死。

玛姬的双拳在身后攥紧,暗想:你愿意放过我?可我不愿意放过你!格拉莫家族因为你才被毁掉,也是你害我受尽羞辱,吃尽苦头,我一定会回到你面前,撕掉你那层虚假的神皮!

现在,就从你的姐姐开始吧。

她对阿蕾莎的恶意隐藏得很好,但是,就在这短短几个呼吸间,她脑子里已经给阿蕾莎设计了好几条不同的死法。

阿蕾莎乖巧地任由秋摆弄,手里紧抓着一个脱线的布娃娃,她偶尔伸出小手,把即将掉出来的脏棉花塞回破洞里事实上,这个娃娃跟她很相似。

对于玛姬突然的亲近,阿蕾莎只是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

她没接受玛姬递来的那一小块代表“友谊”的干面包,甚至连互换名字的步骤都没有。

三人组不知何时停住了对话,戏谑地旁观玛姬的行为,这让后者感到脸上火辣辣的。

她是曾经的帝国女爵,今天却在用别人施舍的干面包,去讨好一个从穷村子里走出来的小女孩,而且还是她仇人的姐姐!

对方居然给她这样的态度!

这让玛姬继霓金镇之后再度尝到挫败的滋味。

她讪讪地缩回手。

“我从当地的神庙里找到她,这个小家伙得了失语症,胆小得很,控制她一点难度都没有。”轻蔑的语气,秋简单阐述了她抓到阿蕾莎的过程。

阿加莎的身世很容易打听,秋只是用行动诠释了“兵贵神速”的道理,赶在其他人前面去接触了那个破碎的家庭。

这对双胞胎姐妹花早已走上不同的路线:

跟着芭芭拉住进神庙的阿蕾莎很快就成了丧母的孤女,西尔斯拒绝抚养她,她就在神庙里做事,一天比一天沉默下去,最后压垮她的是有关阿加莎的消息。

她习惯了享受比妹妹优越的一切,芭芭拉死后,她蜷缩在神庙里,还可以捂住耳朵欺骗自己。然而一旦好事者将事实捅破,被妹妹碾压的感觉瞬间把这个小女孩击垮。

秋刚好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她对阿蕾莎说了一句话:“跟我走,我会帮你得到阿加莎的地位。”

用境况极差的双生姐姐,取代红莲教目前唯一的精神领袖。

这是一个逻辑上毫无不妥,实施起来颇有难度的惊天计划。

阿蕾莎被这个馅饼迷惑住了,她心甘情愿成为秋的傀儡。

……

“我感到有人在窥视我们。”阿莫多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在这个三人组里,金和秋明显是战斗职业,而处于新手期的阿莫多,他们刻意将他往辅助方面培养。

敏锐感知,这是辅助必备的一项被动技能。因此,他的话立即引起了其他两人的重视。

金的衣袖动了一下。

角落里噗通一声。

秋很快从声源处拎出那条刚断气的大黄狗,喉管上扎着一枚钢针,她朝金比了个大拇指,“宝刀未老啊。”

“呵。”金冷冷地低哼道。

“啧啧,看起来像摄魂……”秋饶有兴味地摆弄起黄狗的尸体,自言自语道:“能瞒过我们俩的感知度,等级应该点得挺高了吧?”

“没有留下气息呢。”

“执法使里什么时候又出了一个魂系……这群藏头露尾的胆小鬼,真想一个一个宰掉他们,那血比其他家伙的更美味。”

金的额角发紧,几乎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闭嘴。”

他转向阿莫多:“追踪。”

可是阿莫多满脸的为难给他敲了一记警钟。

“不,不行,”阿莫多怯怯地垂下头,“对方什么都没留下,我……追踪不到……”

秋在他们之间来回看了几次,突然捂住肚子放声大笑,语气尖锐:“白瞎了分给你的那些积分和特权,特级敏锐感知,连小狗的主人都找不到,要你有什么用?”

“你闭嘴!”一枚熟悉的钢针抵住秋的喉咙,金这次卸下冷面,戾气十足,警告道:“再敢挑事,我先送你回去。”

秋勾起唇角,三根手指搭上这利器,在玛姬惊恐的目光中,她的手指就像没有骨头的藤蔓一般延长。

柔软,韧性十足,一圈一圈将直径05厘米的钢针覆盖。

这一刻,她在两个小女孩眼中已经不是一个轻佻肆意的女人,而是非人的怪物。

“我早就想跟你打一场……”秋的指端已经蔓延到金的胸膛,像是情人撒娇一般搔了两下,此刻,她妩媚的笑里带着疯狂,“择日,不如撞日?”

金歪了歪头,右边嘴角没有温度地斜挑了一下,他深深望进秋的眼底,认真说:“如你所愿。”

292 今天开始当神棍39

阿莫多赶紧把两个小女孩拉远些。顶 点

三双眼睛紧盯着场中的人影。

其实他们不知道,这里还有第四双眼睛。

就在玛姬上方,屋顶边缘停着一只体格娇小的花雀,它正在认真地用眼睛记录影像,传输给远方的主人。

……

兰疏影坐在赤金神座上,周围满是信徒摆放的祭品。

她会依次听他们祷告。

按照传统,女神化身在这个过程中是不能带有情绪的,无论哭还是笑。因为那会给信徒带来不好的联想。

最稳妥的就是,面无表情地静坐几个小时。

对于孩子来说可以算是一项苦刑,但兰疏影觉得,不用跟每个人沟通实在是很棒的一件事她只是在扮演一尊神像而已,而这几个小时足够她理出好几丝火种,那是红莲期待的大补丸。

今天红莲不太高兴,因为到了往日里那个时候,它却没等到熟悉的火焰能量。

兰疏影默默地看着奶糖共享过来的影像。

她知道,这次进来的任务者跟以往不一样了。

从那个女人自言自语的内容来判断:对战的双方,应该都是执法使。

这不正常。

执法使是在执法者之上的高端战力群体,数量稀少,各有所长,以战斗能力论地位。

比方说,夜莺因为可以借用大杀器红莲业火,在所有执法使里是顶尖的,而今天这两个,她压根没听说过,要么不入流,要么是后起之秀。

早期的任务者可能会把积分耗费来兑换一些莫名其妙的能力,比如好感光环、明眸善睐、身轻如燕……恭喜了,等他们熬到高等位面,里面的高武原住民可不会管这些,只要立场不对,先砍了再说。

执法使,无一例外,都是在战斗方面有特长的,他们有能力保护自己,不然活不到那么久。

那么问题来了,堂堂执法使,携手跑来一个中级位面,难道只为了打这一架?

兰疏影正看着,冷不丁画面被一片血色所取代。

奶糖的哀嚎骤然响起,又很快被截断。

……

“早就觉得你不对劲了,小爬虫!”

秋没有回头,背后延伸出一根肉色藤蔓,到了跟前化作手掌,一把将花雀攥进掌心。

小家伙瞬间被挤爆,一片血雾。

这就是影像中那片血色的由来。

然而就在花雀身死的刹那,秋在战斗中不禁露出一个破绽,金没有给她留半点面子,抓着钢针的拳头直接穿透了她的腹部,绞出巨大的破口。

血流如注。

“呃!”

秋难以置信地瞪视他。

“你就不怕……”她想不通啊,不应该是这样的!

首座给她的命令是跟这个家伙组队,找机会试探他的实力,根据调查那边给他的命令是一样的。

为什么他竟敢对她下死手!

阿莫多同样不解,但是,抱大腿的咸鱼没有资格问话。

他出于最后的善良,两只手各挡住一个女童的上半张脸。

其实已经晚了。

阿蕾莎呆愣地回味着秋倒下的那一幕,她在想,秋允诺她的事还有可能吗?

而玛姬的眼睛笼罩在阴影里,刻满嘲讽她早就见过杀人的场面,为了达到冷静这一项素质,父亲曾命令她亲手杀掉被束缚住的囚徒,不止一个,死相比秋更惨的还有不少。

她感到有点遗憾。

因为,那个冒犯了她的女人,死得还不够残酷。

金的手从破口里收回来,那根钢针却顽固地斜插在女人心脏里。

他不在意秋临死前的惊愤,因为不仅在这个位面,当她回到那边以后,虚弱期开启,到时候迎接她的才是真正的死亡。

愚蠢的家伙,如果她把那副嚣张的嘴脸收一收,他或许还会赏她生命里最后一次的美好旅途。

草丛里,一只翠绿的蚂蚱忠实记录了这段最新影像。

然后它动了,主动跃上阿莫多的脚面。

阿莫多感觉到刺痛,继而发现了这只自不量力的敌人,他不耐烦地把蚂蚱颠下去,一脚踩扁。

这是奶糖离开主人之后的最后一次死亡。

第一次,作为“怪人”,被阿莫多刺死,剖块,喂鱼;

第二次,作为花雀,被秋一巴掌攥死,血糊糊的肉块就躺在不远处的草里;

第三次,作为蚂蚱,主动丧命在阿莫多脚下。

他们看不见的是,一只钻石星躯的猫状虚影升腾而起,它驾着风,披星戴月,一路向霓金镇赶去。

……

阿莫多再度接下处理尸体的重任。

他匆匆掩埋了秋。

与上次处理“怪人”不一样,这次,直到最后一捧土盖上,这个年轻人还是心有余悸。

原住民对他来说就是npc,死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

秋却不一样。

她是跟他出自一个地方的任务者,尽管不在同一个区,可是她,她和金大哥是同一层次的执法使啊!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阿莫多仿佛看到一座丰碑的垮塌。

甚至开始思考,如果有一天他遇到强敌,会不会也像这样死得不明不白?

屋子里有噗噜噗噜的声音,肉汤香气扑鼻,他的肚子配合地叫起来。

金示意他洗手,盛汤。

从小镇居民那里买来的面包还很新鲜,扯成两半,看着那松软的躯体一点点浸透肉汁,这是极佳的视觉享受。在碗边稍微点两下,直接塞进嘴里,配合着最后那一下无法自控的眯眼。

那股惬意,阿莫多呆呆地看着,悲伤突然一扫而空。

吃吧,管那么多做什么,反正都是死了一次的人了,多活一天都是赚到的。他乐呵呵地抓起面包,模仿着金的样子大口吃起来。

金给他下了个指示:“给她们送一块去。”

一块?

阿莫多确定自己没听错,只是不知道他的理解对不对。

屋里屋外,一墙之隔。

这边烧着壁炉,肉汤里的固体已经成为脚边的碎骨堆,还剩一指高度、带着髓渣的残汤,吃饱喝足,暖烘烘的火光照得人昏昏欲睡。

而另一边被冷寂占满,两个小女孩各占据了一面墙壁,她们抱着膝盖,紧紧抵着冷冰冰的墙,偶尔目光相接,又极快地让开,没有友好,也没有敌意,就像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同样落入困境的她们,正在进行一场“谁先说话谁会死”的生死游戏。

门开了。

这场游戏被迫提前宣告结束。

玛姬此刻像是一秒钟绽开的白睡莲,她笑得很开心,眼神里充满信任,跟走进来的阿莫多打了个招呼。

要是没有金的命令,阿莫多相信自己一定会把食物放在她面前,顺便给这个可怜的小姑娘梳理头发。

现实是,他把汤碗和一块小到不方便分享的面包搁在中间线上。

“开饭了,女士们。”他沉沉地说。

293 今天开始当神棍40

一开始两个女孩都没动。顶 点

当阿蕾莎还在习惯性地把脏棉花塞回布娃娃肚子里时,对面的玛姬心中已有明悟:

横亘在她们之间的这场竞争,最终奖品并不是食物,而是活下去的机会。

那个男人只愿意在她们中留下一个,更强的那个。

可是玛姬没有表露出这个明悟。

她露出有点委屈的表情,没有说话,只拿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阿莫多。

让人忍不住心软。

“抱歉了,美丽的小姑娘。”阿莫多遗憾地摸摸她的小脑袋。

他不可能违背金的命令。

阿莫多只想循着哥哥的道路前进,总有一天,他也要走到哥哥当初的高度,然后找出哥哥的死因。金是他登梯的引路人,也是他活下去的希望。

他走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昏暗的光线里,肉汤的香气一股一股飘进两位小姑娘的鼻腔。

距离上一顿餐食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就算原本不是很饿的玛姬,面对这样直接的诱惑,也忍不住多吸了两下鼻子。

阿蕾莎动了。

她放下布娃娃,向香气的来源爬去。

肉汤是微温的,她的手背隔着碗壁感受着温度,嘴里忍不住开始分泌津液,舌尖仿佛已经有浓郁的汤味扩散开来。

“每人一样吧。”玛姬凑到她身边小声提议道,同时,试探着将手伸向那块又薄又小的面包她在观望阿蕾莎的反应。

阿蕾莎犹豫了。

或许是因为跟着秋的日子里吃够了苦头,这个女孩已经不像过去那样娇贵任性了,她微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相对来说,还是肉汤给她的吸引力更大,如果因为抢夺食物害它被打翻,那太可惜了。

玛姬于是把面包递到嘴边。

她先满足地深吸了一口,任麦香味填满鼻息,这才小口品尝起来。

与这位女爵优雅的吃相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旁边粗鲁刺耳的噪音。

阿蕾莎很快把肉汤喝了个底朝天,肉味散去,她的饥饿并没有缓解,理所当然的,目光落在玛姬手里剩的几小口面包上。

玛姬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紧跟着,一把将剩下的面包全塞到嘴里,一点渣子都没剩。

阿蕾莎脸色骤变。

不是因为愤怒。

剧痛,她甚至说不清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只觉得全身哪里都痛,让她在地上哀嚎着打滚,想用地面带来的这点挤压感多少缓解一点。

外面的人听见了。

金稳如泰山,继续擦拭他那一背囊的钢针,而阿莫多压紧了眉他无法通过这失真的叫声分辨是谁。

……

“又是这样。”兰疏影摇了摇头。

从看到玛姬跟阿蕾莎待在一间屋子里开始,她就预见了阿蕾莎的结局。

毕竟那位可不是真善美女主,那是一条吃人不吐骨头的毒蛇。

奶糖没看明白,它明明盯紧了玛姬的一举一动,她明明就没碰过那碗汤,毒是下到哪里的?

“主人……”可怜巴巴。

兰疏影淡淡地挑明:“你只顾着看玛姬,没注意看她带的那条蛇。”

格拉莫家族祖上出过一位著名的驯蛇大师,或许是遗传天赋,或许是尝到了甜头,黑屋考核时的伊迪斯,还有女主玛姬,都是玩蛇的能手。

体积小,缠在身上很隐蔽,而且这种小型蛇不需要每日喂食,几天喂一次就够了。被奶糖带着跑的那段日子里,玛姬始终没找到机会下手,这蛇也就没暴露出来。

阿蕾莎的脚腕被那条小蛇咬了一口,毒发,致命,而且死得很痛苦。

如果是真正的阿加莎,可能会为姐姐的死难过一小会,她被阿蕾莎母女苛待过几年,但血脉联系是剪不断的。

兰疏影当然不会,她不喜欢熊孩子,而且阿蕾莎跟秋搅和在一起也是没安好心,咎由自取,没什么值得同情的。

她看着阿莫多把小女孩发黑的尸体拖出去烧掉,又让奶糖切换到其他地方看了一会,这才坐回月光下,继续练内功。

圣都太遥远,每次都开远程监控的话,是不小的负担,所以她跟多吉恢复了联系,用讯鹰传递暗码,经常给他答疑解惑。偶尔从影像里看到多吉在地下室练武的场景,他现在的实力,放到东方应该算是二流剑客了。

“主人,女主在那两个任务者手里,我们要不要……”

“先不管他们,你盯紧天罚之眼,这几天我会继续散布火种的气息。”

火种已经在这个位面驻留近千年,理论上说,天罚之眼看它就像看自己人一样。

而她的红莲有一大半属于红莲业火,跟火种同根同源。之前红莲泄露过气息,而天罚之眼视若无睹,很可能是把它错当成火种的分身了。

那么她就用这二者的气息相互呼应,让对方继续加深错觉,只要能蒙蔽住天罚之眼这个监控者,她就能在这个位面随意动用红莲的力量,不用担心被南明追查到。

像上次在解密世界里一样,用业火大开杀戒的感觉,真的很棒。

“如果这家伙下岗就好了。”兰疏影感慨了一句。

她也知道这个想法不太现实。

现在有天罚之眼盯着,任务者之间还敢随便下黑手,要是没了监控者,还指不定会闹成什么样子。

南明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关于仇恨。

府里的怨鬼不计其数,真正能控制好仇恨的又有几个?他们一旦打出真火气来,那是不死不休的。什么剧情,什么世界和平,统统不在他们考虑范围内,打爽了再说。

奶糖耿直地说:“真想吃光它们。”

这个“它们”,指的是那无数个天罚之眼,不止是这个小世界的。

兰疏影被它逗乐了,摆摆手说:“那不成,它们是讨厌了些,可要真是全部消失,规矩也就没了,会出大乱子。”

奶糖不解地问:“这些地方越乱,对主人不是越有利吗?”

它记得主人说过,南明可以抽调小世界的能量壮大自身,如果位面失序的话,他就抽不了那么多。

“乱和乱也是不一样的,有机会我再跟你细讲吧。”兰疏影安抚了小家伙一句。

“现在,有客人到了。”

294 今天开始当神棍41

帕拉曼帝国有一支存在于传说中的军队。c

平日里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唯有在围剿异端教派的战争中,才能一睹它的风采。

它只服从一个人的命令,那就是神庙护卫官,帝国第一强者,凯尔。

今天,这支军队出现在霓金镇所在的这座山外。

来时气势汹汹,须臾,血流成河。

凯尔首次冒出一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无力感,这是他深恶痛绝的。

他眼睁睁看着他的骄傲解体,落地,变成一地惨烈的尸块。

“大人,损伤过半,我们……”

亲信的话让他眼前一昏。

那句撤退含在喉咙里,仿佛被无形的手死死攥住,他说不出口。

破风声起,他心有所感,向某个方向看去。

只见山道那尊石像的肩膀上骤然多了一名红衣女童。

对方淡然一笑,说:“他们因你的命令而死。”

外围处处是阵,有幻,有困,有杀,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里没有擅长阵法的人,一群士兵像没头苍蝇一样撞上去,就好比肉块自己送上刀山,自然就成了削薄的肉片。

这是战争。

如果一定要有人为逝去的生命负责,她自认为不该责怪被动防御的人。

“你不是神的化身!窃取神位的异端,你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凯尔坚定地说。

他现在的样子正气凛然,衬得对面那红衣女童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孤鬼。

兰疏影没有给他用语言翻转现实的机会。

她直接平伸开手掌,一簇金红火焰在上面舞蹈。现在,不需要更多解释了,她究竟是不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你继续编。”兰疏影客气地微笑道。

凯尔:“……”

这团火就是响亮的一巴掌,拍得他眼冒金星,半晌无话。

反而他带来的士兵,眼神立即变了。

这群自幼经受神学教育的苦行僧,平日里麻衣赤足在野外苦修,受到神庙征召才会回到圣都。他们从人群中来,在外是以钢铁意志著称的僧侣,披上甲胄,就是最英勇无畏的士兵。

神永远在他们心中,信仰是最强力的增幅药剂,让他们发挥出数倍的力量,百战百胜。

凯尔之所以能指挥他们,不是因为他的个人魅力,而是因为站在最恰当的位置。这群苦行僧听从的不是凯尔的命令,而是将凯尔作为传信者,间接履行女神的意志。

很好。

现在,变天了。

红莲站在兰疏影的背后,它很安静,但是任何人都能感觉到它对女童的在意。

谁也不敢询问。

这只火焰生物再度cos德古女神,成功骗过了残余的苦行僧。

这些人被兰疏影收编了,死者就地焚化,伤者正在接受治疗,粗略一算,凯尔这趟过来十分客气,给她送了两万多素质极高的士兵。

她已经率领过很多个各有特色的军队,不介意履历上再多一支。

而且,苦行僧们实在是最好带的一批人:

他们追求精神上的高度,不重物欲。吃干粮,饮清水,甚至,已经是这么粗陋的食物了,他们还要在供应上苛待自己,经常断食几日才进一餐,偏偏这并不影响他们的实力。

狂热,虔诚,纯粹。

这就是兰疏影对他们的印象。

更让她惊喜的是,苦行僧之间有独特的通讯方式,除了已经吞下的这两万余人,帝国境内还有四万苦行僧正在向这边汇聚过来。

六万苦行僧,每一个都能吊打十个帝国士兵。

再加上一个经验丰富的指挥官,以及全天候无死角的战时监控器……

兰疏影发现,她用不着跟神庙耍心智了,所谓的第一强者凯尔,甚至没要她亲自下场,他不敌这群苦行僧,已经成为她的阶下囚。

接下来就看神庙的态度,如果对面要打,她就一路平推过去,收下神庙,把小王子拱上王座,教化他做一名仁皇,剧情就彻底崩了,到了那个时候,她功成身退也可,留下观察其他任务者的动向也行。

“老师,凯尔大……咳,凯尔,他绝食了。”大卫小心翼翼地说。

哟,新鲜。

如果她是凯尔这个美男子的万千粉丝之一,可能会因为偶像的绝食而激动一下,然后去近距离欣赏他的虚弱美。

兰疏影漫不经心,递了一丝火种能量给身边的红莲,看在大卫紧张的表现,她只好问了一句:“他想要什么?”

“他说想见你,做一笔交易。”

凯尔出发前雄赳赳气昂昂,大概根本没想到会落到现在的下场。

从进山,到莫名其妙地战败,再被一群“自己人”围殴,关进这个水牢,总共只花了不到两小时。

就这么点时间,毁了他前半生的所有辛劳。

他胸口以下都浸在冰凉的水里。

这是兰疏影唯一能找到的刑房,按理说,作为火种栖息的地方,正常配置应该是滚滚的岩浆长河,把一个活人丢下去都能在半空蒸干的那种。

恰恰相反。

正因为火种吸走了热量,这里的地下河几乎能跟冰川媲美。

凯尔的头发胡须都覆盖着寒霜,而且是他主动拒绝了食物和热水的供应,后果是,他就快冻成冰雕了。

四名苦行僧抬着轻木小轿进来。

喀嚓,喀嚓,尽是踏碎冰粒的声音。

凯尔努力转头,却做不到,只听见一个压低了的声线,该是稚嫩的,偏偏无比沉静,让他听了更不舒坦:“交易?你是想救那个被你害惨了的活死人?”

顺手扎了凯尔的心窝子,兰疏影乐呵呵地说:“我觉得没必要,人家根本不乐意见你,非要强迫她睁眼干什么?”

“她比我的生命重要……”凯尔努力活动着发僵的唇舌和两腮,发出一串不够标准的音节:“是,我做过错事,我对不起她,但,她值得这个世界上美好的一切,我知道你有办法救她。”

“我的确能救,可我为什么要帮你?”

“凭你是我的囚犯吗,还是凭你私自修改考核地点,把我骗到霓金镇?或者是凭你跟魔鬼签订契约,试图剥夺我的神性?再或者,凭你假传神谕,率领一群真正虔诚的信徒来围杀我?”

兰疏影一条一条数着,她每多说一条,四个苦行僧看凯尔的眼神就多一分冷意。

如果不是怕血会弄脏她的眼睛,他们已经大开杀戒。

295 今天开始当神棍42

她很久没看过这样蔚蓝的天空了。

从窗口,或是神座上方的纱帐,看到的天空和这片蓝天永远是不一样的。

圣河的水轻快地流淌着。

她知道这里曾经有一个世间最纯粹的灵魂漂流而过。

阿努涅特,你还好吗?

我很想你。

德古娜掬起一捧河水,仿佛在手心里看见了那个少年腼腆的脸,一切恍如发生在昨天。

她其实是不愿醒来的。

直到,她在那个与少年相拥的梦境里听到一个声音,告诉她说,凯尔死了。

那一刻,勒进她身体的绳索寸寸成灰,德古娜就这么醒了。

水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片红色倒影。

德古娜与水中那双沉静的眼眸对视,苦涩地说:“你不该救我的,没有他的世界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我早就该追随他而去。”

她早有死志。

在目睹凯尔的冰尸之后,这个女人身上的死气越来越浓。

兰疏影微微皱眉,她是因为大卫和多吉的委托才过来找人的,如果没有两个小家伙的恳求,她并不想管这个女人的死活。

多吉是她的追随者,当时没看出凯尔用心险恶,把多吉留在了圣都,凯尔想下猛药刺激德古娜,把这孩子推到德古娜面前……在那之后,还多亏了眼前这个女人的照顾,才让多吉安全地等到她回来。

这份人情是要还的。

那时,她率领苦行僧们千里迢迢来到圣都,因为缺少凯尔这个关键人物,神庙由大祭司接管过去,里应外合,只用了一天,她就作为新的女神化身被迎入神庙。

先前的九个候选人兴致满满地回来竞选,结果新的考核还没开始就直接被送回家了。

大卫回到王宫,帕拉曼王一开始并不赞同他认这个师父,数次当众表示不满,随着大卫一次又一次在王子之间的考核和竞争中崭露头角,帕拉曼王的心渐渐朝着这个最小的儿子偏移过去。

当然,他还有顾虑。

大卫能否当一位合格的王?这个答案是肯定的,可是他如果以神庙弟子的身份去当,帕拉曼王绝对过不了这道坎,所以,迟迟不肯松口立他为继承人的事。

兰疏影并不紧张,大卫还在继续跟她学习,如果狐狸的辅佐可以扩张这个帝国,那么以她的知识储备,足以让大卫创造出一个十倍于现在的新国度。

最多等到帕拉曼王自然死亡,大卫一定能成功加冕。

这个孩子对她有着盲目的依赖和信任,他带着他父亲的手书来找她,恳求她再救德古娜一次。毕竟,这是他叔叔至死都放心不下的女人。

兰疏影没有推辞。

要说救人,其实只要处理掉罪魁祸首凯尔,把德古娜弄醒,帮她调理好身子,就算大功告成了。

可是医病跟医心是两码事。

她能让德古娜健康地活着,却无法保证对方能活多久。

比如现在,她只不过是转头去配了点药,一回来,这女人就跑到圣河边了。

这是要干什么?

殉情?

迟到多年的殉情?

兰疏影知道自己不该笑,可还是轻笑出声:“你这样,我会觉得糟蹋了那些好药。”

“单是在你一个人身上花的药材,足够救一村人的命,这事你知道吗?”

大卫和多吉在不远处听着,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感到揪心有这么劝人的吗?

德古娜微怔,下意识答道:“我还有些积蓄……”

“我在你身上还花了很多时间,和心血。”兰疏影补了一句。

看着对方涨红了的脸,她稍微舒坦了一点,这人啊,还算有救。

“这,我……”德古娜心生愧疚,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这些年一直处在弱势者的一方,被凯尔打压惯了,遇到难事,下意识就会想要躲闪。

如果把德古娜比作一只风筝,那么凯尔就是那块坠在风筝底下的石头,现在石头没了,风筝本该自由地飞向天空,再等候着哪一天残破地落地。

德古娜本来不欠任何人,她也没有亏欠的意识。现在被兰疏影一点,她才发现自己在这世上还有没还清的,果然错开眼神,犹豫着沉默了。

“而且,你以为跳下去就能找到他?”兰疏影说。

德古娜面露酸楚:“我知道不能,他已经漂走很久了,我追不上。”

“不不,你没懂我的意思。”兰疏影摆摆手,从对方的话里可以知道,德古娜是相信灵魂一说的,她继续说道:“你见过死后的世界吗?”

这话引来了对方的注意力。

“我在神庙的古典里看过……”德古娜低低地说。

她有点怵这个女孩子。

在女孩面前,她有一种外皮被剥干净的感觉,想什么都能被知道,说什么都能被找到漏洞,可她又不能沉默,因为对方会用那种洞悉一切的眼睛紧盯着你,那种压迫感很煎熬。

兰疏影坐下,给她讲六道轮回,讲十殿阎罗,讲到奈何桥边的红花,再讲到幽冥司的阴月……随着她的讲述,德古娜时而惊叹,时而深思,而后面两个小鬼把她说的这些当故事听,已然入神了。

“你的意思是……他已经转世了?”

兰疏影左右晃动食指,说:“其实有两种可能,一是轮回转世,二是,加入这个世界。”

“我不明白,你能详细说说吗?”德古娜敬服地请教道。

“如果是转世的话,或许某天你经过一棵树下,他刚好跟你擦肩。”

“如果是加入这个世界……你遇到的春风是他,雨雪是他,万物都是他。”

兰疏影在这一瞬间觉得自己或许适合去讲童话故事。

她把一个残酷到自己都不忍心细想的事实,换成另一种唯美浪漫的表达,然后骗倒了这个把一生系在爱情上的女人。

德古娜在河边坐了一下午。

或许她是悟到了。

傍晚,兰疏影目送最后一个来朝拜的信徒离开,然后,德古娜在两个小鬼的陪伴下走进来。

“我懂了,谢谢你。”她伏在地上,虔诚地将额头贴近红毯,“我会在这里等他。”

296 今天开始当神棍43

那是你的事,用不着告诉我的,兰疏影心里默默地想。

支撑三千小世界的运转,那需要一笔极大的能量,

而德古娜心心念念的那个少年,她曾从帕拉曼王手里拿到少年的遗物,尝试过,天地间没有那道呼应。

那就只剩一个可能。

他被吸到位面核心,填补基石了。

这就是,加入这个世界的真正含义。

……

“阿加莎,你有过重要到割舍不掉的人吗?”两个小家伙开心地离开之后,德古娜没走,而是向她提了个问题。

兰疏影淡淡地回望她。

她本来很想说关你什么事,四目相对,她意识到对方可能还有心结没解开,于是点了一下头。

德古娜追问:“如果那个人有一天必须离开你,你会……”

“没有这个如果。”兰疏影打断道。

她唇边勾起一抹凉薄的笑意,这段叙述很平静,她能听见自己的每一下心跳,给她一种字字真心的感觉:“他把我赶出家门,用他以为的好,来对我好。严格来说,不是他离开我,而是我放弃他。”

当真平静吗?

兰疏影转而望向红毯,上面的影子疯狂跳动着,让她感到眼晕,那是红莲的影子。

它躁动难安,而在某种意义上,它是与她心意相通的。

这间大殿里不需要点蜡烛,信徒们喜爱的“太阳神灯”也用不着,因为这团火焰时刻伴在她左右。

它的暴起吓到了德古娜。

又过了一会,直到兰疏影重新梳理好心绪,红莲在她身后安静地缩成一团,这个女人才重新镇定下来。

她提出告别。

“……我哥哥今天会来接我回家,我早就该卸任了,这里我不能再待下去。真的很感谢你对我的帮助,我……该走了。”

来接德古娜离开的那个人,身材稍显矮小,举止看起来很绅士。

兰疏影认出了他,当初,有三个委员会成员陪她来圣都,德古娜的哥哥刚好就是其中的矮个子。

接触到她冷淡的视线,绅士的手在半空中一缩,有点忐忑地朝她行礼。

德古娜被他的忐忑感染了,当她紧张地再回过头来,只看见一截渐渐消失在回廊上的红色裙摆。她在哥哥的搀扶下进入马车,神庙的轮廓在身后越来越远。

前方等待她的,是自由的新生活。

……

“如果我不是个冒牌神灵,大概会问她:你凭什么窥伺神的内心……”兰疏影望着马车的背影,笑容渐浅,自己打断了这份诙谐,凉凉道:“可我的确不是神。”

奶糖在识海里听到她的话,理智地感到主人现在心情不好,它不敢应声。

红莲依旧在后面缩着,紧盯着她的侧影。

多吉又来请教武学,得到解答之后,他满足地正要离开,突然听见女孩说:“神庙以后没有护卫官了,我对你的期望是打理好它,不要让神庙成为大卫的绊脚索。”

此时大祭司尚且在位,她说出这样的话,已然为多吉划定了未来的路。

多吉肃穆地做出承诺。

他难以平静,把自己关进地下室演练剑招,一整夜。

次日传出大祭司请辞的消息。

神庙里将会只有一个声音,这是所有人的明悟,对此,他们心甘情愿。

多吉知道,他的年龄和能力都还不足以服众,这是大祭司职位一直空着的唯一解释。

每次与女孩视线相接,他都会由心地感到紧张和愧疚。

……

兰疏影没有再去刻意安抚他。

孩子总是要长大的,她已经为他斩除掉前方的大部分荆棘,如果他最后连自己的心理都克服不了,只能证明她选错了人。

帕拉曼王在位期间,红莲教暂缓发展,以安他的心。

兰疏影删减了神庙里固有的一些死板条框,改出新的教义,引导信徒守望相助,心怀善念,常思感恩。

一系列改动让神庙这个锈蚀的机器再度焕发活力,它不再与王室争锋相对,反而让帕拉曼王有些不适应。

朝拜、授课、发明、配药,这四件事占据了兰疏影每天的大部分时间,剩下的时间她会用来练武和梳理火种。

抗蛇毒血清已经转交给医药局去继续研究,但是由此产生的功德还在一笔一笔地转到她这里。信徒们的善行也会给她计上,大大小小汇聚起来,数目十分惊人。

兰疏影自己都不敢开鬼瞳看,怕被金光闪到眼。

现在还有两件事在困扰她。

一是,她做的事动静太大,天罚之眼似乎对她起疑了,每一分钟都在盯着这里,包括红莲也被它检测了很多遍。好在红莲吃了不少火种能量,对方没分辨出来,暂时还没表现出攻击的意图。

二是,任务者和女主,他们可能用了特权,或者其他屏蔽类道具,奶糖找不到他们了。

失去视野之前的最后一次监控,那个名叫金的执法使,刚刚杀掉最后一个非队友任务者。

换句话说,这次进入小世界的任务者,除了阿莫多,其他人被金杀光了。

兰疏影很不解。

这个执法使究竟是奉谁的命令,他想干什么?

女主玛姬被对方拿捏在手里,兰疏影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适当示弱一下,给他一个现身的机会?

“主人,破解了!”

她正琢磨着,忽然听见奶糖高兴的叫声。

在支援女主的任务之后,南明府系统重上了密码锁,奶糖花了一段时间,今天才破解成功。

它破译了任务者接到的阶段任务,最新一条是:保护玛姬,帮助她成为神庙的新任女神化身。

难度是sss级,奖励的丰厚程度与难度相当,让兰疏影这个曾经的首座都忍不住心里一颤。

“这是在逼他们来找我麻烦啊……”

可以说是非常贴心了。

她现在手握神庙至高权力,身后站着数万高级战力,与王室关系有和解的倾向,民间声誉也很不错……这样的配置,兰疏影表示相当满意。

哪怕是她站在任务者的位置上,面对这种强敌,也不敢轻易行动。

“该给他们一点希望。”

“不然,怎么斩草除根……”她幽幽地说。

297 今天开始当神棍44

她原本想在帝国境内给自己找个靠谱的仇家,再假装受伤,好引诱那两个任务者现身。顶 点

可是剧情线已经被打乱,兰疏影自己都没料到,身体康健的帕拉曼王,居然正好在这个节骨眼上,死了。

死因很奇妙。

不是刺杀,不是毒杀,而是跟大臣赛马的时候被树枝扫下去,可怜的帕拉曼王当场摔死在路边石头上。

现在几位年长的王子都还在学习阶段,并没有领到什么关键的职务,在这方面与大卫拉不开差别。而大卫已经展现出与年龄不符的机敏睿智,一部分大臣们的心早就跟帕拉曼王一起偏到了他的身上。

再加上有神庙的支持,总之,经历了略有点麻烦的开头之后,大卫的加冕仪式在今天顺利举行。

兰疏影作为神庙的代表人物,必然会出席他的加冕仪式,她从车里用轻功飞出去,顺着悬在楼阁间的丝带滑到大卫面前,亲手为小王子戴上那顶红宝石金冠。

大卫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今天的他不像平日那样天真爱笑,配上这身装扮,当真能看出几许王者威仪。

就在这时,奶糖在她识海里发出嗤笑:“大卫王……大胃王?哈哈哈!”

兰疏影嘴角一抽。

她之前还真没考虑过,被奶糖这么一说,她下意识想起,小王子确实是挺能吃的,还真是……冥冥中早有安排。

车驾从王宫转回神庙。

她在路上隐约感到有两道视线在盯着她,与普通信徒有细微的不同。

可以断定,是任务者。

兰疏影不动声色,继续保持着高冷肃穆的姿态端坐着,这一路风平浪静。

回到房间之后,女官上来帮她卸去浓厚的妆容,她把沉甸甸的冠冕摘到手里把玩。

继而有人进来汇报。

“阿加莎殿下,异端在赤耐平原的秋隆峡谷聚集,他们的头领是独眼肖纳……”这人将情报呈给她。

兰疏影接过来粗略看了一遍,是一个在平原苦修的苦行僧发现的,情报很详细,从带头人到主要头目,甚至是他们在山谷里的人员安排,都查得清清楚楚,显然是混进去下了一番苦功夫。

独眼肖纳,她记得这号人物。

肖纳的妻子是个异教徒,与芭芭拉这种无害的异教徒不同,他妻子是个极端信仰份子,想方设法地给德古女神的信徒洗脑,如果洗脑不成功,她就杀人烧家!

那时候凯尔路过看见她的暴行,一剑把她刺死了。而肖纳退役回来之后听说爱妻身亡的消息,不论缘由,把账记在了神庙头上,他这大半辈子一直致力于跟神庙作对,而且这人也是个人才,凯尔居然一直没抓到他,任由他在帝国境内拉帮结伙,流窜作案。

“说起来,我应当帮他报了杀妻之仇,他还这么死咬着我不放,真是恩将仇报啊……”兰疏影低笑着说。

这名侍者没听清楚。

她摆摆手,问:“雪湖那里的工程现在怎么样了?”

雪湖不算湖,圣河最上游是个巨大的冰川,冰川消融后的雪水顺着圣河向下流淌,刚好在那个转弯处汇成一片雪水相间的景观。

圣河有涨潮的时候,也有水流不通畅造成下游万里干旱的时候,雪湖工程,可以理解为加设一道阀门去控制水流,方案是她向先王提议的,有专业的人负责实地考察和监工。

侍者递来第二封情报。

掐掉冗长无味的进度记录和邀功请赏,这张羊皮卷上等于只有几个字:已经竣工,即将实测。

这样很好,兰疏影抬起头,仿佛能看到即将落下的功德光柱。

那么,她该加快速度了。

……

玛姬狠狠地按下帽檐,以挡住自己眼中压抑不住的妒火。

面前竖立着两尊雕像,左边是德古女神,表现为长发披肩、身穿宽大长袍的年轻女人,她的五官温婉柔和,一只手执权杖,另一只手托着火焰。

而右边,那是一尊女童的雕像,能看出匠人对“她”是何等用心,连眼眶里的两颗蓝宝石都经过精雕细琢,让人一瞬间联想到真人那双湛蓝色的眼睛。

神庙,阿加莎!

玛姬娇小的身体正在发颤,旁边瞻仰神像的中年妇人疑惑地看她一眼,关切道:“孩子,你生病了吗?”

你才病了!

玛姬差点没忍住骂出口,突然有人轻轻戳了她后背一下,她的怒火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生硬地挤出两个字:“没事。”

阿莫多领着她离开广场,金已经选购了一背包药物。

他们是昨天傍晚进入圣都的。

金在为接下来的刺杀做准备,将新配置的毒药均匀涂抹在每一根钢针上。

他期待与强者的每一次交手,弱者没有资格被这针穿刺心脏。

而那个传说里的小女孩,阿加莎,他已经研究过有关她的所有资料,通过种种细节他可以肯定,她是个高手,绝对不是原来的阿加莎。

会是任务者吗?

金下意识摇头,他不记得这批任务者里有这么厉害的角色。

如果真是任务者的话,不需要通过殿堂传送,而且能瞒过他的眼睛,还引得天罚之眼几度修改阶段任务……这样的人物,应当是首座级别了吧?

他可不相信,这个节骨眼上,首座大人们都在忙碌,谁会有那个闲工夫进小世界?

也就是趁着这时节,他们这些底下的才有机会进来捞一笔,要是运气好,或许回去以后还能往上走一截。

他的目光落到神庙的高塔尖上,舔了一下嘴唇,忍不住有点兴奋。

就在几天前,他查到阿加莎去过一趟赤耐平原,她率苦行僧剿灭了盘踞在秋隆峡谷里的一群异端,但是中了首领肖纳特别为她研制的剧毒。

今天神庙里的医生进进出出,医药局乱成一团,消息很可能是真实的。

占据阿加莎身体的那位太高明了,她先一步把男主攥在手里,现在有大卫王做靠山,他们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如果能趁她虚弱的时候解决掉她,玛姬还有上位的希望。

金进入这个世界就是为了捞好处,面对阶段任务的巨额诱惑,他咬碎了牙也要往上冲。

298 今天开始当神棍45(终)

多吉被带到卧室门前。顶 点

他觉得脑子里像被人拿棍子搅过,一团乱。

不久之前阿加莎表示希望他能把神庙打理好,他以为这个期限应该还很长,然而……

侍者将门打开。

那袭宽大的红衣在窗边随风扬起,女孩侧身坐在那儿,扬着白到接近透明的脸,湛蓝瞳孔里映着白云。

她回过头,打了个招呼。

接下来是一串遗言。

多吉很不想用这个词语,可是没有比它更贴切的词了。

他不知不觉就哭了,眼泪刚一出来,就被女孩凶了回去。

“我走之后,废除女神化身制度,不要再祸害那些无辜的孩子。早就没有神谕了,之前你们收到的那些所谓的神谕,只是那些女孩子被催眠后的结果。”

兰疏影不理会多吉的震惊,继续说道:“如果,你还是觉得,阻碍你接任大祭司的是年龄,阅历,或者能力……那么我会对你很失望。”

“你缺的是信心。”

神庙里的不安定因素已经被她扫尽,还给多吉留了一位苦行僧首领,为人冷静睿智,实力也很强,至少能帮多吉镇十几年的场。

这是后手,她不打算直接告诉他。

“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其他没什么好交待的,你回去吧。”兰疏影摆摆手,实在不想看他这幅丧气的样子,容易坏心情。

她的情况看起来糟糕,心情其实并不差。

名叫金的执法使,实力很不错,天赋目测应该是狂暴。对方能使用技能和物品,用的身体也比她这具好发挥,打起来还算是过瘾。

那天她抢到先手,击杀了另一个任务者阿莫多,然后跟金激战。

金几乎被她逼到绝路,在四倍增幅的情况下试图跟她同归于尽,震断了这具身体的心脉。

能撑到今天,已经快到极限了。

金也没讨到好处。

他倒是不想死,在最后一刻想用十个特权兑换免虚弱金牌,换完再离开这个世界。

但他不知道的是,旁边还有个专吃特权的奶糖。

那一战的结果,金被她撕下一半魂体,还被奶糖抢了十个特权。想必他回到南明府会是高度虚弱……一个虚弱状态的执法使,在其他执法使眼里,那可是上好的血食。

兰疏影回到神庙之后的这三天,已经安排好一切后事,随时可以离开。

如她计划里那样,女主玛姬死了。

不是她杀的,她也杀不死。

新王得知他的师父受到重创,即将死去,这个九岁的孩子一时不能接受现实,于是犯了一个很多皇帝都容易触发的错误:迁怒。

阿莫多和金都死在兰疏影手里,只留下一个玛姬。

大卫的怒火只能落到她身上。

他隐约觉得这个女孩有点眼熟,但是并没有联想到他梦里的那个女人。经过近臣提醒,大卫才认出这竟然是格拉莫家族的遗孤,当即,剩下的一点犹豫也没了,直接命人把她吊死。

因为手里攥着金的一半魂体,天罚之眼已经把兰疏影视为高危破坏者,雷云在圣都上方盘旋了整整三天三夜。

奶糖看得有点着急,忍不住问:“主人,它怎么还不动啊?”

兰疏影好笑道:“你现在倒是一点都不怕人家了,想想以前……?”

她记得,在镇戈那个世界,小家伙第一次跟天罚之眼打交道,慌得不行。

奶糖嘿嘿直乐:“它们太笨了,我都吃掉好多能量了呢。”

道理就是这样,无论再怎么厉害的东西,如果每天都打交道,也就不觉得怎么厉害了。

“快了,马上就该下来了……”兰疏影遥望着雷云中间的竖瞳。

杀机一触即发。

对方的气势已经即将到达巅峰,它想把她灭杀在这里。

可她如果不是做足了准备,又怎么会安然等待它酝酿这么久?

……

无数人在呐喊,跳跃,他们把帽子摘下来向天上抛,远隔万里,也能从画面里感受到那股发自内心的喜悦。

雪湖工程正式落成。

至此,圣河这头野性难驯的猛兽就被套上了笼头。

过去它喜怒无常,给河岸两边的居民们带来不少痛苦,以后,不敢说绝对的安居乐业,至少不会让那么多人在旱涝灾害里流离失所,家庭减员。

每救一人,都是功德。

……

就在劫雷落下之前,浓郁的光柱从天而降,将她稳稳地笼罩住。

这是天地间最稳固的一朵保护伞。

天罚之眼如果有感情,或许此时会捶胸顿足,憎恨自己不早点下手。

如果劫雷威势不足,它无法一举歼灭她。

而现在它做足了准备,即将发威的时候,对方突然多了个它惹不起的靠山。

压抑。

憋屈。

不能忍。

但也只能悻悻地收回。

因为圣都里的数百万居民是无辜的,他们没有这个义务去承担它的降罪。

这道功德光柱是兰疏影在这里最大的收获。

海量的功德不但帮她修补了这具身体,还净化了她捏在手里的那枚火种。

兰疏影每天梳理一点,到今天只净化了火种的十分之一,然而火种只是在光柱里沐浴十秒就回到了最初的状态,被她转手交给红莲它已经眼巴巴地望了很久。

红莲一口吞下,待功德光柱消弭,它便乖巧地回到识海里休息。

奶糖在特权所化的十个光球中间穿梭嬉闹,见到雷光消弭,就知道该是时候离开了。

主系统确实开启了警戒形态,在这个任务世界里,阶段任务被上过密码锁,说明对方已经意识到了奶糖的存在。它在加强防御,奶糖也在不断进化,一攻一守,严格说起来,因为三千小世界使系统的力量分散,在这里还是奶糖略占上风。

“主人,做好准备,我们要回家咯!”奶糖兴奋地嚎了一嗓子。

突然话风一转:“想看烟花吗?”

兰疏影错愕了一瞬。

随即发现,未散的雷云中间,那片天幕开始浮现出一个个巨大的气泡。

臌胀,再骤然爆裂,恰似花儿。

最后几片雷云被推远了,天边飞射下一道彩虹桥。

圣都的居民本来被劫雷吓得在家里忐忑,天色放晴,他们纷纷探出头来,恰好目睹了这场奇观。

彩虹桥的落点正是在神庙塔尖。

与此同时,窗边的红衣女童换成盘膝坐姿,阖上双眸,安静地停止了呼吸。

299 学霸的反击1

逼退了天罚之眼,尽管阿加莎的身体已经被修补到最佳状态,并且犹有过之,可是兰疏影没有犹豫,直接选择回归芥子舟。

回到熟悉的空间内部,她长舒了一口气。

继而,似笑非笑地看向身边那个萎靡的魔方:“看,烟,花?”

奶糖落地化成一只钻石小猫,两只蓝眼写满无辜,万分柔顺可人地叫了一声:“喵~”

兰疏影捏着它后颈皮,提起来,凉凉道:“我看你最近有点膨胀。”

其实,她也能理解小家伙的心情。

打个比方,要是喵星人小时候被汪星人欺负过,哪天等它长成一只大橘皇,八成要找汪星人报当年的仇。

奶糖以前被天罚之眼吓过,后来,在每个世界里,它都是小心翼翼地窃取它们的规则之力,长期下来,心态上一定有种压抑憋屈的感觉。

奶糖一直在进化。

直到终于突破了某个关键点,实力突飞猛进,能跟那个世界的天罚之眼正面叫板了。

临走的时候,它拼着在那里得到的大半规则之力,也要玩出这场“烟花”。

可以看作邀功,也可以看作洗刷憋屈的畅快。

但是这举动有个不好的后果。

奶糖的状态有点虚弱,下一个世界,它恐怕不适合跟过去了。

同样不能去的还有红莲。

因为那枚火种还没完全消化,它现在占据着芥子舟的一个角落,化成一团暗红色火茧,正在休眠。

兰疏影放下奶糖,走到火茧旁边,眼神有点复杂。

奶糖带着醋意试探说:“主人好像很在意红莲呢……”

兰疏影挑眉。

她抚摸着火茧边缘,想了想,缓缓开口道:“有时候觉得对不住它。当年它还是个小家伙的时候,曾经救过我……不止一次。”

可是她那个时候太好战了,两只眼睛只看得见前方的对手,而习惯性地忽略了跟在她身后的小火灵。

直到那次,火灵为了保护她,舍命挡在前面,被南明抹杀,她才意识到,相处了那么久,她竟然从来没想过给它起个名字。

她更没想到,火灵重新修出意识之后会是这个模样。

兰疏影还是很怀念当初那个天真可爱、像个小姑娘似的火灵,而现在的红莲,大概……只有那股拼死也要护着她的劲头,能看出一点当年的影子。

遗憾,也后悔。

如果早知道它沾了阴煞之后会变成这样,在唐府的时候,她或许不会把业火投进阴界去抢那笔功德……

奶糖沉默了一会,感觉到她心情不好,聪明地转了个话题:“主人,那些任务者都被金杀掉了,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把账推到我们这里。”

“随便,都是弃子,不会有人替他们讨债的。”

兰疏影无所谓地说。

吸收了从金身上撕下的那一半魂体,她也算摸到了一点头绪。

金在执法使里属于中下层,归属于6区,他知道的东西并不多。

这家伙是有样学样,看见别的执法使去低难度小世界里攫取利益,也学着人家这么干。

他是自发行动,而其他执法使恐怕是奉命为之,为的是趁着“合法期”收割低级任务者,集中资源,为上面的行动做准备。

以她的经验判断,南明府最近有大动静。

上一次出现类似情况,那还是她作为执法使的时候。当时有个不得违抗的命令,所有首座各带三名执法使,跟随南明前去禁忌之地归墟。

那是一场极度危险的噩梦。

事后清点,总计有五位首座、二十八名执法使命丧归墟。

而她是幸存者,回来之后没多久就顶了11区首座的缺,成为新的首座。

那么这次,又有几个能活着回来?

……

兰疏影尝试通过契约跟夜莺联系,没有回应,珈蓝也是一样。

已经出发了?她锁紧了眉头。

“新的宿主找到了吗?”

奶糖答道:“目前有三个契合的,一个在低级位面,两个在高级位面。”

“高级暂时不去。低级位面的这个,对方现在是什么情况?”

奶糖顿了一下才说:“剧情还没开始,正在取信宿主。”

兰疏影坐了回去。

她明白奶糖这话的意思。

意味着这个宿主本身就是剧情里的人物。

能跟奶糖发出的讯号对接上,说明对方的命运一定很不好,可是剧情还没开始,那么对方很可能并不相信那是他的人生。

这就需要奶糖把后面该发生的事做成梦境,提供给宿主看,等到对方相信了,才有可能构成这次交易。

所以她才希望找些已经处在绝境的宿主,比如阿加莎……那会方便很多。

又等了一小段时间,奶糖说:“主人,可以了。”

“传送。”她立即说。

……

这次的宿主是个十七岁的高中女生,名叫杜娴君。

杜娴君出生在乡下,家庭结构很简单,只有奶奶和父母,没有其他叔伯和兄弟姐妹。

家里有个祖传的豆腐坊,因为人丁不旺,豆腐坊已经缩减到一两人操作的家庭小作坊了。

杜娴君从小在乡下跟着奶奶生活,读完初中就去城里,投奔开餐馆的父母,目前就读于第九中学,是学校里出名的学霸女孩,每次考试都是全校第一名或者第二名,从来没落到第三。

她的悲催人生是从认识一个富二代女孩开始的。

直到死,她都没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落到那个地步。

简单来说,杜娴君高二那年,班里来了个转学生,叫冯弯弯。

这个女孩对她有种莫名其妙的好感,死缠烂打要跟她当好朋友,而杜娴君的性格自卑怯懦,轻易就被活泼可爱的冯弯弯蛊惑了。

她渐渐发现,冯弯弯对她脖子上那块祖传玉坠很感兴趣。

但是因为奶奶对她的提醒,杜娴君从来没把玉坠拿给冯弯弯赏玩过。

假期,杜娴君要回老家陪奶奶,冯弯弯强跟着她回家,把老人家哄得眉开眼笑。

有一次,杜娴君帮奶奶磨豆腐的时候,冯弯弯意外救了邻居家一个急性阑尾炎发作的同校男生,这举动更是让村民对她也很有好感,尤其是那个男生。

300 学霸的反击2

那次假期过后,三人一起返校。

仅仅过了一个月,冯弯弯跟男生谈恋爱了,两人同进同出,都是有颜值有才华的人,很快就成了第九中学的“学霸情侣”。

没有人知道的是,这个男生其实是杜娴君暗恋多年的对象。

一个是喜欢很多年的邻家男孩,一个是跟她关系很好的“闺蜜”,于是杜娴君把这份苦涩的感情埋在心底,没跟任何人说。

这两个人在一起之后还常跟杜娴君往来,有一天,冯弯弯当着男生的面,跟杜娴君撒娇借走了那块玉坠。

说好只借去玩半天就还回来,结果杜娴君在教室里等啊等,一直等到晚自习结束,冯弯弯还是没出现。

杜娴君忐忑了一整夜,第二天,她挂着两个黑眼圈,天没亮就去教室门口等,没想到等来了冯弯弯转学的消息!

她尝试给对方发信息,打电话,以及通过其他人去联系,都是石沉大海。那个男生倒是可以跟冯弯弯联系上,可是冯弯弯告诉他:她被家里软禁了,出不去!

杜娴君不信,她跟男生要了冯弯弯在首都的家庭地址,借钱坐火车去找冯弯弯要玉坠。

然而对方家里很阔气,别墅外面的保安根本就不让她靠近,至于她口称冯弯弯拿了她东西不还,这个说法受到众人一致嘲笑人家是冯家金尊玉贵的大小姐,怎么可能抢一个穷丫头的东西?

再说了,软禁?怎么可能,他们早上还看见冯小姐从这里出去呢。

杜娴君赶紧追问她去哪里了,保安说是去首都机场,一家人今天去欧洲度假。

就这样,杜娴君失魂落魄地回到学校。

她弄丢了奶奶给的家传宝贝,被那份内疚和自责折磨,体重暴减,神思恍惚,成绩断断续续下滑了好几十名,老师和家长轮番找她谈话,给她施加压力。

此外,在杜娴君看来,那个男生是唯一能跟冯弯弯取得联系的人,她每天都去找他,拜托他帮忙,这个举动落在同学们眼里,就成了她趁冯弯弯转学趁机勾搭别人男朋友的证据。

这个学霸少女每天遭人非议,周遭总是带着敌意和排斥,渐渐的,她得了抑郁症。

这并不是故事的终点。

有一天,杜娴君被绑架了。

有人搜了她的身,她听见那个黑老大问她:玉在哪?

玉?杜娴君茫然地想,他们要的会是被冯弯弯骗走的那块玉坠吗?

她如实说了,可是他们根本不信。

没拿到东西,拿这个水灵的小姑娘尝尝鲜也不错,七八个男人邪笑着向她围了上来……

杜娴君怀孕了。

她甚至不知道孩子的爸爸到底是哪一个。

她想过报警,可是这时候的她一想到要走出房门都觉得恐慌,父母在外面激烈地吵架,相互指责,言辞中把她称为丢人的扫把星、祸事精!

杜娴君觉得整个世界都在羞辱她,嘲笑她,她快受不了了,这个女孩把希望放在自小疼爱她的奶奶身上。

她已经魔怔了,趁夜跑出去,沿着公路走了很久,最后来到大山外的公交站台。这时候天已经亮了,她靠坐在灯柱旁边,累得一下也不想动,有两个同村大婶过来等车,杜娴君默默地用围巾挡住了脸。

这时她听见两个大婶的对话。

如同一道惊雷劈落奶奶,死了?!

原来,她的事被知情人传回村里,奶奶又急又气,当天就要去城里找她,天色不好,老人家不小心滑进泥潭里,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救不活了。

杜娴君彻底疯了。

这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从站台游荡到那个泥潭,跳下去结束了这条生命。

……

兰疏影默默看完了杜娴君遇到冯弯弯之前的记忆,又看了奶糖做好的那个梦境。

关键就在那块家传玉坠上。

她提着锁骨旁边的线,把玉坠拽上来。

入手温热,玉质细腻,确实有家传宝贝的风范。

可这玉明显是残缺的,其中一边的线条弯弯曲曲,倒是不割手,只是厚度稍薄一些。

从剩余部分的形状来看,它的原形应该是一只龟。

而以她的鉴宝经验,这玉并没有经过任何加工,是天然生成的形态。

这就古怪了。

兰疏影睁开鬼瞳扫描了一遍,发现这块玉里含有一种古怪的能量,给她一种生生不息的感觉,无数条脉络在里面整齐有序地排列着,到那片边缘时骤然截止。

果然还有另一半。

她找到奶糖盗来的剧本看了一遍,这才明白事情的原委。

……

这是一个爱情剧本,冯弯弯和那个男生就是故事的两位主角。

从校园爱情,到商场激战,讲的是两位主角相知、相爱、分离、重逢的路线。

故事里有个角色叫冯七爷,是女主的七叔。他手段过人,是冯家的掌权者,但是他得了一种绝症,经过高人指点,只有常佩戴神龟玉才能保证寿命。

这就是男女主角相遇的缘由所在。

因为神龟玉是天然形成的一种特殊玉石,数量稀少,很不好找。恰好,杜家的家传宝贝就是半块神龟玉。

冯弯弯无意间从她小姨的摄影作品里看见了杜娴君,以及杜娴君脖子上挂的玉,她一眼认出这就是七叔在找的东西,这才屈尊降贵去接触目标。

至于为什么不花钱买?

她其实派人试过,被杜奶奶一口拒绝: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多少钱都不卖!

……

根据时间推算,现在剧情应该刚进展到冯弯弯看见那幅摄影作品。

兰疏影将半块神龟玉塞回衣服底下,缓缓勾唇笑开。

那么,不出一个星期,她就能见到这位转学生了。

杜娴君的心愿很简单,她不希望梦境里那些事情发生,尤其是奶奶的死。她想跟冯弯弯保持距离,安稳地读完高中,考上重点大学,然后接奶奶出去过好日子。

刺耳的上课铃响了。

夹着课本的数学老师大步流星走上讲台,捏起粉笔,笔走龙蛇,在黑板上留下一道题目。

底下的学生们早在他快写完的时候就低下了头。

他隔着啤酒瓶底厚度的镜片环视一圈,失落地皱起眉,忽然眼睛一亮,落到挂着莫名笑容的少女身上,好像获救一样朗声道:“杜娴君,这道题你上来解答一下!”

301 学霸的反击3

解题?

还是数学题?

兰疏影懵了一下。

原谅她这只手拿过十八般武器,可偏偏拿不动做数学题的这支笔……

一双双眼睛转向她这里。

在数学老师满是信任的目光中,兰疏影沉默了,现在装病恐怕不太好混过去,她抬头匆匆审了一遍题,突然感觉有点眼熟。

似乎,不久前刚在杜娴君记忆里看过类似的题目。

她其实是忐忑的,但是在其他人看来,只觉得这位沉静寡言的学霸少女稳得一批她“沉着”地走上讲台,“自信”地捏了一根粉笔;她开始写了。

第一行,第二行……

越写越慢,嗯,可能是在思索。

的确是在思索。

前面四行,兰疏影在记忆里看见过,她举一反三,把解题步骤还原到黑板上,可问题在于后面还有一部分,因为印在书的下一页,而且当时匆匆一瞥,这会儿再想找,在茫茫记忆海里,她居然找不出来了!

这个场面有点尴尬。

她背对着一班同学站在黑板旁边,右手定在那儿,就这么卡住不动了。

可是兰疏影捕捉到了底下细碎的讲话声,这一幕好像并没有破坏杜娴君在同学们心里的学霸形象,因为这道题不简单,至少,其他人可能连她还原出来的这几步都做不出来。

数学老师欣慰地走过来,拍拍她肩膀,和声细语:“可以了,就到这里,你先回座位上吧。”

兰疏影果断放下粉笔回去了。

台上,老师唾沫横飞,一改刚才对她的那种温和态度,而是恨铁不成钢地发出一连串痛斥:“这是什么?这就是差距!你们都是我一样教出来的学生,为什么有的同学能做到这一步,有的就连题目都看不明白!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兰疏影垂眸,刚才的事给她敲了一记警钟,原主杜娴君是学霸人设,而她……不知道多少年前就把这块知识还给老师了。

她得尽快补上这部分的知识储备,不能再露出破绽,很快就要月考了,她还得保证排名不往下落。

因为杜娴君的心愿显然是希望维持学霸人设,安稳地考上重点大学。

旁边的小胖子同桌用胳膊肘推了她一下。

兰疏影望过去,对上小胖子促狭的小眼神“学神,今天咋回事,居然还有能难倒你的题?”

“嗯,我会很快找出解法的。”兰疏影模仿着杜娴君的口吻,神情淡淡地说。

小胖子虽然早就猜到她会是这个回答,真听到了,还是忍不住感觉有点无趣。

他托着下巴说:“好吧,好吧,每天除了题还是题,你这样会错过很多有意思的东西,咱们一辈子那么长,每天都能遇到不少好玩的,像你这样一头扎到题海里,有啥意思嘛?”

他这音量的确不大,可是持续时间长啊。

兰疏影默默收回视线。

果然,下一秒,一截粉笔头精准地打在小胖子鼻头上,吓得他一激灵,背脊居然把后座的桌子顶了出去。

小胖子下意识用右手反过去揉后背,疼得龇牙咧嘴。

“郑小圆,要讲出去讲,不要打扰别人听课!”

小胖子委屈地小声嘀咕:“我都出去了还跟谁讲去……”

周围一片快活的哄笑声。

兰疏影侧靠着一边墙壁,耳边传来其他教室里整齐的读书声,心情莫名地放松下来。

低级小世界也有它的好处,很多都是类似这种校园背景,身边多是象牙塔里的孩子,心性远没有成年人那样复杂或恶毒。

包括这个世界的女主冯弯弯,她还真不是故意害死杜娴君的。

故事里,冯弯弯先想从杜奶奶那里买玉坠,派去的说客没成功,于是她自己去接触原主杜娴君,一开始是想从杜娴君这里买,可是杜娴君谨记奶奶的教育,自然不肯。

再后来,冯弯弯无意间看出了杜娴君对那个男生的在意,于是动了歪心思。

她刻意接近男生,骗得男生对她产生好感,又专门选在男生面前拿话挤兑杜娴君,这才顺利拿走玉坠。

作为女主,这种行为在剧本里已经属于不好洗白的污点了。于是,从冯弯弯的心理活动,她本意是想把玉坠带回首都,找个专业匠人,仿照它的样子做一个赝品出来。

到时候,她可以把以假乱真的赝品还给杜娴君,而真的那半块神龟玉就拿去孝敬她七叔。

要是按冯弯弯理想的那样发展,对杜娴君的伤害或许不会那么大,然而事实并不是。

她当天拿着玉坠赶飞机回到家,却走漏了风声。

冯七爷手眼通天,有多少人找尽机会想讨好他,当然也有那么一小撮人知道他在找神龟玉,就这样,有人买通冯弯弯找来的匠人,把那块真玉弄走了。

赝品还没制完,匠人连着真玉一起消失了!

这下什么都没落着,冯弯弯傻眼了。

她把事情告诉了父母,没得到父母的理解,只有一顿不分青红皂白的数落两个大人异口同声地怪她,这么重要的东西就不该私自做决定!还伪造什么赝品啊?直接拿去给她七叔,那不就什么麻烦都没有了?

玉没了,想讨好冯七爷都没法子了,都是这个蠢丫头乱做主张惹的祸。夫妻俩越想越窝心,冯弯弯则是越听越委屈。

她连是谁换走那块玉坠都查不出来,更别提帮着杜娴君去找玉坠了,而且她又不敢回去面对苦主,索性直接切断了跟那些人的联系,除了她有点动心的那个男生以外,无论是谁,她一概不理。

此外,冯弯弯得到神龟玉的过程并不光彩,当然花了心思瞒住这事,那个黑老大并不知道东西已经没了。

黑老大找上杜娴君,以为后者是为了保住宝贝所以编故事骗他,一怒之下,任由几个手下糟蹋了她。

这才酿成后面的悲剧。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固有的道理。可还有一句话叫: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故事里这群人想用神龟玉去讨好冯七爷,这个好理解。

奈何兰疏影顶着杜娴君这层皮,女主冯弯弯的所作所为落进她眼里,就变得分外恶心了。

302 学霸的反击4

杜娴君现在是高二,这学期开头已经分了文理科,她被分在文科班里的重点班。c

这让兰疏影略微松了口气。

文科类的知识很多时候考验博闻强识,她闯过很多世界,自认为眼界还算开阔,书本上的东西就更不用担心,毕竟她的灵魂强度高,自带过目不忘这项金手指。

没事多看看,记记,应该很快就能补上来了。

铅笔盒里的课程表排得满满当当,因为杜娴君平时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现在兰疏影来了之后,就如她那样安静地听课,下课要么埋头刷题,要么去楼顶吹风,并没有引来周围同学的异常目光。

在被冯弯弯的金钱攻势洗脑之前,这些同学对杜娴君都还算友善。

眼下是初冬时节,天台的风有些凉。颜色不均的水泥板边角堆着杂物,偶尔还能看见被风吹来的塑料垃圾。

如果要找出这里的好处,唯独清静而已。

兰疏影将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在耳后,眼角余光忽然扫见一个背影。

对方身材高瘦,此刻用一只手捂紧左耳,另一只手艰难地固定住靠在栏杆上的课本,正在小声背书。

她拧起眉。

心头莫名交杂的甜蜜和酸楚,还有这种异常的跳动。

真实的身体反应让她一瞬间联想到了某个人。

上课铃骤然响起。

那人不太情愿地收起书,转身,露出半张俊逸的面孔。

他的皮肤很白,气质干净清朗,略长的碎刘海将他睫毛纤长的眼睛盖住一小半,但是那股忧郁直击人心。

兰疏影凉凉地勾起唇角,没有跟他对视,而是飞快地转身走下台阶。

在她身后,孟晴光只来得及看见一抹匆匆而逝的倩影是她?

他目露犹豫,想到要跟这个长期来的竞争对手打招呼,内向的他本能地有点躲闪,脚步下意识就放慢了。

……

同学们恋恋不舍地回到教室。

这是一次长课间,因为学校最近取消了广播操,长达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里,有不少人趁机结伴去食堂买零食吃,兰疏影的新同桌郑小圆同学就是其中之一。

小胖子把一个真空包装的卤鸡腿塞进她书桌抽屉里,讨好地拱拱手,笑嘻嘻地央求道:“学神学神,晚自习有空给我讲讲题呗?”

他要是提个别的要求,兰疏影没准会应得痛快一点,可是讲题……嗯……

见她没反应,小胖子有点失落,但也没把这份贿赂收回,而是看起来颇洒脱地收回手,顺便把课本摊开放桌上。

这节课的老师来晚了。

眼看着别的老师一个个从走廊过去,教室里这几十号人躁动不安,时不时能听见纪律委员的吼叫。

这时候斜后桌一个女生开玩笑说:“郑小圆,今天平安夜,你看看人家都送平安果,你咋还送卤鸡腿了?怪不得咱们杜学霸不乐意搭理你。”

小胖子一愣,四处看了一圈,果然,在窗台上、别人抽屉里、还有讲台上,陆续看到十几个深红色的大号蛇果,他挠挠头,嘿嘿笑着说:“那我就中午出去买呗,保准让咱家学神满意。”

“不用,你说的是什么题,给我看看。”兰疏影说。

小胖子推过来一本地理习题册,用红圈画了几题,兰疏影看了一遍,感觉有把握,就应下了,说定了留到晚自习的时候给他讲。

结果这个安排落空了。

学校赶了一回洋节日的时髦,下午放学前,广播通知今天的晚自习取消,又提醒学生早点回家,注意安全云云。

无数个教室里同时传出震耳的欢呼声。

课本、帽子、围巾……只要能扔的统统给抛起来,生怕不能体现这些学生崽们内心的激动。

小胖子这下顾不上他的题了,美滋滋地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兰疏影桌上摆着那个他死缠烂打非要送的平安果,清新的果香味,嗅起来让人感到头脑清醒。

她默默地给笔换了根芯。

同学们很快离开了,只留下连她在内的五六个人,伴随着翻书声和笔尖在纸上游走的唰唰响。

又过了一会,这里变成三四个人。

等到天色彻底黑下来,这间教室已经成了她独享的地盘。

四下一片寂静,她享受着这份无人打扰的静谧,翻动书页,油墨香气愈发浓郁。一个个方块字和蝌蚪符号争先恐后地涌入眼底,成为她记忆里的一部分,再配合刷题,没多久,她就把杜娴君掌握的知识记住了七七八八,离融会贯通还差一点儿。

唯独数学是个例外,兰疏影有点苦恼,不想刷,咬杆杆。

手表上的指针跳过九点。

她正在愉快地刷地理题,手表嘀的一声报时,她的身体瞬间起了某种怪异反应,笔立时停住了。

兰疏影一愣。

什么情况?她是想继续做题的,怎么不动了?

心脏开始加快跳动。

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索性顺着那股感觉,起身,走到教室外面的走廊上。刚刚在栏杆旁边站定,侧面就传来某个人轻轻的脚步声。

兰疏影心有所感,向那个方向看去,果然,正对上一双忧郁的眸子。

不用看他身上闪瞎眼的主角光环,只看这颜值就能确定是男主,孟晴光。

一个父死母不详的天才少年,他家里只有一个亲人,五十多岁的爷爷去外省打工了,这个少年独自居住在杜娴君家隔壁。因为住得近,他得了杜奶奶不少照顾,可是跟杜娴君私下里并没有很深的交情,反而是在学校里接触得多一些。

这两个都是性格内向的学霸。

不同的是,杜娴君对他怀着少女心思,因为害羞,她把这份暗恋埋在心里不敢表白,而孟晴光没开窍,只是把她当作惺惺相惜的对手,长期跟她竞争全校第一名,仅此而已。

孟晴光脚步顿了顿,可能是被她盯得不好意思,鬼使神差的,居然主动跟她打了个招呼:“……嗨,怎么还没回家?”

兰疏影有点错愕。

因为她在杜娴君记忆里看过无数次类似的画面,每一次,孟晴光都是笔直地走过去,这还是头一回开口。

303 学霸的反击5(加更)

她的手里还握着那支黑色水笔。

孟晴光见她不说话,目光落在那支笔上,想了想,问:“是有题目要讨论吗?”

诚然,对于两个学霸来说,讨论难题恐怕是他俩唯一能产生交集的事了。

兰疏影想了想,认真地点点头。

她是真的很头疼数学,如果学霸男主能帮忙,那是再好不过了。

她也可以趁着跟他接触的机会,观察一下这个人的品性。

在杜娴君的事件里,孟晴光跟冯弯弯交往之后是很懂得避嫌的,玉坠被拿走后,孟晴光看起来是很乐意帮忙,但是兰疏影对他忍不住有点怀疑:

毕竟,他是冯弯弯的男朋友,如果他真的全心全意想要帮忙的话,完全可以做到更多。

假设他不是全力想帮杜娴君,又会是因为什么?

是出于他本人的什么心态,还是因为跟冯弯弯达成了什么协议?

这些问题的答案,关系到她会不会把孟晴光加入报复名单。

孟晴光跟在她身后走进教室,中间始终隔着一人的距离。

他走路的时候背脊会挺得很直,但是习惯性地微微垂头,将眼睛掩在碎刘海底下,不轻易跟人对视,这是缺乏安全感和自信的表现之一。

兰疏影找出一本数学的习题册,将最困扰她的几题拿出来跟他请教。

孟晴光看着看着,眉毛不禁皱了起来。

他下意识看向兰疏影平静的脸,灯光照着这张白净秀丽的面庞,杜娴君的皮相不差,清水芙蓉,乍一看不起眼,越品越觉得精致。

当然,孟晴光并不是在关心美色。

他疑惑的是,这些题目对他们来说好像过于简单了。

尤其是第三题,类似的题型在上次的月考试卷里出现过,可以说是老师故意加进去提高难度用的。他那张数学试卷就是因为差了那道题没解出来,才会被杜娴君赶超过去。

事后他还听老师说过,那道题,全校只有一班的杜娴君做对了。

这才过了一个多礼拜,她反而不会做了?

他几乎觉得对方是在故意耍他,可是看起来又不像。

“怎么了?”兰疏影问。

孟晴光拧着眉对上她黑白分明的清亮明眸,对方这样坦然,他那点狐疑也不好意思挑明了,于是默默接过笔,在草稿纸上飞快地演算起来。

“好了,你看一下。”

他没有因为她不会做就刻意放慢演算速度,更没有做细致的步骤解释,就是按他的节奏把题目做完,然后舒适地叹了口气,恍如梦醒,赶紧把草稿纸推给她。

“咳,如果有不懂的,我给你讲。”孟晴光垂着眼睛不好意思地说。

在兰疏影看那道题的时间里,他又飞快地把其他几题算了出来。

淡黄稿纸上分为几个豆腐块,明明是没打格子的草稿纸,他却写得一丝不苟,每一行都工整得像印刷好的教科书。

这人有强迫症,兰疏影默默地想。

其实从孟晴光的着装也能看出一二:

衬衫一定要塞进校服裤子里,一排衣服褶都分布得很均匀;

校徽一定要卡在口袋正中间,不偏不倚;

外套的帽子要摆得整整齐齐,两边拉绳露出来的长度都几乎相同;

指甲干干净净,乍一看,每个指甲的边缘弧度修得一样;

……

还有最恐怖的一点:孟晴光对时间的准确度要求高到令人发指,他永远在整点踏进校门,每天吃一样的早餐,走到教室门口刚好吃完最后一口。

比如刚才,杜娴君为什么对晚上九点这么敏感?

就是因为孟晴光每天都在九点零一分路过这条走廊。

“怎么样,能看明白吗?”孟晴光小声问。

说这句话之前他瞥了一眼挂钟,透着不易察觉的焦躁不安。

兰疏影会意。

这是因为她的请教破坏了对方遵守的时间节点。

当熟悉的事物发生改动,尤其是他在意的时间,孟晴光就会无所适从,渴望回到他习惯的节奏。

她诚恳地说:“看明白了,谢谢你。”

对方立即松了口气,“那……?”

兰疏影抿嘴笑了笑,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他们说今晚是平安夜,给自己放个假,这就回家了。”

孟晴光犹豫了几秒,直到她背起书包才语气带着点不确定地说:“我送你回去吧……?”

兰疏影有点受宠若惊:“那怎么好意思?都这么晚了,别耽误你时间了。”

“不,没有耽误。”听了她的婉拒,孟晴光反而坚定起来。

走出教学楼,两人并肩走在昏暗的路灯底下,校园大部分面积笼罩在黑暗里,北风呜呜叫着,听得人心慌。

他这时候才慢吞吞地补了一句:“也不是很远。”

噗嗤,兰疏影被这位学霸少年长长的反射弧逗乐了。

他说的也是实情。

孟晴光在学校附近跟其他学生合租,而杜娴君的父母就在学校附近开小餐馆。

如果从餐馆二楼的卧室往北边看,一抬头就能看见孟晴光的窗户,中间只隔着两三百米。这一点曾经让杜娴君倍感幸福。

这一路很安静。

孟晴光几乎不跟人同行,根本意识不到找话题这回事,他感到不自在,忍不住脚步加快,想尽早回到家里,只有那个狭窄的单间和成叠的习题册能带给他安全感。

兰疏影今天刚来,不想跟一个十几岁的毛孩子谈话。

她在冷风里把围巾拉紧一些,罩住底下半张脸,理所应当地保持沉默。

小餐馆早已打烊。

灯光坏了几处,导致从这个街角看过去,就只能看见孤零零的餐馆两个字,馆字还缺了半个边儿。

“就送到这儿吧,今天真的谢谢你。”兰疏影主动提出告别。

孟晴光忙不迭地走了。

背影看起来就像落荒而逃。

兰疏影幽幽地想:这样的孟晴光,跟剧情后期那个高冷闷骚的大商人还真是天差地别。

“杜娴君!你上哪去了,这么晚才回来你想干什么?!”

一个粗胖的人影叉着腰挡在她面前。

兰疏影垂眸看了一眼。

杜娴君这具身体发育得快,已经是接近一米七的个子了,看这个人可以说是俯视。

这位是杜娴君的生母,陶桂莲女士。

304 学霸的反击6(加更)

兰疏影指着手腕上的荧光表盘,无辜地表示:“现在是九点四十六,我比平时回来还早十分钟。顶 点”

杜母沉默了两秒,用更高的音量喝问道:“刚才跟你一起回来的那个是谁?!你才多大啊,小小年纪的就想谈恋爱了,还想不想考大学了?你这样对得起我跟你爸整天在店里忙里忙外吗?!”

兰疏影被她震得耳朵嗡嗡响,有点烦躁。

这种不分青红皂白、有事没事都要责怪女儿的妈妈,生孩子之前大概什么准备都没做吧?就没想问问孩子,人家愿意从你肚子里出来不?

“同学,顺路送我回来而已。”

“哟,你唬谁呢,杜娴君我告诉你,你妈见过的人比你吃进去的饭粒子还多呢,你以前一个玩得好的同学都没有,从哪冒出来这么个小白脸?没谈恋爱,我信你啊?”

兰疏影在她开腔之前就退了几步,免得被她的口水喷到,淡淡地说:“你不认得他了啊,隔壁家的孟晴光。我听奶奶说,他小的时候你还带过几天,差点不愿意还。”

说到这儿,兰疏影顿了顿,微笑着继续捅刀:“后来孟家爷爷提着柴刀堵门,你才把人交回去。”

“……”杜母这下彻底沉默了。

她之所以这些年在外面忙活生意,过年都不大乐意回村,就是因为这桩往事。

孟家啊,要说起来恐怕也是因为干了亏心事招来的霉运。

那孟家哥哥在村里是出了名的俊俏,杜母年轻时候还喜欢过他,可就是因为他后来当兵伤了半边脸和一条腿,找不着女人肯嫁他。孟老汉急眼了,花大价钱从人贩子那里买了个女人跟他配,第二年就生了孟晴光。

女人是大城市里拐来的,伤了脑袋,平时傻乎乎的,好管得很。她模样俏,生下来孟晴光也是一等一的好看,白白净净,打小就俊,让人一见就喜欢。

杜母是个重男轻女的人,她对自家女儿杜娴君本来就一百个不满意,可是她生女儿的时候伤了身体,怀不上第二胎了。正巧,那年,孟晴光两岁的时候,隔壁两口子一个车祸当场身亡,另一个疯疯癫癫跑进大山寻夫,就再也没找到人。

村里都说,疯女人八成是掉到悬崖底下摔死了。

好好的一家三代人,就留下孟老汉一个人带着小晴光。

杜母动了心,想把这孩子抱来养。

孟老汉还以为她是好心想帮忙带娃,哪想到他忙了半天回来,孙子被卡在她手里,要不回来了!

闻讯赶来的村民有的帮他讨要孩子,有的帮着杜母劝孟老汉,场面一团乱,最后把孟老汉逼急了,回屋抓起柴刀,杀气腾腾地往里闯,杜母怂了,这才把孟晴光还给他。

到傍晚,杜奶奶抱着杜娴君回来,听说儿媳妇干出这种糊涂事,把她当着村人的面好一顿训斥,杜母嫌丢面子,第二天就上城里找她男人去了。

这段尴尬的陈年往事被女儿揭穿,杜母脸上很难看,抬手就想打人!

兰疏影默默走开,冷不丁朝她身后说了一句:“爸,奶奶说她想来家里住几天。”

杜母的手又放了回去。可是等她温顺地一回头,却瞅了个空:只见她身后是凉风卷着塑料袋,哪来的杜父啊?

这臭丫头,敢骗人了还!

杜父对这个女儿其实不算差。

他开餐馆好多年了,要说特别惊艳的口味他是做不出来的,来他这餐馆里吃饭的人,吃的就是那口家常菜的味。

他知道女儿平时下了自习还要在班里待一会才走,每天晚上都给她温一碗鸡蛋羹当夜宵。

乳黄色的蛋羹盛在白瓷碗里,外面是铝盆装着热水,上面的盖子严严实实,揭开盖,香气扑鼻,撒一把漂亮的小葱花,再加橙黄的香油,让人见了食指大动。

兰疏影拿了个小勺过来,舀一口填进嘴里,温软爽滑,不带什么腥气,咸淡适中,那点香油更是把蛋羹的味道升华了,她惬意地眯起眼。

这时听见后面有脚步声,还有杜母的骂骂咧咧,她果断端起瓷碗准备溜回房间。

路上还撞见出来喝水的杜父。

“回来啦?”杜父揉着睡眼叮嘱道:“吃完记得刷牙,早点睡吧。”

“知道了,谢谢爸。”

兰疏影对给自己投食的人一向更为宽容。

如果杜父坚持每天都给她准备好吃的蛋羹,她可以考虑把这个名字从报复名单里勾掉。

……

吃完蛋羹,翻翻杂志,洗漱结束。

如果按照杜娴君的习惯,这个时辰应该还会回到书桌前,复习一会功课,直到:51准时上床睡觉。

为什么时间会这么精准?

因为……往外看,北边有个窗户每天都是:50熄灯呀。

兰疏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看看表,已经十一点了,她今天是初来乍到,在芥子舟里没得睡,现在有了身体,只想睡个酣畅,于是干脆地扭掉台灯开关。

晚安,全世界。

……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北边那个固定时间熄灯的窗户后面,当她熄灯的那一瞬间,有一双眼睛被这变化激了一跳,目光从书上移开,正好定格在这个方向。

发现餐馆的窗口今天居然这么早就暗了下去,孟晴光忧郁的眼睛里满是问号:那个学霸小姐姐居然比他睡得早,她放弃跟他竞争第一名了?

“她今天怪怪的……”他喃喃自语。

咚咚咚。

“孟晴光,你睡了没啊,我切了点水果你要不要?”

孟晴光再度垂眸,他没答话,而是果断地伸手关了台灯。

房间里骤然失去光源,一个个黑影的轮廓把他包围在中间,可他不但没有紧张,反而舒服地长吐一口气。

整个人靠在椅子后背上,就这样,用沉默作应答。

外面的人等不到回答,以为他已经睡着了,脚步声渐渐远去。

孟晴光还捏着笔,左手移到台灯开关,刚想扭开,忽然目光又落到三百米外那个残缺的“餐馆”灯字上。

黑暗中,少年皱紧眉头。

他最后没有选择扭动开关。

恰恰相反,他摸索着找到笔帽,把笔放回去,然后坐上床沿。

今天,早点休息吧。

晚安。

他强行忽略那种古怪的感觉,陷进枕头里,闭上眼睛。

305 学霸的反击7

校园生活,相对来说是稳定且安逸的。

每一天被铃声分割成数个均等的段落,学生们则在这些段落里,按各自脾性过着相似而又不同的生活。

这段时间,兰疏影最大的成就不是补齐了高中知识储备,也不是在悄悄自学这个世界的大学课本,而是跟男主孟晴光建立起了战略型友情,以及,破坏了对方在时间上的强迫症。

学霸二人组的友谊突飞猛进。

每个晚自习结束后,第四十分钟开始,就是他们固定交流难题的时间。

因为是高二,学习气氛还没那么紧张,一般到这个时候教室里就只剩下他们俩了。

或者她去孟晴光班里,或者孟晴光来她班上,他俩在难题上相互启发,然后各自刷题,刷个二十分钟,最后结伴回家。

孟晴光从来都是只送她到那个路口,然后在杜母极度不友善的目光里木然转身。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第七天。

兰疏影终于等来了她期待的那个人。

“同学们听我说,今天,我们班上来了一位新成员!这是冯弯弯同学,从首都转学到这里,接下来一个学期,她将会跟大家一起学习!来,大家欢迎一下!”

班主任热情洋溢,把一个肤白貌美大长腿的少女唤到身边。

冯弯弯,终于出现了。

按照正常发展,在她活泼开朗的自我介绍之后,就该是选座位环节了。

兰疏影推了小胖子一下。

小胖子睡梦中惊醒,茫然地擦擦口水,“学神,咋了?”

“你上次月考多少名?”

考试多少名?

面对这个杀伤力强大的问题,小胖子感觉自己的内心受到了拷问,哭丧着脸说:“学神,你问这个,简直丧良心啊!班里47,全校……不说了吧,我难受。”

这个重点班一共49个人,去掉一个因为心脏病回家休养的,那就是48个,小胖子是妥妥的倒数第二。要不是因为他老爸生意做得好,给班主任塞了不少红包购物卡,他还真不可能跟杜娴君坐同桌。

兰疏影继续模仿着杜娴君的语气,认真地盯着他眼睛说:“郑小圆,我能让你下次月考至少往上提二十名,但是我有个要求,看你能不能答应。”

小胖子愣住了。

他其实不笨,就是注意力不容易集中,外加想深了就容易钻牛角尖,所以成绩一直上不去。

兰疏影观察过他几天,觉得能拉一把。

主要是……

“哎呦我去,学神,你有主意早跟我说啊,什么要求?”

兰疏影一字一句说道:“你继续坐在我旁边,谁跟你换都不行。”

“没问题!”小胖子满口答应。

他的成绩一直是家里最头疼的事,平时看老爸老妈忙生意就够辛苦了,回家还要为他操心,小胖子早就过意不去了,可他没辙,现在旁边的美女学霸愿意伸手拽他一把,哪有可能说不?

他这边刚答应,就闻到香风飘来,鼻子一痒,直接朝着课本打了个大喷嚏!

这一下,声响比刚才那句“没问题”还大。

班上同学的目光本来就跟着冯弯弯移动,这下更是都看向这里。

兰疏影神情自若,低头做题。

小胖子刚打了那个惊天喷嚏,现在手忙脚乱地在抽屉里翻找纸巾出来擦鼻子,压根没注意到侧后方多了个人。

冯弯弯僵着一脸符合社会要求的礼貌笑容,就这样站在他身侧,换座位的话卡在嘴边。

她的两眼直愣愣地盯着教科书上那些散落的唾沫星子嫌弃?不,不能表现出嫌弃……可是,真的好恶心啊……

“同,同学……”她鼓足勇气开口,“我可以跟你换个座位吗?”

长腿小姐姐双膝并拢,一双漫画少女同款的大眼睛紧盯着小胖子,两只小粉拳手心相对,一脸恳求。

兰疏影的左手抵住嘴角,轻咳一声。

小胖子接到信号,立即把头摆得像拨浪鼓一样,“不不不,不行,我不换!”

开玩笑呢,这可是他离班级中游水平最近的一次机会啊!

美少女?唔,那也不行,学业要紧!

小胖子坚定地看着冯弯弯,语气铿锵:“对不起,你找别人换吧!”

冯弯弯感觉很怪异。

她是冯家的大小姐,虽然冯家不是她父亲掌大权,可是七叔不爱出门,也懒得跟外人打交道,平时都是她父亲负责出席各种场合,总比其他几个叔叔有脸面。

而她本人在富二代圈子里也是头几位,无论去哪里都有人捧着,没想到,今天到了这么个穷县城,只是提一个简单的小要求,居然被人给拒绝了??

冯弯弯有点委屈,更多的是感觉被人下了面子,很不爽。

班主任看出不对,赶紧过来打圆场,劝小胖子去后排坐,虽然话没点透,意思已经出来了:你成绩又不好,死赖在杜娴君身边也没用,还不如把位子让给新同学。

至于冯弯弯到底给了她多少好处?

具体东西不知道,反正肯定比小胖子他爸送得多。

不仅兰疏影,周围的人显然也有这种明悟,因为谁家都给班主任送过东西,这关系到他们在班里能不能过得顺心。所以,大家现在看小胖子的眼神都带了点同情的味道。

兰疏影说:“老师,郑小圆的身高恐怕不适合坐后排,这位新同学……”她特意用眼神引着大家去注意冯弯弯的大长腿,短裙以下,黑皮长靴以上,一双纤细笔直裹在肉色保暖袜里的腿。

想表达的意思很清楚了:这身高,你不坐后面,谁去坐?

班主任沉默了。

收礼办事,她收了冯家给的巨额红包,连个座位都没法给冯弯弯安排,这一下打的还有她的脸啊。

她正要采取强硬措施,忽然看见冯弯弯脸色一变,宽容大度地微笑着说:“没关系,那我去坐好了,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

兰疏影觉得好笑。

问名字做什么,你不是打听准了才出现的吗?

“杜娴君。”她淡淡地说。

对方立即笑得眉眼弯弯,格外自来熟地伸出右手:“我是冯弯弯,我能跟你交个朋友吗?”

306 学霸的反击8

朋友?

兰疏影在安静的注目里打量着少女的手掌。

对方的指甲很整洁,足以跟孟晴光那个强迫症一比高下,刷着透明甲油,显得更加精致。每根手指都均匀纤细,漂亮得像是艺术品。

然而,就是这只手接过了杜娴君的家传神龟玉,然后毫不犹豫地带着它没入人海。

也是这只手,把杜娴君推向无法止步的深渊。

请问杜娴君做错了什么?难不成真是应了那句话,怀璧其罪?

“可以吗?”

冯弯弯的笑意稍微淡了一点,语气里夹带了些委屈,让周围的人都忍不住想为她说话。

兰疏影收回停在那只手上的目光,提醒她:“冯同学,现在是上课时间。”

她的拒绝很委婉,也很实在。

冯弯弯总有一天会明白,就算是非上课时间,她也不屑交这个所谓的朋友。

回首她这数载光阴,纵观整座南明府,能称得上是她朋友的,也唯独一个珈蓝罢了。

你,冯弯弯,算什么东西?

……

班主任很快走了,这节课的老师在门口等候已久,上讲台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把书一摔,拍出一片白色粉尘。

冯弯弯间接感受到这股恶意,眸光冷了下来,她高抬起下巴走向后排唯一的空座位。

此时,她的生活助理已经早早把课本等一应物品摆放好,只等她落座。这一幕落到学生们眼里,忍不住私底下相互嘀咕起来。

看她这享受服务的态度那么自然,这得是什么样的家世才能让她养成这种习惯啊?

他们很快就能知道了。

思绪涣散的半个小时很快过去,下课铃响,一群脱缰的野马还没来得及冲出教室,前方已经挡上一堵人墙头戴洁白花帽、身前系着白围裙,年轻漂亮的女人们个个身穿整齐得体的制服,她们推着三层铁艺小车等候在走廊里,香甜的食物气味飘遍整个楼层。

不时有惊奇的声音响起,凑热闹的学生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兰疏影不用出去看也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跟剧情里发生过的一样,冯弯弯一出手就请几个班的学生吃点心,纸杯装草莓蛋糕,每人还可以从那些笑起来露八颗牙齿的女佣手里领一瓶果味牛奶。

乍看没什么,整个楼层那么多人领下来,眼前这些食物其实远远不够,后面还会运来更多。

只过了两个课间,全年级都知道这里来了个名叫冯弯弯的转学生,人美,超有钱。

一上午过去,整个一班的学生都看出来了,冯弯弯似乎对他们班公认的学霸杜娴君很感兴趣,总是自己凑到杜娴君身边讨好。

这让某些本来就酸她的女生找到了可攻击的点。

“那个转学生该不会是拉拉吧,她一看见杜娴君就两眼发亮,跟牛皮糖一样贴上甩不掉,你看你看,又去了……”

“那谁知道,她就算是,那也是有钱的拉拉好吧?”

“你们怎么想得那么龌龊啊,人家可能就是成绩不好,想蹭蹭学霸的运气呢!”

“切,杜娴君凭的是实力,跟运气有啥关系?有句话你们听过没有,无事献殷勤啊,非奸即盗!她该不会是……图杜娴君的什么东西吧?”

兰疏影耳力好,能分辨出角落里这些女生的议论,尤其是最后一个,她忍不住瞥了一眼,发现说这话的就是之前打趣让小胖子去买平安果的女生,叫何雨。

这姑娘说话还算中听,而且随口一蒙就点中了真相。

“你们这都干啥呢,吃人嘴短,都分到她给的蛋糕跟牛奶了,还在背后嘀咕她,好意思吗?”

最后那个女生一开口,其他四个面面相觑,都不再说了。

冯弯弯几次趁着课余时间过来找话题,兰疏影只是默默做题库,或者给小胖子讲题。

这可能给了她某种启发。

“娴君,我刚到这儿,之前用的教材跟你们这边不太一样,陈老师说你是咱们班学习最好的,你看能给我补补课吗?”冯弯弯开口这称呼就很自来熟,笑得一脸讨好,顺着课桌推过来一个包装精美的圆盒。

小胖子家境不错,认出这东西眼睛立马就亮了,这是一个外国品牌的高档特色曲奇,他老爸去年出国带回过一盒,价格是不用说,关键是不好买,那味道他都馋了快一年了!

兰疏影闻言抬起头,眼神有点茫然,她微微拧起秀眉,没说话。

小胖子跟杜娴君坐同桌不多不少也有几个月了,很了解她这个表情,而且现在这气氛,谁都能感觉到“杜娴君”的不情愿。

俗话说得好啊,近水楼台先得月不是?小胖子好不容易能跟她坐同桌,心里琢磨着,没准就是因为这份专属的仙气加成,他才没被挤到一班的垫底……更何况,就在今天学神才跟他说有把握帮他往上提二十名!

所以,他,郑小圆,绝对不会允许有人分走他的学神!

“咳咳,冯同学,这事不方便啊,我家学神平时那么刻苦,每天要刷好多题,我这个当同桌的平时跟她请教几题都感觉,啧,特愧疚,特不好意思!补课什么的,嗯哼……”

小胖子边说边忍着口水把曲奇盒推回去。

冯弯弯的笑容又僵了几分。

这是她第二次跟小胖子打交道,她觉得,再被这家伙搅和下去,她是真的很想扇飞他啊!

兰疏影默默给小胖子点了个赞,用原主的语气冷淡地说:“自学是很不错的学习方式,我建议你多和老师沟通,多做题,我确实不适合给同学补课。”

再次送走贼心不死的冯弯弯,兰疏影跟小胖子对视一眼,默契地点点头。

可她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没能宁静地过完。

晚自习结束之前,冯弯弯又闹了个幺蛾子,她要请全班同学吃饭。

据说她从哪个同学那里知道杜娴君家里开餐馆,就想定在那儿,尝尝这边的特色菜。

兰疏影:“我爸手艺平常,不会什么特色口味,换一家吧。”

冯弯弯发出一串清亮的笑声,快活地说:“不用特色,家常菜就行!叔叔肯定会做的!”说着,她转过去跟其他人商量时间去了。

避开嗡嗡响的人群,小胖子凑过来,一脸严肃:“我感觉,这个转学生对你……图谋不轨。”

307 学霸的反击9

兰疏影差点被他这表情逗乐了,强忍着笑意,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我也觉得。那该怎么办?”

小胖子更加严肃,用手挡住侧脸,凑上来小声说:“我们实施‘三不’原则,一不接她的话,二不让她靠近,三不能给她死缠烂打的机会。”

兰疏影想了想,说:“反正就是跟她保持距离呗。”

“不愧是学神,这个总结好!”小胖子比出大拇指,然后拍拍自己厚实的胸膛,“你放心,我一定当你最坚实的护盾,绝对不让你落到坏人手里!”

可怜冯弯弯一身招数还没使出十之一二,在小胖子眼里就已经被定义为“坏人”了。

“好,对了,你的学习计划我已经拟好了,可以从明天开始。”

兰疏影很清楚,小胖子之所以没像剧情里那样一开场就被冯弯弯用零食收买,就是因为她今天答应帮他提升成绩。正所谓投桃报李,他都这么表忠心了,她也该早点把实质性的东西拿出来,安一安他的心。

一听这话,小胖子果然眉开眼笑,一口一个学神,叫得贼腻人。

他下意识抬起手腕看看表,惋惜地感慨道:“可惜今天晚自习快结束了,不然我今天就能开始……”

小胖子很清楚同桌的生活习惯,她喜欢在四周安静的时候独自刷题,而不是给人讲题,所以就算他留下来也没办法开小灶。

这只是小胖子的自言自语,却提醒了兰疏影。

现在离晚自习结束还有三分钟,也就是说,四十三分钟后孟晴光就会准时出现在这间教室门口,然后进来跟她探讨难题。

然而,冯弯弯正好今天转学过来。

她记得在那个梦境里面,冯弯弯为了跟杜娴君拉好关系,连着一个月都做足了好学生的样子,每天都在教室里一直待到杜娴君收拾东西才走。

换句话说,孟晴光跟冯弯弯的初次见面,可能要因为她,提前了。

兰疏影一瞬间心情有点微妙。

她辛辛苦苦跟男主搭建起来的革命友情,一转眼就有给这两人牵线搭桥的嫌疑?

不行,不能忍。

可是看冯弯弯忙着跟一班同学联络感情的样子,兰疏影觉得就算她今天提前离开,冯弯弯也不一定会跟着她走,单独把孟晴光留在这里的话,感觉有点不厚道。

就像把一只反射弧极长的小绵羊推到饿狼嘴边,没准,等它被咬得四肢不全的时候,才能想起来咩咩叫。

兰疏影伸手捏捏眉心,认命地抓起笔继续刷题。

车到山前必有路,往最坏的情况想,就算这俩人真的提前搅和在一起也没事,她只要看好身上这块宝贝疙瘩神龟玉就行了。

杜娴君把玉坠给出去是看在孟晴光的面子,主要是因为不想在暗恋对象面前留下“小气”的坏印象,这才给了冯弯弯机会。

她可不会。

想从她这里拿玉坠?

除非冯弯弯继续造作下去,最好是带人从她手里抢东西。

对方可是堂堂冯家大小姐,抢东西的事闹大了出去,正好看看到底谁没脸。

离时间节点越近,兰疏影反而越平静了。

手表上的指针刚跳过某个格子,一班的铁牌子底下果然多了个高瘦身影。

孟晴光习惯性地垂着眸走来,手里托着一本数学奥林匹克高中卷,当他意识到今天的异常时,整个人都木住了。

由于冯弯弯舍不得放下垂涎的这块“肉”,始终在教室里赖着不走,也有两三个想讨好她的人留下了,围在她座位旁边侃大山。

导致平时这时候该只有兰疏影在的教室,现在连她在内有六个人。

五双诧异的眼睛,齐刷刷看向这个贸然闯入的“陌生人”。

“校草啊……”

“是楼上五班的孟晴光,他来干什么?”

“他真好看,看多少遍都不腻……”某个花痴少女捧着脸感慨。

冯弯弯坐在女生堆的正中间,她跟那双忧郁的眼睛一接触,脑子里忽然一阵空白。

她下意识摸了摸心口,白净的脸上染了两片绯红。

平时看言情小说里形容那种过电一样的感觉,她一翻到类似的描述就想笑,感觉说得特别夸张,今天才知道是她冤枉那些作者了!

为什么以前没有这种感觉?

当然是因为没遇到能带给她这种触动的人啊!

冯弯弯默默记住了这个名字:孟晴光。

而撩动她一片少女心的人,孟晴光的内心此刻有两个小人正在疯狂打架:

1假装无所谓地走到杜娴君旁边,做题;

2假装走错楼层和教室,现在,退出去。

这两只小恶魔势均力敌,让他就这样呆呆傻傻地愣在原地,左脚已经踏进一班的地界,脚后跟要落不落,离水泥地面不多不少还有那么半厘米的距离。

兰疏影从一堆蝌蚪文里抬起眼,她没看孟晴光那张任意表情都勾人的脸,而是紧盯着他那只脚。

#我就静静看你到底进不进来#

“他怎么不动了?不会是生病了吧?”某花痴少女担心地捏衣角。

“唔,会不会是发现走错班了?”

花痴少女想了想,有道理,立即星星眼:“孟晴光怎么可以这么萌……”

兰疏影用拳头抵住嘴角,轻咳一声,说:“今天我可能要早点回去,题目多吗?”

孟晴光顺着声音看向她,对上这双清亮平静的眼睛,他忽然放松了下来,并且,隐约明白了自己这段时间出现异常的原因。

只有杜娴君的眼睛里才没有其他人那些奇怪的情绪,她很干净,没有贪婪,没有嫉妒,没有期许……她不会让他感觉到不安。

他走到她身边这短短的十几步里,忍不住又考虑起一个问题:以前的杜娴君是这样的吗?

他好像不记得杜娴君应该是什么样子了。

对这个从小就认识的邻家女孩,他应该熟悉,又觉得陌生。

就像每天都去食堂吃饭,应该清楚地知道某面墙的某个高度贴着一张宣传画,可是画上的内容很难还原出来。

除了长期在成绩上跟他较劲以外,杜娴君在孟晴光心里没有任何辨识度,那是一个不值得他了解的人。

这种认知似乎正在发生改变,又或者,已然改变。

308 学霸的反击10

冯弯弯发现自己一见钟情的对象走向“杜娴君”,脸色顿时就变了。顶 点

诚然,她的着装打扮跟普通高中女生很不一样,可是本质上她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女,在隐藏情绪这方面,她强过一般人,但也不算太高明。

冯弯弯在大城市里长大,性格活泼开朗,相对这些县城里长大的小姑娘们来说,她的眼界更加开阔,既然一眼看中了孟晴光,她就会第一时间想办法去追他,不会搞那些扭扭捏捏的暗恋戏码。

当孟晴光正在专注地等待兰疏影阅题时,冯弯弯捧着课本,插到两人中间。

崭新的课本不客气地覆盖了奥数卷,把题目挡了大半,两人的目光几乎同时转向她。

她是来请教问题的。

如果孟晴光是个正常意义上的学霸,这个举动或许会给他留下虚心求教的好形象。

奈何人家并不是啊。

兰疏影憋着笑看她表演。

孟晴光这孩子有很强的领地意识,身边稍微有一丁点变化都会触发他的不快。

今晚,由于冯弯弯的缘故,教室里多了好几个围观他的女生,她们那些小声叨叨虽然听不清楚,可是以孟晴光的经验可以肯定那是冲他来的。

这一切本来已经很让他很不自在了,更何况还是冯弯弯这么近的接触?

他默默地把身体往后拉开跟冯弯弯的距离。

然后,在冯弯弯不可置信的眼神里,孟晴光根本没给她一点关注,直接收拾东西坐到另一个空座上。此时,他跟冯弯弯已经隔开一张桌子。

打脸,**裸的打脸。

空气突然安静。

那几个想恭维冯弯弯这个富二代的女生也看愣了。

良久,不知道是谁忍不住嗤了一声,冯弯弯的脸飞速涨红了。

“你这人怎么……”她想嗔怪孟晴光不近人情,可是话一出口,又噎了回去。

因为她忽然意识到,对方根本就不认识她啊!他要是对随便一个陌生人都细心体贴,那她要更不高兴了。抱着这种阿q式的自我安慰,冯弯弯委屈巴巴,噘起红唇,没再说话。

空气中流淌起一道清亮的声音,如涓涓泉水,带着宁静而从容的力量。

兰疏影很清楚冯弯弯的心思并不在请教题目上,可她装作不知情的样子,一本正经地给对方提供讲解。从应用到的知识点,到解题思路,再到每一个步骤,全都给她掰开揉碎了讲清楚,稍微学过点基础的人应该都能听明白。

孟晴光眸光微闪,赞赏的情绪一闪而逝,快到连紧盯着他的冯弯弯都没捕捉到。

“解完了,你自己试试吧。”

兰疏影把那页草稿纸夹进课本里,推还给她,她的表情始终是淡淡的,继续看之前孟晴光塞给她的奥数题。

这个难度对于高二学生来说其实有点超纲了。

然而孟晴光把解数学题当作一种奖励,沉浸在数学海洋里能让他忘记不快的一切,他显然不可能拿其他学科的东西来找她探讨,因为,不够爽。

冯弯弯刚要说什么,室内突然一阵晃动,就像地震一样,塑料水瓶里的水位颤动不止。

过了几秒,传来轰隆隆的巨响。

震感带得脚底一片酥麻,让人心惊肉跳。

众人愣住了,好不容易等到震感稍稍平定,便冲到最靠近声源的窗口向外看。

这一幕实在让人震惊。

昏暗的夜幕中有一朵未散的蘑菇云,那是坐落在校园西角落里的一栋老旧宿舍楼,它塌了!

兰疏影微微拧眉。

这事,怎么也提前了?

塌方的这栋宿舍楼是没人住的。

因为建造它的年代太过久远,前几届学生住的时候就发现了天花板剥落、木板腐坏、墙体严重开裂等问题,安全隐患很大,所以,学校早就把住宿生挪到了其他宿舍楼。

或许是资金没到位,学校始终没拆除这栋楼,就让它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剧情里这栋楼的坍塌离现在应该还有一个多月。

兰疏影之所以惦记着这事,是因为,这栋宿舍楼,底下有墓。

假如一座城市本来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古都,那么它的墓葬遗迹多过其他城市,这一点都不奇怪。

可是第九中学所在的县城很小,在史书上可能根本翻不出水花儿,能挖出一座古墓来?这就可以说是一桩大新闻了。

楼塌了,那就塌呗,反正没钱翻盖。别奇怪,这就是学校领导们的第一反应。

他们因为这栋宿舍楼闹心得不行,本来是就怕它哪天会倒下来,可是真等它这一天终于撑不住了,他们反倒感觉……嘿,心里这块石头落下去了,不用再愁了,佛得很。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站了出来,表示愿意承担清理废墟的全部费用,并且愿意捐一栋新宿舍楼给学校。

只有一点要求:请校方尽全力配合考古挖掘工作。

提出这决定的人是谁呢?近在眼前,就是冯弯弯同学。

她对外的解释是因为她本人对历史很感兴趣,难得遇到发现古墓这种事,很想开开眼界。

管她到底是不是,反正钱是大爷,谁会跟她过不去?多盖一栋楼就能多住不少学生,能扩招就是好事。

为了她允诺的那栋新宿舍楼,学校对文物局派下来的考古队态度极好,校方把学生看管得更严了,坚决不允许学生过线,以免干扰挖掘。

这导致九中的学生们离古墓最近,却根本不知道里面到底挖出了什么。

或许,只有冯弯弯例外。

她是最热衷这事的,经常翘课过去给考古队当编外成员。

兰疏影想到这节,摩挲笔杆的手指顿住。

剧情里冯弯弯学的是时装设计,她吃的是时尚圈这碗饭,除了这次古墓事件外,她没表现出任何一丁点对历史的热爱。再说了,她怕脏又怕累,为什么会突然对考古挖坟这么感兴趣?

兰疏影忍不住冒出一个猜测:冯弯弯是为了神龟玉来的,该不会,古墓里有其他的神龟玉?!

有这个想法打底,她更注意观察冯弯弯。

还真让她发现了端倪。

那是期待。

冯弯弯盯着那片烟雾笼罩的建筑物残骸,脸上是跟其他人一样的惊讶和恐惧,她强压着嘴角,可是眼神根本骗不了人。

309 学霸的反击11(加更)

假设,古墓里真有神龟玉,而冯弯弯知道这件事……

兰疏影开始回想自己收到的剧情。

所有想从冯七爷手里得好处的人都在为神龟玉而奔忙,可是,从来没有交代过,最终是谁拿到了神龟玉?

她很确定冯七爷最后得到了一块。

后期,冯七爷的身体状况渐渐平稳起来,还亲口承认那是因为有人送了他一份贵重的礼物。除了神龟玉,还有什么东西能对他的病有这个功效?

此外还有描述,说他的脖子上多了一条项链,衬衫底下的坠子轮廓呈现出龟形。

那是一块……完整的,神龟玉。

兰疏影隔着毛衣抚摩那半块玉坠。

杜娴君这半块神龟玉是从冯弯弯那里被换走的,之后又经历了什么?

冯七爷得到的那块,到底是别人给他找了一块完整的,还是杜家的半块玉被巧匠复原了?

……

无论是怎么回事,废楼就在眼前,考古挖掘工作很快就会展开,趁这个机会她一定要亲自跟去看看,确定一下古墓里到底有什么。

……

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

当指针终于跳到某人平时习惯的一个格子,孟晴光站了起来。

这时候,教室里已经只有他、兰疏影和冯弯弯三个人。

他一动,冯弯弯马上开始收拾东西。

但她只是跟在两人后面走出教室而已,随后就停步在那儿,目送他们离开这个女孩清楚过犹不及的道理,今晚她已经很活跃了,再凑上去恐怕要被反感。

这个思路没毛病。

冯弯弯的生活助理从走廊那边快步过来,准备锁上教室门。

生活助理跟孟晴光擦肩而过,孟晴光蹙着眉尖让出半米空间,这才稍微舒服点。

这一幕没被冯弯弯错过,她着重盯着孟晴光跟女生靠得极近的肩头,不禁咬牙。

为什么,为什么他对杜娴君这么亲近?

冯弯弯很不解,因为私人侦探已经把杜娴君的背景经历查了个底朝天,她敢说自己甚至比杜娴君老家的街坊还了解这个女孩。

她知道孟晴光这个人,但那只是杜娴君资料里的几句简单提及。

如果不是见了真人,冯弯弯真的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人,能引起她内心那么强烈的悸动。

她想了解他,亲近他,让他愿意主动跟她说话,而且,眼睛里只有她……

“她是谁?”

走在路灯下,孟晴光的声音从围巾后面传出来,闷闷的,能感觉到他的心情不太好。

兰疏影答:“新来的转学生,叫冯弯弯。”

这个问题,他去问任何一个高二的人都能给他答案,只是以孟晴光这种下意识规避社交的性格,兰疏影觉得他是不会去问其他人了。

“喔……”

孟晴光没有说出他对冯弯弯的印象。

显然,不会太好。

因为她过界了。

孟晴光建造了一圈透明的墙壁,把他和这个世界隔开,而冯弯弯过早地想闯进孟晴光的世界,她的活泼开朗此时不会引起孟晴光的憧憬和悸动,反而会令他不安,甚至把她视为入侵者。

又是熟悉的平静,只有晚风呜呜地刮着。

换成别的高中生在这里,可能会跟兰疏影讨论今天宿舍楼垮塌的事,孟晴光不会,他甚至可以一边走路,一边在脑海里铺开一张没有边际的草稿纸,默默地在上面写满奥数题的解题步骤和答案。

除了刚来这世界的那个晚上,兰疏影再也没破坏原主的作息规律。

杜娴君的作息实在太好理解了,只要把孟晴光表现出来的时间表搬过来,然后每个时刻都往后推一分钟,就能得出杜娴君的习惯。

兰疏影每晚回家后照常享受着老杜的爱心蛋羹,这让她对老杜的好感度逐日增长。

为了维持杜娴君的学霸人设,她在学校里不但要专心听讲,还要大量刷题,遇到别人来请教问题,她也从不推辞。

这导致了一个后果。

她发现自己回家以后无事可做。

既然这样,不如练武吧。

因此,孟晴光每天晚上都能看到餐馆二楼亮着台灯,但他一定不知道,台灯底下并没有人像他一样刻苦刷题。

对面的学霸少女把书桌挪了个位置。

灯,照常开着;

门,已经上锁;

人,盘膝坐在床上,正在刻苦练习内功。

奶糖和红莲都不在,杜娴君的家世寻常,没有什么可靠的关系网,那么她在这个世界能仰仗的实力,除了这双鬼瞳,就只有武功而已。

杜娴君的根骨不好不坏,堪堪能入她眼。

选的不是什么绝顶功法,因为她需要的是速成篇杜娴君的悲剧发生在高考之前,只有一年多的时间,她承受不起慢慢积攒实力的代价。

这门功法出自一个中级武侠世界,内外兼修,玄妙之处在于转化。

或许小胖子那类人会对这功法赞不绝口。

因为它的精髓说白了就是吃。

把吃进去的食物能量转化为血气,继而打熬筋骨,这就完成了入门。

为了跨过这道坎,兰疏影面临的第一个考验是:论如何避过杜母的监管,去厨房偷东西吃……

要是杜家两口子,不,主要是杜母,跟杜娴君的关系融洽一点,吃自家餐馆的东西,那能叫偷吗???

可是想一想杜母那副憎恶女儿的嘴脸,再想一想她练武需要的海量精血,兰疏影默默地把那点不忿咽了回去哪怕是亲爹亲妈,哪怕自家开着餐馆,恐怕也禁不住她那么狂吃。

难不成,她在这里的第一步要从赚钱开始?

赚钱,吃饭,先满足自己的胃,再努力做任务?

兰疏影继而想到一招。

剧情里,冯弯弯骗走神龟玉之后,不是找人伪造赝品玉吗?

现在真玉就在她手里,也别找人了,她手艺也不错,自己弄点材料过来造出赝品玉,让那些围着神龟玉打转的黑手们自己狗咬狗怎么样?操作得当的话,她还能从中得到一大笔钱,带杜奶奶过好日子。

等等,想到杜奶奶,兰疏影又皱起眉。

这位老太太的脾气可以说是很倔强的,要是被老太太知道那钱跟神龟玉有关,哪怕真玉还在她们手里没丢,老太太也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她得想个别的办法弄钱才行。

310 学霸的反击12

趁夜,兰疏影打开卧室门。

门锁咔哒一声,在寂静的夜间显得尤为清脆。

她懊恼地撇撇嘴。

隔着一个存放备用碗筷和桌椅的杂物间,她听见另一间卧室里的呼吸声发生了改变。

而后有人翻身下床,按亮了灯。

“你干什么啊……大半夜的不睡觉?”这是老杜睡意朦胧的声音。

杜母的声音里显然没有他那种睡意,语气尖酸地回了一句:“怪我啊?还不是你那好女儿大半夜的瞎动弹,搅得别人睡不好觉!”

兰疏影真的不太理解这个女人的脑回路。

按理说,无论是杜奶奶还是老杜,都没有强迫她一定要生个儿子继承家业。

这两位都是比较宽和的性子,对原主杜娴君很好,唯独杜母的重男轻女表现得特别明显,她对女儿就像看仇人一样,从小没给过杜娴君什么爱护,离开村子之后更是整年都不主动联系一次。

要不是在村里没办法上高中,杜娴君恐怕也不乐意来餐馆投奔。

杜母风风火火地摔门出来,跟兰疏影撞了个正着,吊起眉梢问她:“你要去哪?”

兰疏影无辜地说:“饿了,找点东西吃。”

杜母更来劲了:“哟呵,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怎么亏待你了呢!饿了,你看看现在几点,你爸给你做的鸡蛋羹是白吃了对吧?”

“行了行了!女儿学习那么辛苦,饿了你不给弄口吃的就算了,还骂她,你想干啥?”

这场争端最终以老杜出面袒护而告终。

杜母充分表现出了“出嫁从夫”的特征,倒是没还嘴,悻悻地回屋睡觉了。

不仅如此,老杜还亲自带兰疏影去厨房,给她煮了一海碗的牛肉面,配一小碟子厚切牛肉。

劲道的手擀面条配上浸透浓汤的牛肉片,撒上葱花香菜花生米儿,还有老杜特制的酱料,啧……

如果有好感度条的话,光这一碗面条就得值10%的进度。

老杜看着兰疏影坐在那儿狼吞虎咽,也不知道怎的,突然就冒出一股子心酸,吸溜一口香烟,眼神沧桑地叹了口气。

“娴君啊,你也别怪她,要怪呢就怪老爸当年瞎了眼,没挑对人。也就这样了……还能怎么着呢?”

兰疏影在这边狂吃,体内正在快速凝聚出血气。

她知道眼前这些远远不够身体的需求,可是不能多要,不然就显得太不正常了,她还是要想办法去赚钱,最好是能在外面打造一个秘密基地。

对于老杜的肺腑之言,她就当成佐餐的段子听着,不作任何评价。

“等明年你就高三了,再辛苦一年,飞出这个县城去,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嘿嘿,听客人瞎侃,我学来的。你爸没啥文化,学习上的事我插不上嘴,我晓得你心里有数,咱们再忍忍,以后你要是不想跟她联系,那就不联系,有什么事只跟我说就行。”

老杜伸头朝走廊上瞅瞅,可能是在确定杜母有没有出来偷听。

然后,他凑到兰疏影身边小声说:“娴君,老爸先跟你透个底,我给你开了一张卡,里面存了点私房钱,不多,就几千,不过等你考上大学的时候就能存上一万了。到时候你带去,别让你妈知道,给自己买点喜欢的。”

兰疏影挑面条的动作顿了顿。

杜娴君的魂体很弱小,被压制在识海里,老杜说的话她是能听见的,她应该很感动吧。

现在兰疏影完全可以肯定,杜娴君梦境里面,父母的激烈争执是真实的,但情况应该是杜母攻击女儿,而老杜维护女儿。

让杜娴君无法忍受的那些谩骂,跟老杜是没关系的。

至此,兰疏影终于决定放过这个中年男人。

她有点遗憾的是,老杜给杜娴君攒的那笔钱,要等大学的时候才能拿到,而她现在缺的就是一笔起步资金。

看来还是要另找法子。

一个既不会让人怀疑她不是原主,又能合法赚钱的法子。

……

在班上,杜娴君属于“独行侠”,她没有什么亲密的朋友,最亲近的一个就是同桌小胖子。

兰疏影自然不会勉强自己去跟一群孩子交朋友,她只是跟小胖子打好了关系,这样,如果学校里有什么新闻,小胖子这个“顺风耳”会第一时间来跟她分享。

另外,小胖子用她制定的学习计划尝到了甜头,对她更加维护,冯弯弯过来套近乎的时候,十次有九次都被他挡了回去,坚决不让这个转学生影响他心中的学神用功。

孟晴光那里其实也没少被冯弯弯骚扰。

比如早餐攻势、手工礼物、鲜花情书巧克力等等,不过全部都以失败告终。

孟晴光的排外是冯弯弯想象不到的。

剧情里那场“救命之恩”没有发生过,她出现得突然,本就引起了孟晴光的戒备,继而想以这些物质层面的东西打动孟晴光,几率大概是负数。

对这些,兰疏影始终冷眼旁观。

刚开始学生之中还有关于两个学霸在谈恋爱的谣言。

或许因为她对孟晴光始终是冷清平静的态度,又或许是疯狂追求孟晴光的冯弯弯出手了,总之,谣言只持续三天就散了。

学霸二人组里强插进来一个冯弯弯。

兰疏影对此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排斥,除了学习上的事以外,她无视这个女孩。

而孟晴光比她更直接他把冯弯弯当成空气,除非她特别吵闹的时候,他才会皱一下眉头。

兰疏影到来后的第一次月考已经越来越近。

天气更冷了。

老杜弄了一辆三轮电动车,平时买菜用,还想晚上接她下晚自习,兰疏影想了想,婉拒了。

她最近经常夜里偷溜进厨房弄东西吃,断断续续打熬底子,把武功练了起来,加上她积攒的战斗经验,并不怕路上遇到混混。

倒是巴不得出一次小型的拦路打劫,没准还能刷一波男主的好感。

“我想换个地方做题。”

孟晴光忽然开口。

兰疏影一怔,他是被冯弯弯缠得受不了了?

“去哪儿?”她问。

“我认识一个地方……”他慢吞吞地开口,偏头看向她,路灯映得他眼睛湿漉漉的。

兰疏影一瞬间有个错觉,感觉他像一只害怕被拒绝的小流浪狗。

311 学霸的反击13

孟晴光有个秘密基地。顶 点

除了他爷爷以外,这世上没有别人知道。

今天多了一个。

恰好是周五,下午两个班都有体育课,两人在操场上对了个眼神,然后溜去医务室会面。

兰疏影从墙头抓了只流浪猫引开保安,他一走,孟晴光立即从墙后面转出来,然后两个人光明正大,从无人看守的后门离开学校。

“你……身手不错。”孟晴光轻咳一声夸赞道。

兰疏影想了想,自然地解释说:“小时候嘴馋,想打雀儿吃,练出来的。”

孟晴光哑然。

他又开始回忆杜娴君的童年,不久,忍不住懊丧地捶捶脑袋怪他太不关注这个邻居,现在回想起来,感觉好像根本没参与过她的过去,就像她是骤然从一个小女娃长成今天这样亭亭玉立的少女。

他带兰疏影去的是一间门面。

上面挂着陈旧发黑的简陋牌子,依稀能看出是水果店的招牌。

孟晴光抬头凝望着它,眼睛漫上水雾,浑身透着股郁郁的气息。

兰疏影猜测这里可能跟他的父母有关。

他打开卷闸门唤她进来。

这里有个旧木柜台,一把塑料椅子,东西都是老物件了,但是擦拭得很干净,显然常有人来。

“我爸以前在这卖水果。”

兰疏影没问他店面为什么荒废了这种白痴问题。

这附近人烟稀少,居民楼残破得很,就像被这座县城遗忘的角落。

位于这个区域的门面,租或者卖都不好处理,而且孟家只剩下孟老汉和他两个人,小的要上学,老的……出去打工总比守着一个没人来的水果店挣得多。

他们动手把这里打扫了一遍,倒掉灰尘,然后从最近的小卖部买了把塑料凳子,这间仅有几平米的门面就成了一个无人打扰的学习基地。

剧情里没提过这个地方。

如果不是冯弯弯把他惹烦了,他大概也不会把这里分享出来。

兰疏影这么想着,又提醒自己千万要跟孟晴光保持好距离,维持在朋友就足够了,不能疏远,更不能深交给这类人留一块舒适的净土,因为,蛮不讲理的靠近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伤害。

“你要小心那个女生。”

傍晚,临别的时候,孟晴光犹豫一阵,突然冒出这句话。

“怎么了?”兰疏影心里微动。

孟晴光:“她看你的眼神……不太干净。”他本来想说贪婪,又觉得有点刺,于是用词委婉了一点。

“嗯?”

他仓促地退了一小步,又提醒道:“你要小心她。”

两人都知道这个“她”是指冯弯弯,可他只点到这里,不说更多了。

兰疏影郑重地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

“不,不用客气。”

男生的脸迅速泛红,好像是第一次接到这样认真的道谢,很不习惯的样子。

他很快转身离开了,偶尔的几步还有点同手同脚。

兰疏影默默看着他的背影。

这个男孩的心思很敏感,现在冯弯弯给他留下的印象不好,而且他也看出了冯弯弯对她有企图。

是不是该给冯弯弯一次机会,好让孟晴光进一步知道她到底在贪图什么?

……

第二天是周六,餐馆比平时热闹了一点,因为学校里的住宿生要是不打算回家,可能会三五成群,把票子聚起来,下馆子改改口味。

店里的打工小妹忙得团团转,杜母两次过来咋呼,让兰疏影去帮忙端菜,被老杜坚决阻止了。

二楼的座机响了,是杜奶奶打来的。

她常服的一种降压药快吃完了,正好是周末,就想让孙女回家的时候顺便带两盒。

兰疏影应下了。

杜娴君平时不怎么花钱,而且家里财政是杜母管着,她这里能拿出二十块都算多的,于是,兰疏影果断去跟老杜要钱。

杜母哼哼唧唧半晌,眼见临近中午越来越忙,才在老杜的吼声里不情不愿捏出一张粉红大钞,翻了个白眼:“上辈子欠了你的,拿了赶紧去买,剩的还给我拿回来,听见没?”

“嗯。”

兰疏影买了三盒,还剩十块钱,老杜开口让她留着当车费。当天中午吃完饭,她就去车站了。

杜家祖辈都住这山里,山清水秀,空气很好。

村子建在前山,要是再往深处走,或许还能遇到野生的好药材。当然,也有危险,里头还是有猛兽的。

公交车停靠在山脚下的终点站,兰疏影提着装药的塑料袋跳下来,忽然看见不远处的马路边停靠着一辆豪华轿车。

从车牌号的几个8就能看出来,车主的身份绝对不会低,非富即贵。

车窗正好拉下来一条缝,露出压着墨镜的侧脸。

对方坐在副驾驶,鼻梁高挺,线条优雅,皮肤很白净,整个人透着股贵气,一看就是没受过什么苦头的公子哥。

他瞥了她一眼,又转了回去。

这时他的身体突然定住,公子哥匆忙把车窗摇下去,对着这边扬声问:“请问,你是杜娴君吗?”

兰疏影停住脚步,“有什么事?”

他拉开车门,把墨镜拿掉,露出一张俊秀的脸,兰疏影愣住了。

她匆匆在脑中勾勒出一张脸,发现如果把孟晴光的五官稍稍拉伸开,刘海梳上去,完全就是眼前这位的少年版本。

基因是很神奇的东西,如果两个人存在着很近的血缘关系,从外表确实能看出些相似的味道。

比如天武王和耶罗香,比如穆皇后和莲贵人,比如唐夫人和原菲。

再比如……

她打量着这个青年,等他继续说下去。

“我姓韩,韩立飞,来这里找一个失散多年的亲戚。”

韩立飞说着,把一张黑白老照片拿给她看。

上面是一男一女。

男的戴着眼镜,满身的书卷气,他旁边站着一位怀抱书本的少女,穿着剪裁得体的连衣裙,笑容甜美,清亮的眼神光里透着一股被宠到不识愁滋味的天真。

韩立飞介绍说,照片里的男子是他父亲,而女子,是他姑姑韩琳。

兰疏影已经猜到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这兄妹俩的五官都很精致,最重要的是,照片上这两人处于少年时期,这导致他们跟孟晴光的相似之处更加明显。

312 学霸的反击14

“事情就是这样,咳,很抱歉,来之前,我拜托侦探社打听过晴光的经历,发现你是他唯一的朋友,所以……”

兰疏影听他说了这串往事,猜测早已印证,她问:“你是想让我劝他回家?”

“对,没错。”韩立飞眼里满是期许。

韩立飞的家境很好,在首都属于数得上号的那几家。如果不是冯家出了个鬼才七爷,以韩家的实力,本来该稳稳地压在冯家之上。

韩家老爷子一生只得这么一双儿女,最疼爱的就是女儿韩琳。可是天有不测风云,韩琳有次出去采风的时候遇到山体地震,从此失踪,老爷子当然不愿意相信她死在山里,这些年一直没放弃寻找。

韩琳确实没死,她被人救了。

但救她的却不是什么好人,那是刚好躲藏在那一片的人贩子团伙。

他们发现韩琳被砸成了傻子,虽然说话做事疯疯癫癫的,可她是个极好看的年轻女人,这些人怕夜长梦多,当即转地方跑路,正好错开了韩家派去的搜查队。

人贩子很快就把她脱手了。

韩琳,就是孟老汉花了大把积蓄买来的那个儿媳妇,孟晴光的母亲。

自从韩立飞的父亲前年因为肝癌离世,把女儿韩琳找回来就成了韩老爷子的执念。

终于,那伙人贩子落网,韩家总算得到了韩琳的线索,可是……

韩老爷子听说女儿被人卖进山村,还生了个孩子,本就心痛,又听说了当年孟家发生的惨剧,一时间崩溃了,这会儿还在医院。

韩立飞是因为听说姑姑还有个孩子,自己主动出来找人的,他已经跟老爷子沟通过,想把孟晴光带回去,也算是认祖归宗了,这或许这对老爷子的病情有帮助。

兰疏影看着他没说话。

韩立飞心思一转,想到这个女孩跟表弟一样是比较内向敏感的人,似乎明白了她的顾虑,说:“爷爷说过,他如果不在了,所有财产由晴光和我各得一半。你不知道,我小的时候被绑架过,差点没命,是姑姑救了我,我一直都记着,只要晴光愿意回去,都给他也没关系。”

“可你才是韩家的继承人。”兰疏影淡淡地指出这一点。

在她看来,韩立飞还很年轻,这个年龄段的年轻人很少有对金钱这么洒脱的。

剧情里,男主孟晴光成年后再次出现已经是小有名气的商人了,他身后确实有一股势力在暗中支持,可他依然很不快乐,甚至,有一段剧情是冯弯弯陪他度过抑郁症的煎熬。

韩立飞摇头笑了笑,眉眼首度舒展,自信而坦然地说:“我是韩家人,这说明我已经踩在巨人的肩膀上。不过我更喜欢征战的感觉,而不是守成,不瞒你说,从我成年开始就一直在做投资,现在总值是韩家的五分之一。”

“总有一天会超过现在的韩家。”

这是韩立飞的表态。

兰疏影能从他的微表情里看出来,句句真心。

“我会尽量帮你,但是,我没办法左右他的决定。”兰疏影说。

这已经很令韩立飞高兴了,他已经从资料里看出这个弟弟有多么顽固,杜娴君肯去劝说,总比他骤然闯入的效果好得多。

兰疏影忽然想到了什么,说:“我想问一下,韩先生今天来是打算?”

她记得梦境里并没有遇到韩立飞这个人,韩家从来没跟杜娴君接触过,难道是因为她最近跟孟晴光走得近……?

“我是来感谢村里人这些年对晴光的照顾,尤其是杜奶奶。另外,就是希望通过杜奶奶联系到你,拜托你帮忙劝晴光。”

韩立飞带来的礼物很多,把后备箱和后座塞得满满当当,后面还有一辆卡车在卸货。

村里多是留守儿童和老人,所以很多都是营养品、钙片、奶粉之类的东西,她还看见几箱书籍。

进山的路崎岖狭窄,只能徒步进去。

韩立飞穿一身合体的休闲装,脚踩顶级品牌的运动鞋,人看起来娇贵,做事却很麻利,他当先提起两个中等型号的袋子,还背了个大号旅行包,很接地气的样子。

兰疏影暗暗点头,同时向最近的几个包走去。

“杜……”韩立飞刚想制止她,让一个女孩子搬重物像什么样子?可是下一幕让他愣住了这个看起来娇小纤细的少女,一把拎起大号袋子,另一只手正在伸向一个看起来就很沉的木箱。

关键是她看起来没怎么费力气,就像拿的只是几本杂志,轻轻巧巧的。

怪,怪力少女?

兰疏影回过头,丝毫没管这会给人带来怎样的视觉冲击,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解释说:“我打小跟着奶奶磨豆腐,力气大。”

她这样一说,众人就明白了。

民间有句歌谣:世上行业三大苦,撑船、打铁、磨豆腐。

豆腐好吃,做豆腐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在没有机器的年代里,小作坊里推磨完全是靠人力的,规模大些的豆腐坊才会用毛驴。

听她这个语气,显然是长期人工推磨,练出来的力气。

杜娴君确实跟着杜奶奶磨过三四年豆腐,力气比一般女孩子大不少,看起来纤细,其实身子板很结实。

所以她这样说也没破绽。

只不过,因为练武的原因,她的力气可比杜娴君大多了,手里的东西再重一倍也无所谓。

路上走走停停,一个多小时之后,这一行人终于看见村口。

兰疏影帮他们把东西放到附近平地上,就先一步提出告辞,韩立飞把她拉到一边,递了张卡给她。

她没犹豫就推掉了。

无功不受禄,现在还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把孟晴光劝回去,这就先收下韩立飞的报酬,太不像话。

这让韩立飞无形中又高看了她一截。

这个小姑娘很让他意外。

接触之前,他想过这可能就是个眼界窄又故作高冷的女孩子,然而现实的她就像开在悬崖边的兰花,幽静,聪慧,没有傲气,而是一身凛然傲骨。

扎根于大地,没有祖辈的厚荫,她给人的感觉是:凭借着那股坚韧的力量,她不但能站稳,还能不断向上爬。

韩立飞忽然很想继续看下去,看她究竟能爬到什么高度。

313 学霸的反击15

提着杜奶奶指名要的降压药回到家,还没走上山坡,兰疏影就看见房子前面站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花发老人。

杜奶奶披着军绿大袄,怀里还抱着一套粉色的厚棉家居服,乐呵呵地迎过来,用大嗓门叫起来:“小君中午吃的啥,饿不饿?晚上想吃什么,奶奶给你烧!”

她把兰疏影拉进屋里,难得一开的空调吹出暖风,整个屋子热烘烘的。

那套厚棉服也被塞进兰疏影手里。

老人家一边碎碎念,一边转身给她冲了杯暖糖水。

大概家长都会觉得孩子穿得少,这套衣服明显不久前刚被太阳晒过,闻起来很舒服,摸着柔软又暖和。

兰疏影接过糖水抿了几口,喝不惯,但她没表现出来,随后顺从地把外套脱掉,换上杜奶奶准备的这套。

老人家更高兴了,拉着她问了最近在学校的经历,光是问她在餐馆有没有受委屈就有好几遍。

能看得出来,杜奶奶对这个儿媳妇很不满意。

因为杜娴君是跟着她长大的,在她这里是心肝宝贝,到了儿媳妇那边就成天遭冷眼,还动不动要听那些尖酸刻薄的话。老人家去得少,可是儿媳妇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这心里跟明镜似的,哪能满意?

“你爸说现在学校扩招,附近人也多了,餐馆生意挺好,想接我过去住,让我把豆腐坊关门。”

杜奶奶很不舍,这间豆腐坊是祖辈传下来的,规模越传越小,好在技艺没丢,还是古方老味道,很受村民们喜欢。

问题是她年纪上去了,做出的豆腐没有过去那么多,虽然还是受欢迎,可是赚的钱去掉水电家用根本不剩几个,支撑她走到现在的,大概就是那片要对得起祖宗的心意了。

“那奶奶是怎么想的?”

杜奶奶坐在床沿闷了一阵,说:“我不想退休,咱有手有脚的,还没到躺床上等人服侍的年纪呢,不能白拿钱还看人脸色。”

兰疏影清楚她指的是什么:

要是豆腐坊关了,杜奶奶的生活来源就得从餐馆那边抽,老杜不管账,平时进货都是走杜母的关系网,那就难免要受杜母的气。

杜奶奶刚强了一辈子,当年老爷子就是迷上她这铁娘子的作风,顶着村人的议论,入赘进来帮她打理豆腐坊。老爷子死后,她一手把儿子拉扯大,没道理到老来还要去忍受儿媳妇的刻薄嘴脸。

杜奶奶又说了几句,意思是想把豆腐坊开到城里,趁着现在还干得动,多攒点钱,以后孙女上大学的钱从她这里出,不用受那个女人白眼。

听了这话,兰疏影心里一软,也有了主意,跟杜奶奶细细问起制作步骤和价格方面的事。

杜家做豆腐确实是有秘诀的。

这一点,杜娴君早就用亲身经历验证过。

在家的时候不觉得特殊,等她走出大山去,在学校食堂尝了一口外面的豆腐,刚进嘴就吐出去了,感觉还不如自家喂猪用的豆渣。

黄豆是村里人自己种的,杜奶奶长期从老姐妹那里买原料,用的水是半山腰下来的山泉水,不用机器,全程手工完成,从磨浆到成品,一次下来要六七个小时。

最后做出的豆腐口感好,颜色正,还带着一股浓郁的豆香,怎么做菜都好吃。

杜奶奶跟人打听过,说城里的豆腐能卖到五六块钱一斤,比她现在的价格高一倍,可以说,去城里卖豆腐是她早就冒出来的打算。但因为老太太一辈子没出去过几次,人生地不熟,又听说门面贵,证难办等,所以迟迟不敢动身。

“你这丫头,半天不说话,想什么主意呢?”

杜奶奶愁难一阵,自己也就好了,反过来打趣她。

兰疏影笑笑,坦白地说:“想着怎么给奶奶把豆腐坊开起来。”

这话把老太太逗得哈哈大笑,一个劲念叨让她好好学习就行,大人的事别瞎操心。

却不知道,她说这话是认真的。

拦在前面的这道坎,就跟她想多弄食物补血气一样,难处都在于:钱字一关不好过。

兰疏影的目光不知不觉就落在了后山。

她的药理很好,也有些粗浅功力,或许可以去碰碰运气,没准能带点值钱的药材出来。

这事当然要瞒着杜奶奶。

她在家里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就借口快月考了,得早点回去复习,在杜奶奶不舍的眼神里离开家。

去村口的路上还跟韩立飞撞了个正着他昨晚在这里借宿,今天是特意起了大早来拜访杜奶奶的。

“要回学校了?”

韩立飞的眼神里明白地写着,千万别忘了劝孟晴光。

兰疏影点点头,说:“对,韩先生放心,我答应过的事一定会尽力做好。”

对方长舒了一口气,再次道谢,提着礼品去找杜奶奶了。

冬季的天亮得晚些,这会儿土路上没几个人,兰疏影又走了一小段山路,看着附近没人,一闪身就转到小道上,往后山方向走去。

她很注意打量附近有没有药材,可是走出好远都不见收获,就像这里的药材不久前刚被人搜刮过一样。

这时刮起一阵山风,吹得透心凉。

兰疏影下意识挡住眼,把头侧过去,忽然,她从指缝里看见一样东西!

她盯着那处,唇角忍不住上扬起来。

那是一株野生兰花。

它顶着初冬的低温,在风中招摇。

野生兰花的生命力往往很顽强,因为底下大多有厚厚的腐叶层,加上山土有地温,所以哪怕是这个时节,花儿长在野外低温里也不怕冻死。

有诗云:峭壁一千尺,兰花在空碧。下有采樵人,伸手折不得。

这株兰花不至于高到够不着,可是想采下来也要费一番心思,稍有不慎就可能摔落下去,到时候花拿不着,没准还要搭上胳膊腿,甚至是一条小命。

兰疏影走近去看,忽然顿住了。

这附近有其他人留下的脚印。

她这一停步,四周便静了下来。

没有了干扰她判断的脚步声和衣料摩擦声,身后那道呼吸就明显多了。

那人见她不动,也知道自己被发现了,索性大步迈出来:“小丫头,先到先得,这兰花有主啦,你回去吧!”

314 学霸的反击16(月票50加更)

兰疏影反问:“这花是你养的?”

大自然里滋养出的野物,没经他一瓢甘露就强行认了主人,听着就让人觉得不畅快。

那人拦在她和兰花之间的那一小截路上,原来是个身穿破皮袄的中年大叔,头上一顶大棉帽,皮肤粗粝,其貌不扬,两只眼睛亮得出奇。

他笑起来的时候,左脸陷下去一个深酒窝,显出几分玩世不恭的味道。

相貌倒不算惹人厌。

“不是,不是,”他摆手说:“这是野兰,不是我养的,可她跟我有缘,我拿她当亲女儿,一天过来瞧好几遍,看她好好的,我才能安心吃饭睡觉,要是被你摘走了……你还不如把我也带上呢!”

这话说得有点意思。

兰疏影的不快稍散了些,打趣着说:“花我能养活,人我养不起。大叔,你住在这山里有多久了?我在前山的村里住,从来没见过你呢。”

中年人上下瞅瞅她,指着自己来时的方向说:“我刚到这的时候,你估计还没生下来。你看,我在那边有个窝,不过这些年让别人住了。最近我算到她能找到家人,到时候把地方给我腾出来,我就在这多住一段时间,陪陪乖女儿。”

兰疏影顺着他指的地方看见一座木屋,分辨着他的神色,没有假话,要说这人疯癫吧,他又不像个真疯子。

她好奇地问:“大叔还会算命?”

“哈哈,那得看是什么命了,便宜的算得,贵重的算不得,真的能算得,假的算不得……”中年人扒拉着手指头数了几句,掐腰大笑起来,突然放低了声,回头瞅瞅他那宝贝野兰,就像怕吓着花似的。

而后他板起脸审问道:“小丫头,你进山是干什么的?”

“缺钱,想采点药拿出去卖。”

兰疏影坦然说完,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噢!我知道了,怪不得这一路都看不见好东西,原来是被大叔你弄去了啊。”

她真的没猜错。

中年人挠挠头,试探着问:“我给你药,你别碰这花了,怎么样?”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兰疏影跟着这个不知名的中年人走在山道上,去取他允诺给她的药材。

并不是她缺乏防备心,而是,从鬼瞳扫描的结果来看,中年人的脑域开发度高于常人,其他身体素质只是平平,她有把握制伏他,自然不会怕。

这是一波空手套白狼。

兰疏影原本就没想动那株兰花,只是想近前观赏而已。

因为兰花跟普通的药材不一样,野生兰花是《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的保护物种,被人举报会很麻烦。

再说了,野生兰花的确值钱,可她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买家,就算她偷偷把它挖出来带走,到最后如果砸在自己手里,那就等于没有价值了。

没想到,炸出一个号称能掐会算的单纯家伙。

可能是因为长期生活在野外,很少跟人打交道,中年人很轻易就被她表现出的势在必得给骗了。

她只是发誓不动那株兰花,然后白得了两筐药材。

临走的时候,中年人在木桌上摆弄几枚铜钱,突然叫住了她:“诶,小丫头,你站住!”

“怎么了?”

兰疏影差点以为他反应过来了。

中年人对着她的脸,又掐算一会,摇摇头,像是遇到了什么不解的事。

她心里忽然一动。

莫非,这人可以算准杜娴君的命?

但是中年人最终没有提她。

他从里屋唤出一个女人,把人交到她手里:“你把她带出去,交给她家人,结个善果。”

女人有点邋遢,披头散发,神情呆滞。她有一张还算不错的脸蛋,但是被时不时垂下来的鼻涕破坏了。

兰疏影看着她,忽然想到一个人。

……

韩立飞看着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

惊愕,狂喜,热泪盈眶。

他抹了把脸,发现那句称呼卡在喉咙眼里,被堵着了。

他真的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姑姑,她失踪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小豆丁,听说姑姑没了,他嚎了一整天,还被他爸揍了一顿。

回来了。

真的回来了。

他会把姑姑带回家,让爷爷高兴高兴。

至于姑姑的病,他们会找到最好的脑科医生,无论花多少钱,一定要把她治好。

……

孟晴光接到一个电话。

当时他正在刷奥数题,如果不是认出了那串熟悉的数字,他应该会直接关机。

挂断电话,他整个人都是软和的,像被抽去了全身的骨头。

笔尖在解题步骤上划出心电图一样的线条,还很不均匀。放在平时,他绝对不容许这样的事,可现在他顾不得了,脑子里只有刚才那句话:

“孟晴光,你妈妈已经找到了,你在家等着,哪儿也别去。”

他放下笔,压了半壶凉白开下肚,才算找回一丝魂。

对,电话是杜娴君打来的。

用的还是杜奶奶家里装的座机。

她说,人,找到了。

……

韩琳是被中年人救下的。

她早就忘了自己的家人,只因为孟家待她是真心的好,她把孟家这两个男人当成一家人。那年孟晴光的父亲死了,村里有个孩子不懂事,逗她说,人是被山里的狼带走的。

她信了这话,跑进山里,迷失方向,正好撞进中年人的小木房。

中年人游走不定,把她安置在那里,隔几个月来看望一次,带点生活用品给她。

或许,韩琳以为乖乖在这里等就能看到丈夫回来。

十几年过去了,她奇迹般地没有乱跑,会做饭,会种菜,偶尔状态好的时候还能帮中年人料理药材。

兰疏影询问过中年人,为什么不问问她的家在哪?

只隔着一座山而已,只要走几个小时,到那个村里,谁都知道有这么一个走丢的女人。

中年人摊摊手,一脸无辜地说:时候未到。

……

韩琳被兰疏影带回村里。

这桩大事让杜奶奶忘记了问自家孙女怎么没回学校。祖孙俩帮着给韩琳烧水洗澡,换衣服。

让人惊奇的是,韩琳还认得杜奶奶,笑嘻嘻地伸手跟她要糖吃。

兰疏影看着这个模样的韩琳,对上韩立飞眼中的哀色,忽然有点忐忑,她不确定孟晴光能不能接受这样的母亲。

315 学霸的反击17

双亲在他的生命中长期缺失,而唯一的亲人孟老汉,又是个粗莽的人,跟敏感的孟晴光无法达成共鸣,导致这个少年越发重视构建自己那个无人介入的精神世界。c

苦难,流言,嘲笑,嫉妒……种种负面的东西将他的童年包围,而他,在用自己微弱的力量跟这个世界对抗。

随着年岁增长,孟晴光的心理已经越发倾向于病态,而且他是极难被打动的那种病人。

如果韩琳是个正常的母亲,兰疏影会很期待看到这对母子相认,那对孟晴光或许会有不小的帮助。

然而,事实上,兰疏影觉得现在最有可能的后果是,打破平衡。

孟晴光竭力构建出的那道圆墙,可能会因此晃动不息。

至少在被彻底治愈之前,韩琳不可能温和地站在墙外等候,向他伸出怀抱,鼓励他走出来。这对母子,对于彼此来说并不是那颗对症的良药。

刚才的电话里,她能没得到孟晴光的回答。

但是可以肯定,他现在的状态绝对不够稳定,不安远远大于欣喜。

这些话兰疏影没有告诉韩立飞,只是稍稍点了一下,让他留意孟晴光的状态,她觉得孟晴光好像不是很高兴,他有点害怕。

韩立飞见识比较多,很快想到了资料上的警示内容,他当着兰疏影的面拨通了心理医生的电话,咨询了半个多小时。

挂断电话后,这个青年愁眉不展。

“我是不是做错了……刚才,如果不先告诉他就好了。”他怅然道。

知道姑姑还活着,他太高兴了,想也没想就拜托杜娴君打电话联系孟晴光,她刚才是反对过的,可他不愿意听。

这个小姑娘果然是了解晴光的,她是真心为他好。

韩立飞看兰疏影的眼神又柔和了些。

兰疏影摊手。

“韩先生,你可以先带韩姨去看医生,今天就当是提前让晴光知道,有个心理准备,等他什么时候能接受了再安排他们见面。”

韩立飞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这件事上,兰疏影看起来显然是最大的功臣,韩立飞为她准备的那张卡终于有理由给出去了。

这次她没拒绝。

卡里有十万块钱,这对韩立飞来说不算什么,他特意查过杜家的情况,知道杜母跟杜娴君有很大隔阂,所以,这十万其实是他给杜娴君准备的大学学费和生活费。

他原本打算,如果这个姑娘真能把晴光劝回来,后面还会给她一笔。

现在晴光虽然还没松口,她却把姑姑找回来了!

韩立飞真的太高兴了,这张卡在他看来显然是不够的,先记着,回去准备好后续的礼物再给她。

韩琳是真的认不出这个侄子了,对他的名字似乎还有一点反应。

韩立飞直接订了回首都的机票,走之前留了杜奶奶的座机号码,还让助理带兰疏影去选了部新手机,方便以后联系。

兰疏影靠在手机卖场外面的墙上,目送这一行人匆匆离开。

她的手机联系人里目前有三个,分别是奶奶、韩立飞和孟晴光。

她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扔掉无用的包装,把手机和充电线藏进棉服的内口袋,这才转身向餐馆走去。

一番折腾下来,这一天已经过去了。

路灯早已经亮起,兰疏影漫步在初冬的街道上,她路过孟晴光住的那个小区,抬头打量那个熟悉的窗口。

那里没有灯光。

一张苍白的脸在窗前一闪而过。

他没注意到楼下的她,而是心陷惶惶,在为那个消息忐忑,就连做题也无法让他安静下来。

兰疏影想了想,没有上去打扰他。

她摸出手机给他发了个短信,告诉他这是她的号码,还说了那对姑侄俩的去向。末尾,她说,明天晚自习后在水果店见面。

直到兰疏影回到餐馆二楼的小卧室,手机屏幕上才跳出一个粉边信封。

她点开,标注着孟晴光的页面上只有一个字加一个符号:好。

……

周一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一个痛苦的词语。

经历过周末的狂嗨,意犹未尽的师生们带着淡淡的倦意晃进教学楼,准备开始新一周的授课和听讲。

兰疏影注意到了校门的变化。

平时只在巨大的铁栅栏上开出一扇小门,最多容纳两人并行。而今天,大门敞开了,一片畅通无阻。

路面上有宽轮胎碾过留下的泥土痕迹是通向那座废墟的。

她记得,剧情里冯弯弯请动的能量不小,考古工作组来得很快。

考古挖掘肯定不会立即开始,至少还要有几天,等到其他人把宿舍楼垮塌造成的废墟清理掉,他们才会开工。

所以,今天来的应该是处理废墟的工人。

“同学,同学?”保安看见她在这里停顿了有一会儿,有点担心地叫她,“你没事儿吧?”

兰疏影不好意思地笑笑:“没事,谢谢。”

在她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高瘦的身影。

他的头垂得更低了,后背不如以往那样挺直,听见她的声音,孟晴光差点就要走过去跟她求证,最后他忍住了。

他们就像陌生人一样,隔着五米的距离,在类似的道路上各自行走。

……

“什么?你要请假?!”

班主任诧异地站了起来。

她几乎怀疑是自己听力出了问题。

杜娴君在她的认知里一直是个乖乖牌女生,成绩优异,从来没旷过一节课,什么迟到早退,那就像太阳从西边出来一样,根本不存在。而且这个女孩子身体向来很好,请病假跟杜娴君是绝缘的。

现在,她居然要请假,而且一请就是一个月?!

“给我一个理由。”班主任板起脸,用命令的语气说。

她是很不情愿准假的,因为这会对班上其他学生造成影响,尤其是杜娴君这样的学霸,她请假不在一个月,那些被她带动着努力学习的人万一松懈了呢?

队伍不好管,成绩抓不住,她拿什么跟其他老师比?

更何况……

班主任无意间看向窗外,目光与那双属于少女的明眸相接,她下意识弯起嘴角,露出一个谄媚的笑脸。

316 学霸的反击18

兰疏影当然不可能把自己请假的真实原因告诉班主任,她正在一本正经地瞎掰。顶 点

这种时候,最理想的借口当然是家庭原因。

她不怕班主任去找家长对峙,因为,昨晚她回到餐馆以后,已经找机会跟老杜沟通完毕。

老杜的意思很明白:只要你能保证学习成绩别受影响,在哪儿自学都没问题。

而班主任这边,显然就没有老杜那么好说话了。

学校的规章制度是其一,杜娴君这个学霸招牌能带来的正面效果是其二,至于其三,那就是跟冯弯弯古怪的要求有关了。

一番扯皮之后,两人暂时达成一致:三天后有一次月考,她必须拿到全校第一,再来找班主任过一过请假的程序。

三天……兰疏影掂量着,到那个时候,考古挖掘工作应该还没开始。

她走后,冯弯弯没有敲门就一阵风似的窜到办公桌前,急声问道:“她跟你说了什么?”

冯弯弯觉得,在这里她有资格把语气里的客气成分省略掉,因为,在她的认知里,拿了她家的钱去办事的人,放到古代这种人算是走狗,而今天,最多也只能算服务人员。

跟她生活助理之类的人没什么本质区别。

班主任暗暗皱眉,但一想到对方给过她的那些好处,又放软了身段,把刚才达成的约定告诉了冯弯弯。

冯弯弯惊诧地反问:“你答应她可以不在学校上课?”

开什么玩笑,她忙活到现在都没能跟杜娴君搭上线,要是连人都不来学校了,她还怎么拿到那块玉啊!

冯弯弯突然一顿,杜娴君为什么会突然提出这么夸张的要求?这是要去做什么?

“她为什么请假?”

班主任说:“她说是因为家里出了点事,具体的不方便透露,没和我说。”

“好吧……”冯弯弯不太高兴地走了。

留下班主任自己面对其他老师看笑话的眼神:你继续舔啊,人家就是把你当狗。

晚自习结束后,兰疏影没有耽搁,直接走人。

冯弯弯和她的生活助理在后面跟了一段,直到过马路时被一辆公交车阻挡,车过去之后,她们就再也找不到那个纤细的背影了。

兰疏影藏在阴影里看着她们悻悻离开,脚步轻快,转向那个水果店。

她在店门口没等几分钟,孟晴光就到了。

四目相对,沉默。

孟晴光上前打开卷闸门,两人在桌前坐定,兰疏影把周末的见闻告诉了他。

他始终没开口,后背弓着,带着一股郁气,眼神空荡荡的,显得很茫然,犹豫不定的样子。

“我今天去请假了,一个月。”兰疏影转了个话题。

这才引起孟晴光的反应,他的眼睛小幅度地转了一下。

“我奶奶想在城里重开豆腐坊,趁现在学习上还没那么紧,我想帮她找找合适的店面,把生意做起来。”兰疏影说到这儿,带了点打趣的味道:“我跟老师没敢这么说,你可得帮我保密。”

孟晴光怔了一小会,慢吞吞地问:“那,月考?”

“咳,那还是要去考的,老师让我考到第一,这个你别担心,我有把握。”

灯光下女孩的微笑幅度不大,但是很容易引走旁人的注意力。

孟晴光盯着她,眼眸深处透着一丝疑惑,“你……活泼多了。”她很少一次说那么多话,表情也没这么生动。

兰疏影摸摸脸,掩去心虚,朝他眨眨左眼:“我不能一直像个闷葫芦一样,安静也好,活泼也好,都是我。”

“嗯。”

之后又是一阵沉默。

兰疏影摸出手机看新闻,忽然捕捉到一句细弱的问话:“她好吗?”

她抬起眼,发现孟晴光已经提前避开了。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她的病你也听过吧,可能暂时还没想起你,韩先生已经带她去求医了。他不想伤害你的感情,所以,这事还是看你,如果你愿意跟她见面的话……”

“我,不,不……”

孟晴光俊脸发白,像一只久未见光的小兽,紧张得说话都哆嗦了。

“你别紧张。”兰疏影在纸上抄了韩立飞的号码,推给他:“这是韩先生的联系方式。”

至于是否愿意联系,决定权是把握在孟晴光自己手里,这样他或许更有安全感。

“他不会打扰你的生活。”兰疏影补充了一句。

“……嗯。”

兰疏影从书包里取出习题册,自顾自地拿起笔,开始做题。

笔尖与纸张摩挲的沙沙声在这一刻成了治愈系音乐。

她始终神态轻松,给人一种宁静舒适的感觉,刷题最顺利的时候,还会轻哼出一段轻快的旋律。

孟晴光从来没听过,说不出什么细致的评价,只是觉得好听。

他渐渐放松下来。

两人分坐在柜台桌的两边,各忙各的,气氛一派安稳和谐。

……

兰疏影告诉孟晴光的是真话,但那不是完整版,她的计划不止这个。

帮杜奶奶找门面是必须做的,她会趁午休的时候借小胖子的自行车出去转转,因为她对门面的要求比较高,一时半会,还真没看见合适的地方。

月考前的这几天里,兰疏影结合着各个班的教学进度,站在出题者的角度开始猜题。

她在各科习题册上圈出感觉最强烈的一批题型,还给同桌小胖子分享了一份,让他去做。

小胖子如获至宝,态度亲热至极,简直想把她当小祖宗供着,往她抽屉里填了一堆零食,这是一个吃货表达至尊级友好的方式了。

考试如期而至。

兰疏影刚好分到班主任监考的那个考场。

讲台上投下来的目光刺得她不太舒服。

当下,运笔如飞,用杜娴君的娟秀字迹快速填完答案,然后,在一群人惊讶羡慕的眼神里,她头一个交卷离开考场。

班主任捏着试卷的一角,看了又看。

这不是她教的学科。

然而,凭着她教学多年的经验,光是整齐的卷面就足以让阅卷人好感大增,还有一些常识类的题目,能看出做题者答得言简意赅,需要论述的地方则是主题突出,逻辑有序。

绝对是高分试卷。

指腹下的边角纸张不知不觉皱成一团。

台下,冯弯弯放下笔,阴沉地盯着这里,让女人顿时冒出一股危机感。

317 学霸的反击19

很快,冯弯弯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伸手拿起放在桌角的玻璃杯,拧开素色杯盖,递到唇边。c

班主任愣愣地看着她。

杯子里的水本来就没多少,被她一饮而尽。

值得一提的是,当她把玻璃杯放回原处的路上,却将杯子重重地倾斜下来如果里面有水,现在她的桌面一定会遭殃!

杯子……水……

冯弯弯深深地回望她,笑容仿佛在挑衅。

她把杯底边沿在桌面上轻扣了两下,作为这一系列教程的终结符。

随后,冯弯弯再度捏起笔,悠然地继续做题。

……

班主任却因为她的举动陷入天人交战之中。

讲台桌子的右上角,恰好,也有一杯。

素银色的保温杯,里面闷着她喜欢的普洱茶。

……

兰疏影从教室出来之后,沿着鹅卵石路走到人工湖附近,这边的风景好,待在漂亮的地方,心情也会美丽起来。

她在这里巧遇了同样早交卷出来的孟晴光。

两人有默契地绕开关于韩家的话题,只是简单地讨论起刚才考试中遇到的题目。

其实也没什么可讨论的,他们都有拿高分的把握。

这种文科类的考卷,当他们答的都是正确答案时,到最后拉开差距的要么是表述风格,要么是阅卷人的心情,或许能差出个一分或两分。

而此时。

在她刚才交卷的教室里,有一只手,已经缓慢而坚定地伸向保温杯。

镜片反出妨碍视野的光线,中年女人的手略微顿了一下,她的身体很僵,心跳得厉害。

那个胖乎乎的保温杯在她眼里仿佛在变色。

素银色边缘正在泛起微红那是淡粉,像成叠的粉红钞票在前方招摇。

她抓住杯身,僵硬却坚定地递到嘴边。

滚烫的茶水入口,她假意抿了一两下,自然地皱起眉。

在这个过程里,底下有双眼睛一直在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放回去,放回去……打翻它,快点……可是事实并没有如冯弯弯期望的那样。

她的想法是很简单的,既然这个女人跟杜娴君说定了月考第一名的约定,那么只要杜娴君拿不到第一名,请假就不会被批准。

杜娴君脾气硬,要是用篡改答案或者分数的方式,冯弯弯并不是做不到,而是做到之后杜娴君十有**会去闹,闹大了就很不好看了。既然这样……那就把试卷毁掉吧。

冯弯弯盯着那杯茶,发现它安稳地落回原地,忍不住瞪了台上的中年女人一眼!

班主任站在那里,把杜娴君的试卷翻了个面,后面的大题暴露在上。

十分钟,二十分钟……终于来了第二个交试卷的人!

她瞥了一眼,发现是其他班的学生,忍不住嘴角微歪。

“给我吧。”班主任主动伸手去接。

学生一愣,有点受宠若惊。

他的第一反应想推辞,可是她的手已经伸到眼前,让他下意识后退了一小步,再将试卷递过去,想覆盖到桌面那张先交的试卷上。

可是两人这样一交错,四条手臂都在活动,也不知道是谁碰了那一下,桌上那杯没盖稳的茶就这样倾了下来!

茶水汩汩,浸透了学生那张试卷的边角。

他呀了一声,赶紧把自己的试卷抽回来,抖掉水和茶叶,又想用袖子去揩。

班主任状似十分愧疚,转身去包里掏纸巾给他。

两人不约而同地专注于这张试卷,遗忘了那杯茶还在流淌,而桌上,还有一张试卷。

底下有个人豁地站了起来。

冯弯弯得意之余瞥过去,发现是杜娴君的同桌那个叫郑小圆的小胖子。她顿时拧起眉头,这个小胖子破坏过她的行动很多次了,之前没注意,他怎么也在这个考场?

小胖子踮脚看清楚,指着讲台急叫起来:“老师!还有一张,还有一张!!”

他一急,口齿都有点不清楚了,只记着那是他家学神的试卷,要赶紧抢救。

可是,班主任本就是想让第二个交卷的男生背上毁坏试卷的锅,她要的就是弄脏试卷,所以故意装作没听懂的样子,始终跟小胖子对视着:“什么一张?你在说什么?”

“郑小圆,其他同学还在做试卷,你想搞恶作剧也分清场合,再捣乱就别考了,出去!”

她板起脸喝道,是想吓住郑小圆,可这反而给了后者启发。

郑小圆雄赳赳气昂昂地放下笔,真的不再写了,一个箭步冲上讲台,把那张被茶水泡了接近一半的卷子抢过来。

这场闹剧,让底下一双双眼睛都关注着这里。

看见这张试卷的惨状,底下一片讶然,也有认识杜娴君又嫉妒她的人在幸灾乐祸。

“这……”小胖子傻眼了。

普洱本身就是能着色的,而且泡了这么一会儿,纸张又湿又皱,娟秀的字体化成小墨团,跟茶色纠缠在一起。

这些都是大题,字很多,显然已经没法辨认了!

抢救失败。

面对班主任喷火的眼神,小胖子哽了一下,扭头就往教室外面跑,他记得学神平时爱去人工湖,没准能在那边找到她!

兰疏影跟孟晴光说了一会题,没有其他话题,就分开了,一人占一边,各背各的单词,忽然听见有人在叫她。

她听小胖子说了事情经过,眼神冷了下来。

这个女人……

所谓的月考第一就能请长假,原来是在糊弄她,人家就在试卷这一关等着她落网呢。

“我去看看。”

孟晴光在几米外听了全部,也跟了上去。

他享受刷题的快感,也喜欢跟她争夺第一的过程,前两名一直是他们俩的,可如果是因为有人搞鬼弄掉了该属于她的名次,他就算拿到第一也只会恶心。

教室里已经恢复了原先的秩序。

兰疏影面色平静地走上讲台,捏起自己的试卷检查了一遍,第二面和第三面都还算完好,被毁的是第四面的大题和第一面的选择题。

她看了一眼后墙的时钟,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

有点紧,但可以做到。

“我想申请一张空白试卷,把被污染的部分重写在这张上,这样,记分吗?”她淡淡地问。

声音不高,但足以让底下没走的学生听清楚。

318 学霸的反击20

听见这话,班主任下意识冒出一句:“你来得及吗?”

兰疏影神情淡淡,反问她:“不试试怎么知道?”

“……”班主任自以为隐晦地看向冯弯弯。

其实她清楚,杜娴君提出的要求合情合理,真不给试卷才会引来别人的议论,要怪只能怪这个郑小圆,要是杜娴君不知道,或者来得再晚些,这事就好糊弄过去了。

见冯弯弯没表现出反对的样子,班主任皱着眉头递出去一张空白试卷。

被污染的有四道大题,都是很吃字数的题目,十五分钟,一般能写出两题就算快的了,因此,凡是看清楚污染程度的人,没有几个会认为她能成功,只觉得这是垂死挣扎,能保住几分就是几分而已。

甚至,他们看见女生运笔如飞,淡定沉稳的样子,还有嫉妒她的人觉得这幅样子就是装出来给人看的。

孟晴光站在教室外面,隔着一道玻璃凝望她的侧影。

他知道,她是真的没把这事当成难题。

包括月考,如果不是有那个拿到第一名可以请假的约定在,她也不会当回事。就像平时他们一起做题那样,是轻松且享受的事情,不值得过分的重视。

他忽然有点别扭。

这个女孩子,比她表现出来的优秀得多。

那些盛赞她的人,他们看见的只是拳头大的一块冰尖,却不知道底下还有一座广袤冰峰。而他,也只是侥幸窥见过一道冰峰的虚影,在她面前,他和其他人一样渺小。

这个觉悟让他气恼过,无助过,最后他选择接受,并奋起直追。

指针滴答,滴答。

本该交卷的同学们没有走,他们在等待结局。

广播里传出刺耳的尖啸,时间终于到了。

兰疏影几乎在响起的那一瞬间停笔。

被这个少女含笑的眼神看着,班主任忽然有点紧张,她一把将试卷抢过来,匆匆一扫,被污染的那些题目居然完完整整地全写了,而且字迹整齐秀丽,一眼挑不出错。

几乎跟之前的一模一样。

“老师,我要交卷,麻烦注一下,这两张试卷一起记分。”

兰疏影的态度很温和,从发现出事,到飞速答题,交卷,她始终不急不躁。

因为有人比她更心急。

想到这一点,她心情就好多了。

可是这回班主任又卡住另一个理由:她交卷之后出去过,很可能查阅过题目的答案,这对其他同学不太公平。

兰疏影诧异地捏起那个肇事茶杯,反问她:“老师,那你用这茶弄脏我的试卷,还不许我重做,这对我公平吗?”

“就是啊,我们学神做这种试卷根本没难度,哪次都差不多是满分,她怎么可能出去查答案!”

没等班主任辩解,小胖子义愤填膺地在旁边助阵。

班主任脸色不太好看。

忽然有人小声说了一句:“杜娴君好像就是她班上的哎。”

对自己班的学生还这么刻薄,什么情况?

被这些古怪的眼神打量着,班主任更下不来台了,可是在冯弯弯阴沉的注视下,她只能咬牙挺住,扯着公平大旗,拒绝收第二份试卷。

孟晴光看见走廊那边过来了几个人。

他认得是校长和主任,还有一个跟他们边走边说笑的,那是来学校开历史讲座的学者。

……

事情到这里已经分出了结果。

校长对杜娴君这个学霸少女早有听闻,像他这种上了年纪又一心为学校声誉考虑的人,最青睐的就是杜娴君这种学生,这颗心直接就偏了过去,只是在面子上没有直接打班主任的脸。

主任用眼神把班主任弄过去嘀咕一阵。

而那位历史学者,他把第二张试卷贴到眼镜前面,仔细阅览一遍,不时点头,最后更是拍拍校长的胳膊,大赞教学有方。

得,这下面子也到位了。

校长索性还了个面子,当着众人的面,把那位历史学者捧了一顿,还请他来批这两张试卷。

学者跟他私交好,当下也没推辞,乐呵呵地接过笔,在上面勾勾画画。

答案确实是正确答案,此外,或许是对这个女学生非常满意,可能再算上心情加成,他这一批,直接给了满分!

他看着少女平静的模样,暗赞一句:绝非池中物。

一场闹剧就此落幕,小胖子有点意犹未尽,想了想,他嘿嘿一笑,抓起试卷,一手一张,拿到走廊里展览,“瞧一瞧看一看啊,满分历史卷,满分!涨姿势的机会就这一次,错过要等一个月啊!”

兰疏影被他夸张的表现逗乐了。

学生们相继交卷离开,四周空了下来,她的目光自然地落在孟晴光身上。

相视一笑。

“谢谢你把他们叫来。”

回家路上,兰疏影温声感激道。

虽然孟晴光不插手她也有把握摆平……这个习惯了自我封闭的少年居然会主动帮她,当时着实让她吃了一惊。

孟晴光没吭声。

一路就这么诡异地沉默过去了。

这次,兰疏影还真没猜中少年到底在纠结什么。

其他科目也很快考完。

几天后成绩一出来,她果然顺利拿到第一名。

班主任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当着整个办公室老师的面,兰疏影悠然拿出手机,切了个界面,里面播放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很熟悉,说的就是上次约定的内容。

“你……”班主任咬牙切齿。

她带过那么多学生,敢偷偷录音来威胁她的,还真只有这一个!

“老师,我填好了,请签个字。”兰疏影浑然不在意她的愤恨,笑眯眯地把请假条推到她面前。

签吗?

签。

兰疏影表示:我就喜欢你这种明明恨死我还不得不顺着我的样子。

在她走出办公室的同时,楼上某个班级里,一个眼睛忧郁的男生默默地把皱纸团推进抽屉的最里侧,想了想,双手伸下去,将纸团展开,再撕成碎纸。

一分钟前,这个纸团本来是一张纸卷。

他这一科的成绩首次在90分以下,因为空了一道题没写。

如果将立场调换过来,他会觉得这是对手施加的羞辱。所以,他不会让这份试卷被她看见的。

目光幽幽地穿过玻璃窗,孟晴光看见女生轻快地走向校门。

唔,已经拿到请假条了吗?那……恭喜她了。只是,想到接下来一个月里校园里都不会出现她的身影,他忽然觉得有点……失落?

319 学霸的反击21

兰疏影刚回到餐馆就被老杜拉进了杂物间,迎面递上来一小叠粉红大钞。c

老杜的嘴咧得老高。

之前兰疏影从山里背出来的那些药材,经过老杜的手,卖给他一个做药材生意的朋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他现在拿出来的就是朋友给的药钱。

老杜会赚钱却不会管钱,自从媳妇进城来帮他打理餐馆,他就再也没自己管过账本,算起来也是好久没经手过这么大一笔了。

“丫头,你把这些藏好,别给你妈发现了。”他小声说,“那些药卖的钱一分没少都在这,还有,给你奶奶开豆腐坊的事我已经找着关系了,不用你操心。你就在家专心看书学习,要是你妈再来嗦你,你就上图书馆去,那边清静,去的话我给你办个卡。”

“好,谢谢爸,卡我自己去办就行。”兰疏影露出杜娴君招牌式的乖巧微笑。

有老杜这话在,她可以用去图书馆看书当借口,不用在餐馆里受杜母监视了。

“你们俩在这嘀咕什么呢?!”门豁然被踹开,杜母叉腰站在门口,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眼神狐疑又戒备。

“能说什么?这不是说着要给女儿办图书馆卡的事呢。”老杜没好气地答道。

“办卡?为什么要办卡?她平时一天都待在学校,下晚自习回来图书馆早就关门了,糟蹋那钱干什么?!”一提到钱字,杜母那根神经立马绷了起来。

正好这时候底下有人高声吆喝:“老板!客人点菜了!”

“懒得跟你说,没意思。”老杜哼了一声,去厨房忙活了。

杜母一口气憋在那儿顺不下去,跟兰疏影似笑非笑的眸子对上,更没好气地骂了一声“讨债来的”,也走了。

说实话,泥人还带三分火气,被这个女人接连挑衅,兰疏影觉得很不爽。

兰疏影回忆了一下原主杜娴君对这个女人的感觉。

要说感激,是有的,毕竟有一份生恩在。

可是杜娴君并不想跟杜母住在一起,她心里藏着一份隐晦的愿望:希望杜母能跟老杜离婚。

因为这女人就是个搅家精,要是真想让老杜后半辈子过得舒坦,让杜奶奶能安度晚年,那么这女人得出去单过。

作为女儿,杜娴君原本愿意以后工作了在金钱上赡养她,可是杜母自己没把好这张嘴,在杜娴君生命里最灰暗的时期,杜母说了不少厌弃她甚至是催她去死的话,彻底把那点恩情给败尽了。

呼……兰疏影缓缓勾唇。

沐浴在昏暗的光线里,恍惚间,像极了从地狱里爬出的复仇厉鬼。

……

学校里那片废墟已经清理干净了,兰疏影每天都在刷新闻,终于看到考古队抵达的消息。

网页的配图显示有人正在为他们办洗尘宴。

几位重量级成员的后面,还有些不起眼的考古技师或助手坐在角落里闲聊。

她把图片放大到一定程度,手机屏幕顿时被一个瘦小的青年占满。

对方戴着棒球帽,略长的头发绑成一个团子立在脑后,相机捕捉到了他看向考古队高层时那种羡慕的眼神。

就你了。

兰疏影做了一番乔装打扮,换上中性的服饰,同样戴上棒球帽,跟那个青年从身形和轮廓上已经像了七八分。

剩下的就是易容工作了,她先前拿到的医仙谷易容秘方很好用,在这里找到合适的材料也不难。

她满意地在半身镜前转了个身,然后拨通了一个号码。

“呵呵,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只需要出去玩半个月,就能白拿到这笔钱,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电话里沉默了一会,传出青年压低到几乎变了音色的声音:“……我们见个面吧。”

地点定在一家环境幽静的咖啡馆。

瘦小的青年换了一顶帽子,压得低低的,衣服跟照片上也不一样,他始终没揭下口罩,就像在进行秘密接头的特工。

警戒心很强。

兰疏影坐在角落里朝他招手。

青年看清了她的装束,忍不住一愣,这……跟他平时的打扮也太像了,任何人在看到跟自己风格相似的人时,心里都会有那么一点不适感。

他压着异样感坐进她对面的沙发。

兰疏影推过去一个信封,里面塞着老杜给的一部分现金。

谈话过程很轻松。

这个社会对年轻人真的不太友好,青年刚工作一两年,没车没房没存款,还要面对女友的催婚和丈母娘没完没了的催房,这个馅饼的诱惑程度够大了。

而且,考古勘探工作实际上已经拉开帷幕,经过专家的初步判断,那所中学底下的古墓年代并不久远,很可能只是一座清末民初的地主墓。

这份功劳跟那些分配到公主坟、王爷坟的比起来,真是不值一提。

青年掂量一阵,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只是还有点顾虑。

“你把在里面需要参与的工作内容教给我,等你觉得可以了,让我混进去一天试试看。”兰疏影把手机上的自拍展示给他,那是她在家乔装后的成果。

“我这人就是对考古这事儿感兴趣,一直没机会下去见识见识,正好最近发现了你。你看,咱俩身材差不多,再戴上口罩,人家也认不出来谁是谁。”

她说这话时特意变了音,跟青年更是相似,唬得对方一愣一愣的。

当然,主要打动他的还是后面那笔数目不错的尾款。

“好,我答应你。”他终于下定决心。

搞定了青年,兰疏影只花了一天时间就从他这里“出师”了。

一位正牌考古技师需要担任的活比较多,从调查、勘探、发掘,到室内整理工作,比如文物修复和绘图,而青年在考古队里负责的活很简单,就是给考古技师打下手,做点边缘的杂活。

更多时候,他的作用仅仅是扫地、倒茶、搬东西,比如扛摄像机。

兰疏影去的第一天,青年坐立难安。

晚上,他给同事们发微信,各种旁敲侧击,一番试探后,他发现竟然没有一个同事发现今天去的是个冒牌货,心里就踏实多了,当即按照约定的内容,订了一张火车票,趁夜离开县城。

而兰疏影易容成青年的样子混进考古队里,开始近距离观察这座古墓。

320 学霸的反击22

给杜奶奶开豆腐坊的事也在筹办中,地址是兰疏影选定的,后面的一系列事宜就由老杜出面。

至于杜母的不忿,那不在父女俩的考虑范围之内。

为了减少事端,老杜这回动用的是他自己的私房钱,经过兰疏影同意后,他调了一部分给女儿存的大学资金。

兰疏影手里捏着韩立飞给的银行卡,这事她并没有瞒着老杜,但是老杜坚决不让她动,只说这些年两口子够对不住她了,钱这东西不嫌多,让她自己存着就好,给老人家尽孝的事放着他来。

韩立飞不知怎的知道了这事,主动联系她关切了一番。

兰疏影猜测是韩家在里面出了力,老杜开店的事后面简直一帆风顺,她这边的挖掘工作才刚开头没几天,杜奶奶已经被老杜接到了餐馆里。

至于豆腐坊,目前已经在进行简单的装修。

父女俩还趁着周末去养殖场挑了两头健壮又温顺的驴子。

这是因为杜奶奶坚持手工做豆腐,她觉得,用机器一次到位做出的成品味道不够好,会砸了杜家的招牌。

既然这样,那就不用机器,只要老人家开心就好。

随着豆腐坊开业的准备工作一步步到位,杜奶奶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

与此相对的是杜母。

因为老杜最近给母亲忙活豆腐坊的事,餐馆已经改成了半天营业,有时候还关门不营业,销售额大减。这几天,只要餐馆里有人在,就能听见女人的唉声叹气,甚至指桑骂槐,老杜为这事已经跟她吵过好几架了。

这天,挖掘现场附近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经过这些天谨慎细致的努力,今天终于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一批批珍贵古玩从底下运上来,诸如金银玉器、陶瓷、漆器、陪葬字画,甚至还有武器和盔甲,说明这位墓主人他生前很可能是打过仗的,手下抓着一定的武装力量。

此外,县里来人送了档案资料过来。

再结合着墓志铭上的内容,墓主人的身份到这里便已经确定了,就是清末时盘踞在这一片的某位巨富,势力强大,民间尊称他一句“冯九王”。

王这个字不能乱叫的,九更是极数,要不是当时大清朝已经日暮西山,掌控力大削,这里的百姓怕也不敢这么称呼他。

考古队的几位大佬捧着这些资料啧啧称奇,个个都专注研究文本去了,挖掘工作暂且停住。

兰疏影搬完今天最后一件文物,看向黑幽幽的墓室入口,瞳中幽光闪烁。

“这都辛苦好多天了,今天给大家放个假,各自把手头的事结个尾,然后就提前回去休息吧。”一位考古技师走过来传达指示。

助手们乐滋滋地应了。

其中一个自然地拍拍兰疏影的肩膀,“大庆,今儿哥几个去搓一顿,一起来吧!”

兰疏影捂着肚子,苦笑着摆摆手:“不了不了,昨夜里受凉了,你们去吧。”

“唔,那也成,你早点回去吧,要带什么的话微我。”那人晃晃手机说。

“行嘞,谢谢赵哥。”

兰疏影没有立即离开,她用鬼瞳扫描了这里所有的陪葬品,或许因为这个世界没有灵异成分,这些虽然是古墓里出产的东西,却神奇地没带一丝鬼气。

“啧……这么多啊。”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道细细的感慨声。

兰疏影侧目看去,是冯弯弯和她那个生活助理。

这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来,这份悠闲的姿态就像在逛自家后花园。

冯弯弯转了一圈,目光落在兰疏影身上,她愣了一下,皱起细眉。

“他们都在忙,你怎么不动?”冯弯弯用指责的口吻说。

兰疏影顶着青年的伪装,她就算用这幅装扮去老杜面前晃悠,都不一定会被认出来。她坦然直视冯弯弯,耿直地说:“我是新来的,手粗,干点杂活行,处理文物太细了,没法上手。”

“噢,这样……”冯弯弯的疑惑消散了,但还是看这个人不太顺眼,那是一种很莫名的感觉,她自己都解释不清楚由来,“那行吧。”

冯弯弯继续在这里转悠。

没有人阻拦她。

团队里总有一两个耳朵特别灵的,稍微一渲染出去,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位的身份,简单来说就两个字:金主。

兰疏影听见她跟别人的对话,是在探听发掘出来的玉器都放在哪里。

玉……果然是在找神龟玉。

兰疏影冷冷一哂。

冯弯弯会失望的,因为她已经用鬼瞳仔细查过,这里的玉器很多,唯独没有神龟玉。

如果古墓里真的有这东西,那应该还在下面躺着呢。

咦?

冯弯弯,“冯九王”……

兰疏影忽然觉得发现了什么。

按理说,这里藏着一座古墓的事不会惊动远在首都的冯家,她之前就疑惑过,冯弯弯是怎么确定这里有墓的?

两家同姓,莫非,墓主人“冯九王”就是冯家的祖宗?

又过了一会儿,冯弯弯没找到她想要的东西,不太高兴地走了。

考古队的人很快也散了,几位大佬移步去查阅卷宗,剩下的人则把手头的活暂且结尾,只留下看守现场的人。

兰疏影跟在队伍里离开学校。

她是这里最了解学校结构的人,刚一入夜,顺着学校外围的缺口,兰疏影避过监控,灵活地翻了进去,她借阴影隐匿住身形,一路潜到古墓入口附近。

然而,这里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保安今夜没有巡逻,仿佛是得了谁的指示,老实地待在保安室里,这里的人则大大方方地举着大手电照来照去,有人已经下去了,外面的在闲聊,兰疏影认出其中一个戴口罩的女生就是冯弯弯。

这是打算绕过考古队把神龟玉挖出来啊。

兰疏影潜伏在附近,安静地等后续。

她已经练过一段时间的武功,有韩立飞给的酬金打底,兰疏影当真在外面开辟了一个秘密基地,她在租的房子里订购各种高能量食物,大吃特吃。

因此,作为一个现代女高中生,在武力值这方面的短板已经被她补了上来。

毫不夸张地说一句,根据鬼瞳扫描的结果来看,就冯弯弯带来的这些保镖,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321 学霸的反击23(加更)

有人上来了。顶 点

兰疏影抚摩着自己胸前这半块神龟玉,目光落在那人捧着的锦盒上。

那不是普通锦盒,否则禁不住这几百年历史的摧残。

鬼瞳穿透了外包装,扫描出里面的东西,兰疏影忍不住愣了一下的确是龟状的玉坠,而且那是一块完整的神龟玉。

它的边缘形态十分完好,正在盒子里安静地躺着。

兰疏影能看见玉里面的脉络,依稀还在颤动,那股生生不息的感觉很明显,隐约还勾动了她身上这半块的共鸣。

那块玉就像一个活物,比她这半块活跃多了,确实有神奇之处。

可是,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

冯弯弯兴奋地迎上去,一把抓过锦盒,能看出她本意是想直接打开,却被身边的长者制止了,可能是专家一类的人,冯弯弯对他没多大尊敬,但是听从了他的建议,将锦盒小心地装进贴身小包里。

冯弯弯收好锦盒,刚走近车子,这时变故又生!

兰疏影侧过头,将耳朵贴近地面,分辨着这串整齐的脚步声。光线不太好,她靠听觉判断出,来者总共有六个。

这是现代位面,居然有人培养出了这么默契十足的小组,个个都是练过功夫的好手。他们的特征,几乎让她联想到死士。

他们趁夜出现在这里,一露面就飞速靠近,如狂风扫落叶一般,把冯弯弯带着的保镖们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紧跟着,他们直冲冯弯弯而去。

很明显了,这是要抢锦盒!

到这里,兰疏影没有立即行动。她暗想,这行为可不太光彩,可以排除掉国家的身影,那么,这些人是雇佣兵?

她快速掌握了现场情况,随后大胆地从潜伏的地方出来。

这里因为六人组的出手显得一片混乱,而她就在这片混乱中模仿出六人组的脚步节奏,尾随他们跟了上去。

兰疏影今晚换上了便于行动且隐蔽的黑色卫衣,口罩和帽子掩盖了面部,只露出一双幽静的眼睛。昏暗的环境里,乍一看上去,她跟黑衣蒙面黑手套的六人组成员,还真不太好区分。

冯弯弯的车刚好是底座高的车型,借着车子的遮挡,这六个人没有发现身边居然多了个不是同伴的家伙。

“……”

冯弯弯愕然,她很快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没跟这几人废话,而是直接歪进副驾驶,催促司机开车撞出去!

只要能把神龟玉带出去,她回去以后就能得到七叔的赏识,有七叔当后盾,冯家那些上蹿下跳的小辈们,还有哪个能比得上她?

人命?呵,顾不得了,这几个人要是不想死的话就赶紧让开,否则,她就碾过去!

这位骄横大小姐的果断在六人组意料之外。

他们并不是真正的死士,而是金钱的囚徒,自然不会把力量白耗在这里,纷纷避开势头极猛的车头,任由冯弯弯和司机驾车横冲直撞地离开。

一名雇佣兵对着嘴边的探头说了句什么。

黑夜中,多盏车灯朝着冯弯弯的必经之路汇集过来。

冯弯弯摔上车门,匆忙系好安全带,紧捂住小包,她的额角挂着冷汗,大吼:“再开快点啊!”

“已经是最快了!”

司机也很紧张,他已经预料到接下来是一场艰苦的战役,而他,并没有从这些车的联合阻截中脱身的神奇车技!

难道这块神龟玉真要便宜了后面的黄雀?冯弯弯不甘心地攥紧安全带,又急又气。

不行,不行!

她已经花了那么多心血,还有收买考古队的高额成本,这次行动失败的代价太高了,如果今天拱手把玉交出去,以后她在冯家就是实力垫底的那个,她会被碾进泥里的!

冯弯弯脑补着自己以后在冯家种种不如意的生活,心头的恐惧越来越浓。

不,她绝对不允许那样……神情渐渐狠厉,她坚定地说:“继续开!不行就撞,我就不信他们真敢弄死我!”

兰疏影尾随着六人组跑到校园院墙外。

他们上了车,一个个肌肉爆炸的身躯,把这辆车挤得满满当当,兰疏影撇撇嘴,她先矮下身子,脚步连转,错开他们的视线,随后趁车里的人不注意,灵活地跃上车顶。

她吸紧腹部,整个人呈大字型平压在车顶上,手脚稳稳地别住车顶两侧的横栏,如果不是贴近了仔细看,肉眼恐怕发现不了上面还有个人!

冯弯弯乘坐的那辆车已经进入视野。

这是一场紧张刺激的黑夜奔逃。

她被包围了。

此时,要是从上方看,这里很像游乐园里的碰碰车场地,无数辆车隔着一段距离形成一个大圆,而冯弯弯所在的车子就是圆心。

司机在犹豫。

他是很惜命的,身处于这样的情景,这个男人没有忠心可言,如果给他更多的思考时间,他或许还会理所当然地对身边这位大小姐产生怨怼。

离家出来干活的时候,他老婆在后面叮嘱过:只要能吃饭,钱就不会断,人只要还活着,怎么都能想法子弄到钱,保护好自己是最重要的,她和孩子在家等他回来。

这一刻,司机目视着前方,看见的不是那些车灯,而是妻儿充满信任的笑脸!

车子猛然一滞,冯弯弯差点撞上前玻璃,被安全带一勒,她狠狠摔回靠背上,惊愕地怒视司机!

为什么停下啊!

刚得手不到半个小时,冯弯弯甚至自己都没来得及打开锦盒看一眼,宝贝就换了主人……

六人组齐刷刷打开车门,包围了冯弯弯的车。

在无数盏车灯照射的最中心,没有软硬兼施,他们在冯弯弯的惊呼中直接砸碎了玻璃!

一名大汉伸手进去,寒芒微闪,拇指轻轻一带,利器成功割断女式包的带子。

包,连着里面的锦盒,一起被他捞了上来。

全程没有一句语言交流,这,只是一次干脆利索的抢劫!

整个过程中,兰疏影静静地待在车顶吃瓜。

身体已经压低到极致,护栏完美地掩盖了她的存在。

她能感受到六人组已经重新坐进这辆车,车头转了个方向,继续行驶。

少女微微一笑,尽在掌握。

322 学霸的反击24

车很快开上高速。

寒风浸透薄衣,兰疏影把兜帽压下来,微眯起眼睛,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动手。

这六个人是近战好手,同时身上还配了短兵器和手枪。

近战她不怵,但是要想办法各个击破,还要贴脸揍。

否则,假如六人组对彼此的性命并无顾忌,一旦拉开距离给了他们开枪的机会,对她就很不利了。

距离下一个停靠点应该还有不短的路程,她正在默默等待时机的时候,突然听见车里有人惊呼:“空的!”

“盒子里是空的,没东西!”那人又叫了一声。

或许是开车的成员受到了影响,车猛然从原本的轨道打滑,兰疏影忙攥紧横栏。

然而,因为骤然发力,这股力道又过沉,横栏发出清晰的响动,她暗叫一声不好。

从冯弯弯那里抢走女式包的人捧着锦盒,目瞪口呆。

他还不信邪,伸手在盒子里掏了几下,表情越发急恼,最后,在老大的催促下,他把盒子倾过来给同伴们看。

一双双惊疑的眼睛扫视着,里面确实空无一物!

“不可能啊,我一直盯着那女的,她根本没打开过,直接就放包里了!”

“包也没开过,小六是直接划带子的,那扣都没动。”

“大哥,这,真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抢包的小六又委屈又害怕。

“行了!知道不是你。”老大寒着脸一拳砸在车窗上。

这一拳或许把他的恼火发泄尽了,他随后强迫自己冷静地下令:“走,开回去!小五上报情况,想办法调监控,查查今晚在学校附近的人,我怀疑有其他组织插进来了。”

“还有……”他的手落在门把手上。

“上面的朋友,夜里凉,下来暖和暖和吧!”

伴随着这话,车子猛然停下,意图将车顶的人甩出去,然而少女的手脚就像生着吸盘一样,牢牢附在上面,并没有如他们的愿。

老大已经打开车门,大步跃上车顶,向她攻去。

这个肌肉男的打法凶狠,像猎豹一样迅猛,声势浩大。反观兰疏影擅长闪躲,身轻如燕,以车顶为舞台,她的轻灵往往能让他的拳头落空。

她的回击看起来不起眼,只有正面应对这股力道的男人清楚,这个看似瘦弱的家伙有着用不完的力气,这根本就是个人形凶兽!

这一架彻底帮着他清醒了。

他打不过对方,拳头是他最擅长的武器,如果近身功夫都不是人家的对手,动用枪械也是白搭。

而且,对方气息绵长,体力极好。

他出山以后,不怕遇到比他速度快的,也不怕比他力气大的,最恨遇到的就是这种对手:他们会像蛇一样缠着你,消耗你,最后一口吞了你!

所谓人贵自知:这份自知,不仅仅是认清自己的能力,还代表着能够时刻记着自己要干什么,目标要明确,不能轻易被带着跑。

六人组今天出动是为了把神龟玉带回去,锦盒是空的,意味着玉在别人手里……他们不能在这儿浪费时间了。

老大退到另一边,抬起手,主动示好说:“都是为了那块玉,收手吧,我们谈谈!”

兰疏影冷哼一声,用伪装出的男声回道:“你们抢了大小姐的东西,还在这里装糊涂?说,玉在哪?”

大小姐?

老大面上不动,却因为她这话多了个心眼,试探道:“兄弟,你到底是哪边的?”

称呼这句大小姐,说明对方很可能是冯家养出来的,不对,不对,能养出这么一条凶狠的狼狗,难不成这人是冯七爷派来的?

如果真是那样,他刚才跟这人打了一架,可就……不太妙了。

老大在期盼着这个黑衣小子最好是冯家其他几位爷的人,如果他是冯家小字辈儿的跟班,那就更好。

“玉不在你手里?”

兰疏影不为所动,固执地再次把话题转到神龟玉。

她现在给自己的人设是一个武力值高、执拗刚硬的年轻人,还临时扯了冯家过来当靠山。

因为,这些人敢从冯弯弯手里抢神龟玉,肯定是没把冯家小辈放在眼里,而神龟玉又是用来讨好冯七爷的……她索性就装成冯家人的口气,免去兵戈相见,看看能不能暂时跟六人组达成同盟。

“不在,你可以检查!”

老大把那个女式包和锦盒统统丢过去。

兰疏影用鬼瞳扫描过了,确实没有玉,她心里有点发紧,开始回忆今晚神龟玉出现的全部过程。

当时,有个人捧着锦盒从墓里出来那时候,她还窥见过锦盒里神龟玉的全貌。

再而,锦盒就到了冯弯弯手里,还有个专家出来阻挠过,他不建议冯弯弯当场打开锦盒。

两人推推搡搡时,那个专家……碰过没有?

只恨她当时没有细看。

究竟是冯弯弯拿出了神龟玉,还是说,冯弯弯拿到的就是个空盒?

是最开始带出锦盒的人偷走了玉吗,又或者是那个专家下了手?

六人组最怀疑的就是冯弯弯。

而离他们现在的位置最近的恰好也是她。

兰疏影没吐露自己究竟属于那一派,但六人组的老大见识过她的本事,又被她的演技所蒙蔽,默认了她是冯家人。

双方暂且达成共识,今夜他们是盟友,先合力找到神龟玉再说。

兰疏影依旧待在车顶,六人组换了个人开车,在高速上嚣张地逆行,飞驰回先前围堵冯弯弯的位置。

这个不知名的组织太信任六人组的实力了,助阵的那些车早已离开,在这段没有路灯的废弃公路上,只有冯弯弯的车孤零零地停在原地。

血腥味正在寒风里逸开。

“不好……”

六人组围上去。

里面只有一个斜躺在座位里的人。

司机不在。

里面这个半死不活的家伙,是冯弯弯。

很多司机都喜欢在车前面放一尊迷你瑞兽雕像,这个司机也没例外。

瑞兽沾了血,无辜地躺在冯弯弯脚边,随着老大上前一碰她,这凶器就掉了下来,很沉。

凶手是谁,不用多说了。

血模糊了冯弯弯的半边脸,呼吸很微弱。

323 学霸的反击25

兰疏影瞥了一眼,女生看起来确实有点凄惨。顶 点

不过,因为清楚冯弯弯的女主身份,她一看这光环好端端的,就知道这人死不了。

于是,她直接把人拖过来,由六人组负责搜身,她则开启了鬼瞳,把车里扫了个遍。

“没有……”

“没有……”

兰疏影退出来,跟六人组老大撞了个正着,异口同声。

“该死的……现在上报了没有,监控呢?”老大吼了一嗓子。

今晚变故太多了。

是,他们不怕得罪冯家小辈,那也是吃准了这个小辈被抢走玉也不敢回去吱声,可现在是什么情况!

冯大小姐被她的司机袭击,重伤,这里谁都不懂急救,万一送不到医院她就断气了,这笔账到底怎么算?

先前被他安排上报情况的人挤出忐忑的尬笑。

蠢货,老大愤愤地低骂一句,招呼几人坐进来,“最快速度,开回学校!”

找玉要紧,如果路上有医院,他就把冯弯弯送进去,实在不行,就只有毁尸灭迹这一条路。

兰疏影果断开口:“来不及,如果真是那两个人,这么久,他们早就不在原地了。”

“你有主意?”

“有。”

……

黄四又被老婆揪着耳朵臭骂了一顿。

骂他什么?

当然还是老一套说辞,眼光奇差,猪油蒙心,开网吧不去闹市街区,非要跑来这么偏僻的地方来来往往的都是司机,开个烟酒店也比网吧强啊!

黄四打量着这一排空座位,心想,老子眼光最差的一次就是娶了你。

要不是娶媳妇花空了积蓄,之前辛辛苦苦弄来那么多台好机子,他能不想去闹市里开店?

他这些话可不敢说出来,老娘今年给他下了最后通牒,一定要带媳妇回家过年,最好留她在老家养胎。要是这时候吵起来,不知道花多少钱才能哄好……

突然,六个人像一阵风似的卷进来,全是黑衣黑手套,一看就不好惹。

被五个肌肉壮汉簇拥着的,却是个穿着黑色卫衣的纤瘦少年,戴着口罩,碎刘海底下露出一双淡漠的眼睛。

“少年”瞥了他一眼,黄四下意识堆起笑:“开几台?”

老大整个人就猴在兰疏影这个沙发的边侧,他盯着屏幕上的一帧帧监控画面,心情突然放松了下来,嘴里啧啧称奇。

“兄弟,你会的东西还真不少啊!”

“嗯……教得好。”兰疏影淡淡地说。

她这故意掐去人名的一句话,弄得几个人特别心痒,尤其是老大。

他们刚才分了一个人出去,开车送冯弯弯去医院。

说辞已经对好了,冯家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这事,就当是路过的好人做了好事,反正他们只是抢了东西,打伤她又不是他们干的。

其他人就站在路边,说好听是搭车,透彻一点,其实就是劫道,拽了个面包车司机,把他们送到这个网吧。

兰疏影会的东西很多,但是个人系统早就被她设法毁了,技能树被封锁,很多本来该是宗师级的技能,她现在只能凭着记忆去套用,比如现在用的黑客技能。

好在这年头的防御体系不算太高明,她很快黑进去,调取了学校那片区域今晚的监控数据。

把锦盒从墓里拿出来的小个子,死了。

作案现场就是学校旁边的巷子,凶手蒙住头脸,外套也脱了。

六人组的其中一个人端详一阵,脱口而出:“是那个古玩专家!”

兰疏影很赞同他的话,继续操作,始终让专家处于屏幕正中间。

期间,网吧老板黄四很好奇,想借倒水的名义靠近围观,被几个肌肉男吓了回去。

专家换过三次车,每个车牌号都被他们仔细记了下来,最后一次用的是居然是货车,将他载到火车站附近的街口。

随后,打扮一新的专家提着手提包从车里下来。

西装革履,银丝框架的眼镜,一派商业精英的风范。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屏幕里那个手提包。

最有可能盗走神龟玉的两个人,一个死了,剩下这个自然就是抢了他们战利品的混蛋。

看看这个混蛋对手提包那么谨慎的样子,玉,一定就在里面。

“三儿,查列车时刻表!”老大吩咐。

所有人都有这个明悟:务必,要在专家登上列车离开这座城市之前,拦下他!

他们再度分兵,三个人去火车站抓专家,只剩下老大还留在兰疏影身边。

“兄弟,咱们也一起干过大事了,交情还算有点吧,跟老哥说说,你,到底是给谁办事的?”他点了根烟,一双寒光凛凛的眼睛藏在烟雾后面。

兰疏影微提嘴角,老大只看见她的口罩略微动了动,逸出两个字:“七爷。”

“哎呀,那还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七爷他老人家最近身体怎么样?”

要不是看过剧情,兰疏影没准真被这个粗中带细的汉子给忽悠了。

她立即转过来瞪他,还是少年腔调,没好气地顶了一句:“七爷不老!”

耿直,忠诚,护主。

老大似乎更相信她捏造的身份了。

趁着她看监控的时候,他又缠着她说了许多话,都被她一一化解。

到最后,他对她已经深信不疑,站起身,在纸上写了一串数字:“兄弟,我得去火车站看看,你要是还有别的发现,就打这个电话找我。”

“好。”

高大的身影匆匆消失在夜幕中。

兰疏影直接关了那台电脑,在键盘底下留了钞票,捏起纸条就走。

她像一个极其有耐心的猎人,不紧不慢地在黑暗中织网。待这网织得差不多了,猎物就该自己送上门了。

她掏出手机,站在这座几乎废弃的砖砌小楼上,不紧不慢地拨通那个号码。

手机的震动声,在这个清冷夜间,显得尤其清晰,甚至刺耳。

因为,那个号码的主人,此刻就在她的身后。

枪口抵着她的后背。

老大沙哑的声音在兰疏影的头顶响起,“我差点就信了你,小家伙。”

“我知道你不信我,不过在我死之前还是想问一句,是什么暴露了我?”兰疏影轻声问道。

她的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仿佛是害怕。

又或者,是兴奋也说不定。

对方呵呵一笑,像个胜利者一样,他把手枪猛地往前一戳,枪口紧压着她的黑色卫衣,几欲化作匕首扎进皮肉。

他吐字很慢,含讥带讽:“你演得很好,可你是个女人。”

兰疏影释然地点点头,“谢谢你。”

“……什么?”

他这辈子跟女人打交道的次数很多,依然不敢说自己真的懂女人,而眼前这个,唔,小女孩,他尤其看不懂。

这种时候,她在跟他说谢谢?真是可笑。

“如果是因为演技退步才被发现,我会不太高兴。”少女缓缓开口解释道。

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兰疏影问了一句:“你觉不觉得,心跳有点快?”

324 学霸的反击26

男人身上还有尚未散去的烟草味,另带着一股憋在室内久了的沉闷气息。顶 点

如果他离开网吧之后一直在寒风里活动,这味道应该早就散得差不多了离开,是做给她看的戏,之后他又躲回网吧里,监听着她的动静。

就在一个小时前,六人组老大当着她的面,点燃了一根烟。

蓝白相间的烟盒包装,那是一支体型细长的女士香烟,因为跟他的外形实在太不相称,兰疏影记得很清楚。

“……跟老哥说说,你,到底是给谁办事的?”

老大并不知道,当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烟雾,刻意放缓的语气,还有他眯起的眼睛,那两道寒光……以上种种,都没有给他增添威势,反而让死神得以借这片烟雾藏身,再携着镰刀欺身而上。

时间差不多了,兰疏影吁了口气,吹响死亡乐章的下一个音符。

老大很想立即开枪弄死这个小混蛋,可是,他的手指在一秒钟前已经不听使唤了。

有句话说十指连心,直到他捂着麻痹的心脏仰倒在地,突然诡异地想起这么一句话。

可不就是这样?

核心都出问题了,还指望着这些没脑子的手下们能做出什么有用的事?

那把手枪在半空中脱离了男人僵硬的手指,没来得及落地,被兰疏影接住。

她顺手将它塞进自己的口袋。

那张嘴开开合合老大还想说话。

兰疏影抬腿踩上他的心口。

作为一个迷人的反派角色,她觉得这时候应该说点什么,比如开嘲讽,笑话一下他的傲慢和无知。

可她又觉得那样没什么意义。

失败者,是不值得她去浪费时间的。

无论他现在想说什么,总之不可能给她提供有用的情报。

“你不会孤单的。”兰疏影轻声说。

杀人者,人恒杀之。

六人组背后的那个组织,他们既然敢对冯弯弯得到的神龟玉出手,同样也可能对杜娴君出手,情报有先后,他们找上门来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还有,梦境里那个毁了杜娴君的黑老大,说不准也属于这一伙人。

他们啊,或早或晚都会被她送下去,这个男人绝对不会孤单。

随后,她的脚重重地踩了下去。

死了个彻底。

兰疏影把尸体拖进房间,粘在自己背后那个已经失效的微型窃听器扯下来,踩碎,再把他的随身物品一一放在地上,有威胁的直接毁掉,有用的东西则收入囊中。

在这个过程中,她发现尸体的胸口纹着一个巴掌大的青色兽首,右下角有个细小的罗马数字,代表三。

三?

是这个人在组织里的编号?

还是说,像他这样的六人组有三个?

可惜没再找到其他的线索,兰疏影用手机仔细拍下青色兽首的照片,能查到对方是谁当然最好,不能就算了。

只是从主动改成被动而已。

兰疏影知道,只要自己还顶着杜娴君的身份一天,总会有人主动来找她。

她还有一个猜测:在剧情里,很可能就是因为古墓里这块玉的消息走漏,把那些人的目光吸引到这个县城,才揪出了杜娴君这条本在局外的小鱼。

“最近……天气很好。”

兰疏影喃喃自语的同时抬起下巴,目光仿佛穿透天际,在窥视那头是否有一只高高在上的眼睛。

答案其实已经在她心里。

从今晚与重伤的冯弯弯相遇开始,她就在捕捉天地间的气息变动:瞧瞧,剧情已经被破坏了哦,女主受伤了,是不是该发布救援任务了呢?

奶糖不在,她就用这种笨办法自己去感应,结论是:这个世界里,没有天罚之眼。

正常来说不该这样。

但是这让兰疏影猛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无数年前的那次归墟之行,南明肩膀上飘浮着一只金色圆球听前任首座说过,那个圆球就是“南明之眼”,一件顶级道具,唯独府主有权限操控它。

它可以分化出万千分身,派到每个小世界里充当监督者,也就是那无数个天罚之眼。

自然,它也可以将那万千个分身召回。

……

不在?那最好。

兰疏影从口袋里取出几只蛊虫。

这是她特意给某些人准备的,从她拿到第一笔资金就开始筹集材料了。

一个看似轻松愉快的校园副本,却因为原主身上这块家传宝玉,变得暗藏杀机。

杜娴君没有其他助力,意味着她不但要练出一身速成的武功,还要做好杀人的心理准备,并且,在这个法制社会,即便她杀的确实是渣滓,也必须有足够的能力为自己善后。

表面上做个无害的学霸,至于本质上选择什么样的活法?那就要看这些人打算怎么对她了。

这几条蛊虫看起来不够美观,也不如南圣教总坛精心饲养的食尸虫效果好在这种现代文明背景的低级位面,材料所限,最多只能培育出这样的蛊虫。

如果给她更多时间和更好的药材,它们可以成长到更高的层次。

蛊虫们顺着尸体的耳朵和鼻孔爬进去,很快,尸体表面泛起一条条紫红瘀斑,继而渗出酸臭味液体小家伙们的价值在于加快尸体腐化。

低级世界有规则限制,像业火这种顶级战斗天赋是用不出来的,否则的话,现在一把火下去烧个干净,那倒是省事,根本不用费心倒腾这些。

处理好这里,兰疏影赶到了学校。

凌晨四点,还没到天亮的时候,看似寂静,保不齐有一两个热衷于早起的人……总之,不算是安全的时间段。

怕什么来什么。

她刚跳进围墙,突然听见附近巷子里传出惊恐的叫声小个子的尸体被人发现了。

专家杀掉小个子之后匆匆离开,监控里他看起来很镇定,安排也算缜密,给人一种他已经拿到东西,即将坐火车离开的错觉。

骗过了六人组,没骗到她。

兰疏影只是配合了他的演出,将那种错觉放大了。

专家没有清理杀人现场,现在尸体被发现,目击者一定会报警,这潭水会被搅得更浑浊。

她需要尽快找到那块神龟玉,然后脱身。

325 学霸的反击27

凭着对学校的熟悉,兰疏影飞快地绕过一个个监控摄像头,来到古墓入口附近。

她从背后打晕了几个强撑着没睡着的保安,然后把颈间的半块神龟玉抽出来,与空气相接触。

如何用最快速度找到一块神龟玉?

答案是自己手里握着另一块。

之前,隔着锦盒,兰疏影发现,集中心神的时候可以察觉到二者之间的一丝共鸣,或许是由这种神奇玉石的特性决定的。

现在,她捏着杜家的半块神龟玉在这个区域内行走,试图抓出那一丝感应。

玉石之间还存在感应?在这个现实位面里,似乎带了玄幻的色彩。不过,作为剧情里的重要纽带,赋予神龟玉这种特性似乎也不难理解。

学校是最有可能藏匿那块神龟玉的地方了。

鬼瞳对远程画面同样奏效,因此,当六人组为专家的手提包而兴奋的时候,兰疏影已经看出那里面并没有她要的东西。

专家看起来没有其他帮手,可能是帮手的小个子也被他灭口了。

他俩应该是在跟冯弯弯推搡劝阻的时候,趁机盗走了玉,而专家是目前唯一知道玉在哪里的人,这个人以身作饵,引开了强势的六人组,那么一定还会有人来这里取走神龟玉。

兰疏影边走边打量。

她尝试在脑中还原当时的现场情况。

当她跟着六人组离开,专家和小个子还在原地,一坐一站,那时候小个子的腿好像被六人组弄伤了。

根据监控来看,车子刚开走没有二十分钟,他们俩出现在校外巷子里,两人勾肩搭背,显得很亲密友好。

继而就是少儿不宜的血腥场面。

从挖掘地点到校外巷子,他们会选择走哪条路?

小个子有腿伤,行动上有阻碍,既要绕过摄像头,又不至于太过难走,再考虑到时间差……兰疏影转了一圈,踱上小树林里的木轨小径,当她往前走过第二个弯道,离那个巷子就只有一墙之隔。

又有新的发现。

这堵墙刚好老化开裂,用新砖修补之后就形成了一个倾斜的面,上面有几个被逃课学生踩出来的凹陷孔,顺着这里出去,有腿伤的人似乎问题也不大。

最上面的脚印很新鲜。

她蘸了一点靠近鼻子底下,这气味前面遇到过,是从古墓里带上来的土,而且左脚留下的印子深,右脚的浅。

是小个子留下的。

路线正确。

再往前就进巷子了,可她并没有发现感应。

兰疏影又从这面墙折返回去,受到脚印的启发,她着重用鬼瞳打量地面的痕迹,发现小个子在一棵树旁停留得最久。

他在等人……而脚尖对着的方向是……

她在十米外找到了某个一米来宽的水坑。

对了,这是许愿池。

学生情侣们会偷摸着来这里投下硬币,有一种说法是,当两枚硬币同时放进水里,如果它们同时落地而且能碰到彼此,说明这对情侣可以长长久久。

概率不大,但孩子们的热情很高。为了防止有人摔下去,学校给这个没修好就因资金问题停工的景观池加了一道石板。

兰疏影扬起唇角,果断把石板搬开,露出里面的池水和厚厚的硬币。

在鬼瞳作弊一样的反馈下,她的手探进水里,准确地扣上底部石板的边缘,用蛮力一把拽开。

硬币叮叮当当,顺着石板的斜面落进更深的水底,同时暴露出底下一个鼓鼓囊囊的油纸包。

终于出来了。

她正在高兴,忽然捕捉到不远处传出清脆的响声。

有人,而且踩到了地上的树枝。

兰疏影无声地后退出一段距离,繁密的树冠和枝叶吸走了林子里的一切光线,她隐匿于黑暗,呼吸放到最轻。

专业的隐匿技巧,让她在短短几秒内化身为树林的一部分,浓黑的身影与树干几乎融为一体,除非对方近在眼前,否则根本不会发现她的存在。

她在等。

等那个人得到错误的判断,等他主动走出来。

她不知道这人在她背后跟了多久,能在她集中精力找玉的过程中骗过她的感知,这个家伙的隐匿技能足以得到大师级的评价。

对方很安静,藏得很好。

兰疏影不断地用鬼瞳打量四周,终于在一棵树下看见了他。

他正在缓慢地向许愿池靠近。

这是个目光坚毅的年轻人,饱经训练的精瘦身躯包裹在服帖的衣物里,特制面料减轻了行动时的摩擦声。

他的各项身体数值是普通成年人的二到三倍,不提培养出这样一个战斗系人才需要花费多少,光看他这身衣服和武器,价值应该是六人组加起来的好几倍。

然而,还是回到身体数值上,他跟六人组老大差不多,年龄注定他没有过多时间去练习格斗技巧,发挥出的水准再高也不会比老大高多少。

这似乎说明,年轻人的身后有个大方的主家,而且与六人组不是同一势力。

也是为神龟玉而来……兰疏影默默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之前她掀石板的动静很大,他可能是被硬币的声音引去的。

巷子那头开始喧哗。警车来了,就停在附近,顶灯连闪。

有三个人进到巷子里,开始查看现场。

她甚至可以通过隔壁那一系列的声音,脑补出调查进行到了哪一步。

这样长的等待时间里,那个谨慎的年轻人堪堪来到许愿池边。

……

凌晨四点半,医院的走廊里已经有人来来去去。

两个小护士手拉着手,怯生生地挡在黑衣大汉前面,“你不能走……病人情况很危险,需要留一个家属在这里的。”

大汉的满脸横肉都快被她们表现出的柔弱给弄软和了,无奈地挠头,脑子里想着之前定的台词,开始了他的表演。

“你们别这样,我真不认得她……咳,我就是个路过的,好心路人知道不?看那车在道上停着不动,里面就一小姑娘,头上都是血,躺在那就跟死了一样,我看她可怜,就做好事送她过来了。”

“我真不是她家属,不能因为我干了一回好事,嘿,就赖着我了,是吧?”

大汉脸上憨乎乎地笑着,背在身后的手却悄悄攥紧了。

326 学霸的反击28

刚才在车上接到老大的消息,说携带神龟玉的家伙已经到达火车站,其他兄弟赶去抓人了。顶 点

黑衣大汉晓得,他也该赶紧过去。

冯弯弯到底是冯家的大小姐,甭管她在家地位怎么样,冯家得到消息后一定会马上派人过来。

他这个身份……可禁不住人家查啊。

“行了行了,我不跟你们俩废话了,还有事呢!”黑衣大汉有点不耐烦地用胳膊挡开小护士,“钱我也不用她还,别再来麻烦我就行,走了!”

两个小护士被他震了个趔趄,再抬眼时,对方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出好一段了。

“……哎,哎!”

此时冯弯弯躺在医院里,生死不知。

黑衣大汉走后不久,冯弯弯的生活助理和其他两个人匆匆赶到,签下了病危通知书。

……

冯鹿知道自己现在正踩在冰面上。

这冰很不结实,他随时都有可能一脚陷下去。此外,随时可能有一条食人鱼破冰而出,把他拽进水里。

走出这一步,或许能引出暗处那个人。

以身做饵的事他是第一回干,还不太熟练。记得那人之前在水边停留过,不知道有没有收获。

冯鹿小心地挪动着,警戒着。

那人,还在吗?

他踱出了十米,还是没有异常。

不,没有异常就是最大的异常。他听不见对方的呼吸声,同样也没听见对方离开的声音,再近一点,他得好好看清楚。

嗖!

破空声骤然响起,冯鹿条件反射地往旁边一避!

他的确成功避开了。

然而,那块石头刚好从他让开的通道飞过去,毫无阻碍。

噗通!寂静清晨的一声巨响。

它落进许愿池里,溅了他半身水花!

一墙之隔,十几米外的巷子里,几名警员听见动静,顿时来了精神!他们顺着墙面噌噌几下蹬上去,跃进校园内,手电在树林里扫了一通,最后定在冯鹿还没跑远的仓惶背影上。

“在那里!”

几人追了上去。

兰疏影转到树的另一边,看着他们追追逃逃地跑远,她平静地吹掉指尖的土粒。

石头是她扔的。

谁说她一定要跟那个年轻人正面打一架?

带走神龟玉,这才是她的首要目标。如果外面没有这些警察,她或许会跟年轻人交流一下。

她再次用鬼瞳扫了一圈,把现场跟自己有关的线索全部抹掉。

现在还不能离开学校,时间不够保险。兰疏影从树林绕出去,藏在学校大礼堂的长窗帘后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有人在四处搜寻,手电筒的光束几次打在她藏身的窗帘上。

听动静,学校保安也加入了搜寻队伍。这些人配合起来勤快又仔细,让她不得不换了几次位置。

天亮了。

宿舍楼是最先苏醒的地方,开始有勤奋的学生陆续走出楼洞。

兰疏影撬开自己班级的门,从抽屉里找出杜娴君的校服上衣,套在身上,盖住那件过于单薄的黑色卫衣,然后神态自然地走出来,重新锁好门。

她捏着一个小册子坐在花坛旁边,摇头晃脑地背了一会单词。

校园内游荡的学生队伍越见壮大,她便加入到其中,跟着人群走出校门,还给自己买了份早餐。

最后,在警员和保安们严肃的审视下,她走过街拐角,很快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这一夜的经历可算得上丰富。

先是六人组出动抢玉,继而发现抢到手的是个空盒,再回头找玉。

眼下,六人组老大已经是一具腐尸,藏在废弃小楼里被蛊虫啃噬,应该还要过段时间才有可能被发现,最值得困扰的还是学校这边。

小个子的死亡案件可以继续观察。

如果这个案子很快就被压下去,说明他们背后有个势力不错的组织撑腰,但从专家毫不犹豫地对小个子动手来看,更像是私人作案。

兰疏影回忆着今夜遇到的年轻人他跟专家会是一伙人吗?

她觉得不像。

年轻人的装备很高级,而专家逃离后的行动则显得小家子气了,不在一个级别。

另外,剧情里冯弯弯并没有伤得这么重,她从来没有带伤出现在学校,只要杜娴君在学校,冯弯弯就没缺席过。

是她这只蝴蝶的到来改变了应有的轨迹吗?兰疏影咬了一口蛋饼,面无表情地继续走。

她当时趴在车顶,看得还算清楚,司机是私自决定停车的,以冯弯弯的脾气,在他们走后把火发在司机身上实在是很符合逻辑的事,而且她恐怕说过威胁到司机性命的话。

原本不该重伤,偏偏就伤了,产生变化的主要因素就在司机这里。

如果再把杜娴君这个变量考虑进去……冯弯弯本来不该那么恼火,那是因为,就算被抢走了古墓里的神龟玉,她还可以去骗杜娴君手里的。

有备选,自然能控制住情绪。

兰疏影用吸管戳开豆浆杯的塑料封皮,猝不及防,吸进来一口刮嗓子的豆渣,心情顿时不美好了。

周六那天在村里住,杜奶奶亲手做的那碗豆浆才是真美味。香醇爽滑,清甜里带着股天然的豆香,过滤得很干净,几乎尝不出渣,真是……天上地下啊。

她草草喝了两口,路过垃圾桶顺手扔了进去。

“丫头,你上来!”

头顶传来杜奶奶中气十足的吆喝声。

兰疏影心里一跳,抬头看见老人家在她卧室的窗前,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餐馆今天刚开业,雇的人正忙着蒸包子,她跟老杜擦肩而过,老杜的眼神有点复杂,而杜母就是毫不掩饰的看戏了。

兰疏影默默从夫妻俩中间穿过去。

杜奶奶不知道在她房间里等了多久。

两人一碰面,大眼瞪小眼,一阵沉默。

熊孩子犯错以后最怕的不是打骂,而是不说话。

兰疏影深知这种心理,她倒不是怕,只是有点拿不准杜奶奶在想什么。即便有杜娴君的记忆,她仍然觉得自己并不了解这位老人。

昨儿她不但趁夜从窗户溜下去,还经历了公路追逐、窃取监控、废楼反杀、池中夺玉……随便挑出一件,都不是一个正常高中女生会做的事。

杜奶奶往这一坐,还真给了她一种东窗事发的感觉。

327 学霸的反击29

“丫头,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来找你吗?”

杜奶奶终于开口,却问出一个让她意外的问题。

兰疏影想过最可能接到的问话是:你去哪里了,去干什么?

她还认真考虑了如果遇到这两个问题,该如何作答。

可是杜奶奶这一问,杀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她哪知道老人家来找她是打算干什么?

这种时候,适合沉默。

杜奶奶见她久久不答话,只是低着头,就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于是叹了口气,开门见山道:“你身上有另一块神龟玉。”

兰疏影:??!

她想了想,不动声色地沉下心神,少顷,她核实了杜奶奶这样肯定的原因。

那是因为,杜奶奶身上也有一块,压在层层叠叠的衣服底下,用一条红绳系着,垂在胸口。

拥有神龟玉的人,是能感应到其他神龟玉的。

杜奶奶身上这块玉的体积很小,形态上就是椭圆吊坠的样子,看起来很是寻常,肉眼无法辨清它是神龟玉,需要开启鬼瞳仔细查看,才能发现里面的脉络。

而且这些脉络很浅淡,几乎不怎么活动,纤细脆弱的样子好像稍微一碰就会断裂。

“你不用想着怎么瞒我,没用的,”杜奶奶在她衣服上的草叶和污迹上打量了几秒,沉着脸,完全看不出平时和蔼亲切的样子,再度发问:“你是不是偷学了咱家橱柜里那本书?”

???

兰疏影一脑袋问号。

橱柜?书?还偷学?

啧,家里藏着一本不让轻易学的宝贝书,弄得她几乎联想到武功秘籍。不,以杜家祖上的经历来说,没准是跟做豆腐有关的技法传承?

可她浏览过杜娴君的记忆,好像没有杜家这本神秘的书。

到底是什么东西,她是真没见过啊。

“奶奶,我……”

“你不要狡辩,上次你回家的时候,我听别人说你力大如牛,搬了那么多件重东西都不费力,我就知道你一定动了那书!你这丫头,让我说你什么好?小时候奶奶求着你学,你不愿意,非说读书好!行,那你就好好读,读出个样子来让我也高兴,可你现在又瞒着奶奶偷偷去学,还自己出去找玉,这又是什么意思?你连奶奶都信不过了是不是?!”

兰疏影:“……”

她好像根本不用说话了。

杜奶奶压根就没想给她机会开口,老太太的怒火正在飙涨,大人说话,小孩听着,有你张嘴反驳的地儿吗?

没有!

于是她也就这么乖乖地站着听数落,顺带整理线索。

从杜奶奶的话里,杜家祖先传下来一门绝学,长期练下来可以强健体魄,在增加力气这方面的效果尤其显著。

杜家爷爷是入赘进来的,夫妻俩只有一个儿子,宝贝得不行,老杜志在学厨,杜奶奶没忍心逼他,于是松了口,说以后他有了孩子必须跟她学,家里得有个人把这东西传下去,老杜就答应了。

在杜娴君很小的时候,杜奶奶拿糖哄她学,小孩子练了几天,嫌太苦,一让扎马步就嗷嗷直哭,哭得老杜心疼,这事也就断了。

等她再大一点,杜奶奶去求着她学,可是杜娴君听说了这功法的效果,又犹豫了她还是想当个文静娴雅的女孩子,而不是举棒槌如柳絮的怪力女。

这回,刚上小学的杜娴君以更喜欢花时间读书为借口,又推了。

兰疏影没在记忆里找到这段,是因为时间太久,原主也没把它当成大事,忘干净了。

“奶奶,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

兰疏影灵机一动,一边软声说着,手还搭着老太太的胳膊来回晃,做足了低头认错的样子,好话不要钱似地往外蹦,没一会就把老太太哄得开心起来。

杜奶奶翻了个白眼,佯怒道:“你少来哄我,说好话也不行,你说说,今天这玉是哪弄来的?”

她自己从小被阿爹逼着练功,长了一身怪力气,要不然也支撑不住家里的豆腐坊,今天来找孙女本来是想问问练功的事,没想到扑了个空!

等了这么几个小时才见到人回来,而且孙女身上那股神龟玉的感应还更浓了。

关于她到底去做了什么,杜奶奶心里,其实多少已经有数了。

兰疏影把夜里发生的事挑挑拣拣说给她听。

她告诉杜奶奶,这玉是从学校古墓里弄上来的,因为有坏人从考古队那里抢走了玉,她跟过去,在半道上打劫了对方,之后找地方躲了几个小时才回来。

尽管如此,这也比杜奶奶脑补到的情况惊险许多。

兰疏影没说深,怕吓着她,也怕她继续细问,于是开始讲些学校里的趣事哄她,其中就包括开挖古墓的前因后续等。

没想到杜奶奶一听说“冯九王”这三个字,整个人就木住了。

兰疏影眉头一跳,心道,有故事。

老太太好久不说话,于是兰疏影先出招了。

“奶奶,我还没问呢,你身上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块玉啊,以前没见过。”

她伸手捏住杜奶奶脖子上的红绳,把椭圆玉坠提出来,再把自己从学校找出的那块也取到手里。

二者放在一起对比,高下立见。

古墓里那块玉足足有一个巴掌大,是完整的龟形,龟壳到四肢都很立体,对着光可以看到里面的一个个浅绿光点,还在游动,透着股灵性。

杜奶奶这块则几乎没有多少光点,铜钱大小,比普通的玉看起来质地好些,可是跟那块神龟玉一比,就什么优点都没了。

“这玉一直都在家里收着,要不是搬到城里住,我也不会带上它。”杜奶奶锁着眉头说。

她把古墓神龟玉托在手心里,站在清晨第一缕阳光底下,招呼兰疏影过来看。

兰疏影依言靠近。

只见那玉沐浴在金光下,竟然从龟壳最高点开始,垂直向下透出一道金光来。

再近看,原来是一道细缝。

偏偏这细缝并没有隔开玉中脉络的联系,几乎可算是藕断丝连的景象。

像是一块玉从中间分成两半,再重新粘接上。

328 学霸的反击30

“这就是成天衣的手艺……”杜奶奶专注地盯着那道金光。

兰疏影脑中灵光一闪,很快抓出了跟这个词有关的记忆,很自然地接口道:“我知道这个人,民国时候全国顶尖的古玩大师,修补古董是把好手,听说……他也擅长造假骗人。”

前几天,她刷手机的时候正好看过一篇关于成天衣生平事迹的文章,成天衣是后来改的名字,天衣这两字,取自“天衣无缝”。

他有一双“鬼手”,任何残损的古董他都能修复,修复到什么程度呢?就连宝贝的原主人都看不出来东西跟破损之前有什么差别。

所以说,这块神龟玉曾经果然是两半,经过成天衣的手,修补成现在这个样子。

兰疏影说着,忍不住又凑近了点,疑惑道:“奶奶,不是说天衣无缝嘛,您看这玉,痕迹好像太明显了。”

杜奶奶呵呵两声,将神龟玉在手掌里翻来覆去倒腾了几下,再递到光底下让她看。

这个时候,那道细缝又怎么都找不出来了,整块玉浑然一体,毫无瑕疵。

“咦?”

“成天衣跟咱家是姻亲,其实吧,他也算是入赘进杜家的。后来他落难的时候就是躲在我们村子里,因为他是被自己带了好多年的徒弟出卖,再也信不过其他徒弟了,就怕死了之后绝活失传,所以啊,他生前就把技法陆续记在咱家那本书上……你应该是没注意看。”

杜奶奶耐心解释道。

兰疏影听了先是无语,继而连连点头,附和着老人家的话说:“……嗯嗯,应该是。”

她觉得,杜奶奶这样的人,真的是很贴心了。

要不是老人家遇到事情都会先脑补,然后全给她解释得好好的,她这个假杜娴君,还真的有可能掉马甲。

“奶奶小的时候,听阿爹讲过一个故事,本来没想过这事跟咱家有关系,后来他喝醉酒说漏了嘴,我才知道。”

老太太拉她到床沿坐下,开始讲述。

“我们老杜家往前推个百多年,有一位清代的祖先考了两回科举,都没中,那年,老太后过寿,朝廷选状元竟然不管考生的文采,挑了个名字讨喜的人给太后报上去,那不是瞎闹吗?祖先一生气,说不考了,打算回家卖豆腐。”

她娓娓讲述。

“他回乡的路上救了一个人,姓冯,是被追杀逃难出来的,被砍了好多刀,已经快不行了。”

兰疏影眼睛一亮,接了一句:“这个人该不会就是‘冯九王’?”

杜奶奶点点头,“就是他。”

“这么说,我们两家还有一份救命的情分。”

“这么说是没错,不过后来好像还清了。”杜奶奶挠挠头,“这故事,我猜着应该是几代人口头传下来的,有些地方含糊得很,说咱们那位祖先带着冯九王一起回家,不知怎么地,两人还一起拜了个挺厉害的师父,学功夫。”

“就是咱家橱柜里那本?”

“嗯,就是那本。他们不止是当了师兄弟,后来还差点当上亲家。冯九王志向大,他是被大户人家除名了扫出去的落难少爷,学成之后,在容县招了一帮人,先干镖行,然后做其他买卖,没几年就发达了。咱家祖先就不好那些,全把那身功夫拿来磨豆腐,也不怎么出山。”

兰疏影看这话题有点偏离的意思,赶紧插了一句嘴:“奶奶,还没说这块玉的事呢。”

她指着杜奶奶手上的神龟玉。

“这就说到了,你别急啊。神龟玉呢,是他俩那位师父从山里挖出来的,说是能益寿延年,强身健体,反正好处挺多。玉就这一块,留给他们师兄弟两个,一人分一半,你看看,切得挺匀称吧?”杜奶奶指着那道透金光的缝隙说。

“这宝贝就成了他俩定亲的信物。那年祖先刚有了第一个儿子,又过几年,冯九王也有后代了,正好是个闺女。”

兰疏影想到刚才说的是“差点”成亲家,下意识猜测道:“结果冯家悔婚了?”

一边是盘踞一方、民间称王的巨富,一边是隐居山村的豆腐坊老板,且不论贫富差距吧,只看这师兄弟两个追求的东西就不一样,恐怕是合不来的。

杜奶奶摇头:“不是,是冯家那个女儿死了。”

这是一出红颜命薄的悲剧。

杜家祖先的长子跟冯家小姐本来是情投意合的一对,冯九王也没有悔婚的意思,然而,还没等这女孩出嫁,洋人先闹了起来。

当时的朝廷乱成一团,有个官员盯上了冯九王手底下的钱财和势力,想趁机请兵把他给剿了,将他的积蓄搜刮过来,补军饷的空缺!

冯九王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他依着山势建起一座易守难攻的寨子,硬是跟清军磕了好几年。

那个杜家长子自幼习武,一身蛮力,成了冯九王麾下的一员猛将,他怕战时成亲会委屈了心爱的姑娘,婚礼就一直没办。

好事不禁拖,官员收买了冯家寨子里的人,数次陷害杜家长子,冯九王渐渐对他起疑,反而看中了另一名俊杰。俊杰看起来同样对冯小姐有意思,两个年轻人斗来斗去,旁人以为是为情,其实不然。

兰疏影若有所思,“听起来,这人像个奸细。”

“他是那个官员的庶子。”

杜奶奶说到这里,却停住了。

兰疏影只好再猜:“是他杀害了冯小姐?”

老太太撇嘴,有点腻味这个人的样子,“那就不清楚了,反正跟他肯定脱不了关系,冯小姐也可怜,年纪轻轻就没了,而且……”

而且这个锅又让杜家长子背了。

兰疏影感慨,那个长子要不是真傻,就是憨厚过了头。

总之,冯九王受人挑拨,又“眼见为实”,跟这小子过不去,引出杜家祖宗找上寨子,师兄弟之间打了一架,两败俱伤。清军官员那边则捡了便宜,继续让奸细在里面搅风搅雨,就这样,不可一世的冯九王,因为多疑把自己玩死了。

冯家自此树倒猢狲散,有忠心冯九王的下人把他的尸体弄出来,填进了冯家母女俩合葬的墓里。

329 学霸的反击31(chris233小可爱生日快乐吖)

他们把冯家残余的财宝放进去,改造成以冯九王为主,冯家太太和小姐陪葬的样子,险险地没损他冯九王的威风。顶 点

这个合葬墓,就是学校里挖出的那座。

“所以这玉……”

“这玉本来该两边各拿一半,人都死了,亲事当然就算了,可是咱家祖先痴心,舍不下冯家姑娘。”

兰疏影嘴角微抽,“也就是说,他偷偷下墓把玉……”

“嗯,他把冯家那半块取出来了。”

那是成天衣流亡到这里之后的事了。

杜家长子一辈子没娶妻,就在附近搭了个草屋,给冯小姐当守墓人,冯家的半块玉早就陪葬下去了,杜家这半块则是由长子保管着。

成天衣在村里住下以后,杜家长子摸着自己这半块玉,越想越觉得有缺憾,这不止是定亲的玉有缺,也是他一生不能跟冯小姐相守的痛楚。

于是他找到成天衣,问能不能帮忙把这神龟玉复原成一块。

成天衣看了玉,觉得这是他生平见过最有意思的宝贝,就应了下来。

世人都知道冯九王的墓在这一片,可是除了当年参与改墓室的忠心下人,以及守墓的杜家长子,其他人并不知道怎么进去。杜家长子下去拿出那半块玉,将两块都交给成天衣。

再后来,成天衣花了近十年去琢磨怎么把神龟玉修补得毫无缺憾。

“可惜了,还是留了这么一条缝……”兰疏影喃喃地说。

破镜难圆,玉本来是干干脆脆地分成两半,即便以成天衣的手段,也只能让它在多数时候看不出有细缝,如果像杜奶奶之前展示的那样,还是能看出瑕疵的。

不对!

兰疏影忽然瞪大了眼,举起杜娴君戴了好些年的那半块神龟玉。

如果杜家长子手里那块,是跟冯家的玉合在一起,由成天衣修成完整的玉葬进古墓,那,她手里这半块又是什么?!

面对这个问题,杜奶奶的答案是,杜家长子在等待修成的那十年里反悔了,他年纪大了,不想愧对先人,所以由成天衣出手仿造了半块,跟冯家的玉修补成一体。

兰疏影下意识想摇头。

只是面对杜奶奶的满脸笃定,她不好揭穿,便沉默了。

她现在捏在手里的半块玉,在交给杜娴君之前,是由杜奶奶保管了一辈子,老人家对它有很深的感情。

杜奶奶觉得这半块是真,成天衣用来修补的那半块是假。

兰疏影的想法刚好相反。

杜家长子对冯小姐情深至此,就连定亲的玉不能团圆都会觉得遗憾,一定程度上,他可能是把玉跟人等同起来。

填进去的那半块不是玉,而是他对冯小姐的心。

心,能作假吗?

此外,从鬼瞳分析的结果,那块完整的神龟玉同根同源,脉络色泽深,气息相近,那本来就是一体的。

反观杜娴君戴的半块,外观上跟古墓神龟玉的确差不多,可是仔细推演脉络就会发现,它俩就像哥哥跟弟弟一样,看起来再怎么像,年龄毕竟差在那儿呢。

“想什么呢丫头?”

兰疏影想了想,说:“我就是感觉成天衣厉害,他仿得太像了。”

杜奶奶爽朗地笑了起来,这回她捏着那块被红绳系着的椭圆玉坠,说:“你说错了,这事跟他没太大关系,都是玉的功劳。”

现在,素色床单上依次摆着三样东西。

分别是:古墓出来的完整玉、杜娴君戴的半块玉、杜奶奶的椭圆玉坠。

一字排开,脉络色泽和光点数量依次递减。

如果不用鬼瞳,仅用肉眼去看,会觉得前面的最通透,玉质最好。

“我可以告诉你这块是怎么来的。”杜奶奶指着椭圆玉坠,慢悠悠地说,“我结婚那年,你爷爷家穷,全部家当只够弄这么一块玉。我没舍得戴,收在箱子里一放就是几十年。”

“后来装神龟玉的盒子被虫咬了,我就把它拿出来,跟你爷爷送的坠子装在一起。”

“放了两三年,那,它就这样了。”

兰疏影一愣。

继而反应过来,那就是说,神龟玉还有同化其他玉的作用?

杜奶奶在这事上没骗她。

两三年,足够把一块普通的玉变成脉络较浅的神龟玉。

而成天衣研究修复方法,花了将近十年。

……

假设,杜家长子早就跟成天衣达成了共识,他让成天衣仿造出半块神龟玉,跟杜家的一模一样,用来糊弄杜家人,而真正的半块拿去修复。

可是一真一假待在一起久了,假玉也被同化,就当成传家宝,继续传下去,最后到了杜娴君脖子上。

讲完这个故事,杜奶奶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兰疏影立即打了个呵欠,借口自己出去忙活了大半夜,现在困得不行,想睡会。

老人家毕竟还是心疼孙女,本来还想问她话,这下也不好意思问了。

她临走的时候多看了一眼床上的半块玉。

不太放心的样子。

“那个……你是想送给找它的人?”

兰疏影意识到她问的是古墓神龟玉。

“嗯,我班上前阵子来了个姓冯的转学生,她对我戴的玉很感兴趣,一直想买,我都没答应。今天这玉其实算是她派人挖出来的,有人从她那里抢走,又被我拿来……”

她说了冯弯弯的事,可是并没有说自己会把玉还给冯弯弯。

杜奶奶显然没察觉到这个语言陷阱,思路被她带着走,说:“之前也有人找过我,反正我是没准备卖,咱家没落魄到卖祖宗东西过日子的份呢。”

老人家想起这事还是有点不高兴,嘟囔着说:“还给她也好,本来就是他们老冯家的东西,咱不贪她的。”

兰疏影心道,还真不全是。

杜家传下来的半块玉,说假是假,说真,它也真。

在杜奶奶看来它是真的,从功效上说,比最初的神龟玉弱了一层,但也有用。

可是这话只能她们私底下说说。

在外人眼里头,杜家留着的这半块必须是假的!只有这样,那些想抢玉的家伙才不会对杜家出手。

或者,要找,来找她就行,别去威胁到老人家。

“送……”兰疏影摸着光润的龟壳,撇撇嘴,“把你送出去也不太容易啊。”

330 学霸的反击32

一觉醒来,房间里有饭菜的香味,勾得她馋虫大起。

兰疏影对这个味道已经很熟悉了那是老杜最拿手的尖椒肉丝,辣味不算太重,还会勾些甜味进去,是原主杜娴君最喜欢吃的一道家常菜。

她起来把睡衣摘了,换成一套适合出门的衣服,还在背包里塞了易容用的东西,考古队青年的同款外套等。

这时候墙上的挂钟指在十二点半的位置。

碗壁还温热着,显然刚盛出来不久,碗底下压着一张纸条,上面有杜奶奶的字迹:万事小心。

兰疏影出门,正巧撞见杜母,迎面而来的果然又是一通尖酸的话,她没搭理,直接略过这些话,问道:“奶奶去哪了?”

杜母翻了个白眼,好像提起这个人都让她心烦,“你爸送她回村里拿东西了,才走。”

兰疏影相信,如果这句话能去掉几个字,杜母的语气就该高兴起来了,可惜,母子俩是去拿东西,总归还是要回到餐馆的。

她笑了一下,故意扎着杜母的心窝子轻快地说:“噢,那今晚应该就能回来了。”

说完,没再理会身后即将爆发的杜母,她径自去卫生间洗漱。

杜家的半块玉还在她身上挂着,而古墓里那块真正的神龟玉,兰疏影把它仔细包好,系在手臂内侧这两样现在都是烫手山芋,可是既然落进她手里,那就没有被人抢走的道理。

她跟学校请了一个月的假,满打满算,现在只过了十来天,她想用剩下的时间解决掉神龟玉的麻烦,然后回去继续维持杜娴君的学霸人设。

少了一块神龟玉,古墓挖掘还在继续,但是对有心人来说,这里已经失去了吸引力。

说到有心人,兰疏影不得不想起一个人,冯弯弯。

今天她想去探望一下。

她在网吧调监控的时候,听见六人组老大打电话,电话那头是送冯弯弯去医院的成员,他说人被送到容县第二人民医院了。

兰疏影吃完饭顺手处理掉碗筷,避开杜母的视线,打车去医院。

她今天的打扮很学生气,一双清亮的瞳仁看人时带着几分笑意,嘴唇上翘起来,显得又干净又乖巧,分外讨喜,跟护士站的值班姑娘聊了几句,假称是来找一个姓陆的伯伯。

对方很认真地帮她查了,可是查无此人。

兰疏影面露惊讶,继而有点不好意思,又带着不安地说:“麻烦姐姐了,那我,我再去问问是不是弄错地方了。”

小护士友好地点点头。

她并不知道,在她查记录的过程中,某人已经确定了冯弯弯的病房号码。

病房门口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保镖,拒绝闲杂人等靠近,不过正好这会儿医生在查房,兰疏影往附近的椅子上一坐,假装在玩手机,其实已经把眼耳感官高度调动起来,探查着病房内的动静。

少女头部缠着厚厚的纱布,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没醒。

兰疏影用鬼瞳扫了一遍她的身体。

这种伤势首先肯定造成了脑震荡,里面还有不小的淤块。

另外,她这外伤八成会留下疤痕,因为那头瑞兽雕像的爪子顺着头发中间的伤口下来,一路划到眼角,很深,已经毁容了。

冯弯弯是个看似亲和实则心气很高的妹子,她在冯家那种竞争极强的腌地方长大,骨子里是不相信任何人的,神龟玉事关重大,她绝对不会让其他人代劳。

治病,养伤,再加整容。

这样算下来,冯弯弯想亲自来骗她的玉,看起来是遥遥无期了。当然,如果冯弯弯醒来后被刺激到了,也可能会做出过激的决定。

兰疏影吁了口气。

这个世界的难度不在女主,而在隐藏在暗处想打神龟玉主意的那些人。

确定了冯弯弯这头的情况,兰疏影再次改换装扮,用假身份去挖掘现场忙活了几天,直到那个青年回来。她给青年结了一笔丰厚的尾款,顺便用蛊虫要挟他不许泄露这件事,此后两人就可以回归自己的身份。

这几天里,兰疏影发现学校里藏着一些钉子,有的在监视挖掘现场,有的则在四处查探,尤其是许愿池附近。

她还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本来只是随意瞄了一眼,觉得在哪看见过,扫描了对方的身体素质之后,兰疏影确定这就是那天在林子里跟踪她,又被她反手坑了一把的年轻人。

看着年轻人身上崭新的保安服,而且他还在一本正经地挨个检查学生身上的校卡,兰疏影忍不住想笑。

然而,乐极生悲。

“同学,你的校卡呢?”年轻人目光如电,大步走到她身前,严肃地问道。

这声音不轻不重,可是直击心灵啊!

对哦,我校卡呢?

兰疏影低头看看自己。

今天是她跟考古队青年换回身份的第一天,不能再用青年的装束,所以她刚才去卫生间换回了杜娴君的校服,打算蹭着这波去校外吃午饭的学生人群一起出去。

校卡……应该是在家里吧。

她不紧不慢,认真地反问:“保安大哥,你是新来的吧?”

年轻人挑眉,“对,这跟你没戴校卡有什么关系?”

“有啊,我们学校规定的是进门才要检查校卡,我现在是出去吃饭,当然不用戴。”

“真的?”冯鹿看她这么肯定,忍不住有点懵圈。

他不是真的想当保安。

那天他被追着跑出去一截才甩脱,之后回许愿池查过,发现里面的淤泥有个凹陷,像是神龟玉的形状。

丢石头坑了他的那个人已经得手了,而且对学校好像很熟悉,正好学校在招保安,他应聘只是想继续追查,看看会不会有线索。

隐约记得,之前那个老同事给他培训的时候说,学生经过大门要查校卡,他就按工作要求这么做了,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说?

冯鹿很耿直,又去跟其他学生询问。

兰疏影冲那个被找上的男生眨了眨眼。

男生认得杜娴君这个美女学霸,耳尖一红,按着她的暗示点点头,坚定地说:“对,出门不用戴!”

331 学霸的反击33

“哦……”冯鹿还是感觉有点怪,说不清是为什么。

但是被女学生无辜的眼睛直视着,这么多人聚在这里围观,给他一种自己好像在欺负人的感觉,“咳咳,那你快过去吧。”

“好嘞,谢谢保安大哥,对了,怎么称呼你啊?”兰疏影追了一句。

“冯鹿。”他不在意地摆摆手,退进保安室里。

姓冯啊……兰疏影记下了这个名字,面带微笑走了。

对方十有**是冯家的人,具体是为冯家哪位办事就说不准了。

冯家以七爷为领头羊,其他几个都在他的碾压下乖乖趴着。

如果冯鹿是七爷的人,她就正好以这个人为突破口,搭上冯七爷的船。

可如果他是其他几位爷的人,这份人情就得一削再削,甚至连她的名字都可能被抹去。

接下来,兰疏影主要在追踪那天夜里发生的命案。

针对专家的通缉令已经发到网上了,事情在容县传得沸沸扬扬,现在去街上随便拉个人都知道学校旁边巷子里死人了。

这说明小个子跟专家真的是小规模团伙,顶多后面再加一个专家信得过的人,负责去学校把玉取走。

被通缉的专家暂时还没有线索,但是六人组除了被她杀掉的老大以外,那五个人都跟了过去,专家恐怕是凶多吉少。

六人组……她的手指不紧不慢地在桌面上敲着节奏,很想挖一挖六人组身上系的这根藤,看看到底能牵出什么瓜来。

她是个谨慎的人,同时也是个胆大的人。很多时候谨慎能够保命,却会失去良机。

时间对于每个人是平等的,每进入一个小世界都是一次机遇,如果一次不争取,两次不争取,总有一天会被后面的人拖下去,他们将从她身上撕下一片片血肉,贪婪地吞咽她的每份成果。

这里是兰疏影在外面租的房子,她的秘密基地。

桌上摆满了食物,全部是高能量而且方便食用的,脚边的垃圾桶里已经堆满了各色外包装。

楼下有个正在处理垃圾的大叔,他已经用古怪的眼神打量过这里很多次了。

或许,他在怀疑这个老房子里藏着一个庞大的传销组织,然而事实上,这里只有一头吃什么都会立即消化掉的人形凶兽。

“其实……我还挺想打嗝的。”兰疏影自言自语地感慨道。

一直在吃,一直吃不饱,这也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啊。

她选了一门很考验家底的功法。

韩立飞送的十万块被她吃了一大半,硬生生把一个弱鸡少女填成了现在这个……看似柔弱,实则一拳打爆狗头的神奇女侠。

天色晚了。

算算时间,老杜也该带杜奶奶回家了。

兰疏影回到餐馆的时候,冷锅冷灶台,店里今天没开业,老杜蹲在圆桌旁边抽烟,一脸未散的怒气,而杜母在柜台后面哭哭啼啼,嘴里含含糊糊的,也不知道在骂什么。

“爸,怎么了,奶奶呢?”

老杜拿烟的手顿了顿,脸上抽搐,回头瞪了杜母一眼,“你问她!”

杜母抓着纸巾狠狠一撸鼻子,眼里带泪,却撑着凶悍地瞪向兰疏影:“走了!被人接走了!”

兰疏影心里一跳,下意识想到抢玉的那帮人。

可她接下来再一问,顿时有点无语。

原来,今天杜奶奶回家拿了东西就要走,两人路上没歇脚,没等天黑就回到餐馆了。又是没营业的一天,管账的杜母数不着钱,心里不痛快,又是一阵指桑骂槐地想找杜奶奶吵架。

婆媳俩斗嘴,老杜果然向着老母亲,又吼了媳妇。

杜母今天还就不愿意消停了,死活咬着杜奶奶骂,把老人气得够呛。正巧这时候餐馆里来了几个人,说是韩家来的……

保险起见,兰疏影专门给韩立飞打电话确认了一下。

那头,韩立飞再三跟她表示感谢,恳切地保证一定会照顾好杜奶奶,绝对不让老人家受半点委屈。

韩家把孟晴光的母亲韩琳接回去之后,找了最好的医生给她治疗,其中一条建议是找个她认识而且愿意亲近的人在旁边陪着,对她恢复有好处。

韩立飞立即想到了韩琳那天跟杜奶奶讨糖吃的一幕。

兰疏影松了口气。

杜奶奶被韩家接走也好,不用在餐馆受气,而且韩家需要她帮忙,一定会保护好她。人去了首都,又是跟韩家受苦归来的千金待在一起,至少比在容县安全多了。

她按韩立飞给的号码,又给那个接杜奶奶的人打了电话。

那头传来杜奶奶爽朗的笑声:“丫头啊,别担心我,我们现在已经到机场了,马上就出发。”

“行,那奶奶下飞机跟我说一声。”

“好滴,挂了吧啊,乖丫头。”

老杜听见母亲的笑声,心里好受了点,挠挠头说:“你啥时候买手机了?”

“韩立飞帮我买的,因为孟晴光不理他。”兰疏影简单解释道,杜母又酸了几句,父女俩都没理睬。

这是一个看似平静的夜晚。

两口子临睡前又吵了一阵子,声音太大,吵得她桌上这些蛊虫有点躁动不安。

兰疏影平静地做好最后一层易容。

镜子里呈现出的是个跟她特征截然不同的少年,唇部上方还覆盖着薄薄一层青色胡茬,目光流转,露出桀骜不驯的表情,看起来跟街头流浪的混混没什么两样。

属于六人组老大的手枪、短匕和手机,被她分别装在裤子的几个衣兜里。

蛊虫则被她赶进一个原先装马奶酒用的皮囊,系在腰间,用外套盖住。

兰疏影给六人组的其他五个成员群发了一条信息。

时间:一个小时后。

地点:网吧二楼。

无论手头上在干什么事,必须过来。

五人陆续给了她答复。

其中,备注为“老三”的那个还特意给她回了电话,对方表现得很冷静,话里有试探的意思。

兰疏影伪装成老大的声音和语气跟他对了几句。

她并没有去网吧,而是先去了藏着老大尸体的废楼。

几只腐尸蛊肥了好几圈,而那具原本体型壮硕的尸体已经只剩少量没化的肉块挂在骨架上,地上一滩散发着恶臭的干涸液体。

嘭!侧面的木板被拳头击穿。

一只持枪的手从孔洞里穿过来,枪口抵着她的太阳穴。

“你迟到了。”

332 学霸的反击34(加更)

要杀她?

不,他这样明显是还有事要问她,这一枪不会轻易打下去。c

兰疏影默不作声地任他指着,暗忖自己到底是在哪里露了马脚。

这个人的声音她认得,就是跟她通过电话的老三。

那天凌晨,决定要去火车站抓专家的时候,六人组老大吩咐这个老三去查列车日程表,而在那次行动时,另外几个人都表现出以老三为中心的样子那份恭敬,只比对待老大差一丝。

“我们约的地方好像不是这里。”她轻声说。

老三并没有看到的是,她的另一只手藏在身侧,悄悄用大拇指的指甲蹭开了皮囊搭扣,两只小飞虫先从细缝里飞了出来,紧跟在后的是爬虫。

被枪口触到皮肤的瞬间,兰疏影做出了很自然的反应,她的身体一震,手腕不经意地摩擦到腰间的某块“装饰物”。

现在,一股极为浅淡的草香味正在这个狭窄空间内弥漫。

对方嘲讽地答道:“当然不是,可谁让你处理尸体的时候手脚不够干净呢?”

兰疏影很快领悟到了他的意思,“看来,你们这个组织,对你们也不是那么信得过啊……追踪装置是安在哪儿?牙齿,还是骨头?”

说着,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尸骸上。

确实是她之前疏忽大意了,没给老大进行过全身扫描,现在仔细查看才发现,地上那些浆液的中间裹着一枚小小的定位器老三应该就是通过这个找了过来。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六人组的其他四个成员没在。

这给了兰疏影某种启发。

为什么是老三通过定位器找到这里,其他人都不知道?

定位器这种东西,放在同组织这个背景下,显然是有点伤自尊的事。

就好比一条狗被派遣出去做事,而它的主人安稳地坐在家里,遥控着它,监视着它。

再换个角度思考:同样是做狗,凭什么老三可以监视老大的动态?是谁给了他这个权限?

另外,老三明知道是她杀了老大,而他的身体数据并不比老大强,又是什么给了他勇气,居然敢在这里守株待兔?

地方找对了,勇气,也确实可嘉。

“把武器收一收,你应该有事跟我谈,不是吗?”

兰疏影的耳朵捕捉着蛊虫翅膀的细微动静,很好,那两只小飞虫已经不再动了,成功到达目的地。

她的瞳孔愈发明亮。

“你不敢让其他人知道他在这里,也不想他们知道我们的谈话内容。让我想想……他的死对你没好处吧?回去之后你会有危险,所以你才想找我,拼死一搏嘛,总比等死来得好听一点。”

老三沉沉的声音在她脑后响起:“你说话可真不讨人喜欢。”

他没有否认她的说法。

然而,枪口也从来没有离开过。

“之前他也是这样指着我。”兰疏影语气轻快,好像根本不在意他带来的威胁,“对了,你很讨厌他吧?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我对活人的兴趣更大!”

老三说着,目光落到她颈间的细绳上,他把这半块神龟玉从她衣服里提出来,摆弄了几下,大概是觉得没意思,又随手丢下。

“戴这个,保平安?哈哈,没什么用吧!”

他并不能认出这是什么玉,态度透着股肆意。

即便知道老大跟这个少年那一战的结果,可是,他跟迷信身体力量的老大不同,他更擅长的是现代枪械,就像现在这样,用枪口指着敌人的头!

这给他一种万事稳妥的安全感,还有那种无法替代的爽快。

如果小家伙敢反抗?呵呵,大不了直接给他一枪。

兰疏影玩味地想:如果你知道刚才放下的就是神龟玉,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她问。

……

夜深了。

几个无业青年提着酒瓶子在路边高歌,他们看见路灯投下来的影子,还在动。

其中一个混混揉了揉眼,哦,不是灯的影子,那是个人。

一个穿黑色连帽衫和多袋休闲裤的少年。

他的装束给了混混们莫大的熟悉感,他们携着夜风吹不散的醉意,吹起口哨招呼对方:“哥们,来吹一瓶啊!”

少年停下脚步,淡淡地拒绝了。

“切,没意思……”

“胆小鬼。”

他们也只是说一说。

双方是第一次碰面,聚在一起喝酒这种事还是显得太亲昵了,做不来也不能勉强。

这不会引起打架,只是一次寻常的擦肩。

兰疏影从他们身边走过,身上未散的血气跟酒味纠缠在一起。

这个夜晚变得更冷了。

老三是个有故事的汉子。

十年前,他是个线人。那时候他父母健在,妻子贤惠,阖家幸福,为什么选择这条路?或许是因为那颗向往光明的心吧。

五年前,他选择同流合污。那年他的父母双双病亡,而妻子,那具衣衫凌乱的尸体躺在垃圾堆里,死不瞑目。

学坏容易,学好难。

有些错事只要一开始,就像离了弦的箭,回不了头了。

蛊虫噬心的痛苦一般人受不住,以上这些就是老三供出来的内容。

此外还包括组织的一部分窝点、他经手过的血案,以及他是如何跟组织内一名高层成为同伙,打算把六人组老大拉下来,而他顶上。

可是老大死得太突然了。

老大身后站着的高层本来就有点怀疑他,如果这次行动一没拿到神龟玉,二又解释不清老大的死因,那么他回去以后也活不长。

抓住兰疏影,为老大“报仇”,戴罪立功,这是他唯一活命的机会。

如果,他没有贪心地想从她这里知道神龟玉的下落,这个机会他或许能抓住。

专家已经死了。

显然,他们在专家身上不可能找到神龟玉。

老大一直没回来,除了心怀鬼胎的老三外,其他四个人正在网吧里等候这个主心骨。

兰疏影把他们四个约进包厢,同样用药物配合着蛊虫消磨他们的意志,让他们相互指出其他人犯过的罪状。

不只是说,还要一一记录下来,再按上各自的手印。

333 学霸的反击35

“自己报警吧,进去以后一时半会也死不了,就按程序走,怎么欠的就怎么还。c 等你们打完电话我就走,考虑一下。”

兰疏影逗弄着手里剩下的蛊虫,神色淡淡地说。

四人被钻心的痒痛折磨着,可以说是求死不能,听见她这么说,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兰疏影默默看着他们的丑态,心里明白这些人还是没学乖。

或许他们是想着,就算进去了,还能被组织给捞出来。

然而这几个人并不知道,他们眼前这些供认状或许罪名还不算太严重,可要是再加上老三交待的那些重大案件,一桩桩累积起来,作为帮凶,一人一颗花生米肯定免不了。

而且她还会把这些证据公布出去,相信那个组织不会舍得花这个天价去捞人的。

其中一个黑衣大汉颤抖着摸出手机。

“喂……我,自首……”

……

四个狼狈的家伙毫无反抗地被抬上警车,兰疏影站在荒山上,远远望着这边。

至此,六人组死了两个,剩余的四个落网。

她没有天真地以为这就是结束。

六人组背后那个组织,绰号叫“天火”。

老大身上不是有个标号为3的纹身吗?那说明,他在战斗人员中的排行是第3名。

老三的排名是第5,根据他交待,他们这一层再往上就是有发言权的高层了,高层们个个都很神秘,从来不亲自露面。

他给对方做事三年,一直是通过短信联系,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只是觉得对方很喜欢跟老大背后的那个高层作对。

他帮对方做的很多事,细想起来都有蓄意挑拨高层之间矛盾的嫌疑。

而老大上头还有两个厉害角色,他曾经见识过一次:

那个2号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她自缚住一只手,双脚站在原地没挪动,只用了五秒就把六人组老大打翻在地,实力完全不在一个级别。

兰疏影忍不住想跟这个2号做个对比。

做到同样的效果她也可以,可她不确定这个“五秒”对于2号来说,到底是用尽全力还是存在放水。

线索不足,这就不太好比较了。

2号上面,还有个更神秘也更强大的1号……敌情不明,看起来实力还很强大,恐怕不是现在的她能搞定的。

此外兰疏影还有个疑问,就是那个纵容手下侵犯杜娴君的黑老大,他是不是“天火”的一员……

想报仇,却找不出仇家是谁,这感觉不好。

她曾跟老大说过自己是冯七爷派来的人,两次跟六人组接触都用了易容,至于指纹之类的线索并没有留下,所以,那四个人被关起来之后如果跟组织还有接触,锅也是由冯七爷这尊大佛去背。

以后她会找机会把古墓神龟玉送出去,在那之后,就可以彻底抽身出去,安心完成杜娴君的学霸梦想。

……

孟晴光今天心情很好。

这一点是他同桌先发现的,因为这位冷面校草居然在笑,幅度不大,但是明显那就是笑!

而且他还时不时侧头往窗外看。

这感觉,就像情窦初开的少年终于约到心仪的女生,在等对方出现。

班上的女生们开始有危机感了。

同桌被叫过去收了一堆小礼物,肩负着妹子们殷切的期望,他坐回座位上,小心翼翼地敲敲桌子边沿:“孟晴光,你今天看起来不太一样啊。”

孟晴光那抹微笑消失了。

他淡淡地看了同桌一眼,没说话。

同桌内心的小人在泪流满面:看到了吧,这才是学霸的正常画风,这天,臣妾聊不下去了……

“咳咳,那个……我是说……”

“上课了。”孟晴光惜字如金。

“嘎?”同桌刚想说没有啊,这不明摆着是下课时间吗?

然而他这句话还没出口,刺耳的上课铃直接响了起来,而孟晴光已经埋首于教科书,不再搭理他了。

今天,小胖子郑小圆的心情已经不能用好来形容,那是嗨,特别嗨!

因为,他家学神大人终于要回来上课了~~~!

他挤眉弄眼地扭着舞步从讲台回到座位,第五次掏出喷香的纸巾,把旁边的座位擦得锃亮。

兰疏影踩着铃声刚走进教室就看见这一幕,忍不住笑了,脚步也轻快起来。

“好久不见,最近成绩怎么样?”

小胖子甜腻的笑脸顿时僵住:“……学神,骂人不揭短啊,咱下回打招呼能换个方式不?”

“呵呵,那你得加油啊。”

兰疏影从容地拉开椅子坐下,看看课表,拣出对应的书。

她这一走就是整一个月,抽屉里居然也没多少灰尘,书封都是干干净净的,可见小胖子平时没少用心打理,得好好谢谢他。

兰疏影特意看了最后一排,果然空着一个座位。

她明知故问地说:“那个谁怎么没来上课啊?”

“哈?”小胖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冯弯弯,“她啊,好像是被抢劫了还是怎么着,住院了。班主任还想组织我们去看望她呢,结果人不在,转院走了。大概,有半个多月没来了吧。”

“哦,那看来伤得不轻啊。”兰疏影随口说。

伤情怎么样,除了现代仪器告知的结果以外,就数她最有发言权。半个多月?那还不够伤口彻底愈合的,再加上后续的疤痕修复,至少这个学期冯弯弯都别想回来烦她了。

“杜娴君,你回学校是来上课的,不是来聊天的,再影响课堂纪律就出去听!”讲台上,班主任语气不善地看向这边。

兰疏影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一班的同学多少都有点诧异,像杜娴君这种学霸,放到哪个班都是班主任心里的小天使,以前班主任也从来没这么不给面子过。

小胖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上次月考的事他还记得清清楚楚呢,要不是他爸不让说,他一定全说出来让大家伙评评理,让这老女人还敢为难学神!

这只是个开始。

之后班主任讲课时只要一找人回答问题,首先叫的一定是杜娴君,无论难易。

就像故意给她找麻烦一样。

学生们的眼神开始变化了。

兰疏影就在这时慢悠悠地举起右手。

334 学霸的反击36

“什么事?”班主任冷冷地问。

她心里已经想好了,如果杜娴君提出什么要求……比如要去上厕所之类的,她该怎么讽刺对方比较合适。

作为教过杜娴君两年的老师,班主任自以为对这个女生还比较了解,清高又死要面子,如果被老师当众嘲讽,她肯定受不了,没准还要当堂哭呢!

上次月考的事,她按冯小姐的意思用茶水弄污那张试卷的大题部分,就是想让杜娴君的总分被拉下来。

拿不到年级第一,那就不存在请假一个月了。

可是中途被郑小圆搅和,还那么巧就来了校长和那个历史学者,居然直接给了个满分!事后,冯小姐那个助理把她狠狠奚落了一顿。

本该拿到的报酬当然也没了。

她已经给儿子报好了一年份的兴趣班,这年头兴趣班收费那么高,还想着搭上冯小姐的船能好好赚一大笔,结果钱没拿到,光之前给的那点哪够啊?没办法,她只好去跟娘家借。

因为这事她没少被笑话,听说嫂子还在背后嘀咕她是没钱非要干有钱人的事,活该!

越想越气,班主任几乎控制不住,看见杜娴君那张“文静乖巧”的脸就想发火。

兰疏影站起身,微笑着说:“只是想请老师给其他同学一个机会,您说的这些知识点我都会,课堂提问对我来说效果几乎为零。”

“资源有限,浪费可耻。”

她说得毫不客气,刺得班主任面皮发红,气的,书被攥得咯巴响。

小胖子立即反应过来,大声帮腔:“就是啊老师,这样对其他人太不公平了,她自己随便学学也能考第一,我们又不行,本来就不如她,还不给我们机会提高,唉……”

他越说声音越小,但是委屈的意味已经尽到了,尤其最后这个叹声,更是灵性十足,立即激起了一班同学的共鸣。

没办法,杜娴君就是他们累死都追不上的那种学霸,这个事实被捅穿了虽然有点不适,但是没法反驳,也不想反驳。

你再怎么提问她,人家会就是会,问多少遍都没意义,反而浪费了宝贵的课堂时间。

这里是重点班,不像普通班级那样学生上课还混着玩,这里的人想法其实很纯粹也很正能量,就是削尖脑袋往上爬爬上重点班里最好的那个,爬上重点大学,而且是重点大学里最好的。

谁挡在这条路上,谁就是坏人。

身为老师,她故意难为杜娴君,无形中却糟蹋了属于大家的教育资源,这就让人不能忍了。

被兰疏影和小胖子联手一闹,一班的学生觉醒了。

被学生们沉着脸齐刷刷盯着,班主任心里开始有压力了。

“你坐下,继续上课。”她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到了下一个提问环节,班主任嘴里差点习惯性地蹦出“杜”字,底下的学生已经提前意识到了什么,全都盯紧了她的嘴。

她下意识转了个不太准的音:“戴明明,你来回答一下……”

气氛轻松了下来。

兰疏影和小胖子相视一笑,两只手在课桌遮挡下愉快地轻击了一下。

课间的时候,她余光扫见一个熟悉的高挑身影,对方跟她对视了一眼,忧郁的眼睛里透着复杂的光。

晚间,兰疏影简单收拾了两本书,靠在走廊里翻看。

还是老时间,孟晴光走到她身前,轻咳一声。

“要去那边吗?”他说的是那个秘密基地,水果店。

兰疏影:“不了吧,随便走走。”

她请假离校的这段时间里,花了小半时间在考古队里,又花了几天时间处理六人组,最后这段时间她是泡在豆腐坊,搬搬东西,喂喂驴子,还有翻看杜家传下来的那本宝贝书。

因为冯弯弯那边出了事,不用担心她会跳出来搅和孟晴光,所以,兰疏影其实已经有一阵子没跟孟晴光联系了,想必他有话想问。

“快月考了。”

走出好远,路灯底下两个拉长的人影,孟晴光沉默了半天,终于憋出这么一句,让兰疏影有点哭笑不得。

“嗯,我知道。”

“我准备得很充分。”孟晴光又憋出一句,继而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低下来望着她。

兰疏影很费劲地从中解读出一种情绪:担忧。

她想了想,认真地说:“我会好好复习的。”一定给他一个正常发挥的对手。

孟晴光松了口气。

见他这反应,兰疏影突然冒出一个古怪的想法

如果,她刚才没给孟晴光这句保证,而是吊儿郎当的,不把考试当回事,对方的心理想法会不会是:吾有一友,堕落如斯……

她差点被自己逗乐了,突然听见孟晴光小声问:“她最近怎么样?”

兰疏影昨晚才跟杜奶奶通过电话,当下肯定地说:“治疗已经有效果了,情况还算稳定,医生说她的记忆正在逐渐恢复,另外,她昨天问我奶奶你在哪……”

“别说了。”孟晴光喘着粗气打断她,脚步加快了些。

“嗯,别紧张,我说过这事看你,没有人会逼你做任何决定。”兰疏影拽住他的书包带,从街边的奶茶店买了杯热牛奶递给他,“轻松点,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

“……谢谢。”

跟孟晴光说话,很多时候是件有点无聊的事。

他习惯性掩盖自己的想法,稍微一点风吹,他就会缩进自己的壳子里。

兰疏影没觉得自己是个合格的心理医师,她也不会试图治愈他,只是在观望他的同时给他一种期望感:试试走出来,外面的世界有春天,也有朋友。

她延续着杜娴君的习惯,在每一次大考小考中全力以赴,不过从她来了之后,孟晴光就再也没拿过第一名。

这个学期即将结束的时候,生活给了她一次大大的“惊喜”。

在班主任亦步亦趋的陪同下,长腿少女踩着咯噔响的带跟长靴,从走廊那头肃着脸走来。

小胖子凑到窗户那里伸头看,低喃了一句,窜进兰疏影耳朵里:“腿长一米二,气场两米八……”

是的,离假期还剩两三天,打不倒的女主冯弯弯,她回来了。

335 学霸的反击37

小胖子看见班主任那个舔狗姿态,厌烦地抓抓头皮,吐槽道:“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对我们一副嘴脸,对别人又一副嘴脸,就她这样也能当老师?”

兰疏影淡淡地说:“下个学期你应该就见不到她了。”

“昂?”

听着挺有故事,咋回事啊?

可是小胖子之后再怎么问,她都不多作解释了。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授业和解惑容易,传道却不简单:道,可以是人生道理,也可以是道德品质,一个自身道德败坏、内心被金钱腐蚀的老师,教不出品质高尚的好学生。

班主任过去对杜娴君其实还不错,但,那是建立在杜娴君这块招牌能给她带来好处的前提下。

很多人喜欢把杜娴君的成绩归功于她的指导,当然会有家长愿意请她开小班,开讲座,他们甚至很乐意花高价把孩子往一班塞,比如小胖子的父亲,他就是从班主任手里“买”了一个名额。

这种情况从冯弯弯出现以后就变了。

为什么?

因为人的**是无止境的,班主任的贪婪,让她循着钞票的味道靠向冯弯弯这条船。

班主任对杜娴君越来越有“偏见”,别人对杜娴君的态度也会随之改变,这种处境下,冯弯弯的亲切关怀就成了杜娴君舍不开的温暖,这份“友谊”顺利加固。

兰疏影过来之后很快注意到这个女人。

当时冯弯弯还没出现,但她已经在留意搜集班主任受贿的证据,如果这些还不够的话,再加上恶意毁坏学生试卷这条呢?

月考时教室里是有监控的,兰疏影事后特意把视频弄出来仔细看过,还做了个剪辑,着重突出班主任和冯弯弯的互动。

此外,班主任后来跟交卷男生发生肢体碰撞的时候,看似是男生的胳膊碰到了那杯水,其实他是被牵引着碰到的……

这些证据,她已经打包发出去了。

校长这个人,不能说他为人有多干净,但在维护学校声誉这一点上,他一向不遗余力。

所以结果一定会令她满意的。

冯弯弯明显换了个发型,压着一顶杏色毛绒帽子,娇俏可人。

她剪了斜刘海,刚好盖住当时被划破的地方。

兰疏影留意观察了她的眼尾,应该是已经做过修复了,没有伤疤,仔细看有点凹凸不平,是那次袭击事件留下的证明。

一班的学生们之前收过冯弯弯不少小礼物和零食,对于她的回归,他们是很欢迎的。

在这片热烈的气氛里,冯弯弯果然直奔兰疏影而来,开口婉转又客气,请求兰疏影有空的话能帮帮她的功课。

班主任立即在旁边帮腔,这让兰疏影更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我之前请过一个月的长假去帮家里的事,很多知识点掌握得都不够好,时间紧张,这忙我帮不上。”

班主任眉头一拧,立即开口戳穿她的“谎言”“杜娴君,你回来之后月考还是第一名!”

兰疏影无辜地摊摊手:“我只跟自己比较。”

言下之意,你不能因为别人更弱就认定我不用努力。

冯弯弯回归后耍的第一次幺蛾子,轻松拒绝。

……

假期终于开始了。

这天刚落了一场雪,天地间一片茫茫。

推开窗,换进来的空气清冽又新鲜,入目处处洁白,不远处有几个小孩蹲在地上堆雪人,这场景让人见了心里舒坦。

兰疏影折了几支梅花进来,用纸杯蓄上清水,把它们养在里面。

身后的孟晴光停下笔,目光在未开的花骨朵上流连片刻,眼睛弯了弯,忽然想起什么,蹙眉说:“你班上的女生又来找我了。”

“冯弯弯?她说什么了?”

兰疏影伸了个懒腰,心想八成是想去他们村子里参观度假之类的,昨天也找她说过,她没搭理而已。

孟晴光皱着眉头,很不乐意地说:“她想去山里看雪,要跟我们一起回村。”

“那你怎么说?”

“我没理她。”

耿直boy的答复把兰疏影逗笑了,“好巧,我也是。那,咱就继续不理她吧……感觉她不怀好心。”

孟晴光深有同感地点头。

可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是祸,躲不过。剧情大神一顿暗操作,他们三个,终归还是在回村的路上碰面了。

那是假期后的第十天。

孟晴光原本没打算回去,因为正好同租房的室友们都回家了,他自己一个人住着清静,可是那天一早突然接到他爷爷孟老汉的电话,让他回家。

孟老汉是回村给先人扫墓的,他还想给英年早逝的儿子修整一下墓碑。

这在剧情里原本没有。

因为,按照正常发展,孟晴光跟同学、室友们的关系都很差,他在城里待着更没意思,索性一放假就回老家了。然而有了兰疏影这个变数,他反倒不想回去,于是神来一笔孟老汉回村扫墓,召唤大孙儿回家吃饭。

回吗?

那,回吧。

孟晴光不太乐意地拿起手机,跟好朋友分享了这个消息。

正巧,兰疏影也不想在餐馆待着,老杜手艺的确不错,可是她整天跟杜母抬头不见低头见,别扭。于是她跟老杜说了一声,收拾行李出去找孟晴光。

两人结伴刚踏上公交车,感到车上有一丝不对劲。

兰疏影顺着很多人的目光看向那个窗口,正对上冯弯弯笑盈盈的俏脸。

她身边拱卫着几个高壮的黑衣保镖,汇成一面坚墙,严防死守,把她和拥挤的人群隔开。

同时,在冯弯弯身旁和前方各有一个空位,有保镖看着,都没人坐,再结合着她对两人诡异的热情,这下车上的乘客都该知道她这两个座位是给谁留的了。

兰疏影还没动,孟晴光先在后面拽了一下她的背包。

他垂着头,碎刘海挡着眼睛,于是只能看见紧抿的薄唇整个人透着一股抗拒。

兰疏影小声安抚:“没事,我们不坐。”

四十分钟的车程而已,站一站就当健身。

在冯弯弯眼里,“杜娴君”朝她客气地笑了一下,而她的男神只瞥一眼就转了过去,用后脑勺对着她。

两个人固执地站在前车厢,都不领情,冯弯弯的笑脸淡了下来。

336 学霸的反击38

冯大小姐发动必杀技:漫天花雨撒金钱。

乘客:败北。

短短三分钟,冯弯弯若无其事,在保镖的簇拥下坐在新座位上。

一左一右,都是空座。

跟她换座位的几个乘客垂着头走过去,手里都攥着一把新鲜的大钞。

此时,兰疏影稳稳地站在她右前方两步,正在低头刷新闻,而孟晴光站的位置有点尴尬,他那个地方够不着扶手,反而被两个大叔卡在中间,脚都不好挪。

自己做梦都想捧在手心里的男神,居然在遭受这种待遇,把冯弯弯心疼得眼圈都要红了。

可惜还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孟晴光对她有“偏见”,就算没有这份深固的不喜,他也不可能轻易接受别人的好意,宁可受罪,就不踏出这一步。

公交车一路颠簸,孟晴光不可避免地跟两位大叔碰撞,摩擦,头油味和汗臭味直往上蹿,洁癖的孟晴光脸都快发青了,只是强忍着,不想让不远处的兰疏影小瞧了他。

离终点站还有三站路,车上的人终于开始往下流动,两位大叔同时退开,孟晴光猝不及防,脚没站住,车突然一晃!他低呼一声朝座位那边倒去!

冯弯弯一愣,心里泛喜,立即倾过去想伸手接住他。

三步之遥,她完全有可能做到这一点。

前提是这一幕别被孟晴光看见。

即便在严重失衡的情况下,他甚至已经下意识伸出一只手想拉住旁边的东西,却硬生生在半途扭了一下身,跟冯弯弯的手错开!

嫌弃,极致的嫌弃。

冯弯弯:???

兰疏影:……

当然,她不可能真让男主摔这么一下。

不至于喋血车厢,但是万一像冯弯弯那样,一摔就破了相可不好。

兰疏影伸手去捞,手臂精准地穿过孟晴光的书包带,直接把人提了回来。

司机刚才就发现了这个意外情况,这下松了口气,冲她比了个大拇指:“小姑娘劲还挺大!”

兰疏影挑眉:“大叔,专心开车吧。”

“还好吧?”她问孟晴光。

孟晴光心跳得还有点快,他离冯弯弯又远了几步,刚好这里有地方供他站稳,这次他拉紧了扶手,摇头,没说话。

冯弯弯勉强提起嘴角,跟兰疏影试探道:“杜娴君,你是不是学过武术啊?看你刚才一点都不费劲,平衡感也特别好。”

“没有,从小磨豆腐,力气大,站得稳,这不稀奇。”

冯弯弯不太相信,只是碍于男神在场,她没有直接提出质疑。

刚才“杜娴君”的表现都看在她眼里:

对方的脚从头到尾就没动过一下,她很冷静,出手快而准,而且救人的同时身体还在顺应车的颠簸而活动,尤其是,她单手就把那么高的孟晴光提了回去,一点都没显得吃力。

冯弯弯确定自己父亲身边的保镖都做不到这样。

她一定练过。

这个认知让冯弯弯更不高兴了。

因为她向来娇贵,不喜欢玩这些,连冯家给小辈安排的武术课和实战训练都差点不及格,没办法,出门只好多配几个保镖。

上次被抢之后,她爸给重换了一批保镖,比之前的质量高多了。

面对父亲的大枣加棍棒策略,冯弯弯终于松了口,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跟父母坦白了。

她无意间从爷爷书房里看到一份古老的记录,是关于“冯九王”的。她这才知道原来冯家还出过这样的人物。

那是冯家驱逐出去的私生子,侥幸逃过追杀,以容县为根据地,称王称霸。

如果不是洋人入侵,清军围剿,拖住了他的脚步,他一定会打回冯家来。

当然,那不是冯弯弯关注的重点。

让她在意的是,这份调查档案里说冯九王曾经得到半块神龟玉,作为定亲之物,跟他师兄互换,最后这半块玉给他殉葬了。

神龟玉,冯弯弯知道,那就是七叔这两年一直在找的东西。

古墓的位置她找到了,玉却没了,而且她还被司机背叛,打到住院和毁容,冯弯弯自己都不敢想象这些日子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好在最后她站起来了。

她不但回来了,还带着父亲的支持,这是她给杜娴君最后的机会,如果杜娴君始终拒绝接受她的“友情”,那就……

冯弯弯的目光掠过身边的几个黑衣保镖,面上有多亲切,心里就有多怨毒。

……

进山这一路对于体力较差的冯弯弯来说是个考验,她气喘吁吁地看着那两道身影轻快地走远,终于忍不住了:“背我,快。”

一个保镖顺从地蹲下。

发现了她的一路尾随,孟晴光更不高兴了。

孟老汉在村口站着,时不时搓搓手,看见孙子回来,他咧嘴傻乐,跳起来招手:“小光,小光!这儿咧!”

离近了看见兰疏影,他的笑容淡了点,不冷不热地招呼一句:“哦,杜丫头啊,你妈咋没跟你一块回来呢。”

孟老汉过去差点就被杜母抢走唯一的孙子,饶是这个庄稼汉一辈子大度爽朗,也没办法原谅这事,他跟杜奶奶是多年的邻居,关系还不错,可是面对一向跟人冷着脸的杜娴君嘛,他实在是亲切不起来了。

“不清楚,我跟她不熟。”兰疏影淡淡地说完,径自回了杜奶奶的老房子。

简单打扫一番,已经是中午了,兰疏影洗完手,准备去厨房看看,门口突然出现了孟晴光的身影。

他端着一个扁竹筐,里面传出饭菜的香气。

兰疏影肚子正在咕噜叫,探头一看,里面是小碟装的农家小炒肉,还有一盘金灿油亮的蛋炒饭。

“我爷让我给你送饭,他说你肯定来不及做。”孟晴光有点局促,上午一老一小见面的场景可不算友好,他真怕她不肯接。

兰疏影乐了。

这老头,也是刀子嘴豆腐心。

“谢谢了,我有一次尝过孟爷爷做的蛋炒饭,特香,我奶奶也说比她手艺好。”

孟晴光纠结了一小会,喃喃道:“杜奶奶做的菜……也好吃。”

“下午有什么打算,刷题?”兰疏影拿了筷子折回桌边。

“唔,听你的。”

兰疏影想了想,“要不,吃完饭我带你去豆腐坊转转?”

“行。”

两人此刻的对话,通过窗台上的窃听装置,落入某个人的耳中。

337 学霸的反击39

“那个豆腐坊在哪里?我也要去!”冯弯弯坚定地说。

生活助理心想,你就算去了又能怎么样,人家明摆着那么厌你了,还往上凑?当然,实际上她半点都没犹豫地跟冯弯弯表示:这就去问!

她们现在借宿在一户农家,这家的年轻劳动力进城打工了,家里只有老婆子和她的小孙女。

助理出去跟人一问,豆腐坊啊,全村仅有一家,就是杜家祖传的那几间房,沿着门口这条主路往后走,遇到三岔路口向北绕,再走一截就能看见。

她回屋一说,有了准话,冯弯弯这才放下心。

简陋的农家饭菜,到底是难为了大小姐这张嘴,冯弯弯用筷子戳来戳去,就是不往嘴里送。

平时吃惯了精细的东西,眼前这种档次,油腻腻的,没色没香,真有点食不下咽。

助理机敏地从包里拿出两个奶油面包递给她,冯弯弯蹙着眉头接过去,凑合着吃了。

“奶,想吃右右……”小女孩躲在门缝后面吮着小指头。

桌上有一碗粉蒸肉,冯弯弯看不上眼,筷子都没往那里伸过。可是对于小姑娘来说,那是过年爸爸妈妈回家的时候才会端上桌的大菜,她盼了好久。

那个姐姐又不吃,为什么还要给她做呢?小女孩很想不通。

“小翠乖,咱不吃,等客人走了奶奶再给你做,做一大碗,好不?”

老婆子一边低声哄着,一边把孙女夹进臂弯准备抱走,这动静惊动了里面的助理,她赶紧露出一个小心翼翼的讨好笑容。

……

兰疏影这边午饭还没吃完,家门口来了个举止有点鬼祟的中年妇女,靠近了,那女人揭开大红头巾,露出一张似曾相识的沧桑面孔。

“娴君呐,婶有事跟你说!”

孟晴光不爱跟村里的女人们接触,退到厨房去了。

来的这位是陈婶,她婆婆跟杜奶奶是多少年的好闺蜜,杜奶奶平时做豆腐用的黄豆基本都是从他们家买。陈婶力气大,能吃苦,以前一直在豆腐坊里帮工。

陈婶告诉她,村子里最近有奇怪的人,总是盯着杜家老房子,刚才还有人打听豆腐坊在哪。

兰疏影心里一咯噔。

这么巧?

她这边刚跟孟晴光说到豆腐坊,立即就有人问?

冯弯弯的脸已经出现在她脑子里,兰疏影跟陈婶问:“这是谁问的?”

“一个年轻姑娘,波浪头,还染黄毛!她跟一个和你年纪差不多的丫头住我家隔壁。”陈婶回忆着说。

陈婶在豆腐坊工作过很长时间,有感情了,当时一听见有人提到这个词,她立马凑到墙根去听,因为觉得那个黄发姑娘不像个好人,她就赶紧跑来杜家报信。

兰疏影立即想到了冯弯弯身边那个生活助理。

她下意识朝陈婶做了个嘘的手势,回屋里搜了一遍,果然在窗台那里搜出了微型窃听器,冷冷地笑了起来。

“这是啥?”陈婶小声问。

搜查的动静引出了孟晴光,他也凑上来,似乎猜到了什么,露出厌恶的表情。

兰疏影把窃听器弄碎了,说:“老鼠叼来的玩具吧。”

冯弯弯的窥伺成功地恶心到了她。

兰疏影匆匆把饭菜解决掉,碗碟洗净,还给孟老汉,并认真道了谢。

“谢个啥,我不在家的时候小光也没少吃你们家的饭!”孟老汉吧嗒吧嗒抽着烟,狐疑地问:“你奶奶咋不回来?她跟你妈,那能处到一块去?”

兰疏影一愣,这才想起一件事,韩琳的事,孟老汉这个做公公的好像还不知情呢。

她发现孟晴光表现得很不自在,这孩子,估计不知道怎么跟他爷爷开口吧。

在她征询的目光下,孟晴光小幅度点了一下头,于是兰疏影把自己在山里遇见韩琳、韩家接人的前后经过都告诉了孟老汉,把他听得一愣一愣,烟屁股都抖落到地上了。

“乖乖……傻妞这是,傻人有傻福啊,能治病好啊,好!”孟老汉一拍大腿乐道,突然,他脸色变了,不安地反复搓手:“娴君,你,你是读书人,这个,这个……”

“傻妞,啊不,韩琳!她是我从人贩子那买来的,这这……要判刑不?”

兰疏影有点无奈。

说实话,她一直觉得韩琳挺无辜的。

本来是家里娇养着的千金小姐,莫名其妙倒了一次霉就连当了十几年傻子。被拐卖,被卖进村,被迫跟人生了个儿子,还在神秘道士那边傻乎乎地住了这么些年……

她真怕韩琳彻底清醒之后会被这些经历重新逼疯。

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

孟老汉想给儿子讨媳妇,于是高价买了韩琳,在他看来这个心态是没错的,但他出去打工这几年多少有了些法律意识,现在意识到自己的做法有问题。

孟家父子俩对韩琳其实很照顾,是掏心窝子对她好,要不然,韩琳也不会被村里孩子骗住,义无反顾去山里“寻夫”。

韩琳的悲剧不是从孟家起,被卖给孟家,这对她来说反而比其他被拐女孩幸运得多,可问题是,韩家不一定能接受。

一切还是要看韩琳的态度:她愿意原谅,孟老汉就什么事都没有,如果她不愿意……

“完了完了……”孟老汉从她的停顿中仿佛明白了什么,哭丧着脸自言自语:“我吃牢饭没事,这,我要是进去了小光谁养活啊……”

他并不知道韩家是个什么样的概念,深怕对方不愿意接纳孟晴光。

“行了,孟爷爷,先别急……”兰疏影更无奈了。

她示意孟晴光过来说两句,结果孟晴光的状态更迷,整个人愣愣怔怔,跟神游似的。

好不容易把孟老汉劝住,她想了想,拽着孟晴光往后山走。

散心。

豆腐坊?不去了。

冯弯弯不是喜欢监听吗?想去玩的话,那就让她自己去好了。

“……我不想爷爷出事。”孟晴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像浮在云里似的,很轻,不怎么清楚,“你说……她,会不会很难过?”

“有机会你可以亲自问问韩姨,她应该很想见你。”

338 学霸的反击40

之后孟晴光就不说话了。

他们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积雪。

山里很静,偶尔有飞鸟掠过上方,它们撞到叶片,便带起一捧碎雪落下。

孟晴光看着看着,心里似乎轻快了点,他盯着女孩牵住他衣角的那只手,心头再度默念了一句谢谢。

兰疏影带他找了个一块没有积雪的石头坐下。

天上不知不觉又飘起雪花,头顶那块凸出一截的长石帮忙充当雨伞,两人靠在山壁上,静听雪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

兰疏影隐约听见一声隐忍的痛呼。

她的耳力好,但还是险些以为那是错觉,因为太轻了。直到她开了鬼瞳,拨开略显昏沉的光线,这才察觉到孟晴光脸色的异常。

“怎么回事,哪里痛?”

孟晴光没有回答,紧闭着眼睛在强忍。

兰疏影拨开他僵硬的手臂,发现手掌紧紧按着侧腹部,他很疼,还死要面子不肯说。

这是……

她忽然想起,在杜娴君梦境里,让冯弯弯走进男主内心的那场急性阑尾炎。

原来那次假期就是现在……

怪她太专注于那些想抢玉的老鼠,居然把这么重要的剧情给忘了。急性病耽误不起,从这里回村正常来说至少需要二十分钟,还要把人背到山外才能坐车去医院。

“我带你回去,忍着点。”兰疏影刚说完,就看到孟晴光睁开眼,抗拒地咬牙。

“现在我说了算。”

她强硬地把人弄到自己身后,因为需要用车,她想联系韩立飞,看看对方能不能从县城调车过来,可是雪天走在山里信号实在太差,没打通。

“闭上眼睛,疼的话可以叫出来。”

兰疏影在雪中辨认了方向,准备开路。

她对孟晴光印象不算差,不想他遭太多罪,而且这种天气山里不可能有其他人,所以她用了轻功,原本二十分钟的路程,她只用了一半。

落地,踩着雪向村口前进。

这时前面传来声声呼唤,有孟老汉的声音在喊小光,有其他男声在喊孟晴光的名字,还有一道有点沙哑的女声,在风雪中显得愈发心碎彷徨。

“孟晴光!你在哪里啊,你回答我啊!”

“哼……”孟晴光疼得忍不住低哼一声,脸色更白了。

他并没有认出这声音的主人是谁,只是觉得很吵。

“孟晴光!你怎么了!”戴着护目镜的冯弯弯眼尖发现了这两人,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还想扒开兰疏影紧抓着孟晴光腿部的那两只手。

兰疏影没好气地说:“别添乱,让开!”

她转向孟老汉:“孟爷爷,麻烦你用座机打个电话,让那边调车,我现在背他出山,你就说怀疑是急性阑尾炎发作,需要尽快去医院。号码在我手机里,你掏我右边口袋。”

孟晴光比她个头高,为了不让他着地,她需要用手固定住他。

孟老汉原本六神无主,听了她条理清晰的命令,稳住了神,立即行动起来,摸出她的手机就往家跑!

急性阑尾炎?冯弯弯被这个词弄得一愣,那应该是要做手术的吧?继而看见男神强忍疼痛的样子,她心疼得很,大声说:“我有车,就停在山外面,用我的!”

兰疏影面色不动,健步如飞地背着人绕过去,看似不经意,其实已经在考虑这个提议。

她是把冯弯弯的车视作备选。

如果韩立飞那边安排不给力的话,为了孟晴光能更快获得治疗,她也只能接受这个人情,私心上讲,她是很不乐意跟这位女主打交道的。

孟晴光用气音憋出一句:“不,用……”

“你不想坐她的车?”兰疏影问。

“嗯。”

声音很轻,也很果断。

冯弯弯在后面又气又难过地追问:“为什么?!”

没有人给她这个回应。

韩立飞做事还是很靠谱的。

孟老汉联系到那边说明情况后,韩立飞立即派人开车去山外候着,兰疏影把人带出去之后,那边司机马上过来帮忙把孟晴光弄到车后座。

司机还做了二手准备他叫了一辆救护车。

一位医生过来这边给孟晴光做初步检查,因为雪天出行车辆少,用不着救护车开道,司机让几个人系好安全带,一路风驰电掣飙到急诊科门口。

又过了三个小时,韩立飞出现在医院,右手还提着刚从外卖小哥手里接过来的保温营养汤。

兰疏影哭笑不得。

他把塑料袋往她手里一塞,作势要作揖,万分感激:“娴君,事情我听说了,这次真的又多亏你!”

“所以,这汤是给我的?”

她刚才还在想着,这个韩立飞恐怕不太懂常识,孟晴光现在不能进食,他送汤也是白搭,敢情是误会了他。

“那可不嘛!功臣,快喝了暖和暖和,你看你这裤子都被浸湿了,要不等会让小安陪你去买套新衣服、新鞋给换上,别冻着了。”韩立飞指着她被雪浸透的裤脚说。

小安全名安静,其实是个风风火火的女强人,目前担任韩立飞的助理,不过照这势头,以后不出意外就该是孟晴光的表嫂了。

没等兰疏影答话,安静已经走过来搀住她的一只手腕,另一只手接过装汤盒的袋子:“杜小姐可别跟我们韩总客气,他昨天才赚了一大笔,正愁怎么花出去呢……”

兰疏影明确表示不饿,也不想在人来人往的地方用餐。

于是安静提议陪她去买衣服,离这里也不远。

两人正往外走,迎面撞上一群人,黑衣保镖们围着的那个长腿美少女,可不就是不久前再遭拒绝的冯弯弯?

“杜娴君!”

兰疏影眼皮都没抬。

“我问你话呢,孟晴光在哪,他怎么样了?!”

冯弯弯已经快被急疯了。

当时几个保镖轮流背着她走,却被前面的杜娴君越拉越远,等他们走出山道早就看不到前面的车影子了,他们路上拐了两个医院,都没找到人,好不容易才打听到韩家的车是往这个医院开,就赶紧来了。

安静挡在兰疏影前面,凌厉的凤眸一扫,冯弯弯一惊,立即收声。

“这不是弯弯吗,听说你转学到容县了,怎么跟我们家小光关系也这么好,你也知道他生病的事?”安静似笑非笑地说了一串。

“安,安姐……我,”冯弯弯好像很怕她,紧张地解释道:“我正好在那边度假……看见他出事我很担心,就赶紧追来看看。”

“噢,别担心,医生说了,不算大事儿,你可以往那边走走,正好我家韩总也在等信。”

擦肩而过,走出一截,兰疏影忍不住笑了。

安静看起来很好说话,问题是,她给冯弯弯指的那个方向根本就是错的。

“杜小姐有话想问我。”安静抿嘴一乐,“你想问她为什么怕我?”

339 学霸的反击41

兰疏影不置可否。

她看见安静的笑容里微染了点苦涩,眼神发怔,自己说了下去:“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我过去不懂事的时候爱过一个人,他对我一直很好,现在……大概算是狐假虎威吧。”

听得出来,安静对那个人还没完全放下。

兰疏影心想,这人好像还挺有能耐。

在首都那个圈子里,韩立飞应该已经算是年轻一代中的翘楚,他都没能完全追到手的女人,心里该是装着什么样的男人呢?

“韩立飞跟他比起来,怎么样?”兰疏影问。

安静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点点眼角,仿佛一眨眼工夫就把涌动的情绪收了回去。

她坦然笑着说:“很好,但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

“直到现在我还在期望着,如果有一天他叫我,我一定会回到他身边,尽我所能,为他遮风挡雨……只要这个念头一天没有消失,我就没办法嫁给韩总,那对韩总不公平。”

兰疏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到了。”

她踩着时装店门口厚实的红毯走了进去,仿佛对安静所说的那些并不感兴趣。

其实恰恰相反。

只不过,杜娴君的个人经历注定她不好参与这种话题,言多必失。

“韩老爷子说你一定是韩家的福星。”安静在选衣服的过程中跟她闲聊着说,也有代人试探的意思,“我能叫你的名字吗,杜小姐这称呼……好像有点远。”

“当然可以,名字取来就是供人叫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娴君,你想过以后的发展吗?韩总说你成绩很好,马上就要高三了,想报考哪里的学校呢?”

这个问题对于学生来说,实在是经常碰到的问题,兰疏影想都没想地答出两个字:“清大。”

她不能丢下杜奶奶在国内,所以国外大学就不用考虑了,如果报考国内的大学,那就必须是顶尖的几个,这样才对得上杜娴君的心愿。

安静很理解她的选择,换成自己家有这样优秀的孩子,不盯着顶尖学府才会被家人念叨。

之后她们又聊了些旁的,很快就把衣服鞋子配好了。

这个女人挑衣服的眼光很好,三套都很合气质,样式简单大方,穿着也舒服。

安静拿出韩立飞的卡去收银台付款,兰疏影没跟她坚持,不然反而要让韩立飞不踏实了。

付完款,安静跟店员借了个剪刀,帮她把身上这套的吊牌摘下来,距离很近,因为超于常人的五感,兰疏影感到女人的鼻息正在掠过她的耳垂,她不适应地往旁边挪了一点。

忽然,她捕捉到一道轻微的讶异声。

顺着声音看过去,是一张熟悉的年轻面孔,对方惊愕地看着她们俩看起来十分亲密的样子。

安静顺着她转头的方向,正好跟那人对视,两边都有点惊讶。

“小鹿?”

“安,安姐,还真是你啊……我刚才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冯鹿有点不自在地走过来打招呼,目光却在兰疏影身上打量,似乎在思考她们俩怎么会认识。

在冯鹿的认知里,安静从来没在这么偏远的县城活动过,他很明白自己现在该干什么:打听清楚,然后把消息传回去。

安姐是七爷亲手赶走的,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七爷待她究竟有多特殊。

冯鹿的疑惑毫不掩饰:“安姐怎么会在这里,这位同学……嗯……”

“你认识娴君?”安静下意识反问。

兰疏影适时地解释道:“冯鹿应聘了我们学校的保安,上次我没带校卡,跟他说过几句话。”

“哦……”安静接下来简单说了自己出现在容县的原因。

韩家的明珠失而复得,并且有个正在上高中的儿子留在容县,这事说起来有点伤韩家的名声,但是韩老爷子宠爱韩琳的心思很重,又大张旗鼓地为她找医生,因此,这事虽然没公布出来,其实在圈子里已经不是秘密了。

韩琳唯一的儿子生了急病,韩立飞作为目前韩家的顶梁柱,他出现在这里是理所当然的,那么与他同进退的安静会在这里也就不奇怪了。

冯鹿很理解,但他转而又看兰疏影。

安静神态自然地介绍说:“娴君是我的远方亲戚,她玩雪把鞋子弄湿了,我带她来买新的。”

“原来是这样。”冯鹿看兰疏影的眼神不冷不热,始终有点怀疑的味道。

他是趁学校放假出来买点生活用品。

古墓神龟玉被劫的这案子只要一天没能查清楚,他就得做好长期留在容县的准备。

两人说了几句就分开了,他走后,兰疏影跟安静打听冯鹿这个人。

安静皱眉:“娴君,你别怪我刚才冒认你亲戚。冯鹿留在容县肯定是有事要查,今天回去之后他八成要把你的事报上去。你救了小光,我们都非常感激,可是现在有好几个人想把孩子过继到韩家,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兰疏影若有所思:“他们更希望晴光出事,可是我帮了他。”那么她就有可能成为这些人发泄怒火的对象。

所以安静介绍她的时候,说是远房亲戚,这就是把安静身后的那顶保护伞……无形中分出来一块,罩在她头顶。

而安静决口不提她在孟晴光生病这事上出的力,也是保护她的一种方式。

“对,可以这么理解。”安静把乱发拨回耳后,凤眸凌厉,又带几分傲气,“他们太小看我们了。”

“我还得谢谢安姐你,冯弯弯以前骚扰过我们很多次,学校里都在传她家里很厉害,看她今天那么怕你的样子,能当你‘亲戚’还是我占便宜了。”兰疏影用开玩笑的语气说。

“骚扰你们?”安静的脸色肃了起来,眼中闪烁不定,“好,我知道了……”

这是兰疏影和安静第三次见面,严格来说,她们总共只相处过不到一天。

所以,安静情绪上头的时候可以说她过去爱过一个男人,并且一直对他念念不忘,但她不可能泄露这个男人是谁。

同理,兰疏影可以透露给安静知道:冯弯弯对孟晴光和自己都有企图。

究竟是什么企图,她也不可能明说。

340 学霸的反击42

兰疏影之前就怀疑冯鹿是给冯家的某位主子办事的,他今天对安静下意识的恭敬,让兰疏影对安静口中那个男人更加好奇。

有很大的可能,那就是冯鹿背后的主子。

年纪应该不会大过安静太多,比韩立飞更优秀,另外,安静提到想为他遮风挡雨,或许这个男人处于一种危险境地,或者是,某种弱势的局面,比如说,身体出现难以治愈的顽疾……

兰疏影的眸子深了下来,冯七爷,会是这个人吗?

……

韩立飞在容县待了一个多星期。

他给孟晴光准备的是最好的病房,连医生都表示,从来没见过这么认真的家属。每条医嘱都被他记在记事簿里,他把孟晴光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孟晴光刚醒过来的时候很不适应这个环境,一切对他来说太过陌生。

医院里淡淡的消毒水味很难让他舒适,这个病房里的一应装饰,竭力想要表现一种家的温馨感,可是孟晴光根本不在意那些。

他一心想出院。

被医生严肃地拒绝后,他就一直用湿漉漉的眼睛紧盯着兰疏影,她进来,他就盯着她;她出去,他隔着玻璃窗盯着她。

面对这样的孟晴光,兰疏影还没表态,韩立飞先心软了。

他恳求兰疏影在这里多陪陪孟晴光。

当然,不止是求,他还砸了一笔巨款,足够普通人买车买房,再加大半辈子吃喝不愁。而对于兰疏影来说,这代表着成山的高能量食物,能让她在人形暴龙的道路上发光发热。

足够的好处可以让她做出改变。

比如在医院住下,练功之余,照顾孟晴光。

或许是杜奶奶的特别先给韩立飞留下了印象,他对兰疏影练过武这件事的接受度,比她想象中还要高。

韩立飞只留了两个护工,而像冯弯弯身边那种保镖,他一个都没派,足以表现他对兰疏影武力值的信任。

说到冯弯弯,她当然很想趁机刷好感,奈何孟晴光对她无休止的纠缠已经厌烦到极致。

只要她进来,他就转过头去,一副抗拒沟通的样子,而且拒绝按医嘱吃饭休息。

如此循环三次,韩立飞郑重地把冯大小姐带到走廊,不知道他们交流了什么,但从韩立飞的表情来看,八成是威胁。

从那之后冯弯弯就不敢进病房了,最多隔着窗户看看。

……

经此一事,孟晴光对韩立飞大为改观,态度明显软化。

韩立飞趁热打铁要到了他的聊天账号,时不时在自己个人主页晒些动态。

动态里除了笑容和蔼的杜奶奶以外,往往还有一个面容娟秀的女人她的眼角已经爬上鱼尾纹,不再年轻,却依然美丽。

喂鸟、种花、练字、绘画……她把生活过得像诗一样美好。

兰疏影跟杜奶奶打听过,韩琳恢复得很好,隔几天才会出现一次痴傻状态,时间也越来越短。

或许跟她独居在草屋里的那些年也有一定关系,那时候她经常是痴傻的,但好点的时候会帮道士料理药材、看书种花。

岁月化为沉淀,变成支撑她的一股力量,让韩琳能够相对坦然地面对之前那段人生,哪怕它在别人看来是耻辱。

孟晴光终于松口了。

韩立飞立即给他买了机票,还有专人陪他去首都。

如韩立飞所料的那样,孟晴光并不稀罕他指派的所谓“专人”,他只想和自己认可的朋友,热心村民杜某某一起去。

兰疏影想了半天,觉得他这种心态很像雏鸟情结。

反正她现在也没什么事,正好去韩家陪杜奶奶过个年。

至于老杜?他哪年都是跟杜母在餐馆先吃一顿,再单独回村陪母亲吃年夜饭,今年不用他来回跑了,她代他去尽孝。

兰疏影把古墓神龟玉包了好多层,藏在衣服里带走。

她去首都还有一个目的,送礼。

如果能借韩家的关系接触冯七爷,那就再好不过了。

冯七爷并不是反派角色,他相当于冯家的精神支柱,一个高高在上的领头人。

这个人,恩仇必报。

送出神龟玉可以跟冯七爷交换一份礼物,而推她到冯七爷面前的韩家也会得到一定好处。

这是多赢。

……

韩立飞听了她的请求,愣在原地。

“冯七爷?你怎么知道……”他咽回了将要脱口的疑问。

相对于这个奇迹女孩几次帮助韩家的功劳,他能还给她的实在太微薄。

韩立飞相信自己的眼光,她是个好姑娘,不会故意做有损韩家的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应当给予尊重。

兰疏影微笑地看着他。

没有过多的解释。

她需要帮助,而他可以提供,只看他愿不愿意。

“三天后有一场拍卖会。”韩立飞沉声说。

“他会去吗?”

“会,一定会去。”韩立飞很肯定。

他从桌上拿给她一份资料,上面是拍卖会的货品明细。

其中有一件玉器,方形的蟠龙佩,看起来跟所有古董一样,没有什么特殊,但兰疏影天天跟神龟玉接触,一眼就认出了它。

她微松了口气。

“安静也会去,”韩立飞的声音低了,“你可以和她一起。”

他的侧影透着说不出的落寞。

兰疏影扬了扬手里的册子,明知故问道:“这里面有安静姐喜欢的东西吗?”

韩立飞摇头,“不是,那天会有她喜欢的人。”

他顿了顿,苦涩地说:“小安,她在冯七爷身边待过六年。”自己喜欢的女人,为了看别的男人去出席这场拍卖会,这滋味……

终于,确认了。

安静的心上人兼保护伞,那尊没露面就把冯弯弯吓退的大佛,冯鹿身后的主人……就是冯七爷。

兰疏影有点同情这样消沉的韩立飞,但帮不了。

姻缘的事强求不来,是安静自己不愿意走出那段感情,他俩看起来再亲近,还是成不了夫妻。

还有三天。

……

“小鹿还没回来?”一道声音从暗处传出。

就像蜡烛燃到了最后,那声音就覆盖在凝结的层层白花底下,沉闷,低弱,如同生命终结前的叹息。

“是,容县神龟玉失窃,暂时还没有新的线索。”年轻些的声音顿了顿,又汇报道:“三天后的拍卖会,安小姐也会……”

“她的事,不用再报了。”

“是。”

341 学霸的反击43

灯火通明,衣香鬓影。

这是一次盛宴,对于某些人来说实属平常,却有些不寻常的东西披着他们熟悉的外皮夹杂其中,在黑暗中散发着光芒。

兰疏影换了一件素色长裙,朴素雅致的珍珠配饰,简单大方的鱼嘴凉鞋,不着粉黛,跟在安静身边。

她不抢风头,却淡定得叫人摸不透底细。

细细看来,安静今天的深紫色长裙,跟她身上这件的款式、面料质地都十分相似,两人同进同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们俩关系亲近。

与兰疏影素淡的打扮不同,安静今天一改往日从简的习惯,全身上下处处精心,连一根头发丝儿的位置都要反复推敲。

来之前,造型师苦巴巴的,简直快给她跪了。

兰疏影很理解她的挑剔,毕竟她是要会情郎的。

分手后的女人有的邋遢自弃,有的则会往死里饬自己,拼命活成孔雀那种张扬耀眼的模样。

更何况是这样的场合。

不过兰疏影有点纳闷,像冯七爷那个层次的人,难道也会在大厅露面?她觉得不太像。

再说了,一个病人在人多的场合应该会很难受吧?如果对方体质够差的话,出来转一圈然后莫名其妙感染什么疾病也不是没可能。

她下意识抬头看了一圈,楼上有包厢,有些包厢里是有人行走的,但是一眼看不出楼梯或者通道在哪里。

安静落座后一言不发,时不时掏出镜子看看,要么就魂不守舍。兰疏影敢打包票,台上这一件件拍卖品无论怎么价值连城,都不在她眼中。

韩立飞其实也来了,不过他的座位离这边有点远。

兰疏影感到手机震了两下,亮屏后点开韩立飞发来的消息,她顺着消息上提示的位置找过去,最后跟他在角落里碰面。

对方开口就是道歉:“娴君,有件事很对不住你。”

“这是怎么了?”

韩立飞压低嗓音:“我刚才去冯七爷的包厢拜访,里面是空的。这里没有我的人,暂时还没确定他到底在哪个房间。”

其实韩立飞对古玩一点兴趣都没有,他也是头一回来,眼下他带来的两个旁支亲戚正在打听,就先来说一声,免得耽误了这丫头的事。

兰疏影略微沉吟,谢过了他的帮忙。

……

今天那件玉器严格来说不能算拍卖品,相当于超市大购物那种买一送一的形式,它跟另一件古董绑定着拍,据说是古董主人的要求。

这些人显然并没有意识到它跟传说中的神龟玉有关。

没错,是有关,但不是真正的神龟玉。

还记得杜奶奶那块压箱底的玉坠吗?

今天这件方形蟠龙佩,它应该也曾经跟神龟玉贴近放置,久而久之,被浸染上那种脉络,具备了神龟玉的少量效用。

不过程度嘛……恐怕还不如杜奶奶那块压箱底呢。

按照剧情发展,冯七爷的奇病现在已经快到走投无路的境地,这块蟠龙佩应该是能勾动他的,韩立飞扑了个空,说明是人家不愿见他,也可能包括这里的所有人。

兰疏影和韩立飞对视一眼,目光同时落在前排正在照镜子的安静身上。

“那,你跟小安商量,我公司有急事,得去一下,晚点我来接你们。”韩立飞笑得有点勉强。

他给了两个联系方式,据说是继续在会场打听消息的人,如果找到冯七爷在哪个包厢,他们会告诉她。

“好的,真的谢谢韩哥了。”

“我也没帮上你的忙,这话就别提了,你能帮忙劝小光回来,我家老爷子现在整天念着你的好。”韩立飞脸上染了忧色,纠结道:“娴君,老实说,小光对你好像,有点特别……你觉得他怎么样?”

对孟晴光的感觉?

她要拆cp,破剧情,而孟晴光是主角之一,这是现实情况。

如果抛开理性只看个人感觉,其实就像……在看一个蹲在雾里不肯出来的后生晚辈。

有时候下意识会想保护他,他愿意亲近她,相处久了对她明显有依赖,在不影响自己做事的前提下,兰疏影也愿意多照顾他一点。

兰疏影答:“在学校我们是竞争对手,私下里是不错的朋友,他,很干净。”这就是评价。

韩立飞更纠结了。

干净,这算个什么形容词?

“我是说,你们俩,有可能谈恋爱吗?”已经把杜娴君定义为钢铁直女的韩立飞决定简单点,直接问出来。

兰疏影干脆地摇头。

她笑了一声,不是因为把他的话当玩笑而不重视,而是因为看透才风轻云淡。

“韩哥,我觉得你可能误会他了。”

韩立飞:???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种经历,当你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你们关系很近,有共同爱好和目标,也有共同的秘密。突然有一天,你的朋友拉着另一个人到你面前,介绍给你……”她说到这里,停顿住,笑吟吟地望着韩立飞。

韩立飞略加思索,皱眉说:“确实有过。”

“那么假设当这个新朋友出现之后,你的朋友开始冷落你。多了一个人参与你们的活动,你的朋友开始跟那个人无话不谈,他们有讲不完的话,而你在旁边渐渐不想插嘴。这种时候,你会是什么心情?”

“失落,郁闷,还有难过吧。”

“恐怕还有被背叛的感觉,类似于吃醋的情绪,因为有些东西本来是你独享,但是被迫分给别人,甚至被全部拿走。”兰疏影补充。

“你想说明什么?”

“不止爱情里有第三者,友情里也有。你不该把晴光对我的感觉归类进爱情里,可以咨询一下你的心理专家,他只是不敢接触新朋友,也怕我有新朋友。保持在目前的状态最能让他安心,进一步或退一步都会让他失衡,然后躲进自己的世界,不愿意再出来。”

“……”

“唔,我会去请教的……”

韩立飞脑子里有点乱,他甚至没注意到安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但一直分心留意着安静的兰疏影看见了。

“韩哥有事的话可以先去忙,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走向洗手间的方向,半途折过去,不远不近地跟在安静身后。

342 学霸的反击44

冯七爷不愿意跟外人接触完全可以理解,但从冯鹿对安静的态度来看,他对这个“前女友”或许会有点不同?

安静今天费尽心思打扮,不是为了来拍卖会走过场的。

她一定会主动去见这个人。

兰疏影紧跟着她走进一段向下的漫长楼梯。

壁灯的昏暗光线很适合她进行隐蔽,随后,她们一前一后,没入黑暗。

兰疏影踩着柔软厚实的地毯走出几十步之后,一个黑衣人拦住了她。

此时她开着鬼瞳,清楚地看见安静在昏暗的长廊里继续行走,而她被拦在这道雕花大门外。

“我是和她一起的。”兰疏影指着安静的背影,不好意思地说:“刚才那段路太黑,我差点跟丢了。”

上方有一束光线骤然打在她身上。

兰疏影面不改色地接受审视,姿态十分从容,只是做出了正常人的反应,她用一只手挡在额头处,避免被刺痛眼睛。

感谢韩立飞为她准备的衣服“安静同款”。

这是经过安静默许的,也为了圆之前那个关于远方亲戚的谎言。

刚好安静在那个转弯处顿住了,她单手撑着墙壁,头部略微倾斜,那个婀娜的黑影乍一看就像在注视着大门这边。

仿佛在等人的样子。

兰疏影看得很清楚,其实是因为那里的地毯多余了,堆叠在一起,凹凸不平,导致女人穿着高跟鞋的脚扭了一下。

“进去吧。”

光束熄灭,黑衣人相信了她的话,让开了。

兰疏影装作刚被光照过,还无法适应黑暗的样子,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带着试探的味道,深怕会摔倒。

黑衣人忍不住沉声提醒:“向前走十二米,右转,安姐在那里等你。”

“诶,好的,谢谢你。”

兰疏影心想,这个黑衣人也认识安静。

她依旧用那种让黑衣人内心捉急的速度走着,安静并没有发现身后多了一个人。

韩立飞那颗别扭的自尊心让他宁可用后辈的身份去拜访冯七爷,也不愿意走安静这条线,帮兰疏影引荐。所以安静其实不知道她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只是隐约知道她有事要做。

路上,兰疏影也接到了安静的信息,说她有事要离开一会儿,散场后可以在喷泉碰面。

之后兰疏影就关了手机。

她走在长廊里,这里每隔一段都有监控,长廊尽头各有一个人看守,身体数据跟六人组成员是同级水准。

安静在标号7的房间停了下来,手搭上门把,停在那里没有立即推开。

这时里面出来一个人,跟她说了句什么,紧跟着,安静的声音明显拔高了,两人还开始有肢体碰撞,她想进去,而这个人始终挡着。

那人退进去,门在安静眼前合上了。

她怔了一会,像丢了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样蹲下,双手抱着膝盖。

褪去先前争执时的激愤,也丢了今天出门前的雀跃,现在的她疲惫不堪,好像风一吹就会垮。

安静几乎是擦着兰疏影的身体走过去的。

她的眼睛像是没有焦距,木愣愣地走在长廊里,而兰疏影站在岔路口满眼“担忧”地看着这一幕,安静没发现她。

这里的黑衣人瓮声瓮气地说:“你还不走吗?”

兰疏影猜测这些人有特制的通讯工具,这个黑衣人显然意识到她是跟安静一路的。

她瞪着7号房间,义愤填膺地攥紧拳头:“我要去当面问问他为什么这样对安静姐!”

说着,她像颗炮弹一样朝7号房间撞过去。

恰巧错开了黑衣人试图拦住她的那条胳膊。

“你……”黑衣人有点懵。

刚见过安静死心的反应,突然遇到这种画风,有点不适应。但他知道如果拦不下来这姑娘,他也可以准备从这儿滚蛋了。

黑衣人狂追上去,短短一截长廊硬是玩出了世界级短跑比赛的味道,两人在追逐过程中还对打了几招,兰疏影借着反传回来的力道窜得更远,最后一把推开黑衣人,弄开了房门。

啪嗒。

她直接把门关了。

里面的人和她大眼瞪小眼。

忽然从后面传来一声带喘的轻笑。

“小姑娘,你想要什么?”

说出这话的,是一个命不久矣的病人,但当他还能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依然是叱咤风云的冯七爷。

男人并不老,看上去仅仅是三十岁上下,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保养得当。

苍白,羸弱,这是他给人的第一印象。

然而那双弧度优美的眼睛,精亮,清透,足以扭转那个所谓的第一印象。

兰疏影忍不住想,或许,每个世界里能称为爷的人总有些共性。

不错的外形特征,狡诈如狐的内在,比如钟六爷。

如果是高段位一点的,再补加上一条:将人心玩弄于鼓掌的手段。

大抵就是眼前的冯七爷了。

她默默地从手提袋里取出一个布包,鼓鼓囊囊的,一瞬间引起屋子里绝大多数人的警惕。

那一刻,明里暗里,至少有十把枪同时指着她的头,稍有一点异动,她的头可能就会嘭的一下被打爆。

“我来送礼。”

在他们眼中,这个小姑娘淡定地开口了,她完全没看周围黑洞洞的枪口,就像它们不存在。

冯七爷咳了几声,慵懒地蜷起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圈椅的藤条扶手。

“打开,我看看。”

布包一层一层被揭开。

填充物正在渐渐失去效用,底下的龟形轮廓也越来越清晰完整。

冯七爷的呼吸节奏变了。

兰疏影不用抬头也能感觉到他目光的热切。

这回他的笑里似乎有了温度,“坐下喝杯茶,慢慢聊吧。”

……

拍卖会正在进入尾声。

近日,冯七爷为玲珑锁而来,这是某些人知道的消息。

七爷素来是个讲规矩的人,当时东西的主人已经跟这里谈成了,他便没再接触这人,而是拿着邀请函自觉来拍。

可是到了这一件,他却久久没出手。

蟠龙佩和它的好伙伴落寞地躺在原处,这一刻,拍卖会冷场了。

……

一袭素色长裙从地下通道飘出来。

一块玉,换一个承诺,还搭送了一次工作机会,这桩买卖,值了。

343 学霸的反击45

来首都这一趟最重要的任务已经完成,兰疏影便不想在这里多留了。

陪着杜奶奶在这里吃了一顿丰盛的年夜饭,桌上并没有推杯换盏的场面,主位坐着目前在家静养的韩老爷子,他左手边是女儿韩琳,右手边则是不自在的孟晴光。

韩立飞一点也不介意自己往年的座位被占了,乐呵呵地绕着桌子走了一圈,给每个人倒满饮料,分外热情。

他是这桌唯一能喝酒的人,但是眼下这些老的老,小的小,几位女性需要迁就,所以上的是鲜榨果汁和椰奶。

韩琳看兰疏影的眼神很柔和,准确说,她正常的时候时刻散发着天然的母性光辉。

席间,韩琳时不时看一眼孟晴光,见他一副融不进去的样子,韩琳忐忑一阵,试探着给他夹了一片糖藕。

孟晴光惊了一下,下意识把筷子移开,发现是她,他愣了会神,筷子尖最后轻轻地夹起那片藕,在几个人期待的眼神里,他把它慢慢递进嘴里。

这个简单的动作仅仅几秒钟,他却出了一背的汗。

糯米和藕块在唇齿间弥漫开甜蜜,孟晴光眼底还有些迷茫,但是并不排斥韩琳接近的这种感觉。比起举止突兀、没有分寸的冯弯弯,韩家的这些,亲人,他们其实很好。

韩老爷子松了口气,向杜奶奶举杯。

两位老人的出身、教育等截然不同,唯独这颗希望家宅安宁的心是一致的,年龄摆在这儿,整个桌上也最数他们俩有话题。

说说笑笑,宾主尽欢。

饭后,兰疏影趁着这几天陪杜奶奶把著名景点逛了个遍,土特产分批寄回老家去,随后就果断跟韩家提出了辞行。

孟晴光很不舍,像被遗弃的小狗一样紧跟在她后面,而心系爱子的韩琳则是紧跟在他后面,让韩老爷子等人看得又好笑又心酸。

最后,兰疏影还是没答应带上他。

因为韩老爷子说过,孟晴光最好是留在首都,韩家会为他安排好一切,提供更全面的教育。

对于他来说这是很好的机遇,对以后的发展也好。

孟晴光显然不排斥教育这方面的益处,但他希望有个熟悉的朋友在身边。

韩家来了一对师生,一位很有涵养的中年妇女和她的学生,女学生看起来跟孟晴光差不多大,青春靓丽,很有活力。

这是用了韩老爷子的面子,特意从国外请回来的心理学专家,为了开解孟晴光而来。至于她带来的学生,大概就和杜奶奶对韩琳的作用差不多,而且同龄人之间明显更容易交朋友。

……

离开首都那天,安静来机场送她。

这天的风有点大,安静整理着被吹乱的头发,从车里过来那一段路吹得她鼻尖通红,她轻轻吸溜一下鼻子,语气轻快地说:“我听说有人想给我打抱不平来着,结果是为了送礼,你要是早点说,人家也不拦你。”

说的是那天在长廊里,她跟黑衣人边打边冲进7号间的事。

兰疏影在冯七爷面前并没有掩盖自己的身手,也猜到那天在场的人里一定会有人把事情转告安静,她没什么不自在的,解释说:“我送的不是一般的礼。”

神龟玉之于冯七爷,那是救命药。

消息不能走漏,否则,就像一个受伤流血的人落进鲨鱼群里,你划拉一下,我划拉一下,血都散进海里了,连根头发丝都救不回来。

她在首都毫无根基,也没有那时间精力去发展势力,自然不会张扬。

安静诚恳地说:“不管怎么样,谢谢你帮了他。”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得有点自嘲。

“登机牌换了吗?还有行李,小心检查好,别落了。我给杜奶奶带了薄荷香囊,还有耳塞,你们应该用得上。”安静递了一包零食过来,“要是提供的餐点不合口味,可以用这个垫垫。”

杜奶奶很喜欢这个女孩子,几次跟兰疏影夸她贴心,这份人情兰疏影都记着,一一应下来。

杜奶奶先进通道,兰疏影在后面,跟安静最后拥抱的时候,她感到有一滴眼泪滑进自己颈窝。

安静停顿了一会,没松开手,带着哭腔说:“你为什么不早点出现啊。”

她的身体在颤抖,浓密的卷发挡住了侧脸,也盖住了表情。

说完,她猛然松开,转身,大踏步走开几米,风衣在空气中划过靓丽的弧度。

这个女强人背对着通道摆摆手,再度给自己焊上一张金属假面。

“一路顺风。”语气平淡。

……

杜奶奶在空姐的帮助下系好安全带。

第二次坐飞机,还是有点紧张,她拍拍兰疏影的胳膊:“丫头,静丫头找你什么事啊?我怎么看着她好像哭了?”

“这不是舍不得您老人家嘛,她跟我叮嘱要怎么怎么照顾好你呢。”兰疏影打了个哈哈,表情真诚地把杜奶奶哄了过去。

她不了解冯七爷跟安静之间的故事,想想应该是老套路,一方身患绝症命不久矣,不愿意拖累另一方,又或者不愿意对方记得自己的病态,所以狠心分手。

安静最后问她为什么不早点出现,就更合这个故事走向。

不过冯七爷现在已经配戴上那块古墓神龟玉,手下又有顶尖的医药研发所,这病应该不是大问题了,他跟安静理论上是可以破镜重圆的,除非……他自己作死把话说过了头。

兰疏影心里嘿嘿直乐。

能看这只狐狸自作聪明翻了车,想想还是有点愉快。

冯七爷要是跟安静走不到一块去,那不正好能便宜韩立飞。

这次回家后,老杜陆续收了几十个快递箱。

左邻右舍和村里乡亲们都分到了特产大礼包,喜气融融。

老杜出来进去都是乐呵呵的,而杜母蹲在地上查物价,然后狂点计算器,大致估算出这些东西的价格之后,她脸都气青了。

年后,豆腐坊开业。

从村里进城打工的乡亲们有空的都来捧场,附近街坊知道这里有家新开的手工豆腐店,趁着开业酬宾,排了老长的队。

344 学霸的反击46

为了让杜奶奶高兴,老杜请了舞龙舞狮的队伍过来,吹吹打打,热热闹闹的,还上了一回地方电视台。

这一下就打出了豆腐坊在容县的名气。

杜奶奶依然请了原先给她帮工的几位老乡过来,两头驴子负责拉重磨,其他的杂活她们几个也就够了,一时半会不用添其他人手。

杜奶奶宝刀未老,家传手艺摆在这儿,没几天就拉了不少回头客,生意越做越好,腰杆子挺得笔直,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与此相对的则是杜母。

眼见着婆婆能独立赚钱,甚至还有自己的店面,走到哪儿大嗓门就亮到哪儿,杜母心里那叫一个不是滋味。

虽然她摸不着豆腐坊的流水账,可她不瞎,抽着哪天空闲往人家店门口一坐,人来人往,把这个流量算一算,就当每个人消费几块钱吧,一天下来几百上千块也打不住,那一个月下来呢?

这种事可不经比,一比较下来,杜母现在看哪儿都不顺眼了:

餐馆招牌的灯坏了好久,该换;壁纸浸水剥落了,要换;桌椅用了好些年,一层油光,看着就让人没食欲,更得换;还有她自己啊,好久没认真打扮自己了,她作为老板娘,整天抛头露面的,去做个头发买几套新衣服这总说得过去吧?

没错,说白了,她就是把主意打到了豆腐坊,想尽点子要从杜奶奶手里抠钱。

一回两回,她说是为了儿子的餐馆好,杜奶奶就给了,可是钱给出去之后,只看见儿媳妇越来越光鲜漂亮,餐馆里的装修、桌椅、壁纸、还有灯,各种由头盘查了一遍,那可是一点变化都没有啊!

杜奶奶当着儿子的面,把儿媳妇狠狠训斥了一顿。

杜母不乐意了,回娘家去哭闹,说婆婆赚了钱就不把她当人看,一点人情都不讲。

娘家人要么是信了她的鬼话,要么也是冲着杜家母子俩赚钱多,老丈人带着三个壮硕的儿子跑过来,连着几天堵门,要么折腾豆腐坊,要么折腾餐馆,把几个熟客搅得没心情吃喝。

兰疏影本来不知道,昨夜里听夫妻俩吵架,就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这天,她上完周六的课回来,正好遇到这个贼眉鼠眼的老头儿,他从餐馆大门走出来,往地上一歪,引来不少人围着看。

他硬说是餐馆卫生没做好,害他吃到蟑螂了,恶心得不行,现在肚子还疼得要命。

老头歪在地上左右打滚,哼哼唧唧,一头的灰和汗,乍一看还挺像那么回事,已经有好心路人打算给他叫120了。

兰疏影眼疾手快,拦住那人,“大哥,他没事,别叫了。”

对方不信,挡开她的手,把手机往后拿拿,就像怕她是骗子,会突然动手抢东西一样,瞪着眼问她:“你咋知道的?你看这大爷都疼成这样了,能像个没事人吗?”

兰疏影发现有人掏出手机,正在拍视频,干脆提高了音量,一一拦下几个想打电话叫救护车的人。

“各位听我说,今儿聚在这里的大叔大伯兄弟姐妹们,肯定有我们餐馆的常客,你们应该也见过我。这餐馆,我爸开的,卫生到底有没有保障,咱们摸摸心口说,毕竟吃了这么多年,心里能不敞亮吗?”

兰疏影指着老头,半掩着脸说:“我为什么说他没事?因为他是我亲外公!他这几天进城以来,根本就没在我们这儿吃过饭!”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度,看起来挺难过的样子:“家丑不可外扬,具体原因我也不方便说……外公,地上凉,别在这闹了,让妈送你回去吧。”

老头眼神变幻,下意识在人群里扫了一圈,没看见自家儿子们的身影,他心底有点发虚,但是戏不能就这么收场啊,不然,之前不就白忙活啦!

他紧捂着肚子,避开她的手,嘟囔着开始骂她:“我咋晓得你是哪个,你别碰我,我不认得你!”

“都来看看,这家人丧良心哦!开馆子让人吃出活蟑螂哦!”

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嘴里吆喝着,更让所有人意外的是,他居然狠力给自己肚子上来了一拳!

接下来,老头扶着墙,哇的一声就开始吐。

人群喧哗不休。

兰疏影脸色沉了下来。

录视频的几个人靠得更近了,恨不得把手机戳到她脸上。

其中有一个人脖子上还挂着记者证,满眼兴奋对于记者来说,出门撞见大新闻,那就等于普通人随手两块钱砸出了五百万大奖,舒坦!

至于真实性?

别天真了,这都什么时代了?只要能抓到流量,赚足眼球,哪怕是村里的母猪生了一窝小花猪,到他们笔下都能变出母猪压大象!

“娴君,你进来,别跟他闹了。”老杜站在门口招呼她,脸色很难看。

“爸,外公在这发疯,你怎么也不拉拉他?他再这样瞎闹,我们干脆给他联系精神病院看看吧!”兰疏影眼里闪烁水光,委屈又赌气地噘嘴说。

老杜本来想让她赶紧进去,别再跟这老头争执了。

能养出杜母那种女儿和那一窝蛮横的儿子,就知道这老头是个什么品性,本来是亲家,这么多年相处下来,磕磕碰碰,之所以没变成仇家,全是因为杜母明里暗里拿餐馆的钱贴补他们!

不跟老东西争,是怕女儿在外面受人指摘和欺负,其实老杜是打算报警的,听见闺女这么说,一时间脑筋没转过来。

“啊?”

“啊什么啊呀!”兰疏影“愤怒”地拍开那个记者的手机,大声说:“你们不就是想要新闻吗,我告诉你就是了!这人叫张大榆,今年五十七,家住在大蕹山玉宿村,村西口第三户就是他家。他家三个儿子都是恶霸,没一个好东西,这会儿没准上我奶奶的豆腐坊闹事去了呢!”

记者看她肯开口,抓着她又问了不少,当然,这些答案也落进了其他围观群众的耳朵里。

“我妈平时就喜欢把家里的东西、钱往娘家寄,现在看我奶奶开豆腐坊赚了点钱,她还想把奶奶养老钱要过来,拿去养她那三个哥哥!你们说说,人心能这么长吗,有这种道理吗,呜呜……”

旁边的人都围着看,这小姑娘说着说着就捂着眼睛哭了起来,还越哭越伤心,纷纷来劝她。

又过了一会,他们回头再想找那个老头,已经看不见影子了。

嚯,要不是心虚,他能跑这么快?

记者突然问:“你刚才说,你外公有三个恶霸儿子,去你奶奶那里闹事了?”

老杜护在女儿前面,叹了口气说:“对,我已经报警了。”

“请问你们说的豆腐坊是在杨柳井那边吗?”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记者脚底下抹油,飞快地窜了,有好事者紧随其后,留下一小撮熟客在这里安慰父女俩。

345 学霸的反击47

等到餐馆这里聚集的人群散去后,老杜也没心思营业,直接把门关了,落个清静。

兰疏影从臂弯里抬起脸,素白清丽的面孔,并无半点泪痕,她嫣然一笑,把老杜看得愣住了。

“娴君,你……”

合着这妮子没哭啊,亏他还担心那么久。

兰疏影弯起眼睛,“为那一家子人渣哭,不值当,你女儿有那么傻吗?”

老杜想想也是这个理,挠挠头,语气里有点自豪的味道:“那是了,我们老杜家的丫头,那能傻吗?”

“爸,我一直挺好奇的,你说你跟我妈,感情也没见怎么好,还有这几天的事啊,对店里影响也太大了,她居然还去闹腾奶奶那边,这也太过分了,”兰疏影噘嘴,“你是怎么跟她过到现在的?”

“这事……怎么跟你说呢,”老杜纠结半晌,看她实在执着,只好解释道:“她啊,一直就想要个男娃,说男孩子是挣大钱的,能给她养老,能供她住大房子,女儿吧就差了一层,以后要是嫁到别人家去就跟她没关系了……这话你应该听过。”

“听过,可她也是女儿,平时没少见她贴补娘家啊。”兰疏影这话可以说是一针见血,把老杜噎了一下,下抑的嘴角带着苦。

“唉,那年她生你的时候我跟你梁叔喝酒去了,要不怎么说喝酒误事呢,我这没能及时送她去医院……医生说以后不能再要二胎了,不然恐怕要出人命。”

老杜提起这个女人的时候难掩厌烦,但说到这段往事,脸上仍有愧疚。

兰疏影翻了个白眼,不客气地反驳:“所以她就恨我这么多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家有皇位要继承呢。”

“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老杜作势要给她后脑勺来一下,最后噗嗤一笑,大手挨着她黑亮的马尾辫顺下来,叹气说:“她对你确实差了,也怪不得你怨她,我看着也不舒坦。”

“要说我跟她能过到现在,肯定不像电视里放的什么爱来爱去、要死要活的,就是过惯了。好也好,坏也好,凑合着一辈子也就糊涂过去了,毕竟这事儿我对不住她。儿子是给不了她,好吃好喝钱管够,行了。”

“她对我好不好没关系,可她现在这样对奶奶,怎么办?”

老杜的脸色难看起来,眉头跳着,嘴唇动了几下,一句离婚卡在齿缝那儿,最后还是没出来,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我打算给你奶奶买房子,你俩去住新房,想吃啥只管交待一声,我给你们送!”

老杜对这个女人可以说是仁至义尽,闹到这个地步都没放弃她。

他向来宽厚待人,尤其这是陪伴自己多年的枕边人,而且发生过那么一件毁了人家希望的事,让老杜每每想起来,就觉得自己愧对了她。

兰疏影勾起唇角:“可是,爸的钱不是都给她管着吗?”

想给杜奶奶买新房子住,这想法是挺孝顺,让老人家晚年享受一把,可是钱从哪儿来?

兰疏影不相信杜母理财的本事,更不信这女人肯拿钱给婆婆买房,那是拿刀从她身上割肉呢。

“晚上等她回来,我跟她要!”

老杜自言自语:“买完房以后本子也不给她了,我自己拿着,不受那鸟气。”

正说着话,卷闸门传来咚咚声。

老杜赶紧去拉门,一看是杜奶奶。

老人家气还没理顺,脸色潮红,没好气地把他推开,“丫头,收拾东西,奶奶带你出去住!”

她身后还跟着两位面露无奈的警察。

老杜倒了两杯水,过去跟他们搭话,兰疏影听了几句,今天老张家的四个爷们分头行动,老的来餐馆门口装病,三个儿子则在豆腐坊闹事。

老杜那个报警电话打得及时。

警察到的时候,杜奶奶看见店里被弄得乱糟糟一片,气急了,扑上去跟那三个人渣打成一团。

她打小练功,又磨了一辈子豆腐,力气大,再加上对方对她这副老身子骨没防备,一下被她掀翻过去一个,把后脑勺磕破了,这会在医院缝针呢。

杜奶奶也被张家老三搡了一把,手背擦破一层皮。

看着血淋淋灰扑扑的一大片,兰疏影赶紧给她拿医药箱,处理着伤口,一边嗔了一句。

“奶奶,你跟他们计较什么,这种事,打个电话过来,我去啊。”兰疏影心想,让她去,保证打不死他们。

杜奶奶本来气得不行,一下被她这话逗乐了。

“你这小姑娘口气还不小,你奶奶劲挺足,看样子你也是个练过的啊。”一位警察在她这桌坐下了,这人长着国字脸,三十岁上下,一双剑眉透着股正气。

兰疏影没吭声,杜奶奶快言快语帮她答了:“我孙女比我厉害,今天她要是在,那几个怂货吃不了兜着走!”

警察跟过来主要是想保护她,跟这家人了解一下情况,本来是该回去做笔录的,最后没拗过这位老人家她非要先回来找儿媳妇算账。

可惜了,杜母不在这儿。

这女人撺掇着娘家过来惹事,前面几天都是小打小闹,今天恐怕是商量好要弄个大动静,她一大早就跑出去了。

老杜突然想到什么,跑进房里翻找一通。

果然,存折、身份证、银行卡、柜子里的现金,还有女人那些金银首饰,全都没了,就像刚被入室打劫过一样干净。

警察看他的眼神不知不觉染了同情。

杜奶奶狠狠啐了一口:“这熊女人,还跟她过个什么意思!”

这同样是兰疏影的想法,老杜母子俩对这女人真的够好了,人不知足可不行,得遭报应的。

“奶奶,我们再去你房间看一下。”兰疏影突然插了一句。

警察也意识到了问题,如果杜家这个儿媳妇是个贪财的人,又是为了老太太开店挣的钱,她这一“失踪”,老太太的积蓄恐怕也保不住。

没过几分钟,杜奶奶气得摔了杯子。

她没来得及存银行的三万多现金,还有一副金手镯,都被偷了。

兰疏影找出一个空盒子,慢吞吞地补充一句:“还有爷爷留的那块玉坠。”

346 学霸的反击48

盒子里有个明显的凹陷,被老太太珍藏多年、已经浸染出神龟玉脉络的那块椭圆玉坠,也不在这里。c

杜奶奶浑身颤抖,一只手狠按着床头柜,擦破皮的地方再度渗出密密麻麻的血珠,她咬牙切齿地转过头:“警察同志,我要报案!”

不算杜母拿走的镯子和玉坠,光那三万块钱就不是个小数目,杜奶奶提出要报案,老杜要陪着她一起去。

两个人都没打算让兰疏影跟着。

在大人眼里,孩子永远是孩子,哪怕平时看起来靠谱,只要年龄没到一定的程度,家里发生大事的时候,他们第一反应都不愿意让孩子参与进去。

兰疏影送他们出去,国字脸警察提醒了她几句,让她一定要关好门窗,注意防盗,如果她看见了杜母,务必第一时间告诉他们。

见她一一应下,老杜帮着她把门关好,一行人这才离开。

然而就在他们走后不久,二楼的窗户从里面打开了,一个身影灵活地跳到最近的那棵树上,她沿着树干爬下去,然后溜进了网吧。

还是上次那一招,调监控。

杜母是在早上六点离开餐馆的,跟平时差不多的打扮,她很正常地出门,还跟晨练路过的孙爷爷打了个招呼。与平时不一样的是,她背上多了个黑色旅行包。

画面还在继续。

她去了公交站台,十分钟后上了一辆301路车。

经过两个站后,杜母下车,拐进一个黑洞洞的巷子。

监控最多只能查到这里了,兰疏影记住了巷子的位置,并很快赶到那里。

巷道中间有积水,两边每隔一段都有垃圾,蟑螂和老鼠爬来爬去,上方则被人私搭了不少绳子,没甩干的衣服肆意地挂在上面,导致巷子里下起小雨,积水就是由此而来。

脏,乱,差。

如果不是实在囊中羞涩的人,谁会愿意住在这种地方?

兰疏影从包里拿出雨伞挡在头顶,继续往前走。

她似乎猜到杜母在哪了。

杜母有个好朋友,就住在这附近,具体哪一家她真的记不清了,那是杜娴君刚来城里的时候跟着杜母走过一次。

那家的门前有棵瘦巴巴的矮桃树,那时候已经被虫子蛀坏了一半,只有另一半能开花结果,这一点被杜娴君记得很清楚。

兰疏影在漫长的巷子里走过无数个岔路口,终于,她看见了记忆里那棵桃树。

靠近后,她惊讶地发现这家人居然没锁门。

于是她闪身进去,贴着墙根走到窗户底下,藏身在昏暗中,里面传来两个女人对话的声音。

“……你啥时候走?”

“怎么,我们不是朋友吗?以前你被你男人打成那样,是我收留你,还让你在我们店里干活,管吃管住的,钱也没少给,现在我来投奔你,你就这么对我?!”

这个尖利的声音来自杜母。

另一个女人软下姿态,哀求道:“芳,这真不是我不帮,我也是为你好啊。你想想你这回出来带了多少钱,啊?要是让我家那死鬼回来看见了,他肯定要抢去赌啊!还有,你男人还有婆婆要是看你一直不回家,没多久就能知道你偷钱跑了,说不定,说不定他们要报警抓你呢!”

杜母沉默了一会,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声音低了下来:“哼……他,他才不敢报警呢,他对不起我你知道吗?要不是他跑出去喝酒不顾我,我说不定早就有儿子了,哪用天天对着那个哭丧脸的赔钱货,我是上辈子欠了她的,她找我讨债来了!”

女人又劝:“你这话说的,我家二妞要是有娴君成绩的一半好,我都偷着乐!女孩怎么了,说得就跟你不是女人一样,像娴君这样的娃娃以后肯定有出息,就算她到时候不想搭理你,她上边有领导,旁边有同事,一双双眼睛都看着,她还敢不给你钱花?”

“那,那以后的事谁知道!就她?能有啥出息,她跟她奶奶才是一头的,从来没见她帮过我,呸,想起来她我就生气。”

“行了行了……芳,咱不说娴君了,就说你拿出来的这些东西,你这不叫拿,叫偷!三万块钱啊,你这万一被抓进去,这得判多少年你想想。听我一句,趁现在还没闹大,你赶紧把东西都放回去,跟他们道个歉,把这事给过了吧。”

女人直叹气,“我是真想不通了,好日子不过,你折腾个啥?存折你捏着,票子你管着,你家老杜不嫖也不赌,对你好得很,杜姨在老家待着也不跟你碰面……”

杜母立即跳了起来,尖锐又愤怒:“不碰面?!人家现在可牛气了,豆腐坊都开进城里了,那天来了多少乡亲给她捧场,你是没见到!她那豆腐坊那么赚钱,给外人分红都是大把的钞票,我是她亲儿媳,咋不见她让我去干呢?”

兰疏影在外面听得直翻白眼。

她想了想,从墙根底下捡了块石子,手腕一翻,把它打在门槛上。

里面的女主人顿时如同惊弓之鸟,“坏了坏了,我男人恐怕回来了,你赶紧躲起来,别让他看见你!”

杜母之前怪她遇到事就怕麻烦,不厚道,可是女人的丈夫是什么德性啊,一想到自己包里的钱没准要被抢,杜母也怵了。

里面一阵响动,女人想把她往柜子里藏,可是空间不够。

兰疏影暗笑着,又打了几枚石子,模拟出石头被人踢出去的声音。

吓唬了这两个女人一番,等到她们终于意识到外面其实没人的时候,都松了口气。

深怕被这家男主人撞见,这下杜母也不跟她纠缠了,打算另找地方躲。

女人送她出门,又转回屋里,硬是没发现躲在角落里的少女。

兰疏影跳到这家的矮房顶上,跃出墙外,隔着一段距离跟在杜母后面。

杜母像一只老鼠,弓腰缩脑地走在巷道里,左看右看,警惕性十足,脚步却不快。显然,她并没有明确的去处。

兰疏影胸前的半块玉微微传来感应。

这是因为跟另一块“神龟玉”距离过近,但杜母偷来的椭圆玉坠被埋在旅行包里,对方显然感觉不到。

兰疏影抚摩着半块玉的边缘,若有所思,随后,她拨出了一个决定杜母命运的电话。

347 学霸的反击49

冯鹿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一脸懵圈。顶 点

对方总共只说了两句话。

“七爷最近身体还好吗?”

而第二句,他不敢说,只是傻愣愣地看向冯七爷。

冯七爷本是在静静品茗,电话那头的声音他听得清清楚楚,其实也无需冯鹿复述。

他忽而轻笑出声,颔首,“那就依她。”

此时的冯七爷穿一身长衫,折扇轻摇,当真像极了从时光长廊另一头走来的文士,雅逸风流,如果不看他过于瘦削的体态,大概想象不到不久之前他还是个垂死的病人。

而现在的一切,是那个古怪的小姑娘带给他的。他冯七这辈子最讲规矩,知恩不报的事,他干不来。

“玉是她送的,我就为她装一回病也无妨。”

冯鹿附耳上去,听他吩咐了几句,乖顺地出去了。

冯七爷的病在某些人眼里是个很不错的契入点。

他要是死了,毫不夸张地说,将会形成一场难以停歇的风暴。

就在这个电话之后,冯七爷的“病”又重了,并有人把神龟玉的事挑到明处。

一时间,明里暗里,无数人在为这种神奇的玉石奔忙。

兰疏影目送杜母走进火车站进去之前,她还紧紧抱着那个黑色旅行包。

人为财死。

……

本来可以用温和一点的方式对待这个女人。

杜娴君的悲剧根源在于神龟玉,也可以说是人性的贪婪。可是促使她走上绝路的因素里,有一部分“功劳”必须落在杜母头上。

这份仇原本跟她生杜娴君的恩情相抵,让兰疏影决定暂时忍着她,继续观察。

可是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直到现在,女人把歪点子打到杜奶奶这里,而杜奶奶又相当于兰疏影的任务目标……

呼,不想再惯着她了。

如果这女人还知道悔悟,把她偷走的东西及时还回来,或许还有一条活路,反之,那就看她的命吧。

兰疏影暂时不会跟上去,她自己同样是身上携带神龟玉的人,现在适合留在容县,织网等鱼。

意图对她出手的人,统统不会放过。

……

那是杜母离开容县后的整整一个星期。

同样是周六,兰疏影上完今天最后一节课,静静地走在校园里。

她的后背绷得很直,五官敏锐地捕捉到不对劲。

有人在跟踪她,校门口这些摆摊的商贩里多了新面孔,当她走出校门那一刻,至少有五双眼睛盯着这里。

更重要的是,最左边那个摊子后面,她看见一张熟面孔。

说他熟,并不是她认识,因为他出现在奶糖为杜娴君还原的梦境里,是那个黑老大的手下之一,也是伏在杜娴君身上笑得最猖狂的那个。

那双死鱼眼直直地盯着她,目光里满是贪婪,见她回望回去,他嘿嘿一笑,斜挑着眉,满不在乎地朝她勾起食指。

身体数据中等偏下,一个只能靠体力欺凌弱小的小喽。

兰疏影关了鬼瞳,回以浅笑。

就从你开始。

……

还是那个积水的巷道。

“雨”淅沥沥地下在头顶。

大眼不满地抹了一把水渍蹭在衣服上,蹭完,他下意识把手指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脸色一变:“呸,真特么臭!”

同伴耗子倒是乐呵呵的,一边把路上接的宣传单往头顶放,一边说:“得了吧,就跟你没在这破地方住过似的,不就是臭水加肥皂的味么,以前你那是拿臭脚丫子踩,踩完直接挂出来晾,比这味还大……”

“放屁,你小子就不能闭嘴,成天尽揭老子短!”大眼不爽地踢了他一脚,轻拿轻放,没有真打架的意思。

“我记得曾哥他媳妇还住在这儿,一会抓到人了要是没别的事,咱还能去蹭顿饭。”耗子摸摸空瘪瘪的肚子,回忆着说:“他家门口种了棵桃树,好找。”

“哪个曾哥,我说你是睡糊涂了吧,咱们哪有一个曾哥啊,哈哈哈!”大眼的笑声在巷道里回荡着,“我告诉你吧!他曾小飞碰了樊爷的女人,昨晚才被砍了一只手,这会还不知道在哪呢。”

“啊……”耗子吃了一惊,他还真是刚知道这事。

他跟樊爷的时候短,也不像大眼那么会捧,讨不着樊爷的喜欢,平时碰不到什么有价值的活,没有吩咐就早早地回出租屋睡觉。

“行了,闭嘴吧,这里岔路多,我们要不分开找,看见那女的就打电话!”

“你们是在找我吗?”一个声音幽幽地从身后传来。

耗子飞快地转身,右手下意识摸向腰间,却顿了顿,转而从裤袋里抽出一把带鞘的匕首,然后他给了大眼一肘子。

大眼转过来,看清少女的模样,他嘿嘿直乐,哼着小调迎上去,作势要摸她的脸颊,“小妞儿,你说说你,胆子咋这么大呢?知道哥哥在找你,你还自己跳出来,啧,真让哥喜欢,贴心!”

兰疏影微笑:“还有更贴心的。”

“嗯?”大眼有点没明白。

从这一句话开始,他眼前的世界变了。

熟悉的臭味距离鼻腔那么近,湿哒哒的牛仔裤落下一串水珠,正巧打在鼻梁上,再顺着流进双眼,火辣辣的,让他睁不开眼。

后脑勺闷了一下才冒出痛感。

他好像听见血在地上漫开的声音。

少女的手指提着他的袖口,声音含着未散的笑意,温和地问:“你有两只手,两只脚,我可以让你自己选择先断哪个,后断哪个。”

“怎么样,是不是很贴心?”

这个魔鬼!

大眼被她一摔,动作全都慢了一拍,好不容易才用手腕把脸上的水蹭干净,他想起来,可是四肢不怎么听使唤了,又摔回去两次。

兰疏影也不拦他,就任他尝试。

直到他扶着墙颤巍巍地站起来,她才看向另一个好似看傻了的男人,微微皱眉。

“来,我们玩玩。”她伸出一只手。

耗子干笑两声,“我还有事儿,先走一步,先走一步……”说着,他蹭着巷道的墙往后退,高举着双手,这是还没打就认输了。

大眼暗骂一句怂货,他也清楚自己根本没法跟这女孩打。

趁着她的注意力被耗子引去,大眼把手伸进口袋,按出一个紧急号码。

348 学霸的反击50

其实他的举动兰疏影很清楚。

不过她希望的后续就是把其他人也叫来,所以也就纵容男人把电话拨出去。

响了三声,那边直接挂断了。

这个过程中她甚至还踱到耗子身边,给了大眼发送定位出去的充裕时间。

耗子看着她靠近,身子有点发僵,如果让他形容一下现在的感觉,就好像前脚刚掉进观赏园,眼前立即跳出了一头几天没喂过食的凶兽。

他额角冒出冷汗,竭力思索着,一个正常混混落到这种境地会是什么反应?然后他露出一个怂怂的假笑:“小姑娘……”

忽然,他如同遭了雷劈少女的声音细若蝇虫,传到他耳朵里,他差点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卧底?”

耗子:“……”

兰疏影右脚踢出一个石子,正好击在后面大眼的脑门上,后者两眼一翻,顺着墙倒了下去。

她这才跟耗子说:“你演技不过关,容易出事。”

“忍着点,等会你装晕就行了。”

耗子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小臂一疼,竟然硬生生被她单手扭断了!

她朝他眨眨眼,他一个激灵,立即会意,嗷的一声惨嚎起来,然后顺着她打在他脖颈侧面的那股力道“晕”了过去。

还是有点浮夸,得练。

兰疏影暗暗点评。

她把两人都拖到墙角,然后坐在某户人家的门前石阶上刷新闻。

住在这地方的人都是穷苦惯了的,孤寡老人居多,其次就是没混出头的痞子流氓,比如这两人说的那个曾哥,应该就是杜母朋友的老公,一个喝酒赌钱打女人的中年混子。

这个时间点,拾荒的在外面拾荒,而混混们要么出去了,要么喝嗨了在家蒙头睡觉,巷道里很清静……最适合做点欺负人的事。

杂乱的脚步声,近了。

咔哒,兰疏影随手熄灭屏幕,她抬起头,跟被那几个人护在中间的黑老大对了个眼神,扬起一个满是期待的微笑。

……

“恭喜我们班的杜娴君同学,这次月考又是第一!大家要以她为榜样,好好学习,很快就要进入高三了,希望每位同学不要泄气,多给自己打打劲,老师在这里预祝大家都能考上自己理想的大学!”

台上的年轻人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

他念着从前辈们那里学来的经典词句,没感动到底下的学生,先感动了他自己,满面红光地带头鼓掌。

之前那个班主任早就走了,重新安排到一班的就是这个年轻人,姓黄,或许是校方觉得年轻老师没那么市侩,跟学生也更容易打成一片。

现在的课程对兰疏影来说已经没意思了,课本上的东西一眼就能看懂,老师讲的她都会;他们不讲的,她知道得应该也比他们多。

每天按点过来报到,然后自学她需要的内容,一天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了。

黑老大一行人都已经得到惩罚。

中间出了点差错,因为她没想到,黑老大带来的人里居然有个带杀心的。

不是想杀她。

那个人在杜娴君的梦境里并没有出现。

但他自杀之前的自言自语她听明白了:他媳妇是被黑老大糟蹋的,女人没想通,喝农药死了,他之所以跟着黑老大混,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给他媳妇报仇。

除了这两个死了的,下场最惨的是那个死鱼眼,外号叫大眼的家伙。

她送了他一条特殊的噬脑虫。

现在的大眼四肢全被打断,脑子也坏了。

他老婆平时被他打得很惨,早就怀恨在心,根本没有给他治病的意思,反而每天上班前用板车拉他到校门口,过路人都能看见这个残废,他满身恶臭狼藉,一边吐泡泡,一边傻笑。

大眼以前跟着黑老大在容县作威作福,不知道得罪过多少人。眼下终于轮到他落难了,而且这一跤跌得可厉害,这辈子都起不来。

除了好心的学生偶尔给他放点硬币,其实他得到更多的是烂菜叶子、臭鸡蛋、石子儿和拳头。

黑老大带着的其他几个人都被抓进去了,也包括那个卧底。

祸害过杜娴君的人都在里面。

那几个混混并不知道,那天被女生痛打一顿之后,他们身体里被植入了一种蛊。

真言蛊。

跟某种现代测谎仪的原理很相似,它们就是**的测谎仪。

当寄主说话时出现了说谎的身体反应,比如心跳和体温发生变化,惊扰到蛊虫,它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在寄主体内下口,咬到他们痛不欲生。

听说他们在里面嚎得很惨,越来越乖顺,让答什么就答什么,不带一点含糊。

根据他们招供的内容去核实,居然没一句假话,让办案警察啧啧称奇。

接触这个案件的没有一个傻子,大家都清楚一定有位高人出手过,不论对方是因为什么,能把这个祸害了容县近十年的败类捋下来,整个办案组都很高兴。

发现这些人不敢撒谎之后,有人尝试问他们,那天在巷子里的还有谁?是谁把他们弄成这样的?

离那个答案或许仅隔着一层纱纸,可是一碰到有关那个人的事,他们就会头痛欲裂,口吐白沫,无法继续询问。

还是有人不信邪,执着地问了几次,直到第五次开始,被问话的人开始狂躁,有明显攻击意图,甚至试着自杀。

一个人这样就算了,当意识到所有人都是这个反应,办案组陷入了沉思。

有人想到从卧底耗子那里询问,让他们失望的是,耗子只记得对方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子,却怎么也记不起来对方的年龄身份和面部特征,耗子冒着危险潜回窝点,想找到跟女孩有关的线索,只看到一片刚被火烧过的废墟。

“好了,不用再问了,到此为止,把所有犯罪证据汇起来,法律会给他们制裁。”

“你这个说法我赞成,不过,我们之所以想把这个人给找出来,也是想保护他啊。你想想,他樊海勐猖狂了那么多年,那是仗势欺人!他现在倒了,这个人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349 学霸的反击51

“人家能整垮一个樊海勐,未必整不垮后面的人,咱把他找出来?那不是正好把他暴露在危险里了吗?你感觉,这合适啊?”

“这,这么说也有道理,可是……”

“别可是了,那我赞成你找,你看,这不是找不出来嘛!”

“我……唉!行吧行吧。顶 点”

……

一年后。

“娴君啊,你……”

杜奶奶的影子落在桌上。

兰疏影抬头,看见老人家紧皱着眉头,脸上满是沉痛,如果要继续解读的话,那意味其实就是谴责。

因为她“玩物丧志”。

书桌上没放习题册和书,而是摆着一排排的玻璃罐子,大小不等,里面是她精心养育着的蛊虫,喂得很饱,每只都很活跃。

兰疏影给杜家母子俩的解释是:她最近对昆虫学很感兴趣,所以托韩家帮忙弄来了这些,搞研究用的。

老杜乐呵呵地接受了这件事,可是杜奶奶不一样。

见她书也不好好读了,一有空就扑在这些虫子身上,还隔三差五买药材,光是杜奶奶看见的就有一大笔花销出去了,老太太显然是受不了,执着地认定她就是在找借口。

嗯,就跟隔壁裁缝店的孩子整天玩手机,不好好做作业,那都是一样的,就是因为贪玩!

在杜奶奶心里还有个没好意思说出口的想法:好好的小姑娘家,你就是沉迷手机也比玩虫子好听啊!

“奶奶,我可真没骗你,别小看它们。你看,比如说这种,它分泌出来的黏液能促进细胞修复,处理好了能充当护肤品的辅料。还有这个,把它蜕下来的壳磨成粉就是一味好药,最近几年已经越来越稀缺了,要是能大规模养殖开,能治不少人的病呢。”

兰疏影把成果展示给杜奶奶看,一本正经地给她解说。

杜奶奶半信半疑:“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兰疏影指着柜头上那一排书,里面就有她买来的医书,“看书学来的。”

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着谎,而且她根本不怕被查。

杜奶奶踮起脚拿下来一本,翻看起来。

她识字不太全,而且上面的字委实是太小了,密密麻麻的,难为人。

但是她见书上一页页都有图有字,把植物的形貌绘制得很清楚,除了花草以外,确实还有昆虫类的东西。

杜奶奶乐了,骄傲地一叉腰:“我家娃就是聪明,不用老师教就会了!”

兰疏影笑了笑。

送走杜奶奶,她又逗弄了一会蛊虫,然后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椭圆罐子,拿银针扎破指尖,通过瓶子上的气孔滴下去一滴鲜血。

罐子底部蹲着一只金黄蟾蜍,它兴奋地把那滴血舔食干净,似是通了灵性一般,渴望地用头蹭着玻璃罐壁,好像在说不够。

兰疏影叹了口气,指尖在玻璃罐上点了两下,小声说道:“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破例让你吃个饱,你过去之后一定要听话啊。”

蟾蜍蹭罐壁的动作顿了顿,应该是听懂了她的话,显然没有之前那么兴奋了。

兰疏影没有骗它。

她真的用小刀割开手腕,挪走盖子,往罐内注了一层血液。

蟾蜍吃着吃着,沉浸其中,便忘了之前的不快,乖顺地被她塞进包装里,由专门的人领走了。

这是她给冯七爷准备的第二份礼。

冯七爷病了太久,神龟玉只能解决他的病痛,把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但是他这病特殊,之前造成的亏空嘛,很大程度上是补不了的。

兰疏影那时候跟他面对面聊天,顺便用鬼瞳探测了他的身体,对症下药,她刚好记着一份补养身体的上好方子,只要连服一个月,保准他的身体更甚从前。

作为辅料的十几种药草都可以在这个位面找到替代,难办的是主料。

说起来有点恶心,主料就是这只灵蟾的唾液。

灵蟾只有她会养,这就是她从冯七爷那里主动拿来的差事。

报酬则是:无论什么时候,冯七爷必须负责保护杜家母子俩的生命安全。这样,她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地帮他做事。

历时一年,灵蟾终于育成。

而她也即将迎来一次重要的人生体验。

高考。

……

小胖子郑小圆丧着脸来到餐馆。

他身上还沾着香灰,兜里是郑母诚心求来的三角平安符,真实诠释了什么叫临时抱佛脚。

兰疏影安慰他:“别紧张,你学得已经很扎实了,正常发挥就行,跟平时做题是一样的,只不过是换个地方做而已。”

她不会跟他打包票,比如说:以你的水平,一定能考上哪个哪个学校,别愁。

因为小胖子的心态从来就没正过,要么低一点,要么高一点。他现在还没考就担心自己会落榜,万一她把话说准了,给了他信心,他没准会觉得随便答答就能进首都大学。

关键的时候,飘了可不行啊。

孟晴光留在首都之后,小胖子就成了唯一待在她身边刷题的人,排名也是稳步提升,把老郑激动的,请客吃饭基本都定在杜家餐馆。

最后,还是老杜先顶不住了。

老杜硬拉着他喝了一顿酒,坦白承认自己这厨艺不够精,平时有朋友拉来喝酒吃菜没问题,可是厉害点的大老板他实在伺候不住,万一因为这个影响了老郑的生意,实在是罪过,罪过。

那一顿酒喝下来,这两位老爸倒是成了朋友。

就拿今天来说,小胖子在这边跟她说着话,那边老郑已经自来熟地开了一瓶白酒。

他闷了一大杯,辣得又伸舌头又拍桌,招呼正在拾掇桌椅的老杜说:“老哥,来来来,咱俩喝,不行了,太紧张!想当年我头一回摆摊,让城管赶了四条街,我都没这么怂过!”

老杜哈哈大笑,不知道怎么的,反正就是心里头舒坦。

要说怕,他也怕,可是自家闺女一看就有把握,他那点心虚就扫干净了,不怂!

说说唯一让他不舒心的就是,前阵子听人家说国外的哪个哪个大学好,比闺女想去的清大还厉害,可是闺女不愿意出国。

孩子大了,让她自己拿主意吧,老杜暗暗摇头,掂起杯子再度满上,“喝!”

“喝,不醉不休!”老郑赤红着脖颈,仰头又是一杯。

350 学霸的反击52

这一顿酒算是苦酒。

喝到后头,连原本不怂的老杜都被感染了,空气里弥漫着悲壮的气息,小胖子回头对上他爸通红的眼睛,吓得脖子一缩,更丧了。

兰疏影噗嗤一笑,拉着他去角落里做题。

随着一道道难题被解出来,小胖子的心情渐渐稳定,晚上九点,他半扶半拖着彻底懵圈的醉鬼老郑,郑重地跟兰疏影说了一声谢谢。

“客气了,早点休息,明天加油。”

“嗯,学神你也是!”

接下来的几天过得依然很平静。

兰疏影真正做到了她劝慰小胖子的那样只是换个环境刷题而已。

拿到省高考状元,跟月考拿第一,感觉上似乎也差不了太多。

风轻云淡。

老杜的餐馆跟杜奶奶的豆腐坊都被大大小小的媒体采访了一波,这二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摊上热度了,要不,咱们也庆祝一下?

于是两家店同时搞了一次免单活动,之后又同步进行装修。

这一家三代人把店铺交给可靠的人看着,就愉快地出门旅游了。

小胖子发挥得也不错,顺利被政法大学录取,老郑家终于供出一个光荣的大学生,一家人乐得见牙不见眼,酒席摆了三天。

跟杜家母子俩去古城游玩的时候,杜奶奶盯着一个摆摊的中年妇女发愣,脚下都挪不动步了。

“妈,你看啥呢?”

老太太还是盯着那女人,把人家盯得下意识摸摸脸,她恹恹地说:“我看这人……跟芳妞长得有点像。”

杜娴君的母亲是随外家姓的,大名叫陶桂莲,小名芳妞。

老杜听了这句就明白了,愣怔着说:“是有点,也不知道她现在上哪去了。”

钱是身外物,杜奶奶的豆腐坊很能赚钱,三万块很快又赚来了。杜母一直没抓到,想到那笔亏损还是很难受,而杜奶奶最挂心的当然是那块坠子,毕竟那是老头子早年送的,舍不下。

这个儿媳妇吧,怎么说都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人品是不行,可是杜奶奶向来善良,不忍心去想象她是不是在外面出啥事了。

兰疏影默默听着,把手里的草莓蛋筒吃完。

她曾经跟冯七爷借了一个人,追踪调查很有一套,那人就是冯鹿。

顺着她提供的一系列监控,冯鹿早已经跟上了逃亡中的杜母,杜奶奶牵挂的那块玉坠,被他偷出来了,目前正在冯七爷手里,由冯七爷代为保管。

相信那是个安全的地方,这趟旅途结束后杜奶奶就能拿到它了。

至于杜母……

兰疏影平静地看向天际,回忆起冯鹿给她的那张照片。

那张照片在这个位面的现代人看来,或许会觉得有点凄惨:一个被铁链锁住四肢的女人,她腹部高耸,披头散发,目光呆滞,旁边放着大半碗一看就让人没有食欲的糊糊。

这个女人逃离容县之后的遭遇,大概算是杜娴君和韩琳的综合版。

因为身上带着神龟玉,杜母被一股势力查到了,但她被抓到时神龟玉已经被冯鹿偷走,她百口莫辩,落到跟梦境里杜娴君一样的下场……之后那群人仍然没有放过她。

他们把她卖到偏远山区,给人当媳妇。

韩琳就是被买来的媳妇,比她年轻,比她漂亮,而且韩琳出走之后,杜母没能顺利抢走孟晴光,因此她心里扎着一根刺,曾经多次公开奚落韩琳。

现在,她就跟过去的韩琳一样被人残忍地卖掉,而且她并不像韩琳那么走运,能遇到好心的孟家人。

杜母遇到的这家人,穷得叮当响,兄弟俩拿她当共妻,而且都是暴脾气,动不动就把她一顿好打,直到她怀上孩子,待遇才稍微提上来一点。

兰疏影不会把这事告诉杜家母子俩。

她也不会拦着不让人救杜母。

如果对方真的走运能等到出山的那一天,之后她绝不会出手加害,前提是,能等到吗?

351 学霸的反击53

“这个眼神……”兰疏影摩挲着照片边缘,沉思。c

这是一张偷拍来的照片,这个角度,还有镜头边缘的草叶,可见是躲在草里拍的,拍摄者距离被拍者很远他很忌惮那个人。

画面里那个身穿迷彩服的女人,身形不大,却能第一时间抓住观看者的心神。

女人坐在那里用大碗喝水,姿态大开大合,她脸上覆盖着油彩和泥灰,看不出神色,唯独一双眼睛锐利得出奇。画面该是静止的,却给人一种感觉,仿佛只要周围有一丝动静,女人立即就会化作猎豹跃出去,撕碎对手。

冯鹿接道:“她叫樊海艳,不过这名字很久没用了,一般人都叫她2号。”

天火,2号。

姓樊……

“七爷的意思是……”兰疏影直视冯鹿。

如果没有冯七爷的命令,这个年轻人不会带着照片出现在她面前。

她把古墓神龟玉送出去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被调查的准备。

冯鹿当时留在容县当保安,就是为了查清是谁得到神龟玉。六人组的事她处理得还算干净,但没想着瞒过冯七爷。

说到底,还是因为吃准了这个人的人品。

而且冯七爷先前并不了解杜娴君,顶多会觉得她身上有秘密,而不至于怀疑她是冒牌货。

可用,互利,这是他们相处的基础条件。

她杀了六人组老大,也就是天火3号。

而六人组老三,天火5号,那个被收买的“叛徒”也死于她手。

冯七爷把天火2号的资料拿到她面前,意图其实已经非常明显了。

冯鹿从容地说:“七爷一直有收编天火的打算,5号是我们的人,他擅自行动,死得不冤,3号死后顶上去的也是我们的人。”

还真是神通广大,兰疏影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再往上的两个人,无法收买。”冯鹿指着照片说:“但是一个月前2号提前结束训练期,她从原始森林返回,并且主动和我们控制的6号、8号配合,成功暗杀天火1号。理论上,樊海艳现在应该接任1号。”

“理论?”

冯鹿点头:“高层分裂,他们闹了一架,现在……天火已经是七爷的私产了。”说到这里,他龇牙一笑,无比得意。

兰疏影了然。

天火被收编了,那么2号樊海艳,她在冯七爷眼里大概属于“刺头”一类的角色。

还有一个可能性极大的猜测,樊海艳服务于“旧主”,必然会给接下来的收编添不少麻烦。

新朝始立,前朝的忠臣,还是去陪葬比较合理。

冯鹿递过来一份樊海艳的生平经历,特意用签字笔画了个圈,只见家庭关系那里清楚地写着:弟,樊海勐……

也就是祸害了杜娴君的那个黑老大。

兰疏影翻阅一遍,略微沉吟:“你觉得,对她来说,是天火重要,还是弟弟的仇更重要?”

樊海勐不是她亲手解决的,不过往根源上推,跟她确实脱不开关系。其他几个混混都倒霉了,就只剩她这个“神秘人”,所以,樊海艳如果想为弟弟报仇,一定会把她找出来。

冯鹿手里的签字笔转向她,笃定地说:“是你重要。2号已经出发,预计今天下午五点到达容县。”

可见他已经做足了准备工作。

兰疏影点点头。

她毁掉了樊海勐老窝里有关她的所有证据,但樊海勐只是个靠关系耍威风的废物,他能查到杜娴君身上有神龟玉,八成是动用了天火的关系网,那么作为天火2号的樊海艳会找过来也不出奇。

斩草要除根,既然对方主动送上来,她没有理由不迎战。

“你去吗?”

“当然。”

冯七爷给他的命令是灭杀樊海艳。

冯鹿的实力相当于天火3号的水平,单打独斗他赢不了樊海艳。

恰好这是收编天火的重要关头,追杀樊海艳这个任务只能落在他头上,冯鹿迫切需要一个可靠的帮手。

而兰疏影,这个被七爷认定为未来手下的女孩,就是这个帮手。

“合作愉快。”

……

高瘦女人背着一款名牌小包,长靴后跟在火车站通道的地砖上敲出一串攻击性极强的脆响。

她不屑的目光略过通道两旁的土味广告,一双亮得出奇的眼睛里满是战意。

仇恨?不,那东西在心里呢。

小弟从小就只愿意跟她亲近,后来,他们姐弟俩相依为命。日子最苦的时候,小弟只有六岁,他从垃圾堆里翻出一块霉了大半的面包,把好的那部分撕下来喂给高烧的她,自己吃霉变的。

这么一个好孩子,她舍不得他进“天火”受苦。

有她的照拂,容县那些不上台面的鱼虾们都晓得樊海勐这个人不能惹。知道他过得好,她才能放心地去做任务,去训练。

可是小弟死了。

手下寻仇?同归于尽?

樊海艳打心底里不信这个说法。

或者说,她的怒火一定要有一个确切的活人来承受。

杜娴君就是她选定的目标。

“阿姨!”

“阿姨,有人找你!”

樊海艳拧眉看向这个手里抓着纸条的孩子,或许因为他跟记忆里的小弟略有重合,她的态度还算不错,“小朋友,什么事?”

孩子把纸条塞进她手里。

上面只有一行字,那是一个地址。

……

死亡地址。

……

有人在门外走来走去。

有人在窗口向内张望。

浓烈的血腥气不受控制地往外跑,冲了一头一脸,那人蹲在土墙外面直打呕。

他老娘颠着小脚气狠狠地把他拉过来,边戳他脑门边小声骂:“你个傻子,人家生孩子有啥好看的,晦气劲哟!”

那人傻呵呵地咧嘴,指着里面说:“娘,死人,死人了。”

他娘脸色立即就变了,捂着他的嘴赶紧把人拖走。

这家有两个男主人,共享一个买来的妻子,要说她长的呀,在这小山沟里已经算是仙女似的女人了,算算日子,离她生娃应该还有一个多月……

里面始终没有传出新生儿的叫声。

过了一会。

接生妇掩着脸,侧身从台阶下来。

一床满是异味脏污的床单,把失去生命体征的女人裹在里面,她的腹部仍然高高凸起。

她将被抬出村子,抛弃在悬崖下,这条渐渐被血浸透的黄土路还很长,一眼看不见尽头。

352 学霸的反击54(终)

冯鹿这次的任务完成得很漂亮。顶 点

作为冯七爷手下里最出风头的一个,他接下了“天火”,还过来跟兰疏影商量,问她愿不愿意接下“天火1号”,但是被她干脆地拒绝了。

录取通知书早已送到。

杜奶奶的玉坠也取了回来,被老太太贴身戴着,谁都不让碰。

另外,冯七爷彻底病愈,并且明确表现出对兰疏影的看好,这顶保护伞已经稳稳地罩在杜家头上,不必再担心那些歪门邪祟们悄悄出手。

从一个角度来看,她脖子上这半块玉,以及杜奶奶那块玉坠,都已经失去了最大的效用。宝物仍然是宝物,因为冯七爷不再需要神龟玉,它们的附加价值已经去除了。

接下来几年里,兰疏影只想保住杜娴君的学霸人设,做个安安分分的好学生,不想再掺和他那些打打杀杀的事。

她最感兴趣的是药物研发,着重考虑她饲养的那些蛊虫们分别能派上什么用途。

因为早就在自学,从大一开始,她的优异已经逐步引起校方的注意。

大二初,她跟随一位导师学习更深层次的东西,一段时间后,当她的知识储备已经足够,就开始跟对方一起做实验。

她就像一块搁置许久的海绵,贪婪地汲取着这个位面的知识。

从安静听讲的学生,到能插上话的助手,再到跟导师平等地坐下讨论,她花了两年时间。

现在她坐在几位导师中间侃侃而谈。

她说,他们听,一边听一边点头,认真做笔记。

没办法,这个女孩培育出的那些昆虫太奇妙了,那给了他们太多的启发。而在这个领域,他们都还是蹒跚学步的孩童,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女孩推开了这扇门,让他们看见里面五彩斑斓的一角,就此搁在心里,再也抹不掉那抹惊艳。

她是一个天才。

不慕名利、一心埋头做研究的天才。

大学期间,她也曾经去国外的大学进行交流,可惜益处并不大,于是失望地回来了。

对于这个结果,导师们反而有种发自内心的窃喜,这样的宝贝,他们可不舍得让出去。

随着年岁增长,兰疏影开始发愁。

这是一个广大单身群体逃不过的魔咒:催婚。

她用学业繁忙为理由,搪塞过杜奶奶很多次,可是杜奶奶正在衰老,老太太可以不管儿子的二婚问题,孙女的终身大事却让她没办法不操心。

孙女一直很优秀,这一点杜奶奶很清楚。

就算让她去给孙女张罗对象,她也找不出配得上的。

可也不能就这么孤零零一个人啊,万一以后年龄大了,生孩子都有危险,杜奶奶成天唉声叹气,愁白了一圈头发。

兰疏影也是无奈,直到有一天,她在家休假的时候突然接到电话,原来是冯鹿,他正好路过容县,约她喝杯茶。

聊着聊着,兰疏影打量着这个年轻人,突然有了启发。

……

冯鹿浑身不自在地跟着她回去见了家长,送礼,唠嗑,陪老杜喝酒,再应付新一轮盘问,这一系列流程下来,冯鹿感觉自己脸都要笑僵了。

心好累。

这辈子都不想恋爱了。

“我就不该见你这一面。”冯鹿往沙发上一瘫,使劲抹抹脸,心头真是后悔万千。

兰疏影把一管玻璃瓶药剂摆在他面前,笑眯眯地说:“新品,带回去试试?”

冯鹿眼睛一亮,立即一把抓过来,喜笑颜开道:“得嘞!”

外人都说他是七爷的得力干将,其实,那是因为她被藏得太好。

眼前这个年轻姑娘毕业后直接进了七爷最重视的科研所,没用一个月,她就把里面那些恃才傲物的家伙收拾得服服帖帖。

她给过他们太多惊喜,基本上每个月都有新成果。

有这样一名雇员实在是能令每个老板欣慰的事,你会觉得花在她身上的每一笔投资都能看见收益,而且来得飞快。

对于管着“天火”的冯鹿来说,他最感兴趣的当然是能增幅战斗能力的药品,她拿出来的天神系列,从一号到九号,效果层层跃进,今天这瓶应该是十号药剂了。

他得赶紧回去找人测试一下看看。

临走时,冯鹿欣喜难耐,感慨了一句:“这趟真没白来。”

兰疏影摊手,轻轻吐出两个字:“真香。”

“哈?”冯鹿懵了,什么意思?

“没事儿,自己回去查吧,不送你了。”

“啊,噢,对了,七爷问你下个月7号有空吗,他缺个女伴。”

兰疏影想了想,觉得最近应该听过这个时间点。她不太确定地问:“是孟晴光和冯夕然的婚礼?”

冯鹿打了个响指,戏谑地看她一眼,“对啊,哎你别看我,到那天我是要出任务的,没法陪你演戏了!你胆子够的话,找七爷也……你打我干嘛?”

“啧,让你家七爷听见,你还是逃不过这一下。”

冯七爷这些年是出了名的清心寡欲,不沾女色。

哪怕是他生那场病之前,安静还在他身边的时候,都没见过他这样。

这变化,大概是从安静出嫁的那天开始的。

兰疏影还记得那天,安静披一身纯白婚纱,站在韩立飞身边,笑容幸福又释然。

安静跟过冯七爷几年,她说话做事的风格也沾了几分熏染,是最守信用的。既然她说过要等彻底放下的时候才会接受韩立飞,那么她对冯七爷的感情也就到此为止了。

是真的放下了。

冯七爷或许也后悔过,谁知道呢?

还是说说孟晴光的新娘子吧,冯夕然是冯弯弯的妹妹,冯四爷家的女儿。

那年兰疏影跟她还见过一面。

那是在韩家,当时韩老爷子为了帮宝贝外孙治愈心理问题,请来了一位专家,专家身边还带着一个活泼开朗的女学生,恰好就是冯夕然。

少年和少女年纪相近,长久相处下来,冯夕然用她的温暖和真心,消融了孟晴光周围那面无形的墙,两人留学回国后第一时间办了这场婚礼。

照片上,青年拥着冯夕然,动作小心翼翼,目光柔和,仿佛拥着他的整个世界。

353 冯夕然番外

天气很好,上次暴雨过后,这是第五个大晴天。顶 点

冯夕然翻看了今天的日程表,帮丈夫配好今天要穿的西服和领带,然后转进厨房,为爱人烹饪一顿精致美味的早餐。

今天她的情绪不太高。

“晴光,睿睿,该吃早饭了。”

冯夕然把三份相同的早餐依次摆上桌。

时针刚走过七点,父子俩准时从旋转楼梯走下来。

孟晴光松开五岁的儿子,习惯性地把冯夕然拉进怀里,轻吻她的面颊。

儿子对他俩的黏腻早就习以为常了,并不在意大清早被塞了这一嘴狗粮。

冯夕然对丈夫眨眨左眼,俏皮地问:“下午就能见到你那位‘挚友’了,有什么感想?”

孟晴光一愣,明白了妻子心里的小九九,他坦然直视妻子的双眼,柔声询问道:“孟太太今天有空吗?我的挚友托我约你喝杯茶。”

“非常荣幸。”女人缓缓笑开。

冯夕然并不喜欢杜娴君。

任何一个女人,都不希望自己丈夫有一个非常重视的异性朋友。

是的,孟晴光重视她。

冯夕然知道自己不该吃这个醋,因为这两个人的眼神都那么坦荡,他们真的只是朋友,没有任何暧昧。

两人的交流止步于年节时的短信问候,距离上次见面已经有两年了。

根据冯夕然对杜娴君的了解,那个女人是个工作狂,她担任七叔手下一个科研所的所长,这么多年从来没交过一个男朋友,就像天生没开这个窍。

冯夕然想过很多次,如果自己比杜娴君更早认识他,或许那样的话,他的人生里就不会有那个女人参与进来。

可是人生不能重来一遍。

她终归还是错过了孟晴光更青涩的少年时期。

这份遗憾,无论后来他们有过多少甜蜜,都无法补满。

……

兰疏影看了一眼手表。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分钟,孟晴光恰好出现在茶馆门口,身边果然站着冯夕然。

她朝他们挥了挥手。

冯夕然的心思,她多少清楚一点,因为她需要在这座城市停留一天,想到他们两口子住在这里,就约了一次。

夫妻俩点了合口味的茶,冯夕然率先开口,客气地说:“娴君是稀客,一直听说七叔特别看重你,知道你工作忙,我们也不好意思烦你,算算看都有两年没见面了。”

兰疏影抿了口茶,并不在意她话里的坑坑刺刺,淡淡地说:“外公的葬礼,七爷给了几天假,我回去看了看,明天就回所里了。”

杜娴君的外公,就是前些年去餐馆闹过事的张老头,他是寿命到了,无病无灾,自然死亡。

张老头没留多少遗产,就几间屋子和几亩地,弄得三兄弟大打出手。她也只是回去看看,以两家人的“交情”,出钱出力这种事她根本不屑,只要压着那三兄弟,别闹得太落脸面就行了。

孟晴光比以前开朗了太多,谈吐之间透着成熟男人的魅力,提到妻儿就满眼幸福,这是冯夕然的功劳。

三人还聊到了冯弯弯。

冯家那几位爷里,七爷一枝独秀,是冯家的支柱,但在不明真相的普通人眼里,最常露面的一般是冯弯弯她爸。

“大伯去年没了,弯弯姐过得不太顺心。”

冯夕然这话说得比较委婉。

但是在冯家那样的地方,冯弯弯自己实力不够,又失去了唯一的后盾,她的日子到底过得怎么样,这是一个不需要细问的问题。

兰疏影点点头,没再多说。

男主没有跟女主结合,她也保住了杜娴君的玉,过出一段符合杜家人期望的人生,哪怕她现在离开也完全可以,不必再跟冯弯弯计较了,翻不起身的。

傍晚时,孟家保姆领着一个活泼可爱的男孩找到这桌,迎着男孩好奇的大眼睛,兰疏影笑了:“这是睿睿吧,上次我们见得匆忙,听说孩子当时在韩老爷子那里,这还是第一次见到。”

她递过去一份见面礼,孩子很喜欢,很快就一口一句杜姨叫得很亲热。

孟晴光想到她不愿结婚生子,本来想让她跟睿睿结个干亲,以后他们都老了,睿睿也可以尽一份孝心。但他瞥见了妻子眼中没藏住的那点警惕,于是把话咽了回去,自然地聊起别的话题。

“杜叔叔最近身体还硬朗吧?”

“好得很,前阵子在公园救了一个不小心落水的姑娘,他啊,跟那个姑娘的妈妈很聊得来。”兰疏影抿嘴笑了。

老杜孤单了好些年,可算是有了萌发第二春的意思。

这些年里他们早已放弃了寻找杜母,只当她是携款逃跑。

她不要这个家,也不想要安定的日子,母子俩也没什么好说的,看在女人过去在杜家操持家务,还给老杜家生下了一个优秀的女儿,他们放弃了追回那笔被偷的钱,勉强算是跟过去和解。

或许是因为这段婚姻留给他的印象太灰暗,老杜不打算再婚,杜奶奶劝过几次,看他意向坚定就没再提。

杜奶奶跟韩老爷子挺有话题,而韩家跟冯家因为眼前这对夫妻俩,算是有了姻亲关系,兰疏影为冯七爷工作,平时事情很多,她放心不下老人家在容县,距离太远了,照顾不到。

最后是韩老爷子出面邀请,杜奶奶自己也愿意在韩家庄园里养老,就一直住着了。

听出她的意思,夫妻俩都笑开了,睿睿听不明白,也跟着拍手笑。

谈兴正浓,索性就在这家茶馆点了些吃的,晚饭过后,一行人走出来,在路灯下分手。

看着女人坐进出租车,洒然离去,冯夕然终于舒了口气。

“小醋包。”

孟晴光把她的手包在自己手掌里,“孟太太,我们也该回家了。”

“晴光……”冯夕然突然有点忸怩,用额头蹭蹭他的胳膊,“你会不会觉得,我不信任你啊……”

“不会。”孟晴光不假思索地答道。

他一只手牵着心爱的妻子,另一只手牵着他们爱情的结晶,走在晚风里,心头涌起一种万事皆足的感觉。

“我感激她,敬佩她,年少的时候也确实想过独占她。”

冯夕然的呼吸急促了些。

“傻瓜,那是过去的事了,无关爱情。别再担心了好不好?”他握紧了那只手,“你才是我的世界。”

354 摘胆剜心1

芥子舟内一片寂静。

奶糖察觉到她回来,醒了会儿,应了她几句话便又接着睡去了。

红莲则是丝毫都没动。

兰疏影坐了一会,忽然想起,低级世界的时间流速跟这里差别很大,她在那边待了三十多年,放到芥子舟里其实一个月都没到。

这两个家伙一个需要恢复,一个需要进化,这个过程还需要一些时间。换句话说,下个世界她仍然需要孤军奋战。

不过没什么,反正都是低级世界,只当解闷吧,兰疏影把玩着这次收获的功德珠,面无表情地想。

杜娴君的灵魂她没有收,这孩子没做错过什么,是个很干净的灵魂。

她跟杜娴君沟通过,临走之前,用秘法把杜娴君转化成类似守护灵的存在,可保杜家母子俩二十年平安顺遂。

这回可以说是她懒了,也可以说是为了保持人设,总之,她没有选择自己发展势力,而是搭了冯七爷这条顺风船。

冯七爷做事很讲原则,心里装着一杆秤,就拿他收编恶势力的行为来说,说穿了是为了捞好处,要不是有好处谁做啊?

可他同时也为地下世界树立了新的秩序。

要知道,对于恶势力,不怕他们有多恶,而是怕他们乱起来,宁可树立起权威把他们纳入管辖,也不要妄想一次剿灭他们。

所以冯七爷的做法其实有可取性。

兰疏影在那个世界研制的药品分为两大类,一类是内部自用,比如冯鹿钟爱的“天神系列”基因药剂,还有一些高效恢复药品;另一类则是生活药品,可以注册企业去进行大规模制作和销售,等于是造福了老百姓。

综上,她这次获得的功德珠不少,有四十九颗。

从奶糖那里抽调了实时资料库过来,兰疏影纠结一阵,终于选定了一个宿主。

界门打开,她吹了一声口哨,说:“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们都准备好了。”

奶糖:“喵~”

……

这是一个灰蒙蒙的世界,有点像科技末世里被烟霾笼罩的感觉。

兰疏影低头看看自己的红衣,魂体,还没接管宿主的身体。

她若有所思地点了一下地面。

地转天旋,灰雾被撕开一个口子,从她脚底开始,裂口越来越长,这个世界逐渐崩解,很快,它被整个拉进她的识海之内。

循着最后一缕雾气行进,兰疏影听见了前方渺茫的歌声。再近些,辨出一句戏词儿:“……想着你那摘胆剜心处……”

她眉头微蹙。

这句是出自杂剧《宜秋山赵礼让肥》。

从这句的字面意思,用刀子把胆和心剜出来,可以想见其中的痛苦。

雾后面的人影似患了癫痫一般,疯魔了,声音愈发尖利刺耳,带着无尽怨恨之意。

这是在给她下马威么?兰疏影冷冷一笑,“雕虫小技。”

随着她这句话说出,灰雾本是对方的东西,却反过来为她所用,浮现出一条刃鞭,兰疏影抓住一端的柄,连抽十余下,里面的女人连声哀嚎,滚了出来。

一身残破的鲜红嫁衣,心口处凝结着一滩干涸的血,再细看,衣裳里头分明还有个大窟窿。

女人的头发倒垂下来挡住了大半张脸,只是跪坐在那里哀哀直哭,听不出哀痛,绝望愈浓。

兰疏影端详了一会,没有问她你的心在哪,对方刚才已经唱给她听了。

心?该是被人给剜走了吧。

“你想要什么?”她问女人。

女人伸出一只泛青的手,把长发顺到一侧肩膀,隐约听见她叹了口气,边理着头发边说:“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疯子?”

“不算。”兰疏影诚实地答。

这是南明府里的老人们对她的评价。

女人说:“我实在受不了了……不想再被他们剜一次心,也不想掺和他们的事,可是老天爷不放过我,从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喜堂上那一刻,我想要么杀了他们,要么杀了我自己。”

“他们是谁?”

“叶星河,厉雪崖。”

“什么关系?”兰疏影本能地感觉到一丝不对,或许因为她见过太多痴男怨女,眼前这个女人眉眼里抹不掉的恨意,还夹着求而不得的怨。

说到叶星河时,她的情绪很复杂。

而轮到厉雪崖这个名字,就是纯粹的恨,巴不得剥他皮,拆他骨,判他永堕冥狱。

女人不甘不愿地答:“他们是一对。”

“呵呵。”

“天造地设的一对。”

兰疏影挑眉,正要说话,忽然感到有人在推她。

她从识海里出来,眼前处处是红彤彤的,闹闹嚷嚷,推她的是个模样很凌厉的中年妇人,看这穿戴,应该是个得宠的下人。

妇人肃着一张脸说:“少夫人,夫人的话您听进去了吗?”

兰疏影看向她身后巨大的字。

之前女人提到睁开眼发现自己在喜堂上。

看来就是现在。

她在跟人拜堂,可是兰疏影看了一圈,高堂座上只有一位手持佛珠的中年美妇,其余的都是宾客和下人,并没有找到跟她拜堂的新郎官。

中年美妇端坐在上方,手捻佛珠,慈眉善目的模样,却是把眼睛紧闭着,仿佛不问人间疾苦的泥胎塑像。

兰疏影摇了摇头,意思是没听进去。

妇人没有如愿重复所谓夫人的话。

一个男仆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只努力扑腾翅膀的公鸡。

最让兰疏影皱眉的是,公鸡身上还套着一朵艳丽的大红绸花!

这是想让她跟公鸡拜堂???

怪不得那女人要疯。

“少夫人,少爷有急事在身,不在庄内,眼下吉时已到,便请您依从了夫人的话,且委屈一下,把这堂拜了,莫要误了佳期,让亲戚朋友们笑话。”

妇人把红绸塞进她手里,很不客气地对她说。

隔着细珠儿串成的金丝珠帘,兰疏影默默地开了鬼瞳,扫了一圈下来,身体数值最高的竟是堂上那位看似柔弱的中年美妇,对方的数值甚至是第二名的两倍之高。

她也飞快地检查了自己这具身体。

有内息,练过武功。

但只是平平,算是在场宾客们的平均水平。

想到女人最后被剜心的结局,她倒是很想打出去,奈何开局条件不允许。

355 摘胆剜心2

这时,兰疏影脑中传来那个女人的声音,急急地提醒道:“不能拜堂!拖延时间,等刀皇前辈。”

“好。”

兰疏影应了她一句。

真不知道这女人到底是不是诚心想帮忙,说完这句之后就再也没声了,兰疏影只好细心捕捉宾客群中的声音。

她现在需要更多的线索,去判断宿主的身份,还有该如何表现才不会引起怀疑。

之前女人说叶星河和厉雪崖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语中的嘲讽可以说是淋漓尽致。这两个名字都像是男性,结合着女人表现出的情绪……兰疏影直觉这两人的其中一个就是女人的夫婿。

可到底是哪一个呢?

拜堂当天,新郎官有急事不在庄内,把女人自己丢在这里让人嘲笑,他去办的又是什么急事?

如果新郎官成亲那天不能到场,就由公鸡代表他跟新娘子拜堂,这条风俗在很多地方都有,但是这对新娘子来说显然是一件落面子的事。在兰疏影的理解里,应该只有家境十分贫寒、跟男方家庭条件相差极大的女孩子才会接受。

而女人刚才又让她拖延时间等所谓的刀皇前辈。

刀皇,能称皇者,应当是一号大人物了,他来这里为女人撑腰?那就说明女人的身份并不普通。

想法飞转,现实里却只过了极短的时间,众人只看见她停顿了片刻,抚着红绸坚定地说:“我要见他。”

仆妇刚才那段话虽不客气,声音却很小,基本只有靠近到两米内才能听见,一见她不愿意配合,仆妇眼睛顿时睁大了,她很意外,声音明显变大:“请少夫人见谅,少爷他当真是有急事在身,赶不回来!”

这时候大多数宾客们都安静了,一双双眼睛盯着兰疏影的脸,都想看她接下来会是什么反应。

“是什么急事,能急过这场婚礼?”兰疏影没有含糊,立即跟上话头,冷声质问道。

她相信这也是宾客们想知道的问题。

妇人卡壳了一瞬,强笑着说:“少夫人这就难为老奴了,主子的私事儿,老奴又怎会清楚?”

“哦……”兰疏影愉快地代入了角色,拿捏着语气,肃容道:“你既然称我一声少夫人,方才却强令我跟这公鸡拜堂,语中多有威胁,可见并不是真心拿我当主子。我今日站在这儿是为成亲,他人都不在这里,也不肯给我个交代,那还拜什么堂?”

她并不知道新郎官跟宿主之间到底经历过什么,因为之前女人表现得毫无愧色,兰疏影就暂且当作宿主无过,这时候,她咬准了新郎官没告诉她出走的原因,直接把自己摆在被刁难的位置上。

“式微此言差矣!星河待你情真意切,而今他赶赴武阳,是为了救他义兄性命,你既然决意嫁入我归雪山庄,往后就是星河的妻子了,难道就不能体谅他一次吗?”

上方的中年美妇不再捻动佛珠,她睁开双眸,悲悯的目光扫遍全场,彻底让宾客们没了声响。

而后她说了这些话,再看向兰疏影时,看似什么都没做,兰疏影却觉得自己暴露在衣裳外的皮肤如针扎一样发痛。

这疼痛不是幻觉,是真实的触感。

兰疏影意识到这是对方给她的警告。

两人的身体数据差值高达四倍,如果再算上武功境界上的差异,大概就像小溪和大海,没有可比性。

当她久不答话,那针扎的疼痛便愈发强烈。

鬼瞳已经照出了那些肉眼不可察觉的内力,施力均匀,形态很完整,那是一片密密麻麻的针尖,充满恶意,围绕在她周围。

美妇的话也解答了她的一部分疑惑。

宿主的未婚夫就是叶星河归雪山庄的少庄主。

而这个美妇人,她猜测就是前面那个仆妇口中的夫人,叶星河的母亲。

叶星河去了一个叫武阳的地方,去救他义兄。

这义兄,莫非就是厉雪崖?

如果是的话,事情就有意思了。

拜堂当天抛下新娘远走,若真是兄弟情,传出去当是一段佳话,可如果他们俩是以兄弟义气作幌子,实际上却是一对野鸳鸯?

……

少女未露痛色,瘦削的身体稳稳地站在原处,她没有闪躲,但是说话的时候声线略微发颤,足以让宾客们明白她正在遭受着什么。

兰疏影双拳紧握,背脊挺得笔直,她毅然摘下珠帘凤冠,青丝如水般晃了众人的眼。

“婚礼未成,妻子一说还是早了些,晚辈人微言轻,也晓得少庄主身份尊贵,可若您强压着晚辈跟这畜生拜堂,晚辈担心,传扬出去只怕要堕了归雪山庄的名声!”

叶星河对她无情。

但凡他对宿主有一丝情谊,也不会把她推到这个境地。

但凡他对宿主有一丝尊重,归雪山庄的仆妇也不敢那样跟她说话。

兰疏影只是表现出了一个为情所伤的女子应有的姿态。

江湖儿女,骨头比脾气更硬,你归雪山庄欺辱我至此,也休想我还你们尊重。

“放肆!”美妇将佛珠摘下,一巴掌拍在桌上。

桌面没有损伤,佛珠却在顷刻间尽数化为木粉,可见美妇对力量的掌控是何等出色。

可她这次威吓不但没有成功,反而让兰疏影的心里有了底:

婚礼在归雪山庄举行,这是对方的主场优势;

美妇的武功在这里是顶尖的,这是碾压性的实力优势;

下人对宿主式微的态度很不客气,甚至能说是不屑,可是从始至终,归雪山庄这些人并没有动用武力强迫她拜堂,美妇也只是连着震慑了她两次,想让她自己低头服软。

这都说明了宿主身后有靠山。

兰疏影对尚未露面的那位刀皇前辈更好奇了。

说曹操,曹操到。

一串稳健的脚步声传来。

聚集在门厅入口处的宾客们自觉地让出一条两人宽的道来。

来者约莫有五十岁,体格宽阔,模样粗犷,玄衫雪裘,背负厚重金铁刀鞘,鞘中双刀一长一短。他步步走近,周围的空气仿佛将被刀气搅碎,割得众人脸上生疼。

356 摘胆剜心3

“叶庄主,老夫来晚了,自罚三杯!”

刀皇尚未走上前,兰疏影身边那些内力已然被收了回去。

被称为“叶庄主”的美妇对刀皇显然十分重视,她亲自迎了上去,语笑嫣然,玉手轻翻,为他斟满了三杯酒,由那个仆妇用托盘端着。

可是刀皇没领情。

说好的自罚三杯,他却没接叶庄主斟的任何一杯酒,而是自顾自地用右手摄来一个酒坛,拍开封盖,仰头痛饮起来。

间或有美酒顺着他的嘴角淌下,衣襟满溢酒香,可刀皇不管不顾,直将那一坛酒喝完,他打了个响嗝,摔开坛子一抹嘴,瞪眼喝问道:“叶星河他人呢?!”

这一语,如同炸雷,震得满室宾客脚下不稳,放眼望去,厅内唯独有两个人站住了脚。

一个是功力深厚的叶庄主,另一个是被他特意绕过的兰疏影。

被他玩了这么一招,叶庄主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兰疏影早已转过身来,跟众宾客一起安静地看着刀皇喝光这坛酒。

她刚才再次尝试着跟女人沟通,然后接到一段有关于刀皇的回忆,同时,也知道了女人的身份。

宿主没有姓氏,当这个女孩还在襁褓里的时候,被人抛弃在荒郊野外,于日暮时分,被武林三皇之一的药皇路过这里捡了回去,因此取名式微。

从那以后,式微就在药皇谷里长大,跟随药皇学艺。

平静的日子一直到三年前,药皇进雪原后失踪了。

雪原是绝地,即便武林三皇也要在大自然面前退让,他失踪的消息传开,跟死了也没什么两样。

而式微作为药皇唯一的传人,她没有师父的深厚功力和一身绝学,却把他治病救人的本事学了个七七八八,这样一名潜力无限的年轻神医,自然成了各方势力眼里的香饽饽,每天都有外人试图请她出山,苦于进不了这药皇谷。

不知何时起又有传言说,药皇谷中藏着一颗神丹,那是药皇多年心血之大成,此丹服下后,可让人百毒不侵,灾病避让!

式微本来在药皇谷里住着,外有天然毒瘴和药皇布下的毒阵,内有无数机关陷阱和看家兽类。只要她不出谷,世上大概也没有谁能把她抓去。

只可惜,她偏偏被一个“误闯药皇谷”的年轻人迷昏了头,轻易应诺了年轻人,要跟他出去,踏足外面的世界。

这个年轻人,就是今天本该娶她的叶星河。

那一路磨难重重,叶星河对她百般呵护,式微对他也已经情根深种,他把她带回了家。没多久,式微头上就多了归雪山庄准少夫人的头衔,只等今天这场婚礼过后,她就是名正言顺的叶家少夫人。

再说说刀皇。

刀皇与药皇是至交好友,三年前药皇出事后,刀皇曾去找过式微,他问她:可愿依照过去同她师父说定的那门娃娃亲,跟他儿子完婚。

显然,若是她那时候答应了,有刀皇庇护,她的危机自然可以迎刃而解。

然而式微一心扑在藏在谷里的叶星河身上,她婉拒了他。

刀皇前脚刚走,她后脚就跟叶星河跑了。

……

那一别后,这是他俩第一次见面。

刀皇摔了那酒坛,踩着一地渣子走到兰疏影面前,低头审视她片刻,撇嘴嘀咕了一句:“瘦了。”

兰疏影能感觉到心头一股暖流滑过,甚至有想要流泪的冲动。

这种情况八成是因为宿主不听话,想跟她抢占身体的控制权。

“乖一点,我会帮你复仇。或者,我先吃了你,再复仇。”

识海里的式微身边骤然出现了无数道利刃,她很快老实了下来。所以说,很多时候啊,无论人还是鬼,都是贱皮子,不敲打不行。

兰疏影状似愧疚地垂下眸子,吸溜着鼻子唤了一句:“独孤叔叔……”

是的,在式微拒绝嫁给刀皇之子前,一直是叫人家叔叔,从那次之后她心里有愧,觉得对不住师父,也对不住刀皇父子,才改称刀皇前辈。

“式微丫头,你怎么说?”

“这亲,你要是还想成,老夫就在这陪你等那叶星河回来。你要是不想,那就别耽搁了,咱们现在就走!”

刀皇瞥了叶庄主一眼,咧嘴笑着,不见老前辈的庄重,倒是现出几分痞气,像个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天不怕地不怕。跟那些小虾米不同的是,他真能凭本事闯荡天下!

他把刀鞘三两下解出来,砸在地上轰然一声巨响,然后曲起一条腿,大大咧咧地坐在宽大的刀鞘上。

“这么好的闺女,叶星河不稀罕要,我家那傻小子却是喜欢得紧,老药从前还不乐意把她许过来,说是好女不愁嫁,老夫觉得也是这个理啊!”

他感慨着,哈哈大笑起来。

满座宾客皆寂,无人敢应声。

刀皇是老牌前辈,叶庄主则是后起之秀,她一年前领悟了叶家归雪剑法第九式,修得剑意,至今还留了一道痕迹在绝剑壁上,竟然不逊色于剑皇。

剑皇已经垂垂老矣,多年不出世,说不得,叶庄主便是下一位剑皇?

双皇之争,这让他们不敢站队,甚至已经后悔起今天来观这场礼。

还有的人暗暗恨上了始作俑者叶星河,心里怪这年轻后生不知深浅,把药皇弟子弃在这里,还有谁出的馊主意让公鸡代他拜堂,这岂不是把药皇和刀皇的面子全往脚下踩?

现在把刀皇引来了,连累得他们也要受罪!

叶庄主胸口急剧起伏,美眸中已然现出剑影,华服无风自动。

“有这么一座靠山,你是怎么把自己玩得那么惨的?”兰疏影看他们俩半天没动静,估计是在拼气势,于是在心底开了嘲讽,想引式微多说几句话。

式微沉默几秒,突然厉声喝道:“让独孤叔叔千万小心剑皇!不要走白虎岭,别救落水之人!”

兰疏影有点不耐烦:“你直接把记忆交给我不就行了,一下子嗦那么多,什么都不解释,你想让我怎么配合?”

她居高临下观望着整个识海,看见式微愣在利刃中间,可能是斟酌了一会,然后割肉似地把一小段记忆传输过来。

兰疏影刚打开这段记忆,当先看见一点剑芒。

357 摘胆剜心4

有一人破水而出,星芒渐渐扩大,直指她的眉心!

斜下里穿来一柄细窄短刀,将这一剑拨开,刀皇的侧脸闪过,兰疏影的举动根本不受自己控制,她的手捂着急速跳动的心脏后撤几步,却被脚后的碎石绊倒在地。

她知道自己正在代入到式微的视角,亲身体验这段记忆。

但她同时也发现了,刚才从水中刺来的那一剑,看似凶猛,其实杀意都是浮的,对方假装出要杀式微的样子,引得刀皇心乱来救,而真正的杀招是针对刀皇。

刀皇受伤了。

就在他飞扑过来拨开水中刺客,身体还定在空中的时候,一支劲弩从身后疾射而来,穿透了他的腹部。

流出的血不是殷红,而是泛着色泽诡异的血丝,弩箭有毒!

“独孤叔叔!”

“式微,到我身边来!”刀皇抽出第二把厚重长刀,一招劈飞了水中刺客,再与那个使弩的落水者激斗。

兰疏影甚至不需要上帝视角,只凭她待在这具身体里的感受就知道,式微果然不适合战斗。这个女孩或许会是个很好的医者,但是眼下她跟在刀皇身边,明摆着就是个拖后腿的!

此处只有两个刺客。

一个生死未卜,另一个在跟刀皇打斗。

那个使弩者的武艺不算顶尖,但他用在弩箭上的毒药实在厉害,刚过十几个呼吸,刀皇脚下已经开始踉跄,挥刀时明显少了几分力道。

他眼睛周围有一片仿佛被腐蚀了的暗红印痕,眼白几乎渗血,有发盲的前兆,几次挥刀打到空处,几乎是凭着深厚内力和经验在跟人对打,一时间被使弩者拖住。

刀皇之所以没有让式微趁机逃跑,显然也是清楚式微没那个本事独自逃出生天,她要是跟在他身边,倒还可能有一线生机,前提是,他得先压制住这毒,才能爆发那一式绝招。

式微匆忙从随身腰囊里翻出一瓶丹丸:“独孤叔叔,快吃了它,可以解毒!”

刀皇不客气地接过,灌进嘴里,再度挥刀跟那人拼成一团。

眼见刀皇身上的毒性正在减弱,式微还没来得及高兴,突然听见身后一声剑啸,刀皇的脸色顿时变了!

“这老东西……”

他仿佛想通了什么困惑,登时怒不可遏,喷出一口鲜血,长刀染血,刀上的锋芒更利。

这一击,直接斩断了使弩者的兵器,将这人从头到腰直直地劈开!

式微脸上被喷了热血,看得傻住了。

紧跟着,她看见刀光剑影汇集在一处,雪亮的光幕中,两道身影翻飞,渐渐的,刀光弱了下来。

又过十几个回合,里面分出了胜负。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倒提着长剑走了出来,而刀皇心口被扎了个血洞,之前那一弩被拔去,两处伤口如同血泉。

他躺在地上,半个身体浸在河水里,脸色灰败,抱歉地看向式微,好像在说:对不住你,不能送你回家了。

刀皇脖子一歪,临终前还瞪着老对头剑皇,死不瞑目。

……

兰疏影舒了口气。

她看明白了。

也就是说,式微本该在这一天被刀皇带走,可是在白虎岭一带遇到一个落水者,刀皇应该是去救了,然后差点被人弄瞎眼睛。

这是第一次削弱。

紧跟着,水里跳出一个刺客状似要杀了式微,刀皇来救,又被之前的落水者从身后给了他一弩,毒素入体。

这是第二次削弱。

再而,当他杀死了落水者,剑皇到了。

同是三皇,刀皇比剑皇年轻,功力可能本来就逊色一点,加上前面的两次削弱,而且他还要顾着旁边的式微,这一败是必然的。

这一切的策划者不知道是谁,眼下该思考的是怎么度过这一关。

来归雪山庄是刀皇本人的决定,而且他人已经在这里了,那么她需要做的就是说服刀皇换一条路线,避开白虎岭,最好藏入人群。

这样,对方布置的两枚棋子也就废了,而且正好能错开后面赶到的剑皇。

事不宜迟,不能再拖了。

兰疏影弯下身子,从刀皇的鞘里抽出那柄短刀,干脆利落的几下裂帛声她把厚重繁琐的嫁衣割断了一截下摆。

铃铛绣线落了一地,红艳艳的一团掷在旁边,身上就轻巧多了,薄如蝉翼的内裙底下露出一双精致的厚底绣花鞋。

她试着动了动,发现这鞋子还不错,触感松软又做工结实,很适合跑路的时候穿。

宾客,下人,以及正在对峙的刀皇和叶庄主,都被她这举动弄愣了。

“独孤叔叔,叶星河欺骗我在先,抛弃我在后,这桩婚事我不要了,往后桥归桥,路归路,我式微宁可漂泊一生,图个逍遥自在,绝不做叶家媳妇!”

众人隐约明白了一丝,自来有割袍断义的说法,这位药皇弟子一动手就落了这一大圈红裳,跟叶家决裂的心思很坚定啊。

还是刀皇更了解她,哈哈大笑着说:“好丫头,干得不错,摘了这碍事的枷锁,叔叔今天带你回家!”

“多谢独孤叔叔!”

“刀皇前辈,我敬你一声前辈,你也莫忘了,这里是归雪山庄,你要带走的这位,她是我儿星河的新妇!”叶庄主挡在前方,怒道。

刀皇不客气地反驳她:“新郎官都不在这儿,新什么妇?要想强逼我侄女嫁人,先问过老夫这把刀!”

“刀皇前辈是要以力压人不成?!”

“错了错了,老夫今日不但要以力压人,我还挟恩图报咧!来来来,昔时受过老药恩义的诸位只管站出来,有老夫在前头顶着,你们往日里说得那样好听,什么救命之恩当以命报?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就挺合适!”

兰疏影暗暗为他叫好。

这话看似蛮横,其实说得很在理。

式微的师父药皇慈心圣手,他虽然不常出谷,可是每回出去都能结些善缘,江湖人最重脸面和名声,获救的时候一个个都把胸膛拍得梆梆响,现如今药皇不在,恩情该落到式微身上了。

今天她有需要,就看这些所谓的正人君子敢不敢站出来。

358 摘胆剜心5

两匹白马从归雪山庄正门疾奔出去,一左一右,正载着刀皇和兰疏影二人。

刀皇咧开大嘴,笑得有点古怪,他用带些炫耀的口吻问了一句:“式微啊,你看我这马儿如何?”

兰疏影看不出这马有多好,也挑不出它不好,只能说是平平,比不上草原的头马,于是语气和表情非常真挚地夸了几句,她这身体年纪还轻,点评起来却头头是道,逗得刀皇哈哈大笑。

紧跟着,刀皇直说这两匹马都是他家老大挑的,千挑万选,就想着让她用着舒坦。

这话真让兰疏影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

因为,从跟刀皇有关的记忆来看,那是式微留下的坑。

刀皇跟药皇本来是有一门娃娃亲的,奈何药皇的妻子和女儿都让仇家给杀了,药皇也绝了续弦的念头,结果没过两年,他捡了个女婴,就是式微。

至此,刀皇的心思又活泛起来:嘿,女徒弟,那不相当于半个女儿吗?得,老夫的儿媳妇有了!

式微年岁渐长,她的模样越来越精致,人也显得机灵可爱,刀皇越看越喜欢,死缠烂打着非让药皇把式微许给他们家,逢年过节,刀皇还要带着他家长子来药皇谷拜会。

这父子俩诚心诚意,最后总算让药皇松了口。

药皇去征询了式微的意思,见她不排斥,这才跟刀皇口头上订了这门亲事。

所以说,要不是式微悔婚,独孤家的长子才该是她的郎君。

不管合不合适,至少今天这事儿能看出来,刀皇父子俩都是爽朗大气的人。

不然要是换成有些人小肚鸡肠的性子,她悔了这门婚事,人家别说冒着风险来归雪山庄救她,到时候不落井下石都算是好的。

毕竟,现在的式微可是一块香饽饽,她是药皇谷唯一的后人,这身医术暂且不提,能否找到传说中那枚神丹,关键可就在她身上。

刚才那段记忆里,剑皇不顾老前辈的体面,跟两名毒士合作取走刀皇的性命,在那之后式微一定是落到了他的手里,而且八成就是为了那枚神丹。

想通了这些关键,骏马飞驰时,兰疏影再度跟式微沟通,向她索要完整的记忆,可是这个女人依然在推脱,或者就装死!

兰疏影叹了口气。

她能明白式微的想法。

式微曾说她不想再被剜一次心,说明之前已经剜过一次了,**凡胎,没了心怎么活?她必然是死过的,而且式微能化为怨鬼,那就应该死过不止一次,否则很难形成那么深的怨恨。

她能形成属于自己的域,这样的怨鬼,放到灵异位面里至少是鬼王的级别。

到这一步,就很容易推测出她的经历了。

式微复生过,她想报仇,想逃离第一世被剜心的命运,她尝试过,但是失败了。

死后再度还魂,回到举办婚礼的那一天,这时候的式微怂了,不敢再往前走,那股愿力被奶糖捕捉到,记录在册,这才引来了她。

可是式微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这个女人感受了作为怨鬼时的力量,她有点飘,没准觉得如果能让她把力量带到身体里去,重活一遍,一定能完成夙愿。也可以理解为她不信任兰疏影,更想亲力亲为。

当然了,兰疏影敢保证的是,就算式微战胜了她自己的怯懦,也不能在肉身里施展属于鬼的技巧,原因很简单,级别不够,越不过位面规则。

又想让人代劳,又信不过别人。

怯懦且自以为是。

可悲。

“式微,你之前问我,觉不觉得你是个疯子,我说不算。”

“……”

“那你觉得,我像个好人吗?”

“……”

式微对她的两次主动搭话都保持沉默。

第一次是不想答。

第二次,是答不了。

识海中,先前包围着式微的诸多利刃此刻全部化为藤蔓的形态,一根根尖刺扎进式微的魂体。

那是极致的痛楚,直接作用于灵魂,没有任何止痛的办法。

她只能拼命尖啸,假装这样能少痛一点。

“给过你几次机会了……”兰疏影幽幽地看着她。

式微的魂体渐渐稀薄,一段又一段记忆流被尖刺抽离出去,再顺着藤蔓流进识海深处。

“告诉我你的心愿,然后乖乖在这里看着就好。我很守职业道德的,只要契约落成,我允许你看到最后。”

前提是她别再闹什么幺蛾子。

否则就算是式微的单方面毁约,她可以直接吃掉这个不听话的家伙。

不为饱腹,只图个清静。

……

式微的心愿跟她猜的差不多。

不救厉雪崖。

不想被剜心。

另外,如果可以的话,式微希望她能找到药皇,活就救人出来,要是人死了,那就把他的尸骨带出雪原,回到药皇谷安息。

最后这条难度很大,式微自己也清楚,她甚至并不抱期望,所以这条没记在契约上,并不强制。

……

经历过两世的式微很明白地告诉兰疏影:

叶星河和厉雪崖名义上是结义兄弟,她也不知道他们俩是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这次,叶星河去武阳救人,是因为厉雪崖守城的时候被毒箭击中,现在估计正半死不活。

如果她像第一世那样落在剑皇手里,再过几天,就要被剑皇提到武阳城去救厉雪崖了。

“嗯,”兰疏影淡淡地说,“你的药能救人,我更擅长杀人,就算我想救他,也得花些时间吃透你的记忆再说。”

“不!绝对不能救他,我要他死!”

式微一提起厉雪崖,激动得都快忘了刚才的痛苦,立即大呼小叫起来,然后直接被一道藤蔓堵了嘴。

“知道了,消停会,你太吵了。”

……

“独孤叔叔,我们接下来要往哪边走?”

兰疏影边御马边问。

他们现在是沿着宽阔的大路跑,按照式微的记忆,最多十分钟后就会遇到一个岔路口,左边是去白虎岭的陆路,右边是通向码头。

刀皇不假思索地答:“去白虎岭!”

他晓得式微不懂江湖上这些门道,放慢马速侃侃而谈起来,却不知道,在这里每耽搁一分钟,都是离死亡更近一步。

359 摘胆剜心6(万赏加更)

从他的叙述里,兰疏影对这个位面多了些了解。c

就拿刚才的归雪山庄来说。

叶家从水路发家,自北到南这条长河之上共有18个水寨,叶家就是它们背后的主人。

水路上每天都有无数的商人和货物来来往往,光是过路费就是一笔不菲的数字。

叶家过去还做盐铁买卖,后来主动交给官府,博了个好名声,实际上是名利双收的事有官府做后盾,过往商贩要想顺利往返,那就只能任由水寨刮取收益。

所以说,得罪了叶家这个水上霸主,如果刀皇独自从码头离开,以他的武功和名气,倒是真没有谁敢拦他的路,可要是再加上一个式微,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劫走新娘是照着人家左脸打了一巴掌,还想带人从叶家的水路经过,那就是还想往人家右脸来一下,这事儿不占理。而且叶庄主刚才迫于群侠的压力,也拗不过他的坚持,让了刀皇一次,要是再多一次的话,她必然会发疯。

这就只能走白虎岭了。

兰疏影很乐意听式微的建议:绕过白虎岭,不救落水者。可是码头不通,他们也不能给马装上翅膀从天上走。

既然这样,她得想个办法,到时一照面直接解决掉两个刺客,他俩就在剑皇到来之前离开,这样也能避免刀皇身死。

算算时间,距离落水者出来演戏还有一个时辰。

她在身上翻找一通,式微的腰囊里装满各式药瓶,袖子里也有特制兜袋,用来放防身药粉。

可是药瓶里多是救人的药,药粉的威力又不够。

怎么,难道要用痒痒粉这种玩意去跟刺客拼?

“找什么呢?”刀皇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兰疏影面露羞恼,不好意思地说:“我,我肚子不太舒服,想……配点药丸吃吃……”

要是普通的身体不适,不至于露出这样小女儿姿态,刀皇活到这把岁数,家里有妻有女,他脑子一转就明白了过来:这妮子,她是快来癸水了。

可是眼下还在路上,谁知道归雪山庄会不会给他们找麻烦,这事可不太好解决啊……

刀皇突然眼睛一亮,有了,他指着前方提议道:“式微丫头,我记得那边有个小镇,里头有医馆,你医术好,不妨去那里配点药材,省得咱们自己去山上找了。”

正中下怀,兰疏影自然是看见了小镇的屋顶才这样说。

因为她看那个镇子的规模,判断镇上应该有医馆。

马儿拐进小镇,她问清医馆的位置,奔去,飞快地选了一批药。

正好今天没病人,坐堂大夫和两个伙计都闲着,伙计们手脚很麻利,按她的要求把药材进行了第一步粗处理。

另外,他们看她买得多,还搭送了一个竹篓,方便她把那些大大小小的药包都带走。

兰疏影点清了药,又买了些麻布,万一受伤了可以拿来包扎。另外,刀皇被误导,以为她快来月经了,在这里不好置办月信帕子,有这东西在,他也不至于怀疑。

她把竹篓用绳子固定在马背上,忍着路上的颠簸开始配制。

走到那个岔路口的时候,她袖子里已经多了两包毒粉。

再跟刀皇借了水囊过来,另调制了一瓶毒液和一瓶麻药,以此为基础,兰疏影拆散银针囊,分别做了10根毒针、10根麻痹针。

当然,借口摆在那儿,做戏要全套。

止疼的药丸她也用蜜搓了几颗,仰头服下一颗,不大的药丸带着股不冲人的药香,还有隐约的蜂蜜甘甜,就当糖丸似的,品了品,咽进肚子里去。

兰疏影做完这一系列事,再抬头看刀皇,发现对方的笑容早已消失了,老前辈微拧着眉头盯着她,那表情很复杂。

“独孤叔叔……”

“你以前是不碰毒药的。”刀皇沉声说。

兰疏影差点就以为自己暴露了,可是她再想想,医毒不分家,她不认为这会是他怀疑自己的理由。

更可能的是……

“唉……这趟出来,实在是委屈你了。”

果然。

在刀皇这种直肠子的人看来,自己认定的小天使,永远都是洁白无瑕小天使。

看她做毒药的动作那么熟练,侧面反映出式微出谷后到底遇到过多少危险,硬是把一朵小白花逼成了黑心莲!

造孽啊!

“咳,独孤叔叔,我先前被叶星河蒙蔽,许多事情都看得不甚清楚,而今恍然大悟,才发觉,那归雪山庄上下居然没一个好人!”

刀皇很满意这个说法,捋着胡须,在马背上摇头晃脑:“嗯哼……你能想明白这点,老夫很欣慰。”

兰疏影继续说道:“叶庄主武艺不凡,性情十分高傲,今天她被独孤叔叔扫了面子,婚事也成了一场笑话,她是吃不起这个亏的,一定会找人阻截我们。我功夫不到家,生怕拖累叔叔,所以做点东西防身,也请叔叔这一路务必小心自个儿,否则式微实在……”

“你这丫头想得太多!难不成我还护不住你一个小姑娘吗?”

“不,不是这个意思……独孤叔叔,我在归雪山庄时偶然得知了一件事,现在想想,实在没法不担心……”兰疏影缩了缩脑袋,向左右看了一圈,做足了胆小的模样才吞吞吐吐道,“叶庄主跟剑皇关系不浅。”

刀皇一愣,脸色严肃起来。

“你这么一说……我来的路上好像看见几个神剑宫服饰的人,那老东西要是也来观礼,还真是给足她面子了啊……”他很是不忿。

兰疏影:“……”

她真的很想问一句,这是面子的事吗?

“独孤叔叔跟剑皇如果打起来……”

刀皇抓抓头:“哈,那我还真不一定能打过他。”

“万一,剑皇到达归雪山庄后,受叶庄主委托来追我们……”兰疏影继续忧愁。

刀皇答得很干脆:“那就跑呗。”

有这句话,兰疏影放心了一半。

不怕猪队友,就怕队友心里没数。

她真怕刀皇是个恋战的,到时候剑皇还没跳出来,他一兴奋,拔出刀就回头去找人家,那乐子可就大了。

然而,事实证明,她还是高兴得太早了。

360 摘胆剜心7

“为什么不早点离开?”式微在识海里仰头问她。

此时的式微已经把那头乱发顺到身后,显得干净利索了许多,这也是兰疏影首次认识到这具肉身究竟是什么模样。

素面朝天,要说倾国倾城或许有点过了,但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倾倒一众江湖侠客丝毫不是问题。

式微振振有词道:“你出庄的时候比我那会儿更早,如果立即赶去白虎岭,绕开那两人和剑皇,或许已经安全了!”

兰疏影听了也不恼,只是微有嘲讽地一笑:“那你第二世为什么还会被抓?”

一针见血。

“我……”式微被噎住了。

兰疏影已经抽了她两辈子加起来的大部分记忆,的确,有了第一次的教训,式微重活一遍也是站在喜堂上,她毫不犹豫地就跟着刀皇走了。

然而,白虎岭渡河之际,落水者出现,刀皇执意要救那个人。

式微提醒得及时,没让他中招,刀皇杀了假装落水的那个刺客,另一个却潜入河底逃走了。他们俩在水边没遇到剑皇,可是随后那一路上坎坷不断。

仅仅过了三天,剑皇在必经之路上拦住他们,双皇打成一团,便有归雪山庄的人出现,趁乱把式微劫走并关押在山庄底下的黑牢里,让她受尽折磨。

那是第二世的悲剧之始。

……

说到底,这是刀皇和剑皇的发展方向不同所造成的必然结果。

刀皇更重视个人修行,他的刀法只传给儿女,再强也只是强一家;

而剑皇,资历摆在那里,他成名后开设神剑宫,广收门徒,神剑宫在各地都有分部,声势浩大。

刀皇带式微回药皇谷的那一路,必然会承担神剑宫和归雪山庄两大势力明里暗里的围追堵截。

白虎岭刺客只是拖延他们时间的第一步棋,更难的还在后面,当这两个组织正式联手之后,他们的麻烦只会越来越多。

兰疏影现在武功还不能独当一面,她不想当拖油瓶。

毒粉和银针是她当前能为自己准备的最佳武器。

再往后,她会看情况决定,要不要跟刀皇分开走。

……

两骑白马很快停在白虎岭的那条河边,河面不宽,只有二十米。

但是过了河之后还用得着这两匹马,所以不能用轻功过去,还需要船。

刀皇先行跳下马,去解河边的一条粗壮船绳。

兰疏影立即跟了上去。

她捏紧了银针,毒粉包拿在另一只手里。

来了。

鬼瞳扫视着这片平静的水面。

她清楚地看见水下有个人正在接近这里,带起水面的一片涟漪。

刀皇可能没有注意到,也或许他看见了,但只以为那是风吹的,而不会想到归雪山庄会这么快就派人在前方等着。

但是只要想想,这一片都是人家的地盘,如果真想调人拦截的话,其实只需要一只飞得够快的传讯禽类。

“救命……呃,救命啊……”

浮夸的演技。

那人选了一个很巧妙的位置才露头,有气无力地拍打着水面。

这个位置有一定的遮挡,让他的出现不显得太过突兀,他时不时灌自己一口河水,让冷眼看着的兰疏影很想给他发个敬业奖。

刀皇上钩了,他放下拉船的绳子,举目朝声源处看去。

“丫头,我去……”

“且慢,独孤叔叔,这人我见过的,他是归雪山庄的人。”兰疏影打断了他的话,“叶家养的人没有一个不通水性的,这是他们的陷阱!”

刀皇皱眉,“那,我们直接走吧。”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也不是逢难必救的人。

他解开船,示意兰疏影上去,而那两匹白马很通人性,不用他赶,吆喝一声就敢往上踩,跟寻常的马果然不太一样。

“不忙,叔叔……”兰疏影小声在他耳边念叨几句,然后把毒粉和银针分了他一些。

刀皇接了,朝那边喝了一句:“你且撑住了,我这就来救你上来!”

他足尖在水面点到第三下,眼看着就要抓到落水者的肩膀时,手中突然多了一根银针,嗖,那一针甩出去,稳稳地扎在落水者的小臂上!

落水者根本没想到向来刚正的刀皇居然会做出这种事,迟钝地把针拔下来,一看,那片皮肤正在飞快地泛起青黑,这下顾不得做戏了,一头扎进水底,借此避开即将到来的攻势。

刀皇原本还怕误伤了无辜的人,要不是兰疏影告诉他这毒有解药,他也不会这样试探,现在一看到这人深谙水性的模样,就知道自己是真被骗了,怒气冲冲地回头。

这时兰疏影已经带着两匹马坐上了船,举起竿朝岸边使劲一磕,船就顺着水往刀皇那边窜了一段。

刀皇跃上船,朝着船来时的方向连拍十几掌,水柱如龙,借着这一股股力道,船迅速向对岸行去,转眼间离对岸只有几米。

“这龟孙儿,不知道躲哪去了!”

刀皇瞪大眼在水面看来看去,可就是没搜出那个刺客躲在哪。

兰疏影倒是看见了,她还看见两个刺客在水下会合了。

但她没有提醒刀皇,而是悄然拨开瓶口,借着衣袖的遮挡往水里倒入麻药和毒液。

水流固然会使药物分散,药效降低,然而刺客的使命就是拖住他们直到剑皇赶来,所以这两个家伙一定会凑近,那么药就会顺着口鼻进去……

船靠岸了。

两个刺客终于等不及了,破水而出,朝他们扑上来。

刀皇回身劈出一刀,继而,两根银针同时从兰疏影的嫁衣袖子里飞出,与记忆中的片段仿佛是一个轮回的重现,只是变了角色。

当刺客专注向后躲闪刀芒的时候,针尖已经戳破了皮肤。

两条杂鱼跌回水里,这次他们的手脚不如之前灵活了,笨拙地拍打水面,这才是本色出演落水者,再过几分钟毒素全面爆发,他们就会失去行动能力,溺死在水里。

兰疏影抓起船上的钩子,把其中一人手臂上的弩撸下来,上面有三根弩箭,箭头都用防水的铁壳包住了。

“独孤叔叔,我们快走吧。”

算算时间,离剑皇现身应该还有半个多时辰,兰疏影催促道。

谁知道刀皇攥着他的刀柄,神色恍惚,仿佛入定一般,根本听不进去她在说什么。

361 摘胆剜心8

要糟……

天知道他到底从那一刀里感悟到了什么。

兰疏影只知道,再让刀皇这么发呆下去,又是一出悲剧。

她尝试拽他,拖他,晃他,甚至差点动手揍他。

可是这些都没用,他就像脚下生了根,长在这里似的。

入定时的刀皇并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他体表覆盖着一层内力,别说是动手打他,就连锐利的银针都刺不进去,麻晕他的计划也失败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兰疏影初时心急如焚,后来反而坦然了,她把竹篓摆在地上,药材一一取出,处理,配药。

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刀皇醒了。

刀芒并着滔天的战意升腾而起,他的眼睛前所未有的亮,紧抓着刀柄向四面看了一圈。

兰疏影的药物配置已经进入尾声,成品纷纷收了起来,地上还有些残余材料被这股劲风冲得四散而跑。

可她顾不上这个。

因为,刀皇说了一句话:

“最后一刀,最后一刀,我终于想通了!老匹夫,我知道你在这,可敢出来与我一战!”

兰疏影:“……”

随着刀皇这句邀战,剑啸声起,白发老者从树上飘然落下,傲然应道:“有何不敢?”

“独孤叔叔,受伤的时候两个一并服下!”兰疏影选出两个用绣线系在一起的药瓶,掷向刀皇。

经历过刚才的打击,她根本不奢望银针能穿过剑皇的防御层。

不能减益剑皇,那就给刀皇送福利吧。

那两瓶,分别是疗伤药,还有能在短期内激发潜能的毒素。

刀皇行事磊落,她怕他会在剑皇手下吃亏,所以故意只说是疗伤药,如今两人都是全盛状态,就算实在打不赢剑皇,他磕完药还是能跑掉的。

而现在,她得先走一步了。

兰疏影背起竹篓,用式微并不富裕的内力催动起轻功,很快逃离了这片刀光剑影的战场。

两人都知道她的逃跑,只是谁也顾不上追她,刀剑再度在空中相撞,火花四溢。

战况更加焦灼。

……

兰疏影没有带上刀皇父子俩准备的白马,她不想留下痕迹让归雪山庄找过来。

过了白虎岭那条河以后向北,那里是一片山脉,这将是她未来几天甚至数十天的躲避场所,食物也很丰富。

式微很不理解她的决定。

在式微看来,实力不济还主动离开刀皇的庇护,躲进这么危险的山里,实在太不理智了。

兰疏影被她念得心烦,直接怼了一句:“你以为我是你?”

世界清静了。

……

从战斗能力看,无疑她会拖了刀皇的后腿。

可是别忘了他们需要做的是什么,逃生!

眼下神剑宫还没加入进来,归雪山庄被这场失败的婚礼拖住,叶庄主无法动身,只是就近派了两条杂鱼来拖延时间,这是她逃离的最佳机会。

为什么只说她,而不是她和刀皇?

那是因为刀皇为人太磊落了,这是优点,也是劫数。

举个例子,她刚才趁刀皇入定的时候,制作了简易版的易容药粉,她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易容成别人,刀皇肯吗?

不可能的。

他宁可一路打回去,战到双刀断裂,血枯力竭,都不可能低头服一次软。

这种情况下,其实她跟刀皇同行才最危险,如同暗夜明灯,直接告诉了神剑宫和归雪山庄:老子就在这儿,要来的赶紧!

同时,她主动离开刀皇,对于刀皇来说也是最合适的。

在没有利益关系的情况下,很少有江湖人敢去挡三皇的路。

式微的价值高到能引出剑皇,其他人自然也是拿她当香饽饽。

先前有势力庞大的归雪山庄挡着,一众江湖人选择了退让。

现在她跟归雪山庄已经彻底决裂,刀皇武功高强却势单力薄,越往后,会有越多江湖人被煽动着围困他们,他们会渐渐走进死胡同。

兰疏影在山里飞奔了大半个时辰,遇到一汪泉水。

她正好口渴了,折了一片叶子刚想去舀水,忽然看见山泉不远处坐着一位灰衣老妪。

老妪的年纪很大了,干瘦得很,衣裳十分破旧,显然家境不好,鬼瞳反馈的数据处处亮着红灯,说明她命不久矣。此刻,她的呼吸浅到几乎消失,松垮的眼皮耷拉着,不知道是睡是醒。

兰疏影盯着她看了一小会,直到被对方腹中的声响惊醒。

老妪眼皮无力地颤了两下,没睁眼。

兰疏影把树叶折成杯状,接了点泉水过去,“阿婆,喝点水吗?”

对方轻晃着脑袋,含糊地喊出一个名字,依稀能辨认出她喊的应该是“虎子”。

“饿……”

老妪的嘴唇很干,短短几个字符让它不堪重负,沟壑里满上一层新鲜的血。

这让兰疏影有点为难,她身上并没有带干粮,灵机一动,她翻翻药包,给老妪喂了一片参。

老妪下意识开始咀嚼。

连着几片参嚼完了,她仿佛恢复了神智,跟之前相比,这种变化几乎可以说是回光返照。

“姑娘,你看见我家虎子了吗?”

“没,我刚到这里,只看见你一个人。”

“喔……没看见好……那他肯定到家了。”老妪眼眶里滚下来两大颗浑浊的眼泪,她动动胳膊想抬手抹掉,可能觉得没意思,最后叹了口气,认命似的把头扬了扬,靠在树上,找了个舒坦点的姿势。

喝了几口泉水,老妪发了谈兴,陆续说了很多。

要说她是想聊天,其实不然,更像是自言自语,说些乡里乡亲的杂事,何时借了哪家的米,何时又借了谁家的面。

兰疏影听了几句,渐渐品出味来了。

这老妪应该是被遗弃的。

听起来残酷,可是当人吃不起饭的时候,卖儿卖女,易子而食,这样的事还少吗?

要是某家的老人已经老到干不动活了,“深明大义”些的,主动让儿孙把自己背进山去,选个地方搁下,儿孙则自顾自地回家。过不多久,老人就饿死在山里了。

这事的意义在于省了一笔口粮。

几十年来给家里奉献够了,到最后,把活命的机会让给孩子,这一辈子糊里糊涂也就过完了。

“姑娘,你能帮我个忙吗?”老妪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那一瞬间爆发的期许和渴望,就像死刑犯面对最后一顿美餐。

362 摘胆剜心9

老妪吃力地把手探向身后,手指勾着一块泛黄的布料,因为手上没劲,她没拽动,用眼神示意兰疏影帮她一把。

兰疏影将那东西拽出来,发现是一小包晒干的薯类,切成片之后晒出来的,数量只有六七片,干皱发黄,有的还发黑,看着不怎么让人有食欲,但老妪明显咽了口唾沫。

她很饿,却留着这几片山薯干,固执地不肯吃。

“往西边走,山那边有个黄家村……我儿子家住村口,门前有枣树,很好认的,求你把这些带给她们,别让我儿子看见……”老妪底气不足地哀求说,“我,我没什么可给你的,到了阎王爷面前一定给姑娘你多说好话,下辈子投胎转世,我晨昏供奉,报答姑娘的恩情……”

兰疏影没问她为什么自己不吃。

八成是这家有人给她留了口粮,老人没舍得碰,可是特意说明别让她儿子看见,这就有意思了。

“家里没粮了?”

老妪愣了一下,沉重地答说:“没了……都让土匪抢去了。”

“官府不管吗?”

“管?管不了……北方蛮族快打过来了,他们连自己都操心不过来,哪还有人护着我们这群穷光蛋……”

兰疏影恍然,又皱起眉,见老妪态度坚定,她最后点了点头,接过那个小布包,说:“我在这山里迷路了,正好不知道怎么走,恩情这话不必多说,烦请您给指个路,我这就去。”

老妪大喜,一口气没喘上来,剧烈地咳嗽了一阵才跟她说清楚方位。

说完这些,老妪心里最后一件事也算有了结果。

她死了。

……

兰疏影把尸体背到附近的一个天然山洞里,用草木掩住洞口,运起轻功,向黄家村掠去。

她从山泉出发,先要攀到一处山顶,再下山去另一面的黄家村。

下山的路崎岖不好走,当她能够看见黄家村的房屋时,已经是日暮时分了。

兰疏影不知道刀皇和剑皇那场比拼现在是什么情况,现在她如果能越过黄家村,就算是彻底脱离了白虎岭,逃生的第一步就成功了。

可是她身上这一袭嫁衣太扎眼,村子里这会儿还有人走动,她就暂且躲在林子里,借着高大的树冠隐藏住自己,掏出路上采的几枚野果安静地吃起来。

村里几乎没有炊烟,因为刚被山贼光顾过,余粮恐怕不多。

就算有的人家里还有粮,大概也不敢嚣张地烧火做饭。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一道黑影从林子里飘出来,十几步一跃,最终停在老妪口中那棵枣树底下。

古代农村很多地方都有夜不闭户的风俗,说实话,刚被土匪扫过一遍的村子也实在没什么可偷的,兰疏影直接从正门走进去。

这家没燃蜡烛,有间房里烧了一堆火,大大小小三个孩子在角落里打地铺,睡得正熟。

夫妻俩坐在火旁。

“家里实在没有能吃的了,再这么下去,只能让他们把大丫二丫带走了……”满脸横肉的男人说。

女人垂着头不吭气,动作僵硬地添了根柴,没注意把火挑高了,险些烧到自己衣裳。

男人拽住她没好气地骂:“你脑子坏了?想把咱家房子点了?”

“房子……要什么房子,你娘让你送山里去了,明天又要卖女儿,再往后,你就该把我也卖给青楼了,只要能让你自己填饱肚子,你哪会管我们的死活?”女人终于抬起眼,麻木的脸上泛起嘲笑,紧跟着,她被男人扇了一巴掌。

血顺着嘴角往外冒,她下意识护住肚子。

女人吐出一颗带血的牙,依旧冷笑,她打不过他,这事没有悬念,可是作为一个母亲,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这个男人卖掉她辛苦生下的女儿。

孩子们醒了,她们对这一幕似乎已经习惯了,麻木,沉默,像黄泉小鬼一般慢慢爬到女人周围,用微弱的力量护着她。

没有一个人说话。

连火光都是压抑的。

兰疏影看了一会,直到最小的女孩发现了她。

“你,你是人是鬼?”男人惊了一下。

不怪他这么问。

明明灭灭的火光里,少女身穿红嫁衣,洗净了妆容的一张脸在暗处看起来几乎是惨白的,她就这样没有表情地盯着这里,一双眼睛幽深得让人心里发毛。

少女开口了,“你母亲托我来找你。”

男人豁地站起来,表情变幻一阵,牙齿发出碰撞的声音,“她,她还活着?”

兰疏影盯着他,勾起红唇,欣赏他的恐惧。

“你想她活,她就能活。你想她死……她会回来带你一起走。”

几个孩子紧紧依偎在母亲身边。

她说的内容让人毛骨悚然,但是这几个人的眼神并不像在看一个不速之客,尤其是最小的女孩,仿佛在看一位英雄。

兰疏影明白了。

男人在恐惧中被逼出了暴虐,他操起木棍朝她当头打来!

兰疏影避开那一棍,顺手往火里撒了一把粉末,示意女人带着孩子退远点,女人乖巧地照做。

他的步子发晃,人渐渐疯癫了,嘴里一直在骂骂咧咧。

时而骂那老妪是个老不死的,在家里只会糟践粮食,还敢偷吃,她就活该饿死在山里!

时而又骂家里婆娘尽给他找麻烦,一个男丁都生不出来,一张张嘴成天就知道跟他要吃的,他上哪弄吃的去?

末了,他狂笑着丢掉木棍,眼中泛着邪恶的光,扑向兰疏影,“小美人,你是哪家的媳妇,跟了我吧,等这死婆娘给我生出儿子,老子就把她们娘几个都卖了,我就有钱啦!你跟着我,吃香喝辣,哈哈哈!”

兰疏影再度躲开:“我只怕你连后人给的香烛都吃不起。”

男人直愣愣看了她两秒,突然面露惊恐,抱头大叫有鬼,有鬼!

他一会大哭一会大笑,脸和脖子被他自己抓出无数条血印子,又用双手扼住自己的咽喉,“我掐死你,掐死你这女鬼……别想吓唬老子,你去死!”

“娘,我怕……我怕……”

女人把几个孩子搂得更紧了,她看着火光那头的少女,心里突然腾起希望。

363 摘胆剜心10

她看着男人发狂,先还有少许怜悯,闭上眼睛,女人用手背擦擦眼,再睁眼时已经平静下来,语气很坚定。

“乖孩子,不怕,他死了我们才有好日子过,别怕。”

“你看得挺透。”兰疏影瞥了她一眼。

女人笑容惨淡,抚摸着大女儿干枯的发丝说:“最坏不过是我们母女一起饿死在这里,总比卖给别人糟践强一些。”

男人刚才的话她都听见了。

不用多问,她知道他说的句句都是真心话。

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哪怕是生他养他的老母亲,他都能直接把人送进山里去。

甚至,因为她临行偷偷塞给婆婆几块薯干,事后被他发现,他怕伤到没出世的孩子,不敢打她太厉害,就当着她的面,把三个女儿绑起来打。

几个孩子都是痛晕过去的。

兰疏影看得出来,这母女四人,包括山上那个死了的老妪,她们都是受害者。既然女主人都想明白了,她也不打算留着男人的命,只是不能让他死在孩子们面前,免得留下什么阴影。

“我出去一会,你们先别忙着离开。”

兰疏影神色淡淡地说:“他是害了疯病,你们什么都不知情,懂吗?”

“懂,我懂的,孩子们也都不会瞎说,求求女侠手下留情。”女人点头如啄米,她把几个瘦巴巴的小女孩圈在怀里。

兰疏影让出一条路,对男人做了几次暗示,然后她伸出前臂,煞白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吓得男人魂飞魄散,大喊着鬼啊!一头冲出门去。

他在村子里到处跑,挨个拍门求人家救命,陆续出来几个面有菜色的人,都是有气无力的,制不住人高马大的他。

村民们在后面跟着,人群越来越多,男人在前面疯跑,后面的火把无形中给了他更大的心理压力,让他联想到刚才屋里的那堆火,还有火边那个诡异女子。

“有鬼,真的有鬼……”男人揪着一个人说,“她穿红嫁衣,她在笑,啊啊,她追过来了,要杀我!救救我啊!”

“虎子哥这怕是……”

“他疯了……”

“不,不是,他这是遭索命了啊!前几天他才把老娘丢到山上,还有,张家那个穿嫁衣吊死的闺女……”有知情人哆嗦着提起这事,旁边的好事者也不敢吱声了。

张家女儿死得冤啊。

离出嫁还有三天的时候,这畜生喝醉酒闯进她房里,拽着就亲,好在被人及时拉了出来,可是女娃娃觉得自己脏了,第二天一扯布料,把自己吊死在房梁上,身上就穿着她绣了好几年的那件红嫁衣。

兰疏影站在树后面听着,心想这个祸害果然除得不亏。

男人折腾累了,正好站在水边。

兰疏影捏了块石子打在他腿弯处,他本来就精疲力尽,而且疑神疑鬼的,看哪里都不对劲,这股力道把他刺激得两腿一软,仰头跌进水里。

“虎子落水了!”

“这,这,救不?……”

乡里乡亲的,看见别人落水怎么好不管?可是这水不浅,他们饿得手脚都没力气,没准拉不上来虎子,自己也得搭进去。

再者……

兰疏影就在这时候坏心地把手搭在嘴边,做出呜呜的声响。

红嫁衣一闪而过,惊起一片惨嚎。

“鬼啊!”

“张萍儿回来报仇了,快跑!”

一群人转眼间跑得干干净净,兰疏影站在树上看着水面翻腾起的水花儿,过了一会,男人不挣扎了,她才回到刚才那间房子里。

女人很乖巧,坐在那里等她。

“他死了。”

女人丝毫没有怪罪她的意思,真要怪,只怪自己命不好。

嫁进来这些年,家里家外,各种活计都是她跟婆婆两个人做的,男人游手好闲,只会剥削她们。她老早就盼着能脱离苦海,现在终于实现了,该高兴,她该高兴的,可是心里苦水太多,一时间木住了。

“你有什么打算?”兰疏影问。

女人盯着快熄灭的火堆,恍如梦呓:“我婆婆,她怎么样?”

兰疏影如实告诉了她。

女人抹了把眼泪,说是打算带着孩子们回娘家。

她的娘家离这里远,属于锦鸯城的管辖下,家里有个绣庄,小有积蓄,她想带孩子回锦鸯城去,就指望着她爹爹能帮上一把。女人亲娘死得早,是她爹续弦的夫人把她许到这里的,她已经五年没回去过了。

现在难的是,家里既没银子也没余粮,而她不但有三个女儿,自己眼看着还有两个月就要临盆,留在村里不知道怎么活下去,离开,怕是也走不出多远。

兰疏影这趟答应来黄家村,一是看老妪可怜,二是为了置办几件村人的衣裳,好把她这身嫁衣换下来烧掉。

经历了这一番插曲,她又有了新的主意。

兰疏影酝酿好情绪,叹了口气在女人对面坐下,带着哀色说:“你婆婆是个好人,她很像我一位早逝的亲人……可惜我遇到她的时候已经晚了。你婆婆说她拿你当亲女儿一样,如果能帮上你的忙,我多少可以安心一些。”

女人涕泪连连,想到可怜的婆婆,几度抚心大哭,比得知男人死讯时真挚得太多。

隔壁的女主人被她的哭声惊动,中途来过一次,给她送来一小碗连筷子都站不住的清粥,这让女人感动不已,小心地喂给三个孩子吃了。

兰疏影给她们留了些参须和参片,还有她没吃完的两个野果。

女人捏紧老妪托她送回来的那个布袋,泪眼阑珊地拜倒,口称恩人。

“我明天再来,就按我们说定的那样,你跟孩子们都说清楚了,到时候别露了口风。”

“是,是,我晓得了。”

女人找出几件男人不怎么穿的衣服,拿起针线,按着兰疏影的身形在衣服上做了一番改动,送她出门之后,女人转身跟女儿们小声说起话来。

那堆火又被挑旺了起来,彻夜未熄。

第二天,黄家村来了个眉眼清秀的年轻后生,他自称是陈家娘子的弟弟,来接姐姐回家的。

这后生年轻力强,用钩子把虎子的尸体从水里捞上来,村人们顾忌女鬼索命的事,不怎么敢帮忙,只看见后生简单埋葬了虎子,就带着陈家娘子和三个女孩儿上路了。

364 摘胆剜心11

赶着跟村民买来的骡车,两个大人带着三个孩子,晃晃悠悠地踏上赶往锦鸯城的路。

兰疏影把细线缠在木棍上,底下吊着半个水灵灵的萝卜,就让它在骡子眼前晃悠。

看着它努力往前赶,却始终吃不着的样子,她恶趣味地笑开了。

芸娘抚摸着自己高高凸起的肚子,看见她变了一个人般的侧脸,忍不住恍了一下神,兰疏影瞥她一眼,笑问:“姐姐看我做什么?”

她仍是唤芸娘一声姐姐。

这女子看似柔弱,其实正合了那句为母则刚,她也读过几本书,还算合眼缘。主要是,兰疏影如今还是男装的扮相,她易容成年轻男子的模样,对外就说是芸娘的弟弟。

如此,过去的这一路上,她们已经骗过了五六个归雪山庄的探子。

归雪山庄一只脚踏进江湖,另一只脚是向着摇摇欲坠的大楚朝廷,总之,在南方一带,尤其是水路的两旁,这绝对是个庞然大物。

他们不但自己在搜寻她的踪迹,还联合了大楚官府,把式微打上逃犯的罪名,每段官道的尽头都有人拿着她的画像在盘问。

芸娘跟这三个孩子表现得很好,从来没漏过馅。

“呀……好多人。”芸娘惊讶地看向前方。

锦鸯城几个大字底下站着两排士兵,为首的是两个江湖人。

他们心口处有银丝绣成的雪花纹,又是归雪山庄。

真是阴魂不散。

兰疏影若无其事地说:“应该又是在找那个式微吧,跟我们没关系,只要能放我们进城就行。”

芸娘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兰疏影看了一眼士兵手里的画像,又想翻白眼了。

她怀疑叶庄主是不是少给画师结工钱了。

那画上的人倒不算难看,问题是,从五官到神态,跟她几乎是两个人,脸上还涂了两坨生怕人忽略的胭脂红!

除了发式相同又都穿着嫁衣,其他的可真跟她扯不上一毛钱关系。

哪怕是见过她穿嫁衣的芸娘都没往那方面联想。

兰疏影给芸娘的解释是,她路过黄家村,听说了张家闺女的故事,为其深感不平。张家姑娘是穿着嫁衣上吊的,她想给那姑娘讨个公道,所以特意去置办了这身嫁衣,是专门吓唬虎子用的。

江湖侠女嘛,身上学了些本领之后,有很多人都喜欢多管闲事,她这个解释合情合理。至少,她说给芸娘听,芸娘是深信不疑的。

芸娘当真以为她扮男装是为了躲避仇家追杀,所以,一遇到有人靠近盘问,她就立即切换状态。

比如现在,当着士兵的面,芸娘一会儿要吃饼,一会儿要喝水,把这个“弟弟”使得团团转。

士兵们见芸娘“泼辣”,而她弟弟总是弓着个腰,老实得近乎懦弱,觉得有趣,指着这年轻人说说笑笑,挤眉弄眼。

年轻人的脸迅速转红,用袖子半掩着面,低声嘀咕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就在这片哄笑声中,骡车慢悠悠地驶进了锦鸯城。

……

“就在这里分别吧,这一路多谢芸娘关照了。”

兰疏影微笑着说。

遇到芸娘她们是缘分,这也属于互帮互助,她帮芸娘回家,而芸娘给她提供了一个更加可靠的身份,耐查,为她减少了很多麻烦。

半个时辰前,她顺利地把母女四人送到芸娘口中那间绣庄。

芸娘的父亲已经有几年没见到女儿了,他一直以为她过得很不错,只是路途遥远才不回家。现在听了芸娘的遭遇,他早已怒发冲冠,恨不得立即冲到家里去,问问他那位新夫人为何如此坑害女儿。

父女俩抱头痛哭,几个孩子也嗷嗷直哭,这会儿有人拿了糕点过来,她们才止住哭声。

芸娘对兰疏影提出告辞有些不舍,却很识大体地送她出门,“女侠……保重。”

兰疏影从绣庄离开之后重新置办了几套男装,再出现在街上时,已经换了另一张面孔。

这次她扮的不是农门养出的懦弱书生,而是一位腹有诗书的云游学子,少年意气风发,折扇在手,往那茶馆里一坐,品着清冽的茶香,静静地听起最近的动向。

锦鸯城十分富庶,人人皆知大楚正在风雨中飘摇,这种时候,各大城池的城主反而很容易夺过权柄,占地为王。

这座城也没有例外。

交通枢纽的位置使它永远不缺客人,而且,锦鸯城主曾经也是一个江湖人,导致江湖人对这座城尤为偏爱。

在这间茶馆里,兰疏影听见有人在议论刀皇与剑皇那场打斗,于是她自然地关切起后续。

据说那是惊天动地的一战。

他们边战边走,把白虎岭劈出一条条长沟,最后是往南边去了。

式微在她识海里表达担心。

兰疏影想,刀皇那天说他领悟了最后一刀,想必是有十足的信心才去邀战,还有她准备的毒素在手,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而且,剑皇出马是为了抓到式微,她都跑了快半个月,剑皇恐怕早就不想打下去了。

正想着,茶馆里又进来一伙人,说是在锦鸯城外遇到了剑皇的车驾。

兰疏影随口问了他们一句:“剑皇大人在这里,那,刀皇呢?”

“听说他回到白虎岭去了,在找归雪山庄走失的那个新娘子呢!”

话题一扯到这儿,就热闹了起来。

一群人围绕着式微割袍的事,讨论她跟叶星河究竟发生了什么。

有消息灵通的人说起,叶星河丢下新娘子,为的是去武阳城救他义兄,便有人竖起大拇指,夸赞他是个讲义气的好男儿。

兰疏影轻摇着头笑了笑。

式微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跟原主共处一体,做事之前还有商有量,这样的经历对于兰疏影来说不太多见,但只要式微别扯后腿,她也不介意聊聊。

“去归雪山庄。”

“你疯了?!”

兰疏影拂去衣袍沾上的树叶,神色淡淡地在心里回道:“我们进城不久,锦鸯城主的人去了东面。那是我来时的方向。”

“那又怎么?”

“说明哥舒钰就快到了,归雪山庄马上就要倒霉,你,就不想去看看热闹?”

式微沉默了一会,咬牙切齿地回她一句:“求之不得。”

365 摘胆剜心12

这个位面正处于乱世。

大楚王朝占据着广袤的中原地区,当今楚皇重病缠身,奸臣妄图夺位,他的亲弟弟康王在危难之际挺身而出,花费两年时间才解决内忧。可是北方蒙族抓住了这个前所未有的好机会,开始向中原地区发动进攻。

长途,天险,人墙,诸多难关已经被蒙族一一跨过。

眼下,武阳城几乎是大楚最后一道防线。

康王坐镇武阳,并发布侠义令,广召天下江湖人士聚集武阳城,共抗蒙军。

如果武阳城也被攻下,再往后就是平原,蒙军完全可以一路直推都城,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能挡得住他们的铁蹄。

哥舒钰是蒙族皇室。

这个青年,是蒙族大王和他最心爱的妃子所生的后代,一出世就被蒙王寄予厚望,可是那名妃子家世一般,蒙王那时又忙于安抚部落之间的摩擦,实在护不住年幼的哥舒钰。

在哥舒钰几次三番落水、生病、中毒过后,蒙王在妃子的哀求下终于做出一个决定,他剥夺了哥舒钰继承王位的权利,为这个儿子单设了新的姓氏,赐予他特殊的爵位,以求这个孩子能够平安顺遂,长大成人。

在式微的记忆里,就在这个时间点,归雪山庄遭到一次毁灭性的打击。

这一灾过后,它直接从武林头几号势力里跌落下来,第一庄的名号不复存在,高傲的叶庄主身受重伤,隐没了好几年,残破的归雪山庄便由叶星河掌管。

而这一切的根源,就在于哥舒钰。

他率领一支蒙军轻骑兵,绕过雀禾岭,趁着归雪山庄的人四处寻找式微,内部空虚时,偷袭山庄。

麾下几位蒙族高手围攻叶庄主,据说险些把她当场击毙。

可这些都是听说,并不曾亲眼看见过。

式微作为阶下囚,更无从得知,远在北方的哥舒钰究竟跟归雪山庄有什么仇恨,竟然会在战事吃紧的时候专门带兵来这里找麻烦。

现在有机会,兰疏影很想去看看。

哪怕没有收获,只是看叶庄主倒霉,那也能让她心里舒坦些。

谁让那个女人有个好儿子,还一见面就给她施压呢。

……

“你之前练的……这都什么东西?”

兰疏影皱着眉头,不赞同地吐槽式微。

她认真检查了式微的身体,这才知道为什么之前式微光是练功,从来不见成效。

同样的情况放到修真位面就比较好理解。

式微的体质属火,但她经脉特殊,呈现出的特征就很容易让人误解,药皇或许以为她适合练寒性的武功,所以为她挑了冰玉功。

一冷一热,相互冲突,式微练了这么多年下来,没有爆体,而是被药皇认定为资质驽钝,不宜习武,这还是多亏她吃过不少好药材。

“你,你的意思是,其实我可以练武?”式微语气惊疑。

兰疏影心想,不但能练,要是早点选对功法,你早就是一流高手了。

她买了一匹好马,很快跟上了锦鸯城主派出去的斥候队。

对于锦鸯城主来说,哥舒钰带着一群轻骑兵大大方方地从百里外路过,已经暴露,但是兰疏影发现有人暗杀了去归雪山庄报信的斥候,这让她更注意隐藏自己。

这天夜里,她宿在山洞中,正在假寐的时候,感到地面传来剧烈的震动。

远处喊杀声震天。

偌大的归雪山庄燃起火光。

有敌入侵。

兰疏影把马系在靠近山庄的林子里,小心地潜伏靠近。

她扒掉一具蒙军轻骑兵尸体上的甲胄,套在自己身上,在脸上抹两把血,持刀混进庄内。

并不是为了杀人。

兰疏影找了个人少一点的安静角落,一刀割断山庄家丁的喉咙,然后假装是被他刺中的样子,原地倒下,挺尸。

蒙军有两个包围圈,一边是一群人牢牢护住中间的哥舒钰,另一边则是把叶庄主围住,五名身穿蒙族服饰的高手正在跟她过招。

叶庄主以一对五,脸色很难看。

今夜被哥舒钰打了个突然,庄内人手稀缺,顶尖战力数量少,还被这几个蒙族高手合作斩杀了。

她的主场优势等于没有。

越打越见颓势。

叶庄主再度被击飞出去,喷出一口鲜血,面对哥舒钰唇边那抹讽刺意味十足的微笑,女人怒斥出声,问他为什么。

哥舒钰停下手里的折扇,一张美得雌雄莫辨的脸肃了下来。

“你问我为什么?”

“为什么不好好想一想,当年你带回来的那个人,你是怎么把他骗过来当夫婿,又是怎么毒害了他,把尸骨丢进白虎岭那条河里?”

叶庄主脸色煞白。

哥舒钰的话无疑戳破了她埋藏的一桩秘密。

兰疏影趴在地上安静地吃瓜。

她收到的剧情比较简陋。

只知道这是基于一本**小说构建的小世界。

主角就是叶星河和厉雪崖。

关于叶星河的身世,剧情里只说他父亲并不是叶庄主的丈夫,那是个幌子。叶庄主先怀了这个孩子,之后才找了个男人回来入赘,说是情投意合,没几天,她说服了老庄主,然后举办婚礼。

再后来,那个男人似乎是病死了。

听哥舒钰的意思,原来是被这女人毒杀的。

继续说啊,怎么停下了?

再看场内,原来那几个蒙族高手接到哥舒钰的新指令,步步杀招,意图把叶庄主击毙在这里,叶庄主不甘心就死,她被逼出了一招跟前面风格完全不一样的剑法。

一剑出,拼着自己身上中了两刀,她杀掉两个蒙族高手,破去合围,但是也没力气再出第二剑了,只是趴在地上喘气,仇恨地瞪着哥舒钰。

“蛇蝎妇人,你让我觉得恶心,来人,给我剜了她这双招子!”哥舒钰冷冷道。

他一发话,自然有人听从。

一个蒙族高手按住叶庄主,另一个则把小刀斜刺进她的左眼,一声惨叫,血淋淋的一块肉就被摘了出来,滚到地上沾得满是灰土。

这时候一道灰色身影落在她身边,用剑鞘把这几个人甩飞出去。

哥舒钰看清来人,一惊,低呼道:“剑皇?”

剑皇?

是他来了?

兰疏影深感遗憾的同时,运起龟息术的法门,把死尸这个角色扮演得更像了。

366 摘胆剜心13

剑皇神情淡漠地扫开蒙族高手,目光在叶庄主鲜血直冒的眼窝处略作停留,继而自然地看向哥舒钰。

兰疏影很确定他是真的无动于衷。

那种淡然,就像坐在庭院里静看蜘蛛织网、蚂蚁迁徙。

和他毫无关系。

如果这是两个陌生人,倒还很好理解,可问题是叶庄主能请动剑皇对刀皇出手,而后追捕式微的人里也不乏神剑宫弟子,说明他们俩应当是盟友的关系。

盟友被剜了眼睛,他却是这种反应?

兰疏影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又因为关注接下来的发展,一时之间抓不出那丝感觉究竟是什么。

哥舒钰可能有点紧张,没跟剑皇客套,而是开门见山地表示,他今天来归雪山庄就是为了报仇,出动骑兵队是经过蒙王允许的。

简单来说,他是代行王令。

剑皇平静无波,举起手掌前后摇了两下,说:“她不能死,其他的,你随意。”

哥舒钰松了口气。

虽然遗憾不能击杀叶庄主,但是经过今天这一闹,归雪山庄已经大伤元气,这波,他并不亏。

他们俩达成了共识,确定剑皇护的只是叶庄主一人之后,蒙族高手和轻骑兵们放开了手去搞破坏。

没一会儿,山庄里火光四起,雕栏玉砌、珍奇古玩,昔日能够震住四海来宾的一切都将葬身在火海里。

叶庄主听着动静,心在滴血,归雪山庄数百年基业,就这样毁在她手里了?

就因为,她挑错了人?

此刻她残损的眼窝还在流血,另一只侥幸留存的眼球也在发红。

噼里啪啦的声音响到最后,叶庄主的脸色一变再变,最后如同疯魔了一般,十指深扎进石板,仰天厉啸。端庄的发髻被震散了,满头青丝在风中狂舞,转眼间白了一半,她整个人都老了许多。

式微两世都落到他们手里,吃过不少苦头,她对叶庄主可以说是恨之入骨,见到这一幕,她在识海里转了好几圈,十分高兴。

哥舒钰搞完破坏,与剑皇对视了一眼,意犹未尽地点兵撤出归雪山庄。

兰疏影依旧没动,她装成蒙军轻骑兵的尸体,被他们当做不幸身亡的战友,有两个人抬她到庄外空地上,跟其他尸体摆放成一排,大概稍后会统一处理。

忍了一会旁边疯狂窜来的血腥味和体臭味,她趁着看守尸体的人不注意,溜走了。

“呼……”

摘下头盔,兰疏影就着庄外人工河上游的水,洗净脸上的血,再把外甲扒下来随手扔到河里。

这么想想,她这种“毁尸灭迹”的行为,跟叶庄主有点相似。

叶庄主是骗了个男人回来拜堂成亲,如此,得以掩人耳目,顺利地生下叶星河。在那之后这个夫君对她来说没了用途,才被她毒杀,并抛尸在白虎岭那条河里。

这是哥舒钰说的,叶庄主没反对,那就是真相。

啧,好在那条河附近没什么居民,不然一具毒尸丢下去,万一坑害了无辜百姓可不好。

“你对剑皇了解多少?”兰疏影随口问道。

虽然式微的记忆她都有,不过具体到某个人的信息……她懒得翻。

式微想了想,回答道:“剑皇比我师父武功高,师父说过,他修的是无情剑道,很难对付。”

“无情剑?”

怪不得剑皇出现时总是显得十分漠然。

修无情剑的人,先漠视周遭生灵,以求练剑时的专注;再收敛一切情绪,以求对战时不被杂念干扰;练到最后甚至会漠视自己,每一剑都是必胜之剑。

兰疏影感觉不对,下意识问:“那他开神剑宫,底下那数千个弟子,这岂不是给自己添挂碍吗?”

势力的首领通常都是武艺最高强的人,神剑宫自然不例外。

可是真正能修到武道极致的,往往是独身一人,尤其是无情道,因为心里牵挂的东西一多,念就杂,离这一道的上境就越远。

剑皇的淡漠看起来跟无情道相合,却给她一种古怪的感觉,并不融通,她觉得他的修行应该是出了问题。

式微语塞,“我也不太明白……”

兰疏影闭目思索,调出式微记忆中与剑皇、神剑宫接触的片段,仔细揣摩,然后她发现了一件事,剑皇对厉雪崖,似乎太过关注了。

细细观察他看厉雪崖的眼神,其中有长辈看晚辈的慈爱,也有恨其不争的哀叹,另外就是挣扎要命的挣扎。

“他想杀他……”她喃喃自语。

式微追问:“谁?”

“无事。”

前两世,剑皇抓到式微之后,曾逼迫式微去救治厉雪崖,不远万里提她去武阳城。

那份焦灼和关切,不似作假。

而后期,剑皇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对厉雪崖产生了杀意,当然,他克制住了。

为什么?

兰疏影本能地觉得,两位男主的身世似乎都有可挖掘的疑点。

因为他们的目标一直都是一致的:站在大楚这一边,效力于康王麾下,守武阳,战蒙军,抵抗蒙族入侵。

家国大义,铁血柔情。

这对爱侣在保家卫国的过程中感情愈浓,生死不渝,甚至得到不少人的理解。

没有白做的设定,两世都有哥舒钰夜袭归雪山庄这件事,它是剧情的一环,如果原著只是想让两个主角和和美美地走到一起,直接给他们创造两个完美家庭多好,何必把叶庄主的夫婿跟蒙族扯上关系呢?

必须查,一定有用。

剑皇的异常,最好从厉雪崖身上找答案。

兰疏影第一时间想到了。

从那里买剑皇的秘密,很难;如果切入点换成一个普通大楚军人的身世,或许会有线索。

不过她得先准备好足够的钱。

兰疏影默默地在日程表上添了一行:厉雪崖的家庭背景。

她打算去武阳城了。

厉雪崖是武阳城的守城小兵,他这次重伤是为了救康王,拿下了康王的救命之恩。据说他是当地人,城内百姓一定有熟悉他的,可以查查。

“你的胆子太大了。”式微感慨。

先是主动回归雪山庄,现在又主动要去武阳城。

凡是她一心想避着走的地方,这女人偏要去个遍,这,太疯狂了。

这个女人,她就不知道吗,只要稍微走漏一点消息,她就会被抓起来,遭受跟之前两世一样的对待……式微忍不住抚上心口,红裳下的空洞仿佛还在疼痛。

兰疏影伸指,点上水面,平镜泛起波澜,水里投影的那张脸转眼间支离破碎。

她轻飘飘地说:“这就是我们的差距,你安静地看着吧,别捣乱,你能看到他们倒霉的。”

而她更想看的是这两个主角反目成仇,然后一起下地狱去忏悔。

爱情无错,但是这两个人为了自己的爱情牺牲掉式微的性命,这事,她看不惯。

天罚之眼并没有回归,南明和府内的顶尖战力都还在归墟,现在,这个小世界她是可以随意破坏的。

规则框架这东西,能毁掉一个算一个,哪怕只能让南明的力量削减一分,那也是为她添一分胜算。

所以,痛痛快快地玩一场吧。

……

“娘!”

青年从噩梦中惊醒,猛然坐起身,秀雅的脸上冷汗涔涔。

他刚才梦见了归雪山庄。

那里是他的家,全部笼罩在火光里。

还有他娘,满脸都是血,跪坐在前院哀嚎。

“少爷,您怎么了?”

“可是做了什么梦,魇着了?莫怕,莫怕,梦里看见的那都是相反的,不久就有好事传来才是对的呢。”忠仆叶二憨厚地撩开帐子,伸进来一颗脑袋,见他不反对,才走进去,给小主子倒了杯茶,且当压惊。

“我娘有写信过来吗?”

叶星河接过茶,没喝,只用手心那点凉意压住心里的燥火。

梦里母亲疯癫流血的样子太可怖,他这会儿心还在狂跳,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而且不是小事,那可能会打乱他的人生计划,让他的生活变得一团糟。

他的直觉向来很准。

叶二摇摇头。

武阳城离归雪山庄可不近呐,前日刚接到庄主的来信,下一封恐怕还要再等个六七天。

他看叶星河的眼神,不知不觉带了些长辈的慈爱,心想,少爷果然还是少年心性,在家的时候老是惹庄主生气,这会儿离家远,知道想娘了。

“派人回去看看,我……”叶星河不好在这个素来忠心的老仆面前阐述那个梦,只是疲惫地做了这个吩咐。

今夜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叶星河披衣起身,去了隔壁帐篷。

这里躺着一个对他来说极为重要的人。

厉雪崖还在昏睡,他的伤很重,刺杀本是针对康王的,被他给挡了。

伤势本就难办,那股奇毒更是难倒了所有的军医,只能竭力拖着,等候更好的大夫来救治。

好在康王已经为他张榜求医,这两天陆续有江湖医士赶来,叶星河也动用了自家势力,务必要把他治好。

叶二跟在后面,煞风景地插了一句嘴:“少爷,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叶星河突然有点烦躁。

想讲就讲,不想讲就闭嘴,他不耐烦听这话。

他压着莫名的火气说:“但说无妨。”

“是,少爷可还记得,那位式微姑娘……”

听到这个名字,叶星河脸色微变。

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

那是药皇唯一的弟子,传说中那颗神丹的唯一知情者。

那时候,因为娘亲的命令,他亲自潜入药皇谷,找到了那个名叫式微的少女,本来还以为那是个多么清高脱俗的人物呢,原来只是一个不懂情爱的傻姑娘。

他只是随便说了点好话骗一骗她,她就答应要跟他走。

呵呵,为了他,她还拒绝了刀皇的儿子呢,真是太好笑了。

……

叶星河心里有人,一个求而不得的人。

如果注定让他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人,那么他就要在天下万千柔情女子的胸脯上发泄那股憋闷和痛苦。

式微是这万千女子里的其中一个。

在他撬动厉雪崖那颗木疙瘩心之前,式微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哪怕她换上最昂贵的喜服,化了最明艳的妆容,人人都赞他们般配,那又如何呢?

在叶星河看来,最搞笑的就是那些人居然暗地里夸式微好手段,能哄得叶庄主眉开眼笑,肯接纳这个儿媳妇。

别扯了,娘亲看重的只是式微身后的药皇谷传承,至于这个人,在她眼里只是一颗神丹,不,绝对比不上神丹。

“少爷这趟鲁莽了,留下式微姑娘一个人在庄里,恐怕会让天下英豪看不起她……”叶二满脸愁难。

叶星河心想,你家少爷我都看不起她。

他嘴上却宽慰叶二说:“没事的,庄里还有我娘在呢,谁敢说式微一个不字?再说了,雪崖是我结义兄长,他出了这样大的事我都不来,外人又会如何说我?”

月光洒在厉雪崖苍白的俊颜上,叶星河敏锐地发现心上人睫毛微颤,他快醒了?

叶星河心思一转,将一只手放在厉雪崖的手背上,俯身上去,叹了口气说:“不瞒你说,我实在对不住式微。”

“娶她全是我娘亲的安排,你也知道她的脾气,我……实在无力反抗,只好答应。”

“可是我心里也难受啊。雪崖受伤,我心痛万分,恨不得以身代之,可也是因为这事,我才有机会逃离那场婚宴,来到他面前……”

一滴眼泪打在厉雪崖腕上,他的手指猛地一跳。

叶星河继续诉说着自己的心事,关于他这些年来是如何思慕一名男子,那男子却始终当他是弟弟,还为他送上新婚贺礼,祝他跟式微百年好合……

他越说越见凄婉,而叶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家少爷心慕的对象,似乎就是床上这位厉少爷?!

“少爷你……”

“星河你……”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叶星河“惊惶”地对上厉雪崖复杂的眼眸,退开,跌坐在地上。

他一手掩面,慌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一个劲念着厉雪崖的名字,一声比一声哀婉,让人听着心酸。

叶二苦笑着拍拍脑袋,最后悄然退出去,把地方留给他们兄弟俩。

“我竟不知……你对我,居然是那种感情……”厉雪崖一阵头昏脑涨,喃喃道,“可我一直,只当你是结义兄弟,我们,是兄弟啊。”

367 摘胆剜心14

我把你当好兄弟,你却想当我老婆。c

如果要给这两位男主的恋爱史做个总结,这句应该很合适。

兰疏影估摸着时间,觉得叶星河应该就快回来了。

叶星河远在北方的武阳城,归雪山庄这场巨变很快就会顺着江湖人的口被传扬开来,在那之前,一定会有专人去给他报信。叶庄主刚被剜了一只眼睛,又身受重伤,正是需要他这位少庄主回来主持大局的时候。

所以说,另一个男主厉雪崖就要落单了。

兰疏影依旧是男装扮相,这次她作武人打扮,骑着一匹劣马,身背一把破剑,不急不慢地向武阳城行去。

鉴于式微的火性体质,她废了原本就没多少成就可言的内力,从自己的资料库里重新找了一门内功,从零开始重新修习。

领悟能力天差地别,加上这内功跟体质十分契合,她的练功速度一日千里,把式微看呆了,或许是因为羞愧吧,式微整整三天没跟她说过一句话。

叶庄主愿意让式微当儿媳妇,兰疏影觉得不止有神丹的因素,因为她发现式微掌握的药学知识很丰富,甚至能填补她的知识空白,给她带来很大的启发。

那些知识来自于药皇传授给式微的《慈悲药典》,是药皇谷的至高传承。

济世度人,行医救命。

用药皇的话说,吃透了这本奇书之后,起死人而肉白骨也不是没有可能。

式微的武功平平,有一部分原因是她把太多精力放在这本药典上,抽不出多少时间练武。

而兰疏影接管身体后,用这一路上的时间吸收了式微对药典的记忆和感悟,这样才能保住药皇谷传人的金字招牌。另外就是努力练功,她边走边练,到达武阳城的前一天晚上,刚好比式微原先的武功高出一线。

但是兰疏影同时发现了一个问题。

随着她的内力愈发精进,体表温度似乎越来越高了,有时候路人无意间碰到她的身体,都会下意识弹开,就像碰到的是块烧红的烙铁。

此外,她体内时不时发生内力躁动,时断时续,如果任由它这么发展下去,一定是很大的隐患江湖人的底气要么是势力,要么是武功,谁也不希望跟人动手的时候突然掉链子。

是走火入魔?还是体内有炎毒?

兰疏影仔细琢磨过,觉得这两者都不像。

这应该是式微的体质问题。

不练火性功法,那就不可能有这么快的进益;

若是练了,就必然伴随着这样的副作用。

倒也不是没办法解决。

兰疏影结合着《慈悲药典》里的类似症状,给自己配了个药方,抓药来熬煮,当天服用三次过后,她的体温已经退了下来。

摸起来大概和正常人发烧时差不多,不至于像之前那么吓人了。

“我越来越好奇你的身世了。”兰疏影对式微说。

式微苦笑:“你以为我不想知道吗?我一直想问问我的父母,到底为什么要把我扔掉,可是我已经走错了路,我就连逃命都办不到,哪有机会去找他们呢?”

听着这怨妇一样自怜自艾的调调,兰疏影忍住了没说那是因为你太蠢。

蠢到相信一个陌生男人的鬼话,自己放弃最安全的地方。

现在她根本不考虑往药皇谷去,因为那一路上绝对堵满了等她自投罗网的人。

她离开归雪山庄后雇了人去白虎岭找刀皇报个平安,免得那一家人还在那里找她,白费时间不说,要是遇到归雪山庄的人,没准还要有纠纷,不好。

她在信里还简单地说了关于哥舒钰袭庄那日的见闻。

到达武阳城后,兰疏影第一眼就看见了城门口的告示。她走上前去通读一遍,原来是康王在为厉雪崖寻医。

式微当然也看见了,当即厉叫道:“不要救他!”

“我知道。”兰疏影这么答着,手却直直地伸向告示的一角,干脆利落地把它撕下来。

旁边的守卫眼睛一亮,可是一看她的打扮就忍不住皱眉了,觉得她这气度实在不像个医者,瞧这落魄江湖人的模样,怎么就……这么不靠谱呢?

“小兄弟,你可看明白了?”他委婉地问。

兰疏影笑眯眯地答道:“大哥别担心,我识字,这告示是代我师父揭的。”

守卫迟疑道:“那,敢问尊师名讳?”

“他姓柳,江湖上称他为药老。我们师徒俩久闻康王高义,而今大楚需要我们这些江湖人,我们就想来这里尽一份力,师父路上有事耽搁了,他在我后头,大概今晚到,很快的。”

“原来是药老前辈,”听了这名号,守卫肃然起敬,“小兄弟怎么称呼?”

“叫我小柳就行。”她拱手,笑得很憨厚。

守卫跟她说了一阵,确定了她和她“师父”的身份之后,细心地告诉她进城后如果要找康王府邸,应该怎么走。

兰疏影谢过他,把告示一卷,提在手里,顺顺当当地混入武阳城。

也是她运气好,城里的客栈本来人满为患,找了一家,她进店时正好走了一批行商,楼上空出的几个房间才收拾好。

她要了一间上房,小二送了水盆过来,于是她锁好房门,从包袱里摆出瓶瓶罐罐,开始了新一次的易容。

这次扮的是药老。

药老是个大夫,杏林世家的后人,他的医术很不错,在江湖人的认知里仅次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药皇,

兰疏影把头发解开,染成花白,梳出一个瘦弱的发髻,多余的头发用布巾巧妙地藏起来。皮肤自然要经过大改造,营造出皱巴巴的老树皮般的效果,老年斑、皱纹、略驼的背,这些一样都不能少。

到最后,她处理好长须,对着铜镜低咳两声,整个人气质一变,老态龙钟的感觉顿时就出来了。

多亏她在路上见过药老,还认真观摩了他两天,把他的动作特征和习惯等一一记在心里。这会儿,就算是药老的徒弟在这里,只看外表,也认不出她是个冒牌货。

“你真要救他?”式微冷冷地问。

“我去给他开个方子,”兰疏影乐呵呵地抚着假胡须,满意地点头,“能救他命,也能断他前程的方子。”

368 摘胆剜心15

式微惊呼一声,大概是明白了她的意图,终于不再废话了。

兰疏影完成伪装之后并没有立即出去,她需要一小段时间,使这层易容更加服帖,跟化妆是类似的原理。

当然,这段时间也没白费,她一直打坐到傍晚时分,内功又窜上去一层。

这会儿正是饭点,房间外面的走廊不时有人路过,一楼传来饭菜的香味,整座建筑愈发喧嚣。

兰疏影打开门走出去,挎着小药箱,关好门之后,她像老人一样顺手捶捶自己的腰背,不动声色地混进江湖人的队伍,捡了个角落,跟小二叫了点简单饭菜。

这顿饭刚吃完,客栈门前来了两名康王的侍卫。

他们把忙得不可开交的小二叫过去,指名要找一位小柳公子。

兰疏影略弓着背走向他们,用沙哑的老年男音瓮声道:“小柳被老朽差出去做事了,你们前头带路,老朽去瞧瞧那位中毒的公子。”

“阁下就是药老前辈?”

“呀,真是药老先生,哈哈,可巧在这儿见到了!上回在枫桥的时候,多亏药老先生出手相助!”

还没等兰疏影答话,有一桌窜过来一个满脸胡渣的大汉,两只铜铃大的眼睛直盯着她,喜悦之情尽在脸上,他抱拳拜倒,连声感激她。

两名侍卫略微松了口气。

兰疏影当然不认识这名大汉,但她模仿着药老的声音和腔调,抚着长须跟大汉打招呼,紧跟着便跟大汉说自己要去看病人,改天有空再叙。

两名侍卫在这里候着呢,大汉挠挠头,没敢耽误康王的事,只是热忱地把她送出门外,目送她跟着侍卫走了。

看得出来,他是真没看穿她的易容。

而这个大汉的话正好证实了她的身份,康王的人把她领到府门外,再由府里的下人带她进去。

先前厉雪崖被安置在军帐里的时候,毒素还没完全爆发,可是病人的情绪是不能被刺激的,而叶星河的突然告白……更为雪上加霜的是,当叶星河接到母亲出事的消息,不得不赶回归雪山庄的次日,武阳城来了一个揭告示的大夫。

大夫把厉雪崖身上这毒说得头头是道,最后吹嘘说,只要他一副药下去,定能解决这毒。

康王听了自是大喜,先给了他一些赏赐,请他开药。

第一碗药下去,中毒的症状消减了些,众人还没来得及欢呼,哪知道第二碗药一喂,厉雪崖的病情反而严重了!

大夫怕被治罪,吓得连夜逃跑,到现在还没抓到人。

……

病人为大,兰疏影进府后直接被领到厉雪崖面前。

她在一双双眼睛的监视下,表现得一派沉稳,翻开厉雪崖的眼皮看了看,观其面容、伤口、舌苔等,吊足了他们胃口才伸手探上厉雪崖的腕。

式微恨透了这个男人,看见他面部肿胀地躺在这里,幸灾乐祸都不够形容她的心情,那应该是欣喜若狂才对。

“你到底要给他开什么药啊?”她忍不住问兰疏影。

兰疏影沉吟片刻,也不跟康王等人解释,直接走到桌前,提笔,洋洋洒洒地写了一篇方子。

有那个假大夫的例子在前,康王从下人手里接过药方,忍不住迟疑了。

兰疏影只当不知道他的反应。

他们之后一定会找人试药的,她不怕试。因为这药方只有她能配,别的大夫查不出什么东西来。

以式微的高超医术为基础,添上她对药理和毒理的领悟,简单来说,这个药方治愈厉雪崖的几率高达99%,但是其中三种药草如果以特定的比例熬煮在一起,会形成一种罕见的毒素。

至于效果……

等他病愈就清楚了。

兰疏影被人客气地请到一个小院住下,她也不反抗,只是让他们去客栈帮她把行李拿过来,再给客栈掌柜递个口信,若是见到她徒儿小柳回来,叫他来这里找她。

这就是做戏做全套。

康王听了她的要求,结合着他查到的有关药老的资料,对她放心了许多。

那天夜里,府中的某个房间传出一声惨叫。

对方努力克制过,只是没忍住。

兰疏影躺在床上闭目听着,心知肚明,那是康王在用活人试药。

既然是治厉雪崖的毒和伤,试药当然要用同样的毒,做出同样的伤势。

只是可惜了那个人。

要是能找出他,兰疏影会尽量找机会,把解药下在他身边的器物上,不伤及无辜。

惨叫声一过,她皱着白眉翻了个身,含糊地梦呓一句。

在监视者眼中,这位药老并没有醒来。

……

兰疏影在小院里安心住着,每天早上去给厉雪崖诊一次脉,其他时间就在自己住处做做实验,配配药。

第三天,厉雪崖醒了。

他满脸的感激敬慕,目送康王出去。

而兰疏影停在门前,看着一名婢女正在喂他喝药。

见面的寒暄过后,兰疏影笑呵呵地把手指搭上他的腕。

厉雪崖一惊,下意识要把手腕挪回来。

方才这位药老的手指搭上来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不对劲的热度。

兰疏影才想起式微的体质问题,自然地解释道:“刚收功不久,还没恢复,小友莫慌。”

她拿出一块方巾折成几折,搭在他腕上,再次把手指放上去,认真地摸起脉来。

厉雪崖有些羞愧。

他堂堂七尺男儿,还是上过几次战场的,居然因为这点小事想退缩,实在让人看了笑话,讷讷地不好意思直视药老的眼睛。

“小友这伤不难,多养一阵子自然痊愈,毒嘛,时间就久一些,药得按时喝,先服用一个月,记住少一天都不行。”

兰疏影严肃地贴近观察他的神色,故意吓他说:“另外,我观小友似乎有什么心事,郁结于心,这对病情不利啊。”

“我……”厉雪崖暗想这位药老倒是好本事,这都能看出来。

可他又怎么会把那么荒唐的事说出来,更怕药老从他身上看出更多,于是提心吊胆地搪塞了过去。

“咳咳,劳药老前辈挂心了,雪崖只是……忧心战事,希望能尽早痊愈,用这身残躯为抗击蒙军尽一份力,而不是像废人一样躺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

兰疏影捋着长须,脸上挂着理解并敬重的笑容,心里却在想:你骗鬼呢。

他要是真有现在说的这么爱国,就不会在战事最紧的时候,带着叶星河出去骑马,看星星看月亮,顺便玩一场马背双人游戏了。

369 摘胆剜心16

厉雪崖的身体底子很好,有兰疏影的日程问诊,再加上对症的汤药日日浇灌,算算时间,他服药只不过一周,伤口已经愈合了一大半,毒素也肃清不少,整个人都松快了起来,不用人搀扶就能在庭院里散步了。顶 点

康王令人试药之后发现果然有奇效,又私下里请了七八位名医来研究那个药方,没有一个人看出问题,反而个个都赞不绝口,直夸这开方的人医术如何高明,用药大胆,思路独特,他们这些人简直是望尘莫及。

这个结论一出来,康王颇感羞愧,越想越觉得自己怠慢了这位药老,他不但给兰疏影补了一批厚礼,还专门在偏厅设宴款待。

兰疏影跟他谈笑甚欢,吃完了这顿饭,她对康王这个人也添了些了解。

重情重义,待人真诚,言谈间给人一种亲和感,并不拿捏着皇族的身份给人施压。

可是他的缺点跟优点一样明显。

“你老是盯着那个康王,是看上人家了?”式微恰好在这时候不知死活地冒出来。

兰疏影一哂,回道:“我是觉得他输得不冤。”

式微愣住了。

“他这个人,说好听些是平易近人,可他忘了自己在做什么事。如果楚皇能多撑几年,多教教他为君为帅之道,或许,大楚还能多续几年命。可是我看这武阳城里的光景,距离蒙军破城恐怕只是时间问题了。”

式微给她留的这个开局已经够差了,与她相比,康王接手的局面更加残破不堪,都说康王能力出众,在危难之际帮着楚皇清除了奸佞,才能全力抗击外来入侵。

可是观察了康王这段时间之后,兰疏影确定,那八成是垂危的楚皇为了给弟弟造势,故意放出去的消息。

因为康王这人脾气太软,文士之气过重而机敏果断不足,简单来说,遇到大是大非,他镇不住场。

这要是放在太平年代,他或许可以当个守成之君,可是眼下这格局,康王显然不是那只合适的领头羊,不信可以往后看,总有江湖人士联手跟他争抢权柄的时候。

剧情里的厉雪崖,不就是被他亲手惯出来的一头白眼狼吗?

莫忘了,原著的结局是康王战死,他的临终遗愿是驱逐蒙军,重兴楚室。

很好,最后厉雪崖做到了,但他迟迟没找出大楚皇室的正统后人,自己占着皇位长达几十年,还将叶星河拱上皇座,与他共享江山。

这段是式微所不知道的。

因为式微早在多年前就被他们当做牲畜一样宰杀掉了,是个可悲的牺牲品。

兰疏影懒得多说后续,这段对话就到此为止。

一名婢女来到她的小院,告诉她厉雪崖正在外面等候。

“哦?”

兰疏影微怔,心头转过一些猜测,还是没算到厉雪崖找她会是为了什么事,于是露出和蔼的笑容,主动起身向外走去,自言自语道:“厉小将身子还未大好,可不能让他多等,老朽这就去看看。”

她扮演的药老属于长者,又刚救了厉雪崖的小命,按理说不用这么客气,但她这行为确实让婢女眼神柔和了许多厉雪崖是康王的救命恩人,是府里的座上宾,她这样做,那是对此间主人康王殿下的尊重。

厉雪崖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婢女进去之后,他就站在院门口翘首等候,远远看见长衫老者笑着向这边走来,知道对方肯见他,他便恭恭敬敬地迎了上去。

两人在半途中相遇,沿着石廊缓步慢行,说起话来。

“老朽观厉小将气色甚佳,想来并不是为了求诊,却不知厉小将此来何事?”兰疏影捏着假胡须,慢悠悠地说。

厉雪崖拱手,恳切地说:“是雪崖冒昧叨扰,因见柳前辈妙手回春,医术实在是世间罕见,雪崖蒙受柳前辈活命之恩,本不该再来扰前辈清静,可是……”

兰疏影心里好奇,于是宽容地摆摆手,语气更加和气了:“雪崖有什么难处但讲无妨。”

“是,”厉雪崖垂下眸子,眉眼间的哀伤倒不像装出来的,缓缓陈述道:“家中有老父,多年前落下重疾,他瘫痪在床,不能言语,十分艰难,今年境况愈差,雪崖斗胆……想请柳前辈去看看他。”

“医者,治病救人乃是本分,听雪崖你的话,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兰疏影肃容道。

不提厉雪崖当下对她有多感激,其实兰疏影心里已经乐开花了。

瞌睡正巧有人送枕头。

她正愁自己整天被康王的人盯着,不好出去打探厉雪崖的身世,这不,他居然自己送上门了。

这回式微倒是没再反对。

就像她刚才说的那样,治病救人是医者本职,更何况,害了式微的是厉雪崖,如果这事背后并没有厉父的指使,对方就只是一个普通的病人,帮他看病是应该的。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去探一探。

有厉雪崖陪同,康王府的人今天异常地好说话,四名侍卫送他们来到厉家,就停在胡同口,目送他们俩进去。

这一路上兰疏影已经跟厉雪崖谈了不少。

她以医者的口吻去询问厉父的生平经历、日常饮食、生活习惯等,厉雪崖丝毫没有起疑,只当她是尽心尽力想为父亲诊治,所以事无不言,问什么答什么。

以至于,当兰疏影真正见到厉父的时候,第一感觉就像见到一位阔别多年的老友,自带一股亲近。

厉父早年也是江湖人。

她进去的时候,厉父清醒着,一名身穿康王府服饰的婢女刚喂完白粥,正在帮他按揉胃部。

床上的男人枯瘦如柴,积满病色,他年约四十,哪怕已经瘦脱了形,也能看出几分年轻时的俊美,这人不能言语,但见了生人并不惧怕,而是坦然地看向厉雪崖,用眼神询问他这是谁。

“爹,这是柳前辈,江湖人称药老,孩儿的伤势全靠药老才能恢复,所以……”厉雪崖凑近去帮父亲坐起来,后面的话听着不太真切。厉父听后,略微放松了些,看兰疏影的眼神也友好了许多。

370 摘胆剜心17

只是厉父对看病好像并不热衷,有一种从容赴死的感觉。c

他的态度只能说是友好,眼神很平静,丝毫没有的感激或期待,如果要深究的话,反而像有点遗憾。

就仿佛,医者的帮忙才是毁了他愿意过的生活。

哈,正常人谁会愿意一动不动地在床榻上过十几年?

这个男人,有故事啊。

其实,从看见他的第一眼起,兰疏影已经用鬼瞳扫描过他的身体数据,很快就得出了最准确的诊断结果。

兰疏影向他点点头,自然地摸上厉父的手腕,病情她当然是已经了解透了,她心里是在琢磨,到底该怎么探问更多跟厉雪崖身世有关的线索。

厉父的瘫痪不是因为外力造成的损伤,而是他自己练功走火入魔,狂暴的内力不听使唤,走岔了经脉,肆意破坏,才把他害成这个样子。

也正是由内因造成,才更难治愈。

兰疏影琢磨了几个法子,但都需要厉父配合,可是很显然,病人不但不能动弹,体内也不剩一丝内力了。

瘫痪病人想恢复肢体功能尚且需要很长的复健期,而厉父,他想重新修出哪怕一小丝力量都很困难,每个法子又都要以内力为引……

这个时候,她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厉雪崖失落地叹了口气,低喃道:“难道,只有药皇谷神丹那样的奇物才能救我爹吗……”

兰疏影心里一跳。

“那种传说中的宝贝可不好得啊,老朽行医多年,从未见过如此神药,又能治百病,又能驱百毒,还能增长功力,益寿延年?哪有这么神奇的东西?”

她一边否认这颗神丹的存在,一边又在厉雪崖强烈的不赞同下转了话风:“都说那是药皇的多年心血,如果真有的话,想来,应该是藏在药皇谷里最妥帖的地方,只有他自己知道。”

本是随意试探,然而厉雪崖眸光一闪,如同入魔一般定定地说:“那也不一定……药皇还有个传人,她应该也清楚。”

“哦……你是说,叶少庄主那位,咳,未婚妻?”

厉雪崖脸色微变,点头表示就是这个人,却不再多说了。

不知道是她话里的哪个词触动了他的敏感神经。

式微恨恨地骂起来:“这个混蛋!贱人!他果然早就没安好心!”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善人,能有什么好心给你?”兰疏影跟她在心里沟通着,“这就有意思了,神丹只有一颗,叶庄主要,他也想要,争到最后……”

兰疏影本来想说不知道最后会便宜谁,可是说到这儿,她忽然顿住了。

她想到了一件事。

神丹之争,到后期似乎偃旗息鼓,几乎没有人再提了。

而这个时间节点,就是在式微被剜心之后!

“老实说……那颗神丹,该不会……”兰疏影低头看向自己的心口。

式微沉默片刻,终于老实地传上来一个记忆片段。

这是漏网之鱼。

也说明她把这段记忆攥得很紧,之前甚至没被搜上来。

“你还是不乖……”兰疏影说了她一句,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记忆。

……

阅罢,兰疏影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是式微死前的一段记忆。

那时候她被关押在神剑宫的地牢里。

叶星河和剑皇一起走进去,后面还跟着一个点头哈腰的中年人。随后是来自叶星河的一番嘲讽,这三人之间的简短对话,再而才是兰疏影之前见过的剜心画面。

式微死前还回忆起了那个中年人是谁。

那是在几年前,她还是个懵懂少女的时候,药皇携她出去云游,路过丰州时他借宿在老友家中,那天药皇喝醉了酒,拉着式微说这是他的珍宝。

珍宝,一件从小被各种好药喂大的珍宝。

如果把那些药材用来灌输植株,必成世所未见的灵药。

以人为丹,以人……为丹。

那一顿酒混了药皇的神智,可是那名老友并没有醉透,他记下这话,并在确定药皇迷失在雪原不会回来之后,投靠神剑宫,把药皇当日的话告诉了剑皇。

“你,你在生气?”式微怯生生地问。

兰疏影冷笑着回了她一句:“你不值得我生气。”

她只是在式微一而再,再而三的不配合之后想好了对方的命运。

式微的怨恨终有一日会化作她的养分,每一缕,她都会放在舌尖细细品尝。

……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东面,归雪山庄内正在爆发一次争执。

叶星河得到消息说,厉雪崖的毒和伤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欣喜不已,只是有点遗憾心上人病愈的时候他并不在身边,不是第一个分享这份喜悦的人。

可是当他听说救治厉雪崖的人是谁之后,整个人都没办法淡定了。

他揪着叶二的衣襟,拼命把人往旁边扯,然而叶二武功比他更高,脚下生根,死死地挡在他前面,就是不让他走。

“叶二!你是想背叛我吗!”叶星河气得脸红脖子粗。

“药老!药老?!要是救他的是药老,那,在咱们庄里的这个又是谁,他是谁啊!”

以叶星河的立场来说,他非常不愿意在心上人毒伤未明的时候离开武阳城,可是这边等着他的,是重伤瞎眼而且积威甚重的母亲,是乱成一盘的归雪山庄,是沉甸甸的孝道。

他要是不回来,光是江湖人给他的唾沫就够装载一个船队。

而且厉雪崖的原话是,要是叶星河不走,他就不会让任何一个大夫近身。

所以,叶星河乖乖回来了。

归雪山庄的家底还在,他重金请来药老,给叶庄主看那只伤口急剧恶化的盲眼,现在正治着呢。

那么问题就来了,这会儿在武阳城治好厉雪崖的那个是谁?

这两个药老,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叶星河甚至不想浪费时间去试探庄里这个药老,他恨不得化作星辰,一夜之间飞到武阳城,陪在厉雪崖身边,免得对方遭贼人暗害了去。

如果兰疏影知道他的想法,只会开心地大笑。

怕什么就来什么。

叶星河不希望心上人被暗害,可是事实上,厉雪崖身上那种混合毒素,现在已经开始显露端倪。

371 摘胆剜心18

“滚出去!”

几息之前,还是精美的青花瓷盘装着爽口的小菜。

眼下,香气扑鼻的菜肴撒了一大片,瓷盘也碎成了一地青花。

厉雪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的右手。

刚才就是这只手,从下而上,砸翻了食盘,还撒了菜汤在婢女的胸前。

这个近日来跟他越发亲近的少女,一双明眸里含着泪花,神情很是委屈。

“我……我不是……”厉雪崖笨拙地开口解释。

他真的不知道刚才怎么回事。

只是听见婢女裙角的银铃响得有些刺耳,他就憋不住那股子心烦气躁,必须得把那团火发泄出来,这样他才能好过。

可是现在,他心里好像更不舒坦了。

婢女把眼泪憋了回去,先前相处时积攒下来的那点绮思,全被他的骤然发作给打消了。

这是王爷的恩人,是主子,她本就不该妄想的。

因此,她像所有守规矩的下人一样,乖巧地向他屈膝行礼,甚至毫不吝惜自己的淡绿裙子,直接跪在那些菜和瓷片上,再起来,膝盖附近印了两大片难看的油汤。

“奴婢知错,求公子恕罪。”

“公子今日想吃些什么,奴婢这就去小厨房通传。”

婉转的两句话,丝毫品不出委屈,直接把厉雪崖的道歉堵了回来。

他疲惫地摆摆手,让婢女下去了。

自己身体的异常,他自己才会是最先发现的人。

这时候,厉雪崖的脑中自然地浮现出一个白发白须的长衫老者。

或许那人可以帮他。

……

兰疏影把最后一辆载满财物的马车送走,刚想回去拿上药箱走人,迎面就撞见了匆匆跑来的厉雪崖。

厉雪崖本来不知道她今天要走,跟下人一问,惊了半身冷汗,赶紧过来拦她,好在他赶上了。

他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兰疏影,并且表示,其实从两天前就有征兆了,他好像听不得噪音,只要声音略刺耳些,他就会心烦气躁,忍不住想发脾气。

前两次有康王在场,他强忍住了。

而今天……

兰疏影露出讶色。

她苦恼地皱眉思索一阵,好似这是前所未闻的奇症,而后在厉雪崖的期待里探上他的腕,片刻后,她摇了摇头,“雪崖,你这病状实在蹊跷,从脉象上是一点也看不出来,老朽怕是……无能为力啊。”

厉雪崖失望地收回手,对她的评价不禁降低了。

人就是这样,心情郁闷的时候几乎容不得别人的错。

哪怕他晓得自己的病是被眼前的人治好的,可是她先是在他父亲的瘫症上做不出贡献,现在他的身体再次出现异常,药老还是帮不上忙。

厉雪崖心情很差。

他看兰疏影的眼神甚至冷了下来,心里隐约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这个人可疑!

因为他直到今天还在服用这个人开的药,药方变了两次,现在是第三个了,或许他该多找些大夫,看看是不是新药方有问题。

厉雪崖一旦开始产生怀疑,就更不想放她离开。

尤其当他发现兰疏影已经把康王赏赐的财物全部送走,这更让他不能接受,总觉得对方心里有鬼!

于是,他果断开口留她多住一阵子。

兰疏影连连摆手,声称自己是个劳碌命,近来在府里好吃好喝又无甚事做,这身老骨头都要懒散了,她得去别的地方转转,看看有没有需要她的病人。

这话一出来,厉雪崖不太好留她,他眼珠一转,假装随意地开口问道:“久闻前辈有个徒儿,名叫小柳,这么多天,怎么都没见到他?”

见招拆招,兰疏影乐呵呵地说:“老朽派他出去办事,想来是路途遥远,这孩子又贪玩,不知道在哪耽搁了。”

“那前辈这番离去,要是小柳兄弟回到武阳城,他又该如何去找你?”

“哈哈,我们师徒之间自有秘法沟通,雪崖不必担心这个。”兰疏影想了想,又说:“老朽暂时不会走远,就先在武阳周边的村镇转一圈,雪崖若是身体还有反复,随时派人去寻。”

厉雪崖稍稍安心。

正好这时候康王派人来唤他,说是有军情要商议。

要知道,他救康王之前只是个普通的守城卒,哪有资格议事?康王突然唤他,显然是打算给他安排职位了!

兰疏影知机地跟他道贺,目送他强忍着激动离开,她捋着长须转身,回院子里拿上药箱,很快消失在王府外的拐角。

当厉雪崖脚下飘飘地从书房出来,想派人去跟踪她的时候,人早就走了。

“一个时辰前就走了?”厉雪崖皱眉,升官的喜悦也被这消息冲淡了些。

“好,我知道了,麻烦你找个没差事的兄弟,去探一探柳前辈打算先去哪里,查到以后回来告诉我,必有酬谢。”

那人依言去了。

厉雪崖始终感到有一丝不妥。

但是药老已经不在这儿了,他身上又有新差事,走不开。

康王殿下先前错怪过药老一次,现在对药老深信不疑,厉雪崖知道,如果他想重查药方,只能用他自己的人情,而且那些大夫还不一定肯帮忙。

他头疼地抓抓头发。

这是叶星河走后,他第一次觉得这么需要对方如果星河在这里,以归雪山庄的名头,定然会有一大群大夫抢着来效劳。

“星河……唉。”

……

同一时刻,归雪山庄内,叶星河也在想着他。

门上加了数条粗壮的铁链,窗户被人从外面钉上层叠的厚木条,目的只有一个:防止少庄主出去。

现在叶星河能做的只有老实地待在房里,抄经也好,发呆也好,都随他。

他每天的饭菜会从墙上新挖的窄洞里推进来,排泄和沐浴就去隔间。跟美娇娥共度良宵显然是不可能的了,因为,现在能自由出入这里的只有两个人:叶庄主和忠仆叶二。

叶庄主是个手段强硬的女人,她能以女儿身掌管归雪山庄多年,可见其心计能力。

袭庄和剜眼的打击过去之后,她很快调整了心态,而且,经历过近两个月来的一连串烦心事,这个女人想当然地阴谋论了。

372 摘胆剜心19

先有式微当众悔婚,跟着刀皇离开,所以她才会派人去阻截,导致庄内留守的高手不够;

再而哥舒钰率兵夜袭归雪山庄,以多欺少,甚至把她逼到使出偷师来的那招,还把她伤成这样……更重要的是,哥舒钰居然认得当年她骗来的人!

现在她的眼睛伤势终于不再恶化,也确定了庄里这个药老是真的,那么是谁在武阳城假扮药老引星河过去?

叶庄主苦思冥想,她总觉得这一系列事情后面应该有个人在主使,可她想破脑袋也找不出对方到底是谁。顶 点

“庄主,少爷又在砸东西了……”

啪!

叶庄主直接把正在看的册子摔了出去,此时她的一只盲眼用层层白纱裹住,只剩下一只眼睛,喷火似地瞪着来报信的下人,“让他砸!”

“要是房里的不够他折腾,就让叶二再给他换一批进去,让他砸够了,砸到消停为止!”

下人弱弱地退下了。

真正的药老心里有事,不知不觉散步到她书房附近,站在庭间,正好目睹了这一幕,捋着胡须微微叹息。

他现在很后悔当时接下了那笔诊金。

归雪山庄实力雄厚,可是过去他们办事也是很讲道理的,他接触过几次,对叶家的印象一直还不错,没想到……

那叶庄主如今丢了一只眼睛,人也变成了母老虎,在她伤愈之前,恐怕是不会放他离开了。

归雪山庄的对手能打击这里一次,未免不会再来第二次,药老越想就越感到惆怅:他一介老弱,只有这身医术能拿得出手,仅凭身边这几个武艺平平的徒弟,如果真到敌人再次打上门的那时候,他们师徒几个又该如何苟活?

……

“殿下这次行动,不妥……”

简易的军帐里,哥舒钰把浸满热水的湿布巾从脸上拿下来,露出一张毫无瑕疵的芙蓉面,听了这话,把秀眉一皱,不太高兴地说:“按你这意思,二哥的仇就不报了?”

“二哥原本是何等天才人物,就因为那次蹩脚的栽赃陷害被父亲驱逐,我以为他过得很好,结果呢?!那些混蛋给他用毒,把他养成一个谁都能骗走的傻子,还莫名其妙地当了叶拂荛的夫婿!你别忘了他本来可以做下一位王,北漠现在还有多少人在等他回去呢!”

哥舒钰想起这事,气得全身颤抖。

眼窝里有水汽积聚,他狠狠地抹了一把眼,坚定地对旁边的军师说:“我不可能放过叶拂荛,要么我死,要么她亡!剑皇能救她一次,不见得次次都能救她。”

军师忧心地望着他,不敢再劝了。

主子小时候在二殿下身边待过好几年,所有皇子中,就数他们兄弟俩感情最是深厚,几乎形影不离,直到二殿下那年被驱逐,去了中原,后来就断了联系。

要是换成是他,得知自己哥哥失踪后居然是这种遭遇,不报了这仇确实不可能安心。

“拨一半人手送二哥回家,其他人跟我走。”

军师应下,并且主动禀报说:“殿下,我们的人已经顺利混进神剑宫主殿,他会伺机挑拨神剑宫与归雪山庄的关系,想必不日就有喜讯传来。”

“做得好!”哥舒钰微露喜色,想了想,说:“让他去查剑皇跟叶拂荛到底什么关系,我不信真是为了那颗神丹,不然,他俩难不成一人半颗分着吃?”

话糙理不糙,他倒是跟兰疏影想到一起去了。

对于剑皇跟叶庄主联手的原因,她是真没想明白。

直到剧情后期这两人仍然是盟友,归雪山庄被揍了这一顿之后,险些被手下那些水寨们一起反了,那次变故里,神剑宫甚至出动全部的精英弟子,帮叶庄主和叶星河重新收服势力。

这份交情,这份诚心,怕是全江湖上没有第二号势力能得到。

另外,如果说式微就是药皇的神丹,她的心脏最后是被厉雪崖服用了,这说明什么?

不是剑皇,也不是叶庄主,反而是一个小辈,主角光环也不能毫无道理地开啊喂。

剑皇求突破,叶庄主求治伤,正常来说,都有需要的前提下,他们俩任何一个也不该把机会让给厉雪崖才对。

兰疏影暂且把疑问搁置了下来。

她离开康王府之后,先去找了一个镖局办理交托财物,好把康王赠的东西改到别处,尽可能避开厉雪崖等人的追踪。

此外,她已经通过药皇谷独有的联络方式,找到一位忠心的老仆,他会在下一座城里帮她把财物换成银票,跟下单,查问厉雪崖的身世。

希望会有收获吧。

兰疏影真的很想从厉父那里直接问。

可是没办法,厉父口不能言,肢体不能动,给他治病需要他配合,人家偏偏就不想配合。这样的病人,就算药皇在这里恐怕也没主意,她只好放弃这个诱人的想法。

下一步,她顶着药老的伪装在附近村镇转了一圈,并没有接诊病人,而是悄然隐没于人海。

看着追踪者一脸懵圈的表情,兰疏影耸了耸肩。

她去的是北边。

蒙族军队驻扎的地方。

两军交战,特别是像武阳城这里的围城之战,以武阳城的坚固配合地形的天然优势,缺乏一个契机,很难把这城拿下来。

蒙军每拖一天,消耗的粮草都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换位思考,他们在这时需要一个献策之人,而她不但能献策,还给武阳城埋好了雷,只等时机一到就能引爆。

旌旗猎猎,战狼的长啸顺着风飞出很远。

兰疏影卸下背囊,将双手笼在宽袖里,跟在一个高大的蒙族士兵身后往里面走。

两旁的蒙军目不斜视。

这是他们的自信,因为她身在一个纪律最严明、训练最艰苦的军队大营里,因为她即将面见的,是他们族中的至高武力,蒙王。

“你的计策很有意思,不过它有个缺陷,太依托于某一个人的力量,如果这个人出了问题,你打算怎么办?”

蒙王正在跟几位大臣议事,见她到了帐前,他停下来,络腮胡浓密的脸上看不出表情,直接向她抛出这个问题。

兰疏影不紧不慢地开口,从容地提醒他:“大王还没问过我的名字。”

373 摘胆剜心20

蒙王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最后,他不开口,只是直盯着她的眼睛,仿佛在说:愿闻其详。顶 点

这个魁梧的大汉坐在桌案后面,如同一座巍峨高山,久经岁月浸染的王者威仪压得帐中一片死寂。

在这股压抑中,兰疏影镇定自若地上前三步。

“十年前,有个女孩决心为她的家族复仇,她在阳河里下毒,下游村庄无一幸免。”

“八年前,大楚西南州爆发瘟疫,位于瘟疫中心的澜沧派,无一人生还。”

“五年前,西俞与百弥国于都旬城决战,最后都旬城化为一座死城,两国国君及一干重臣尽数暴毙。”

她说到这儿,一双淡漠的眼睛在蒙王和几位大臣的脸上依次扫过,微微侧头,那一瞬间,他们仿佛看到了一条正在吐信子的毒蛇!

女人语调婉转地问道:“大王以为,这武阳城能撑几日?”

蒙王瞳孔一缩。

左下首的山羊胡子悚然站了起来,指着她说:“你!你是毒士巫小小!”

毒士!

这个名字从他口中一跳出来,先前蒙王给他们几个造成的紧张就一扫而空了。

王的威严不可冒犯,可是,至少,王不可能一言不合就杀了他们。

这个女人,她会!

巫小小这个名字听起来很无害,跟她本人是两个极端,这个女人是个疯子,从她的家族被灭开始,她已经疯魔了。

原本,巫家是个隐居在深山里的大家族,每一个成员都专精毒术,有一年,巫家子孙外出游历时惹到一个厉害的仇家,引来了灭族之祸。

巫小小被家人藏起来,目睹了附近的村民闯进来抢光财物,长大后她重回故地,先毒死阳河附近的村民,再找到仇家,趁夜引来了毒虫和蛇群,第二天早上,那里只留下一地的鲜血和被虫蛇啃空了的骨架。

以上兰疏影说的这三件事,都是巫小小的“惊世之举”。

那是一个做事很随性的女人,并不是说你不招惹她,她就能跟你相安无事。

就像那澜沧派、西俞国和百弥国,每一个都可以说是冤死的,谁也说不清他们是怎么招来的祸。

没有人见过巫小小的真面目,她没有朋友,也没有人知道她这几年藏在哪里。

兰疏影敢扮演这个角色。

因为她在式微记忆里见过真正的巫小小。

巫小小用毒确实厉害,但是有句话说一山还比一山高,她错不该犯到药皇面前。那年,式微亲眼看见巫小小被药皇抓住,一掌拍下去,当场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

蒙王让人牵了一条狗过来。

兰疏影瞬间领悟了他的意思,无所谓地耸耸肩,并不介意给他们展示一课。

在场众人根本没看明白她是怎么出手的,就见那狗倒在地上,四肢抽搐一阵,气绝而亡。

“……”

短暂的沉默后,蒙王命人上酒,继而是吩咐下去,筹备设宴。

蒙族从北方打过来,一路高歌,直到被武阳城天堑拦住,不能说他们人困马乏,但是物资供应一定比不上武阳城内丰富。

所以,这顿晚宴跟康王给她的款待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说实在点,其实就是篝火大会。

身形健美的蒙族女子们绕着火堆纵情歌舞,空地上,勇士们分坐在一个个烤架后面,动作熟稔地翻烤着架上的牛羊。

蒙王赶开其中一个壮汉,亲手切下一盘刚烤熟的羊肉,递给兰疏影。

“巫,尝尝我们族里特有的美食。”

蒙王浓密的胡须中间咧开一张大嘴,跟白天初见时相比,他此刻的态度热情得让人不适应。

兰疏影不是太喜欢这个称呼。

这让她想起那次解密世界,她和珈蓝,都被那个名叫巫的星空异兽困在一个个伪世界里,过程很不愉快。

不过眼下她选择尊重蒙族的称呼习惯,伸出双手接过盘子。

蒙王的刀工很精湛,一整块羊肉被他片出几乎相同的厚度,焦香的脆皮作边,肉质紧实,热气腾腾。

这上面只撒了粗盐和少许北方带来的香料,更多的是纯朴的肉香。

兰疏影从随身小包里捏出几个皮纸包,把里面的粉末均匀地撒在肉块上。

滚热的天然油脂浸染着这些调料,一股异香升起,引起了蒙王的注意。他鼻翼耸动,下意识咽了口唾沫,紧紧盯着这盘看似差别不大,其实已经天差地别的烤羊肉。

兰疏影心里暗笑。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又能想到,威风凛凛的蒙王,私底下居然会是个萌吃货呢?

而且这个蒙族大汉并不会因为自己位高权重就掩饰喜好。

就比如他宠爱一个妃子,绝对不会因此把她藏起来,而是把她捧得高高的,让她接受众人羡慕的目光,享受最好的待遇,只因为她值得拥有这些。

这样的人是很高傲的,但是只要能搔到他的痒处,他将会比一般人更容易说服。

这盘羊肉最后还是便宜了蒙王。

他大笑着把盘子接回去,毫不在意礼仪,直接用大手抓起肉块往嘴里一塞,眼睛顿时就亮了。

“好!好吃!”

肉是蒙族勇士烤出来的,是他亲手切的,跟之前比起来,唯一的区别就在她撒的那些调味品上那是她来这里的途中,在乡野丛林里随手采的,简单处理之后自有一番风味。

兰疏影小口品着另一份羊肉,冷不丁逗了他一句:“大王就不怕那些是我做的毒药?”

蒙王身边的臣子和勇士们眼神顿时变了。

可是蒙王不惧,草草咽下嘴里那块肉,摆摆手说:“怕个鬼!你要是想杀本王,刚见面就杀了,还废话那么多?”

“那个叫厉雪崖的小卒子,既然是他得罪了你,你给本王献策,那本王就给你破了这城,把他的人头拿回来给你当球踢!”

兰疏影抿嘴一乐,冲他举起酒杯:“大王爽快。”

饭后,蒙王留住了她,咧嘴问她讨要更多调味品。

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兰疏影把背囊里多做的那些,也可以说是她专门为蒙王准备的那些调味品递出去,忽然有人插了一句嘴。

那人很不赞同地指责蒙王,说他这是贪图享受,已经超过了**的度。

374 摘胆剜心21

兰疏影先是一愣,听了几句,渐渐明白了他的意思。

同时,她忍不住在心里评判了一句:不知死活,老而无畏。

这个人穿着蒙族的官服,蒙族官服以色深为位高,比如蒙王只穿玄色服装,配金饰,而这个老人穿的是紫红,上绣银丝鹿首,说明他是文职,而且是专管礼仪方面的。

老人已经不剩一根黑发了,满脸都是难看的褶子,稀疏的眉毛以下,三角形窟窿里飞出两点冷漠的光。

他瞥了兰疏影一眼,继续与蒙王做说客,想要劝服蒙王放弃索要调料,以及刚才说到的后期种植推广问题。

兰疏影本来以为,这事用脚指头想都知道结局:

蒙王性情高傲爽直,又是个老饕,这人却在他兴致最高的时候跳出来泼冷水,死拦着不让他痛快地吃,这恐怕不是捋虎须,这是拿着烧火棍狂抽老虎屁股呢。

然而事实让她有点愕然。

蒙王居然沉默了,没有发火,也没有反驳。

他只是拿那种无奈的眼神看着老人,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看向兰疏影的目光隐约带着某种期待。

期待?

你看我干什么?

兰疏影脑门上冒了一团雾水,难道蒙王是想让她帮忙?

……

其实,老人的意思可以用某个知名理论来概括:存天理,灭人欲。

但是老人显然把要求缩得太严了。

在他看来,蒙王就该带头发扬艰苦朴素的作风,不要想着搞那些花里胡哨!**别太杂,有的吃就随便吃两口算了,想想他们北漠老家,还有多少人一过冬就没东西吃呢!

上梁不正下梁歪啊,身为大王,你自己不带头,怎么能形成优良的军风?蒙族大军要等什么时候才能拿下南部这块肥沃的土地啊?

老人慷慨陈词,众位大臣被他喷得个个缩着脖子,完全接收不到蒙王的求助信号。

兰疏影越看越想笑。

原来这位老人是蒙族的大长老,这个职称等同于每任蒙王的老师,一般也是他们族中的资深贵族。无论哪方面,他都把这群青壮年压得死死的,让他们只有低头听训的份。

“咳咳。”

她清了清嗓子,“大长老,**有度,这话不假。可是这条绳子要是勒得太紧了,反而有伤大王的威严啊。”

大长老瞪她一眼:“你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年纪轻轻的,能有什么见地?”

白天帐篷里没见到这个老人,兰疏影心想,你要是听过巫小小的恶名,现在也不敢这么说话。

她耸肩,在众人的紧张里幽幽地说:“大长老不用问我是谁,只需要想一想,要是这事传出去……外人,尤其是武阳城那边的中原人,让他们都听一听,堂堂蒙族大王,就连吃肉想多撒两把香料都要被人管着,你猜猜他们会怎么说?”

大长老沉默了,他刚才只想着,如果任由蒙王胡来,在军队内部可能会造成不好的影响,恐怕会让将领们担忧他们的王起了骄心。

他却没想过这事可大可小,万一被人片面地传出去,中原人一定会把着这件事,把它吹大了说,到时候把蒙王说成一个受臣下挟制的人……那就更损伤王的威信了。

更别提到那个时候蒙王自己会怎么想,族人们又会怎么想他?

真是老了。

他捶捶额头,叹了口气。

“我观大王行事有度,英明果决,定然不会成为**的奴仆,大长老忧心大王可见忠诚,或许是心急则乱了。”

兰疏影举起手里这盘渐渐变冷的肉,指节轻击银盘底部,引来他们的注意,阐述道:“口腹之欲这东西很有意思,饿了要吃饭,刚出世的小孩子都懂,根本不用人教他,这是天理。”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餐餐不但想吃饱,还要吃山珍海味,吃别人尝不到的美食,那才是过度。可是大长老瞧瞧,大王他吃的是什么?还是肉,是人人都能吃的羊肉,也不见得非要取一头羊身上最美味的那块才肯下口。”

旁边的山羊胡子大臣回过味来,蒙王悄咪咪朝他一挑眉毛,他顿时大声捧起场来:“说得好啊!”

他拍手弄出的声响仿佛给了自己鼓励,硬着头皮说:“咱们蒙族男儿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勇士,大王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他本来就该享受最好的东西!咳咳,臣刚才品尝过处理过的这种羊肉,果然十分美味,故,臣斗胆请大王下令,派我族勇士多收集一些香料,全军饱食一顿,直接攻城!”

这话说的,深得蒙王的心,趁着大长老还没回过神,他大手一挥,直接答应了。

对于老饕来说,嘴巴一旦满意了,离心里认可也就不远了。

尽管巫小小的名号不好听,蒙王自己也清楚,养着她说不准就是养虎为患。可是兰疏影出现后先拿出计划,再亮出实力,处事上又深得蒙王的心……这样一个妙人,他,他舍不得放啊!

那晚的欢宴过后,次日,兰疏影带队出去,搜刮了几口袋野生香料回来。

这一队蒙族勇士并不知道她顶的是谁的皮,跟她相处起来一点不紧张,加上她刻意结交,回到大营的时候,那个队长已经跟她亲热得快拜把子了。

这让暗处观察的蒙王更加放心。

他跟她深谈了一次,然后把她安置在大营一角。

那里清静,正合她要求。

这下有了安身的居所,兰疏影正式开始向蒙族勇士们提要求,大大方方地派他们出去采药、抓毒兽,供她提取制作毒药所需要的材料。

有毒士这个头衔撑腰,蒙王对她大开绿灯,她的要求一一被满足。

第一批慢性毒粉已经交了出去,山羊胡子带队,把毒粉撒在武阳城上端的河里。

这药溶于水后无色无味,短期内效果不明显,但是积聚到一定的量之后药效就很可观了。

蒙族的探子们发现,武阳城里的军民们该吃的吃,该操练的正常操练,根本看不出中毒的痕迹。回报之后,一部分蒙族大臣对兰疏影有点起疑,只是没有明说。

375 摘胆剜心22

兰疏影不声不响地估量着时间,另外,她最近每天都在观察这一带的风向。

这日,她在帐篷里打坐,刚收功,睁开双眼,忽然发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昏暗了下来,飞沙走石,远处的武阳城在这片风沙里几乎看不清轮廓。

她面露喜色,从箱子里拿出新药,大步朝蒙王的大帐走去。

“这是什么?”

蒙王其实一听说她求见,心里就隐约有了猜测,却故意装作疑惑的样子问道。

兰疏影把东西带来只是给他过过目,可没打算让他参与试药。

不然,万一这玩意泄露出去,倒霉的可就不是武阳城了,到时候蒙族军队未战先败,还是被自己家的药弄翻的……丢不丢人,就问问丢不丢人?

她把药效简单跟蒙王说了一遍,怕他没接触过这方面的东西,听不明白,还特意借笔过来画了张简图,边画边讲。

纸上的线条虽简,绘制比例却十分精准,蒙王惊讶地发现,用这个女人的法子,比他们正在用的沙盘还要方便,地形、位置、风向、布防……用这么一张图居然全都说明白了。

蒙王真是越看越心痒。

要不是今天他们讨论的是下毒的事,他真想把她留下来,给那些将领们一起上上课,至少,那得把这画图的秘诀分享一下啊!

“就是这样了,依大王之见,此计可有什么纰漏?”

兰疏影放下笔,在蒙王闪亮闪亮、几乎要吃人的眼神里,她默默退远了两步,客客气气地征询道。

蒙王心说,我能有什么意见?

干就完了。

……

可是这一战并没有因此提前。

反而是推后了。

因为,就在他们议事的时候,一个蒙族轻骑兵冲进军营,他跟蒙王汇报说,有一支蒙族勇士组成的骑兵队路过这里。

这支队伍从西面来,带着一口棺材。

据那些人说,棺材里装着二皇子殿下的尸骨。

……

世人皆知,蒙王有一个最心爱的妃子,但这并不影响他坐拥三宫六院。

去掉前年去世的正妻以外,他养着五位有正经名号的妃子和数十个侍妾、女官,这些女人一共为他生下八个儿子、六个女儿。

正妻所出的长子庸碌无为,他最属意的哥舒钰被迫分爵位出去,绝了继位的可能。反而是次子自幼聪颖,年纪轻轻就展现出非凡的才华,在蒙族内部拥护声最响。

兰疏影在军营里走了一圈,这里充斥着一片哀伤的气氛,可见这位皇子当年很得人心。

因为处处都在小声议论这位二皇子殿下,当她再回到自己住处的时候,对二皇子的生平已经了解得七七八八。

之前她走的时候,蒙王正蹲在棺材旁边发呆。

他一言不发,情绪藏得很深,没有人敢上去劝他节哀,大臣们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为这个儿子的逝去感到悲痛。

兰疏影知道,他有。

但他并不后悔。

久未开口的式微突然对她说:“我听说过这个二皇子,我师父说他那时候锋芒太露,遭人嫉恨,一定会被其他皇子联手弄下去……他果然被驱逐到中原了。”

也只是听说,因为,二皇子被驱逐的时候,她还没被药皇捡到呢。

兰疏影嗯了一声。

被其他皇子?并不是。

二皇子不像那时年幼力薄的哥舒钰。

他年长些,那份优秀被蒙族人看在眼里,他们把他视为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也是蒙王理所当然的继承人。

可是蒙王正当壮年,又怎么会容许这个儿子继续积攒声望呢……

兰疏影随手摆弄着桌上的药物,“我听过一句有意思的话:天家无父子。”

式微品了品这句话,不再接茬了。

……

蒙族二皇子的棺木就停在最大的那顶军帐里。

而蒙王的丧子之痛,持续了整整三天才有消熄的架势。

武阳城探子远远看见军营里升起一缕缕白雾,当他们小心地靠近一些,才发现那不是雾,而是白布和纸幡。

死人了?

那,会是谁?

因为帅帐被改成了类似灵堂的地方,探子们心里同时升起一个大胆的猜测:莫非,是蒙王归天了?

蒙族这边发现了武阳城探子,索性将计就计,特意让外围的勇士在巡逻时透出口风,让他们听见。

继而,蒙族勇士们杀了大部分探子,只剩最后一两个“侥幸”逃回武阳城,把蒙王被刺杀而亡的错误情报传了回去。

武阳城内,康王、大楚将领和一众江湖人得知这个消息,十分震惊,自然又派了几波人来蒙军大营查探。

这时蒙族故技重施。

为了接下来攻城战的顺利,蒙王搁下他的高傲,主动脱下华服,隐进人群里。而二皇子的棺木摆在正中间,大臣们出于惋惜和悲痛,或许加上某种希望的破灭,纷纷聚在棺木周围垂泪。

这无疑加深了消息的可信度。

……

“这事我看有诈,蒙王身体健壮,内力深厚,比起三皇也不差多少,这天底下,会是谁有这个本事潜进他的帅帐,无声无息地杀人?”

武阳城,议事厅内,久有侠名的聚贤庄主首先开口。

近些日子,由于归雪山庄实力大损,他的聚贤庄自然往上提了一截,成为准第一山庄。

现在他是最巴不得归雪山庄彻底消失的人。

要是他和庄内弟子能在武阳的守城战里展现出实力,那个“准”字或许就能去掉了。因此,每到议事的时候,聚贤庄主总是最迫切发言的那个。

当然了,他毕竟是老江湖,说出的话有时候确实能给人带来启发,康王对他也很是尊重。

康王略微沉吟,忍不住瞥了一眼自己手边的谋士。

谋士跟聚贤庄主的想法一致,却不想直接赞同,一通引据论点,绕得对面的江湖人纷纷露出不耐烦,他说够了兴,才收住话头,总结道:“卑职以为应当再探。”

聚贤庄主翻了个白眼。

那你还废话那么多干什么,直接说这句不就早完事了?

康王有点尴尬,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胸口有点闷,喘不上气,忍不住咳了两声。

376 摘胆剜心23

这感觉,就像前几天的风沙骤然卷进这里的空气中,每一次呼吸都是从沙缝里抢来的一丁点生机。c

又像冥冥中有一只无形的手扼着他的喉咙。

“不好,有人下毒!”

“屏息凝神!”

聚贤庄主在这一刻拿出了老江湖的经验,他厉喝一声,盘腿坐下,开始运功调息,其他人纷纷照做。

不懂武功的康王和几个文官傻眼了。

然而很快,轮到刚才运功的那些江湖人和武将傻眼了。

凡是动了内力的人纷纷口吐鲜血,武功境界越高深的人受到的反噬就越重,精神极度萎靡。

这种时候,反而是那些江湖小虾,看起来状态更好一些。

而丝毫不懂武功的普通人,如康王,他们只是觉得胸闷难受,站起来的时候有点头晕,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伤。

“这毒……”聚贤庄主哇地又吐出几口血,气恼捶地。

他判断失误,害得一群武林同胞跟风模仿,实在是大过!

可是这个时候没有人去追究谁对谁错的问题。

议事厅里骤然出现这种奇毒,除了蒙族,想不到第二个解释了,他们想干什么?

莫非是又要攻城?

康王跌跌撞撞地跑出去,看清空中那一幕,他惊愕地定住了。

无数只飞禽在空中追逐、盘旋,不能说遮天蔽日,但至少就在他头顶的这片天空,它们纵情飞舞,继续着自己的使命,毫不顾忌这里其实是别人的领土。

半片染血的残羽擦着康王的脸颊落下去,在侧脸留下一条淡淡的红痕。

继而是一只鸽子的尸体。

沉闷、笔直地砸在他头顶。

新鲜的鸽子血顺着太阳穴滑下去。

“殿下……”

康王答不上话。

他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却是一片空白。

他的人生其实都很顺风顺水,因为上面这片天有皇兄帮他撑着,直到有一天,楚皇倒了,他才发现这世道远比他想象中艰难。

数年如一日的人生经历,无法帮他在紧急关头做出正确的判断。

第二只鸽子的血同样撒在他身上,还带着一个破损的纸包碾得极细的药粉顺着风窜进他鼻孔里,康王顿时头昏脑涨,向后倒去,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光怪陆离的诡异世界。

“皇兄……”康王梦呓着念出这个称呼。

他幻想自己回到小时候,兄弟俩在御花园里开心地奔跑。

不远处,父皇和母后指着他们头顶的风筝说说笑笑。

唔,头顶?

康王迷迷糊糊地觉得,他头顶其实没有风筝。那,不是风筝,应该是什么呢?

啪,一根线断了。是风筝的线吗?还是其他的什么?

有人在他耳边急切地呼唤。

有人抓起他的手腕,还把银针刺进他的身体。

有人在高呼。

有人在奔跑。

……

他们在战斗?

那么,他又该做点什么?

……

康王渐渐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只觉得,身下这块地面传来了一阵又一阵清晰而有节奏的震感。

仿佛不远处有千军万马向这里狂奔过来,他们汇成长龙,一下又一下地撞击在城门上……

那片坚实的城墙其实拦不住他们,谁也拦不住他们。

……

输了。

真的输了。

在某些人的心里,武阳城被攻破是迟早的事。

只是没有一个人想到会这么快。

论功行赏时,兰疏影穿着一袭深紫色的长裙,妖冶却不艳俗,雪白精致的锁骨被火光渡上一层暖色,她坐在蒙王侧手边的第一个位子,桌上摆着一盘熏烤牛肉。

这盘肉的存在使她在众人心中的地位再度提升。

因为那是蒙王在众目睽睽下亲手为她制作的,从取肉、刷酱汁、熏烤、切片、撒香料,每个步骤都没错过。

自从二皇子的尸骨被接进军营,蒙王脸上首度展开这种高度愉悦的笑容,他频频举杯,不吝惜让每个人知道他的喜悦。

毕竟,这一仗打赢了。

康王等人已经成了他的阶下囚,这使蒙军除了倚仗兵强马壮一路平推以外,还得到了一条得到大楚的捷径。

这一刻,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一个锦绣未来。

他们终将告别那片苦寒与贫瘠的土地,入主南部,让他们的子孙后代天天有饭吃,四季有衣穿。

而这一切,是从武阳城被拿下开始的。

今天的胜利,诚恳地说,跟他们的战斗力关系不大,主要是眼前这个女人,她精心配制的毒粉起了大作用。

欢宴的后半段,神色恍惚的康王被提了上来。

他张口就问了一个问题:“议事厅里的毒,是谁下的?”语气艰涩,目光凄惶。

这位尊贵的王爷已经认定了背叛这个词,他只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空气凝固了一瞬。

继而,回答他的是一片愈发张狂的大笑,以及此起彼伏的拍桌声。

他的两片嘴唇微张着,眼底浮现出少许无辜。

或许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些蒙族人会是这样的反应,真是一群野蛮的家伙。

就是这些人打败了他,还会继续向南入侵,骚扰大楚的子民……康王想到这里,不禁更加哀伤,假如皇兄一切还好,有他坐镇,怎容宵小之辈猖狂?

兰疏影瞥了他一眼,她抿着唇,正在小口咀嚼着一块酥嫩的牛肉。

到这时,酱汁的味道已经淡了,肉块就显得无味。她只好从盘中肉片的表面刮取少许调味料,递进嘴里。

说到下毒,很多蒙族人都在往她这里看。

康王也随之侧过头,迷茫地问:“是你?……”

他并不认得这个女人。

也从来没在武阳城见过她。

咕咚。

兰疏影终于咽下最后一口肉,淡淡地说:“不是我,是你的探子们……太蠢。”

武阳城先后派出两支斥候队和共计十个江湖人,来到大营里打探情报。活着回去的,也可以说刻意被放过的,是三个。

这三个人回去以后,一定会受到康王等人的召见。

她总共用了三种毒。

第一种下在河水里,接触过河水的人难免会碰到这毒,尤其是饮用下去,这会使他们变得焦躁易倦;

第二种下在那几个探子身上,毒粉不伤人,但是会散发出一股只有循蛊能嗅到的特殊气味,循蛊顺着气味找到议事厅,它们进食毒粉的过程中会产生一种物质,专门针对内力,同时也能影响普通人的感官。

最后一种,下在共计199只鸽子身上。

蒙族驯养的鹰已经饿了好几天,当它们在武阳城上空撕碎那些鸽子时,带有迷幻效果的毒粉洒落下去,顺着风,走遍全城。

随后,服用过抵抗药的蒙族士兵开始攻城。

城内的士兵和百姓,大部分已经是没有抵抗能力的软脚虾,这场仗想要获胜是很容易的。

另外,兰疏影觉得还应该感谢一个人,厉雪崖。

377 摘胆剜心24

为什么要感激他?

因为他为这次胜利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攻城时,厉雪崖并不在武阳城内,他勇救康王之后真的升职了,被派到城外的军营里,完成康王交待的新任务。顶 点

可是他的“病”也越来越重了。

厉雪崖愈发听不得噪音,否则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理智,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心态出了某种问题,过去的他只是自傲于自己的武学天赋和一身家传武艺,但是人前人后,还是可以跟同僚们友好共处的。

现在他做不到了。

骄矜之气愈横,令他渐渐成了一个令人讨厌的人,甚至是……连以前的他都会觉得看不起的人。

厉雪崖不敢把情况告诉同僚,更不敢让一心提拔他的康王知道。他私下里请大夫治病,可是每个人都一脸无辜地告诉他:你的脉象没有问题,性子耿直些的大夫就直接告诉他,你没病。

大夫最多是给他开安神汤,委婉地告诉他,要注意控制情绪,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压力?不,厉雪崖已经快被这种情况逼疯了。

军营里每天都会响起的嘹亮号角声,将士们整齐划一的操练声,以及同僚们习惯了扯着大嗓门沟通……这一切,都使厉雪崖的情况越来越糟糕。

他试过用棉团塞住耳孔,也试图用堵脉的方式封闭住听觉,无济于事。

最后,蒙族人攻城前的第一波冲锋号,成了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厉雪崖彻底失控了。

前方,武阳城守军正在迎敌。

后方,那股骚动越来越乱。

回过头,只见血片横飞,刃尖穿过人体的声响不绝。

前面的武阳城守军听见响动,意识到后方出了意外,但是他们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判断:是蒙军绕到他们背后袭击。

然而那片枪影里其实只有一个敌人,一个穿着武阳城将领服饰的青年。

他双目赤红,在愈发松散的阵型里横冲直撞,把一个又一个无辜的士兵当成敌人,串在长枪上,这里死去的人越多,他就越疯狂。

血模糊了他的面容,昔日的友军和同僚没有认出他,并且很快做出了第二个错误判断:是蒙族人杀了他们军队里的将领,然后披着这身衣服故意给他们捣乱!

那么,除了他,还有没有别的蒙族人在这里?

或许那些人也穿着武阳城守军的军服,但是蒙族人彼此之间有特殊的法子相认,只把他们这些真正的守卫军当作待宰羔羊。

这个紧张关头,怀疑正在轻轻地弥漫开。

随着厉雪崖再度将枪尖扎进一名守卫军的心窝,有人崩溃了,一场混战,就这样开始了。

……

“本王平生只佩服两个女人,一个是我额图,另一个就是你!你的毒,实在是厉害……”蒙王感慨着,在蒙族方言里,额图是一个称呼,也就是母亲的意思。

他走在兰疏影的左侧,双手背在后面,龙行虎步,浓密的络腮胡在月光下反着光亮。

两人几乎并排行走。

即便在不那么重礼仪的蒙族内部,这也是不太合规矩的,可是以她的显赫功劳,周围的蒙族勇士们看见了,都不约而同地选择忽略掉这点。

兰疏影不反对被人夸赞,但也不会因为低级位面的某个人真心夸她而产生什么成就感,心无波澜,点点头,含笑应付了几句。

在外人眼中,他们相谈甚欢。

月色正浓,风里还有未散的血腥味。

兰疏影的脚步慢了下来,她的直觉在说,今晚会有事发生。

“厉雪崖……”她主动提起这个名字。

蒙王立即意会,食指朝着一个方向指去。

“人已经抓来了,锁在那边帐篷里,本王正要引你去看。”

兰疏影不会怪他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厉雪崖,这是她自己提出的要求。

当时蒙王给她的承诺是:破了武阳城之后,他就把厉雪崖的人头摘下来给她。

可是厉雪崖的主角光环还没破损,顶多,是因为武阳城被破这个扭转的剧情而黯淡了些,他还能翻盘。

这种时候,表面上看蒙军已经威胁到了厉雪崖的性命,一定会有救星出现,救他脱离苦海。

比如说地龙翻身,比如说阴兵过道,再比如说……一个武功高强的老货。

月光被云层暂时遮挡住。

眼尖的蒙族哨兵发现,旗杆上多了一个人。

那人高高瘦瘦,一袭长衫猎猎作响。

悬着狼旗的木杆不过虎口扣环一般粗细,他的脚一前一后,前面那只的脚掌紧踩着木杆顶端,在疾风中站得稳稳当当,此时正在低头看着这里的一个个帐篷。

火光最高只能照出他的长衫和白须,再往上,面容就看不清了。

兰疏影幽幽地说:“有人来救他了。”

蒙王皱眉:“这也在你意料之中?”她知道会有人来救,所以才不让他杀那个俘虏,至于目的,应该就是想钓出这个人,“他是谁?”

“剑皇。”

蒙王沉默了。

兰疏影考虑过,他会掂量,为了一个功臣跟神剑宫主人杠上,是否值得?

出乎她意料,蒙王的沉默只持续了两息,他大步上前,朗声要求上面的人下来说话!

剑皇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如同一牙雪片,清冷的姿态让他宛如云上仙人,他淡淡环视了一周,提出一个十分明确的诉求:“把厉雪崖还给老夫吧。”

蒙王哈哈大笑,他觉得这个“还”字很有意思。

“本王何曾跟你借过此人?”

火药味十足的开场白。

兰疏影静立一旁,仿佛一块精美的背景板。

蒙族勇士已经亮出刀刃,紧盯着剑皇,他们不管来者是谁,即便知道来者的身份也不会退缩,只待蒙王一声令下,即刻杀之!

剑皇不是一个擅长谈判的人。

身处蒙军包围之中,剑皇解下他的长剑,缓声说道:“他是老夫的亲人,神剑宫的下一任主人。把人交给老夫,你们接下来在中原的所有行动,只要不犯到神剑宫,老夫都不会干预。”

他抛出了诚意,但眸中也有剑意惊起,如果蒙王拒绝了他这份诚意,当以手中利刃,在这蒙军大营里闯上一闯。

378 摘胆剜心25

神剑宫在中原武林享有崇高的地位,门下弟子众多,其中不乏根骨上等的新秀,再加上剑皇本人的武功和号召力,跟它当敌人会是很麻烦的事。

如果剑皇不顾前辈的脸面,非要亲自下场的话,无论他是今天过后召集江湖人共抗蒙军也好,不考虑后果直接在这里击杀蒙王也罢,等到蒙族那些隐居的族老们赶赴过来,一切已经晚了。

当然,如果族老们发起疯来,剑皇和他的神剑宫也不会过得太舒坦。

双方都有顾虑,这场谈判算是势均力敌。

蒙王沉吟一阵,看了兰疏影一眼,见她点头,他让人把半死不活的厉雪崖拖了出来。

此时的厉雪崖,比之前毒伤时模样更加凄惨。

厚厚一层血痂凝在脸上,看不出本来的容貌,他明明已经没力气了,还压着重镣,可是看他那种凶厉而疯狂的眼神,让人丝毫无法怀疑:只要给他解开镣铐,他哪怕是用爬,用咬,也会跟周围的人拼命!

剑皇的脸色变了,握剑的那只手跟金铁剑柄摩擦出清晰的响声。

他在向蒙王要一个交代。

蒙王摊手,耿直地表示这事真的跟自己没关系。

兰疏影就在这时拍了两下手掌,几个蒙族勇士用铁链拉着五个人走过来,这五人一字排开,个个都透着亡国者的萎靡。

风里的血气夹了一丝不明显的药香。

来自这几个人身上。

兰疏影解释道:“厉雪崖在战前就坚持认为自己有病,这几个是接诊过他的大夫,当时他们验看过脉象和体征等,确定他的身体没有问题,或许是刚经历战争不久,心里接受不了,所以……”她指指脑部,“才会出现异常。”

“我们用重镣不是为了折辱他,而是,如果不禁锢住他,他就会发狂,一直袭击周围的人,这么任由他胡闹下去,我们倒是无所谓,不过他……早晚得耗尽精力而死。”

随着她缓缓地陈述出个中缘由,剑皇的眼神闪烁不定,忽然,他一皱眉,目光从那几个大夫脸上一一滑过,冷笑着对兰疏影说:“你是做足了准备。”

确实,要不是做好了准备,怎么解释她转眼间就让人推上来五个大夫,还都是跟厉雪崖接触过的。

这至少能说明两点:

一、她早就在关注厉雪崖的一举一动;

二、她知道他会来救人。

剑皇打量着这个女人。

她的武功显然不如他,但是她一点也不慌张,很有底气,而且她身上有药草的香味,比那几个大夫还要浓烈,还有淡淡的、需要仔细辨别的腥臭,说明她也玩毒。

剑皇脑中闪过一个人影,那是他的老对手,同列三皇已久,始终没有正式切磋过,那人以医毒出名,眼前这女娃莫非……

他想到了那天在白虎岭上逃跑的少女。

可是眼前这个女人,身材、容貌、气质、打扮,跟式微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你是谁?”

兰疏影说出自己的假名:“巫小小。”

剑皇的反应看不出他究竟认不认得这个人。

他的眉头始终没放开,许是担忧厉雪崖,他不想再在她这里浪费时间了,又去问蒙王关于刚才的协议:

简单来说就是,交出厉雪崖,神剑宫保证不阻挠蒙军伐南。

蒙王点头。

剑皇的信誉还是不错的,这里也没有签字的说法,直接就是交换环节。

可他一凑近厉雪崖,后者立即从喉咙里发出嘶吼,手脚被压着动不了,厉雪崖就努力把身体往上顶,咬牙切齿的样子,就像剑皇是他的杀父仇人一样。

兰疏影忽然开口:“剑皇前辈,这几个草包看不出他的病因,我能。要不,我们也做个交易?”

“哦?”

……

月亮移得更远了。

临近天亮,剑皇提着昏睡中的厉雪崖,纵身飞出蒙军大营。

蒙王早就回去歇息了,在这里守着兰疏影的是他的几个亲卫。

兰疏影把用过的银针仔细清洗干净,让人把厉雪崖排出的毒血和吐出的秽物处理掉,破损的衣物拿出去焚烧,确认没有遗漏才走。

有句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

用在这里其实也合适。

厉雪崖的怪病起于她的混合毒药,那些大夫看不出病因是正常的,然而,又怎么难得倒她这个施毒者?

“真没想到……都说剑皇孤苦伶仃一个人,没有后代,原来……”式微在她识海里惊讶地感慨。

剑皇之前就说了,厉雪崖是他的亲人,也是神剑宫的下一个主人。

兰疏影就是因为从式微记忆里得知,剑皇没有血脉遗留,所以才想继续追问下去。

不愿意说?

没关系啊,那你还想救人不?

她可以治好厉雪崖的“疯病”,作为回报,剑皇需要回答她几个问题。

剑皇最后只愿意回答一个。

那个问题很简单:厉雪崖是他的什么人?

“他是,老夫的外孙。”

其中渊源来历,是没办法从他嘴里撬出来了。

兰疏影记得厉雪崖的母亲早就死了,没准就是受了这个刺激,厉父才会更愿意做个等死的废人。

“喂,你在想什么?”

见她久久不语,式微好奇地问。

兰疏影想了想,幽幽道:“我在想啊,剑皇这个糟老头子,他思想得有多开明,才会选择庇护归雪山庄……”

言下之意,剑皇护归雪山庄,是把叶星河当作准外孙媳妇看待了。

式微:“……”

这当然只是开个玩笑。

她试探过厉雪崖几次,可以确定,剑皇上次出手救叶庄主的时候,这两个小年轻还没表露心事呢。

“你都把人害成那样了,干什么还要救他?就让他那么疯着不好吗?”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兰疏影伸了个懒腰,坏笑道:“你看,他疯病好了,早晚得给剑皇这一脉传宗接代吧?”

式微下意识反驳:“那怎么可能?”她语气又酸又恨,“他们俩感情可好着呢……”

她是自动代入了前两世的记忆,自然只记得厉雪崖和叶星河情比金坚,你侬我侬。

可是现在那两人只是萌芽阶段,还没正式接受。

人落在剑皇手里,说不准……厉雪崖就被这股不可抗力给掰直了呢?

379 摘胆剜心26

话是这么说,其实式微还是不信事情会如她所想的那样发展。

如果剑皇真打算让厉雪崖把血脉传下去,前面两世,她亲眼看见厉雪崖跟叶星河在一起卿卿我我,剑皇分明也是看见了的,他根本无动于衷!

这要怎么解释?

兰疏影耸耸肩,没答话,突然问她一句:“药皇谷在神剑宫应该安排过钉子吧?”

“啊?”式微愣了一小会,迟疑地点点头:“好像有……”

药皇谷不收门徒,自然比不上神剑宫那样家大势大,纵观谷内,多是一些受过药皇的救命之恩,自愿留在谷里的江湖人,他们用一定期限的自由偿还恩情,也算得上是有情有义了。

再或者,就是药皇选进来的可靠下人,比如兰疏影前阵子唤过来处理财物的那个老仆人。

可是毕竟人一多,这是非就多,不像刀皇一家人过得那样轻闲。你不犯人,不代表别人就不来犯你,即便是出于自保的目的,药皇谷也一定会安插人手在其他势力里,以防哪天被人打个措手不及。

“我总觉得剑皇这个人……哪里怪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跟厉雪崖有仇呢。”式微回忆着剑皇的表情,模仿出那一脸苦大仇深,配着她这张漂亮脸蛋,显得有点滑稽。

兰疏影微微诧异于她的观察力敏锐,轻笑着认同道:“你应该没感觉错。”

“哈?”

剑皇这个人,看似是不理世俗的,他隐在神剑宫后面,专心地在修他的剑道,但是兰疏影本能地觉得,他可没有看上去那么脱俗。

这次与他的接触,更让她确定了这一点。

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是他的表情管理。

当剑皇回答厉雪崖是他的外孙时,他的表情里并无愉悦或袒护,那种血浓于水的亲情是半点也抓不出来的。

他那种眼神,冰冷而略带抵触,语气平淡,仿佛介绍自己的亲人与介绍一件工具,本质上并没有区别。而且他甚至还有停顿,说明八成不想回答那个问题。

因为,答案无法让他满意。

过去兰疏影听过杀妻证道的说法,这般行事,路是走偏了,效果却也是有的,或许,用这个说法可以解释剑皇对厉雪崖的杀意是从何而起他修无情剑道,该心无所念,而这个突然出现的外孙,成了继神剑宫之后新的挂碍。

按照“先动情、再无情”的原则,也就是说,剑皇接下来很可能会先努力扮演一个好外公的角色,等他能感动到自己的时候,再骤然翻脸,把厉雪崖从他的人生里抹除掉。

这是兰疏影的一个猜测。

剧情里的剑皇待厉雪崖确实很够意思。

后半段无法验证,因为剑皇没对厉雪崖下手剧情大神安排他作死,出去探险寻宝,被一个古墓遗迹吸进去,理论上是直接领盒饭了,从那以后,神剑宫就彻底便宜了厉雪崖。

如果她的这个猜测是真,倒是可以借着剑皇的这点小心思,去磋磨厉雪崖。

第一步,先从监视厉雪崖被带走后的情况开始。

……

半片冰凉抵在唇上。

继而是一股酸苦的液体,顺着被撬开的唇瓣滑进来。

厉雪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久,才认清面前是个眉清目秀的童子,七八岁的模样。

对方给他喂完了一碗药汤,乖巧地朝他笑笑,向后退去。

这才露出后面那位身穿深蓝长衫的白须老人。

老人侧身站着,背后一柄长剑在阳光下反射着光芒,满头银发,气质高华,眉心挤出一团隆起,像是在想着什么烦心事。

“小子厉雪崖,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敢问前辈是……”

厉雪崖尝试着用酸软的四肢爬起来见礼,可是失败了,只好趴在床沿,礼貌地开口问道。

剑皇转过来,默默盯了他一会,最后一声没吭,飘然离去。

“前辈……?”

厉雪崖不死心,又想跟童子打听,可这童子竟是个哑巴,只会挂着一脸乖巧的笑跟他打手势。

他一阵郁闷,看不懂啊!

童子走后,厉雪崖静坐了一下午,越回忆之前的事,他越感到心惊。

他渐渐回想起那天发生过的事。

从蒙军攻城开始,他似乎就有点神志不清了。

这双手上到底沾了多少战友的鲜血,他也数不清了……那股罪恶感折磨着他的心神,努力压下罪恶感之后又有疑惑升起:

他在哪儿?

为什么在这儿?

依稀记得他被蒙军俘虏了,还有康王和那些将领,除了战死的倒霉鬼以外,谁都没逃过去,难道是有爱国志士从蒙军大营里救了他们?还是……

厉雪崖回忆着醒来后的所见,突然冒出一个莫名的想法:莫非,那位老前辈只救了他一个?

对方似乎对他没有恶意,暂时来说,这应该是个好消息。

厉雪崖这么想着,决定接下来好好配合治疗,他得先把身体恢复,武功尽快捡起来,等他摸清了这里的底细再作打算。

他不知道的是,他居住的这个小院已经被剑皇下令隔离,神剑宫的仆役们只听说这里住着剑皇的贵客。

贵客受了伤,需要在这里静养。

大管家接到主人的命令,正在拟定仆役的名单,这些仆役会被送去小院,供那位公子使唤。

白纸黑字,共记着四个人名。

大管家停下笔,双手把纸举起来,以便吹干上面的墨迹。

此时,窗外有一双隐在黑暗中的眼睛,他已经把名单看得清清楚楚,看到第二个名字,那双眼睛微微弯起,泛着了满意的笑意。

……

蒙军在楚人的心里一直是野蛮而残暴的形象,他们个个人高马大,而且全民皆兵。

反观楚人,近几十年来重文轻武,军队盲目扩招,战斗力却始终跟不上,眼下国库吃紧,无力支撑起这么一笔数额巨大的军饷,士气不振。

破了武阳城后,接下来的战争理论上就没有悬念了。

兰疏影本来可以制作更强力的毒药,就像巫小小过去做过的那样,只要药量足够,她绝对可以直接屠城。

但她不可能那么做。

有伤人和,孽障难消。

她是来破坏剧情的,只要能让武阳城在这个时间点被蒙族击垮,那么叶星河和厉雪崖的恋爱宝地就没了,很多本该发生的剧情也不会发生。

目的已经达到。

紧跟着,兰疏影向蒙王提议:只杀将领,不伤百姓。

她用得民心者得天下的说法劝服了蒙王,目前武阳城的百姓被收缴了铁器,看起来都还算乖顺。

阻止了蒙军屠城,这也算一个小小的扭转,到时候没准能多拿两颗功德珠子。

军队即日就要出发,他们会继续向南推进。

换句话说,这里其实已经不需要她了。

下毒可以削弱敌方的抵抗,减少蒙军的伤亡,可是后面的战役蒙王并不想继续,在他看来那会助长蒙军的惰性,让他们依赖毒药,渐渐失去本该有的血性和勇猛。

兰疏影很赞同他的想法,但是蒙王已经从她的试探里看出了她的去意,坚持要留她下来。

这天,兰疏影打好包袱,打算来个不告而别,忽然听见前营一阵喧哗,片刻后,她看到蒙王高兴地飞奔出去,好似要迎接一位贵客?

她心里有点好奇,把包袱藏起来,跟了过去。

这一去,正好迎上蒙王回来。

他满脸的欢快,臂弯里挂着一个面若春花的青年。

兰疏影嘴角有点僵。

她认得这个青年。

就是不久之前给归雪山庄添了大麻烦的哥舒钰。

说实话,这父子俩手挽着手笑成傻子的样子,要是不知情的人看起来,一定会以为这是蒙王和他的新宠。

从哥舒钰这雌雄莫辨的长相,大约也能看出他的生母该是何等的天姿国色。

兰疏影默默地退到人群后面,打算继续她不告而别的计划,忽然被哥舒钰一口叫住:“女人,你站住!”

???

嚯,这种异时空霸道总裁的腔调。

不是兰疏影自恋,而是她清楚,这里在场的人,看起来只有她一个女性,哥舒钰叫的不可能是别人。

她停住脚步,疑惑地侧过头。

哥舒钰上下打量了一番兰疏影,眼神渐渐凌厉起来,他又侧头去看蒙王,许久,狐疑地问了一句:“新欢?”

“咳咳咳!”

蒙王被自己口水呛了,咳得老脸通红,“你这孩子,乱说什么呢,别让这些叔叔伯伯看你笑话,走,你这一路累了,进去说话。”

哥舒钰愈发怀疑,固执地追问道:“她是谁?”

旁边的一名将领看出蒙王的窘迫,站出来解释说:“这是巫小小,这次能击破武阳城,多亏了她的计策和毒药。”

刚才蒙王只是笑骂哥舒钰乱说,却不直接否认。

不止是哥舒钰,就连兰疏影心里也咯噔了一下,她索性转过来,当着众人的面,落落大方地抱拳,再次跟蒙王辞行。

至此,哥舒钰的脸色好看了点,不过看她的眼神多了些别的味道。

他瞪了蒙王一眼,走过来扯住她宽大的衣袖,严肃道:“你跟我走,我有话跟你说。”

兰疏影挑眉,有些玩味。

她对着蒙王和看热闹的将领们微微一笑,跟着哥舒钰去了,她倒想看看,这位“贵公子”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走到大营外面,哥舒钰还嫌不够远,又走出一截,到这里已经看不清蒙军守卫们的面容了。他又赶开跟上来的大部分随从,只留下一个披着厚皮斗篷的疤面大汉,在三米外吊着。

兰疏影瞥了大汉一眼,对方敏锐地抬眸,回了她一个没有感情的眼神。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到这里的温度有点高,下意识擦擦额角,看向哥舒钰,笑问道:“爵爷找我有什么事?”

哥舒钰凑过来,笑得有点讨好:“巫姐姐,你的毒药卖不卖啊?”

兰疏影噗嗤一笑,原来就是为这事儿。

她还以为,这姑娘拉她出来,是想用武力警告她别再靠近蒙王呢。

没错,哥舒钰,世人皆知这是蒙王最宠爱的一个儿子,可是眼前的她,分明是个女子。

哥舒钰本就有着一种超越性别界限的美丽,她身材高挑,骨架比寻常女孩大一圈,再加上人们对她的固有印象,只要穿上男人的衣服,贴好喉结,不需要过多的描绘,自然就成了名动天下的蒙族小爵爷。

如果不是上次夜色昏暗,迫得兰疏影运转了鬼瞳,她也发现不了哥舒钰的真实性别。

“你想买什么样的毒,用来做什么?”

哥舒钰攥起手掌,笑意淡去,提起某个名字时眼角自然挂上了狠厉,“我要叶拂荛的命,她以归雪山庄为荣,那我就成全她,让整个归雪山庄给她陪葬!”

兰疏影观摩着她头顶的气运,比上次看见的浓了些,或许最近又有际遇。

哥舒钰在剧情里是活到最后的,她跟叶庄主有杀兄之仇,可是哪怕她把反派boss的活干了个遍,最后还是在蒙族大族老的庇护下活着回家。

把药卖给她,去对付归雪山庄,倒也不是不可以。

“杀生的事我不爱做,会折寿的,”在哥舒钰露出失落之前,兰疏影微笑着问,“这次武阳城一战中的几种毒,你看中了哪种?”

哥舒钰一喜,她正要答话,附近忽然传来异响,就在那一瞬间,刚才还很平静的草里骤然窜出十几根劲弩!

“趴下!”

兰疏影发现她傻在那儿,果断压着她的肩膀把人按下去,同时抽出长鞭,把最先到达的几根弩箭扫开。

哥舒钰学过武,但是以她的身份,从上次袭庄就能看出来,根本不需要她出手,可以说是毫无实战经验。兰疏影压根没指望她能做什么,更值得赞赏的是,哥舒钰自己心里有数,并没有站起来添乱。

疤面大汉从斗篷底下抽出长柄战刀,跟兰疏影一左一右护在哥舒钰身边。

清理掉这十几根劲弩后,大汉的面色开始转向赤红,一股热浪袭来,兰疏影感受到自己迅速窜高的体温,不禁怔住。

哥舒钰就在这时候下令道:“阿水,去杀了这些老鼠,不用管我。”

380 摘胆剜心27

“阿水”,这个名字,和眼前这个身材高大的疤面大汉,总是让人感到很不登对。但他对哥舒钰当真如同水一般的温顺服从。

厚皮斗篷在阿水身后炸开,宛如飞鸟的羽翼。

他的速度极快,仅用了几个呼吸就飞掠到劲弩发射的那片区域,继而刀芒闪烁,一道道血箭爆起,根本不给敌人反抗的机会。

一,二、三……

足足屠戮掉五条人命后,暗杀者们才反应过来,抽出近身武器与阿水展开决斗。

兰疏影从地上捡起一支被扫落的弩箭,上面嚣张地挂着记号,不过就算没看见记号,她也认得这箭的主人。同样的劲弩和箭她在白虎岭接触过一次,还捡了个现成,后来在路上用废了。

这是归雪山庄的制式武器,专门给这些刺客准备的。

“叶家这群败类,死一百次一千次都不够赎他们犯下的罪。”哥舒钰显然也认得,咬牙切齿地说。

对于这十几个归雪山庄的暗杀者来说,这是一次必死的行动。

无论哥舒钰这个目标能否被他们解决掉,反正他们根本不可能活着回去在蒙族大营附近刺杀尊贵的小爵爷,这是找死。

他们知道会是这个结果,还是坚持做了。

只是不晓得能不能死得有价值。

蒙族哨兵很快发现了这里的异常,救援哥舒钰的人马朝这边狂奔过来,把她牢牢地护在人墙后面。

哥舒钰为了避开蒙王,单独跟兰疏影谈生意,所以粗暴地赶开了那些随从,只留一个阿水在她身后跟着,这是她难得一次落单。

归雪山庄的人果断抓住了这次机会,但是没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

阿水跟剩余的七个暗杀者战作一团。

没有一个蒙族勇士上去帮忙,他们看阿水的眼神满是尊敬,这是由绝对实力带来的。这种时候,如果他们冲上去帮战,反而会招来阿水的不满,倒不如留在这里护住主子。

“他很强,”兰疏影露出好奇,转向哥舒钰,“阿水的打扮不像你们的族人,他的故乡在哪儿?居然能养育出这么厉害的武士,以后有机会,我想去领略一番。”

哥舒钰摇摇头,从她的神情可以观察出来,她是真的不知道。

这个年轻姑娘不在意地耸耸肩膀:“不清楚,我遇到阿水是在图兰河边,大概是上游冲下来的。我救了他,他就一直跟着我了。”

图兰河的上游……

兰疏影心里一动,快速回忆了一下蒙族地域的地图,惊讶道:“那不就是雪原?”

哥舒钰笑靥如花,一双媚狐眼透着狡黠,“你想知道啊?那,你把东西卖给我,我去帮你问。”

兰疏影莞尔,“要是你也问不出来怎么办?我岂不是亏了?”

旁边的蒙族勇士有心想听,却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两人口中的“东西”是指什么,自然无法跟蒙王告密。

“怎么会亏?别忘了我是什么身份,你要什么宝贝我都能给你弄到,认识我可是你的运气呢,哼。”哥舒钰皱皱鼻子,这一通骄傲却不引人讨厌的自吹,却避开了问题的关键点她能不能问出阿水的来历。

恰好这个时候,阿水完成任务回来了。

他还没到近前,一股热浪携着烘烤后的血腥味席卷过来,哥舒钰下意识伸手掩鼻。

阿水立即顿住脚步,把沾满血迹的厚皮斗篷丢在地上,先前被哥舒钰赶开的随从赶紧过来捡走,看来是要拿去清洗。

他看起来有点焦躁,在几米外停下,疤面呈现出扭曲,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哥舒钰,里面写满渴望。

而哥舒钰丝毫没有奇怪,熟练地打开腰囊,从里面摸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东西丢给他。

这一幕就像给宠物投食一样。

阿水喜悦地用双掌合住它,小心地送进嘴里,长疤抖动,嘴里传出咯嘣咯嘣的怪声,很快就把它嚼碎咽下去了。

兰疏影刚才特意用鬼瞳观察过,形态像是简单打磨过的湖蓝色矿石,分布着不少浅色麻点。

值得一提的是,这块矿石里带着淡淡的寒性能量。

阿水吃了它之后,身体的热度就降了下去,至少她站在这个位置已经感受不到热浪了。

“是不是觉得,阿水的体质很特殊?”哥舒钰笑嘻嘻地问。

兰疏影没有否认。

阿水的体质不但特殊,而且跟她如出一辙。

式微从阿水出手开始就发现了这一点,一直在吵着让她问出阿水的来历。

有很大的可能,被遗弃在荒郊野外的式微,跟阿水就来自同一个地方。

哥舒钰伸出一只玉白的手掌:“那,我就要第二种,不用太多,我先拿一包玩玩。”

“咳,那事儿我一定帮你问。”

兰疏影从衣服夹层里拿出一个纸包递给她,又塞给她一个小瓶子,叮嘱她:“用的时候小心点,自己别中招。”

“放心,放心。”

算她会挑。

第二种毒是配合循蛊使用的,十分隐蔽,对内力深厚的人有奇效,普通人也会受影响,如果哥舒钰打算对归雪山庄发起第二次突袭,用这个打头阵是再好不过了。

但是……

“今天这些人豁出命来刺杀你,连遮掩都不做,恐怕你现在去归雪山庄也只能扑一个空。”兰疏影缓缓道,“归雪山庄如今大不如前,他们已经视你为眼中钉,针对你的刺杀不会就此停止,你的行踪,以后也会被人盯着。”

哥舒钰冷笑:“那又如何,叶拂荛假仁假义,如今我族挥师南下,她就算能拉拢几个江湖人,也抵挡不住蒙族将士们的铁蹄,大楚必亡,归雪山庄的所有人都要为我二哥偿命!”

兰疏影沉默了一小会才委婉地提醒她:“江湖人的优势并不在战场上。”

江湖人三教九流各个行当都有分布,奇人异士众多,有擅长轻功的,擅长施毒的,擅长布阵的,还有擅长刺杀的,等等。他们更适合单兵作战,或者以小队的形式去完成一些高难度任务。

如果蒙族人都像哥舒钰这样,轻视中原武林人士的破坏力,他们早晚会吃亏。

381 摘胆剜心28

当然,只要蒙军最后能攻破大楚皇宫就行,因为原著里本该是厉雪崖当皇帝,蒙军打了几回败仗,严重缺粮,被迫退回他们北漠老家。

在蒙军向南推进的过程里,损伤与她无关,她只管结果能不能颠覆剧情。

兰疏影希望哥舒钰接下来的行动不要太过作死,另外,必须尽快把阿水的故乡问出来。倘若阿水真是来自那片雪原禁地,她就得为征服大自然提前做准备了。

在等待哥舒钰答复的那几天里,兰疏影意外地接到一封老仆人送来的情报。

这是他花费重金从那里换来的。

或许还动用了旁的手段。

因为这封情报里的内容太敏感了,但凡泄露出去一丁点,的下半辈子就完了,要么隐姓埋名以躲避神剑宫的追杀,要么直接自杀。

总之,情报很详细,也很有趣。

兰疏影玩味地摩挲着羊皮边缘,心想,如果把这里面的人名换掉,情节稍加润色,拿给茶馆里的说书先生……她相信,这个以江湖儿女的三角恋情为基础的话本,一定会大受欢迎。

这里清楚地记载着一男二女的爱情纠葛,以第三人的语气记述,就好像当时就在场围观一样,让兰疏影看得津津有味。

男主人公名叫厉骁,二十多年前有“快剑”之称,他英俊潇洒,武艺高强,连破十九处匪寨,在西域通中原的中间地带名气很大,有一天,他在沙暴里救了一个受伤的女子。

这女子自称风乐,来自中原,出门游历,第一次遇到沙暴,跟家仆走散了。她谈吐文雅,举止大方,养伤期间常与厉骁谈天说地,煮茶鸣琴,让厉骁渐渐倾心。

更令他惊喜的是,风乐伤愈后展示了一手好剑技,庭中论剑之时,两颗心已然相撞……

厉骁想去提亲,风乐却犹豫不决,始终不敢告诉他自己家在何处,直到厉骁舍命救她,她终于下定决心留在这里跟他做夫妻,成亲后,风乐怀孕了。

这期间,有个年轻女人挺着大肚子找到厉骁,问他何时成婚。

风乐惊讶地发现这个女人她认得,是她昔日的闺中密友,名唤,叶拂荛。

……

“你特意约本爵爷出来,就是让我看这个?”哥舒钰兴致缺缺地看了两段就放下了,语气里带着满满的恨铁不成钢。

“巫姐姐啊,这种,一男一女,因为被救而相识、相知、相爱的戏码,真的太没意思了,老套得很,你要是想看,我让人给你多拿几十个话本子过来,一次看个痛快的。”

“嘿嘿,再不行的话,姐姐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我让阿水给你掳几个来,你挑挑看。”说着,哥舒钰对她露出一个轻佻的笑,做足了风流贵公子的做派,绝不会让人怀疑这其实是个娇娥。

兰疏影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把羊皮纸展开,拉起哥舒钰的手指,点向一个名字,“来来来,你可看清楚了,这是谁?”

叶,拂,荛。

哥舒钰第一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擦擦眼角,凑近一看,顿时攥紧了羊皮纸,再也不管旁边发生什么了,一口气把它看完,长吐一口气。

“精彩,精彩……”

她也不问兰疏影是从哪弄来的,而是认真地问:“可靠?”

兰疏影微笑着颔首。

“那还等什么,哈哈哈,本爵爷可是迫不及待想看他们俩狗咬狗了!”哥舒钰兴奋地按着桌子站起来,右手食指一下一下点着左掌心,眼睛都在发光,“一条老狗,一条母狗,之前我还当他们有什么交易,心想这结盟找不着缺口,没想到,没想到!”

“厉骁跟风乐有一子,名叫厉雪崖,你来得晚,没遇到他,之前是让剑皇亲自带走了,换来一个承诺,说是只要蒙族南征的时候不犯到神剑宫,那就井水不犯河水。”兰疏影淡淡地说。

哥舒钰皱眉,“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嗯,他有个结义兄弟,叫叶星河,就是叶拂荛跟厉骁的儿子,江湖人都以为他是大哥,其实……”兰疏影举起羊皮纸,笑容有点讽刺,“算算生辰就知道了,叶拂荛怀上这孩子可比风乐更早。”

哥舒钰周身一冷,显然是想到了后续发展。

叶拂荛跟厉骁是春风一度,作为风流浪子的厉骁拿完一血就撤了,不知不觉拐了一颗少女芳心,转眼他一回到老窝,路上捡回来一个风乐,这个浪子也栽了。

他这厢美滋滋地陪着娇妻,想着等孩子生下来,木已成舟,无论风乐家里怎么个不同意法,到时候也没辙。万万没想到叶拂荛挺着大肚子来找他。

二女相见,竟是故人,分外尴尬。

厉骁拒绝了叶拂荛。

他正发愁,怕叶拂荛回去找老叶庄主告状,以他这点势力,万万比不上中原第一庄的威力,风乐舍不得心爱的男人愁难,而且他也跟叶拂荛划清界限了,于是风乐告诉他,她从神剑宫来,是宫主的亲传弟子。

同时,也是神剑宫主的亲生女儿。

厉骁震惊了。

神剑宫的宫主,那也就是三皇之一,剑皇。

……

“呵,她就是在被召回归雪山庄的途中遇到我二哥的……”哥舒钰恨意更浓,“我二哥当时已经失去神智了,她把他带回去,说是她夫君,出了意外被仇家害成那样……”

兰疏影把手搭在她肩膀上,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听她倾诉。

“你知道我有多恨吗,每查出一点,我就越恨她一分……是她利用了我二哥啊,一个傻子,能碍着她什么事啊?就让他在庄里好好活着不行吗,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

一块皱巴巴的布料从旁边递来。

兰疏影一愣,顺着布往上,对上的是阿水那双缺乏感情的眼睛。

他专注地盯着哥舒钰侧脸的泪痕。

哥舒钰也发现了。

被最得力的手下无意间揭穿她在哭,小爵爷有点尴尬,三两下抹干眼泪,把那个帕子推回阿水怀里,嗔怪道:“给我这东西干什么,你不是不想跟我说话吗,还来干什么?”

阿水脸上的长疤抖了几下,有点着急,开口,含糊不清地说:“我没不想……”

“我,我说……”

382 摘胆剜心29

“啧啧,你瞧这气派,要不是你认得他,我都不相信他原来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守城卒!”

哥舒钰端坐在贵宾席上,今天她在兰疏影的帮忙下换了一身女装,听她这语气就知道,这会儿还没走出那股兴奋劲呢。c

这妮子,明明特别想尝试恢复女孩子的打扮,却又怕兰疏影猜到她是女儿身,装得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心里大概早就乐开花了。

兰疏影只当没看出她心里的小九九,先在她的面部做了妥善的易容,盖去那副绝世之姿,给她挑的衣裳则是一身朴实无华的道袍,一柄拂尘搁在臂弯处,腰间悬着一根青竹剑鞘。

这里的大部分宾客对哥舒钰都很是尊敬,因为她顶的是南海紫竹真人的皮子,看起来一派仙风道骨。

她老神在在地捧着一杯茶,状似在细嗅茶香,其实是在不屑地点评着远处的厉雪崖。

那天,两人同看了那份羊皮纸上的故事,才知晓这个年轻人的身世。

当初厉骁拒绝了叶拂荛,后者于是在路上拐了个模样极好的失忆青年,回到归雪山庄后禀明老庄主,还大张旗鼓地补办了一场婚礼,最后,名正言顺地生下了叶星河。

而厉骁那边陪着爱妻风乐,数月后,得一子,起名雪崖。而后夫妻俩带着孩子回到中原,打算拜会剑皇,可是不幸路遇仇家,风乐为了保护丈夫和儿子,跟那人同归于尽。

厉骁痛失所爱,大受打击,再也不敢去见剑皇了,他带着三个月大的儿子就地隐居在武阳城,再后来,因为练功走岔了经脉,就成了兰疏影在厉家看见的那个废人。

那天厉雪崖被剑皇从蒙王手里换了回去,今天,剑皇在神剑宫举办了这场盛大的认亲仪式。

剑皇当年是死要面子,不肯把私生女的存在告知天下人,没想到,风乐无意间得知他们的血缘关系之后,心里过不去那个坎,她离家出走,然后遇到那场孽缘。

风乐年纪轻轻地惨死在外面,在剑皇心里留了个疙瘩,今天,他就要趁着这个机会昭告天下:他失散多年的外孙回来了。

同时,他也会宣布,厉雪崖就是下一任的神剑宫主。

“说起来,老东西这么早就把这事定下了,就不怕小畜生哪天反咬他一口……”哥舒钰凑过来跟兰疏影咬耳朵。

兰疏影笑着拍拍她手背,示意她说话注意一点。

贵宾席上虽然这会儿没几个人,又坐得稀稀散散,可是说不准就有谁的耳力特别好,把她这些话听了去。

剑皇对厉雪崖的好,不是无偿的。

身份、财富、势力,这些东西已经被命运标注了价格,只是时候未到。

“这衣服可真难受……”哥舒钰垂下眼,揪着道袍上的褶子又念叨了一句,但是她眼角眉梢的笑意可骗不了人。

兰疏影摇了摇头,没理会小爵爷自欺欺人的行为。

她今日真的没打算带哥舒钰一起来。

哥舒钰恨归雪山庄,而她需要报复叶星河,这份同盟关系就这么结成了,但是想想哥舒钰的特殊身份,眼下蒙军南下,在座的江湖人里准有一部分是要站在大楚那边的……要是哥舒钰这层伪装被揭了,那是真的自投罗网。

她按住哥舒钰试图挠脸的动作,“别动,痒是暂时的,一会就好。”

“好吧……”

哥舒钰刚老实了没几分钟,又开始借着宽袖的掩盖,去拔拂尘上的毛,“怎么还不开始啊?急死人了。”

“再等等。”

过了一阵。

剑皇领着厉雪崖从殿外走进来,脸上难得带着笑意,显得像是个慈爱的长辈。

哥舒钰冷眼看着,轻嗤了一声。

剑皇端着架子没开口,而是有专人负责陈述,先肯定了风乐的大小姐身份,继而简单说出她与厉骁的往事,最后隆重介绍了强装镇定的厉雪崖。

再经过剑皇的口,肯定一番,算是板上钉钉,给厉雪崖正名了。

变故也是在这时候发生的。

第一个倒下的是正气庄庄主,他手捂着胸口,大叫有人下毒。

说来也是巧合,兰疏影记得,蒙军审问的时候有人提到过,说当时在武阳城议事厅内最先带头的也是一位庄主,似乎是叫什么聚贤庄。

要是归雪山庄倒下去,正该是聚贤庄出头的时候。

而现在巧就巧在,聚贤庄的庄主已经被蒙王砍了,这个势力正在解体的前夕,如果聚贤庄下去了,正好就是这个正气庄顶上来。

命运总是出奇的相似。

她只能这么感慨。

“快点,倒。”兰疏影在桌子底下轻踢了哥舒钰一脚。

哥舒钰立即会意地捂着胸口瘫软下去,她咬碎了嘴里早已备好的血包,然后趴在桌子上,掩盖住那一脸嫌弃的表情。

兰疏影也是易容成道姑,是紫竹真人的同门师姐,她紧随其后,装作运功后吐血昏迷的样子,趴在桌上装死。

剑皇离她们安置毒粉的位置远,再加上他目光敏锐,发现这些江湖人运功后往往会加速毒发,于是他主动抑制了内力运转,同时拽着厉雪崖,准备把他推进后面的通道。

一个模样俊美的青年茫然地左看看,右看看。

他可能也意识到了自己跟其他人的不同,那就是,当其他宾客表现出不适甚至吐血的时候,他好像什么事也没有。

“雪崖!你怎么样?”

叶星河向四处打量的过程中,发现心上人的嘴角沁出血丝,惊得立即朝他大步走去。

剑皇警惕地把厉雪崖往老仆人怀里一推,用剑鞘挡在叶星河前面,冷淡道:“叶少庄主,你没有中毒?”

“我……”叶星河脑子里空白了一瞬。

初见厉雪崖的惊喜,对他的担心挂念,还有此时被剑皇质问的无措。

尚且清醒着的宾客们纷纷看向这里,怀疑的目光在叶星河身上肆意打量。

“罢了,老夫相信叶少庄主,诸位且先安坐,不要运功,老夫已经调来弟子们为诸位护法,今天是神剑宫的盛事,竟有宵小捣乱,老夫定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剑皇的话音刚刚落下,角落里突然传出一道阴阳难测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着。

“相信他?我本不愿多说,现在是不得不说了!风前辈当他是小乐儿的至交之子,可你当真晓得叶星河的父亲是谁吗?”

383 摘胆剜心30

那个人还在继续讲述着,关于厉骁、风乐和叶拂荛之间的情感纠葛,以及剑皇如何被叶拂荛蒙蔽,当了她的一把刀!

他的声音忽高忽低,忽左忽右,让人抓不出他到底在什么位置。c

剑皇因为需要强行抑制内力以免毒发,只能凭着一双肉眼在厅内巡视,可是和宾客们一样,他也没找出这个人在哪,就像对方是隐形的一样。

他不希望与女儿有关的往事被人当众胡说,可是越听内容,他就越心惊。

在剑皇的印象里,叶家那个叫叶拂荛的妮子,她跟风乐私交甚笃,就连他传授给风乐的三招秘技,风乐都教了一招给她!

正因为知道她们情同姐妹,剑皇才会出手相助,并且在神丹一事上跟归雪山庄结盟。他的难关不在于内力境界不够,而是他对剑道的领悟到达了瓶颈,所以神丹对他的吸引力并不是那么大。

看在风乐的面子上,剑皇是打算把它让给叶拂荛的。

没想到,没想到……

“还有,你当叶拂荛要神丹是给谁用的?哈哈哈,当然是给她的老情人,你这个宝贝外孙的爹!亏你还当她是个好人,可笑死老子了,她抢了你女儿的男人,还生了个比你外孙年长的儿子,哎呦,我好像还有个事忘记说……”

那声音顿了一下,愈发放浪形骸。

“剑皇阁下,你瞧瞧这两个孩子,像不像小两口儿?”

神秘人一阵狂笑之后,这里再度恢复宁静。

剑皇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杀机,剑意,在这大殿上肆虐。

被人欺骗的怒火,还有被当众挑落脸面的羞恼,剑皇这半生修的是无情剑道,可是人皆有心,孰能无情?

“外公且冷静一下!这个人连真面目都不敢露,无凭无据的,怎能轻信于他?今天先是有人蓄意下毒,害了一众武林同胞,又突然说了这么一通,以雪崖薄见,他恐怕,是为了挑拨我们神剑宫和归雪山庄的关系啊!”

厉雪崖挣扎着挡在叶星河面前,急切地劝解道。

他对叶星河真的谈不上那种感情,不过结拜相交以来也积攒了不浅的交情,不可能任由暴怒的剑皇当众对叶星河下手。

虽然说……他现在有了神剑宫做后盾,已经不那么需要归雪山庄的助力了。

叶星河脑子里一片混乱,他始终记得那人的话:他跟厉雪崖,居然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他是哥哥,是第三人的儿子,而厉雪崖才是正妻所生。

什么归雪山庄少庄主,原来,他就是个不被亲生父亲承认的私生子……更别提,他,他还败坏伦常,对自己的弟弟产生了那种念头……

眼前忽然多了一个熟悉而踏实的背影。

感受到这份袒护,叶星河眼中有水雾积聚,忍不住哑声唤出他的名字:“雪崖……”

“不知廉耻,当真恶心。”哥舒钰也忍不住了,趴在座位上低哼道。

兰疏影没来得及阻止她,但是很快就发现,不阻止反而是对的。

这个地方静得连落下一根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哥舒钰这句短短八字的评价,入了一众宾客的耳,直接激发起他们的共鸣。

要知道,他们欢欢喜喜地来参加典礼,却遭到毒害算计,到现在毒还没解,难受得很,更重要的是丢面子!

神剑宫名声在外不假,这些宾客加起来的力量也不容小觑,他们并不担心是神剑宫要对他们动手,没看剑皇自己也中招了吗?再说外面满山都是弟子和守卫,仔细听,外面一片寂静,说明不是外敌攻到这里,最有可能的是,在场宾客里混进了有心人!

为的是什么?

已经很明白了,那人就是想把这些秘密说出来,要是不用毒控制住在场的人,剑皇怎么可能给他机会说完?

而他们,都是遭了无妄之灾!

此刻,每个宾客的心头都窝着一团火,查不出凶手,平白遭了戏耍且不说,就说说这毒的解药,参加一次宴会却被封了几十年的功力,谁能忍?

神秘人把矛头直指叶拂荛母子俩,今天是叶星河代表母亲和归雪山庄出席,这一刻,才诠释了什么叫“墙倒众人推”。

满座的宾客只要还有力气说话,基本上都在落井下石,把叶星河挤兑得毫无还口之力。

“够了!”

剑皇铁青着脸挤出一句:“先离开这里。”

已经通风散气了好一会儿,他们的状态并没有变好。

几个大夫急得满头是汗,还得要剑皇反过来宽慰他们,就指望着这些大夫能尽快调整好状态,拿出真本事来,先度过这次毒药危机,再谈其他。

外面呼啦啦进来一批杂役们,陆续把宾客们扶出去,其中也包括刚才带了一波节奏的哥舒钰和兰疏影。

两人悄然对视一眼,正好,那边剑皇跟厉雪崖突然爆发起争执,把宾客们的注意力都引了过去,她们俩于是假装中毒,被杂役扶出了神剑宫的会客大殿,趁乱离开。

由先前安排好的钉子引路,她们俩抄小道顺利下山,就把纷争留给后面那群人吧。

“唉……”哥舒钰披着一身宽大的袍子,在黑纱斗笠底下意犹未尽地叹了口气,“太可惜了,不知道后面会怎么样。”

兰疏影跟茶棚老妪要了个干净点的杯子,随口应道:“这事简单,最多等到明天,你要的消息就传下来了。”

等到宾客们下山来,关于那段三角恋以及那兄弟俩的关系,这些爆炸性的消息还会传得更快,更远。

“你猜老东西会怎么处置叶家那个蠢货?”

兰疏影笑笑,“这没什么好猜的,总不至于直接杀了。大概是扣着人不让走,等叶拂荛亲自来赎人吧。”

“嘿嘿,巫姐姐,你接下来还有什么别的安排,说出来让小弟长长见识呗?”

“安排是有……”兰疏影安逸地咽下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才含笑道:“佛曰,不可说。”

哥舒钰翻了个大白眼,“嘁,扫兴……”

她们此时有个共同的心愿,就是希望神剑宫跟归雪山庄掐起来,闹得越厉害越好。

384 摘胆剜心31

“哎,你说……他们兄弟俩真是那种关系?我还真没怎么看出来,两个男人之间,怎么也能有这种感情呢,想不明白……”

哥舒钰很是不解。c

她甚至在想,厉雪崖和叶星河,这两个人里该不会有一个是女扮男装的吧?可是情报里又写得清清楚楚,叶拂荛和风乐生下的两个孩子都是男婴。

这时候,她看见对面的女人把一只木盒放在桌面上,薄薄的盒盖上扎着气孔,里面,似乎有什么活物。

哥舒钰心里一动:“这是什么?”

“给他们促进感情的东西。”

紧挨着棚顶斜下来的阳光,身披黑色斗篷的女人眉眼弯弯,笑得蔫坏。

……

兰疏影一点也不介意做反派,她原本就站在跟这个世界的主角作对的位置上,不是反派还能是什么?

既然这样,继续给那两人添堵也是理所应当的了。

能看得出来,厉雪崖现在还没爱上叶星河。

叶星河在他还没发达的时候帮过许多忙,对他来说是个脾性相合的朋友,相处起来又像个需要照顾的弟弟。

至少在叶星河跟他主动告白之前,厉雪崖是真的愿意跟这个人当一辈子好兄弟的。

直到兰疏影安排的人藏在地下,通过传声的小机关,把那些话说给大家听,厉雪崖难免也知悉了上一代人的恩怨。

叶拂荛的存在确实很恶心人,但她不是害得风乐惨死和厉骁被废的凶手,所以厉雪崖不恨这母子俩,念在过去的情分上,他甚至还愿意当众维护这个异母弟弟,惹得剑皇大怒。

现在她打算给他们添点料。

南圣教的拿手活之一,相思蛊。

此蛊一雄一雌,成双成对。

被下蛊的人中招以后,只要两人靠近到一定的距离,两只蛊虫就会产生共鸣,使被下蛊的这两人产生心跳加速、面红耳赤等,一系列仿佛遇到真爱的身体反应。

以及……越来越强的催情效果。

“现在,就是考验钉子们业务能力的时刻了……”兰疏影喃喃道。

直到她介绍完相思蛊的用途,对面的哥舒钰渐渐从目瞪口呆变得表情生动。

一抹相似的坏笑渐渐成型。

……

风向变了。

神剑宫跟归雪山庄的结盟彻底粉碎。

蒙军向南高歌猛进的同时,江湖上也从这次悲催的认亲仪式开始,掀起了一股大浪。

有的人忙于站队,有的人忙于讨好,有的人静观其变……

而有的人,面对即将到来的强敌和人人喊打的局面,叶拂荛明知爱子被扣押在神剑宫,可是为了整个归雪山庄,她只得暂时缩到地下,甚至交出了一半的水路控制权,只求援手。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归雪山庄快完了。

哥舒钰最近心情很好,每顿吃饱之后还能再塞两盘点心,脸蛋明显圆润了一圈。

当日栽了跟头的诸位宾客们在客房苦等了半个月,大夫没能想出办法,但是毒性自然消去了,于是他们陆续跟剑皇告辞。不知道是谁先露的口风,总之,不过半个月时间,那些真事被改编出无数个版本供吃瓜群众点评,把剑皇气得几乎吐血。

而兰疏影在神剑宫山下的小城里租了个院子,每天除了练功和配毒,就是跟哥舒钰一起听手下人传回来的情报。

叶星河被囚的这段日子里,厉雪崖果然去看望过几次,那两只蛊被种下后也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了。

安插在厉雪崖身边的那个钉子说,这两天,厉雪崖只要从叶星河那里回来,没一会儿就会坐立不安,还总跟人打听叶星河吃了什么,做了什么,完全是一副陷入情网的模样。

哥舒钰本来就不太理解男子之间的爱情,听说这些之后连连咂舌,只把这一切归功于那对相思蛊。

兰疏影心知肚明,其实不止是蛊的效果。

还因为武阳城提前被破,影响了两位主角培养感情,现在神剑宫就充当了剧情里武阳城的地位,剑皇不会放叶星河离开,厉雪崖同样受他监管着,于是这对天定爱侣正好凑到一起。

相思蛊只是起到加速的效果,就算没有它,他们也能搅和到一块去。

“好些日子没见到阿水了,应该已经攒出不少军功了吧。”兰疏影若有所指地看着哥舒钰的眼睛。

哥舒钰刚听见这名字有点不自在,把折扇在胸前拍得啪啪响,“咳咳,那可不是嘛,这家伙越来越不听话,连我问话他都不理,还敢给我甩脸子,这回把他发配过去杀楚鬼,不混出头就别回来见我了!”

兰疏影点点头:“我对雪原这地方很好奇,等到这边的事情结束,我就会动身去那里,如果到时候阿水肯做一回向导,我必有重谢。”

“你果然要去。”哥舒钰皱眉,想劝阻她,但是本能地觉得她绝对不会听。

雪原是禁忌之地。

因为离中原更远,它在大多数中原人的印象里,更像是传说里的东西,笼罩着神秘色彩,更加让人惧怕。所以,药皇进雪原之后迟迟不出来,才会被人视作已经死了。

而对于蒙族人来说,地理位置的原因,让他们一抬头就能看见雪山。

数百年来,不乏蒙族勇士抱着大无畏的探索精神,动身前往山后面的广袤雪原。

据说,那里会不定期出现暴风雪,天威难测,还有有成群出没的猛兽、身披白毛的高大野人。

最可怕的其实是在雪原上游荡的异族。

他们是天神的后代,拥有和外界人一样的智慧,而且力大无穷,轻轻一撕就能把野人碎成两半。

“我家老祖宗见过几个异族,唔,他说异族跟我们一样,都是有好有坏。当时老祖宗被其中一个随手一拍,就给打成重伤了,幸好有其他异族及时过来阻止了那个人。”

哥舒钰回忆着小时候听过的故事,徐徐道:“异族居无定所,老祖宗说,他们体内封着一团火,只有雪原这种极寒之地可以安抚,要是在雪原上看见披头散发、只用一两块兽皮蔽体的人,那就一定是异族了。”

385 摘胆剜心32

认真论较起来,蒙族一定是最了解雪原的种族。

而哥舒钰口中的老祖宗,也就是蒙族那位隐居不问世事的大族老,是他们族中地位最高的人,并且也是唯一跟雪原异族打过交道的人。

所以,对于哥舒钰透露给她的每一点线索,兰疏影都认真聆听并牢牢地记在心里。

用大族老的话说,雪原异族的体内都封着一团火,这使他们的体温远高于雪原外的正常人,因此,他们需要这样一个极度严寒的环境去压制这团火,这样,他们才不至于**而死。

但是,兰疏影比较了一下大族老形容中的异族体温,发现情况跟自己很不一样。

自从修习适合式微体质的功法以来,她的体温确实在渐渐升高,但现在已经趋于平缓,可以用汤药去压制它,并不像异族那种无奈的程度。

如果说她这样是因为接触的时间短,那么再看看阿水。

上次,阿水已经承认,他是被雪原异族驱逐的,也就是说他也曾是异族的一份子。

兰疏影测过他平时的体温,比常人高出七八度的样子,一般会在战斗过后,或者长时间的奔跑后,他的体温将急剧升高,需要服用那天哥舒钰投喂的矿石才能平息下去,否则五脏六腑都会受到烘烤,痛苦难忍。

这也是阿水追随哥舒钰的原因之一,因为哥舒钰名下有一座寒石矿山,只有她能长期提供寒石帮他压制火性。

兰疏影感觉阿水对她还有隐瞒。

但她不能严刑逼供。

或许有点不好理解,阿水,这个至少比哥舒钰大十几岁的男人,他知道哥舒钰的真实性别,而且深深地爱慕她。

更不好理解的是,尊贵的小爵爷或许是习惯了这个可靠的人追随左右,除了她的父母双亲以外,她只信任阿水,这份信任比她对蒙王的还要多。

阿水肯说出他来自雪原,对兰疏影来说是好事,意味着她有几率得到一个可靠的向导,再不济也能跟他打听些情报。

他若是不肯说,哥舒钰也一定会护着他。

至于哥舒钰先前嗔怪他不早说,跟她甩脸子……小两口闹架的气话也能信吗?

兰疏影抿下一口茶汤,舌尖传来恰到好处的微苦,能使她保持清醒。

抬眼望去,神剑宫顶上,那把造型夸张的巨剑正在反射着金芒。

主角光环意味着什么?

不死,逢凶化吉,帮手众多。

有时候可能还有一些夸张的效果,比如所谓的王霸之气,能使美人投怀送抱,小人纳头就拜。

剑皇和神剑宫,无疑是厉雪崖的一张王牌,也是他中后期最大的帮手。

兰疏影用镊子挑出混进茶叶里的一丝细叶,轻轻一吹,它就被风带跑了,而后她抬眸笑道:“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一道人影从院墙外走过来,对着哥舒钰跪下,恭敬道:“爵爷,剑皇今早把厉雪崖锁进刑房,亲手抽了他二十鞭。”

厉雪崖?

哥舒钰对这个名字有点提不起劲,如果换成是叶拂荛或者叶星河被揍,她一定会更开心的。她看了对面的兰疏影一眼,兴致缺缺地问:“知道了,二十鞭……原因是什么?”

那人的反应有点古怪,略微沉默,然后豁出去似的一口气把话说完了:“昨天厉雪崖在叶星河的住处过夜!”

哥舒钰端茶碗的手一哆嗦,眯眼。

过夜?

是她理解的那个过夜吗?

似乎,不太像。

“你,再说详细些。”她呷了口茶汤,状似镇定。

“是……小人昨夜在叶星河院外值岗,厉雪崖忽然到访,小人上前劝阻,发现他刚饮过烈酒,身上全是酒气,人也不大清醒……”

“说重点。”

那人愣了一下,表情愈发不可描述:“叶星河听见他的声音,衣衫不整地从里面冲出来,两人搂搂抱抱,还,还念了几句情诗,继而,继而……”

兰疏影摩挲着手指,幽幽地补充道:“**一刻,大被同眠?”

噗!

哥舒钰一口茶喷了出去,兰疏影闪得快,只是她刚才坐的那张椅子难免遭了殃。

接着那人艰难地点了一下头,或许是因为亲眼目睹了什么接受不能的场景,导致心灵受到冲击,表情复杂得一言难尽。

短暂的沉默后。

兰疏影好奇地问了一句:“谁在上?”

“……”

……

相思蛊的饲养说起来也简单。

它食的是人的精气,喝的是心脉附近的一尖儿热血,种进去的时候只是微微刺痛,很难被发现,而且种完就不用再问事了。

若是两只蛊时常靠在一块儿还好,可是一旦种到人的体内,它们俩就会愈发难舍难分,非得撺掇着寄主行动起来,直到这两人见到彼此,小家伙们才能安静下来。

烈酒并不是相思蛊喜欢的食物,那会让人血变味的。

在昨天之前,厉雪崖暂时就算是个直男。

作为一个直男,先是被结义兄弟表白,这就够冲击了吧?那么,假如,他发现自己好像也爱上了这个同性呢?

借酒浇愁,借酒清醒,都有可能。

当那只相思蛊嗅到了酒气,就等于它意识到自己的食物变质了,这还了得?

委屈的蛊虫迫切需要得到安慰,它想见到另一只相思蛊,立刻,马上!

蛊虫上蹿下跳,引得厉雪崖再度出现相应的身体感应。

然后……酒劲上头,全凭“本能”,他果然跑去找叶星河私会。

这时候如果再加上叶星河房间里的催情香料。

一切,水到渠成。

……

兰疏影无法采访剑皇看见那一幕时是个什么心情。

她只知道,接下来神剑宫开始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清洗。

药皇谷安插的钉子损失到只剩下三个,而哥舒钰的人因为加入神剑宫的时间较晚,被列入重点嫌疑名单,最后一个都没剩。

根据钉子回报,剑皇已经把叶星河的武功废了,挑断他的四肢经脉,送回归雪山庄已经荒废的旧址。此举一是羞辱,二是为了钓鱼,就看隐在暗处的叶拂荛还肯不肯要这个儿子。

另外,剑皇开始给厉雪崖张罗婚事了。

386 摘胆剜心33

对于叶星河被废的事,式微略有不满。

这个始终在围观的怨魂,她对叶星河的情绪很复杂,至死都没放下仇恨,也可以理解为那股爱意同样没消。

她尝试过影响兰疏影的行动,可惜,灵魂层次不同,而且兰疏影进驻这具身体的时间已经足够久了。

式微拼命折腾,换来的只是更稳固的压制,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兰疏影用她的身体一步步培育出那两只相思蛊,再把它们给出去,直到她的心上人和厉雪崖统统因为这两只蛊而倒霉。

神剑宫的少宫主即将娶妻了。

消息一传出去,毫不夸张地惊动了整个中原武林。

兰疏影默默吃瓜的同时,明显感觉到她栖身的这座小城渐渐热闹起来,等到那一天来临,全城的人向着一个地方蜂拥而去。

厉雪崖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剑皇押着出面,有那么一刻,兰疏影觉得这画面就像童话故事里的王子选妃。

并不是她故意诋毁这些年轻姑娘们。

实在是,太像了。

阿水站在她身侧,十指交缠在一起,时不时发出咯巴咯巴的响动,他很忐忑,也很不开心,因为哥舒钰不在这里。

她在对面。

他紧盯着那群姑娘里的一员,这个举动跟附近的所有男人一样。

而他的眼神,又跟他们所有人都不一样。

姑娘们打扮得花枝招展,明艳的,秀美的,英姿飒爽的,小家碧玉的,各种风格都有,坐成几排,相互交谈时她们的眼神仿佛都能摩擦出火花。

剑皇按着厉雪崖的一只胳膊,好让他安分地坐在这儿。

姑娘们依次款款而来,坐下跟他们聊天。

兰疏影嘴里啧啧着,这是一个大型相亲现场。

剑皇表现得很慈祥,只是厉雪崖明显不愿意配合,人是在这儿乖乖坐着没错,可他冷着一张脸,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下一个进去的是位穿着红裙子的姑娘。

阿水的呼吸明显急促了。

当红衣姑娘解下面纱时,所有看清她容貌的男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美,她太美了。

让他们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纵然是满腹才学的读书人,见到她之后的第一反应也会词穷。

姑娘莲步轻移,踱到厉雪崖身边,一双狐狸眼含情脉脉,开口是酥到骨子里的软语:“公子,我美吗?”

当真是个妖精。

这一声,她说给台下任何一个男子听,相信没有一个人能把持得住。

可偏偏厉雪崖不为所动。

他不但没反应,还焦躁地皱眉移开目光,不想搭理她。

“媚眼抛给……”兰疏影自言自语,刚开了个头就停住了。

抛给瞎子看?不,不合适。

到底是什么,她觉得就不用多说了。

真好,厉雪崖被掰弯了。

剧情的不可抗力,相思蛊的效力,二合一。

而且,叶星河被送走之后,两地相隔甚远,蛊虫作乱,这位新晋少宫主啊,这段日子怕是吃不香也睡不好,做梦都难免会想到跟他有过肌肤之亲的叶星河。

爱人被废了武功,打落到那般凄惨的境地,他却要在这里被迫挑选未来的妻子。

他的心里已经对剑皇产生怨憎。

厉雪崖原先真的尊敬过剑皇,并且为自己拥有这样一个亲人为荣。

他原来有多尊敬,现在就有多厌恨。

是剑皇把他关进这个华丽的笼子里,以少宫主的地位为枷锁,紧紧铐住他,他的爱情不能被成全,保护不了星河,甚至被迫出席这样毫无尊严的场合。

厉雪崖心头悲愤交加,最后,那股情感脱缰而出,化作唇边的冷笑,他展露出了最大程度的恶意,逼向这个竭力勾引他的红衣姑娘。

“美?我今早在山道上看见一只流脓的蟾蜍,都比你好看十倍。”

这么侮辱人的话从他嘴里蹦出来,靠得最近的人都愣住了,红衣姑娘听了却不怎么难过,她嘻嘻一笑,明眸里闪过讥讽的光,说:“你当然不会觉得我美,因为,你心里有人!”

厉雪崖被她这反应打了个措手不及,剑皇听了,却豁然变了脸色。

可是没赶得上这姑娘手快。

她居然一把撕了自己的脸皮!

无数抽气声汇到一块。

底下一双双眼睛都在盯着这里,原来,红衣姑娘那张美得能倾倒众生的面孔,竟是一张精巧的人皮面具!

阿水瞥了旁边的女人一眼。

那张面具就是出自这个女人的手,他亲眼看见她一步步制作完成,再在皮料上描画出那样一张找不出瑕疵的脸。

撕下这张面具,红衣姑娘调皮地伸出微弯的食指,用指节刮蹭着底下这张更加细腻的脸。

俊美出尘,眉飞入鬓。

这般出色的长相,该是多少怀春少女们梦中期盼的情郎。

有人认出了这张脸,惊讶地叫道:“叶少庄主!”

“真是叶星河!这,这,他怎会……”

剑皇对归雪山庄的恨意根本没有掩饰过,叶星河被送回去的那一路上也没避着人,大家都知道他的四肢已经废了,不可能好端端地出现在这里,更何况是以女子的装扮。

那就很显然了,红衣姑娘此时露出的这张脸,它也是面具!

能做出这样跟真人丝毫不差的面具,必然让人联想到:叶星河该不是已经遭了毒手?被她剥掉面皮,做成这张假面具?

在剑皇动手之前,厉雪崖豁地冲了过去,目光痴迷,一把将女子搂在怀里,小心地触碰上这张脸。

这是他日思夜想的面容。

可是当他把这样一个人拥入怀中,相思蛊不会做出任何反应如果不是真的叶星河在这里,他搂着一个姑娘和搂着石雕假人,没有区别。

厉雪崖失魂落魄地松开红衣姑娘,喃喃道:“不是,你不是他……星河……”

红衣姑娘骤然爆发出大笑。

她运起轻功向人群逃窜而去,还在说着厉雪崖深爱叶少庄主的事实,又说起两人曾在神剑宫中忘乎所以,行了夫妻之事,才引得剑皇出手惩戒。

红衣姑娘十分灵活,她在人群里跳跃的同时,说得有板有眼,时间、地点、诸多线索都讲得明明白白,令人不得不信。

387 摘胆剜心34

剑皇已经动了真火,他紧跟上来,务必要出手抓住这个大胆的女子。

当他离她的后心还有不到一米的距离,一掌已经蓄势待发。

不料这时旁边冲上来一个披着厚皮斗篷的疤面男子!

疤面男子强跟剑皇对了一掌,这一下,携着滚滚的炽浪,威力不可小觑。

剑皇在空中无处停稳,被这股力道打退回去十几米。

等他站稳了身子,再想去追时,疤面男子和那个红衣姑娘手挽着手,已经纵身飞出很远了。

“你还真是喜欢冒险啊,今天闹了这一场,感觉怎么样?”

兰疏影递了个浸透药水的手帕过去,示意哥舒钰自己把脸擦一遍,这样她才好进行下一步操作,帮着哥舒钰把这层照着叶星河相貌做的易容给卸了。

下一步他们要再次改换易容,尽快离开这座即将被神剑宫弟子大力搜查的小城。

尤其是阿水,他的面部特征非常明显,给他的易容需要花费更多的心思。

三个时辰后。

兰疏影将内力运于指尖,给自己按摩了几下酸痛的腰肢,漫不经心地把工具一个接一个扔进盒子里,“可以了,还是老规矩,第一个时辰先别碰,再痒也得忍着……嘿,我说的就是你。”

她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哥舒钰那只不老实的手,歪歪头,有点无奈。

一旁,阿水看着自顾吐舌的哥舒钰,眼神里难得露出柔色。

尽管不是第一次接受易容,哥舒钰还是表现得像个抓到新玩具的孩童,捏着铜镜的手柄不肯放下,左看看,右看看,时不时地想伸手去抠,最后兰疏影无奈,把看管她的活儿交给了老实的阿水。

只要她的手有一丁点朝脸上碰的架势,阿水就会直接伸手拦在她的必经之路上,绝不给她留半点面子。

这下,哥舒钰把注意力转到了别处,她好奇地盯着兰疏影的脸,“巫姐姐,你的脸该不会也是易容过的吧?”

马车行走到街道上。

透过被风吹起的窗帘一角,他们都能看到前方不远处有神剑宫的弟子正在问询,说实话,神剑宫的反应速度很快,已经赶制出了阿水跟哥舒钰的画像。

当然,只有阿水的疤面在画上展现得比较清楚,而哥舒钰,她用的两张都是易容,除了作为红衣姑娘时的眼睛跟她本人有七八成相似,可是那画师功力不到家,画上并没有她的神韵。

一把散碎的花生壳从路旁茶棚里抛了出来,有几个砸在他们的马车厢下半部分,发出脆响,侧目看去,原来是几个江湖人,正捧着大碗茶聊天呢。

兰疏影心里一动,示意车夫靠边停下。

只听茶棚里面有人抑扬顿挫地说道:“你们猜今儿这事是怎么着?哈哈,说起来可是丢人丢大发咯!那个少宫主,百美为他一人盛放,他是身在福中不懂得惜福,这么多个大美人他一个都没瞧中,却是心里装着个公子哥儿!”

这话一出口,旁边的人果然追问起来,让他详细说说。

那人或许真是当过说书先生,而且去过今天厉雪崖的相亲现场,把他的所见所闻讲得是天花乱坠,故事的真实性和趣味性都尽到味了。

几个人听得意犹未尽,末了,一个人问道:“可是归雪山庄几个月前不是刚办过一场婚事吗,还闹得沸沸扬扬,说是新娘子被刀皇前辈劫走了,难不成,那个叶星河是为情所伤,才干了糊涂事?”

先前那个开口的人听了,拍着桌面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是哪门子胡话,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呀!你可知道那个新娘子是什么来历?”

“这倒是不清楚,只是听人家这么一说罢了,何况归雪山庄都破败了,谁还管得着那个逃婚的姑娘啊!来来来,你若是知道就且说出来,给我们兄弟几个长长见识!”

“好!”那人将一条腿弯起来搭在条凳上,干了半碗残茶,准备开讲。

车厢里,哥舒钰捅了兰疏影一下,“巫姐姐,咱们现在是不着急出城了?”

兰疏影轻笑着回她道:“急又能如何?前面这么多人还没查完,神剑宫难道还会为我们几个破例不成?”她把铜镜塞回哥舒钰手里,用哄孩子的语气让这妮子自己玩。

里面那人清了清嗓子,说道:“那个新娘子名叫式微,乃是药皇的传人,她倒是痴慕叶星河,可惜了,这姑娘完全是被叶星河给骗出来的!至于她为什么当堂悔婚,哈哈,那说明人家看清了叶家的真面目啊,你们应当也听说过吧,药皇他有一颗神丹,是稀世奇珍,那叶家的母子俩就是为了这丹才想骗她嫁进山庄。”

“结果呢,拜堂当天,新郎官不见了!”

“要说这叶星河去了哪里?向北边儿,康王坐镇的武阳城就是,都说他是去救他结义兄弟,其实……嘿嘿,那不就是为了见他爱郎嘛!”

有人摔了个茶碗,顺带朝地上啐了一口:

“要是这阵子外头流传的是真话,那他们俩可就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没想到居然能干出这种事,还想骗人家无辜的女孩子嫁进门去……噢!我算是明白了,叶星河要是真娶了这个式微,又能骗药皇谷的神丹,又能为他们兄弟俩的龌龊事遮掩,还真是一石二鸟啊,我呸!”

愤愤不平过后,几个人的话题却是自然而然地转到了式微和那颗神丹上,声音便渐渐弱了下去。

哥舒钰听得还算认真,忽然撞上一对似笑非笑的眼睛。

刹那间,她脑袋里灵光一闪:“巫姐姐,你,莫非你……”

兰疏影抿嘴乐了,“我就是他们说的那个傻新娘子啊,不过神丹我可没有,师父并不曾告诉过我。你想啊,要是这东西真在我身上的话,拜堂那天我就直接拿出来吞了它,然后,当着诸多宾客的面,我非要抽叶拂荛几个大嘴巴子不可。”

哥舒钰脑补着这个画面,忍不住也乐开了,笑了几声,郑重道:“我晓得的,这事我跟阿水一定给你藏住了,绝对不让别人知道。”

她怕兰疏影不放心,还指了指前头的车夫,“他耳朵听不见,也不能说话,绝不会泄露。”

直到这时候,哥舒钰才明白为什么恶名在外的巫小小会跟她一起对付归雪山庄,因为那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巫小小啊。

式微被叶拂荛母子俩骗婚不成,还遭过追杀,得亏了她这手神乎其神的易容手段才能逃出生天。包括现在,叶星河跟厉雪崖搅和在一块了,这两个家伙被人谈论时,难免要带上式微这个险些嫁给叶星河的倒霉鬼。

哥舒钰这么想着,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又同情又惋惜。

经历了这段时间的相处,她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冷静睿智的女子居然会是故事里那个愚蠢的新娘。

“那,你想去雪原是为了找你师父?”

兰疏影颔首,幽幽道:“不错,中原人都以为雪原是一片人迹不能至的禁地,他们说我师父死了,可我不信,我得亲自去看看。哪怕师父他真是不幸辞世了……我身为他唯一的弟子,也该把他老人家请回谷里。”

哥舒钰理解地点点头,主动提议到时候让阿水送她一截。

兰疏影很高兴。

她看了看阿水,后者并不反对,只是瓮声瓮气地告诉她,他是被驱逐的,在雪原上不能太过深入,否则一旦被异族们发现,会给她带来麻烦。

尽管如此,兰疏影还是真诚地跟他们表示了感谢。

另外还送了哥舒钰几种毒药配方,等她找出归雪山庄的旧部藏在哪里之后,这些毒会很有帮助,一听说能让叶拂荛吃亏,哥舒钰立即乐颠颠地收下了。

蒙军正是缺人的时候,能分给哥舒钰的人马有限,所以哥舒钰正想借用剑皇这把利刃去灭掉叶拂荛。

小爵爷的人正在满天下寻找归雪山庄的踪迹,只要找到就会透露给神剑宫,按哥舒钰的计划,她是打算跟在神剑宫后面下黑手,相信那个时候可就不会有剑皇这样的傻子去救了。

“巫……咳,式微姐,那你接下来要去哪?需要我帮忙吗?”

“唔,先送你们出城,然后我再回来。”兰疏影沉吟道,“我这边有个投靠了剑皇的叛徒,他背弃了我师父的信任,我就在这里等他出现,杀了他才能消这口气。”

她说的这个叛徒并不是出自药皇谷。

而是在式微的记忆里面,那个对着剑皇卑躬屈膝的贱人。

严格来说,是因为药皇识人不清,酒劲一上头,就把神丹的真相告诉了这个老友。

可是这个人投靠剑皇,用这个情报换取自己的青云大道。

这不是式微的心愿,但是兰疏影觉得既然有机会报仇,这种贱人就不能放过了去。

她送走了哥舒钰和阿水,马车远去后,兰疏影转身去了密林里,对着溪水重换了一张面具,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城,门口的神剑宫弟子拦住她看了几秒,放她过去了。

她在小城客栈里住下。

这个窗户外面正好是通往神剑宫的必经之路。

掐算过时间,她确定式微被大肆抓捕的日子是在叛徒告密之后,那么这个人一定会在这十天内出现。

第八天。

兰疏影运功时瞥见街上有一人一马走来,旅人刚经过一番跋涉,长须散乱,面上笼着倦意,却因为心里揣着什么事,两只眼睛几乎闪闪发光,裹着贪婪的味道。

她微微一笑,可算是等到你了。

……

在药皇的这个老朋友上山之前,兰疏影戴着黑纱斗笠拦在前面,轻掀起面纱,露出底下属于式微的真容,那人果然上钩,跟着她去旁边“说话”。

说话?

不,他再也没机会说话了。

解决掉他的尸体之后,兰疏影又悄然混进神剑宫里探听消息,得知厉雪崖自从那天相亲会上失态以后,被剑皇抓回来关在房里,到今天还没出来一步。

兰疏影靠近后听见里面动静很大。

厉雪崖在房里摔打桌椅,砸碎瓷器,还伴随着哗啦啦的铁链声以及绝望嘶哑的吼叫,他似乎已经疯了一大半。

兰疏影分析剑皇已经放弃了给他娶妻的想法,但可能还是想让厉雪崖留个后代,因为每天晚上都有香喷喷的俏丫鬟相携着走进厉雪崖的房间。

她在丫鬟们身上闻见过催情香的味道。

第一天房里传出的是剧烈的血腥味,因为人被他杀了。

第二天也是一样。

直到第十天,他享用了那个小脸煞白的姑娘,听起来这个过程对女孩来说并不愉快,末了,里面传来厉雪崖带着哭泣意味的低吼。

剑皇折损了多少条年轻的生命在这里,直到今天,他的目的才算是达成了。

眼看着厉雪崖这边发展到这一步,兰疏影就没再在神剑宫潜伏了,那是浪费时间。

她去了蒙军前线,跟哥舒钰借人。

又过了一个月,她和阿水一路风尘仆仆,穿过广袤的中原大地,踏过蒙族居住的酷寒荒原,海拔逐渐提升,路渐渐不好走了,周围也越来越冷。

他们不得不运转起各自的功法,催生出那股异常的体温去抵御这里的严寒。

再往上是陡峭的山壁。

凝着反光的冰层,许多地方倒挂着粗壮的冰锥。

到了这个地步,内力必须节省着用,很多时候得靠自身的体能。

阿水将攀岩工具的一头扎进石缝里,张嘴的时候灌了一口冷风,带着疤的面皮都在打抖,他竭力伸出一只手指着斜上方:“你沿着生长雪菇的方向往上走,爬到山顶就能看见雪原!”

兰疏影紧扒着岩石边缘,身体几乎被冻僵了,只好再催出一股内力去温暖这具躯壳。

听了阿水的叮嘱,她就明白这其实是阿水的告别。

他只能送她到这里了。

这也意味着,只要她走完了上面这段路,能看见雪原的第一眼开始,随时可能遭遇异族。

“我明白,多谢了!”

阿水摇摇头,侧过身子好让她爬上去。

离开之前,他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个年轻的同族,“祝你好运。”

388 摘胆剜心35

长睫上的水雾早已凝结成冰,暴露在空气里的皮肤几近麻木。顶 点

雪被风吹进眼角,兰疏影下意识眨眨眼,那点雪花很快化成一片凉意,融在那里。

她把身体压低了些,恰好比旁边的一块石头低上一小截,大风擦着她的后脑勺刮过去,却刚好绕过这个阴影下的小角落,让她得以安然歇息。

再上去三十余步就是山顶了。

兰疏影的打算是先在这里恢复体力,然后用最佳的状态迎接雪原。

她把左手从厚毛手套里抽出来,从怀里拿出提前切成小块的干饼子,放进嘴里的一瞬间,就好像吃的是冰棍一样,却没什么滋味儿,只是凉。

缓缓化开,咀嚼,入喉是粗粝的质感,让她几乎怀疑自己在吃沙子。

解决了这顿午餐,她随手在旁边抹了一下,抓一把底下的雪塞进嘴里。

火性功法一运转,它便融成了温热的水,为这具疲倦的身躯补充水分过去这几天里,她跟阿水都是这么解决水源问题的,在这种几近垂直的峭壁上,谁也没办法多带几十斤重物。

最后一点饼子已经吃完了。

跟她计划中预想的丝毫不差。

至于上了雪原之后吃什么,那倒不用担心,她的武功现在算得上不错,猎杀几只雪原特有的兽类即可。

休息够了,兰疏影精神微振,继续向上攀登。

就在离雪山的顶端还差三米时,她停住了。

耳朵隐约捕捉到细碎的打斗声。

会是谁?

来探险的蒙族人?野人,或者是……雪原异族?

这一刻她真的有点想念奶糖了。

如果奶糖在这里,她可以直接开远程监控观察上面发生了什么,可是现在,要么继续龟缩在这里,要么就大胆一点,自己爬上去看。

她选择第二种。

机遇常常伴随着风险,可是眼下的情况是她不好后退,打斗的地方离她很近,无论冒不冒这个风险,她都有暴露的危险,现在上去没准还能多占点优势。

兰疏影小心地蹭上去,把身体藏在石头后面,两只眼睛透过石缝粗略地观望一圈,继而开启了鬼瞳,看向那个发出打斗声的地方。

第一眼,她以为这四个人全都是雪原异族。

因为哥舒钰跟她说过异族的装束,他们往往只用一两块兽皮蔽体。

那边有三个大人和一个小孩子,分成两个阵营。

一边应该是一家三口,男人看了一眼他的妻子,再度冲出去,跟对面的另一个异族男人打成一团。

两个男人都是直接打赤膊,底下围着雪色的兽皮短裙。女人在上半身多围了一圈兽皮,而孩子是用一整块的兽皮包住锁骨到膝盖,中间系着长长的同色腰带。

兰疏影注意到,那个孩子的状态好像不太对,他的精神很萎靡,气息奄奄,身上还有许多炙烤过的伤痕,仿佛刚受过什么重刑!

女人打横抱着孩子,趁那两个男人在打架,她居然一咬牙,朝着兰疏影这边直冲了过来!

这是要,逃跑?

兰疏影:“……”

她不找麻烦,麻烦主动找上她了。

那个身材高大的女人跑到半途,忽然发现了她。

四目相对,只有沉默。

女人从身后抽出一柄长刀,两只黑得发亮的眼睛里满是警惕和战意。

兰疏影悄悄把毒粉和针夹在左手指缝里,右手自然地垂在身侧,但随时可以抽到刃鞭的柄。

她从石头后面走了出来。

刚才她已经观测到了女人的身体数据,总体分析来看,如果那边女人的丈夫不加入进来,只她们二人的话,可以一战。

但是她不打算用武力解决眼前的问题。

“你是蒙族人,对吗?”兰疏影已经休整过好一会儿了,她此时的呼吸很平稳,语气也很平和,就像只是走出自家的门,跟路过的邻居招呼一句你吃了吗。

“我是个大夫,刚从你们族人统治的区域经过,救治过不少病人,不相信的话你大可以一路去打听,很多人都认识我的。”兰疏影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编着瞎话。

见女人略微有松动,她趁热打铁,提议道:“我看你的孩子生病了,如果需要我帮忙的话,我可以帮他诊脉看看。”

女人眼睛一亮,但还是有些怀疑。

兰疏影静静地跟她对视着,万分坦然。

这个女人的身体特征很明显,骨架宽大,额头和颧骨呈现出高挺,五官浓丽,头发虽然盘了起来,还是能看出自然的弧度。

这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的来历,这是一个正儿八经的蒙族女性,只是她照着异族的习惯去打扮,让兰疏影刚才误以为她也是异族。

女人抱着的孩子约莫有三岁,头发的色泽偏褐色一些,面部特征跟女人很相似,近距离之下,更能感受到孩子身上传出的热度。

兰疏影猜测这是蒙族与异族血脉的结合体。

哥舒钰说过,雪原异族自诩是天神的后代,他们看不起任何其他种族,而这个孩子的存在,说明他父亲选择跟眼前的蒙族女人繁育后代,这显然是违背异族戒律的一种异端。

孩子父亲是标准的异族人,棕褐色长发用一截植物根茎束起来,坠在身后,有时他会将发辫当作鞭子跟对面的同族进行搏斗,但更多的是用拳脚。

随着这两个异族男人的打斗,四周的温度节节攀升,雪地渐渐露出原本属于石头的灰白色。

“救救我的孩子!”

蒙族女人终于下定决心,在兰疏影面前屈膝,将孩子抱在自己怀里递给她看。

兰疏影能感觉到她的谨慎和警惕,点点头,没有多碰,只是把孩子细嫩的手腕拉过来,伸指搭上。

异族人的身体构造跟中原人相差不大,这是她从阿水身上得出的结论,不过诚如哥舒钰转述大族老的话,他们体内有一团“火”。

在他们胸腔里,确实有一块特殊区域,兰疏影用鬼瞳观测过,阿水胸腔内呈现出一个通红的圆球,约莫有婴儿拳头大小。

而这个孩子的父亲,以及跟他对战的那个异族男人,他们的红色圆球明显大得多。

或许这就是阿水被驱逐的原因?

兰疏影下意识想到自己。

式微的身体里连这种圆球都没有,只是那一片的温度较高,颜色跟其他地方不太一样,另外,在瞳孔和发色上,式微明显跟中原人更相似。

莫非,她是异族跟中原人的后代……

式微自从上次为叶星河的事跟她闹过性子之后,就被牢牢禁锢住,已经很久没能开口说话了。

兰疏影给孩子诊脉的同时撤了对她的限制。

式微重获自由,立即开口,尖酸地大开嘲讽:“怎么,治不好他才想到我啊?既然你没本事治,瞎夸什么海口?还一路救人无数,真是笑死我了,你要是这一路上救过一个病人……”

兰疏影淡淡地打断她:“你是一个医者,这孩子跟你无仇无怨,荒山雪地里只有你能救他,你确定不出手的话,那我现在就走,只是希望你别后悔。”

“我……我有什么可后悔的?”

“你的身世。”

式微沉默了一小会,咬牙切齿地说:“我治!”

初入雪原就遇到这一家三口和追杀他们的人,如兰疏影所言,这个孩子先天体弱而且伤势严重,他撑不了多久了。

兰疏影可以出手,但她不擅长治疗,就怕半途中出现什么并发症,到时候如果稍有偏差,没准就会误了孩子的性命。

这种重症病人,最妥善的处置方法就是交给式微去治,毕竟她才是真正的药皇传人。

“把身体给我。”式微说。

兰疏影没吭声,默默地交出身体操控权,让式微可以自由活动。

当然,这次自由是有限制的,她的灵魂并没有退回识海,而是丝丝缕缕地缠绕在式微的魂体之外。

一旦式微有反咬的迹象,她会立即把人锁回去,重新接管身体。

“怎么样?”蒙族女人见她半晌不答话,忍不住紧张地问。

“啊?”式微一懵,才发现自己已经从那个鬼地方爬了上来,立即露出兴奋的喜意,忽然意识到指尖传来的异常热度。

她没有兰疏影的鬼瞳,并不能得出孩子的病状,于是用起传统的望闻问切,仔细观察起病患来。

兰疏影直接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式微,催她尽快施救。

式微细细听了,很快想出了治疗方案,一边取金针,一边宽慰蒙族女人:“大姐,你别担心,这孩子有救,我们去找个能避风的地方,我马上就给他施针。”

“好!”

蒙族女人二话不说,抱起孩子就往一处巨石后面跑去。

她并不担心自己的丈夫,明眼人都能看出,她丈夫的战斗能力确实比追杀他们的人强。

式微这里的施针还没结束,那边的战斗已经停止了。

女人的丈夫一拳击打在对手的胸腔中心,对方咳出一口鲜血,指着他骂了一句什么,继而倒地不起。

热度渐渐消失了。

兰疏影“看”得真切,那一拳恰好击碎了那个异族体内的红色圆球,这应该是异族的重要器官,甚至可能比心脏、大脑更加要紧。

男人锐利的眼睛看向这边,踩着融化的积雪大步走来。

蒙族女人指着式微,用一种她们听不懂的语言跟她丈夫说了一通。

男人似乎明白了,这是能救他儿子的大夫,冷肃的表情柔和下来。

他蹲坐在石头的外围缺口,热浪柔和地弥漫开,抵挡住外来的寒风大雪,给她们提供了一个安全温暖的避风港和急诊室。

式微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为孩子施针。

兰疏影以第一视角旁观着这次急救。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式微的手法和续脉要旨都是《慈悲药典》里传授过的,可是由式微施展起来,因为结合了她的领悟和多年的经验,让兰疏影悄无声息地偷师了不少。

这事如果让式微知道,大概又要气得直叫唤。

施完针,式微用随身带的伤药给孩子处理起烧伤。

好在这里是雪原,温度极低,如果他们是在其他地方走了这么久,光是伤口感染就足以夺去孩子的小命。

异族男人转过头,急促地说了一句话,蒙族女人翻译道:“有追兵过来了,我们得尽快离开。”

她不放心地抚摸着孩子的小脸,很是心疼地避开伤口:“大夫,我的孩子……”

式微略微犹豫,取出一个描金白瓷瓶,深吸一口气才肉疼地把药丸倒出来,分出半颗喂进孩子嘴里。

她的动作和眼神,无一不说明了这药的珍贵。

蒙族女人对她愈发信任和感激。

式微答:“孩子暂时没事了,接下来至少三个月不能让他自己活动,最好找个地方静养,气候不能太炎热,伤口每天都要换药。我可以抽空给你们写个药方,你们下山后自己去抓药,这样对他的病更有帮助。”

“好,好!多谢大夫……”

蒙族女人感激涕零,突然被她丈夫一把拉起来。

从他让出的空隙里可以看见,远处,雪地上卷起十数条长龙!

那是十几个异族男人在雪上狂奔,卷起漫天飞雪,他们踩过的雪地融化出深沉的土色。

兰疏影粗略扫了几眼,任何一个的身体数据都跟女人的丈夫差不多,他以一对二或者对三,可能不成问题,可是十几个一拥而上,绝对不是对手。

先前那个异族男人的尸体还在不远处躺着,这事是交待不清的。

不止是这一家人需要逃生,她也得跟着走,因为语言不通,她留在这里也无法和异族解释自己的来意和身份。

兰疏影当机立断,直接把式微锁了回去,她把孩子交回女人怀里,率先朝自己来时的方向走去。

“跟我来,这边有开辟过的路,更好走。”

一家三口跟在她后面往下走。

比起其他地方的峭壁,这条路好歹有她开凿出的孔洞,冰雪也清理过,确实更容易通行。

男人把孩子系在女人的背上,让他们几个先走,他断后。

雪峰顶端出现了第一个人头。

紧跟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那十几个异族人看着他们几个,低头商量起来,没一会,眼看着那几个身影越下越远,异族们显然有点着急了。

其中一个大声说了一句什么,然后率先开始往下爬,四肢并用,灵活地向兰疏影他们追了过去!

389 摘胆剜心36

发现他们竟然会从雪原追下来,蒙族女人明显开始慌了,她的脚下滑了个趔趄,好在及时揪住了旁边的石块才没有掉下去。顶 点

但是方才千钧一发之际,她的手掌被锋利的石刃边缘划破,新鲜的血映着积雪,分外触目惊心!

或许是因为刚才这么一震,就在这个时候,她背上的孩子苏醒了过来。

他用异族的语言虚弱地唤了一声什么,刚才的伤口没能让女人变一下脸色,可是孩子醒来后这么轻轻的一叫,她眼眶里瞬间滑下来两行热泪。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让孩子再睡会,我们先离开这里!”兰疏影适时地提醒道,这种时候是在逃命,容不得半点分神。

女人含着泪侧过头,低声哄了孩子几句,然后由兰疏影出手,点了孩子的昏睡穴。

没有人说话了,四周再度安静下来,耳边掠过瑟瑟的寒风,在他们一行四人的后面,追兵仍在靠近。

兰疏影引路的同时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

从上面沿着这条路追下来的异族男人已经有五个了,把他们连起来看,就像一根歪歪扭扭的糖葫芦串,每隔一米左右就是一颗新的糖果子。

她低声问女人:“如果被他们追上会怎么样?”

蒙族女人不假思索地答道:“莽塔杀过他们六个人了,如果被抓住,他们会当场处死他!”

莽塔,是她丈夫的名字。

女人又说:“他们发现了我儿子的秘密,我的孩子没有死在火刑里,只要我们能活着离开大雪山,他们会放过他……你,你帮过我们,但是这些事跟你无关,我们可以帮你说清楚,或许,或许……”

她的语气并不肯定。

而且,从丈夫到孩子,以及路过的兰疏影,她都说了,唯独没有说她自己会是什么待遇,女人怀着某种期冀,她希望能把孩子平安地送到山下,而在这个过程中,哪怕她付出这条命也没关系。

兰疏影明白了。

倘若被后面的异族人追上,这夫妻俩会帮她解释,但是不保证一定能把她从这事里摘出去。

异族跟莽塔之间横着六条同族的性命,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了。而这个蒙族女人和她都是附带的战利品,要是他们输给这些异族人,那就会是刀俎和鱼肉的关系。

到时候,她的生死全看那些异族的心情!

兰疏影凉凉地一笑。

既然这样,那就让这些家伙全都葬身在这里好了。

大家都在这条小径上,人在空中时最难闪躲,这么近的距离,兰疏影可以肯定,只要考虑好风向和风速,让她把手里的毒针顺利地打过去,那么这些异族一个也逃不了。

不过现在不行。

如果让他们死在头顶,尸体会滚落下来,滚雪球见过吗?兰疏影不希望自己成为被沾上的那些积雪。

“后面还有追兵吗?”她问。

女人迟疑地摇摇头,可能是想表达没有,更可能的答案是她不知道。

她去问莽塔。

莽塔跟女人说了几句话,女人想了想,肯定地跟兰疏影说道:“这十几个是最后一批追兵,他们不能离开雪山太远,只要能逃到蒙族的地盘我们就安全了!”

兰疏影点点头:“明白了,你们小心脚下,我们继续往山下走。”

这一路太过陡峭,最开始下来的那名异族跟莽塔交手过,不过三招过后两人立即达成了共识:这里不宜开战,要打,等找到更安全的地方再说。

于是山壁上出现了一种诡异的和平状态。

十几个异族已经全部下到小径上,最底下走的是负责带路的兰疏影,中间是莽塔他们一家三口。

莽塔跟第一个异族只隔着不到半米,再往上,就是那串歪七扭八的“糖葫芦”了。

大家伙的心很齐,都在专注地走路,要是不知情的人看到这一幕,或许会以为他们是一伙的攀岩爱好者。

……

“爹,进来吃点东西吧,外头风那么大,你在那边站着也看不到什么。”一个面容憨厚的青年从毡房里探出头来,伸手扯了扯他父亲的大氅。

他父亲回头瞪了他一眼,竟是刀皇。

而这个憨厚的青年,就是刀皇的长子,爹娘给他起的名字比较随意,他就叫独孤老大。

刀皇不耐烦地打开独孤老大的手,没好气地骂道:“吃吃吃,你说你成天就知道吃,你要是能早他娘的勤快点,能让你媳妇被别人抢了?”

青年被骂得有点委屈,摄于他的积威,扁扁嘴没敢吱声。

毡房里的火堆旁边,一个活泼俏丽的红衣少女托着腮朝这边看,她对自家大哥吃瘪的样子早就习惯了,乐呵呵地帮腔道:“就是啊,大哥你羞不羞,早就让你没事多去药皇谷陪陪式微姐,哪怕是给她搬搬东西,晾晾药草都是好的,偏你就是不敢去,结果呢?”

刀皇被女儿这么一说,更是气恼,对着独孤老大的屁股飞起一脚。

“结果?结果就是式微丫头被那倒霉催的叶星河骗出去,要不是老头子我到得及时,叶家那疯妇没准都要逼着她拜完堂了!”

到底还是当母亲的心疼儿子,独孤夫人把长子拉到身后,给了刀皇一记眼刀:“这关老大什么事,明明就是那丫头猪油蒙了心,我家儿子聪明老实,对她还死心塌地,她不知道珍惜,非要信叶家那个小白脸,怎么着,她嫌弃咱家老大,咱还得上赶着求她过门啊,啊?”

独孤夫人心道,就因为一个不省心的式微,她这一家子从故乡跑去归雪山庄,好不容易得到消息又一路追到这里来,风餐露宿倒还好说,就是心里这口气难消!

“这不是过不过门的事!老药他人没了,就丢下这么个小丫头,甭管她到底乐不乐意嫁进来,咱家是不是得帮着照顾照顾?”刀皇叉着腰转过来振振有词道。

红衣少女眼珠子一转,又开口了,这回倒是当起和事佬来了,“爹,娘,你们别吵啦,当务之急是先填饱肚子,等这场雪过去咱们还要上雪山呢!”

390 摘胆剜心37

“不知道上面的异族是长什么样子,我从来没见过,真有点好奇!”

独孤月月在火堆上方搓了搓手掌,贴回自己的脸上,舒服地叹出一口气,“式微姐的胆子可真不小,单枪匹马就敢去闯雪原,我记得那年在药皇谷同她比武,她的武功远不如我呢。c ”

独孤夫人冷笑着点点女儿的额角,“那我可真谢谢你胆子没她大,要是你也自己去闯,还不如出门之前一刀先捅死你娘!省得我这一颗心七上八下没个着落,就怕你死在哪个犄角嘎达里,找都找不回来!”

“嗨呀,娘,你怎么尽说丧气话啊,快啐一下,啐一下!你家小月我年纪轻轻的,还有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等着我呢,可不能就这么折了……”

独孤月月委屈巴巴地扭过身,不理独孤夫人了。

她咬了口烤饼,就着大哥给她盛的半碗热汤,不知不觉就忘了刚才的事,吃得可欢快了。

刀皇正好回头看见了这一幕,他忍着笑意,摇摇头,继续观望毡房外面的雪况。

他们一家人是昨晚追到这个地方的,遇到几个蒙族的牧民,都在忙着弄房子。

刀皇过去一问才知道,这些牧民常来雪山底下这一带的草场放牧,雪山天气多变,所以他们对于观望天气总结出了一套经验,一看天色明显是要下大雪,所以他们把牲畜赶进谷里,在这儿搭建起毡房,先度过这场雪再说。

一家人是来追式微的,本来一盏茶的时间都不想耽误,只想赶紧去把人揪回来,不让她继续犯傻。

可是按牧民的说法,凡是在雪天出行去登崖的,无论武功有多高,都是死路一条!

无奈,一家四口跟牧民租了个毡房,已经在这儿等了一天有余了。

要知道,每过去一分钟,他们跟式微的距离可能就拉远一截,再这么耽搁下去,等他们爬上雪原,人家都不知道蹦到哪个地方了。

刀皇拔出他的厚背大刀,冲进雪里耍了一通,纯当发泄火气。

忽然,他耳尖一动,目光似电,看向碎雪的那一头。

这是人的一种下意识反应,其实就像独孤老大之前说的,这么大的雪,被风吹起来到处都是白茫茫的雪片,当然是看不见什么东西的。

独孤老大问:“爹,怎么了?”

“嘘,别说话,你们听,那边是不是有人在打架?”刀皇矮下身子,把耳朵贴近地面,试图听得更细一些。

独孤夫人出来了,她的武功略次于刀皇,听了一小会,肃着脸肯定了丈夫的话,“是有!”

她继而细眉一紧,又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这雪过了我们还要去攀山,省点体力总是好的,这里都是蒙族人,管他们打生打死的做什么?”

显然,她并不想掺和这趟闲事。

可是刀皇素来侠义心肠,他不怎么看重蒙族和中原人的界限,加上一双儿女都想去看看再说,独孤夫人最后只好提剑跟上。

风渐渐弱了些。

独孤月月忽然大叫:“小心,前面有毒!”

她不像式微那样从小跟着药皇学习,可是她喜欢去药皇谷玩,受过不少点拨,是以,从风里带出的少许气味察觉出了异常。

一家人在舌头底下各压了一颗解毒丹,小心地靠过去。

刀皇用一只手挡着风雪,透过指缝打量着前面对阵的两伙人。

他第一眼就落到最左边的兰疏影身上,不是他眼神好,而是因为,这些或躺或立的人里,只有她一个是穿着正常人的衣裳!

贴身裁剪的薄棉服,加上雪山环境里必备的毛皮耳套、面罩和手套,可谓是全方面防护。

兰疏影同样发现了他。

来不及细想刀皇为什么会在这里,兰疏影放声叫道:“独孤叔叔,接住!”

她从背包里掏出一瓶特制的解毒丹丢过去。

巧了,除掉刚才她和莽塔一家用掉的那些药以外,瓶子里正好还剩四颗,足够刀皇一家使用。

听见这个声音,刀皇愣了愣。

“这是……式微?”独孤夫人盯着那个蒙住头脸的女子,第一反应是:真好,不用去山上找她了。

刀皇飞身接住药瓶,把舌下的普通解毒丹吐出来,换成兰疏影给的这种,其他的分给夫人和一双儿女服用,随后抽出大刀加入战局。

莽塔的实力比起刀皇其实不差多少,大开大合的拳脚功夫,每一下都带起一片热浪,与他对战的异族也是一样的战斗方式,使得这片区域的雪纷纷融化。

风卷来的雪花在空中变成雨水或雾气,挂在身上难受得很。

异族从来没遇到过使针的高手,这十几个人里,也只有跟莽塔对战的三个没有中招,所以,当刀皇一家四口加入以后,莽塔这边渐渐占据上风。

“式微丫头,这些人怎么处置?”刀皇回头吼道。

遍体鳞伤的三名异族听不懂他们的话,但是本能地意识到了危机,他们面面相觑,齐声一喝,赤在外面的肌肉立时膨胀了一圈,胸口那片皮肤迅速泛红,仿佛那火正在烧向外面。

莽塔一双肉掌当头劈下,打断了最近的一名异族,两人再度杀作一团。

兰疏影果断蹦出四个字:“不死不休!”

刀皇暗暗心惊,包括从加入战圈后就时不时偷眼看她的独孤老大也愣住了这还是他们熟悉的那个小姑娘吗?

印象里的那个式微,分明只肯治病救人,柔弱得连只鸡都不敢杀。

独孤夫人倒是不受影响,她这些年来一直都对式微没什么好感,无奈自己儿子是个睁眼瞎,就爱那个调调!

她冷着脸,手持双剑落到那些中毒后奄奄一息的异族身边。

一剑一个小朋友!

依次斩断他们的头颅后,独孤夫人再度回到儿女身旁压阵。

输出绰绰有余,兰疏影就没动鞭子,而是见缝插针,给三个异族刷上毒。

没一会儿,战斗彻底结束。

莽塔松了口气,向他们行了个古怪的礼节,然后挨个走到那些同族的尸体边,他的右手探向尸体胸腔正中位置。

391 摘胆剜心38

兰疏影专注地用鬼瞳观望着。c

她发现莽塔的手心里渡出一股怪异热流,它勾动了尸体胸腔内的那枚红色圆球,停留几秒后,圆球就像被引燃的炮竹,干脆地自爆了。

嘭的一声轻响,尸体随之震颤。

莽塔面无表情地收回手。

火从尸体内部燃起,不过十几个呼吸,就将这个身高接近一米九的男子烧成一片灰烬。

鸦雀无声。

独孤月月瞪大了眼睛,然后使劲揉了揉。

一阵风吹过,那团灰很快被抛到后面的雪地上,原地只留下模糊的焦黑痕迹。

莽塔并没有因为看客的惊愕而停止,他继续走到下一具尸体旁边,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

结果自然相同。

一连十几具异族尸体,全都是一样的处理方式。

兰疏影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这很环保!

干净利索,而且比化尸水更省材料。不过,这种奇特的处理方法仅限雪原异族使用。

现在雪中有八个人,分别是莽塔夫妇俩和女人怀里那个昏睡着的孩子,刀皇一家四口,以及兰疏影。

相互介绍之后,众人并没有过多的寒暄,就一道往回走了。

刀皇跟牧民租借的那间毡房其实不算小,但是陆续走进去这么多人,毡房里顿时挤得满满当当,让人愈发感觉这里暖烘烘的,空气里仿佛有无数只看不见的手在拉着,总之,是不想再出去了。

还没等刀皇开口,独孤月月已经急吼吼地挤到了兰疏影身边,抓着她的手臂,叽叽喳喳问了一通。

“式微姐,你可把小月我给吓死了!你真的上雪原了?哎对了对了,怎么就跟那些人打起来了?他们是不是异族啊,为什么要跟你动手?还有这,咳,这几位?”

兰疏影很不适应她的亲近。

可是从式微的记忆来看,独孤月月跟她关系很不错。

因为药皇谷里实在没有跟式微地位相同又适龄的孩童,只有这个经常来做客的女孩能跟她玩,陪她说悄悄话。

兰疏影模仿着式微的语气和小动作,亲昵地挽着独孤月月的手说:“雪原我确实爬上去看过一小会,还救了个人,不过紧跟着就被那群人追赶,好不容易才逃脱。”

她转向刀皇夫妇,郑重地拜下,感激他们的搭救之恩。

独孤夫人面色无波,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就移开视线,明显是对式微这个人不感冒,一点也不想跟她交流。

刀皇捋着胡子大笑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想想也多亏了这些人把你逼回来,要不然,我们可不知道去哪里才能追到你。”他推了自家儿子一把,“丫头,这是我家老大,算算该有好几年没碰面了,可还认得他?”

独孤老大的脸红成了煮熟的虾米,五大三粗的青壮硬是透出了小家碧玉的感觉,怯怯的,不敢跟她对视。

兰疏影一看他这个样子就明白了,刀皇这是还没打消让式微跟他家儿子结亲的念头,她心里发苦,识海里式微的幸灾乐祸更加令她烦躁。

式微已经看出兰疏影并不想留她,而且,根据契约的内容,若是她的心愿全部被完成,就该由对方处置。

总归是不可能回复自由身,很大可能是活不成,她索性放飞自我,怎么能让兰疏影不高兴,她就怎么来。本是个柔弱可欺的人,这张嘴要是毒起来,也确实恶心得很。

兰疏影默默动念,识海里飞过去一块脏兮兮的破抹布,直接堵了式微的嘴。

她这才抱歉地对青年说:“方才雪大,着实没看清楚,还望独孤大哥莫要怪罪小妹。”

独孤月月扁扁嘴,从这个自称她就明白了:自家大哥是真的没戏了。

从心里论,大哥待她这个妹子极好,独孤月月万分不希望突然冒出一个嫂子分了自己的待遇,除非……这个嫂子跟她关系极好,那样她才愿意把大哥让出去。

可惜了,式微姐不乐意,也不能强求。

刀皇也是面露惋惜,不过他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所以不算特别失落,只是没那么热切了。

从这一刻起,式微对他来说不是潜在的儿媳,只是老友留下的遗孤。

想到老友药皇,刀皇的眼神略微灰暗,感伤,几十年的交情毕竟不是玩假的。他从毡房角落拎了一坛烧酒,独自饮了起来。

他叹了口气,“丫头,你想去雪原找老药?”

兰疏影点点头。

式微当时告诉她三个心愿,分别是不救厉雪崖,不被剜心,以及可做可不做的寻找药皇(或药皇的尸体)。

兰疏影能爬到11区第一人的位置,凭的是实力加运气,以及一点高于其他人的胆量。比如说,这种可做可不做的任务,她一定会先尝试做。

厉雪崖她救过,但那是为了下黑手,现在厉雪崖提前败光了剑皇的忍耐值,正被关在神剑宫里当种猪。而叶星河已经废了,想帮他续接四肢经脉和恢复武功的话,归雪山庄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叶拂荛自身难保,不一定肯做,就算她想救儿子,还要能找到足够高明的大夫才行。

如此,厉雪崖也就没了其他敢跟神剑宫较劲的帮手,正常来说,等到他和那些丫鬟们的儿子顺利出世,这头种猪也就该宰了。

兰疏影继续待在中原没有太大意义,时间宝贵,她这才想去雪原闯一闯。

在跟哥舒钰深谈之前,她并不知道雪原上有这群异族。

而在这次正面接触之后,她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这是一个低级位面,而且是基于**原著构建而成。理论上,不应该有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一个化为怨鬼的式微或许可以说是意外,毕竟她跟两个主角恩怨分明,在原著里占的戏份就不少,而且被那两人狠狠地算计过,很可能沾染过规则之力。

可是莽塔用来引动尸体内圆球的那股热流,性质上已经无限接近于神力。

稀薄,但确实是神力。

如此推算,雪原异族是天神的后代,这个传说的确有几分真实度。

“大夫,你要找人?”蒙族女人一直在旁边听着,这时候终于有她插嘴的机会了。

火光映着她红彤彤的面庞,女人热心地问:“也是中原人吗?”

“不错,他是我师父,是一位神医,自从三年多以前进入雪原,之后就一直没出来。”兰疏影向她描述了药皇的相貌特征和着装风格。

蒙族女人想了想,大概是没印象,于是用异族语言把这些话转述给她的丈夫莽塔。

她充当着传声筒的角色,使兰疏影和莽塔得以顺畅地沟通。

“你师父是不是叫卓如?”

兰疏影先是想摇头,忽然发现式微表情一变,极其激动的样子,她脑子转了转,这才想起来,药皇的字确实是叫卓如,忙点了点头,“你们果真见过我师父?他现在怎么样了?”

莽塔又说了几句话。

蒙族女人翻译道:“见过他,卓如住在族长家,负责研制大寒丹。他活得很好。他的职责很重要,不能离开那里。”

大寒丹?

兰疏影在《慈悲药典》里看过这个方子,是药皇的实验失败品,从来没真正制作过。他把这个方子补充在后面,只是因为某些步骤比较具有启发性。

至于大寒丹的药性……

她似乎明白药皇为什么会被强留在异族族长那里了。

因为,大寒丹,顾名思义,是寒性的丹方。

打个比方,阿水追随哥舒钰以后,每当体内的火躁动不安时,可以通过嚼食寒石,取其精髓用来压制火性。

大寒丹就是加强版的寒石。

看来,异族即便把自己关进严寒的雪原,仍然无法彻底压制火性。

莽塔并不否认她的这个理解,这就是真相。

而药皇正是看透了异族身体里存在的问题,他及时拿出大寒丹的丹方,并且用雪原上效果相近的药草做出了成品,拿给异族服用。

确定大寒丹有效,那几个异族高兴地把他锁回去面见族长。

从那以后,药皇就成了他们的座上宾,一个最尊贵的囚徒,除了自由,他们愿意给他最高级的待遇。

“乖乖……”刀皇听得直愣神,最后一拍大腿,嚎了一嗓子:“老药啊老药,你糊涂啊,早知道这样,你非要去摘那破草干什么!”

兰疏影也很无奈。

她隐约知道一点,药皇爬上雪原是为了摘取一味药材。

式微曾经苦口婆心劝说过他不要去,药皇嘴上是答应得挺痛快,最后,直接给她来了个不告而别!

一名医者对一味好药的热爱,绝不逊于剑客面对绝世好剑,刀客面对极品刀谱,那真的是抵挡不住的诱惑。

只能说是命中注定,药皇他就该有这一劫。

兰疏影用余光打量着莽塔夫妇,沉吟道:“我也是大夫,大寒丹的步骤我全都看过,如果我在师父身边,倒是可以给他打打下手……”

蒙族女人脸色大变,着急地劝阻道:“你疯了吗?我知道你的毒确实很厉害,可是祝融族人的数量真的太多了,族长不是人,他是神!今天这些只是被赶到外围的喽,越往深处去,遇到的祝融族人就越厉害……他们已经快疯了,你去的话,这辈子都别想回来了!”

“快疯了……?”兰疏影抓住了这几个字,听起来,这个名叫祝融族的群体,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

女人跟莽塔叽里呱啦说了一串,夫妇俩商议了一小会。

中途他们的孩子醒过一次,独孤月月很热心,递了一碗热水过去,他们感激地给孩子喂下去。

独孤夫人到底是做过母亲的,比女儿更体贴些,不声不响地出去跟牧民要了一罐羊奶,煨热了交给夫妇俩。

这一举动,彻底收服了他们的心。

莽塔招呼兰疏影过去坐下,摆开了准备长谈的架势。

他说一段,蒙族女人就翻译一段。

“我族名为祝融,是火神遗脉,族中供奉着先祖留下的至宝。时光推移,先祖已经遗忘了我们,我们的神性在逐渐流逝,只有至宝可以帮我们保住神性。”

兰疏影问道:“神性是指什么?”

她不是第一次遇到这个词了,这种东西可能源于规则,也可能源于信仰,以祝融族的经历来看,信仰的可能性更大。

莽塔的右手捂向胸口,四只手指紧贴着皮肤相互摩擦几下。

当他的手再收回来的时候,毡房里发出了整齐的惊呼只见他的指尖如同被点燃的蜡烛,透过晶莹的皮肉能直接看到里面的骨骼,向上延伸,在骨骼的尽头,顶着四朵火花!

莽塔做了这个演示之后,火花没有立即消失,而是继续扩大,他的额角在渗出汗水,嘴唇渐渐苍白。

与此相对的是,火花越来越红,仿佛是以人血为燃料!

这不是戏法。

兰疏影“看”得很明白:当莽塔的手指接触到胸腔中心的皮肤时,红色圆球跳动了一下,他用那种稀薄的神力搭建桥梁,从圆球内部借火,用来完成这次演示。

这里的神性,比阿加莎那个世界的有趣一些。

不得不说,她对祝融族那件至宝开始感兴趣了。

祝融族力大无穷,而且可以通过体内的红色圆球施展火焰,简直是魔武双修的怪胎。或许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破坏了平衡,规则之力才会赋予他们明显的缺陷。

溺死的人多数是会游泳的。

祝融族崇敬火,供奉火,最后死于火。

为了让族人继续繁衍,他们一路迁徙,定居在雪原。

至宝不能远离他们,否则就会损毁。

他们不能离开至宝,否则就会丧失神性。

这是很令人无奈的相互需要。

在兰疏影的理解里,至宝的存在对祝融族起着辐射作用,离得越近,辐射越强,这会让他们感到自己的神性在增强。然而,增强到某个值的时候,他们就会像外面那十几具被引爆乃至燃烧的尸体那样……

代代如此,却乐此不疲。

说什么至宝,分明是个祸源。

“听起来,是个麻烦……”兰疏影揉着额角,忽然想到了什么,“冒昧地问一句,你的丈夫,他是怎么抵挡住这个诱惑的?”

392 摘胆剜心39

神性,这种本该虚无缥缈的东西一旦落到实处,对祝融族人的诱惑力可想而知。

他们一代又一代人就像扑火的飞蛾,哪怕知道最后的结局是被烧成飞灰,仍然在追求神眷与力量的道路上闷头行走,不知苦痛,亦不后悔。

这已经不仅仅是信仰的力量了。

更不能说是先祖的赐福。

它像是一个能够迷乱人神智的诅咒,是自我束缚的宿命。

可是同样作为祝融族人的莽塔,他却离奇地出现在雪原之外。

莽塔在族长家里见过化名为卓如的药皇。

至少能够说明,他是在雪原深处待过的,很可能是祝融族的核心成员之一。

莽塔跟出身蒙族的妻子生下一个孩子,并且有能力把这两个人藏了两三年才被发现,说明他或者他的家人在祝融族内部有着不低的权柄。

他带着家眷从高手众多的雪原深处逃到这里,自愿放弃接受至宝的辐射。

那么这里有个问题,他是凭借什么摆脱至宝诱惑的?

莽塔通过妻子的翻译认真听进了这个问题,他略微沉吟,神色倒还坦然。

“这是我大伯发现的。”

“他曾经在巡视雪原边界的时候救过一个中原女人,不顾爷爷的反对,跟女人成婚,还生下一个女儿。”

“为此他放弃下任族长的继承权,代那对母女俩受刑。外族人不能玷污祝融族的血脉,有人趁乱杀了中原女人,爷爷赶到及时,他救下那名女婴,但是那个人在女婴背部刺了一刀……”

“大伯回来之后就疯了,他杀了很多人,然后被爷爷下令关起来。”

莽塔说到这里,换了个姿势,面色发沉,语速明显慢了下来。

“我去看望他的时候,他告诉我,神性是一个谎言,那是诅咒,至宝是引诱我们堕落的魔种。总有一天,当雪原也无法压制我们身体里的火,到那天就是祝融族彻底灭亡的时候。”

“不过,他发现了破解诅咒的方法……”

“那就是跟外族人通婚,把自己的神性分给妻子和后代,然后离开至宝,越远越好。”

兰疏影皱眉,问了个让刀皇他们不太能理解的问题:“那你大伯和他的女儿,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莽塔答话时凝望着他的妻子,蒙族女人边听边点头,然后看向兰疏影:“大伯被关在地窟之后尝试开挖地道,他想出去找那个受伤的女婴,但是地道刚挖到地面,他就被发现了。”

“爷爷告诉他,孩子已经死了。”

“大伯一直带着中原女人的骨灰,他想带女人回中原,把她葬在江南,所以地道还在继续挖。”

“谁都不认为他能挖通一条通往雪原边界的路,爷爷说他是真疯了,但是爷爷选择帮忙掩盖……娜仁,咳,这个是我的名字,”蒙族女人翻译的过程中停下解释了一句,“莽塔把我藏在那条地道里,我在那里住着,一直到地火爆发。”

“地火?”兰疏影和刀皇一家异口同声。

娜仁舔了舔嘴唇,提起这个词,她显得很紧张,更多的是心有余悸。

“至宝异动,勾动了地火。”娜仁苦涩道,“是大伯救了我,他把地道里的火引到身体里,换我安全离开。”

也就是说,莽塔的那位大伯十有**已经死了。

兰疏影有些莫名的怅然。

之后的故事发展就很明朗了,雪原底下有地火,被至宝引动,导致祝融族死伤惨重。莽塔一家趁乱逃离,按那位大伯的说法,逃离雪原就有生路,不用再受诅咒影响。

唯一可惜的是他们慢了一步,孩子被新族长抓去执行火刑,差点没命,好在最后逃了出来,而且遇到式微出手相救。

追来的十几个祝融族人已经被灭杀,莽塔说,接下来不会再有人追来了。

确认他们得到自由的这一刻,这个高大汉子如释重负。

他们一家接下来的打算是往南边去,找个适合孩子养病的地方住下。

看得出来,夫妻俩很希望兰疏影跟他们同路,毕竟在他们看来孩子是她救的,目前病情还没大好,如果能有位厉害的大夫在旁边,最是稳妥。

兰疏影遗憾地拒绝了这个要求。

救人的是式微,与她无关,她也不可能再让式微出来了。

孩子现在没有生命危险,她把式微没来及写的药方默出来,交给娜仁,到达下一个城池就能抓药。

独孤月月对祝融族的规矩很愤慨,尤其当她听说那个中原女人和女婴的死,再看到娜仁怀中孩子的惨状,一时热血上头,主动请缨要跟他们同去,她会医术,而且愿意帮忙照顾这个孩子。

兰疏影无意间看见独孤夫人避开众人,悄悄翻了个白眼,可见她对女儿的决定是真的无奈,不过她的嘴角是挂着笑的。

这场大雪过了三天才算结束。

这三天里,兰疏影跟莽塔、娜仁夫妻俩打听了许多关于祝融族的事。

雪后,在路口分别时,夫妻俩都显得忧心忡忡,明白劝阻无用:这个年轻的女大夫性子太倔了,谁也拉不住,她一定还会回到那片雪原,去寻找她的师父卓如。

独孤夫人放心不下女儿,强拉着沮丧的独孤老大跟了过去,几人的身影渐渐小了,消失在路的尽头。

“丫头,你什么时候动身?”刀皇走到兰疏影身边问道。

兰疏影远望着峭壁,动身?她巴不得今天就去,可是刚杀了那十几个追兵,她知道这片峭壁上方一定聚了不少祝融族人。

他们只是不轻易下来,但她一上去就可能落进他们的天罗地网。

再等等吧,或者从其他地方攀上去。

她再度谢过了刀皇要陪她上雪原的好意,只说现在不适合去,她还需要回去做些准备。

刀皇松了口气,又问她打算去哪。

兰疏影想了想,她需要多做些大寒丹,最合适的地方就是药皇谷,那里药材储备充足,器具齐全,还有专门的炼丹童子搭手。

得了准话,刀皇更放心了,硬是一路护着她回到谷口。

393 摘胆剜心40

刚经历过一场长途跋涉,兰疏影回到了式微从小长到大的小楼。

或许是身体的本能,她沐浴后倒进干净的床铺里,嗅着淡雅的熏香,这是她降临到这个位面以来首次睡了个好觉。

据药皇谷的眼线回报,刀皇那天跟她分别以后并没有离开,而是在谷外这一带行走,像是在等什么人的样子。

兰疏影明白他不是在等谁,而是在监视她的动向,因为药皇不在谷里,刀皇来了之后不太适合长期留宿。

他不想让她独自去雪原。

刀皇这一生光明磊落,重情重义,药皇能结交这样的朋友实在是一件幸事。

原著里并没有说到药皇的后续情况,或许他一直没被祝融族放回来,就待在雪原深处帮他们制作大寒丹,老此余生。

但是她不能允许这样的情况继续下去。

因为药皇的高级待遇很可能是暂时的,他有很大几率会有危险。

莽塔曾对祝融族的未来表示过忧虑。

用他的话说,至宝应该是个活物,它正在变得越来越贪婪,疯狂地引诱祝融族人去靠近它。

他们靠得越近,吸收到的热量越多,离爆体或自燃的结局也就越近。

过去,一名祝融族人的寿命至少在五十岁之后,可是自从至宝发生异变开始,现在最先丧命的反而是十几岁到三十岁的青壮年!

这些心性不稳的族人偷偷避开人群,靠近至宝,有的是因为过量吸收而死,更多的是因为迷失了心智,掉进至宝周围的岩浆里,被活生生烫死。

老族长,也就是莽塔的爷爷,他是最先发现问题的人。

于是他把每月一次朝拜至宝的活动改成两个月、三个月,最后变成半年一次。

本来是为族人们好才做出这样的决定,他费劲解释,却不被大家理解,在有心人的撺掇下,这样的改革反而让他丢了族长的位子,莽塔一家也随之远离了决策中心。

新上任的族长与莽塔爷爷恰好是两个极端。

他大力支持族人们接受至宝的力量,鼓吹神性,把莽塔爷爷定下的半年一次改回到一个月,而在莽塔逃离之前,朝拜至宝已经成为七天一次的欢宴。

新族长让药皇大批量制作大寒丹,用途就在于此。

一边让族人拼命吸收热量,增强所谓的神性;

一边用大寒丹起到降温、镇压的效果,使人尽量保持清醒,不至于自己投身岩浆。

兰疏影能想象到那个场景,而且她想到的更多。

贪婪是没有底线的。

如果这些祝融族高层开始渴求更多的力量,七天一次的频率会不会再度修改?那么,他们需求的大寒丹数目又将增多,药皇一个人能承担这么繁重的工作吗?

就算他有助手,能完成祝融族交代的炼丹工作,可是,众所周知,雪原上植物贫瘠,真的有那么多能制作大寒丹的替代原料吗?

换言之,他还能炼多久?

对于歧视外族人的祝融族人来说,药皇相当于制作大寒丹的工具,而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大活人。

压榨过后,当药皇失去价值,愤怒的祝融族人又会怎么对待他?

兰疏影靠在丹房墙壁上,满室药香并不能安抚她的情绪,清眸中染上忧虑。

她垂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光洁,细腻,以及显而易见的柔弱。

这双手掌握的力量还是不够,以式微这具身躯,她无法在可以支配神力的祝融族腹地杀个七进七出。

其实,要想解决祝融族,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灭掉他们的根。

也就是在那件至宝上做手脚。

只要她能顺利进去,把至宝毁了,再把药皇救回来,那她在这个位面就什么事都没了。

而如何毁掉至宝……

兰疏影的面色阴晴不定。

她的私藏里还剩有十几件混乱道具,都是高级货,处理掉低级位面的一件至宝应该不成问题。

而且南明带人去了归墟,导致天罚之眼不在,她在这个位面里开启空间门的话,似乎也不用担心被追踪到芥子舟的坐标。

但愿,处理掉至宝的收获能抵得上这件混乱道具吧。

下定了决心,兰疏影先起身去统计丹房里现有的大寒丹总数。

她回来之后第一时间把制药步骤交代下去,分组进行,丹房所有童子和杂役连天加夜地赶工,现有大寒丹共计二百二十颗。

丹房的负责人告诉她,后面还有没出炉的,预计明天这个时候可以达到三百颗左右。

三百颗,兰疏影估量着这个重量,如果再加上她随身要带的必需品,就很接近最大负重了,做得再多些她恐怕也带不上去。

“辛苦你们了,明天大寒丹出炉后,立即派人来告诉我。”

“是,大师姐,我们明白。”对方低眉顺目地答。

……

外面的小雨未歇,刀皇叫了桌小酒,就着一盘酱黄瓜,一碗卤青豆,吃得津津有味。

有人认出了他后背上的巨型刀鞘,酒馆里的话题便从青楼风花雪月,转到了刀皇与剑皇在白虎岭上的那一战。

刀皇侧耳听着,继续喝酒吃菜。

不觉几分困意上头,他也没察出不对,付了钱,皱着浓眉,推开了寡妇店主如同水蛇般缠上来的胳膊,晃晃悠悠地回到客栈,蒙头酣睡。

他并不知道这时窗下走过去一名年轻后生。

后生撑一把素面油纸伞,身后背着密闭的竹制书箱,那书箱里放的没有半本圣贤书,而是特别包装过的整整三百颗大寒丹。

混过了刀皇这一关,兰疏影丝毫没有停留,为了避免麻烦,她拿出哥舒钰给的一道令牌,从蒙军把守的干道一路畅通无阻地过去,没过多少日子,那座雪山再度出现在她眼前。

她褪去易容,换上一身利落的白衣,这样更容易在雪地里隐蔽。

没有惊扰到附近的蒙族牧民,她从当地的药皇谷别庄里拿到工具,选定了一个方向,开始攀登。

因为有前一次的经验,这次,她比预料中更早踩上雪原。

命运总是惊人的相似。

她又在雪原边界遇到了祝融族人。

394 摘胆剜心41

不过这次遇到的不是被追杀的一方,而是一个身材纤细的祝融族女性,她侧身坐在一棵雪松下,毫无警惕一般,从喉咙里哼出破碎的音节。

这调子显然并没有什么美感可言。

看清了对方的举动后,兰疏影表情有点古怪。怪不得,她刚才在崖壁上的时候,听见调子里掺杂了刺耳的怪声。

那怪声源于这名祝融族女性的手上。

她倒提着一截染着焦黑的细长尾巴,再往下,是一只尚还活着的雪原灰鼠,它在火焰里无助地挥舞着小爪子,一双黑豆眼水光闪烁。

很难想象能在一只小动物的眼睛里看到这么强烈的求生**。

如果是为了饱腹,她大可以先杀了这只灰鼠。

可是这个女人没有,她只是从手指尖弄出火焰来,一次又一次地炙烤灰鼠的身体,看着它吱吱痛叫,她便开心。

用生命来取乐,是一种罪孽。兰疏影深深地望着她,没有死过一次的人果然学不会尊重生命。

鞋底与积雪接触,摩擦出唧唧的轻响。

那抹得意而满足的弧度消失了。

祝融族的年轻女人转过头,朝兰疏影所在的位置不耐烦地喝了一句。

声音比目光来得更早,她或许以为,这边是哪个乱闯别人领地的族人。

兰疏影并不懂祝融族的语言,但从女人的神态和语境来分析,那句话应该是:“谁在那儿?!”

从看清她的那一刻起,祝融族女人严肃了起来。

雪原灰鼠因此捡回一条小命,被女人随手抛到积雪里,砸出一个小坑。

灰鼠缓了缓神,人性化地探出小脑袋,发现女人是真的放过它了,它兴奋地从坑里爬出来,一溜烟逃走,在小坑附近留下两排细碎的爪印。

“异,族?”女人嘴里蹦出两个发音不准的字,是蒙族和中原通用的语言。

这是很有意思的现象,哥舒钰对祝融族的称呼是雪原异族,而在祝融族人的眼里,蒙族和中原人可以统称为异族。

女人的五官很漂亮,但是并不讨喜。

因为,她的排斥、鄙夷和浅淡的敌意,全都写在这双橄榄色的眼珠里,指尖的火焰没有熄灭掉,同时右手探向了腰间系着的短刀。

兰疏影微微一笑,身体没有动,以免让对方误解出自己有进攻的意图,她只是轻声对女人说:“等一下。”

女人眼中有疑惑,但是没立即拔刀。

在这个短暂的休战期里,兰疏影从包裹里掏出药瓶,倒出一颗药丸摊在手心里,示意她看清楚。

女人的呼吸变粗了。

她的鼻头耸动,下意识朝这边迈了一步,目光彻底从兰疏影脸上转移到那颗大寒丹上面。

她认出了这个东西。

事实上,从她喊出第一句起,兰疏影就有一种猜测:这个女人是从祝融族腹地来的。

首先是看打扮,女人身上用来裹住私密区域的兽皮,比之前那些追兵穿的更奢华些,雪白兽毛根根分明,油润且挂着银辉,明显是高级货。

她的头发上还挂着用红宝石打磨成的发饰。

同理还有她的武器。要知道,那些追兵,包括前任族长的孙子莽塔,他们都没有携带金属武器,她有。

最后是神态,女人刚开始并没意识到出现的可能是敌人,她用本族语言对“自己的族人”大呼小叫,毫无尊重,可见她的地位更高,至少比雪原边界行走的祝融族人高。

来自腹地的祝融族高层,那就不可能没见过大寒丹。

“卓如,认识吗?”兰疏影盯着她的眼珠,缓缓地问。

女人一愣。

她的眼睛亮了,颇有他乡遇故知之感。

嘴唇动了动,她继而苦恼地抓挠自己的头发,看得出来,她很想跟兰疏影交流,苦于不懂外面的语言。

忽然,她朝兰疏影做了个过来的手势。

“你,来。”

女人扫过那颗大寒丹时目露渴望,兰疏影便顺势送给了她,女人很高兴,又拍手又欢跳。

用手势代替语言去交流,结果是,女人将带她去找其他族人,那里有人会说外族的话。

她们俩并肩而行,在雪地里留下四串脚印。

这并不意味着友谊,恰恰相反,那是因为谁也不愿意走在前面,而把后背露给对方。

今天的天气很平静,无风亦无雪。在海拔高度至少在四千米以上的雪原上,从这里仰望天空会觉得近在眼前,它纯净得像一块完整的蓝水晶。

女人珍惜地捧着大寒丹,不时把它捏到鼻子底下细嗅,她这一路上打过不少手势。

有些手势兰疏影是猜懂了的,只是故意装作不明白的样子。

女人不禁露出沮丧的表情。

然而在一直细细观察她的兰疏影眼里,她的得意和恶念,已经很明目张胆了。

兰疏影一路都在留意四周的动向,以她的侦查经验,这附近除了她们俩居然没有别的祝融族人。

再往前走,有一条被清扫过的道路,弯弯曲曲,通向几块巨石后面,隐约能看见木屋斜着出去的屋顶。

还没走上那条路,女人突然拉住她的衣角。

兰疏影心思一动,装作不解却顺从的样子,跟随女人换了个方向,走到两棵巨大的雪松后面。

雪松充当看门人的角色,而后方是一块天然形成的凹陷山壁。

地面有六七平米的样子,高有三四米,人一旦走进去,面临的就是三面环山,最后一面被雪松遮挡,外面很难发现这里发生了什么。

从松枝刮蹭到颈窝里的雪被体温融化,一片凉。

兰疏影来不及伸手去拂,因为女人已经发动了抢攻。

当然,她也不慢。

祝融族力大刚猛,可是她修出的内力也不差,单掌化去女人的拳劲,她脚下一错,绕到女人身后,臂骨紧紧格住女人的咽喉。

女人吓白了脸,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反应过来,更没想到的是,这个看起来弱得一只手就能捏死的女孩子,居然有这么强的实力。

“早就猜到你要下黑手……”兰疏影在她耳边低喃,“真巧,我也是。”

要是她没看见这个女人肆意玩弄小灰鼠的样子,或许有可能相信女人装出的那股热情和纯良。

395 摘胆剜心42

“你,你当真愿意放我出去?!”

识海内,两个红衣女子面对面站着。

左边那个头发散乱,恍如疯魔魑魅,因为听见了这个好消息,式微骤然从萎靡中爆发出惊喜,甚至忘了自己的脚部并没有解除束缚,想伸手来搭兰疏影的肩膀。

兰疏影随手一拂,解了她身上的藤蔓枷锁,“当然是真的,你知道怎么借尸还魂吗?”

式微面露迟疑。

野生的怨鬼,化鬼的年头太少了,式微两世为人,死后直接就落到了她这里,不懂也是正常的。兰疏影把方法简述给她,确定她记好了,才淡淡地瞥了一眼这个雀跃的魂体:“乖一点。”

式微脸色微微扭曲了一下。

这三个字,对她的杀伤力不可谓不大,毕竟,就因为不够乖巧,这个坏女人变出一块破抹布来堵她的嘴,直到刚才她才摆脱!

式微勉强地拉开笑容,屈身一礼:“是,我明白的,大仙。”

兰疏影知道她的顺从并不真心,那是从心。

眼下正处于用人之际,暂时不跟她计较。

雪松簌簌。

少许风从松枝缝隙里透进来。

地上躺着一具祝融族女人的尸体,是窒息而死的,这样才不会对躯壳造成过度破坏,借尸还魂的成功几率会大一些。

“你进去吧。”兰疏影指着尸体对式微说。

过了几分钟,女人的手指跳动了一下。

她的胸口重新出现了起伏,眼皮颤抖,底下的眼球骨碌碌转了一圈,然后猛地睁开眼!

这具躯壳已经换了个主人。

她喘着粗气坐起来,抚上闷痛的咽喉,那里有少许淤痕,身体遗留的记忆让式微下意识多呼吸了几口凉冰冰的空气。

活着,真好。

她的手指感受着温热的触感,忍不住热泪盈眶。

然而对面的少女打断了她过多的心理活动,“把她的记忆交给我一份,时间不多了,快点。”

式微动作一顿,憋着怒火答了句好。

她们曾共用识海,即便式微已经进了别人的身,两个灵魂还是可以共通消息的,兰疏影很快接到一份那个祝融族女人的记忆。

略过无关紧要的部分,她以高强度的灵魂强行融合了这份记忆,并且整理出了可利用的点。

首先是这个女人的身份。

并不是她猜测的族长家眷,而是……那位新族长的情妇。

女人出生在雪原边界,就是眼下她所处的这片土地,因为模样姣好,被人一层层送了上去,在祝融族腹地当女奴,直到被新族长看中,之后就仗着男人对她的宠爱作威作福。

不过,祝融族是看重阶层和实力的种族,新族长有心偏着她,让她偷偷去吸收至宝的能量,可是她那点水平远远比不上身份高贵的正妻。

于是这对狗男女打起了功勋的主意。

新族长为了给她创造机会捞功勋,甚至会找机会私放囚犯,让女人领队去抓捕。同时,女人还负责监督刑罚。

在她的记忆里,兰疏影看见了莽塔的儿子。可怜的小家伙被交到女人手中,受尽折磨。

后来孩子被莽塔带人劫走,追捕的差事理所当然也就落到了她头上。

只是这个女人这几年养尊处优惯了,出行一定要讲究个排场,所以她落到了别人后面。而且,她还有个衣锦还乡的心态,莽塔他们已经跑了,眼下需要做的是封锁边境,抓住每个外来者。

于是女人选择绕远路回到她故乡,先享受一把被族人崇敬的待遇再说。

综上,她今天才会被兰疏影撞上。

式微也吸收了女人的记忆,心头那是感慨万千:人啊,能简则简,不能太张扬,你看看,出事了吧?

兰疏影似笑非笑地看了式微一眼:“她的语言我暂时还不会说,听懂应该不成问题,接下来该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我希望你心里头有数,不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这趟是来救你师父的,你见识过我的手段,如果你还想让他老人家回到药皇谷安度晚年的话,现在开始,一切行动听我安排,千万别自作聪明,反误了他的性命。”

敲打式微是必须做的一步,听和不听是她自己的选择。

关于药皇目前可能遇到的处境,兰疏影已经跟式微分析过了,为了成功营救药皇,至少在见到目标之前,这个女人是会听话的。

兰疏影拿出易容工具和药粉,掩饰掉女人身上的伤痕,然后对式微说道:“走吧。”

式微乖巧地在前面带路,突然被她拉了一把,拽到同一条线上,正好并排。

“一起走,别把后背露给我。好好回忆她是怎么做的,别露破绽。”

兰疏影很看不惯她的演技。

拙劣,辣眼。

“拿出那股嚣张跋扈的劲。”

“嚣张跋扈你不懂?回忆,揣摩,你这样怎么回去?一句话没说上就要被怀疑不是本人了。”

“不行。”

“重来。”

“继续。”

“差一点味道。”

……

好半天还是没找到她要的感觉,兰疏影有点不耐烦。

式微一脸委屈,她有一股天然的柔弱感,在女人这张艳丽的脸上显得格外突兀,她鼓起勇气问兰疏影:“你要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兰疏影黑着脸说:“就是你自己看了都想打死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给了式微启发,半个时辰后,她的表现终于能看了。

“……过。”

两人同时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

沿着那条被清理过积雪的小径前行,路的尽头有两个女人在生火,看见式微回来,她们下意识一哆嗦。

柴火砸进火堆里,溅起一片火星。

式微端着女人那副眼高于顶的架子,用自以为是的威严,冷冷地问:“桑卓在哪,让他来见我。”

女人弱弱地应下,半个身体竭力贴近地面,并不知道她们是什么时候走进木屋的。

“刚才……怎么样?”式微的声音在兰疏影心中响起,魂体交流,这里的祝融族人是听不到的。

兰疏影难得夸了她一句,然后让她继续保持,接下来面对桑卓才是真正的关卡。

396 摘胆剜心43

祝融族除了大本营里的几百个高层之外,剩下的族人都在雪原上分散居住,他们不是随意游荡的,而是各有一片属于自己分部的区域。顶 点

平日里,祝融族人受各自领袖的约束,谁也不会轻易去冒犯别人的地盘,否则会受到一致谴责。

在这一块土地上桑卓是神性最强的那个,也是当之无愧的领袖。

当然,那是在女人没来这里之前的事了。

权力的分配有时候会很不公平,又很具备合理性。

“桑卓首领,苏迪雅大人请您过去。”

细若蝇虫的话语打断了桑卓的思绪,他沉着脸站起来,眉心挤成了川字,“知道了。”

又是那个女人,她这回又想闹腾什么?

桑卓烦躁地拽开门。

没办法,他还是要去,谁让她是族长的心肝宝贝呢?

他很看不惯这个女人,更后悔把她送上去,早在十几年前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就觉得那是个灾星,果然!

见到苏迪雅的那一刹那,桑卓心头突然升起些许异样:她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式微坐在上首,一只手无意识地紧捏着身上的兽皮短裙,她僵硬地瞪着桑卓,给人一种虚张声势的感觉。

捏裙角的举动并不能缓解她的紧张。

真正让她冷静下来的,是心头骤然传来的一句话:“想想你的师父。”

中原人模样的白衣女子坐在她的侧方,目光幽凉如水。

式微脑子里忽然炸开一道电光,是,她得骗过面前这个祝融族男人,然后混到族长那里,去见她师父!

以及……

式微强迫自己不要继续想下去了,她装出苏迪雅那副傲慢的样子,把手里事先备好的大寒丹抛向桑卓。

暗器?不,不是。

桑卓接住大寒丹看了两秒,忽然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把它塞到鼻子底下,真是那股味道!

他服用过一颗,是去年参加庆典的时候才接触到的。

那是族长能够服众的关键。

一粒神丹可以让他们安稳地沐浴三天圣火。

三天啊!

他曾经无比羡慕那些生活在祝融城里的族人们,他们不但可以享受七天一次的朝拜,还有机会分到那个卓如炼制的神丹。

“苏迪雅大人,为什么给我这个?”桑卓以为这颗神丹是族长给她的。

式微轻蔑道:“你没看见这里还有个人吗?”

她指着一旁石凳上的兰疏影:“这是卓如的徒弟,以后会加入我们。她给我们带来了莽塔的消息,还有二百颗神丹,敬奉给我族以表诚意!我命令你立即把这个消息传回去,然后,我要带她回去见族长大人。”

“二,二百颗?!”

桑卓瞠目结舌,他的心里一片火热,扑腾扑腾的,跳个没完。

数量当然不止二百,这其实是兰疏影做的一个小设计以苏迪雅的贪婪,如果她手里有三百颗大寒丹,她绝对不可能老老实实地全部上交给祝融族,而是必然要私吞掉一部分!

果然,等到桑卓从初时的震惊里清醒过来,他看向式微的眼神已经染了些怀疑。

他提出想看看那些丹药,式微答应了。

先前兰疏影给出的那颗已经收回,再把她刚才给桑卓的那颗放进来,现在瓶子里的数目是二十颗整。

而其他包装里共有一百八十颗,加起来刚好二百。

桑卓细细核认过这些大寒丹,然后提出要亲自护送她们回去。

到了这一步,式微已经放心了一半。

因为一切都如她听过的计划里那样,稳稳地发展。

……

桑卓回去之后,第一时间就要把消息汇报上去。

他工作时的细心是出了名的。

事情的经过与下一步的打算,全都在信上记录得清清楚楚。

写到二百这个数字时,他略微停顿过,看了苏迪雅的房间一眼。

封好,桑卓安排了分部里的飞毛腿去送信。

随后他扣响房门,询问道:“苏迪雅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式微在兰疏影的威胁下分外乖巧,扬声答道:“当然要等他派人来接我!我们在路上会合!”

桑卓大拇指的指腹在木门上摩挲几下,微笑道:“是,大人。”

这抹微笑有一半隐在黑暗里,格外阴沉。

在这片雪原上过了大约两个月,这天,式微正在她的超豪华房间里探究祝融族神火的使用方法,忽然有人敲门。

“谁?”她警惕道。

“是我……苏迪雅大人。”

来人在唤她名字时停顿了一下,语气里仿佛能听出笑意。

式微下意识露出厌恶,她已经听出了这个声音。对方很少出现,但每次出现都能令她非常不痛快!

要不是为了救师父……对,为了师父,她就再忍一阵子。

式微的眸光里透出怨恨和杀意,只要顺利救走师父,她就可以用这具身体命令祝融族人围杀外面这个女人。

然后,她就自由了。

她笑靥如花:“进来吧。”

推门进来的是兰疏影。

四目相望,兰疏影淡淡地开口:“时间差不多,我觉得可以出发了。”

式微耸肩,“听你的,都听你的,反正我也说不上话。”

“那就管好你的嘴。”

被她生硬地怼了一句,式微呛红了脸。

兰疏影从她这里出去,找到桑卓,表示苏迪雅大人决定今天出发。

桑卓表现得没有丝毫惊讶。

从这里派人去报信,扣除掉路途中可能遇到暴风雪的滞留时间,一个多月可以到达祝融城,而族长派人来接苏迪雅的话,他们现在出发,正好能跟族长的人在中途补给点碰面。

他从后面牵出牛车,一应物资俱全,只要她们带上那些丹药坐进去,即刻就能出发。

没错,确实是牛车。

这几头雪原牦牛强壮且身形健美,配上苏迪雅那辆特制的拉风豪华车厢,画风很和谐。

“我觉得这个走起来更稳当,苏迪雅大人应该会很满意。”

桑卓的微笑十分谦卑,仿佛护送苏迪雅是一件荣幸的差事看在那些大寒丹的面子上,这确实算得上大功一件。

兰疏影点点头,同样用祝融族语言简短地回了一句:“它很好。”

桑卓微愣,夸赞她很有天分。

一番磨蹭后,式微走出来,在两个祝融族女人的搀扶下爬进车厢,然后拍拍自己身边,示意兰疏影进去。

“我就在这儿,担任你们的车夫和护卫。”桑卓自然地坐在车厢外面。

他还带了一名男性跟他换班。

此外就是车厢里的式微、兰疏影,一行总共只有四个人,这能最大程度地节省物资。

在雪原里成群行动有时会显得愚蠢,在个人实力强大的祝融族人看来是这样。

“嗦嗦。”式微“不耐烦”地大叫,“准备好了就出发!”

桑卓握鞭子的那只手紧了紧,斑白的鬓角闪过冷光,好脾气地说:“没问题,这就走。”

扮演苏迪雅这个角色,对于式微来说难度正在逐渐降低,最开始有几次险些被人看出苗头,但是在经验丰富的兰疏影帮忙下,那些都圆了过去。

可是随着离祝融族大本营越来越近,她的扮演难度却拉高了。

毕竟,苏迪雅是族长的女人,而且是最得宠的那个情妇。

她嚣张跋扈,她风流放荡,她能勾住族长的魂。

而式微,连一个处世不算深的叶星河都捏不住,她拿什么跟苏迪雅这样的女人去比驭夫技巧?

不提这个,就说说到时候见了族长,如果对方要跟她亲热,那时候该怎么混过去?

兰疏影把这些问题抛给式微的时候,她面红耳赤,坐立难安,唯独给不出一个准话。

离约定的中点补给站还有一半的路程,车子忽然停下。

桑卓的解释是快下雪了,最好就近找个地方避一避,之后再上路。

下车那一刻,双方都做好了心理准备。

谈判的时候到了。

……

谈判这种事,在兰疏影的理解里,要么是靠巧舌如簧,要么就是武力说服。

桑卓认为己方有一个得力帮手,面对的是两个“柔弱”的女人,那么当然是武力更合适。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下手了。

在他出手前,兰疏影至少有三种药可以麻倒他,而他出手之后,也有三种以上的毒可以弄死他。

可她没反抗。

顺着桑卓随从打在她颈上的力道倒下去,她侧卧在地上,听着桑卓和式微的对话。

跟设想中一样,桑卓怀疑苏迪雅的人品,他认定式微这里还有私藏的大寒丹。

式微开始时坚决否认,直到桑卓束住她,从她的兽皮短裙夹层里搜出皮纸包,拆开一看,里面赫然是一百颗表面光润的丹丸!

“苏迪雅大人,族长应该没有教过你撒谎吧?”桑卓露出胜利者的笑容,他把皮纸包重新装好,小心地没漏掉任何一颗。

式微恨恨地瞪着他,不甘心道:“我可以跟你平分这些神丹,这里有一百颗,我们一人拿五十!”

桑卓笑得嘲讽:“可是我还有一种选择,这些我全都要,而你……呵呵,”他看了四周一圈,火把这个山洞烘烤得温暖而干燥,“你喜欢这儿吗?”

式微脸色大变。

他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要抢走所有大寒丹,而把苏迪雅,不,是把她这具肉身灭杀在这里。

而这也在那个女人的假设当中。

第三次直面死亡威胁,式微有点害怕,差点忘词,迟疑了片刻才干巴巴地念道:“我可以帮你当上新族长……我,我早就厌了那个糟老头子,他霸道,**,毫无乐趣,我早就盼着……能换个更有味道的男人,比如……你。”

式微说着这样露骨的话,真感到脸上火辣辣的,那股羞愤并非作假,也因此,她的侧脸在暧昧的火光里显得格外诱人。

桑卓抚上她蜜桃般饱满的面颊,带起一串不由自主的战栗。

那双深绿色眼珠里看不出真实情绪,他叹息道:“可是我也已经老了,小苏迪雅……”

眼见谈判破裂,式微不知道从哪冲出来的勇气,又或者是一瞬间来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让她一把抓住桑卓的手,把它紧按在自己胸脯上!

“不老……”她呵气如兰,将侧脸贴在对方胸口,紧急方案里的台词从她口中蹦出来,很顺畅,“你当真看不出我的心意吗桑卓……当初是你下令把我送走的,我跟他在一起,纯属报复。”

她的手在他心口画圈,恍如情人的嗔怒,女人偶尔显露出一点可爱的小脾气,更能撩拨心弦。

“我已经过了听信女人谎言的年龄,小苏迪雅……”

桑卓把手从那片暖热里抽出来,倒提着她的后颈,把人从自己怀里扯开,他深望着女人的橄榄瞳孔,微笑道:“但是权力使人迷醉,我愿意相信你一次,前提是……吃下这个!”

他不可能相信她。

“吃吧,没事。”兰疏影在式微露出犹豫之前传音道。

于是,在桑卓眼中,对面的美人毫不迟疑地接过毒药倒进嘴里,直接吞下,目光满是坚毅。

她的眼睛一眨也不带眨地盯着他,水汪汪的,令人心乱。

那几乎会让每一个正常男人产生误解,以为自己是她的全世界。

然而实际上,兰疏影可以肯定,那只是因为怕死而已。

桑卓看式微的眼神柔和了些现在她已经是一条可控的美女蛇了,他将带着她回去,反噬她过去的主人。

再度上路。

式微的传音有些气急败坏:“你就那么眼睁睁看着我被他羞辱吗,你明明有的是办法放倒他,他对我下毒!你不是很会用毒吗,我们明明可以反过来控制他……”

“你被苏迪雅影响了,”兰疏影淡淡地打断她,“收起你的脾气,我说过了,乖一点。”

式微沉默了两秒,气哼哼地说:“我不服。”

“桑卓不是会为个人生死而妥协的人,是,他渴望权势、力量,但是有个前提:他得是个堂堂正正的祝融族人……”

意即,桑卓这种人不会叛族,他把种族荣誉看得更重,如果她下毒是为了让桑卓帮忙救药皇,他一定会在断气前破坏她们的行动。

“那,下一步呢?”

早猜到她会这么问,兰疏影的答案很果断:“把水搅浑。”

397 摘胆剜心44

把这潭水搅浑,精髓在于调动起雪原上的绝大多数祝融族人。

兰疏影已经跟莽塔打听过了,因为卓如,也就是药皇,他曾经当众抱怨过自己没有得力的助手帮忙,所以炼制大寒丹的效率一直上不去。

在药皇谷的丹房里,兰疏影吩咐众人将制作步骤拆分开来,加班加点,仅用几天时间就出炉了三百颗大寒丹,可是药皇独自在祝融城里炼丹,不通药学的祝融族人基本帮不上他的忙,一个月能出三十颗就是很高的效率了。

眼下,她手里捏着三百颗,也就是药皇在最佳状态下工作十个月的成果,还得是在原料储备充足的前提下才能做到。

桑卓已经跟式微扮演的苏迪雅达成同盟,或许在他心里认定那是主与从的关系,不过那不重要。

关键是,借着桑卓在这一片地域的影响力,卓如的弟子携带二百五十枚大寒丹,正在赶往祝融城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是的,桑卓他心系族落,所以他的胃口比苏迪雅小一点,只贪墨了五十颗。

“五十步笑百步。”式微冷笑。

她不太满意自己使用的是一具这样的身体,贪婪,骄横,以色侍人!

如果女人是把她的身体让出来,她或许……算了,没有那个或许。式微想着,如果不是拥有苏迪雅的身份,她也使唤不动祝融城里的人。只能说有一利必有一弊。

一路走来,祝融城已在眼前。

有人认出了这辆车,自然有人回去跟族长禀报,苏迪雅回来了。

族长很喜欢这个女人,因为她美丽而乖巧,懂得用她的美好带给他欢愉,又不至于太过出格给他惹出麻烦。

她在人后的一面如何,他是知道的,可是她从不跟他索要什么,这又让他感到放心,而且总想给她更多。

不过这次,苏迪雅确实给他添了大麻烦。

消息里的那批大寒丹就在这辆车上,二百五十颗……这个数字让族长很愁难。

光是祝融城里等着分取神丹的人就有至少三百个,再加上她一路过来没藏住这个消息,招惹来那些分部首领。

神丹就这么点儿,怎么给他们分?

给谁,不给谁?着实让人头疼!

掀开车帘那一刻,族长看见了一双怯生生的橄榄绿眼睛,像初生的小豹子,纯真而柔弱。

他的气恼顿时化作一汪春水,下意识张开怀抱,柔声安抚道:“终于回来了,小苏迪雅。”

“这些糟老头子都喜欢这么称呼女人吗……”式微在心里抱怨了一句,之前桑卓也是这么叫她,她感觉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

兰疏影告诫她:“记住你现在的身份,苏迪雅。不要露出破绽,这个人的神性很高,他的火可以烧死你的灵魂。”

关乎性命,式微顿时严肃起来。

她像水蛇一样巴住这个老男人的脖颈,用侧脸在他胸口小幅度蹭了蹭这个角度,他就看不见她厌恶的表情了。

感受到小女人对自己的依恋,族长心情大好,托着她的大腿和后腰把人抱出车厢。

他这才看向后面的兰疏影,只看打扮就够了,不需要介绍。

这时,他换成一口流利的中原话:“卓如的弟子?你师父马上就来。”

“多谢族长。”兰疏影垂下眸子,干巴巴地说。

她故意把这句祝融语的发音说得很不标准,完全是一个拙劣的初学者,这会让人觉得她急于用这种表现讨好对方,哪怕她会的东西有限。

族长对她的表现非常满意,同时,眼眸深处露出少许轻蔑。

他把式微带走了。

这让式微错过了跟药皇相见的机会。

兰疏影不担心她会在背地里跟族长说坏话,比如让他下令处死自己,因为式微学会了借尸还魂的法子,她自然很想拿回这具肉身。

再说了,多一个炼制大寒丹的人就能加快效率,对于野心勃勃的祝融族长来说,那显然比讨好一个情妇更重要。

药皇到了。

在这片冰天雪地里,他只穿了室内的粗布半袖衣裳,这适合在炎热的炼丹房里穿着工作。

鞋子是随便踩上的,后跟都瘪了。

他很着急。

“你这傻妮子,在家待着不好吗,为什么要来这里?!”

见面就是一句不留情的叱骂,却把老人的关心和恼火全包在里面了。

兰疏影不发一言,上前,双手抱住药皇的腰。

跟式微记忆里相比,他的胡须已经全白了。

整个人干瘦下来,不复健壮,仿佛精气神都被抽离了一大半,可见,这三年多在祝融城的经历已经损耗了他太多生命力。

或许她还是料错了。

再这么下去,不一定是雪原上的药草先用完,而是药皇的生命先燃尽。

他不能再这样操劳下去了。

“师父不在,那儿不是我家。”她闷闷地说。

药皇动容,许久才摸摸她的头发,“傻孩子。”

他带她回到他的住处,确实处处华丽。

这个老人竭力想表现出自己在这里过得不错,他一反过去的淡然模样,时不时拿起一个摆件跟她炫耀。

都是雪原上特有的材料做的,精美得很,她却嗤之以鼻。

“再漂亮的笼子,一样是笼子。”兰疏影咕哝道。

药皇瞒不过她,只好压低嗓音,借着把东西归位的动作,错开监视者的视线,在她耳边说,“别乱说话,小心隔墙有耳。”

之后是一阵再正常不过的寒暄。

兰疏影用式微的语言习惯,把这几年的经历说给他听,说到自己被骗婚时,药皇怒发冲冠,恨不得撸袖子杀回归雪山庄找叶家母子俩算账!

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处境,他又觉颓然。

这个女弟子是他当作女儿一般养大的,她的变化,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就说说,这原本是个柔弱可爱的女娃娃,她竟然真能爬上雪山,跨越雪原,甚至不惜跟苏迪雅那样的女人搅和在一起,只为了混进来见他!

她明明是知道的,这个地方,一旦进来就别想出去。

他们可能这辈子都回不到中原。

徒儿的这份心意,真让药皇觉得这辈子都值了。

398 摘胆剜心45

药皇在祝融城住了三年余,最初他迫切想逃走,不放过每个机会,去探查环境,琢磨逃跑计划。

祝融族需要大寒丹,那他就给他们炼,用看似忙碌的劳作去麻痹监视者们。

事实上,药皇很早就考虑过原料储备的问题:

雪原上植物贫瘠,祝融族的情况又不允许他们从外界运药材进来,那么,总有一天他会遇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情况,到时哪怕他想炼,也炼不出来。

祝融族不收留废物,更不可能因为感激他这几年的付出,于是专门派人送他出雪原。

不可能的,药皇知道了他们太多事,如果他没用了,他们绝对不会让他活着走出去!

所以,每个月三十颗绝对不是药皇的最高效率。

拖,在合理范围内使劲拖。

这本是为了创造更多机会逃离,可是越往后拖,他就越绝望。

药皇渐渐发现,他不是在跟一群与世隔绝的野蛮人斗争,而是跟一群活在人间的半神!

他也明白了为什么这个族落自称祝融。

因为那是司火的神明。

祝融城里的居民个个都能使用火焰,他们力大无比,耳聪目明,更可怕的是这些人既排外又团结,种种因素叠加,他根本没希望离开。

现在多了个徒弟跟他一起被困,药皇忽然重新燃起了斗志,他下定决心:哪怕他这把老骨头折在这儿,也得把这个女娃娃给送出去。

当徒弟告诉他,她有法子逃走,这一刻,药皇愣住了。

“你这孩子,何时学会讲笑话来哄骗你师父了?”

他很不高兴,语调从愤懑到悲凉。

“你初来乍到还不清楚这里的底细,我豁出老脸说一句,当年我亦是中原武林数得上的高手,可是在这里,一个扫地童子都能在十招内把我制伏!你……你现在的功夫还比不上我当初啊,告诉我,你要怎么出去?”

兰疏影微微一笑:“师父,徒儿自有办法,您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可知道他们将那件至宝藏在哪里?”

听了这个问题,药皇的身体下意识一颤,好像想到了什么不可理解的事。

他们这会站在炼丹房里。

粗制药炉底下腾出一股股热浪,没一会就弄得人汗流浃背,祝融族派来的监视者和杂役们都躲得远远的,生怕体内的火性无法压制。

兰疏影用的这具肉身属于式微,它具有不完整的祝融族血脉,同样受这里的环境影响,让她脸颊通红,心火燥热,已经把两只袖子捋得老高,露出两只白生生的胳膊。

药皇悄悄摸出一颗大寒丹示意她服下。

他小声说:“明天就是他们下一次朝拜至宝的日子,至宝会从城北面的炎窟里请出来,朝拜地点是祝融城中心那块广场的地下,每次朝拜最多持续三天,然后原路送回。”

三天,是大寒丹的最大时效。

兰疏影心里有数了。

她把自己的计划简单告诉了药皇,以免他过分担心。

……

次日。

药皇起了个大早,从族长家出发,去炼丹房待命。兰疏影就伴在他身旁,在众目睽睽下走进炼丹房的大门。

他们清点完这次大典需要的大寒丹,装在一个冰盒里,等候祝融族的人过来取走。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那人来了。

奢华的四抬轿子,四面迎风,每根木头上都细细缠着银白皮毛,轿子中间端坐着一个艳丽女子。

兰疏影回头跟药皇打趣道:“师父,我看这轿子有些眼熟。”

药皇心里有事,实在笑不出来,强扯嘴角:“是啊,我画的图纸,这东西,就数这个苏迪雅最喜欢了。”

他跟苏迪雅之前也接触过,不过苏迪雅面对外族格外高傲,两人甚至没搭过一次话。药皇并不知道,这时候的苏迪雅其实是他最疼爱的女弟子。

兰疏影双手捧着冰盒向前走去。

式微端坐在上,克制着看她师父的冲动,慵懒地瞥了一眼冰盒,突然脸色一变!

她的双手紧捂下腹部,一双刻意修饰过的细眉变得扭曲。

“苏迪雅大人似乎有什么不适,要不要我帮你看看?”兰疏影问。

式微装出看见救星的样子,忙不迭地点头,急切道:“就是你,快帮我扎几针,我肚子疼得厉害!”

都知道她是族长的心肝,这会儿族长忙着张罗朝拜大典,来不了,好在这师徒俩都是大夫,随从们心里有了主意,忙把她扶进炼丹房旁边的休息室。

兰疏影认真清洗了双手,再拿出金针,之后她以施针时不能被打扰为借口,把那些随从全都赶了出去,只留下药皇在这。

药皇听过她的计划,虽然不明白她是用什么劝服了苏迪雅,但是到这个时候,箭在弦上,他唯有配合。

用木屏风将她们俩挡在后面,他从床下搬出小木箱,里面全是兰疏影带来的易容工具和药物。

式微在前面举着铜镜。

工具飞舞,很快,兰疏影脸上这层伪装已现雏形。

她跟苏迪雅身材本就相似,肤色也不差多少,关键就是面部改造,尤其麻烦的是苏迪雅那双橄榄绿的眼睛。

受材料限制,这次的伪装只能维持五六个小时。

易容结束,以铜镜为分界线,左右两边的女人一眼看上去真的没有差别,连见多识广的药皇也啧啧称奇,不知道自家爱徒是何时练出了这手神奇的易容术。

“师父,您出去一下,我们换衣服。”兰疏影低低道。

药皇忙转到木屏风后面。

式微的目光还有点不舍,突然接到一句传音:“我走后你就待在这里,想看多少眼都行,只是别乱说话。”

式微换下的银狐皮还带着灼灼体温,兰疏影接过来,用它缚住重点部位,最后看了式微一眼,告诫意味十足。

随后她走向门的方向。

步子变了,从端方大气变得摇曳多姿,整个人显得傲慢而妖媚,比先前的式微更加勾人,这下就算见了族长,他也不一定能认出自己的宝贝又换了芯子。

“把盒子给我,走吧,不要误了大典。”她倚着门,把玩着腰间多出的一截狐尾装饰,懒洋洋地说。

“是,苏迪雅大人。”

399 摘胆剜心46

兰疏影很想借苏迪雅的身份近距离看看所谓的朝拜大典。

可是她也知道那不现实。

因为从苏迪雅的记忆来看,这个女人从来没真正参与过大典。

兰疏影刚走得稍微近了点,立即有人过来把她驱逐出去,态度很不客气,跟她前面遇到的所有人都不同。

这很好理解。

苏迪雅是个情妇,与这个职业相对的,自然就是族长家的正房。

那是祝融族里的绝对高层,从姓氏到血脉,无不刻着高贵二字。像是苏迪雅这种出身在边境、凭借美色换取优渥生活的第三者,她连给人家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平日里相安无事,那是对方给族长一个面子,同时也说明:她不屑,也不需要靠男人吃饭,哪怕他是这里的最高统治者。

莽塔的爷爷被赶下台之后,关于朝拜大典的筹办,这项差事,也自然而然地从莽塔奶奶的娘家转移到这位正房的娘家。

刚才过来赶她的就是正房娘家的亲戚,好像是侄子。

就在兰疏影走神的这段时间里,这里的异常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有人在议论,最近的一道声音传进她耳朵里,那人带着戏谑贬低道:苏迪雅又在挑衅了。

兰疏影摸摸脸,惊奇地想:原来这叫挑衅吗?她只是发了一小会呆而已。

这个又字,很灵性。

正好这时候有个侍女走过来,请她过去休息。

去一个老地方。

这个时辰,至宝在路上,还没进城,大大小小的祝融族人都聚集在这里,祝融城几乎空了,反而这片广场被挤得水泄不通。

有资格参与大典的那些人都在休息区等候,苏迪雅不能参与,但她在附近有个专属的休息室。

族长就在那里,等着安抚他这位小美人的委屈。

过去的每一次大典都是这样,从不例外。

兰疏影走进去,第一眼看见的是个男童,五官十分精致,像极了苏迪雅。

他专注地坐在角落的兽毛编织毯上玩球,听见她进来,他也没往这边看。

族长递给她一个暧昧的眼神,仰起下巴,拍拍自己的胸膛。

像一只求欢的公兽。

兰疏影故作委屈道:“她又当着那么多人给我难看……”

“哈哈哈!我的小苏迪雅是世上最美的女人,谁敢说你难看?我扒了他的皮!”族长打着哈哈想把这事蒙混过去,他命令毯子上的男童过来,让这孩子好好哄一哄他的母亲,逗她开心起来。

这招之前很容易奏效。

即便是贪婪阴险的苏迪雅,也不能抵挡这股天然的母性。

可是今天出了变故。

男童乖巧地去了。

然而就在他伏在兰疏影的银狐皮短裙上,用侧脸摩挲皮毛时,突然伸手把她往后一推,严肃地叫道:“你不是我母亲!”

兰疏影后退的过程中撞落了门帘。

外面的寒风吹进来,空气瞬间凝结。

“乌笛,你不听话了是吗,我怎么可能不是?!”兰疏影扶着门框站稳,板着脸,做足了威严被挑衅的严母形象。

“气味!你身上没有我母亲的味道,你是假的!”

男童啐了一口,几步跑到族长身后。

400 摘胆剜心47

被发现了?

而且是以这么奇妙的方式?

兰疏影的心情有点复杂。

这个小家伙的嗅觉似乎太敏锐了些,她可没发现苏迪雅身上有什么特别的气味,那是母子间的特殊感应也说不定。

族长没有立即怀疑她他还以为儿子在跟他们开玩笑,只是今天的玩笑略微过分了。

兰疏影皱着眉头,作势举起一只手臂,凑近嗅了嗅,适时表露出疑惑的神色。

男童依然在大叫。

他还催促族长快点去找人,又让她这个冒牌货快点把他母亲还回来,态度无比认真。

这下,族长有点半信半疑了。

兰疏影灵机一动,从短裙内袋里摸出一个瓶子,萦绕着淡淡的香气。

这里面装着十颗大寒丹,是她今晨刚从药炉里取出来的成品,轻移莲步,走近,将瓶子奉上,她的委屈十分隐忍。

“大人,这是……”

不用她多去解释,族长已经打开了瓶盖。

空气里的那股寒香愈发浓烈,瓶口传出的气味是那样熟悉,他立即明白了这是什么东西,思绪飞转,他不禁动容。

“小苏迪雅,这是你从卓如的徒弟那里……?”

兰疏影缓缓点头,语气低沉而略带疲惫地说:“她答应给我十颗神丹,换一个进入祝融城的机会。我带她过来跟卓如团聚,这些是她今天给我的酬劳,我想大人比我更需要它们,所以……”

族长一把将她拉过来,却被她神情落寞地推开。

他意识到,是自己刚才的怀疑让美人感到心寒了。

神丹在现在的祝融族是非常珍贵的东西,它的出现对他造成了冲击,而且,她的身材容貌、神态举止,一点也看不出来作假的痕迹。如果孩子的吵闹是因为气味的话,这个药瓶已经足以说明原因了:

因为她携带了这瓶子,所以沾染上这些神丹的气味,盖掉了她自己的味道,让儿子误会了!

族长越想越觉得这个思路是对的。

接下来就是道歉的环节。

更让兰疏影放心的是,他还让人把男童抱走了。

她拿捏了一会姿态就重露笑颜,但是坚决不让他过来亲热。

看起来是在闹性子,其实,除了不想被这个老男人触碰之外,她还怕被他看出来,毕竟,这具身体是式微的,胸腔里并没有苏迪雅那种红色圆球。

“乖乖在这里等着我……”族长盯着她的眼睛叮嘱道,“不要出去,我会让人在外面守着。最多三天,我一定来接你。”

兰疏影顺从地点头,眼中满是信赖。

这就是开小灶的特殊待遇了。

以前也是这样,惯例是当朝拜结束后,至宝由族长亲自送回炎洞,而他每次都会悄悄带上苏迪雅。一路上磨磨蹭蹭,再在炎洞里多待几天,直到苏迪雅吸收不了更多热量的时候,他们才会返程。

交待完这句,族长匆匆离开。

外面的动静渐渐大了,至宝已到,广场地下的朝拜大典正需要他出面主持。

广场上的人群渐渐散去。

兰疏影注意到一些带着恶意的眼神,她认出其中几个是正房的娘家人,他们每个人都想找机会弄死苏迪雅,也可以说是现在的她。

这次的大典进行了一天一夜。

她果真就待在这个休息室里,没出去过一步,但是她让人去传药皇师徒俩来过,带着易容的东西过来,这样她好把伪装继续下去。

说是休息室,其实是独立的房子,面积不小,按功能区域划分,细致到孩子的玩具房都有。

那个男童在这期间又来闹过一次,咬定她不是他母亲。

兰疏影佯装无奈又气愤的样子把他训斥了一顿,然后吩咐苏迪雅的亲信把他带走,务必看好他。

亲信心领神会,族长不在,他们不敢想象这母子俩跟那个家族撞上,就算族长夫人平时不屑跟母子俩计较,但是他们俩的存在已经是在抹黑对方家族的荣誉。

大典顺利结束。

族长终于回来了。

长达几十个小时的不眠不休,这张脸上挂着疲倦,老态毕露。

他很赶时间,见面没有交流,带着兰疏影走进休息室地下的暗道,几分钟后,他们绕到广场地下的侧厅里,一走进去就是满室红光,温度高得吓人。

厚实的兽皮盖住托盘里的东西,但是光芒在皮面上映出清晰的形状,像是一个……秤砣?

还没等她用鬼瞳看清楚,族长的亲信已经把至宝连着兽皮一起放进盒子里。

盒子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居然能屏蔽她的鬼瞳!

至宝被收进去,大厅里温度大降,不过一股暖流还在源源不绝地进入她的身体,很舒服,使这具躯壳更添生机和活力。

这种机体高倍进化的快感令人着迷。

兰疏影开始有意识地操控进入体内的暖流。

当它一次又一次冲刷她的胸腔过后,那片红色区域渐渐浮现出一颗米粒大小的圆珠像是祝融族那个红色圆球的缩小版。

指尖发热,冒出一丝火焰。

族长按住她肩膀,“好了,到车上你有的是机会,别在这浪费时间了。”

他以为她迫不及待想吸收至宝的能量。

其实她是等不及要毁掉它。

至宝是活的,刚一照面,她就肯定了这个想法。

力量如同罂粟,尝到一丝甜头就想要更多,是至宝把诱惑扩大了无数倍,引诱着祝融族人纷纷聚集在周围,等候它的“无私奉献”。

可是世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只想收取而不用付出?不存在的。

那种仿佛在进化的快感,其实是在掩盖自身生命力被吸取的异样,祝融族人的寿命越来越短,甚至神志不清,自寻死路,答案就在这里。

他们自以为在吸收至宝,于是神性得以增强,实力越来越高。

可是到最后,真正进化的是谁,可真说不准。

兰疏影不好意思地笑笑,把散落的发丝拨回耳后,“是我太着急了,大人,那我们,这就出发?”

她的“急不可耐”成功取悦了族长。

“当然是马上出发,这趟回来之后,我的小美人……你该做点什么就不用我说了吧?”

油腻又暧昧的笑就挂在他脸上,让人很想给他一拳。

兰疏影笑着低下头,心想,那也要你回得来才行。

401 摘胆剜心48

眼前这个人是把药皇困在祝融城的罪魁祸首,也是因为这件事,才害她在这个位面多留了这么久,这笔账是该清算的。

兰疏影跟着族长在地道里走了一段,这里还算宽敞整洁,再往前就变样了,通道狭窄,挖掘痕迹凌乱,像是族长这样身高体胖的人,在这里几乎是半蹲着走路,有时还要侧身吸腹才能通过。

她无意间发现,右侧墙壁上有两行刻出来的字迹,细细一看,竟是一句情诗。

如果放在别的地方她倒不会惊讶,可是这句诗,用的居然是大楚的文字,在祝融族的隐秘地道里,出现了中原楚地的情诗?

这让她第一时间想到了一个人:莽塔的大伯。

因为祝融城这些年只来过两个中原人,一个是药皇,另一个就是莽塔大伯救下的江南女人。

而且,莽塔大伯还有过被囚在地下,偷偷开挖地道的经历……

她觉得这里应该是被他挖出来的。

兰疏影故作惊讶地拉住族长,“大人,这里有字!这字我不认得,您看写的是什么?”

族长凑近看了看,没有告诉她诗的内容,而是面露鄙夷,不悦道:“这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就是一个疯子随手乱画的,回头我让人把它抹了!”

“疯子?您是说谁?”

“还能有谁,不就是……算了算了,那时候你还没到这呢,跟你说了你也不知道。”

可是耐不住她依依不饶地追问,族长最后还是说了这事。

这条地道,果然是莽塔的大伯挖的。

同样的故事由莽塔的口说出来,令人同情和惋惜,从族长嘴里说一遍,就满是恨其不争,甚至是厌憎的味道了。

要是时光能够重来,她相信,这位致力于维护祝融族威严的族长八成会去边界,把那个中原女人提前杀了。

“还真是痴情,那,这个疯子后来去哪了?”兰疏影明知故问。

族长轻蔑道:“死了,都烧成灰了!一会儿你就能走到他被烧死的那块地方。哼,玷污我族血脉的罪人,要不是木图各那个老东西护着他,他早该死了。”

木图各,莽塔的爷爷,前任祝融族族长。

另外,族长还提到了一个信息。

莽塔大伯和中原女人的那个女儿没有死。

虽然被刺了一刀,但是被救了回来,前任族长告知大家她死了,实际上是把她交给了一个蒙族人,由那个蒙族人把她带出雪原。

兰疏影快速组织着这些信息,说:“她既然是我族后代,离开雪原,不也是死路一条?”

族长撇嘴,“她随她那个废物娘,没有神性。”

……

“师父你相信我啊,我真是式微,我不是苏迪雅,真的不是……”

“你……”

炼丹房旁边的休息室里正在进行这样的对话。

药皇本不想信。

他觉得这个女人或许是疯了。

他的徒儿式微,前几日与她换了衣服,易容之后就匆匆离开了,从大典结束之后,至今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而这个藏在他这里的苏迪雅,却突然哭着告诉他,她才是式微。

这到底怎么回事?

是他人老耳聋听错了,还是这根本就是在做梦?

药皇悄悄在自己后腰掐了一把,咝!疼,还真疼。

之后女人又扑到他脚边,一边抽泣一边说了许多,果真件件都是式微小时候的经历,连药皇当时是什么反应,说了什么话,都讲得清清楚楚。

药皇暗自心惊。

见识过祝融族人所谓的神性,他对神鬼之说已经愈发深信不疑,或许她说的是真话,只是……这段经历委实是匪夷所思。

式微继续哭诉着那个女人对自己的种种压迫。

“师父,她是个很厉害的鬼,如果真被她弄坏了祝融族的至宝,那他们就再也不需要用到大寒丹了,到时候您会有危险的啊!”

“她不但抢了我的身体,还逼我签订契约,待此间事了,往后我就要任凭她驱使,到那时天各一方,不孝徒儿就……就再也不能在您身边,侍奉您老人家了……”

她对药皇隐瞒了契约的真实内容,只说是对方欺她无知,骗她签下这个契约,为的就是把她的亡魂变成奴仆。她们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她提出必须解救师父。

药皇爱徒心切,又被她的话感动了,忙说:“可她现在占着你的身体,你说说看,师父该怎么帮你啊?”

要知道,苏迪雅是祝融族人,哪怕她的血脉不强,只要她属于这个族落,就注定离不了雪原这个鬼地方,式微被困在这具身体里,她是不能回中原的。

不管怎么说,先得帮她找回自己的身体。

要是能把那个恶鬼剿灭,那当然更好!

式微说:“师父,我知道怎么借尸还魂……她杀死苏迪雅的过程,我全都看见了……”

也就是说,她需要药皇帮她一起杀死那个女人。

然后在尸身未寒的时候进去。

唯一的问题是,她拿不准,身体死亡的时候,女人的魂魄还在不在里面?要是还在,她进去就等于是自投罗网,一定会被女人抓住的。

对了……式微眼睛一亮。

她忽然想起女人告诫过她一句话,让她在族长面前千万要注意,不能露出马脚,因为,族长的火足以杀死她的灵魂。

式微把这些都告诉了药皇。

师徒俩合计一会,决定在这里静候族长回来。

式微甚至已经想好了到时候该用什么样的谎言去蒙骗族长:

苏迪雅的身体在她这里,她就是苏迪雅!那她就指证女人对至宝心怀不轨,还强把她关在炼丹房,伪装成她的样子去破坏至宝。

在式微看来,祝融族长是这里最强的人,或许女人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已经被认出来了,这会已经死了也说不定。

又或者,女人已经对至宝下手,但是没得逞就被族长给杀了?

还有一种可能,要是女人真的弄坏了至宝,还从族长手里逃出来,那么,她接下来就会被整个祝融城追杀。

式微想着,如果能把那具肉身拿回来当然最好,要是实在不能……至少她还可以用苏迪雅的身份把药皇偷偷送出雪原。

至于她自己……她露出苦笑。

然而,式微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无私奉献感动,就听说了一个惊天消息:族长死了!

怎么会这样呢?!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药皇在外面跟人打听,族长死了,那苏迪雅呢?

答案是,也死了。

“难道他们俩同归于尽?”式微懵懵地猜测道。

药皇摇头,他这个小徒儿还是太年轻了,他耐心教育她说:“这种事情,你要看看谁获利最大,说起来,你对那个桑卓可有了解?”

族长的尸体是被桑卓拉回来的。

据说,至宝在送回炎洞的途中又发生了一次异动。

这次没有像上次勾动地火那么恐怖,但是威力同样不小,声响惊动了附近的几个分部首领。

等他们赶到,车里的人已经被烧焦了。

准确说,族长当时还有一口气,但是为了平息至宝,他选择以命相拦,最后当场身亡。

而苏迪雅,这个女人实在太弱小,已经被烧成灰了。

族长夫人和她的娘家人们知道消息后,去确定了焦尸确实是族长,他们哭了几场,然后不甘不愿地离开了权力中心。

对于族长给苏迪雅开小灶的事,他们多少知道一点,要是死的只有苏迪雅,那可真是喜闻乐见,可是族长他怎么能死呢?他那么个贪生怕死的人,怎么会拿命去填至宝呢……

无论这些人能否理解,都只能接受事实。

桑卓是不可能给他们解释其中缘由的。

药皇说得没问题,这种事得看最终受益者是谁,无疑,就是桑卓。

族长临终前把指环交给了他,也就是祝融族的最高领导权。现在桑卓已经是新任的族长。

至于能否服众,那就要看他之后显露的能耐了。

要是他不能,被人掀下来也无话可说。

桑卓入住族长那座超级豪宅,这天他从外面回来,面无表情,从满腹疑虑的药皇身前走过,低着头一路走到一间密室门口。

他敲了敲外面的墙壁。

里面传出沙哑的声音,“进来吧。”

门从里面打开。

桑卓恭敬地说:“大人,按您的吩咐,我已经把人带来了。”

可是他的身后是空荡荡的过道,并没有人。

他往边上一让,暴露出密室里面的女人。

她可能刚受过严重的烧伤,露在外面的肌肤都涂了一层淡绿色的药膏,仍然能看到焦黑或溃烂的创面,形如鬼魅。

一声轻微的抽气声,从密室外面传来。

那人并不是有意想泄露行踪,实在是这一幕太过惊人,他没控制住。

女人微微一笑,抬手,指着外面,轻声对桑卓说:“那就再麻烦你一件事,帮我把师父他老人家请出来,喝杯茶。”

幽暗的密室里烛光摇晃,照着女人的脸。

半面仙子,半面罗刹。

……

药皇被桑卓禁锢住带进来的时候,忍不住盯着那半张脸发愣,面露痛色,仿佛在恨骂她为何这样糟践这具身体。

因为,完好的那半张,是属于他徒弟式微的脸。

兰疏影扯扯嘴角,又一次觉得自己的出场真是像极了反派。

“师父为何这样看着我?伤在我身,痛在我身,总不至于牵累到炼丹房里藏着的那位,不是吗?”

药皇对她厌恶至极:“你这恶鬼,不但上了式微的身,还毁她皮囊,让她有家回不得,实在可恨!”

“呵呵,她是这么告诉你的吗?”兰疏影把玩着手里那枚鸡蛋大小的银铃,摇摇头。

其实她每变一次口型都会扯到未愈的伤,很疼,但还能忍受。因为,更疼的体验,她已经在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小铃铛里感受过了。

现在只是皮肉之苦,怎比得了作用在灵魂上的千锤百炼?

一次次碾碎再重塑,那种程度的痛苦,几乎能让意志最坚定的厉鬼宁可自散怨气,也不想再多熬半刻。

“我有些醉后的玩笑话,无人可诉,就说给您老人家听听,不必当真。”

说是醉后戏语,可是她只是神情戏谑而已,哪里有半点醉意?

“你那徒儿活了两辈子,可惜都是蠢蛋,一次,两次,全都是被人剜了心脏、供人食用的下场……咦,她没有告诉你这些吗?呵呵,想来是羞于开口了。”

“有人去跟剑皇说了那颗神丹的事,他们就把式微抓去了。她第一世就很喜欢那个叶星河,喜欢到什么地步呢?让我想想,应该是恨不得为人家掏心掏肺吧,所以说,就算被取了心也只能说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可是这重来一次,还是一样的结局,我也就想不明白咯,这世上怎么就有这么无私的人呢?”

“她是你教出来的,或许您老能为我解答?”

药皇大怒:“你这恶鬼休要胡言,式微从小熟读诗书礼经,懂得自尊自爱的道理,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分明是你强占她躯壳,骗过了她,又想来蒙骗我!”

“我刚才就说了,戏言罢了,我说我的,你听你的,要是听不下去了就只管把耳朵一捂,或者当作我们从来没上过雪原,也从没在这座城里见过你。”

兰疏影有些倦了。

想起药皇刚才夸赞式微的那些话,兰疏影笑得很讽刺。

“是啊,她不但熟读诗书,还深知过河拆桥的道理!是她需要帮助才引来了我,我帮她报复那对贱人,也给了归雪山庄教训,这会儿又巴巴地来这救你……啧啧,也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毁至宝是为的谁?”

“我前脚刚走,你们师徒俩就凑到一块想着怎么算计我。”

“我冒着生命危险,在跟祝融族长周旋的时候,跟至宝打交道的时候,你们在哪?嗯?你们龟缩在炼丹房里,商议着怎么借刀杀人!”

药皇被她骤然的怒火弄愣了。

他不知道她是如何得知这些的,听完这些话,他忽然感觉老脸火辣辣的,两片薄薄的嘴皮子像挂了千斤秤砣,完全答不上话!

402 摘胆剜心49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顶 点

然而得知犯错之后,人的反应是不一样的。

有人会拼命掩盖,每每想见便心虚流汗,心如擂鼓,若是跟他提及,他避之如蛇蝎,或矢口否认。有人则大方承认,竭力弥补和改正。

药皇介于二者之间。

在一个来路不明的恶鬼和他亲爱的小徒弟中间,如果要选一个去相信,他必然会选择式微。

式微跟他说的某些话,当时他是相信的,可是事后细想,就很轻易发现了疑点。他把式微当作自己的孩子,对她的性格再了解不过,而她描述的一些事,跟她可能的做法是完全不符的。

反而眼前这只恶鬼说的话更为合理。

不想相信,不得不信。一通当头棒喝后,他醒了。

老人额角渗着冷汗,弱弱地跟她打商量说:“那……我不要你救,我就待在这儿,就算是死我也认了,你能不能,把这具身体还给她?”

兰疏影微怔,又听见药皇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她是个好孩子,只是一时想岔了,做错了事,剜心的后果她也受了,而你,我虽不知你来历,也能看出你法力通天,只要换个皮囊而已,日后定能有锦绣前程!大仙,可否,放我徒儿自由?”

兰疏影琢磨了一番,合着药皇说了半天,还是想说明弱者就有理?

她厉害,就该她白忙一场?

兰疏影笑了,这一笑扯了半张脸上的创口,血卷着浑浊的药液滑下来,衬着旁边半张清丽的面庞,显得愈发可怖。

“我真不知道世上竟有这么便宜的事?老爷子,咱们不如换个故事听听,倘若我今天是开了一家酒楼,你进来吃饭,点了三盘菜,前两盘已经吃得七七八八,第三盘菜呈上来,你吃了几口,跟我说不要了。那,这顿饭钱,我该收多少合适?”

药皇顿时语塞。

第一盘菜,她拒绝拜堂,离开归雪山庄,逃离叶拂荛和剑皇的追捕;

第二盘菜,她去武阳城报复厉雪崖,毁他军中前程,迫他被囚在神剑宫,又激化了剑皇跟他的矛盾,最后剑皇把厉雪崖当作一个给他们家传宗接代的工具,并且出手废了欺骗式微的叶星河。

这第三盘菜,她理应按照式微的心愿,在雪原找到药皇,并把他送回药皇谷去。当然,如果找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那就送尸骨回去。

现在她就站在这里,脚下是祝融城的地基,面前就是药皇。

如果不是至宝的事耽搁了她的时间,她已经带着药皇在回去的路上了。

都到了这个时候,这个人,就这么大言不惭地告诉她:你别救我了,我宁可死!

兰疏影真的很想对药皇说一句,那你就去死好了。

你死了,我直接带骨灰回去埋了也是一样的。

或许在受过他恩惠的中原人心里,药皇宅心仁厚,是老天派下来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可是到这个时候,兰疏影才算明白什么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有这么个拎不清的师父,能教出式微那样的徒弟,有什么好稀奇的?

“桑卓。”兰疏影的声音冷到可以结冰。

被点名的桑卓乖巧地侧过身。

“把这老家伙给我绑了。”

药皇今天跟踪桑卓本来就是冒险之举,不过他是有底气的。因为大家都知道,族长以一死安抚了至宝,既然至宝没事,那么祝融族就还需要他继续炼制大寒丹。

所以,就算他今天被桑卓发现了,药皇相信对方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直到看见密室里跟桑卓接触的人,药皇傻眼了。

大寒丹,这东西可不止他会做啊。

这个女人,不,这个占据式微身体的恶鬼,她也会!

她跟桑卓是同盟?听了两人对话时的语气,药皇意识到并不是,他们俩分明是上下级的关系,桑卓似乎已经成了她的奴仆。

情况对他实在是太不妙了。

可是在身具神力的桑卓面前,他这把老骨头的反抗完全是小孩子瞎扑腾,没几下就被桑卓擒住,然后药皇看着女人头也不回地离开密室。

她要去干什么?

式微,式微!快逃!

药皇拼命喊叫。

可是这里离炼丹房太远了,他想通知的那个人根本听不见,最后桑卓嫌他太吵,一巴掌扇晕了他,然后在他身上多缠了几道锁链,转身带上密室的门。

兰疏影要去哪儿?

并不是像药皇担心的那样。

她才懒得大老远跑去找式微的麻烦。

祝融族都以为苏迪雅被烧成灰了,所以式微现在是没有“身份证”的,她只能在炼丹房里乖乖躲着,要不然,被外面的祝融族人发现的话,她解释不清。

尤其是她现在失去了族长的庇护,以式微顶着的身份,只要被族长夫人发现,她一定会死得很惨。这一点式微自己应当也明白。

兰疏影只是去了药房,刚才说的话太多,伤口破溃,她该给自己换药了。

这半身凄惨的烧伤,全是祝融族至宝干的好事。

她早已绕过式微,跟桑卓谈定了行动计划,桑卓想要族长之位,他以为她只想带药皇离开,这次合作很愉快。

桑卓带着一群分部首领藏在返程的路上,当时至宝已经归位,族长没了负担,开始想对她动手动脚,于是中了她的麻药。

面对桑卓等人的偷袭,他毫无还手之力。

就这样,族长死不瞑目。

一群人对兰疏影的伪装技术叹为观止,他们把她藏在车里,一道回城。趁着族长之死闹得满城风雨,她悄悄跑回炎洞,站在至宝面前。

至宝就是她之前拿在手里的那枚银铃。

这件宝贝内有乾坤,里面是一片火的天地。

当时兰疏影分出了一个灵魂投影,进入至宝空间内部进行探索,还在里面布下了大阵,禁锢住至宝的灵。

只待她接下来打开连接芥子舟的空间门,把能够毁掉它的道具取出来,安放在阵眼,引爆,就再也没有这件至宝了。

说起来麻烦,其实真正做起来只是几秒钟的事。

可就在引爆之前,她在至宝空间里发现了一段残缺的登天梯。

403 摘胆剜心50

登天梯这个东西,她不是第一次见到了。

但是前面几次无一不是在高等位面。

她一度认为是因为登天梯的等阶太高,跟低等位面的规则犯冲,所以低等位面容不下它。

登天梯有什么用途呢?

其实只有一个,是跟归墟有关,也就是南明这次带现任首座们去的地方。

兰疏影曾听南明说起过,如果要去归墟,就必须从万族之地借道。

万族之地是三千小世界的核心,而登天梯,就是去往万族之地的捷径。

出于好奇,兰疏影曾经找到过一个高等位面里的登天梯,进到内部观察了一番,可是她没琢磨出怎么操控。

登天梯始终没有一点反应,她试了很长时间,还是拿它没办法,最后只好无奈地退了出去。

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看到。

兰疏影没有认错,这东西虽然已经破损,只有一小部分,可它确实就是登天梯,她认得上面的符咒和纹路,别的东西仿冒不来。

它的气息很浅淡,不过,跟她之前遇到的那几个登天梯,是相同的。

既然已经跟南明决裂,她必须找出成就神位的方法,万族之地和归墟一直很受南明看重,早晚有一天她得去这两个地方……那么眼前这段残缺的登天梯……要不要留着?

她这么稍微一犹豫,被至宝抓住机会反扑,把她的灵魂投影困在里面!

要不是闪得及时,兰疏影敢说她身上绝对不止这些烧伤,应该是像桑卓他们撒的谎那样,真的变成一把骨灰了。

毁掉至宝也就等于毁了登天梯。

不能毁灭……那就收服吧。

在收服至宝的过程里,她吃了不少苦头,好在还算顺利,最后成功抹杀了至宝的灵,让它乖巧地为她所用。

至宝被她烙了印之后,她也从中了解到祝融族的过去。

这是一个被流放的种族。

万族之地里种族繁多,百花争艳,但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批种族被淘汰,或驱逐,或流放。

二者的差别,大约是去的地方不一样,驱逐的话可能有希望在高等位面安家,而流放就比较惨了。

被流放的种族会渐渐忘却自己的文明,他们的种族能力会随着时光流逝而消退,因为失去了祖地的庇护,甚至还有可能被其他种族剥夺。

如果运气更差些,就像祝融族这样,不但落到低等位面,忘了自己的根,拿着一丁点小火苗沾沾自喜,却不知道他们的祖辈个个都是移山倒海的大能,随手一挥就是滔天烈焰。

更可悲的是,就连他们被流放后世代虔诚供奉的宝贝都生了反心,可以说是非常凄惨了。

那段登天梯是祝融族回归的希望。

不知道是谁出手相帮,把这段登天梯藏在至宝里。千年万年,总有一天,当至宝积攒到足够的信念,登天梯修复到完好的状态,祝融族后代就可以重回家园。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不怎么美好。

因为至宝里的灵历经万年而长存不灭,它比谁都了解祝融族过去的辉煌。在它看来,传承到今天,外面这些祝融族人根本配不上这个名字。

他们自称是天神的后代,可是弱得还不如当年祝融族豢养的小老鼠。

至宝越来越心灰意冷,它想尽早回万族之地继续修炼,而不是陪着一群没希望的废物在这里浪费时间。

于是它开始把一个大胆的想法付诸实践:用祝融族后代作为祭品,加速登天梯的修复。

这很容易。

它只需要在梦境中说服祝融族的历代领头人,然后在一次次朝拜中把能量暂时借给那些废物。

他们会为此欢欣振奋,进而想要更多。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至宝借出去的只是一丁点能量,不值一提,还回来的却是精气、血肉甚至灵魂。

祝融族人愈发贪婪,它又何尝不贪?

兰疏影现在看见的登天梯,离完好状态还差得远,符光黯淡,在无尽火光里闪着微弱的金红。她仿佛能闻见梯子上浓厚的血腥味,它的每一段都是由祝融族人的累累白骨搭成,令人不忍多看。

……

药皇被囚禁期间还做了件好事。

他惦记着兰疏影使用的是式微的皮囊,或许是觉得徒弟将来能有机会回到这具身体里,他主动提出要帮兰疏影治疗烧伤。

兰疏影觉得这其实无所谓。

她早就过了重视美貌的年龄。

伤是一定要治的,而药皇的治疗更像美容师做的事,他想帮她祛除烧伤留下的疤痕和面部扭曲。

兰疏影的医术不如他,不过那本《慈悲药典》她已经深深印在脑子里,药皇开的每个药方她都仔细研究过,确定没有问题才会用在自己身上。

先例在前,她用药放倒过多少个敌人真是数不清了,药皇显然不是友方,她必须防他一手。

至宝握在她手里,捏圆搓扁随她心意,以前至宝能给出去的东西,她也能给。因此,兰疏影已经收服了管理祝融族的桑卓他至今仍以为她是得到了先祖英灵的认可。

一个奇妙的误会。

药皇刚开始是想求兰疏影退出式微的身体。

继而是求她跟式微互换身体。

被她连续拒绝两次之后,他的心愿变成了跟式微见一面。

兰疏影依然没答应。

想见式微?可以的,乖乖听话才有希望。

大寒丹还在炼制。

药皇终于拿出了真本事,现在一个月出产的丹药数量比之前提了两倍。

因此,祝融族意识到了药皇过去这三年里的怠惰。

要不是他缩在族长府里不出来,他们早就把人抓起来暴打了,尽管如此,现在祝融族提起药皇这个人都没什么好话。

而式微那头,兰疏影暂时不杀她,只是囚禁在另一个地方。

因为式微的三个心愿还没彻底完成,契约还在保护着这个灵魂。

不过没关系,兰疏影端详着接近痊愈的皮肤,这几个月来她每天借至宝内的火焰空间锻炼灵魂强度,以及挪用神力来滋养式微这具身体,现在,她有资格称自己是这个位面的第一人。

至宝在手,她随时可以梳理体内的火性。

出了这片雪原,她也有足够的实力镇压药皇,不怕他反水捣乱。

兰疏影放下铜镜,舒了口气。

终于可以出发了。

404 摘胆剜心51

待在祝融城的最后一个月,兰疏影让桑卓去打听的事终于有了结果。顶 点

当年被莽塔爷爷送走的那名女婴,她如果还在世,应当跟式微年岁相符。此外,受托把女婴带出雪原的那名蒙族人,正是哥舒钰口中的那位老祖宗,蒙族的大族老。

在他之前,没有蒙族人深入过雪原。因为祝融族十分排外,他们会把靠近的外人引走或者直接杀掉。

大族老说过,他曾被一个雪原异族打成重伤,险些命丧当场,好在被另一个异族救下。

救他的那个异族就是莽塔爷爷的手下,而后,大族老被带进祝融族腹地,有人交托了这个任务给他。

大族老见女婴可怜,也因为自己的性命受人拿捏,就答应了这件事,他把女婴带出雪原,后来不知怎的,却将这个孩子遗失了。

再后来,这个女婴被路过的药皇捡到,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兰疏影用两根手指拎出一块折成方形的纱布,缓缓擦拭肩背。

浸透热水的布巾一受力,就被榨出一条条水流,顺着她的后肩向下滑,刚好掠过一道陈年伤疤。

她舒了口长气。

……

“您……明日就离开?”桑卓站在桌前,烛光照着他的忐忑。

兰疏影看出了他的心思,莞尔一笑,安抚道:“你不用担心,我只是有些事情必须去处理,这趟去中原,顺利的话一个月就能回来了。”

桑卓舍不得的可不是她,而是她手里的祝融族至宝。

哪怕她把话放在这里,桑卓的愁色丝毫未减。

去中原,哪怕是只待一个月吧,等她再回来,这两趟都要跨越雪原,耗费的时间可不算短啊。

桑卓作为新上任的族长,他要如何稳住那些吸至宝上瘾的族人,这是个大问题。

对此兰疏影爱莫能助。

她是一定要亲自押送药皇回谷的。

这具身体遗传的血脉本来残缺,所以能在中原安全地活了那么多年,现在却不一样了。

她的那枚红色圆球不但凝聚了出来,还比其他祝融族人的更加纯粹。

如果同时离开至宝和雪原,她也怕会死在外面,因为单单用大寒丹或者寒石根本就压不住它。

“这段日子要辛苦你了。”兰疏影观察着桑卓的神色,发现他只是愁,而没有怨恨,心里稍稍满意了些,转而轻描淡写地说道:“不过我给你准备了一些东西,对你现在的情况很有帮助,待会我带你去看。”

桑卓一愣,转忧为喜,心里顿时安定了大半他就说嘛,大人既然能得到先祖的认可,定是一心为着祝融族的!

兰疏影要是听见他这句心里话,一定会感慨一句:老哥你真的想多了……

她发现炎洞里有不少至宝留下的能量,所以花了半天时间找出一个最合适的地点,布了个简易版聚灵阵,能把那些游离的小家伙抓回来,之前她就是在聚灵阵里改善体质的。

兰疏影就是想看看桑卓的态度,如果他是真心给她办事,她就把这个阵的存在告诉他,这样就不会影响祝融族接下来的朝拜大典了。

……

祝融族之旅平静地宣告结束,兰疏影拿着桑卓给的令牌,驾车向雪原边界驶去,车厢里坐着两个人,分别是药皇、用着苏迪雅身体的式微。

药皇已经认命了,不用绑也知道乖乖坐着不动弹,式微之前的反抗已经彻底失败,却没放弃挑衅她,不知道是谁给的勇气。

兰疏影完全无视这两个人的眼神,一路上也懒得跟他们交流,因为嫌弃式微太吵,她堵了式微的嘴,只在吃饭的时候才施舍一般把那块兽皮拿下来。

离药皇谷更近了,还有几天路程的时候,式微反而不再吵闹了。

她拒绝吃喝,只是每天抱着膝盖坐在那里发呆。

即将进谷的时候,她忽然问了一句:“他们俩,怎么样了?”

兰疏影刚从茶馆回来,兴致勃勃地听了一肚子故事,听了这个问题,她下意识一挑眉,讽道:“你还挺长情。”

话里说的是他们俩,其实式微关心的只是叶星河的现状罢了,真当她听不出来吗?

兰疏影拿起缰绳,索性调了个头,淡淡道:“既然你想知道,那我们就去亲眼看看好了。”

式微眼睛里泛起微弱的光亮,对面的药皇看见她这个样子,侧过眼睛,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神剑宫离这里更近些,少宫主的情况也很好打听。

不过就是夜夜笙歌,风流放纵罢了。

兰疏影提着全身僵硬的式微在一排排屋脊上飞快地踏过,身形轻灵,彷如乘风而至,黑色裙衫在夜幕中留下干脆果决的一笔墨色。

无人察觉她们的闯入,越靠近厉雪崖的住处,守夜的神剑宫弟子数量却越少,兰疏影明白了,今晚她撞大运,正好能赶上一场好戏。

式微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眼中满是期待和恨意。

很多人觉得,如果能在将死之前,目睹仇人死在自己前面,当是一件快意的事,她也是一样。

厉雪崖是一步步废掉的。

叶星河废的是身体,而厉雪崖四肢完好,他被催毁的是心。

他曾想在武阳城大展拳脚,从一枚小小守城卒开始,步步青云,成为康王的左膀右臂,武阳城的定海神针,把蒙军挡在城外!即便哪天武阳城再也守不住了,旁人提起他来,也都晓得他厉雪崖是抗蒙的大英雄!

结果武阳城莫名其妙就没了。

他自己都说不清怎么就成了屠戮同袍的刽子手。

这个骂名他注定要背一辈子。

哪怕他退伍入江湖,成了神剑宫少宫主,仍然改不了他犯过的错。多少人嫉妒他有个厉害的剑皇外公,多少人明里暗里用他的过去讥讽他。

那是他最灰暗的时光,是叶星河陪着他度过的。

当他意识到自己握着的是怎样一颗诚挚的心,那个温暖他岁月的人却被外公折了翅膀……他忘不掉那一夜的缠绵,更忘不掉叶星河躺在血泊里茫然无助的样子。

现在,厉雪崖躺在血泊里,心口插着外公的剑,眼中的茫然如出一辙。

405 摘胆剜心52

“为什么……”他感受着飞速流逝的生命力,艰难地问出这个问题。顶 点

剑皇默默把剑抽回来,血箭扬起,落下,他看着这个亲外孙的胸前血花盛放。

满室腥甜干扰不了他的思绪。

亲人的死改变不了他追求剑道的心。

前几天,神剑宫里降生了一个健康的女婴,她生得玉雪可爱,伴着那场瑞雪而来,便以此为她的名字。

他只记得她用的是豆绿色襁褓,并没有上前看过她的容貌,更不会抱她一下。

而今想到女婴,他心如平镜,不生半点波澜。

剑皇摩挲着他的剑柄,仿佛根本没听见厉雪崖的问题。

心腹以为他在感伤今日不得不杀这个外孙,其实,他只是在琢磨一个问题,他的无情剑道何时能够真正大成?

为什么,他已经杀了这个孩子,却还是没有触动呢?莫非他的选择又错了,就不该成全女儿的遗愿,给厉雪崖留这个后代下来?

“那个孩子送到哪里了?”剑皇沉声问。

心腹赶忙报出地名。

这事由他经办,事关剑皇的最后一个血脉亲人,他十分谨慎,给女婴安排了一户不错的人家去收养她。

片刻沉默之后,汩汩的血流声中响起老人沉稳有力的吩咐:“杀了。”

“……杀,杀了?”

剑皇没再说话,他专注地擦拭掉剑上最后一点血液,随后,踏着坚定的步子离开了这个房间。

心腹满脑袋问号,主子说的真是那个女婴?

昨天还叮嘱他找个踏实人家养活这孩子,今天,说杀就要杀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到了昨天把女婴交出去的时候,女婴用细弱的小手握住他的食指,她满足地咯咯直乐,两只乌溜溜的眼睛映着蓝天白云,分外美丽。

……

“听过白雪公主和猎人的故事吗……”

“从前有位皇后,她有一面魔镜,有一天,魔镜告诉她,白雪公主比你更美,于是皇后派出一个猎人,去杀公主……”

“剧情何其相似啊……”

就是不知道后面的剧情会不会如童话里那样发展。

兰疏影蹲坐在屋顶看着这一切,像是在跟式微说话,也像是自言自语了一番,然后她站起身,轻哼起一首歌谣,为那个年轻人送行。

这一晚,厉雪崖死了。

违背主角不死定律的一死。

或许也算不上违背,因为,再次见面,厉雪崖身上的主角光环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这跟穆雅那个位面差不多,当剧情彻底被颠覆,又刚好诞生了新的主角,那么旧人就该退场了。

“我知道你很关心叶星河的下场,不过抱歉了,我更关心那个女孩子。”

兰疏影提着式微,不远不近地跟在剑皇心腹后面。

三日后,心腹在一处林子边追上了抱着女婴的人。

他杀了那个人,剑尖在女婴脖子上来回伸缩了好几次,最后他哆嗦着还剑入鞘,抱起熟睡中的女婴,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向另一条路。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

女婴身上豆绿色的襁褓缀着金线,因此反射出道道金芒,但是比不上她冲天的气运那样灼目。

又是新的故事了。

406 摘胆剜心53

见到叶星河的那一刻,兰疏影毫不意外,可式微几乎要疯了。

这是一间搭得很随意的茅草屋,昨夜刚下过雨,很多地方的茅草都凝在薄冰里,窗户纸被孩童使坏戳出很多个洞,一股股骚臭味从里面传出来。

曾经风流倜傥、迷倒万千少女的归雪山庄少庄主,而今四肢瘫废,双目无神,仰面躺在积了灰的矮床上。

伺候他的仆人显然很不精心,地上摆着小半碗馊了的白粥,角落里是一小堆没及时清理掉的尿布,整间屋子明明已经四面漏风,却散不掉那股混合的臭味。

如果不是对他的感情早已渗进骨子里,式微都不敢保证自己还能认出他。

哪怕是当年叶星河骗她的时候,两人从药皇谷里出来,被各方势力暗中拦截,路上吃过不少苦,受过不少累,更有很多时候叶星河为了让她心软,故意使一使苦肉计。

可是所有那些加起来,都比不上他现在的凄惨,不,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见也见过了,走吧?”兰疏影耸耸肩,并没有在这个时候幸灾乐祸,式微想见他,那就带她过来见识一下,看看她对这具躺在屎尿上的烂肉还能有多少痴恋。

式微紧捂着嘴,眼神里有惊恐,有质疑,有厌恶,但更多的是迷惘。

兰疏影瞥她一眼,心下了然几分,弯起嘴角,故意问:“你是在同情他?”

没有回答。

指缝里偶尔传出气流通过喉咙的声音,式微的胸腔就像一个漏了气的烂皮囊。

“既然这么放不下他,那就在这陪陪他吧。”

式微的眼睛瞪圆了,满室异味中,她猛地看向说出这句话的女人。

兰疏影摊手:“我没开玩笑,算算看你都活了三辈子了,还没放下这个人,可见你们素有良缘,轮回都斩不断你们这根姻缘线。”

她恶趣味地提议道:“作为叶家娶进门的妻子,在丈夫落难的时候留在他身边照顾,这不是应该的吗?”

还没等式微断然摇头,兰疏影无情地补充道:“我知道你有必死的决心,没错,等你师父被我顺利送回谷里,我一定不会让你死得太舒坦。不过你这具身体寿命还不错,我有足够的时间留在这里玩耍。哦对了……等你死后,我还打算带着你师父到处游历,让所有人都来看看,昔日的三皇之一如今落魄成什么模样……”

药皇的待遇并不糟糕,只要他自己别作死。

她没有虐待俘虏的习惯,所以,药皇至少还维持着老前辈最基本的体面,可是既然在威胁人嘛,当然要往重了说。

兰疏影兴致勃勃地给式微描绘着日后的场景,譬如要给药皇穿囚衣,烙奴印,挂枷锁游街,让他饿到极致不得不舔食地上的饭菜,等等。

式微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她终于回答了,就像刚吞了一嘴的牛粪,艰难地说:“你,别说了……我,我愿意留下……照顾他。”

兰疏影停下叙述,冷冷地看着她:“很好!我会带你师父在谷外住下,叶星河什么时候自然死亡,你再过来见我。”

407 摘胆剜心54

刻意咬重了“自然”这两个字,兰疏影顺便提醒式微,为了药皇这段时间里得到的待遇,她最好是保质保量地做好这份工作。顶 点

“乖一点。”

欣赏够了她压抑的怨愤,兰疏影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接下来,兰疏影没有留在这个小村子里当监工,只是让眼线看着式微在那儿都干了些什么,以及定期派人给式微送一包加强版的大寒丹过去,免得到时候叶星河还没死,倒先把这个女人给熬死了。

式微曾经有过被遗弃的经历,药皇并没有对她隐瞒这一点,这使她格外重视成长过程中每个对她好的人,也可以理解为:讨好型人格。

她的优点,也可以说最大的缺陷,就是重情。

兰疏影知道,只要药皇还在她的手里,式微跑不了。

……

一转眼,四年过去了。

这天,有人敲响了她家的门。

兰疏影打开门一看,原来是隔壁教书先生家的夫人。

“兰姑娘,多谢你上回帮忙,我来还伞,”女邻居被她让进来,把上次借的伞细心地靠在墙边,小声说道:“你家院子外面站着一个女人,看打扮像是逃荒来的,如果她不是来投亲的话,我打算给些干粮就让她走吧,莫吓着来上课的学生……”

兰疏影谢过她,瞥了一眼院门口露出的衣角,轻描淡写地说:“那个是我家的亲戚,她早年做了许多错事,所以我见她来了就故意晾她一会,好让她长长记性。”

女邻居听后,面露了然。

兰疏影又体贴地抱歉道:“但也不能因为她一人,害得孩子们不能安心读书,嫂子放心,我这就让她进来。”

这句话末尾她特意扬高了声音,让院子外面的式微也能听见,过了十几秒,一个蓬头垢面的高胖女人出现在她们眼前。

如果祝融族的前族长死而复生,站在这院子里,八成认不出这是他的心肝宝贝苏迪雅。

当然,从身体的芯子上讲,她的确不是。

苏迪雅天生丽质,是从小美到大的那一型,即使生过一个孩子,也没对她的身材造成一点破坏。祝融族人的骨架高大,苏迪雅也不例外,在雪原生活的她几乎顿顿都是肉食,所以在身材管理上一直很下功夫。

可是式微自从四年前被留在那间茅草屋里,每天都要伺候叶星河,洗衣做饭,忙里忙外地操劳。

兰疏影当时可没给她留过半块银子,她想活下去,就得自己去做工赚钱。

于是,式微每天早上急匆匆地起来洗米煮粥,忍着叶星河的挑剔和毒舌把饭喂完,还要给他端屎端尿,一切伺候妥当了才能出门。

叶星河武功被废之后,身体也跟着废了,隔三差五地生病,式微自己是大夫,所以诊费可以免掉,可是她没空去采药,药费得占他们生活费的大头。

单单是盥洗和缝补衣裳的那点收入,根本就不够两个人用。

式微想了个办法,祝融族人力大,她索性一有空就去码头帮人卸货,平日里也干起搬运东西之类的体力活,如此,工钱好歹够他们俩糊口,偶尔还能买些肉食回来开开荤。

代价就是,每天风里雨里奔劳,她的身形飞快地走样,还要忍受同伴们无止境的骚扰和女人的日常谩骂。

叶大少爷本来没认出她。

身边突然降落了一个仙女般的人,虽然她每天都面挂着寒霜,伺候起他来却是样样周到。他自是得意非凡,没几天,恢复了精神就开始对她口花花起来,甚至还想让她送信去神剑宫,帮他打听厉雪崖的现状。

那天,式微忍无可忍,爆发了一场。

叶星河不明真相,只以为是他的肆意行状惹恼了美人,于是收敛起来,开始对她软语体贴。

令人诧异的是,式微居然就这么被他哄好了。

两人在一起生活,或许是因为同处困境的惺惺相惜,他们过了一段相互体贴的日子,没多久,式微还怀了个孩子。

兰疏影得知这消息的时候,心情可想而知。

她是真的不知道怎么评价式微了。

每次听式微那边的消息,她都没避着药皇。

发现爱徒被发配到叶星河身边任凭他磋磨,药皇那个心疼啊,没几天,头发就全白透了。结果这还没过几个月呢,她居然就被那个败类哄了过去,竟然还心甘情愿为他怀胎!

药皇当场就气得呕血昏了过去!

兰疏影一阵啧啧过后,选择静观其变。

式微自己是大夫,她自然清楚怀胎初期的孕妇必须精心照顾,还得多多补养,尤其是苏迪雅这具身体,已经算得上是大龄孕妇了,更是要万事小心。

可是叶星河没法理解啊。

他发现自从式微怀孕后自己的待遇竟然下滑了,对式微肚子里这个小生命忍不住多了怨愤,经常对她口出恶语。

物资上的匮乏,夫君的不理解,生活来源这个大问题也要落到她肩上,式微很快就扛不住了,在一次劳作中昏了过去,流血不止。

醒来的时候,小生命已经离开了她。

从赤脚医生委婉的暗示里,她明白自己再也不可能怀上孩子了。

当式微失魂落魄地回到家,身心都处于最虚弱无力的时候,叶星河不但没为孩子的夭折而伤心,反而在暗暗高兴:那个小祸害没有了,他又能得到最精心的照顾了。

他虚伪地安抚了几句,却被式微听出破绽,夫妻俩大吵一架。

叶星河从她歇斯底里的怒骂中意识到,原来这就是他从药皇谷里骗出来的那个无知少女,式微!

同时他也明白了,她最开始并不是自愿过来照顾他,而是有人用她师父做威胁,强令她留下。换句话说,无论他对她到底怎么样,只要他没死,她就不能离开!

叶星河琢磨了一会,要是他的手还能动,一定会拍着大腿大叫:妙啊!

现实中他没那样做。

他面向式微狂笑了一阵,被愤怒的女人扇了一巴掌后,叶星河不甘示弱,用最恶毒的话去嘲讽她,奚落她,反正她又不能拿他怎么样。

408 摘胆剜心55

“叶星河已经死了?”

女邻居走后,兰疏影给自己倒了杯茶,明知故问。c

式微麻木地点了点头,一个字也没说。

“怎么死的?”兰疏影再度明知故问。

式微抬起一双混浊无光的眼睛,短短四年,岁月已经给她留下伤痕,沟壑爬上眼角,积满疲惫。

单看这双眼睛,甚至能看出迟暮老者的味道,她太累了。接近土色的嘴唇动了两下,撕开一道新鲜裂口,式微沙哑地答:“是病死的。”

兰疏影嗅着茶香玩味地笑了,缓缓道:“可我记得你就是大夫,顶尖的大夫。”

式微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直到这杯茶被女人一小口接着一小口,抿到最后已经没有热气的时候,她才挤出一句:“大夫也医不了世上所有的病。”

兰疏影放下凉透了的茶杯,抚掌道:“我这里有他生病后的完整档案,你跟他说过什么话,开过什么药,何时熬煮,何时喂下,药引为何……全都记载得一清二楚,你,想不想看看?”

式微的麻木终于裂开一条缝。

她惊疑地看着兰疏影,头部小幅度地摇晃起来,可能并不是有意为之,那是由心而发。

“你,你在说什么……”

兰疏影没搭理她,指甲敲打在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一名黑衣人从房梁上无声地落下来,从她的侧后方将一叠纸搁在她手边。

屏风后面有道呼吸加重了。

“药皇前辈,你可以出来了。”兰疏影把那叠纸拿在手里,漫不经心地翻阅了一遍,从笔架上取下一支狼毫。

哪怕她对《慈悲药典》的领悟暂时还不能超越药皇,这四年的工夫,她跟式微的水平应当是不差多少了,所以,叶星河的这份“病历本”,她随便一翻就能看出里面到底有多少道杀机。

医者难自医,但只要能越过心里这条道德底线,从一名医生变成一个杀人魔,其实真的只有一步而已。

式微把这个道理实践了一遍。

四年前她告诉式微,要想回来见师父,就必须得让叶星河“自然死亡”。

所以,就算式微处在最愤怒的时候,她也没有选择掐死、闷死、打死叶星河,她只是在对方服用的药里悄悄做手脚而已。

这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从她失去那个孩子开始下定决心,放弃了医者仁心,开始布局,一点一点把毒素沉淀在叶星河的身体里。

她让他衰弱,让他疯癫,把他从废人变成一个中风的弱智。

最终,叶星河在上个月死于一场风寒。

……

纸片在药皇那双布满皱纹的手里颤抖,摇晃,落到地上。

白纸黑字,蘸上朱砂墨的狼毫已经圈画出那些有问题的地方,可谓是字字惊心。

药皇整个人抖得更厉害,他指着式微,目睹了她的闪躲和羞愧。

她含着眼泪告诉师父,她不后悔这样做,如果他处在她的位置,经历过她的委屈,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我不会……”药皇沉默了很久很久,在式微分外渴望理解的目光中,他给出了这个答案。

他是当真仔细地思考过,如果他是式微,他会怎么做?

最后药皇失望地把目光从这个弟子身上移开,经历过长时间的酝酿之后,他的言辞掷地有声。

“如果我是你,当初我宁可当场自尽,也不会留在叶家小子身边受辱。”

“如果我是你,我会谨记先师遗训,对待每个病患一视同仁,不因私怨祸罪他人,更不会把救人的本事用来杀害一个弱者。”

“式微,你……太让为师失望了!”

师徒俩对峙时,兰疏影安静地坐在一旁欣赏着。

她想到了一个比喻,只是不知道合不合适狗咬狗,一嘴毛。

药皇的沉默太久,她等得无聊,就让人安排了茶点,在他发表完这通讲话后,师徒俩才意识到这里极有规律的咀嚼声。

被两双眼睛同时盯着,兰疏影毫无愧色地欠了欠身,两条腿的位置上下一换,拍掉裙子上的碎屑,再捧香茗入手。

这姿态,怎一个悠闲了得。

师徒俩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女人,她才是害他们落入这种纠结局面的罪魁祸首!

凭什么,当他们被痛悔烧心的时候,这个恶鬼还能这样坦然无愧地吃东西!

兰疏影轻声笑了笑,猜度着这两人的心思,扣着杯盖问道:“你们是觉得,要不是我把式微丢在那儿伺候叶星河,她就不会被迫用药杀人了?”

默认。

她仰头望向天花板,漫不经心地点了两下头,“那就往后看看,要不是她又信了叶星河的鬼话,好像也不至于白白害了一个无辜的孩子。”

式微顿时激动起来,恨不得上来掐死她,被药皇拽住点了麻穴,只拿一双眼睛怒视着兰疏影。

“唉,你瞪我干什么?我可是女儿身,没法让你怀孕的,我让你留下照顾他到死,可没让你跟他滚到一张床上,自己眼瞎看错了男人,也能赖到我这儿?”

兰疏影觉得自己这张嘴其实不算毒,只是喜欢说点实话罢了。

“也罢,那我们往前慢慢看……”兰疏影指指式微,“要不是你想知道那对苦鸳鸯的现状,我或许也不会心一软,带你去看叶星河。”

“要不是你们在祝融城想要借刀杀人,巴不得我送命,我真懒得计较。还记得我们说定的吗?只要把你师父带回来,我的事就完成了,这具皮囊啊,到时候没准心情一好就还给你了……怎么,你不信啊?爱信不信。”

“再往前推,要不是你老是藏着记忆不肯给我,我对你可能会多点耐心。”

……

她数了一圈下来,“再再往前……”

兰疏影终于看向药皇,冷冷地说:“要不是这个人当初执意要去雪原,你不会遇到叶星河,不会走出药皇谷,不会嫁进归雪山庄,不会搅和在那两人的中间,当个不得超生的怨妇,更不会被剜出心脏,死后还要在我这里多讨一回苦吃!”

“冤有头债有主,今天这场戏,你们倒是说说看,到底该演一出弑师报仇,还是清理门户?”

409 摘胆剜心56(终)

填完最后一铲土,兰疏影想了想,还是弄来一根木头埋下去,提笔在上面给药皇写了名字,但是没写落款。顶 点至于式微?算了吧,身体她还用着呢,没道理给自己立碑。

“足够了……该准备回去了。”

……

药皇跟式微的死亡时间相差不超过五分钟。

把他们之间的争执和对话扣除掉,简述起来,就是药皇一本正经地念了一遍门规,然后先下手为强,选择清理门户,保全他自己。

而式微爆发出一股生念,顾不得药皇对她的养育之恩,用苏迪雅的那团神火进行反抗。

最后式微被药皇的掌力震死,神火失控,顺着药皇的外袍继续蔓延,而且很难扑灭,药皇空有一身功力却拿它没办法,绝望地被烧死。

兰疏影没有插手整个过程。

她其实很懒,一般只会设定一个大方向作为行动准则。在那之后的细枝末节基本上都是顺势而为的,她遇到的每一个人,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影响故事的最终结局。

无数个人的选择构成最后的结果,这已经很合理了。

她把骸骨收拾起来,带进药皇谷,择一块风景优美的地方下葬。式微也葬在这里,因为本次在这个位面的破坏非常成功,兰疏影心情好,附赠一次收尸业务。

另外,药皇尸骨越过谷口的那一刻,式微的心愿已经彻底完成,在契约的力量下,她的灵魂从苏迪雅尸体里抽离出来,重新回到兰疏影的识海。

至于如何发落她,全看心情。

看着这个瑟瑟发抖的魂魄,兰疏影没再废话,直接把她投进祝融族至宝的火焰空间。

器灵已死,里面的火却不会停息,或许几万年后又会诞生新的器灵。当然了,式微肯定活不到那个时候,就让她自己在里面玩吧。

祝融族从万族之地流放下来,他们就好比古时候被皇帝发落下来反省的没落贵族,这个位面的规则也不能随意处置他们,最后只好从祝融族人的那团核心火焰入手。

祝融族的祖先们为求生存繁衍,主动迁移到雪原上,这样就不会对外界造成影响,位面平衡得到维护。

同时,他们不属于这个位面,至宝也是同样,这样的东西可以直接拿走,不受规则管制。

兰疏影已经在至宝上烙印了灵魂气息,她可以把至宝带回芥子舟,可是想了想,她觉得还是物归原主更为妥当。

登天梯依然放在至宝里,她设了特殊禁制,除了她之外谁都不能取出它。之后她把至宝送回了祝融族。

朝拜是必须继续的,因为修复登天梯需要海量的信仰之力。

但她不会抽取祝融族人的生命力去滋养登天梯。

现在的朝拜就像借还款一样:每个祝融族人的一生中都会经历无数次朝拜,这让他们不断地积累神力,而当他们死去,神力又会流回至宝这里。

其间自然会有损耗,但是跟他们贡献的信仰之力比起来,那点损耗也值得。

做完这些,兰疏影从雪原收集了一大批珍贵的药植特产,派人送出去,分别送给哥舒钰和刀皇一家。

蒙军早已占领了大楚皇宫,建立起新的王朝。

蒙王妃在征战的过程中病逝,哥舒钰的母亲当了皇后。

蒙王登基称帝,大权在握,果断认回了哥舒钰这个最宠爱的孩子,但是皇后坚决不肯答应让哥舒钰当太子,最后,蒙王封了她一个逍遥王。

当真合了这个头衔,她带着阿水四处游览,好不逍遥快活。

收到这批东西,饶是哥舒钰见惯宝物也不禁吃了一惊,拆开信封,阅罢,才算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回头,无奈地对着阿水笑了笑:“阿水,咱们看来得回老家一趟了。”

阿水目露疑惑。

哥舒钰用打趣的口吻解释道:“去帮某个惫懒家伙还个人情,我还真不晓得咱家老祖宗干过这种好事,这趟回去,我得跟他老人家好生问一问。”

阿水还是没懂她的意思,也不再问,只是柔和地低头望着她,揉揉自家“小王爷”柔顺的头发。

“我陪你。”

“好咧。”

哥舒钰靠在他胸前笑得眉眼弯弯,如同一只偷了糖的小狐狸。

……

杂役们将东西搬到门外的时候,刀皇家里正在办喜事,宾客络绎不绝,门口唱礼声不断,场面十分热闹。

刀皇家有二子一女,老二早年间已经跟青梅竹马的师妹成亲,而今孩子都能当喜童了。

粉雕玉琢的娃娃穿着一身漂亮的红绸衣裳,甜笑着在姑姑身边窜来窜去,没个老实气,少不得要遭他母亲笑着训斥几句。

今天是独孤月月跟渡生山庄少主的大喜之日,她容貌本就不差,这一打扮,更是艳惊四座。

听说有雪原来客送上贺礼,四座皆寂然,独孤月月下意识想到了她的式微姐。

她还记得,几年前跟着父母和大哥追去雪原拦人,确实是把式微姐拉了回来,父亲还特意在药皇谷外住了几个月,后来他感觉不对,进谷里一看,人早就不在那儿了。

如果不是及时收到了式微姐的平安信,独孤月月相信,父亲八成还要冒险追进雪原去找人呢。

“是谁送的?”

她还没问,就听见一句不太标准的官话。

那是莽塔的声音,说起来,这个汉子娶了个身份不一般的媳妇,他妻子娜仁是蒙族人,而且跟蒙王最宠爱的妃子是亲姊妹,现在蒙王当了皇帝,他们也算是皇亲国戚了。

收礼的人仔细看了落款,答道:“这单子底下落着式微二字。”

刀皇喜道,“果然是我家大侄女儿,来,让我看看!”

接过这长长的礼单,他才晓得表弟为何刚才不敢读,这礼着实是太厚了。

随礼还附了一封信,言辞恳切,解释了她不能亲自参加婚礼的原因。

他颇为感慨,又有些怅然,“看来她是决意在雪原住下去了……也好,也好,她本就属于那里。”

独孤月月撩开凤冠珠帘,关切地看向长兄,见他怔了一会,似乎是释怀了。

她放心地弯起红唇,执着新郎的手,只觉岁月煦然。

410 金枝不下堂1

兰疏影在这个位面里满打满算只待了六年,她回到芥子舟的时候,两个小家伙还是没什么动静。顶 点

先前她在阿加莎世界里得到了那枚红莲业火的火种,被红莲吞下去,在体外形成一个火茧。现在火茧的颜色更深了,乍看上去像一团暗黑植物。

红莲就平躺在里面,头部代表眼睛的那两个空洞变成一条细缝,看起来……嗯,睡得很香。

奶糖发现她回来,钻石身躯亮起一阵波动,化为一只巴掌大小的星钻小猫,跳到她脚边,一双蓝宝石眼闪着光,奶声奶气地贴着裙摆喵喵叫。

这个体积其实更像是仓鼠。

兰疏影伸指在它下巴那里挠了两下,下意识撇撇嘴。

不是真实的毛皮,手感不好。

“休息够了吗?下次跟我一起去?”

她琢磨着,到时候让奶糖去找个合适的身体附上去,实打实的壳子撸起来才有意思。

奶糖美滋滋地答应了。

它上次“放烟花”的消耗太大,现在只恢复了一小半,过去估计起不了什么大作用,就当是去旅游吧。

主仆俩愉快地达成协议,留下红莲在芥子舟里孤单躺尸……

不是,是看家。

选定低级位面,勾选契合度从高到低排序,宿主绝望值接近顶点……

唔,这个可以。

“奶糖,去跟她讲讲道理。”兰疏影关掉光幕,淡淡地吩咐道。

“得嘞!”

奶糖先行化作一道流光,熟练地窜进界门,找那个宿主谈人生去了。

这个步骤是为了降低宿主的抵抗意识,让对方在梦境里先看一遍自己接下来会经历的人生,等她自己表露出订立契约的意愿,兰疏影才会过去。

过了一会,接到奶糖传来的讯息,兰疏影满意地点点头。

出发。

……

身下一片冰凉,还有濡湿的感觉,从肩背往下就像浸泡在雪水里,风一吹,冷得让人直想打哆嗦。

兰疏影没有立即睁开眼睛。

她听见低低的说话声,初步推测离这里应该有十几二十米,都是女声。

“夫人太可怜了……”

“可不是嘛,老爷这心啊,长得也太偏了,前天我跟王嫂出去的时候还听见秀才说呢,他说咱们老爷是宠妾灭妻,猪狗不如……”

“啐,这话你也敢说,要是被老夫人给听见了,她不是正好有机会扣你月钱!”

“月萍姐,这,夫人这样晕在雪里也不是个事啊,万一,万一……”

那个叫月萍的似乎地位也不高,拿不定主意,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伴着一个激愤的声音:“你们一个个的平时看着都机灵,遇到事了怎么就这么糊涂,还不赶紧把夫人扶进房里,月萍去请大夫来,给夫人瞧瞧!”

“都愣着干什么啊,麻利的,去!”

这女人又咋呼了一嗓子。

丫头们恍如梦醒,急吼吼地冲到雪地里。

兰疏影感到身体被她们七手八脚地拽离地面,抬起来往一个方向走去,她们的动作一点也不体贴,就像在搬沙袋。

结合着前面那些对话,看来这位宿主在家里的地位很有问题啊。

后背骤然从雪地里离开,冷得她颤了一颤。

女人松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谢天谢地,好在她还有气……”

从女人身边经过时,兰疏影又听见她念叨一句:“万一就这么死了,郭家差人过来要走嫁妆,咱们这么多口子难不成一起喝西北风去?……”

兰疏影也只听到这儿,后面的就不知道了。

宿主这具身体的状态实在太差,还没等她被丫头们抬进房间,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雪地上两排小爪印飞快地铺到走廊,小猫的毛色与雪地几乎融为一体,直到它踩上走廊的地面,才能看出这个雪团子。

它盯着一行人离开的方向,茫然地抬起前爪,挠头:“喵?”

……

兰疏影一开始觉得自己可能遇到了传说中的佛系宿主。

从她逃出夺情狱以来,去掉一个解密世界里的华若瑜,其他的所有宿主,她们都有明确的、可以记录在契约上的心愿。

可是眼前这个郭宜臻苦思冥想许久,最后一脸无辜地告诉她:我想不出来。

兰疏影克制着毒舌的冲动,问她:“是因为想做的事情太多吗?”

郭宜臻很苦恼,摇摇头。

“不是,是因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

“有只小猫让我做了个梦,梦里我居然成了皇帝的姐姐,那种生活离我实在太远了,简直不像真的。还有……我相公虽然不喜欢我,可也不至于为了一个妾室休了我吧,七出之条,我,我哪一条都没犯过……”

兰疏影微微皱眉。

郭宜臻接着说,多了些神采飞扬:“而且,就算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可是我已经看过一遍了,当然不会让那些想害我出丑的人得逞,再怎么着,我也不可能落到被男宠偷走印信,倾家荡产的地步!要是我真能当上县君,一定会讨得母后和皇弟的欢心,活得风风光光,还要找个真心爱我的如意郎君,儿女绕膝,把日子过得……”

兰疏影渐渐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好笑地征询道:“所以,你是想自己重来一遍?”

“没错!”郭宜臻笑着拍手,满眼期待地问她:“可以吗?”

兰疏影没有立即回答她,而是给奶糖传了一句话:“你刚才怎么没告诉我,这个宿主脑子有问题?”

……

契约最后还是签了,郭宜臻的心愿就是让她自己上,那么兰疏影选择成全她一次。

这是她首次作为一个旁观者,吃瓜围观宿主作死。

当然,这一切可不能发生在现实里,梦可以重来无数遍,生活最多一遍,她不可能让这个女人破坏她的事。

郭宜臻很自信地觉得自己是去翻盘的。可是兰疏影觉得这个词需要修改一下,因为以郭宜臻的表现来看,比翻盘几率更大的是:翻车。

“给她造一个梦。”兰疏影吩咐奶糖。

“一切拟照现实里的人物,性格不能有差,任何情况下都不要出手干涉梦境进程。我也想看一看,她抓住先机的情况下,能不能像她说的那样,活得风风光光。”

郭宜臻今天之所以昏迷在雪地里,是因为她斥责了败家小妾依依。

可悲的是,她的软饭男丈夫早就被这个依依迷得神魂颠倒,果断跳出来袒护小妾,把郭宜臻气晕了。

另外,这个家现在还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就像兰疏影昏迷前听见的那样,他们多半是靠郭宜臻的嫁妆生活。尽管这样,郭宜臻却没能拿到管家权。

因为,她头顶还有一个尖酸吝啬、以儿子为天的老夫人。

“真是期待啊……”

丫头们只知道自家夫人昏迷后一直没醒,却不知道这具身体不但换了个芯子,而且正在看戏。

411 金枝不下堂2

奶糖给郭宜臻造的这场梦境,是从她这次雪中昏倒开始的。c

郭宜臻闭着眼睛,思绪还沉浸在神秘女人跟她说的那些话里。

原来当真有这样玄妙的事……郭宜臻心想,这可真是捡了大便宜,虽然不是什么仙人抚顶的大造化,可也算得上是预知祸福、未卜先知了吧!

更没想到的是,她本来以为自己就是个自幼丧母的可怜人,原来不是那样!

她娘亲没有病死,而是好好地活着,而且还当了高高在上的皇太后!

郭宜臻眼前晃过那个梦里的片段,想着自己当上县君之后的富贵生活,心里一片火热,几乎连身上这些不适都顾不得了。

要是梦里的一切是真的,她就该盼着这日子可以过得再快点,就等着那一天,皇弟的车驾停在她家门口,然后他会亲自进来找她,叫她“大姐”,还请她坐进龙辇,一路在百姓的叩拜中进宫跟母亲团聚!

美梦是在一阵呛咳里结束的。

郭宜臻睁开眼,发现是一个清秀的丫鬟在给自己喂药,她记得这个人,在那个梦里有人陷害她有罪,是这个名叫“月萍”的丫鬟毅然站出来给她顶罪!

她定是个极忠心的丫头。

这样想着,郭宜臻看月萍的目光立即柔了下来,因为生病的缘故,还闪着水光。

这让月萍愈发紧张,瓷勺跟碗沿碰出了断断续续的声响。

“夫,夫人,您醒啦……”她结结巴巴道。

郭宜臻咽下那一口苦涩,突然就想起了自己昏迷的原因,顿时怔住。

周况,那个害自己被气晕了的无情冤家,他怎还不来?

在那个梦里面,她刚一醒来,他就巴巴地跑来认错,哄她开心,还给她带了最爱吃的红霞酥,温言软语,连书也不读了,在这儿陪了她一整天……

郭宜臻想着那次难得的温存,心里某个角落竟然软了下来:

要说她嫁进来之后受的委屈,多是因为那个老妖婆跟小贱人依依的缘故,周况待她却向来是哄着让着,几乎没有红脸的时候,或许……等她做了县君,可以先留着他?

转而她又想起,梦中自己在书房发现了一封休书,心里又酸又气,实在想不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他居然想休了她?

难不成真合了那句话,男人一当官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不,不对……她既然知道后事,又拿不准是不是真的,正好可以一件接一件地去核实,就……先从周况这里开始。

郭宜臻想了这么多,这段时间里,门口的丫鬟已经把她醒来的消息传了出去。

她刚回过神,就看见一个丰神俊朗的长衫男子冲了进来,满脸惊喜道:“娘子,你终于醒了!”

郭宜臻想过自己再见到这个人该是什么反应,可她只是做了一场梦而已,昨天刚刚晕倒,然后脑子里被塞了一堆的东西,几乎转不动了。

一看见自家夫君这张俊脸,她心脏砰砰跳,脸上一热,下意识地低下了头,羞恼道:“夫君怎么就这样闯进来,我,我还未梳洗呢……”

识海里,兰疏影仰面躺在幻化出的藤床上,看到这儿,她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合着这宿主还是个颜狗,看见帅哥就忘了仇?

而此时的周况听了郭宜臻这句话,再观察她的表现,顿时心事放下了一大半,暗自得意:这个蠢货,果然好哄得很!这下他好回去跟娘交待了。

他撩开衣服,从胸口摸出一个巴掌大的纸包,捧到郭宜臻的面前。

郭宜臻露出抑制不住的笑容,拆开纸包,果然见到了跟梦里一模一样的红霞酥。

周况亲手拈了一块递到她嘴边,另一只手攥住她的手,满眼心疼和懊悔。

“娘子,昨天都怪我不识好歹,猪油蒙心,竟然干出那样的错事,心中实在有愧!娘子你刚喝完药,嘴里一定苦得很,我特意去排队买了酥点过来,是你最爱吃的,正好压压这苦味,来,张嘴,我喂你。”

四目相对,郭宜臻似乎是忘了之前的事,含羞带怯地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小口,红霞酥入口即化,只在舌尖留下甜味,一路通向喉管,去到心头。

周况见她肯吃,这下彻底安心了,抓着她的玉手往自己脸上轻拍一下,哄道:“娘子要是还不开心,先吃完这些红霞酥,我再让人端些吃的过来给你补补身子,缓缓气,之后要是还恼为夫,你尽管打,打得越疼越好,只要能给你消气,怎样都可以!”

“夫君……”

郎情妾意,看起来真是甜甜蜜蜜,活生生一对鸳鸯。

兰疏影翻了个身,叹息道:“看不下去了,我……想吐。”

奶糖附身在小白猫身上,这会儿正藏在床后面,听见主人的心声,白猫眼中的神光顿时暗了下去,而识海里多了一只星钻小猫。

它蹭到兰疏影手边,万分讨好地舔舔手背:“喵~~~”

“得了,我没怪你,这回的宿主是我自己挑的,眼拙了。”她不是那种不敢承认错误的人,何况这事根本怪不着奶糖。

郭宜臻的梦境还在继续,而现实中,因为兰疏影沉浸在识海里没出去,在整个周家看来,夫人自从抬回来就一直没醒,已经烧了快两天了,请来的几个大夫都说情况不妙。

兰疏影冷眼旁观,她掐着时间,始终不“醒”过来,周家陷入愁云惨雾之中。

其间,周况的母亲带着两个婆子进到郭宜臻房里,赶走丫鬟,毫不避讳帐子后面的病人,开始大动作地翻箱倒柜。

听起来周母是想趁这个机会,找到郭宜臻的令牌或者钥匙,好去开她的嫁妆库。

这对母子可以说是把不要脸做到境界了。

要知道,在郭宜臻这个时代里,新妇嫁人之后可以选择拿嫁妆贴补夫家,这传出去有几分美名。可要是婆家打嫁妆的主意还被传出去,那就是实打实的恶名。

像周母这样,趁着儿媳妇生病进房搜东西,这属于偷盗,如果人赃并获的话,别说是面子,里子都要空了。

412 金枝不下堂3

兰疏影就默默旁观着郭宜臻在这场梦境里沉沦。

这也说明了一件事,未卜先知,并不代表可以免祸。

如预示里一样,郭宜臻渐渐沉溺在周况的甜言蜜语里,三瓜俩枣的小恩小惠,漫不经心的敷衍式讨好,这些都能成为稳住她的“岁月静好”。

周况蒙住了郭宜臻的眼睛,让她只能看见自己这一亩三分地,错以为这个男人已经渐渐被她迷住。

却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这个男人在小妾依依面前又是何等的柔情体贴。

兰疏影能猜到郭宜臻的一点小心思:现在该享受的就全享受了,反正几个月后她就会被接回去,跟那位陈太后相认,然后被封县君,不但享有公主级别的待遇,还有陈太后的怜惜,荣华富贵应有尽有,唯独缺的……就是一个体贴的枕边人。

说白了,郭宜臻就是一个从小缺爱的人,否则也不会被周况蒙蔽那么久,按现实里后来发生的事,如果不是她太想得到来自男性的疼爱,也不会被一个男宠骗走身份印信,导致不可挽回的损失。

郭宜臻是喜欢周况的,否则就不会死缠烂打着要嫁他,甚至宁可跟父亲闹翻。

她想着,如果接下来这几个月里周况能被她调教得服服帖帖,等她见到皇弟,就带着周况一道回去见母后,给他谋个高官,让他得以一展所长,夫妻俩一起风光。周况感念她的“提携之恩”,日后一定会待她更好。

兰疏影读着她的心事,真的很想撬开她的脑袋,把里面的水倒出来:他对你好?好到成天俩眼就盯着你的小金库,好到早早就写好休书,好到让全府的下人私底下称呼一个小妾为“夫人”……

旁的不说,就说说那笔嫁妆吧。

周况现在哄着郭宜臻可不是白哄的,他是打算要出三分之一的嫁妆,去行贿买官!

奶糖紧张地盯着自家主人,见她脸色极为难看,它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干预梦境,主仆俩就这样看着一切继续发展下去。

很快就到了周况提出买官的那一天。

他叹着气从门外走进来,郭宜臻之前看过自己的一生,稍微一想,立即就明白了即将发生什么。

这会儿她闭上眼就能看见以后的荣华富贵,那金银珠宝啊,多得够塞满好几个库房,她哪还在乎眼下这三分之一的嫁妆?被周况哄了几句就不知道东西南北了。

郭宜臻大手一挥,不但答应了周况的请求,还直接把库房钥匙抛了出去,让他去自取,比梦里做的选择还要大方:

怕什么?反正以后她的钱花都花不完。

周况吃了一惊。

他忙收好钥匙,欺身上来亲了她的面颊,一口一个好娘子,哄着郭宜臻吃了一碗甜酒,她红着脸睡下之后,周况立即带着钥匙直奔库房,不客气地搜刮起来。

当然,不止原先说好的三分之一。

事后郭宜臻拿回钥匙,一时兴起,跑去库房看了一遍,发现还少了几套自己中意的头面。

她去找周况询问,意外地发现其中一套红宝石头面正戴在小妾依依身上,这下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揪着依依闹了一场。

依依在混乱中被推搡在地,血顺着腿流下来,周况急忙找来大夫一看,原来依依刚怀了身孕,正是不安稳的时候,摔倒之后直接小产了。

周母一直在为儿子无后发愁,听了这事立即出来作妖,罚郭宜臻禁足,还尖酸地讽刺她是不生蛋的母鸡,威胁郭宜臻再不听话就要让儿子休了她!

郭宜臻又委屈又气,一改往日的温软,站在院门口骂了一通,言语间已经揭露了自己不凡的身世。

下人们吓得跪了一地,没有一个敢靠近她,都以为她是中邪了:皇亲国戚,哪是容易攀的?这话要是传出去被县令知道,可没有周家好果子吃!

巧就巧在,周况行贿的成果来了,正好这天有人上门给他贺喜,马上就能去长修县上任当县丞了!

郭宜臻的话落到那人耳朵里,事情很快传开。

外面有说周家儿媳疯了的,也有人觉得确有其事。

郭家离这里隔着几座城,恰好有游商路过,跟当地人说起了她父亲郭淮德。那可是有名的大财主,郭宜臻是他原配的女儿。她才几岁的时候,原配陈氏不幸病逝,郭淮德才又娶了一位杨氏进门。

说起来,她夫婿周况还是杨氏的远方亲戚呢!

当地人听说郭淮德的原配夫人早已病逝,死者为大,本不打算再追问,忽然有知情人说到了当今的陈太后。

陈太后本来是太子府的一名侍妾,她貌美恭顺,又知情知趣,很是受宠,陆续给太子生了好几个子女,太子登基为帝,破例给她封了妃位,荣宠不减。

此外,陈氏的长子自幼聪慧,挂在仙逝的皇后名下,被太祖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后来成为了当今圣上。

母凭子贵,便有了现在的陈太后。

知情人士爆出猛料,陈氏是被陈王妃送到太子府里的,她进府那年,恰好也是郭家原配陈氏“病逝”的年份。

两个陈氏,一个是商贾之妻,一个是当今太后,地位天差地别。

可是郭宜臻之前暴怒的时候咬定了她娘亲就是陈太后,这要不是疯话,事情可就大了……

就在传闻在当地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龙辇真的来了。

皇帝亲自来到周府的门口,找到郭宜臻,见面之后口称“大姐”,正好坐实了之前郭宜臻说的气话。

本该是姐弟相认的温馨场面,可是皇帝事后听到了当地县令的汇报,事情就不一样了。

怎么,他之前还没来的时候,姐姐就已经知道了真相?

她居然这么蠢笨,还把身世揭露出去……现在坊间到处都在传陈太后的桃色新闻!

他对郭宜臻的态度顿时冷了下来。

郭宜臻还不知道这位皇弟已经怀疑上自己,她坐在龙辇里沾沾自喜,只盼着早点拿到属于自己的身份,让周况后悔为一个小妾那样打她的脸。

413 金枝不下堂4

进宫的头几天,陈太后待郭宜臻确实极好。顶 点

直到皇帝看不下去了,他把自己在长修县的见闻悄悄说给陈太后听,陈太后怒由心头起,先前给郭宜臻的怜惜也化为恼恨:

一想到自己在民间的形象被抹黑成那个样子,她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失散多年的大女儿。

而且,她再也不提要给郭宜臻比照公主待遇的事了。

母子俩一番商议,草草地给她封了个县君,就催促她回去跟夫君团聚,并不想她继续留在都城,空惹人笑话。

可是郭宜臻领会不到这两位的意思,她还在做着美梦,想留在这里享受她的美丽人生。

这时候,新的麻烦找上了她。

那是她在周家的时候几次当众给依依难堪,无形中给自己结了一枚恶果。

……

“雎阳县君,如今人证物证皆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郭宜臻满眼是泪,激动地拽住那名将军的披风,拼命摇头:“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我!”

她想不通,她明明已经严防死守,把府里打理得没有破绽可寻,那个暗中谋害她的人,他到底是怎么把这些鬼东西放进来的?!

满室狼藉,负责搜寻的将士对她的东西毫无怜惜,一件件珍宝被他们扫到地上,一片杂乱中,有几件东西十分显眼:

有剪纸小人,有木心破布偶,还有两个扎了气孔的木盒,里头不时传出虫子爬动的声音……

这是巫蛊之术,专用于诅咒仇敌,最受皇家忌讳。

那将军冷笑着用剑柄挑开纸人和布偶,念出上面的人名和生辰,指责她谋害圣上,其心可诛。

“怎么可能呢,他是我的弟弟啊,我怎么会想害他!”

郭宜臻的叫喊和眼泪全都没有用,将军不知道得了谁的指示,连陈太后的面子都没给,直接给她上枷游街,一路锁进皇宫。

见了皇帝和陈太后,他将搜到的东西拿出来,上首这两位立即变了脸色,尤其是皇帝。

“好,好啊,真是朕的好姐姐……”他抓起布偶,看清上面的字样之后脸色铁青。

银针扎破了他的手指,血滴到木偶胸前,更加不祥。

陈太后认出那确实是郭宜臻的字迹,心里的震惊和失望无法言说,她避开眼,默认不会插手。

郭宜臻直到这个时候还抱着侥幸。

她记得梦里也有人用类似的东西陷害她。不过被诅咒的是一名普通皇族,而且有月萍给她顶罪,事情后来不了了之。

后来她虽然被迫远离京都,却还有丰厚的财富傍身,很长一段时间内,她过得不比原先差。

然而,直到郭宜臻在狱里等到了下毒的饭菜,那个忠心的月萍还是没有出现。

……

“不应该这样的……”郭宜臻目光呆滞,很不能接受事实,她明明知道后事,为什么下场比梦里还惨!

她瞪着藤床上的红衣女人,几年的县君生活教会了她盛气凌人,再也不是昔日那个温软的女人了。

郭宜臻咄咄逼问道:“是不是你搞的鬼!你恨我不听你的话,所以故意破坏是不是?”

兰疏影反问:“我让你听什么了?”

“是你们突然出现给我看那个梦,你要借用我的身体,要跟我签契约,说什么,会帮我完成心愿,但是完成之后你要拿走我的灵魂……”

郭宜臻刚经历过一场压缩的梦境,思绪偏向于混乱状态,“我,明明一开始都很顺利的,为什么会这样,所有人都变了,他们都跟我作对,谁都跟我作对……”

“一定是你们做了手脚,故意的……”

奶糖在主人发火之前跳到空中,落地时化为一只巨猫,一人高的前爪按住这个魂体,猫脸狰狞,对着郭宜臻吼了一声:“喵嗷!”

我,凶萌凶萌的。

兰疏影的不耐烦莫名地被它安抚了,她噗嗤一笑,招呼奶糖回来。

“我没必要破坏。”她略微停顿,微笑着说:“你的愚蠢,足以搞砸一切。”

“你以为在长修县只有两个敌人,一个是你那个成天挑刺的恶婆婆,另一个是故作柔弱的依依,其实不是。因为这两个人仰仗你的钱过日子,只要你硬起腰板,周家早就该是你做主了。”

“可你总怕周况会因此对你不满,收回对你的好,于是一让再让。”

郭宜臻脸上几乎滴血,好半天才说:“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敌人,我……我谁也没招惹过。”

“那不一定。”兰疏影从藤床上坐起来,幻化出一套青瓷茶具,给自己斟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慢悠悠道:“你还记得杜夫人吗?”

“是杜县令家的?”

郭宜臻苦思冥想一会,她跟杜夫人没什么交情,因为周况当了长修县的县丞,这位夫人有几次跟着杜县令来家里赴宴,都是她招待。

每次都有其他女宾客在场,杜夫人是其中最沉默的一个。

唯一一次露风头,还是因为那天依依故意使绊子,郭宜臻气急了,命令下人扇巴掌,被杜夫人劝住,她说脸是女人家最宝贵的东西,不能轻易让粗鄙之人碰了……

兰疏影抿了口茶:“难为县君日理万机还记得这件往事,那你记得之后做了什么吗?”

郭宜臻理直气壮地挺起胸脯:“当然,她说依依的脸不能被粗鄙的下人碰,那就我来碰,这总可以了吧!”

兰疏影点头,笑得漫不经心。

“可以啊,可你当时还说了几句话,你说,花楼里出来的贱人,永远是贱人,别以为有男人宠着就能为所欲为。”

“我说的有错?”

郭宜臻并不觉得那是她的问题,依依是用她的钱赎来的,在她这儿不比奴婢好多少。要不是周况总说君子不欺凌弱小,她早就让依依滚出周家了。

“唉……昔日,依依在明月楼里当着一个小小浣衣奴的时候,这位杜夫人,恰好是那年明月楼的花魁啊。”

郭宜臻愣住了。

她可以看不起依依,可是杜夫人不一样。

长修县里谁都知道杜县令十分惧内,宠妻如命。宁可得罪杜县令,不能得罪杜夫人。

她是真不知道还有这一茬啊……

郭宜臻心乱如麻时,又听见女人开口:“另外,你应该很好奇吧,为什么陷害你的罪证会比之前更重?又是为什么,本该给你顶罪的月萍没有来……”

414 金枝不下堂5

郭宜臻以为女人接下来会给她解释。

她刚才没想通的主要就是这点,就算是她不够小心,被暗处的那个人又一次陷害成功,可是为什么月萍这次没给她顶罪呢?

就是因为在梦里看见过月萍的忠义,所以,重来一遍,她才会对月萍那般信任,对方却辜负了她!

然而,她期待地盯着女人的红唇时,女人却忽然皱起眉,从藤床上瞬间消失不见了,同时消失的还有那只古怪的小猫。

郭宜臻一愣,下意识扑过去,双手在空荡荡的藤床上摸索一阵。

哎,人呢?

她蹲坐在没有时间流动的静谧识海里,一脸茫然。

……

杏色银纹的被面上泼开一片褐色花朵,很快渗透下去,带着一股药汤特有的浓厚酸臭味。

兰疏影面无表情地擒着那只端着药碗的手腕。

药的温度还很高,因为药碗的倾斜,汤汁顺着周况的手滑进袖管,烫得他龇牙咧嘴可想而知,要是这药直接喂到昏迷的“郭宜臻”嘴里,八成要烫出几个血泡。

身体被兰疏影接管着,迟迟没有醒过来,这只蝴蝶翅膀在不应当的时间节点扇动了一下,命运线已经发生偏移,自然就没有了那包用来讨好郭宜臻的红霞酥,也没有周况来认错的事件。

她遇到的只是一碗不怀好意的药,如果醒得稍晚一点,这碗就灌到嘴里了。

“这是什么药?”兰疏影冷声问道。

别说郭宜臻的身体底子并不怎么好,就算是个健康的人,在雪地里泡上大半个小时,感冒发烧也是必然的。

这具身体正处于病中,手脚多少有些虚软乏力。

但因为兰疏影对人体构造十分了解,她这一下正好让周况难以发力,一时半会抽不回手,只能任那滚烫药汁浸透了几层衣裳,湿衣再贴上皮肤,更是难忍。

周况额上冒汗,竭力按下心虚,装作惊喜的样子:“娘子,你可算是醒了!”

“来,为夫给你端了药过来,是城南的纪老板开的方子,你喝下去病就好了,我喂你。”

他说话的时候满眼真诚,而且很善于利用自己的长处。

打个比方,大多数明星都能在镜头前面很好地表现自己,但只有极少数能永远展露出最好的一面,那是一种天生的镜头感。

在兰疏影的印象里,上一个能做到这一点的人,是现代位面宿主孔陌仪的女儿,孔真真。她曾经促狭心起,想给那个小姑娘拍几张黑历史,可是一直没有成功。

如果是郭宜臻在这里,一定顶不住周况发射的魅力光波,最后周况说什么她都能迷迷糊糊地应下。

可是兰疏影是什么人,他这点小伎俩,也只能骗骗不懂事的小姑娘罢了。

“不必了,这碗药洒了许多,喝下去也见效不大,”兰疏影松开周况的手腕,手指在被面上蹭了几下才瞥向门口,淡淡道:“让香嫂子再去端一碗新的过来吧,我等着。”

她观看郭宜臻作死的时候还看了本该有的命运,现在说的这个香嫂子,是如今周府的管家。

当时她刚进来,小丫鬟觉得让郭宜臻躺在雪地里十分不妥,月萍拿不定主意,后面就出现了一个风风火火的女人,那就是香嫂子。

香嫂子在关系上是周家亲戚,职务上是周母的心腹。

因为老人家想捏住管家权,真正管起事来又精力不济,最后挑个可信的人进来代管,香嫂子平时做事听的多是周母的意思。

听了这话,周况还没感觉出什么,倒是门口的香嫂子有些诧异:平时这位深知自己是老夫人的人,不敢明着使唤她,今儿这是……病糊涂了?

周况的目光滑过被面上那摊药汁,再看看碗里仅剩的一小半,心里很是惋惜,回头看见香嫂子站着不动,顿时有几分不悦:“快去吧,娘子身子骨不舒坦,正等着服药呢。”

周家男主人发话,这才勉强使唤动了香嫂子,她绷着脸,敷衍地挤出几个字:“我这就去熬。”

兰疏影欠了欠身,挪到床的里侧,避开了那团继续下渗的药渍。

这种时候,要是周况是个真心的,早该提议把脏被褥更换一下,可是他不管不顾,只想凑上来亲近她,以及打量她的反应。

周况那双眼睛,形状生得极好,可惜里面满是算计和铜臭味。

也只有郭宜臻那个傻姑娘还觉得自家夫君是个清高不凡的读书人。

他清高?这书怕是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兰疏影心里吐槽着,毫不留情地把周况推出去,冷着脸说:“我这儿好得很,依依那边更需要你,去吧,别在这讨嫌。”

周况一听,以为是女人家说的酸话,心里莫名地安了一半。

他嬉笑着来拉她的手,又被她闪过去,“娘子这是喝了几缸子醋啊,唉,都怪为夫当时没能解释清楚,惹得娘子动了这么大的火气,还晕了过去,可把我心疼坏了。”

兰疏影挑眉:“哦?解释?那你说吧,我听着呢。”

周况被她噎住,清嗓子的工夫,脑子里已经飞快地编织出一张草稿。

“娘子,我不过是见依依可怜,所以平时多帮衬着罢了。依依就像我的妹妹一样,我跟她之间不带半点男女私情。为夫苦读多年,每每想起圣人教诲,总是不忍见到弱者受苦,可是我心里只有娘子一人,这心意,日月可鉴,不知道娘子能不能懂……”

他像个苦情戏男主角,下巴贴在被面上,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仰视着兰疏影。

这股落寞,就好像她要是不回应他的感情,就是天底下最坏的罪人。

兰疏影微微一笑,品味道:“妹妹?没有男女私情?”

“不错,如有半句虚言,宁愿天打雷劈!”周况举起右手,万分坚毅。

“哦……看来我得去跟婆婆讨教讨教,原来周家竟有这样的规矩,能让男人跟自己妹妹同床共枕,大行周公之礼。”

周况脸上一白,尴尬地说:“为夫,为夫是想,依依是个弱女子,若能给她个名分,由周家护着她,最是妥当……”

“也好,夫君心善,我自是不会反对。”

周况刚放心一点,忽然听见她话锋一转:“既然夫君这么说了,依依那边的花销就从周府的公账上走吧,往后我就不操心了。”

415 金枝不下堂6

“公,公账?”周况愣住了。

他傻愣愣地瞪着若无其事的女人,心里大叫糟糕。

平时他是不管内务的,可是家里的收入来源他还能不清楚吗?

郭宜臻进门之前,周况跟老娘两个人相依为命,靠平时卖点字画、代写书信、抄录古籍等,勉强维持着一个读书人的体面。

而娶了郭宜臻之后,好说也是给富贵人家当了女婿,他也已经过了在书院学习的年龄,每天光是结交朋友,想法子走门路都忙不过来,哪会去做以前那些买卖?

再说了,那哪能说是买卖呢,他现在想想都觉得不自在,忒掉身价。

以郭家的富裕,就算是从郭宜臻指缝里流出来的一点儿,都够他们原先的几个月花销。

多种因素叠加下来,周况不事生产,倒是更加精心地哄着老婆。

偌大一个周家,包括母子俩和郭宜臻这三位主子,还有享受着主子待遇的妾室依依,剩下的管家香嫂子、婆子三五人、丫鬟十余人,这么多口人,全靠郭宜臻那笔嫁妆撑着。

所以香嫂子才担心郭宜臻万一不在了,郭家派人把剩余的嫁妆运回去,那他们这么多人靠什么吃饭?

周况暗暗叫苦,她这会儿说走公账?

问题是,哪来的公账哟!

他并不是以为郭宜臻突然脑袋灵光了,而是更加坚信她是在吃醋!

要不然,怎么不针对旁人,只提依依的花销?

周况又得意又苦恼,他默默掂量一番他自己的小金库,觉得用来养依依一段时间应当不成问题。等过段时间,他把这个女人哄高兴了,莫说是一个依依的用度,他还能多要些出来填充他的小金库呢!

于是周况一点都没跟兰疏影争执,满口答应,好话是不要钱一样往外蹦。

兰疏影懒得搭理他。

她这会儿坐着,是在等那个香嫂子送药过来,如果她的嗅觉正常的话,那碗药绝对有问题。至于具体效用,还得细测才知道。

耳边这只苍蝇嗡嗡叫个没完,兰疏影也懒得跟周况要那剩的一点儿药底,就等着看香嫂子等会端上来的是什么样子了。

她偶尔嗯哼两声,其实是在检查,看看这身体有没有习武的资质。

郭宜臻明显的优势有两样:一是钱,二是她这张遗传自陈太后的漂亮脸蛋。

诚然,兰疏影完全可以去招几个像样的打手,可是打手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都在她身后跟着,某些时候还是得靠自己。

很幸运,郭宜臻的身体虽然不是上乘资质,不过只要选对了功法,循序渐进去调理,先打熬基础把体质提上来,兰疏影目测习武到小成应该不会太慢。

在这个位面,她只要能把一本功法练到五六层的水平,应该就绰绰有余了。

毕竟她是皇帝的姐姐,而且还是跟太后的前夫生的,身份略微尴尬,他总不会派她上战场,要那么高的武功派不上用处。

“娘子,娘子?”

苍蝇又开始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兰疏影瞥了周况一眼:“药拿来了?”

“呃,还,还未。”

周况跨到门边去看了看,正好香嫂子端着托盘过来,他一把接过,讨好地送到床前,药味飘过他鼻下时,周况低下头,眼里闪过一丝异光。

“娘子,药来了,快趁热喝了吧,你这两日病着,为夫可心疼了,一行字都读不下去,全在惦记着你。”

兰疏影似笑非笑,伸手取过药碗,见他紧紧盯着,巴不得她立即送进嘴里,愈发肯定这药有问题,“你出去,看见你在这我喝不下去。”

周况错愕,沉默了几秒,果真出去跟香嫂子站在一块,两人嘀嘀咕咕几句,不知道说了什么。

终于安静了。

兰疏影舒了口气,用手扇动几下,凭药香辨认出几味药材,怕认错了,她又浅浅地抿了一口,随即抓过枕巾吐在里面,卷起来扔到地上,最后用袖子抹掉唇上的残余。

不是毒,但对一个深宅妇人来说,不亚于害命的毒药。

这是大剂量的绝育药,药性极强,对身体的伤害一旦造成,一辈子都难治愈。以郭宜臻的底子来说,这碗药如果灌下去,她别想有自己的子嗣了。

这种事稍微一思量就能明白。

郭宜臻现在一心扑在周况身上,可如果她有了孩子,心思必然会分给孩子一大部分,对周况和这个家,她就不会再那么傻愣愣地付出了。

郭宜臻对待感情很拎不清,可她毕竟是大商人的女儿,精通算学,做生意很有天分,周况一定舍不得这棵摇钱树。

他就是想留着郭宜臻,源源不断地生财。

要是郭宜臻以后发现自己生不出孩子,再被周母多斥责几次,那股愧疚就会让她选择继续忍让,一边卑微地受辱受苦,一边心甘情愿赚钱供养周家母子,以及其他能给周况生孩子的女人。

要是像那样活着,真连周家养的一条狗都不如。

兰疏影顺便把这个发现告诉了识海里的郭宜臻,后者情绪很激动,死活不相信这是真的,除非有医术高明的大夫过来辨认。

“可以,没问题。”兰疏影淡淡地回道。

“娘子,刚才是你在说话吗?”

兰疏影看向周况,冷漠而不容置疑地说:“去把邹师傅请来,我有要事找他。”

邹师傅又是何许人也?

那是郭宜臻跟她父亲最后一根联系的纽带。

她出嫁那天,因是远嫁,郭淮德在最后关头心软了,派这位武艺高强的护院头领随行,如今人在周家外院工作。

得到主家传唤,邹师傅捋着一把浓密的胡子,压下疑惑,跟着月萍一路目不斜视地走到内院门前,月萍先去回报,再回来带他进去。

床前挡上了屏风,模模糊糊的一团人影,他从声音里认出,里面的确是自家小姐。

可是她的吩咐让他更摸不着头脑了。

“劳烦邹师傅现在带人去升平街与长定街的交汇口,摆上桌椅,把这碗药原封不动放上去。在我请的人没到之前,这碗药只能经邹师傅的手,其他人不得靠近……”

“然后……”

……

416 金枝不下堂7

邹师傅用肩膀撞开拦路的周况,带着仅有的两个下属护院,冷着脸走出周府大门,直奔升平街而去。

他肩负着小姐给他安排的任务,环抱一个方形食盒,第二层隔板抽掉了,宽敞的内部空间只放着一碗药。

一个护院扛桌椅,另一个跑进沿途的一个个医馆,去请坐堂大夫出诊。

可不要误会,这个出诊不是去看人,而是把大夫们汇集到一块,来看看这碗药。

邹师傅原本不明白,越往前走,心里就越亮堂这药怕是问题不小啊。

他想到刚才姑爷极力制止的反应,脸色不觉阴沉下来。

他老邹待在这长修县可不止是为了保护小姐,更要把小姐的情况定期汇报回去,郭家一大一小两个男人都在等着他的信呢。

邹师傅早就看那个周况不对劲,要是这混球真敢对小姐下毒,今儿回去就让他尝尝砂锅大的拳头!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完成小姐交待的活。

他自幼习武,四肢粗壮有力,大步流星,没一会就到了地方,从下属背上取下桌椅摔在地上,食盒往上面一放!

整个长修县里没几个像样的武师,邹师傅这相貌又辨识度极高,很快就有人认出了他,好奇地凑到跟前。

“这不是邹师傅吗,今天怎么有空出来耍,你这食盒里,嘿,放的是什么?”

邹师傅把胳膊一拦,闷声道:“这你甭管,一会就清楚了!”

他一只巨掌盖在食盒顶上,虎目圆瞪,自有一股威慑力。

路人不敢造次,却都被勾出了好奇心,不知不觉,升平街尾这一块围着他聚起一群人。任这些好事者怎么说,邹师傅充耳不闻:大夫没来呢,这药谁都甭想碰!

过了一会,那个去请人的护院回来了,背着一个白发老大夫,脖子上还挂着药箱。

只要给够了钱,请大夫出诊并不难,此时,街的另一头又有几个背药箱的人朝着这边走。

邹师傅数了数,见到人齐了,他起身施礼,先奉上诊金,才大声说道:“几位先生,有礼了!我家小姐前两日被人气晕在雪地里,身体不适,到今天才醒,不知道是哪个给开的药方,她还没喝就腹痛不止,今请几位过来,麻烦各位帮忙看看这药!”

他是粗人,但是粗人说话也有一样好,几句话就能把前因后果说得明明白白,附近的人不论肚子里有多少墨水,反正都能听懂。

话就在这儿了:我家小姐出事了,我就怀疑这药有问题,你们给看看吧!

几位大夫面面相觑,隐约觉得卷入了麻烦,可是诊金刚捏在手里,厚重得很,舍不得放弃,他们相互推辞一番,决定由那位白发老大夫先看。

大家都是跟药材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人,观一观汤色,再闻闻气味,心里大概就有数了,老大夫的面色严肃起来,用食指蘸了一下递进嘴里,眉心挤出一个细纹纵横的川字。

“老先生要是看出点什么,只管大声说出来,大恩大德,我们自会铭记!”邹师傅立时说道。

“这药……”老大夫有点犹豫。

其他几位大夫先前谦让他,到这时却不甘落后了,纷纷伸指去蘸取药汤品尝。

绝育药里有一两味是必需品,特征很明显,他们几乎同时得出了答案,实在忍不住,心里已经对周府女主人产生了同情。

怪不得她要让人把药摆到大街上……

要真是为了辨药,把他们任意一个请到府里,认完也就罢了,她分明是已经知道了这药是什么,只想借他们这些人的口,把事情给闹大啊!

那周家,到底是干了多少丧良心的事,能把一个妇道人家逼到这种地步,宁可不要名声也要拖他们一起倒霉。

一边是坚持让他们大声揭露药名的邹师傅,另一边与周况没什么交情,还同情郭宜臻遭遇的大夫们,这下子可算巧了。

几位年轻些的大夫不约而同地选择说出答案,街头一片哗然。尤其是路过的小媳妇和姑婆们,看那药时如同在看虎狼,细想这等畜生行径,个个露出了鄙夷和恨意。

要是找出下药的人,她们怕是要一人上去挠一爪子解恨:给女人下绝育药,断了人家子嗣就是毁了她的后半辈子啊,这样的人太恶毒了,活该下油锅!

这一切都被别人看在眼里,街角茶馆里,一对夫妻正在对话。

身穿官服的丈夫喃喃自语:“周家主人我见过几面,学问很好,人也磊落,十分健谈,这事,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夫人却不赞同地摇摇头。

“夫君,人有千面,你见到的那一面,不过是他想展示给你的罢了,私底下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唯有最亲近的人知道。我听说那郭氏出身富贵,手里攥着十几个铺子,难免遭人眼红!即便这碗绝育药的事周况并不知情,那也是他治家不严惹出的祸患。”

“夫人言之有理,不过别人的家事我们不好多问,还是……”

女人生气地打断了他的话:“夫君身为长修县令,受万人敬服,不正是因为专打抱不平,救民于水火吗?郭氏无辜被害,她人在病中,不能出来求助,我们刚好遇到这事,至少该帮她把凶手抓出来,否则,有一就有二,她一个远嫁的女人在这里无亲无故,连做官的都不帮她,谁来帮?”

她说了这一串,不知道是触动了什么伤心事,连连哽咽,把杜县令吓得忙去给她拭泪,哄了好一会,美妇这才破涕为笑,娇嗔道:“还怪我爱管闲事吗?”

“哪敢,哪敢……”杜县令说到一半,看她略微变了脸色,立即话锋一转,正色道:“本官身为一方父母官,路见不平,必须得管!这怎么能说是闲事呢?来人,去请那几人过来说话!”

此时的兰疏影还在卧房里坐着。

床上架了矮桌,她亲点了老实的月萍去准备吃食。

厨娘是她从郭家带出来的,做事很用心,一碗白粥,三盘小菜,这桌饭菜的量不大,看起来却很别致。

之前已经饿了两天,这会儿她吃得津津有味,丝毫不管外界因她一个命令闹出了怎样的风波。

417 金枝不下堂8

兰疏影认真吃完了这餐饭,她用帕子擦拭干净嘴角,这才淡淡地看向一旁侍立的月萍。

后者意识到了她的注视,目光闪烁着,忐忑地飘向地面,棉裙摆也有小幅度的颤抖。

“你羡慕我,怕我,还可怜我……”兰疏影的声音幽幽响起,这不是空口白话,而是综合了郭宜臻对月萍的全部记忆,加上她自己亲眼所见,最后总结出来的。

月萍脸色剧变,扑腾一声把自己摔在地上,连声辩驳说她不敢那样想。

她自认心如明镜,以郭氏的高傲,前两点或许可以一笑而过,可是最后一个她一个穷困不堪的下人,有什么资格去可怜身为主人的郭氏?

还是先操心自己吧!

“你起来说话。”女人的声音从头顶飘来。

月萍心神不定地站起来,仍然不敢跟她对视,这可怜巴巴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淋了雨的鹌鹑,丧气得很。

“之前就看你脸色不好,是最近香嫂子给你安排的活太多了?”

分明是关切的语气,月萍却被吓得连忙摇头。

兰疏影若无其事道:“那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

这……月萍闻言,心里更苦,夫人今天这是一定要拿她开刀?莫非……

她心头转过无数个想法,最后恭顺地拜下,低眉顺眼,居然把这话应承了下来:“是奴的过错,跟旁人无关的。”

兰疏影盯着这个不过二八年华的少女,足足过了十几秒,忽然轻笑出声。

这丫头从来都不傻,也正因为不傻,这个反应才让她更加不快。

因为月萍分明已经做好了被赶出周府的心理准备。

先前兰疏影故意提到香嫂子,是为试探,而月萍的回答直接把香嫂子摘了出去,哪怕这可能是“郭宜臻”刻意找事,她也一力揽下。

说明……在这个小丫头心里,香嫂子的能耐还大过郭宜臻。

要是她果真把月萍赶走,今天的事传到香嫂子那儿,没准会给月萍多拿点遣散费。

香嫂子管的钱是从哪儿来?自然是周母批准的。

周母的钱又是从哪儿来?那自然是……用上各种由头从郭宜臻手里挖去的。

“月萍,你在这里待了有多久了?”

月萍迟疑地答:“奴是二月来的,到今天,正好满十一个月份……”

“嗯,那你应当清楚我一直没有贴身婢女,知道是为什么吗?”

“奴……不知。”月萍的额角开始渗汗。

兰疏影面无表情,指节扣着矮几,一下一下,极有节奏,仿佛打在她的心上。

“离家之前是有一个的,我跟她从小一起长大,处处优待于她,直到有一天,她偷拿了我的东西。”兰疏影顿了顿,声音发沉,“那点儿小玩意倒是不值钱,可她撞倒蜡烛,烧毁了我母亲的画像,也是唯一的一幅,这是我平生一大憾事。”

汗珠向下流去,凝在下巴上,月萍的手掌隐在长袖底下,蜷得更紧了。

“今天我发现了第二个偷拿我东西的人,你说,会是谁呢?”

美人眉眼凌厉,她侧坐在床边,倾身用一根食指挑起月萍的下巴,强制她看着自己,仅仅对视了几秒钟,月萍撑不住了,哆哆嗦嗦从衣裳夹层里摸出一支玉兰花簪,面如死灰。

兰疏影瞥了一眼那簪子,淡淡地吐出三个字:“赏你了。”

月萍愣住,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兰疏影收回手,不耐烦地说:“听不懂话吗,属于我的东西,偷取不行,至于怎么处置那是我的事!我也不带你见官,从今天起,你跟着我,月钱加一倍,从这边走,我会让邹师傅教你练武,只有一个要求……”

摄于她的气势,月萍傻愣愣地听着。

她说:“只要你在这院子里,不准任何人进我房间,谁都不行。”

这个任何人,当然也包括周家母子俩。

她实在腻味了那个老太婆趁人之危,过来搜屋子的举动,过几天抽个空,她还得去把那些丢的东西要回来,一件也别想跑。

东西不打紧,面子一点都不能丢。

至于月萍,这个小姑娘其实是不经意目睹了周母的强盗行径,兰疏影当时在识海里观望着,看见她犹豫了一下午才走进来,拿走了郭宜臻诸多首饰里最不值钱的一支银杆花簪。

“能做到吗?”

见她一副还在神游的样子,兰疏影补了一句:“不愿意的话,那就……”

“见官”两个字还没说出来,月萍已经迸出泪花,感激地跪下连连磕头。

把这姑娘从内院丫鬟提为贴身侍女,她手里还捏着月萍偷盗主家财物的把柄,在月萍心里,对她显然是恐惧大过敬重,兰疏影放缓语气,再度问起月萍最近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她记得月萍家没有男丁,跟姥姥和母亲相依为命,而那两个人的身体都不太好。

郭宜臻得到的记忆太多,或许是记不清了,月萍之所以肯站出来顶那次巫蛊之罪,因为这是个记恩的姑娘。

郭宜臻当了县君之后待遇飞涨,整个人飘飘然,有一天她翻出一块成色一般的玉佩,觉得跟自己不衬,于是随手赏给了路过的月萍。那时候月萍家有人重病,是最缺钱的时候,月萍悄悄把玉拿去当掉,解了燃眉之急。

可是在郭宜臻的梦境里,她自己尚且过得不顺心,哪会去管一个小丫头?没有赏玉这件事,月萍只能眼睁睁看着家人病逝,她倒不会因此恨上不知情的郭宜臻,当然,替她顶罪也是不可能的了。

一饮一啄,皆有来由。

当月萍哭着把家里的情况说出来,兰疏影心里已经有数了,问了她姥姥的病状,随口说了个方子给她听。

都是些便宜的药材,以她的月钱绝对抓得起,兰疏影就没提让她提前支月钱的事,要是一下子对她太好,反而会让这姑娘起疑。

“我在家时学过医术,多的不敢说,长修县应该没有胜得过我的,你若是不放心,尽管拿去医馆询问。”她仰起脸,眉眼凌厉,还带着月萍熟悉的高傲。

月萍识字不多,把那张一半是符号和错字的纸条藏进胸口,忽然说:“夫人,奴前几天看见老爷将一张药方拿给香管家,他还叮嘱香管家小心行事。刚才夫人用饭前把他们赶出去,他们去花园里商议事情了。”

兰疏影点点头,毫不意外,示意她可以出去忙自己的了。月萍还想说什么,看她的眼神很是担忧。

香嫂子是周家的亲戚,她跟周况勾结,给郭宜臻下药,这很说得通。那碗药这会儿应该已经鉴定好了,就看周况打算推哪个替死鬼出去。

“奶糖,看看周况和香嫂子在做什么。”

奶糖还没恢复到鼎盛,它降临后一直在汲取规则之力填补自身,监控功能稍受影响,暂时只能看方圆十里内的画面,对于现在的情况已经足够了。

画面里,周况带着两个粗壮婆子正在朝后院走,他眼睛一亮,指着走廊上的月萍大喝一声,两个婆子立即挽袖子冲过去,用绳把月萍绑了。

兰疏影挑眉。

可以啊,她刚收了月萍当贴身丫鬟,这就被打成替死鬼了?

她翻身下床,几天没动弹身体有点不适应,走到院门口,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月萍奋力挣扎着,再有几米就要被拖出去了。

“住手!”

周况见是她,吃了一惊,堆起一脸自以为俊朗的笑容,作势要过来扶她:“娘子怎么出来了,可是吵到你休息了?外面风大,为夫扶你回房。”

兰疏影避开他的手,冷道:“月萍做错了什么,为什么绑她?”

周况果然把那碗绝育药的事推到月萍头上,说得绘声绘色。

兰疏影故意目露怀疑:“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周况回答的时候面不改色心不跳,“方才有人从升平街过来,特意告诉我的,那里的几位大夫都说那是绝育药,十分阴毒,好在娘子你没喝下去!为夫闻言实在气恼,在府里彻查之后,我发现罪魁祸首就在眼前!”

他指向月萍,月萍被布巾堵了嘴,在两个婆子的钳制下拼命摇头。

“松开她,她是被冤枉的。”兰疏影先看那两个婆子,可是两人根本不搭理,她心里冷笑,索性自己一把将月萍嘴里那块布扯出来。

“夫人,月萍没有下药!那药是……”

兰疏影横了她一眼,月萍忙咽下后面的话。

周况下了一番工夫才找到条件这么符合的替罪羊,怎么肯轻易放过,可他还没说话,忽然有丫鬟过来说,杜夫人来了。

杜夫人?谁?

周况满头雾水,还在琢磨自己认得的人里哪个是姓杜,而兰疏影已经想到了那位明月楼花魁,悄悄让奶糖看了一眼,在前厅等候的那个素衣美妇果然就是她。

她怎会来,难道是专门来找依依叙旧?兰疏影的印象顿时坏了一小半。

丫鬟又说,杜夫人是专程来找她的。

“月萍,进来帮我更衣。”

一番梳洗,换了身能见客的衣裳,仗着郭宜臻的底子好,兰疏影并没有上妆,只用口脂润了润唇,素着一张略显苍白的脸,髻上斜插一根嵌珠金钗,浅浅两分病色,更添风姿。

见了杜夫人,兰疏影敏锐地看出对方眼底的探究,还有来不及收起的一丝同情。

又是同情。

她暗自摇头。

杜夫人早年曾在明月楼里迎来送往,因是清倌,反而比那些卖身的妓子更要求口才、学问等,她与彼时落魄的杜县令结过一份赠银之恩,杜县令一发达,立即去把她赎了出来。

按理说这该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可是相处起来,兰疏影却发现对方性情明快,直爽得讨喜。

看来,郭宜臻原本的命运里这位夫人之所以总是沉默,大概只因为跟郭宜臻话不投机罢了。

她走这一遭,是为那碗绝育药而来。

“劳夫人惦记,实在感激,要说这怀疑的人,我心里确实有几个,只是……不太敢说。”

杜夫人观望着她的神色,愈发怜惜。

同是女人,她稍微想想就明白了郭氏的处境,周家这娶进来的哪是正房夫人,分明是把她当成摇钱树,连管家权都被架了出去,郭氏在家哪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杜夫人没有直接问她怀疑谁,而是讲起一个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是个妓女。

年轻时,她色艺双绝,名满潇江,是多少男人眼里的一轮明月。

……

兰疏影听到这儿,还以为杜夫人说的是她自己。

“后来她上了年纪,被一个商人赎去,做的是正室。”

商人?那就不是她的故事了。

杜夫人语气愈发低沉,面上蒙着晦暗。

“可是商人并不爱她,他只爱她的钱。她嫁进去才知道商人的生意早就不行了,只因为他对她体贴,她就傻乎乎地把积蓄拿出来帮他。他对她越来越差,越来越差,她以为是因为他太累了,于是到处找关系,只希望能帮到他。”

故事的结局一定是悲剧。

兰疏影心里已有明悟。

“……他的生意渐渐有了起色,对她也和颜悦色起来,女人渐渐掏空积蓄,或许她自己也看出了什么,她想给他生个孩子,来挽回他的心。”

孩子……?!

兰疏影陡然直视杜夫人的眼睛,而对方点了一下头,像是蝴蝶在花叶边缘站不住脚,向低处跌落的那一下。

“她怎么也怀不上。可她过去是清倌,向来保养得不错,并没有伤过身子,怎么会这样?她终于开始怀疑枕边人,请外地的名医诊治,这才知道,她嫁人之后每个月喝的一碗补身汤,其实都是避孕的汤药,连服三年,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怀孕。”

“你知道商人的解释是什么吗?”

兰疏影摇头。

杜夫人怆然道:“他没有解释,因为她已经没用了。他设计她跟家丁躺在一间屋子里,名正言顺地休弃了她。”

她抹了把眼泪,最后说:“她是我的老师,也是我的义母。她教我才艺,送我出楼,喝了我的喜酒之后没多久,就悬梁自尽了。”

418 金枝不下堂9

杜夫人讲完这个故事之后又低落了好一会儿。

兰疏影想通了她想表达的意思,是支持,也是试探。

因为深知故事里那个女子嫁作商人妇之后的凄惨遭遇,杜夫人对男人产生了深固的怀疑,这种疑心只对她夫君杜县令例外,而周况,显然也在她的怀疑对象之中。

这对兰疏影来说是个好现象。

郭宜臻的原定命运和梦境里都没得到杜夫人的支持,尤其是梦境里,反而因为一时口快,重重地得罪了她。

而且郭宜臻作的死还不止这个。杜县令为人清正,看不惯周况行贿买官的行为,数次当众批评周况,这些被郭宜臻记恨于心,她无意间抓住了杜县令的一个把柄,刚当上县君就告了御状。

告他什么呢?

收受贿赂。

杜县令两袖清风,可是他犯过一次错:当年他着急将杜夫人从明月楼里赎出来,收了一个商人的钱,轻判了过失杀人的商人之子。

郭宜臻把这事揭破,杜县令的名声大跌,被停了职,郁郁潦倒,最后羞愧自尽。

然而事情没有结束,痛失所爱的杜夫人刚办完丧事,忽然被人找上门,说她是东海王当年走失的长女。

东海王是异姓王,东面一霸,也是诸侯王中最强的一支,皇帝有什么行动都要顾忌他的反应,东海王这边向中央暗暗施压,而郭宜臻本身又不讨皇帝和陈太后喜欢,最后就有了那场巫蛊。

或许陈太后母子俩并不想郭宜臻死,但是她毁了杜夫人和两个孩子的幸福,这笔账已经被护犊子的东海王记下了。

其中关键,兰疏影身在局外,把这些看得清清楚楚,只是当事人一心奔着荣华富贵,没看清荣华之后的杀机四伏。

而谁又能想到,眼前这位柔弱美丽的县令夫人,会有这样奇幻的人生际遇?

兰疏影给她添了热茶,拣着郭宜臻在周家的一些事说给杜夫人听。

杜夫人本来就怀疑郭氏遇人不淑,这下证实了猜测,愈发觉得绝育药的事就是周家母子在搞鬼,目的当然是为了进一步钳制住郭氏。

“宜臻妹妹,你不要太过伤心,当务之急是保护好自己,现在他们的龌龊事被揭了出去,要当心狗急跳墙!不瞒你说,我夫君已经打算开堂审理此案,你若是肯出来作证,我们一定帮你把下药的凶手揪出来。”

杜夫人说话时还在观察她的神色。

这个女人给兰疏影的感觉很奇妙,她活得就像个斗士,这具柔弱的身躯里,藏着一股超越时代背景的力量。

“姐姐是担心我会心软,会包庇他们,对吗?”兰疏影扯扯嘴角,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

“周况当初跪在我父亲面前发誓会一辈子对我好,成亲不过三个月,他从明月楼领回了依依,从那之后,每个月到我房里的次数一个巴掌都能数得清。”

“姐姐以为我这病是怎么来的?呵呵,是气的,我实在忍不了依依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吹嘘周况待她是如何疼爱,我倒在雪地里,他们携手而去……”

“我病倒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时候,他娘亲到我房里翻箱倒柜,掠走不少财物,听丫鬟说,她还想找我的嫁妆库钥匙。”

“我也曾经当他们是家人,我远道而来,满心欢喜,想加入他们这个家庭,可是他们一次又一次用行动提醒我你就是个外人,你连给我们家添丁的资格都没有。”

“这样的一家人,我何必留恋呢?”

她歪头看着杜夫人,两行清泪毫无预兆地流下来,盈盈双眸映着嘴角的苦笑,这一幕令人惊心。

杜夫人心下酸楚,拿出香帕给她擦拭,拍着她手背说:“委屈你了……既然你已有去意,我一定助你!”

兰疏影不好意思地接过帕子,自己擦干净,然后破涕为笑,“那就……多谢姐姐了。”

就在这张茶桌的斜下方,一只奶白色的小猫趴在地上,仰头看着她们俩。

因为被奶糖附了身,小猫脸上有着很人性化的惊叹。

它全程观看那个戏精的表演,联想着之前的记忆,忽然领悟到一个事实:主人的眼泪是最值钱也最不值钱的。

说不值钱,因为说来就来,毫无诚意,就像拧开水龙头一样简单。

说它值钱,是因为只要她用上眼泪,很快就会有人倒霉。

这个倒霉蛋此时也在周府里。

……

周况送走报信的朋友,收起脸上真挚的感激,阴沉着脸,朝母亲的卧房走去。

他刚刚听说了升平街那里的后续发展。

该死的,那个杜县令怎么会刚巧经过那里?还把这事给揽了过去!

刚才朋友告诉他,杜县令先把邹师傅和几名大夫叫到茶馆里询问情况,现在还打算回去开堂办理。

说不准很快就有人过来,找他这个周府主人去问话了。

周况下定了决心:绝育药的事,必须得找个替罪羊去顶下来。

他之前跟香嫂子商量过了,所有下人里最容易被栽赃的就是月萍,因为她这几天一直在郭氏院子里做事,人也老实,只需要编造个理由,比如说郭氏虐待过她,她怀恨在心,伺机下药报复。

而且月萍家里有人生病,正需要银钱,周况已经想好了,用钱去堵她的嘴,让她乖乖把这事认下来。

反正药没喝下去,承认了这事,最多也只是打几板子。

谁知道那郭氏横生枝节,把月萍抢过去,直接弄乱了他的计划!

周母见他怒气冲冲地闯进来,忙问他怎么了。

一听说是绝育药的事被揭破,老太婆顿时露出惧色,怪罪儿子道:“你这孽子,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下可好了,外面的人都该知道你给她下药的事了,以后我这张老脸可往那搁哟,孽子……”

周况毫无平时的学子风度,暴躁地横了他母亲一眼:“怪我?药方是你找人开的,药也是混在你的养身汤料里购置进来!要是杜县令追查进来,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你!”

被他这么一吓,周母坐在床边抖个没完,头上叮当作响,弄得周况更加心烦。

他伸手拔了她发髻上那些红红绿绿的东西,往被面上一掷!长袖擦着周母的面颊过去,一阵凉风扇起她敷面的脂粉,一片做作的香味。

“你,你想干什么?!”周母哆嗦着问。

周况重重地叹了口气,蹲到老母面前,恳切道:“娘,下药的事咱俩都有份,谁都跑不了,儿子如今只能想到一个办法,就看娘舍不舍得了。”

“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舍得?舍得什么?”

周况目光灼灼,先说了自己坑害月萍不成的事,继而向母亲提出:牺牲香嫂子,换他们俩一个安宁!

“这怎么行!”

周母第一反应就是离了香嫂子她可怎么办,可是在儿子的劝说和威胁下,她最终怯懦地点了一下头:“那我找她说说吧……”

“要尽快!杜县令的人很快就到了!”

“好,好的!”

母子俩的对话,被藏在窗户底下的月萍听得真真切切,她赶紧跑回来告诉了兰疏影。

杜夫人这会还没走,听了这番话,她对母子俩的无耻程度又加深了印象,宽慰道:“妹妹别怕,我这就回去告诉……”话没说完,她忽然见到对面的郭氏抬起手掌。

兰疏影沉吟道:“他们购置药方的证据不好找,平日里的采购都是香嫂子经手,要说是她下药,外人看来也是合情合理。而且周府里几乎都是被他们笼络的人,一定会向着他们说话,到时候证据不足,案子就得僵在那儿。”

“那也不能就这么让他们逍遥法外,他们能害你一次,就能害你第二次!防来防去,何时是个头啊?”

“那就不防了吧。”兰疏影抬起头,刚被泪水洗过的眸子清亮有神,镇定道:“先让他们把香嫂子推出去,后面的事我已经有主意了,姐姐就等着瞧好戏吧。”

见她说得自信,杜夫人略微犹豫,站起身说:“好,我听你的。”

但她随后就匆匆告辞离开了,想必是打算在开堂之前把周府见闻告诉杜县令。

“杜夫人真是个好人啊。”月萍喃喃自语。

识海里的郭宜臻目瞪口呆,完全不相信这是她认得的那个杜夫人!

说好的高贵冷艳呢?

说好的沉默寡言呢?

怎么突然就变成仗义执言的侠女了?她居然还特意找到周府里,主动要求帮忙,这,这个杜夫人该不是也被孤魂野鬼附身了吧?

郭宜臻死缠着要个解释,兰疏影淡淡地说:“要是你发现自己被下药之后能多个心思,去查问,去揭穿,做出要跟他们鱼死网破的样子,或许她也高看你一眼。”

可是原该有的命运线里,郭宜臻知情之后只有哭泣、忍耐和屈服,险些被周况休弃,直到被接回去做了县君。

要不是她被接走,下场不一定比杜夫人的义母强到哪里去。

识海里安静了。

月萍亲耳听了那段对话,知道自己已经逃过这一劫,对兰疏影愈发敬服,主动提出要去县衙打探。

“用不着,你还是先回去抓药吧,把家里的事忙完了就去准备一份礼,邹师傅爱喝酒,就备两坛酒再加些猪肉,回头我帮你安排。”

月萍不太理解夫人为何执意让她学武,不过这是她被提拔到贴身丫鬟的条件之一,所以月萍乖巧地应了下来。

……

杜县令那边马上开堂,来周府提人的差役也到了。

周况换了身新衣裳,绘着墨竹的折扇在手里轻摇,与长衫上的竹绣相互呼应,更添风雅。他昂首阔步,一身正气地走过,街市上对他的非议立即减了大半。

人是最擅长以貌取人的一种动物,也是最容易被外貌蒙蔽的。

郭宜臻是这样,这些看客也是同理。

周况是个读书人,学历还不低,差役对他礼遇有加,对香嫂子就是另一种面孔了:香嫂子被两个大男人按着肩膀,要是走慢了,小腿肚子上还要挨一下,平时在周府里她嚣张惯了,这下直接被打落到尘埃里。

但她忍下了,因为是她自愿的。

周母最终说服了她,条件是三百两银子。

十两银子就能盖一间漂漂亮亮的青砖大瓦房,三百两在他们这个阶层的人看来,可不是小数目。

香嫂子心动了,只是去应几句话,挨一顿打,回来就能拿钱,这买卖划算!

几分钟前,杜县令被夫人叫过去说了一番话。

这个案子他审得很不舒坦。

堂下这个尖嘴猴腮的妇人,明明在挨板子,却无羞愧,眼里反而是按不住的期待,她连喊痛都忘了!

他看得愈发气恼,打完板子就直接摔了惊堂木:“好一个无耻刁妇!退堂!”

……

香嫂子被打了二十板,还有几天的牢狱之灾。

这是厨娘出去打听来的。

兰疏影很清楚,现在的周府里她能用的只有三个人:邹师傅、月萍和眼前这个厨娘。

而其他那些从郭家带出来的、忠心于郭宜臻的人,全都被周家母子俩用各种由头撵走了。

这让兰疏影有点可惜,可是人海茫茫,她也没信心把这些人全找回来。

过了几天,周况使人悄悄把香嫂子接了回来,安置在周母院子里养伤。

这天一起来,兰疏影让月萍去门外守着,她在卧房里耍了一套健体拳法,一整套打下来,出了一身汗,感觉全身都松快了,病气一扫而空,月萍见了惊奇地夸赞她今天气色极好。

“等你练好了也可以。”

兰疏影宽慰她一句,换了身衣裳,梳洗完毕,用过早膳,她唤过月萍,直奔周母所在的院子。

还没走进去就听见香嫂子招牌式的公鸭嗓门,只是没听清她在叫唤什么,兰疏影走进去,正好看见香嫂子揪着周母的衣角。

原就尖嘴猴腮的刻薄面相,因为气愤而双目暴凸,就更难看了。

“这是闹的哪一出啊?”

闻言,两人同时转过头来,周母看清是她,顿时眼中透出惊恐,还胜过心虚,尖叫道:“你来干什么?!”

兰疏影坐到她对面的木椅里,悠然道:“你猜啊。”

周母沉默了一会,压着那股事情脱轨的心慌,狐疑地问:“你想要回管家权?”

419 金枝不下堂10

管家权?

兰疏影唇角牵出了嘲讽的笑意,有什么可管的?

周母是郭家杨氏的远房表姐,当初她去投亲的那阵子,姐妹俩在郭家背着人念念叨叨,被郭宜臻撞见过几次。

八成是杨氏晓得郭宜臻的嫁妆厚,本着肥水不落外人田的心态,她把事情说给周母听,周母再去告诉儿子周况,几人串通起来,联手使了一出美男计,以周况的“温文尔雅”、“学问高超”、“体贴可心”等,打动了天真好骗的郭宜臻。

这姑娘嫁到他们周家来,那不是扶贫来的吗?

管来管去,管的还是郭宜臻从家里带出来的钱财,再加上她名下铺子每月的进项,跟周家连一个铜子的关系都没有。

“我不会管,娘喜欢的话尽管拿着。”

兰疏影说完这句话,周母立时松懈下来,忽然又听她说:“但是刚出了香嫂子这回事,我是越想越怕,这香嫂子还是知根知底的自家亲戚,居然敢给我下药?!”

“药,我侥幸没喝,看在娘和夫君的面子上,这事我也可以不追究,可再往后的话,我是实在信不过外人来帮着管家了。”

周母迟疑道:“那你的意思是?”

兰疏影微微一笑,目光里含着万分信赖,答道:“这家如果是由您老人家来当,儿媳自然是放心得下的。”

“……”

周母过惯了苦日子,终于住进这幢大宅,周府分有内院外院,里里外外有多少个仆役每天为她忙碌,她一辈子没享过这样的福,所以从刚开始就被富贵迷了眼,一心想把权力给抓过来。

先恋权,后贪财,直到她身子骨熬不住了,才找来香嫂子住进周家,就是为了把住管家权,不还给郭宜臻。

听了兰疏影这话,她先是一喜,紧跟着是苦恼,下意识看向旁边赖着没走的香嫂子。

香嫂子刚顶了绝育药的罪,人人都知道她把郭宜臻得罪死了,为了周母答应她的那三百两银子,她一接到周母暗示就知机地退下了。

“看您这反应,是不打算管了?”兰疏影故意激周母道。

周母怕她下一句把管家权给拿回去,心里一急,立即应了下来:

“哎哟,你这孩子,是想累散了我这把老骨头啊!不过你还年轻,不经事儿,趁着娘这会儿还忙得动啊,你正该回去好好调理身子,跟况儿生个大胖小子,给咱们周家传递香火,家里的事啊你就放心交给娘吧!”

兰疏影毫不意外地点头,又问:“香嫂子何时动身?”

“这……”周母刚才被香嫂子揪住,是因为她允诺给对方的三百两银子还没结清,这事要是没个了结,对方肯定不乐意离开周家。

她强笑着说:“娘知道你心里不痛快,这事我问过她了,真是误会,她也是受了那个游方大夫的蒙骗,误以为那是补身子的药,只是气味不好,怕你不肯用,所以才让况儿趁你睡着的时候喂给你。”

睁着眼睛说瞎话,这么几句话下来,合着是想把香嫂子和周况全洗白了?

兰疏影凉凉地说:“那可真是祖宗庇佑,让我及时醒过来,否则别提什么香火了,万一那是碗毒药的话,儿媳怕是已经去见了阎王爷。这熬药的,喂药的,统统都是不知情的人,游方大夫也不知道去哪里找,等我下了地府,可真不晓得该找谁去说理了。”

周母脸上挂不住,赶紧把话题扯开:“咳,娘今天就写信通知她家里,让人来接她走。”

“她有手有脚,自己不能走?就非要赖在周家?哦,也是了,在这儿住着,好吃好喝的,还有丫头给她使唤,确实是舍不得离开!”

她说话句句带刺,对周母也没有半点尊敬的意思,这时候周母要是再意识不到她今天的不同,那就真是白吃几十年的饭了。

周母心里也憋着气,可是联想到那碗绝育药,她又觉得郭氏的这种表现才合情合理,再说了,郭氏的火现在是冲着香嫂子去的,不正说明了她没怀疑自己和儿子?

周母拨弄着手里的佛珠串,说了一番话,勉强把她安抚下来,借口自己头疼,最后终于把兰疏影成功送出院子。

兰疏影带着月萍走在寂静的长廊里,冬日暖阳从侧里进来。

走得热了,兰疏影拿出帕子轻按额角,面上十分沉静,一点也看不出刚才在周母院子里的怒气。

月萍犹豫再三,终于开口:“夫人……”

“别叫我夫人。”兰疏影打断了她,“这话我听着窝心,你就跟邹师傅一样,叫我小姐吧。”

郭家嫡出的大小姐,而不是任人磋磨的周家夫人。

“是,小姐,咱们都清楚香嫂子是给他们顶罪的,您把管家权让给老夫人,往后她要是想使阴招……”

兰疏影轻笑,“现在周府里这才几个人?就这么点人手,她还想给我使绊子?旁的不说,只要半个月,等她连月钱都发不起的时候,你看谁还肯跟她?”

月萍眼睛一亮,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还是小姐看得透彻,管家权有什么了不起的?财政大权还在小姐手里呢,粮都供不上,他们拿什么养兵?

“奴明白了,只要奴在一日,一定给小姐守好院子,不让他们进犯一分一毫!”

“好丫头,这话我可当真了,你就跟着邹师傅好好学武艺,以后我就指着你来保护了。”兰疏影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顶,含笑道。

月萍的脸腾的一下红了,一股使命感压上来,让她挺直了背脊。

……

自那天从周母那里回来,周况每天都来兰疏影这边报道,可是院门紧锁,他从来没成功入内。

于是他每天来这儿转悠一圈,一看没机会,就悄悄转到依依那里,共度**。

兰疏影让月萍散了一个消息出去,就说夜里看见有个黑影翻墙,家里一定进过贼,还说她院里少了许多东西,把丢失物件的名字特征等都统计了出来。

西面的周母听说这事,心虚得很。

因为,那边丢的东西恰恰都在她这里藏着呢。

420 金枝不下堂11

其中有一个巴掌大小的玉貔貅摆件,她实在喜欢,就把它放在自己枕头底下,每晚都要摩挲一阵才能安心入睡。顶 点

那边到底是真的看见了贼?

还是说……郭氏已经知道丢的东西在她这儿,就是在寻机吓唬,想让她自己老老实实把东西还回去?

周母被这件事影响了心态,吃不香也睡不好,第二天一早,在饭桌上见面的时候,她挂着两个大黑眼圈,盖了几层粉都没用,更显老态了。

兰疏影慢悠悠地吃完这顿早饭,期间周况发射了不少次魅力光波,完全被她无视了,最后,她抬起眼打量周母,故作诧异地说:

“娘昨夜没睡好?看起来气色可不太好啊,瞧瞧这眼睛,又红又肿的,还有这两片青……粉都盖不住啊,哎呦……”

她的幸灾乐祸简直不要太明显。

周况撩她半天,一点成效都没见,这会儿她一开腔就是冲着周母冷嘲热讽,他立即火了。

说实话,他已经忍她好些日子了!

依依待他温柔小意,更衬得郭氏嚣张跋扈,不通情理。

郭氏出身富贵不假,可是她既已嫁进来当了他的妻子,那就该以夫为天,哪有让他连吃十几天闭门羹的道理?要是传出去,让他的脸往哪放?!

周况把筷子往桌上一搁,沉着脸指责道:“宜臻,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娘为这个家劳心劳力,她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到这把年纪了还要受气,你……”

他话没说完,对面的兰疏影已经变了脸色。

周况的话下意识顿住,后面更严厉的指责也吞了回去。

兰疏影皮笑肉不笑:“劳心劳力?也是,娘都这把年纪了,还要为这个家操持,儿媳心里实在不安……”

周母慌了,赶紧咽下那口米粥,也不顾她刚才的言语不敬了,忙不迭地反驳道:“老什么老,没有的事!况儿你也是,怎么跟宜臻说话呢?还不赶紧哄你媳妇两句,真是的,小两口过日子啊,就是要和和美美的才行。”

她说这一通,无非就是怕兰疏影挑着这机会要回管家权。饭桌上总共就三个人,对这一点,大家应该都是了然的。

周况被她一说,也反应了过来。

火没撒出去,反而弄了一肚子憋屈,他敷衍地对兰疏影说了几句软和话,按照过去郭宜臻对他的无条件原谅,他以为这事就能轻松揭过。

可是……对面坐着的,可不是原装的郭宜臻啊。

不过兰疏影确实没打算要回管家权。

她昨晚无事,正好算了一算,眼下周家的账面上最多只有三四百两,而且,根据奶糖监控来的情报,周母接下来还要给香嫂子结算三百两出去。

可巧了,接下来周况估计还得为那个依依出一次血。

她就等着看他们无米下锅呢。

这时候傻乎乎地去要管家权?扶贫啊?

兰疏影转而说起另一桩,“我那院子里好像是进过贼了,应该是我昏迷那两天发生的事。架子上少了些摆件,箱里用来周转的现银和票据也被拿走不少,你们知道那时有谁进去过吗?”

她说话时,还在半笑不笑地直盯着周母的眼睛。

周母立即摇头:“没有啊!”

周况的身体轻微一晃,可能是在桌子底下踢了她一脚,他温和浅笑道:“邹师傅武艺高强,是长修县最好的武师,有他做护院,咱们家不应当进贼才是。”

他是想把火引到邹师傅头上。

过去,郭宜臻只在这母子俩面前是个绵羊,其他时候脾气火得很,跟邹师傅经常有摩擦,但是因为邹师傅业务能力确实强,她一时半会找不到能替代他的护院。

可是周况的小算盘落空了:

兰疏影不但没有恼上邹师傅的“失职”,反而高兴地应和道:“不错,邹师傅是我父亲最倚重的武师,要不是我求着,他都舍不得让给我!有邹师傅守着,外贼断然是进不来的……”

周况心里一跳。

果然,她放慢了语速,“那就是,有内鬼了。”

“……”

“……”

母子俩强装镇定的样子取悦了她。

吓唬了周家母子一番,兰疏影却没再纠缠,表示自己吃饱了,让他们俩慢用。

她刚一走,周母就颤颤巍巍地摔了筷子,后背黏腻腻的,脂粉略被汗水浸染,贴着细纹密布的脸,颜色不均,好不容易养出的一点气质也没了。

“况儿……你说,她是不是发现了?”

周况白她一眼:“你本就不该贪心去动她的东西!”

“我,我那不是想着……她醒了之后也不一定会发现,再说了,要是那个奏效,以后她还不是全看我们脸色做事,怕这个做什么……”周母声音越来越小,委屈地瘪嘴。

“那不是没奏效吗?你在家多小心吧,避着她一点,那些东西要么悄悄还回去,要么赶紧让人处理掉!”周况一阵烦躁,把碗一推就走。

“……喔。”

面对还剩一大半食物的桌子,周母也没胃口了,落寞地踱回自己房间。

丫鬟们见主人都走了,这才进来,拣几个看起来比较完整的碟子放到托盘上,准备送去给依依。

周府不像郭家那么规矩森严,她俩一边说笑一边走,到了依依院子门口,忽然发现这里还有外人。

那是个瘦弱的黄脸妇人,荆钗布裙,裙子上有好几处补丁,一双泡得发白还满是创口的手搭在围裙上。

见到她俩走近,妇人更加局促不安。

一个丫鬟认出她是依依的母亲,贺大娘,就跟她打了声招呼。

依依从里头跑出来接人,发现两个丫鬟也在,脸上先泛起一片红,继而拉下脸子一把将妇人扯进去,然后回头接过丫鬟手里的托盘,一声不吭,把院门摔上了。

丫鬟无声地朝地上啐了一口,低骂道:“小狐狸精,瞧给她能耐的。”

另一个想了想,说:“夫人不是说了不让外人进来吗?”

“这有什么难的,看后门的老孙这会子估计还没起来呢,平时也好办,多塞几个铜板,他就把人放进来了呗。”

“这样?怪不得夫人那里进贼了呢,我听说丢了不少好东西,可值钱了……”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算了,说这个干什么……你说这贺大娘今天过来是要干什么?”

……

421 金枝不下堂12

贺大娘的到来,看似只惊动这两个送饭的小丫鬟,其实并没有逃过一只无形的眼睛。

兰疏影稳坐在自己院里,支一张小圆桌,泡一杯香气馥郁的花茶,关起门来愉快地看电影依依把贺大娘拉进屋里,两人正在面对面吃饭。

郭宜臻在待遇上绝对不会亏待自己,周家准备的膳食一直比较精致,以贺大娘的生活水平绝对吃不到这种规格的早餐,可是这顿饭她吃得并不开心。

妇人落筷间隔很长,并不关心夹回来的是什么,她愁眉紧锁,时不时看向依依,好像有什么话很难开口。

兰疏影对贺大娘是很关注的。

这份关注,还在小妾依依之上。

每个世界都有对应的主角,而贺大娘看似穷困潦倒,只是个很不起眼的小人物,可她是女主贺咏君的母亲。

“算算时间,女主该过来了吧。”兰疏影默默地跟奶糖说。

奶糖主动请缨:“主人,我去查查贺大娘家!女主是在贺二丫死后进来的,要是贺二丫已经落水,再醒过来的就该是贺咏君了。”

“嗯,你去吧。”

奶糖的监控暂时有距离限制,不过这点小问题难不倒它。

兰疏影看着小白猫眼里失去神光,她就知道奶糖是换目标去附身了,这么一路附过去,它总能走到贺家附近。

她唤了一声,小白猫懵懂地抬头,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

她把小猫提到自己膝盖上撸起它的后背,毛不短不长,柔顺得很,摸着很舒服。

这时,依依母女俩已经用完了早饭。

贺大娘抓着大女儿的袖子开始求救,兰疏影甚至不需要调取她们的对话内容,只看口型,可以辨认出“落水”“昏睡”等字眼。

还真让她猜中了:贺大娘今天是来借钱的。

贺大娘有两个女儿,分别是依依和贺二丫,底下还有个幼子。

她丈夫病死之后,这家人就靠贺大娘给人洗衣服艰难过活。依依原本也不叫这个名字,穷人家认为起个贱名好养活,原是叫她大丫,进了明月楼之后才改的名。

兰疏影已经拿到奶糖窃取的剧情,这是个穿越剧本,女主贺咏君是个穿越者,不过这个穿越者有点不同:她不是来自现代,而是来自另一个古代位面。

那里以女子为尊,几乎人人都热爱诗词文学这也是女主吸引到男主的利器。

贺二丫今年十岁,活泼好动,不慎落到水里,昏迷数日,贺大娘凑齐银钱请来大夫医治,可是大夫给贺二丫宣判了死刑,之后的招魂看似也没奏效。

大家都以为这个女孩死定了,结果她醒了过来成了多才多艺的贺咏君。

“真是……老套的情节。”兰疏影喃喃自语。

可能是她下手的力道重了,小白猫突然回过头做了个敲凶的表情,尖牙在她手腕上烙出渗血的伤口。

“唔,抱歉。”

兰疏影把它轻轻抛出去,想让它自己在院子里玩一会,她好去处理伤口。

结果小白猫的身体在空中来了个高难度连环翻,落地之后,它用更快的速度蹦回她腿上:“喵!”

奶糖回来了。

“主人,人还昏着呢,我绑了只老鼠放在贺二丫床底下,要是她人醒了,我们马上就能知道。”

老鼠?

兰疏影眉头一跳,好主意。

她点点头,继续看监控。

依依手上没有现银,贺大娘很失落地走了。

但是兰疏影知道这件事没完,周况今晚一定会过来找自己,毕竟,美丽女人的眼泪是最大的杀器。

……

傍晚,兰疏影跟月萍交待了几句就锁上房门练功去了。

月萍蹲守在院子里,一根粗壮的扁担被她搁在门旁边的角落,很方便拿取。

冬日,天黑得早,天空刚呈现出深蓝的时候,小径那头晃过来一个手持折扇的人影,月萍看得直撇嘴:大冷的天还拿扇子,您不嫌凉?

来人果然是周况。

被月萍拦在院门口,周况很不满。

他已经在兰疏影那里碰过不少钉子,但是内心仍然执着地认为:那是女人在使小性子,其实,她骨子里还是那个爱他如命的郭宜臻。

再说了,面前挡他的这个是月萍,她象征着他计划里失败的一环,周况更没好脸色对她。

“让开,我要见娘子。”他把扇子啪地一合,强硬地说。

可是月萍比他还强硬,把扁担拽过来横在他面前:“我们小姐说了,不见!”

“放肆,这是在周家,我是周家的主人,进自己房间、见自己娘子都要被你这恶奴拦着不成?”

月萍冷笑着活动手指,扁担转成一个漂亮的圆轮,再度把周况挡下,意思非常明显:你再敢进一步,我就揍你。

周况不信邪了。

扁担已经静止,稳稳地拿在月萍右手里,他试图伸手去固定住它,结果它突然转起来,毫不留情的一下!

“哎哟!”周况立即缩回手,那块皮肤很快红肿起来。

这丫头,玩真的还?他瞪圆了眼,看起来凶,其实内心有点怵了。

然而,事实上,月萍比他还虚。

月萍只是个刚满十六岁的小姑娘,个子比周况矮出一个头,力气也不一定比他大,她才跟着邹师傅学了不到一个月,从来没跟人对打过呢。

她回想起小姐信任的目光,深吸一口气,把扁担往地上一杵:

“你怎么还不走,还想挨打吗!”

清亮的声音在正前方炸响。

周况的第一反应是……后退了一步。

他气得涨红了脸,可是多年苦读的经历,读书人的风度,让他根本没有动手的想法,何况是跟一个姑娘家,赢了丢范,输了丢人。

他拂袖而去。

呼……月萍吐吐舌头,赶紧锁上院门,回屋里报喜去了。

这件事也让小姑娘意识到了,这位老爷就是个纸老虎,只要你胆气足起来,他根本不敢把你怎么样。

……

周况今天回家之后被依依拽着哭了一场,让泪水蒙了心,现在一门心思想帮她不就是凑银子请大夫吗,长修县最好的大夫又怎么样,无非就是多花几个钱。

他还想着,依依家里孤儿寡母的,一定不方便送贺二丫去医馆,那他索性多要点银子,让那个大夫上门去看诊,依依肯定会更高兴的。

可是郭氏不放他进院子……

冬夜的风一吹,周况刚才的怒气渐渐冷却,他忽然一拍手,对了,郭氏一整天都在府里,依依娘进府求助的事她一定清楚。

所以说,她不见自己,是因为不乐意帮依依。

不乐意帮忙,就说明她还是在吃醋!

这女人,准是看重他,在乎他。

哼,那个叫月萍的妮子,八成是会错了她的意,居然敢对他动手,等着吧,回去一定会被郭氏教训的,他就等着!

周况吹着自己红肿的手背,恶狠狠地想。

他走着走着,习惯性地又回到依依院子外面,前方为他留着灯,暖黄的烛火,将依依垂泪的侧影印在窗纸上。

周况顿住脚步,转念一想,不成,他这趟去郭氏那里没能要到银子,回去不好跟依依说。

还得想办法。

整个周家,能让他弄到钱的有三个人:周母、郭氏和香嫂子。

香嫂子碰不着账本了,郭氏不帮他,那就只有去见他娘。

周况找到周母,好说歹说,终于从她手里抠出四十两银子,应该够付出诊的钱了,剩下的抓药也不成问题。

当然,他可没敢说出实情。

老娘跟郭氏看不顺眼,相比较来说,她对嘴甜的依依更加亲近,可是在钱面前,他这个儿子有时候还得往后靠呢。

周况的借口是要请一位官员吃酒论诗,要是谈得够兴,得到人家美言几句,他或许能早些得到职位。

周母计较了一番得失,犹犹豫豫地从箱底摸出这些银子给他,还叮嘱他以后发达了一定要还。

他满口答应,一回去就趾高气扬地把银子甩给了依依。

沐浴在依依崇拜的目光里,周况自是十分得意,他一把将她掀翻在床上,依依半推半就,眼波如水,伸出双臂将他包在其中……

又是喧嚣的一晚。

……

第二天,贺大娘被依依请过来,她没进府,两人在后门完成交接,就匆匆地告别了。

兰疏影看过剧情,清楚后续:这些银子用来请大夫是够用,问题是大夫来了却治不好,几位大夫看了个遍,是越看越死心。后面贺大娘信了路过的道士,想给贺二丫做个招魂法事。

到时候她还是要来找大女儿要钱的。

“你去给杜夫人送个口信,告诉她……记清楚了吗?”兰疏影耐心梳理着长发,回头跟月萍确认了一下。

“诶,记清楚了,奴这就去!”

不是什么大事,她就是想添把火。

老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可是香嫂子的伤是苦在皮肉,又没伤着筋骨,这么多天下来,早就该养好了。

她还赖在周母院子里不走,图的是什么?

是那三百两顶罪银!

兰疏影透过监控看见周母那天给了香嫂子一百两银票,后面还有二百两没结。

香嫂子跟周母在比谁更能赖,让她们这样拖下去,事情没个完,兰疏影索性推上一把,把官府的能量借用过来。

今天她借口不舒服,没去跟周况母子俩一起用早饭,而是在自己院子里匆匆解决,刚吃完,就听见前头一阵喧嚣。

邹师傅使丫头过来禀报她,说是外面来了几个衙役,要见案犯。

“她住在老夫人院子里,衙役都是些大男人,内院不可任由他们乱闯。这样吧,你去跟老夫人说一声,让她赶紧把人送出来,别耽误人家办差。”兰疏影淡淡道。

月萍跟衙役们一前一后到门口,她跨着小碎步跑回来:“小姐,杜夫人说了,一定让她今天就离开长修县!”

“好得很。”

兰疏影抿嘴一乐,好似在看杯里漂浮的茶叶,其实,是借着水光,在看周母院子里的情景。

周母和香嫂子又开始拉扯了。

一个眼见着要被驱逐出县,坚持让周母现在结清尾款。香嫂子粗野惯了,她本来就不是长修县的人,名声可以不在乎,银子不能不要!

另一个则是一块铜板恨不得掰成两半花,每天寻着机会想扣丫头们的钱,账面上总共就剩三百五十两,周母刚给了周况一些,正是心疼的时候,哪舍得再出一次血?

因此借口儿子那边要宴客,没有多余的,只能再给她五十两,剩下的一百五十两啊,等到手头宽裕了再给。

香嫂子对这托辞很怀疑,两人吵吵闹闹,渐渐出了火气,差点在院子里打起来。

衙役们在门口久等不来人,态度也发生变化,想硬闯进去。

这时里面走出一位美貌少妇。

“劳各位久等了,进来喝杯茶吗?”

年轻衙役们看直了眼,为首那个年长的衙役定力最强,拱了拱手:“多谢夫人美意,我等只为办差而来,不知案犯董富香可在府上?”

少妇点点头,提出亲自带他们进去拿人。

兰疏影朝邹师傅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地跟上。

一行人浩浩荡荡向周母的院子走去。

与此同时,一个瘦小丫头脚步飞快地绕过长廊,抄小道跑去报信。

兰疏影带着这些衙役走到门口的时候,周母正好迎上来,身边跟着强装平静的香嫂子,连包袱都打好了。

一会工夫没看,不知道她俩是达成了什么协定,居然没打起来,兰疏影有点失望。

她侧身让出路来。

衙役们把香嫂子前后左右夹在中间,押着她准备出城。

这一去,除非皇帝大赦天下,或者县令撤销对她的驱逐令,否则,香嫂子私自回来就是违律,万一她被人举报,不但要抓去打板子,还要多吃一个月牢饭。

她会回来的。

透过她眼神里的不甘,兰疏影读懂了这一点。

周母用身体挡住那个报信的小丫鬟,冷着脸说:“这下你满意了,自家亲戚也要下这么狠的手,况儿以后回家祭祖的时候,你让他怎么面对乡亲们?”

出乎她意料,郭氏见了她的冷脸,不但没像以前那样干脆地认错,反而……

兰疏影掩口浅笑:“这才哪跟哪啊?”

说完,不等周母说话,她笑盈盈地飘然离去。

422 金枝不下堂13

香嫂子在周家养伤的那段日子里,其实也没歇着。顶 点

周母是老来得子,多年辛劳也在她体内积下很多毛病,现在她年纪大了,各处的弊端都在显露出来,比如说记忆力下降、容易疲劳、气喘、思虑一多就会头昏头疼,等等。

所以香嫂子虽是在养伤,其实也在充当她的狗头军师,不能管账,但是动动嘴给周母出主意,这些还是可以做的。

现在这个狗头军师被驱逐了,周母暂时摆脱了那二百两银子的危机,略微松了口气,继而就落入了恨不得把自己分成几个人使的境地。

管家,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活。

每个下人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活,每天要采购的东西,进进出出,分分钟都有十几件事等着请示她,而周母,她显然没有那种可以轻松搞定一切的能力。

在她连连出错之后,下人暗地里质疑她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这种时候,投到兰疏影手下的月萍,反而成了大家一致羡慕的对象:她活少,月钱多,还不用被老夫人安排着做蠢事。

毕竟有时他们明明是按老夫人的话去做,出了纰漏却是自己担责,动辄就是要扣他们月钱。

换成别人家,主家可不会做出这种丢人的事,放眼望去,恐怕全县只有周家是这样。

周况听老娘抱怨过好几次,实在心烦:她一个女人不管家,难道还指望他回来管?

几次过去,他索性躲着周母走,清晨就出去跟友人读书议事,晚上踏着月光钻进依依的房间依依家里的二妹妹出了事,她正有求于他,每每见面都是笑脸迎人,让他享受了不少乐趣。

快活的日子没过多久,这天,他又看见了依依的泪水。

他一问,原来是请去的大夫都说贺二丫没得治,劝他们尽早准备白事。

这道霹雳打下来,贺大娘哭得几欲昏死。

依依上午也悄悄去看了,一年没见,昔日活泼可爱的妹妹就这么躺在床上,几乎没有进的气了。她抹了把眼泪,忽然听见母亲说,早晨遇到一位古怪道士,他说可以帮贺二丫招魂。

招魂?依依的第一反应,觉得那道士一定是来骗钱的。

可是到了这种时候,人家说病急乱投医,他们连愿意给贺二丫看病的大夫都找不到了,不信这道士又能怎么办?直接准备棺材吗?

但那道士走之前又说:道不走空,道若走空,一场空……

母女俩去找道士的邻人打听,他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邻人笑了,让她们赶紧回去筹钱吧,付出多少,得到多少,贺二丫能是个什么造化,就看她们的了。

……

“简直荒唐!”周况拍桌气愤道:“你们怎么这么糊涂……”

灯下,依依泪水涟涟地看着他,让他一噎,后面的话竟然不忍心说出口了。

良久,他叹了口气,态度软和下来:“那,要多少银子,我去弄。”

依依迟疑又满含期冀地比出一根纤指。

“一百两?”周况心想,那也还好。

谁知道依依摇了摇头,两颗珠泪随着这动作滚了下来,打得他心里一烫,同时,有一个可怕的想法升起,周况诧异得连声音都变了:“一,一千两?!!”

依依点头,用帕子捂住眼,哀哀啜泣起来。

……

“噗嗤。”

月萍执着银梳的手顿了顿,她正在给小姐整理这头漂亮的长发,刚才小姐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笑出声来。

兰疏影端详着镜中倒影,这段日子她坚持练功,身体机能提了上来,虽是素着一张脸,却透着一股勃勃生机,比人家细心描绘的更加惹眼。

食指轻扣桌面,她目露深思。

她不晓得贺大娘和依依是怎么得出的一千两这个数字,可是联想到贺咏君莫名其妙穿越到贺二丫的身体里,该不会……真与怪道士的招魂仪式有关吧?

如果是这样,她要是把仪式打断了,贺咏君过不来,这个世界的女主岂不是要“胎死腹中”?

奶糖突然开口:“咳咳,主人,你假设的这种情况在平行空间里发生过一次……”

“继续说。”

“咳咳,那里有个报复社会型的任务者,跟主人一样想颠覆剧情,他在招魂过程中闯进去,还杀死了贺二丫……但是贺咏君还是来了,而且,她上了那个任务者的身……”

兰疏影从奶糖的语气里嗅出了不对劲的味道,她的表情有点怪,“那个任务者,应该是个男人吧?”

“没错……”

“后来呢,剧情生效了?她跟我那位‘皇弟’……谈上了?”

“嗯……”

“……精彩。”

所以说贺咏君是一定会来的,那就,顺其自然吧。

已知总比未知好,如果打断招魂仪式会让贺咏君换个身体过来,茫茫人海,她怕找不出这个人,失了先机,后面想扳回来就不容易咯。

招魂是一定要办,一千两虽不多,兰疏影可没打算当这个冤大头。

过去郭宜臻一心扑在周况这个“如意郎君”身上,她给出去的钱,有相当一部分进了周况的私人金库,那就让他去出这个血吧。

兰疏影微微一笑,叮嘱月萍守好院子。

要是周况想硬闯,尽管打,算她的。

月萍美滋滋地点点头,笑出两颗闪亮的小虎牙。

……

周母管家已经有一段日子了,不但没有顺利上手,反而把自己整得灰头土脸,焦头烂额。

她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土方,在两边太阳穴都贴了膏药,许是想治头疼症,只是效果不大,人却愈发焦躁了。周母没有香嫂子管人的手段,下人们被她折腾久了,只顾怨声载道。

兰疏影这边紧锁院门,不问世事。

她把那个忠于她的厨娘叫进来,在院子里搭了个小厨房,只有厨娘和月萍能出入她的院子。至于那三个人吃什么?关她什么事,自己想办法去。

这天,月萍洗了一盘水果端上来,看见自家小姐站在博物架前面发呆。

“小姐这是在看什么呢?”

兰疏影转过头,面无表情道:“你看这架子形状甚好,像不像老妖精从我这儿扒拉走的那些东西?”

423 金枝不下堂14

月萍眼珠一转,立即反应了过来,重重地点头:“像!”

她说这话时还想起一件事,俏脸顿时爬上彤云。顶 点

就在小姐生病的那几天,周母和那两个婆子走后,她也溜了进去,还窃走一支簪子,最后被小姐揭穿……

月萍的心情很复杂,她不知道该不该感谢那支簪子,或许就是因为她那时的一念之差,才让她入了小姐的眼,过上现在这种有奔头的日子。

好在她及时把簪子交还出来,否则小姐一定看不上她这个小偷,没准早就把她交给官府了。

“拿了我的,总得还回来啊……”兰疏影幽幽地看往周母庭院的方向,“叫上邹师傅,我们去那边逛逛。”

“诶!”

月萍明白,叫邹师傅一起去的意思,大概就跟武力脱不了干系了。以老夫人的吝啬脾性,她绝对不会轻易把那些东西交出来的。

此时,在周母那里,周况难得现了身。

母子俩一坐一立,都在唉声叹气。

早膳的几小盘残羹在桌上早已失了热度。

周母摸着太阳穴上的膏药,跟之前香嫂子还在的时候比起来,她好像又老了十来岁,头上添了不少白絮。

“儿啊,这家,娘怕是当不了多久了……你看这里里外外那么多的杂事,咱们养的下人又蠢得像猪,各个都要让我来拿主意,一天从早到晚,不得歇息。再这么熬下去,唉,娘怕是半截身子已经入了土,说不准哪一天就没了啊!”

她连哭带嚎,说得极其凄惨。

周况想说请个管家回来帮忙料理,忽然想起郭氏不愿意。

他沉默了几秒,心底有些异样感:他有多久没看见郭氏的笑脸了?那种……温婉里还带着小心翼翼的笑脸。

印象里的郭氏,最初是个高傲天真的大小姐,她那么信任他,说什么就信什么。再后来她为了他跟郭淮德决裂,挽起长发,当了他的妻子,对他就更是言听计从。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现在这个油盐不进的样子?

周况此时已经有了危机感。

母亲的抱怨他听了,只不过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想的是该怎么挽回郭氏的心,好让她继续像以前那样肯为他付出。

谁叫他刚为依依花了一千两银子,如今囊中空虚,连请朋友吃酒都不好意思开口……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周母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吓了周况一个哆嗦。

他轻咳两声,正想说点好话哄哄老娘,别让她再念叨下去了,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门口晃进来一片颜色鲜亮的衣摆。

咦,这不是?

周况认出这是郭氏最喜欢的一条锦缎鹤纹红裙,是她来了。

他堆起一脸假笑,上去跟兰疏影嘘寒问暖,结果半道被月萍挡了回来。

兰疏影的目光根本没往周况脸上转。

她在周母这房间里晃了一圈,凡是她指尖点到过的东西,都被后面的邹师傅一把装进布袋子里。

主仆俩配合默契,一个认,一个拿。

等到周母反应过来,哭天抢地,上来拦他们的时候,那个布袋子看起来已经鼓鼓囊囊,里头装了起码有五件古董摆件了。

“放下!都给我放下,你们两个强盗!”

周母怒火上头,甚至没认出来,他们拿的这些,没有一样是她这里本来就有的,全是她趁火打劫来的东西。

“强盗?这说法新鲜。”兰疏影转过头,轻蔑地冷笑道:“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清楚,这一件一件,你倒是跟我说说,它们都是从哪儿来的?”

她用两根手指从布袋里提出一个小圆球。

这是个镂空雕银熏香球,制作精巧,显出花鸟的图案。

郭宜臻喜欢这种小玩意,但她不是拿来装香料的,只是放在架子上,想起来了就拿到手里把玩一番。

周母眯着眼睛看清了它,心头咯噔一跳做贼的被抓个现场,能不心慌?

因为郭宜臻没喝那碗绝育药,周母没能发作成功,这段时间她担忧过很多次,生怕那次偷盗行为被郭氏发现。

还回去是不可能的,周母想的是找人过来把东西处理掉,哪怕贱卖也好,要知道郭氏的东西大多是从家里带出来的,多的是珍奇宝贝。

无本买卖,怎么着都是赚上一笔。

等下……周母意识到自己刚才忘了一件事,她凑近来看这个熏香球,更加笃定自己没记错:这个熏香球,她前几天明明已经卖出去了,三十六两银子,还在箱底压着呢!

怎么还长腿跑回来了?

会不会是郭氏从外头又买了回来,再让人放到她院子里,好设计今天这一出“捉贼拿赃”?

周母板着脸说:“郭氏,你又想耍什么疯?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会在我屋子里?”她看向邹师傅,更加不悦,“居然私带外男进来,你还有没有一点规矩,眼里有没有我这个婆婆?!”

兰疏影没搭理她的第二句话,而是拍拍手掌,“是啊,本来是我房里的东西,怎么就到了这儿呢,我也是好奇得很。”

周母强装镇定,一口咬定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认得这是什么。

周况想帮她说话,冷不防被人从后面劈了一手刀,晕了过去。

他的身体倒下,露出身后月萍得意的笑脸。

“可是我听一个人说,这东西是您老卖给他的,说定的是三十五两银,您这儿死磨着要加一两,偏偏看着也不像差钱的主,所以他记得尤其清楚。”兰疏影回头,“闫掌柜,麻烦出来认一认,是这位老夫人把熏香球卖给你的吗?”

一名矮胖的中年男人走过来,只看了周母一眼就肯定地点头:“是她,没错儿!那天她穿的也是这件衣裳,您瞧瞧这打扮也该是个富贵人,偏偏为那么一两银子,跟我闹腾了好半天,想不认得她都难哇!”

邹师傅在旁边看着有趣,笑出了声。

周母还在嘴硬,“谁让你从外头带人回来的!这人在瞎说什么胡话,我根本不认得,谁卖东西给他了?来人,把他给我赶出去!”

闫掌柜看她这个态度,不禁恼了。

他拿过那只熏香球,先报上它的尺寸和重量,又将工艺、材料等说得头头是道,最后说:

“这位夫人把事情告诉我的时候,我就晓得理在谁那头了。刚才也说过,这是临通赵家独创的手艺,花鸟纹熏香球总共只做过十个,那,这只,它是喜鹊报春,排在第六。”

闫掌柜特意看了周母一眼,加重语气:“全天下,就这一只。”

兰疏影笑眯眯地补充:“不存在仿品,要是谁都能仿,就不会只有一个临通赵家了。”

她也没想到闫掌柜会说那么多来打周母的脸,不过看着是挺开心的。

“你们或许不晓得,我这人有个不太好的习惯,凡是我喜欢的藏品,一定要刻上我的名字才满意。”

她拿过熏香球,打开转轴,凑到周母面前。

上面用细小的笔触拼出三个小字:郭、宜、臻。

这份微雕工艺的难度或许还在整个熏香球之上,真正让这只熏香球自己开口了,它认得它的主人到底是谁。

424 金枝不下堂15

周母的嘴唇蠕动几下,彻底辩解不出什么话了。顶 点

她原本想说,这些东西都是郭氏让人偷偷放进来的,她是被诬陷的。

可是闫掌柜的到来,直接堵住了她的嘴。

其他几件先不看,至少眼前这个熏香球确实是她卖出去的,那天,还有十几个其他的小物件,总共给她带来了五百多两的收益,把她高兴得都没睡好觉。

她也不敢再继续否认下去了。

因为闫掌柜手里有一份交接单子,上面就有她的签名和手印,要是惹急了郭氏,最后对簿公堂,那单子就是实打实的证据……

周母捏紧拳头,都怪她当时没想那么多,信了香嫂子的鬼话,以为这个闫掌柜真是个信誉比天大的良心商人。这些个只认利益的奸商,他们哪懂什么信誉?这不,一转眼就把她给卖了!

她喘着粗气瞪视兰疏影:“你想怎的?”

兰疏影神色淡淡,没搭理她,而是吩咐邹师傅继续搜,把这院子搜个底朝天也没事,算她的。

但是,凡是被人偷走的东西,不许落一件在这儿。

说到“偷”这个字,她加重了语气,周母的脸涨得通红。

邹师傅身后还领着两个五大三粗的学徒,三个壮汉往那一站,把门外的光线都挡住了。

他们极有默契地分出几个方向,展开了这场地毯式的搜索。

月萍手里捏着一张清单,他们每举起一件,她就在清单上找到那个名字,划掉。

最后一数,从周母这里搜出了大小物件共计33个,而清单上,还有16个没被划去的名字。

兰疏影粗略扫了一眼,心里已经有数了:

这33件,都是周母没来得及找到合适的下家出手的,大多是藏在柜子、箱子甚至暗格里。

而剩余的那些,都在闫掌柜那里了。

跟回到她手里也没区别。

因为,闫掌柜经营的商铺,那是属于郭家的产业。

兰疏影查到他那里的时候也很无语:偷了郭宜臻的东西,转头就卖给郭家人去处理赃物,怕是石乐志吧。

……

周母被当面揭穿,又听见耳边乒乒乓乓,她的许多东西在搜查中被邹师傅等人揭到地上,她不但身子发颤,心都是一抽一抽的,肉疼!最后她一咬牙,哭天抢地朝着墙那边奔,说是不想活了。

邹师傅一把拽住她胳膊,把人给拎回来,用眼神询问兰疏影该怎么办。

“省省吧,早就猜到你会要死要活的,我连大夫都请了,就在前厅坐着呢。你要是一头撞不死,我就让他过来救人,到时候,这里今天发生过什么,整个长修县的人都会知道。”

“人人都知道周况有个趁火打劫、从儿媳妇房里偷东西的娘,你说他还读什么圣贤书,做什么官?”

兰疏影冷冷道:“邹师傅,不要拦着,让她撞!”

周母本就是贪生怕死的,真是真想撞,她就不会从邹师傅旁边过去了。听了她这些话,老太婆气得直打抖,骂她不孝不贤,顶撞长者,就该直接休了!

“休我?”

兰疏影轻蔑地笑道:“他就算想休了我,那也是先把我的东西全抓到手里,现在,你看他敢吗!”

“住着我的地方,吃着我的东西,花着我的银子,你们两个还合谋害我,真以为这天底下就没有王法?当了秀才娘就不用吃牢饭?!你是自信我找不到那个绝育药的证据。不过没事儿,咱们就说说眼前的这些东西,你知道它们真正的价值吗?”

兰疏影捞过一只布袋子,笑容愈发浓厚,递出去,“闫掌柜,既然她那么信得过你,就由你来告诉她。”

“是。”

闫掌柜可不会像她那样动作随意,他郑重地把袋子放到桌上,擦净双手之后才取出一件,简单介绍几句,然后就报价。

他每说出一个数字,周母的脸就白上一层,越来越接近死人的颜色。

到了最后一件,闫掌柜沉声道:“这是陈王府陪嫁的珍宝。只此一件,抵得过前面所有。先皇一次酒醉后把它赏赐给陈王殿下,后来先皇后悔了,想用前朝的一座飞龙六角防风铜灯与陈王交换,陈王没答应。”

他顿了顿,歉意道:“恕老朽无能,不能给这件宝物估价。”

然而,只看前面那些也够了。

周母用五百两银子贱卖了十几件珍宝。

她却不知道,那些东西里最寻常的一件也要上千两,闫掌柜当时留下来跟她反复磨价,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能多些时间来好好鉴定它们。

要是那天周母恰好把这件无价之宝摆出来,闫掌柜早就该认出它们的来历,然后去跟兰疏影报信了。

“你胡说八道!”

周母出身低,什么先皇、陈王,在她这儿就像故事里的神仙,哪想到,她从儿媳妇那里搜刮来的东西就能跟他们扯上关系?她认定那是假的,就像捞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大叫起来。

“你,你也就是个商人家的女儿,怎么会有这种宝贝?郭氏,你可别想唬我,说不定,这人是收了你的银子,一起来骗我的!”

这就要提到郭宜臻的生母陈氏,也就是现在的陈太后了。

陈氏是在陈王府长大的,是陈王结义兄弟的遗孤,陈王夫妇的养女。她的容貌随着年岁增长愈发出色,陈王妃不喜,这个聪明的女孩懂得了藏拙,她渐渐隐没在王府后院,即使是出嫁这么大的事也是悄悄进行的,根本没惊动天下人。

陈王妃说郭淮德这个人好,她二话不说就肯嫁,丝毫不跟王妃的亲女儿争抢如意郎君。

陈王怜惜她,给她陪嫁了不少珍宝,其中就包括这件连先帝都想换回去的奇珍,九星镇命盘传说中与龙脉息息相关的宝贝,说来也巧,自从先皇把它误赐给陈王,中央确实是越发虚弱了。

可是周母不识货。

她从郭宜臻箱子里翻出这件,还以为是茶杯底下的垫子,直到被邹师傅找出来。

后面,闫掌柜还在跟周母唠唠叨叨。

兰疏影带着邹师傅等人出来。

她给邹师傅安排了一个重要的任务:把这件九星镇命盘带到京城,以陈氏之女的名义,将它交给陈王。

425 金枝不下堂16

随着这件宝贝,兰疏影附信一封,她称自己拜了一位高人为师。c

师父这几日跟她分析了当今诸侯的势力分布和强弱,还提到陈王府在这盘局中的种种不利之处,称,陈王要是再不采取行动,恐怕不出五年,世山就再也没有陈王府了。

吓唬完陈王,她又说,师父说了,突破这个局面的关键,就是把镇命盘归还给皇家。

很多人是越老越糊涂,譬如说先皇。

中央势弱,他不会觉得是自己的统治出了问题,也不可能承认是几位诸侯才干过人,而是愈发认定:就是因为他把九星镇命盘赏给了陈王,把龙脉的滔滔气运分了出去,才让诸侯越来越强,而他们越来越弱!

这是他的一块心病!

先皇死了,这块镇命盘就成了当今圣上的心病。

如果陈王把这个烫手山芋还回去,效果如何暂且不说,至少这几年内,实质上排名最末的陈王府,会因为这次献宝有功被皇帝暂且放过。甚至还可能站进皇帝的队伍,安安稳稳地待在这条船上。

陈太后的身世经不起推敲。

她先做商人妇,再被陈王妃献给当时的太子。

要是揭穿了,堵不住悠悠众口,那些儒臣可接受不了太后二嫁,他们更可能会因此质疑当今圣上的血脉问题!

巧了,那是这个世界的男主啊。

剧情没有更改的话,陈王府被男主弄倒是一定的他们知道的太多了。

归还镇命盘,是颠覆剧情的第一小步。

……

周况悠悠醒转。

他还没睁开眼睛,先听到熟悉的哭声这声音他听过无数次,家里最穷困的时候,它几乎是他的噩梦。

他不耐烦地说:“娘,怎么回事啊,你怎么又在哭?”

“杀千刀的郭宜臻,她丧良心啊!你怎就娶了这么个女人,她,她带着外人,好几个,凶神恶煞的,今天是欺负到我头上了啊!”

周母蹲坐在地上,四周一片狼藉,全是被邹师傅他们弄乱的物品,她是越哭越伤心,指望儿子去给她出头。

可她一想到郭氏今天盛气凌人的嘴脸,再想想这段时间她们母子俩直线下滑的待遇……

最关键的是,闫掌柜居然是郭氏的人。他手里可还捏着她“偷盗”的证据啊!

周母偷拿郭宜臻东西的事没瞒着周况,但是今天闫掌柜才给她说了那些东西的真实价值,那是天大的数字,别说是把她卖了,就是把她祖辈一起卖了都不够三两件的!

她只敢坐这儿哭哭啼啼,根本就不敢把更多细节告诉周况。

母子俩沟通不畅。

周况摸着后颈的肿块,怒火中烧:好一个郭氏,她居然殴打亲夫,不敬婆母,这女人到底是想干什么,真想讨一封休书吗!

这一刻他忘了郭氏身后的金山银山,只想给她一顿教训,出出这口恶气。

可他还没走到郭氏的院子,路上先遇到满脸喜色的依依。

依依见左右无人,扑上来就用胸口去蹭他手臂,喜道:“夫君!二丫头她醒了!”

周况对这个擅长撒娇的贴心尤物向来没什么抵抗力。他的火气急剧下降,也可以说是转化为另一种火气。

他摸着依依柔滑的面庞,怒色渐消,“哦……是吗?”

周况细嗅着依依发间的芳香,哑声把周母那边的事简述给她听,末了,在她耳边低语道:“我打算把她的铺子要过来,这样我们每个月就吃喝不愁了,也不用看谁脸色……以后,那些铺子就交给你打理,怎么样?”

依依吃惊地说:“可,可是,哪有让妾室打理铺子的道理,她怎么肯依?”

周况冷笑,眼底狠厉成型,“等它们到手,我立马就休了她!到时候你就是周家的女主人,怎么就不能打理?”

“夫君……”

在依依的心里,有一只名叫贪婪的虫子在嘶叫,她看似感动得泪水涟涟,整个身子柔成一滩水,恨不能渗进他胸膛。

这对狗男女一旦勾搭在一块,立即就忘了之前要做的事。

比如,依依是来找周况报喜的,顺便,贺二丫是醒了,可是她身体还虚弱,正需要进补,依依手头的私房钱轻易不想动,她想从周况这里再要一笔。

而周况,他原本是想去那头要个说法。这下美人在怀,还要什么说法?改天吧!

他们不知道的是,过了今天,人家可不乐意给见面的机会了。

兰疏影正在收拾行李,准备搬家。

她跟闫掌柜取得了联系之后,发现这个人实在是个人才。

一家当铺,硬是被他经营出了现代中介所的味道。

她这边随口提了一句想搬出去住,没过半个时辰,闫掌柜亲自带着厚本子来找她,里面折出七张纸,每一座都是符合她要求的宅院,而且各有各的好,实在让人难以抉择。

介绍五分钟,选房五小时。

闫掌柜见她每座都喜欢,最后小心翼翼地提议:要不,咱一天换一座?

……

这个建议很有诱惑力,但是兰疏影拒绝了。

她闭着眼睛摸出一张,新家就这么选定在郊外。

据说那里十分幽静,房子建在竹林中间,还带一座三层小木楼。

郭宜臻的生活用品真的不算多,可要是算上那一库嫁妆就不一样了。

兰疏影使用这具身体以来,削了周况母子俩的生活待遇,打过他们几次脸,还借着绝育药的事弄坏了他们的声誉。不过那只能说是小打小闹要不然,如果把偷盗九星镇命盘的事往大了闹,周母的行为,完全够得上秋后问斩。

现在她准备走了,临走还要再拍他们一次。

分居,搬嫁妆。

库门一开,金光闪烁,迷了众人的眼。

邹师傅带着几个学徒站在门口,瞪着一对精亮虎眼,监督这些杂役搬东西。

成亲时,十里红妆。

离开的时候,从周府到竹林这条路,杂役们来来回回,从晨光熹微忙碌到月轮高挂,让长修县的百姓再度领略了这位郭家小姐的财力。

“你说说你,有钱有颜,怎么就挑中一个睁眼瞎?”

兰疏影对识海里的女人说,而被她说教的郭宜臻,只是在发呆。

……

426 金枝不下堂17(月票50加更)

搬了新家,原本周府里的人,除了邹师傅,他的两个学徒,厨娘,还有月萍,其他人一个都没跟过来。

不是他们不想跟,而是兰疏影坚决不想带。

财帛动人心,这个道理很浅显。

那些下人也是因为看中平时是周母和香嫂子管钱,所以削尖了脑袋钻过去供她们使唤。

现在那两位都不行了,想回来投她?门都没有。

然而,搬家之后的第一个问题现在已经暴露了:缺人手。

邹师傅那三个大男人,看家护院没得说,要说他们能吃,这也好解决,让厨娘多做几锅饭就是。

可是要供应这么多人的吃喝,还要洗衣裳,忙里忙外,这些都落到厨娘和月萍身上,那可吃不消。

邹师傅带着那块仔细伪装过的九星镇命盘,已经赶往京城陈王府。

这天,兰疏影看着月萍,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试探着问月萍,看看她的母亲和外婆能不能来这里做事。

月萍喜出望外,连声说好,并且保证她母亲的病已经好了,绝对不耽误做活。

至于她外婆,据说年轻时是长修县里顶尖的绣娘,现在也是耳清目明,做得一手好针线。

月萍外婆来了之后,转了一圈,心里大致有数。

她把女儿唤过来,母女俩先张罗着把被褥坐垫之类的东西拆洗、重缝,又把他们换下来的破洞衣裳给缝补了,果然处处针脚细密。

兰疏影出来吃饭的时候看了几眼,见这两个都是手脚勤快的人,于是当场定下了她们,月钱给得也能让双方满意。

可是万万没想到,刚上工第五天,月萍娘那里就出了问题。

许是因为不小心碰了冬日里的凉水,她的手脚不停地抽搐,一盆水被她弄翻了,人就倒在污水里口吐白沫。

厨娘吓坏了,赶紧过来叫人。

兰疏影听见动静,快步赶到病人身边,揉按了一阵穴位,悄悄用内劲帮她梳理。月萍憋着眼泪,一会掐虎口,一会按人中。

一群人把月萍娘弄到屋里,暖烘烘的炭火烤着,过了好一阵子才醒过来。

月萍娘弄明白情况,很不好意思,她满脸歉疚,说这是老毛病了,本来以为那阵子喝完药没再发作,就是治好了,没想到……

出过一次这样的事,没有人敢让她再去洗衣裳,月萍娘坐了小半天,敲响了兰疏影的门,很是老实,主动提出要辞工回家。

这倒是让兰疏影有点意外。

想了想,她说:“你不用这样,原先在那边住的时候人多,倒是不觉得,现在才发现活还不少。这样吧,你在长修县住得久,要是有熟识的洗衣娘,可以带过来我瞧瞧,只要能按时过来洗洗涮涮就行了,不用每天在这待着。”

月萍娘定了定神,说:“要说是叫来洗衣的话,擅长这活的人,我还真认得一个!”

……

低矮的茅草房里充斥着药味。

贺咏君就着一双稚嫩的小手喝完那碗药,强忍着没吐,可是苦得眼泪都挤出来了。

小弟放下碗,从旁边的纸包拈了两块酥糖,他抿抿嘴,不舍地放回去一块,把手掌心里的那块糖递给二姐。

“唔……”

甘甜在舌头上化开,贺咏君的眉眼渐渐舒展,她对着小弟笑了笑,态度还是有点生疏。

毕竟这不是她所在的朝代,这里没有女国,至于面前的这个小家伙,他待她虽然很好,可他不是她的亲弟弟。

这会儿天还没亮。

这个家太穷了,舍不得点蜡烛,唯一的光亮来自木柴上的火星子。

贺大娘已经做好了早饭,把白米粥端给贺咏君,还塞给她一个窝窝头,“二丫快吃,多吃东西好得快,等娘洗完衣裳回来,给你们做肉吃。”

对于一个穷人家庭来说,做肉菜吃,这几乎是天大的喜讯。

贺咏君压下心里一瞬间升起的鄙夷,点点头,“嗯。”

贺大娘其实感觉到了女儿醒来之后有些不同,可她没多想,只以为这孩子是病还没好,身体不舒服,所以不爱说话。

“阿丽啊,你好了没有?城郊离这里远,咱们得赶紧走,要不然你可赶不上中午回来做饭!”门外传来月萍娘呼唤她的声音。

“来了,来了!”贺大娘应着,又叮嘱小儿子要好好照顾他姐姐。

“娘,中午真的有肉吃吗?”孩子的眼睛亮晶晶的,嘴角隐约也有反光。

“有的,肯定有!”

贺咏君拉住她衣角,“娘去城郊做什么?”

没有得到贺二丫的记忆,她只能装作失忆的样子,多看多问,争取尽快融入这个地方。

月萍娘连声催促下,贺大娘还是耐心地跟女儿解释道:

“南边竹林里刚搬进去一位夫人,她家缺个洗衣裳的人,多亏你张婶子肯帮忙,今天带我过去试试,要是成了,娘今天拿到工钱,跟你姐姐留的余钱凑一凑,就够买肉了。”

贺咏君:“喔……那你去吧。”

她已经记下了两个关键词,竹林,夫人,并且展开了联想。

也就是说,在这个莫名其妙的朝代里,女人只要足够有钱,也是有地位的。

这让贺咏君稍稍安心了一点。

她自幼饱读诗书,还得到过女皇的当众称赞,只要给她展露才华的机会,她一定不会比这里的任何一位“夫人”过得差,只是不知道……这里让不让女子当官?

贺咏君试着跟小弟套话。

可是小家伙好像听不明白她的意思。

也可能他听懂了,只是,他的认知里还没有当官这两个字。

“算了,跟你说不明白。”贺咏君掀开被子,开始一层一层往身上套衣服,她要亲自出去看一看。

可是这个贺二丫好像身体很差,双脚刚落地,她就整个倒了下去,还好小弟拼命把她拽了回来。

他又捏了一颗酥糖给她。

“……”

贺咏君盯着手心里的糖,好像读懂了小家伙的意思。

贺大娘买了酥糖回来,叮嘱他在她喝完药之后给一颗,而她每次吃完糖就会舒服一些,他以为她喜欢。

“不动,乖。”小弟含糊不清地说。

贺咏君愣了一会,试探着说:“我不动,你能不能,给我找纸笔过来?我想写诗。”

427 金枝不下堂18

贺大娘的内心现在喜忧参半。

喜的是,女儿二丫终于从落水惊魂里逃出生路,身板好了,能下床了,活蹦乱跳的,还每天想往外跑,好像对什么都感觉新鲜似的。

孩子嘛,活泼就是好事,至少说明没毛病不是?

可是她又担心得很。

因为二丫脑子里好像有什么后遗症,她不会认人,过去的好些事都记不得了,跟她弟弟也不如过去亲近,甚至对自己这个娘都不大敬重。

更让贺大娘想不通的是,二丫居然闹着要改名,改成什么……贺咏君?

“还有啊,她居然让小豆子去给她弄纸笔,乖乖,读书人的东西样样都精贵,一个小娃娃上哪给她弄去?”贺大娘提起这事就一肚子不解,唉声叹气,总觉得二丫是脑袋进多了水,泡坏了。

月萍娘一脸同情,劝她道:“二丫能捡回一条命来就是好事,你也看开着点,招魂招魂,你说这人都从鬼门关溜达一圈回来了,她能不变吗?你就多哄着她一点,过阵子,魂魄安稳了应该就好了。”

想了想,她回屋拿出一支榆木杆毛笔还有几张纸,递给贺大娘。

“这是我家月萍带回家的东西,笔是夫人送的,纸是跟书庄买的,你拿去,给二丫先用着吧。”

两人都没觉得贺二丫真的会写什么诗,只当是哄她玩的。

贺大娘千恩万谢地把东西带回去,一进门,就被小豆子一把抱住大腿。

孩子哇哇大哭,说姐姐好吓人,还拿板子打他手心,可疼了。

“二丫,你,你咋还打弟弟呢?”贺大娘盯着小豆子掌心那片红肿,心疼得红了眼。

她话音还没落,贺咏君面无表情地从里屋走出来,右手倒提着一块窄木板,两片略白的嘴唇开开合合,冷淡地吐出一句话:“他岁数到了,该开蒙了。”

不得不说,这句话成功转移了贺大娘的注意力。

天底下哪有不盼着孩子好的母亲?更何况,以贺家的情况,以后要想有出路,希望几乎全在小豆子身上了。

他今年四岁半,按岁数是该开蒙的,可是家里穷得厉害,他大姐姐也不怎么指望得上,先前提过由周秀才去教,那位周老夫人反对,也就不了了之。

“二丫……你……”

贺咏君已经想好了说辞,她沉静地解释说:

“我下阴曹时遇见仙人,他在我眉心点了一下。这算是开了窍,脑子里多出不少诗书文章,后来听见有人叫我,我便回来了。虽然那些书我没读完,不过,给小豆子开蒙倒是一点也不难。”

她看向小豆子,语气依旧冷淡,仿佛真是女先生的做派。

“只是他不听话,而且家里没有书,也没有笔墨纸砚之类……咦,你买回来了?”

贺咏君发现了贺大娘手里的笔和纸,目露惊喜太好了,看来这个贺二丫在家的地位也不算太低啊。这里的人以男性为尊,她还以为,要借着小豆子的名义才能弄到文房四宝呢!

“啊,不,不是买的……是你张婶子借给我们的,你们小心着用,平时就……多用树枝在地上写写就好,可别把人家的笔糟蹋坏了。”

“知道了娘,快给我吧!”

贺大娘被她抢了东西也不怎么恼,只是跟在后面又嗦了一番。

贺咏君听她说到,这支笔是竹林那位夫人送给隔壁月萍的,还说,那位夫人的夫君听说是位秀才,只是好像不在长修县住。

她眸光闪烁,扫了一圈家里脏旧的环境,心里忽然有了个主意。

小豆子不想跟性格大变的二姐姐接触,可是他被贺大娘死命拽着,实在跑不掉,只好蔫蔫地坐回去。

开蒙?他才不信她会呢!

……

第二天,贺大娘和月萍娘结伴去竹林上工,正好遇到兰疏影在院子里打健体拳。

月萍娘把这件事当成趣事说给她听。

兰疏影听到“贺咏君”三个字,神情有了点细微的变化,继而笑道:

“我听过仙人抚顶的说法,看来你女儿是交了好运,开窍了,真是可喜可贺。要是她当真在梦里读了别人一辈子都没读完的书,或许还能考个女状元呢。”

兰疏影说的也不算瞎话。

要是剧情正常进展的话,贺咏君过来之后处处绽放光彩,成为远近闻名的才女,可是她渐渐发现,即便她展露了过人的才华,人们还是只把她当成一个弱者,甚至有些酸人用“女子无才便是德”那一套来压她。

求亲的人踏破了门槛,真正欣赏她的却没有几个。

最后,贺咏君愤怒了,她决心要改变这个朝代大多数女子的弱势局面。

于是她女扮男装,用弟弟小豆子的身份赴京赶考,一举高中状元,成为皇帝倚重的心腹臣子,继而展开了一个**迭起的追妻故事。

女方竭力隐瞒身份,男方渐渐发现疑团,这两人一个跑一个追,朝堂之上,君臣携手斗诸侯;朝堂之下,亲亲热热小两口。

……

贺大娘只当眼前的夫人是在劝慰自己,她感激地谢过,可是心里的忧虑一分也没少。

日子一天天过去,距离郭宜臻被认亲的日子是越来越近了。

这半个月里周况没少来,巧合的是他都是下午来,而贺大娘上午洗完衣服就走,所以他一次都没跟贺大娘撞到过。

月萍把这对夫妻的事悄悄说给家人听,她母亲和外婆原本摸不着头脑,听了她们在周家发生的事,都是唏嘘不已。

母女俩暗地里骂周况是个没心没肺的软蛋,也骂周母的贪心无耻,同时,她们又都觉得,兰疏影这般行事与其他妇人实在不同,或许……不太合适。

月萍摇摇头,心想:小姐本来就跟所有人都不一样,她怎么做都有道理,怎么会不合适?

她唯一不理解的是,小姐明明都知道了贺大娘是依依的母亲,为什么还让她别揭穿?

世上真有这样宽宏大度的女人吗,居然会这么善待小妾的娘?

还有那个贺二丫,据说是失忆了,老是去骚扰她家,问东问西的,娘还把她遗落在家里的笔借出去了,也不知道以后还不还,那可是小姐给的呀。

月萍叹了口气,脑壳疼。

……

428 金枝不下堂19

另外还有一件事,邹师傅昨天已经回到长修县了。

他来回两趟都是急着赶路,生怕误了兰疏影交待的事。

昨天傍晚,他回到竹林跟兰疏影汇报了情况,紧跟着,一回到自己屋里就倒头大睡。

直到现在这个点,人还没起来。

兰疏影让厨娘给他留了一份饭菜,温在锅里,绝对不让功臣醒来之后饿肚子。

九星镇命盘已经回到陈王手里。

邹师傅说,陈王看完她的信之后很重视,专门设私宴款待他,临行还让他带回一封手信。

兰疏影昨晚把信拆开看过了。

这位名义上的“外公”,他对她虚构出来的师父很感兴趣,希望多了解一些情况。如果可以的话,陈王还打算亲自来一趟长修县,跟她那位师父好好聊一聊。

兰疏影知道,这是因为她熟知剧情,给陈王做出的分析真正捏住了关键。

陈王不但信了她的分析,而且允诺:一定把九星镇命盘亲手归还给当今圣上。

他在信中还数次提到她“病逝”的母亲,感怀之情十分真挚,又说了些客套话,比如让她遇到麻烦尽管告诉他,陈王府一定做她的后盾之类。

但是,兰疏影已经晓得了陈氏之所以变成陈太后的整个经过。

对于陈王的那些试探,她一笑而过,甚至没有给他写回信的打算。

只要再过一两个月,郭宜臻那位高高在上的同母弟弟,就会来长修县找她了,陈王的态度并不重要。

兰疏影在竹林里打坐。

不远处,月萍正在以竹枝为剑,忐忑地演练着这套剑法。

在奶糖拟造的梦境里面,兰疏影看过郭宜臻本该有的一生,里面自然也有月萍的身影,可是直到她见了真人,才发现郭宜臻是真的糟蹋了人才。

以月萍的体质,放在武侠位面一定会让各路高人争破头。在这种普通的古代恋爱小位面,她也是万里挑一的练武奇才。

这才是兰疏影安排她去跟邹师傅学武的原因。

想必邹师傅也发现了这一点。

一个奇才,在他离开的日子里观竹有感,自创出一套剑法,这事听起来匪夷所思,其实有它的合理性反正月萍是她的人,邹师傅为人正派,他再怎么好奇也不会抓月萍去切片。

“小姐……我,我这样,对吗?”

“这是你第八次问这个问题了。”兰疏影头也没抬地说,“没错,继续练。我既然选择把家传剑法教给你,就说明你不是一个自己以为的蠢材,你该自信一点。”

家传剑法?

奶糖表示,你骗鬼都不信。

但是在天真的月萍看来,郭家的形象已经越来越高大了

小姐在家的时候学过医术,而且那么高明;学过武,还会这么高深的剑法;另外,小姐的气质容貌已经够让其他女人自惭形秽的了,她还特别聪明,事事都在她掌握之中……

结论:郭家能培养出这样优秀的小姐,一定是个特别神奇又厉害的地方。

就这样,兰疏影在该吃吃、该睡睡、想偷懒就偷懒的古代日常里,意外收获了一枚小迷妹。

……

月萍这套剑法越舞越熟练,确实给了邹师傅不小的震撼。

他看着那道在竹叶中游走的纤细人影,嘴巴张得老大,差点就忘了自己来找小姐说的正事。

“邹师傅,邹师傅?”兰疏影在他面前挥挥手。

“啊,噢!”

邹师傅回过神,挠挠头,试探着说:“小姐,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啊……?”

兰疏影听了一愣。

她的第一反应是:你确定,不是你忘了什么事吗?

“咳,邹师傅有话就直说吧,不要卖关子了。”

原来,他过来是想告诉她,郭淮德的寿辰就快到了。

而且不是普通的过生日。

再有十二天,就是郭淮德的五十大寿。

在这里,整数的寿辰都是要大操大办的,像是郭家这种盘踞一方的商业巨无霸,到时候一定会有不少宾客,郭宜臻这个外嫁的女儿要是不回去,实在太不给郭淮德面子了。

邹师傅就是想问她:要不要回去祝寿?

再琢磨得深一点,郭宜臻跟周况成亲,那是继室杨氏撺掇出来的结果,她自己又被迷昏了头,一点也不信父亲的判断,为了周况,她不惜跟郭淮德闹翻。

要是她到时候肯回去祝寿,稍微说几句软话,父女俩冰释前嫌也就不远了。

在邹师傅期待的目光里,兰疏影点了一下头。

她正色道:“当初是我识人不清,辜负了父亲的好意,是该回去向他认错。”

邹师傅很是欣慰,咧嘴笑开了,抱拳道:“那老奴就先走一步,回去向家主报一声喜!他要是听见小姐刚才这几句话,一定高兴!”

既然要去祝寿,礼物必不可少。

兰疏影心里盘算着,郭淮德最不缺的就是钱,凡是钱能买到的东西都显不出心意。

而他最希望看到的,或许就是女儿的成长。

她敲击着椅背,心想,看来要再逼周况一把,把和离书弄到手。

老郭这个寿辰啊……来得还是早了。

要是能晚半年的话,她已经顺利把陈太后和皇帝拉为保护伞的时候,别说是和离这种小事,她就是打算休夫,应该也能做得。

就当是便宜周况了吧。

“月萍,你带着阿二走一趟,看看香嫂子回家之后的境况。她要是过得顺,你就想法子让她不顺!得让她想起来,长修县这儿,还有人欠着她二百两银子呢。”

月萍不禁愣了一瞬。

她长这么大,还真没出过长修县的地界呢。还好小姐给她指了个邹师傅的学徒一道去,不然她一定怵得慌。

“诶,我明白了,小姐放心。只是,我要是不在,谁给小姐梳头呀……”小迷妹一脸担心。

兰疏影看出她的心思,笑出了声,捏着奶糖毛茸茸的粉垫肉爪摇了摇:“你安心去,要是我梳不好,哪怕是让这小东西给我瞎挠,也不会找别的丫头来替了你。”

月萍小脸通红。

“去吧,这儿还有你娘亲和外婆在呢,你办完事就尽快回来。”

送走了月萍和阿二,兰疏影在院门口站了一会,忽然,余光扫见竹林里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

429 金枝不下堂20

其实兰疏影没看清楚那人的面孔,可是鬼瞳没关,那片又大又亮的主角光环已经暴露了对方的身份。

这时候出现在长修县的主角……也只有贺咏君了。

不知道她来找自己做什么?

兰疏影倚着竹门又站了几分钟,见到贺咏君依然自以为隐蔽地躲在那里,她忽然觉得没什么意思,转身回去了。

原地,贺咏君看着那抹红色消失在竹门后面,纠结地搓搓小手。

那个女人,应该就是邻居说的夫人了吧?可是……她要怎么才能把自己推荐出去呢?

贺咏君摸了摸袖口的纸卷,一脸为难。

……

“主人,贺咏君在家写了几首诗呢,现在就带在身上。”奶糖忽然开口提醒道。

兰疏影漫不经心地捋着猫毛,“那她是想毛遂自荐咯?”

贺咏君在她自己的时空里香消玉殒,贺大娘信了道士的招魂,恰恰把这个灵魂招进贺二丫的身体。

到了一个新地方,她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一身诗文上的造诣,当然会想搭一条顺风船。

刚好兰疏影顶了郭宜臻的身份,在这长修县应该是数一数二的富户,而且她是独居女性,又跟贺大娘有交集,被贺咏君盯上,一点也不值得奇怪。

“嘿嘿,那主人打算给她机会吗?”

“看看再说,”兰疏影神情淡淡,“不过我对吟诗作画什么的没多大兴趣,她要是打算用这东西打动我,大概是想太多了。”

主仆俩正在识海里对话,这时,邹师傅的学徒阿大拿着几张纸来找她。

“小姐,门外有个小孩,非要我把这些带进来,她说以前有幸见过您一面,专门为您作了几首诗,请您过目。”

兰疏影接了过来。

奶糖的声音高了八度:“哟哟哟,主人,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彩虹屁啊?”

兰疏影还没答话,它自言自语地接道:“不行,彩虹屁也不能让本大人认输,我才是主人最可爱的宝宝!(^)”

“嗯,你最可爱……”

兰疏影敷衍了一句,展开纸扫了几眼,不得不说,感觉……有点失望。

剧情里的人都在大肆吹捧贺咏君的才华,可是今天一看也不过如此。

不是有个比喻吗?

第一个把女子比作花的人,是天才;

第二个用花来比喻女人的人,是庸才;

第三个沿袭这个套路的人,那他就是蠢才。

她以为,能体现文采的夸赞,不提“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至少也是类似于“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

而贺咏君的诗,去掉过分华丽的辞藻,换成大白话其实就是:啊,你美得像朵花!

干巴巴的,乏然无味。

“还是要多读书。”兰疏影叹了一句。

当然,贺咏君现在顶着一个小女孩的壳,要是一个普通小孩能写出这样的诗,真的值得夸奖。

她明知故问:“作诗的人走了吗?”

“没有,人在院子里候着呢。”

“那就让她进来吧,我想看看。”

贺咏君来了,是个干瘦萎黄的小女孩。

她表现得落落大方,眼神沉静,像个见过世面的人。这跟她的打扮很有冲突感,总让看客觉得哪里不太舒坦。

“这些诗写得还不错,你的老师是谁?”

贺咏君又把那套“仙人点额”的说法照搬一遍。

兰疏影点点头,开门见山地问她来找自己有什么事。

这下轮到贺咏君诧异了。

……

这是两个时空文化背景不同造成的思维差异。

在贺咏君那个朝代,民众吃喝不愁,安居乐业,没有内忧外患的威胁,只好在文化方面苦下功夫,没事就搞点赛事出来大家一起乐呵。为了争夺荣誉,民间尚文气息浓厚,凡是有势力的人家,都爱养些寒门学子当门客。

贺咏君是贵族出身,家里养着几十位门客,她长期被这些人捧着,年少轻狂,又得过女皇夸赞,对自己的才华无比自信。在她的设想里,既然看过了她的诗,这位夫人不是应该惊为天人,立马把自己留下吗?

而对面的兰疏影,虽然自己不爱这些东西,可是她走过的地方多,基本的欣赏能力还是有的。

贺咏君这水平,在她看来还是次了些,就算对方的才华确实高,那又能怎么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空会舞文弄墨,眼下诸侯为患,阶级矛盾尖锐,这么本事倒是去谈谈治国之道啊!在这儿把她夸成花能顶什么用?

要是这会儿长修县爆发个地震之类的,天灾之下,最容易死的就是那些读书读傻了的弱鸡。

包括周况那个吹牛不上税的水货小白脸。

两个不在同一频道的人,就这样大眼对小眼,谁也不说话。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贺咏君觉得自己不能直接张口问她为什么不收留自己,那样太丢份了。

兰疏影觉得,女主赖在这儿不走,是非要让她针对这几首诗多夸几句?这,臣妾做不到啊……

阿大又出现了。

这回是因为外面来了个不速之客。

“小姐,这个……”

“怎么吞吞吐吐的,平时月萍是怎么赶他的,你就照着来。”

“不是……”阿大一脸纠结,“他喝多了,手里有剩的酒,还有火折子,他说要是小姐还不肯见他,他就点火,大家一块烧死在这……”

兰疏影搓搓耳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奶糖给她传了门口的画面,这一看,两个都笑了。

周况的脸烧得通红,可是没看出多少醉态,一双眼睛精亮。

现在他蹲在墙根底下灌了一口酒,壮胆,嘴里念念叨叨的。火折子倒是有,在他右边空地上躺着,他自己都不敢拿近。

兰疏影轻松地笑了。

“让他烧吧,我这幢宅子花了多少银钱买的,你去告诉他。里面的家具摆设,价值几何另算。只要他赔得起,尽管烧。”

“他一个短腿书生跑不快,要是这把火燃起来,怕是只会烧了他自己……”

一旁的贺咏君瞪大了眼:他们在说什么?纵火?书生?

等等,短腿书生是什么意思,你们这里看不起读书人?

430 金枝不下堂21

周况在外面叫嚣了好一会,兰疏影嫌吵,示意阿大去把人打晕,然后扔远点。

这道简单粗暴的指令一出口,贺咏君看她的眼神更不对劲了,小身板儿瑟瑟发抖。

这……是羊入狼口的感觉。

兰疏影目送阿大出去,再低下头看她的时候,贺咏君下意识剧烈一抖。

“你很冷吗?”兰疏影皱眉。

贺咏君把头摇得飞快,“没没没,不冷……”

“噢,那你是怕我?”

贺咏君快哭了。

不,她笑得比哭还难看,“怎,怎么,会呢?夫人貌美如花,性情柔,柔顺,实在是天下女子之,楷模……”

兰疏影在“柔顺”这两个字上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她玩味道:“你还没告诉我呢,今天来找我,到底是有什么事?”

“没……没事了。”

贺咏君的直觉告诉她,再留下来,她恐怕要像外面那位相公一样遭了毒手!她麻利地把桌上的诗一叠,塞进破棉袄,语速飞快地说:“这位夫人,我忽然想起家里还有急事,这就离开,不打扰夫人了,告辞!”

“你等等……”

贺咏君几步奔向大门,现在她一只脚在门内,一只脚在门外,眼看着就要逃出生天,背后忽然响起那位红衣夫人慢悠悠的叫声。

同时,还有两根纤细的手指,拉住她的衣角。

贺咏君挣了一下,动不了。

两下,还是动不了。

对方很固执,她也很顽强!

第三下,完了,破旧的棉袄不堪重负,发出清脆的撕拉声。

为了拯救这件破棉袄不多的寿命,贺咏君在心里长叹一句吾命休矣,然后认栽地转过头。

一回头,对上一双含笑的眸子。

那一瞬间,贺咏君忽然蒙上一种怪异的感觉,就好像对方是她的家人?这股难言的亲和力,她差一点点就愿意跟对方分享自己深藏心底的秘密。

红衣夫人的气质陡然一变,忽然就从一位隐居竹林的贵妇,变成了她远在家乡的亲人。

她爱好诗书,气质高华。

那份美丽变得雾蒙蒙的,毫无杀伤力,甚至让人忍不住想亲近,想保护她……

我,这是怎么了?

贺咏君浑浑噩噩地被对方挽着手臂,坐在椅子上。

仿佛经历了一场灵魂的问话。

她问了什么?自己又回答了什么?

记不清了,贺咏君只是觉得自己很疲惫,很想睡一会,就一小会,她很快就会来唤醒自己的……

……

“……还要加一条,心志不坚,是催眠术的最佳施用对象。”针对女主的性格特征,兰疏影多补充了一句。

她没什么恶意。

贺咏君这样的女主其实也有一样好处,她的家乡很和平,所以这个女孩子没什么坏心眼。

就拿贺咏君刚才交待的话来看,她过来之后,最坏程度也只是武力教育一下贺家那个贪玩的小儿子要是换成一个从末世过来的穿越女,恐怕长修县当天就要闹出凶杀案,而且是正常人所不能接受的那种。

奶糖跳到桌面上,摇头晃脑琢磨了一会,问:“主人让她专门给我们写诗,每七天交三首,这是为了把她稳住?”

“没错。贺咏君想用她的才华吸引大人物,与其让她到处乱跑,给我们带来麻烦,不如由我来暂时充当这个大人物。我可以给她提供不错的成长环境,钱,知识,我都可以给。主角越可控,剧情就越容易失控,南明得到的反馈就越少。”

奶糖犹豫着说:“可是,这种低等位面的反馈,本来就不多……”

它觉得,以主人的实力完全可以去挑战更高层次的位面,那样,对府主的削弱应该会更厉害吧?

兰疏影没有因为它的话发怒,这是事实。

她淡淡地说:“聚沙成堆,积水成海,不要小看低等位面。”

“你把时间因素放进去算一下,我在低等位面里颠覆剧情,需要的时间更短,可以更快回到芥子舟,而高等位面需要的时间至少是现在的几倍,很不划算。”

“南明现在常驻归墟,在他带着天罚之眼回归之前,我们要破坏掉更多低等位面的反馈链。我希望你不要再做无意义的事,比如说,放烟花。”

奶糖喵呜一声,用爪子遮住脸,一顿狂蹭。

“多吃点规则之力,只要不影响位面运转就可以了。等他回来会亲自修补,这也是削弱他的方式。”

“好的喵,人家明白了啦~~”

兰疏影白了它一眼,在贺咏君面前打了个响指。

贺咏君悠悠醒来,两眼迷迷糊糊的,“我,我这是怎么了?”

兰疏影此刻的笑容分外和善可亲。

“你可能是昨天没休息好,刚才困得厉害,我没好意思叫醒你,正想进去给你拿条毯子。”

“啊,不用了,那怎么好意思……”贺咏君红着脸婉拒道,她依稀记得,睡着之前好像在跟这位夫人谈作诗的事,于是赶紧跟兰疏影确认。

“是的,我很欣赏你的才华,如果你方便的话,我想多收集一些你的诗作,文章当然也是可以的。只要能赶得上今天这几首的质量,每一份我都会给你足够的报酬。”

贺咏君的眼神越来越亮:太好了,她就知道会有人欣赏她的!

唯一不好的是,她还是要回去跟那对母子一起住,那个环境,实在太差了……

或许是贺二丫的情绪影响了她,贺咏君摸摸袖子里刚到手的银子,心想,算了,她现在可以赚钱了,那就慢慢添置东西,给家里改善生活环境吧。

反正,她自己也要住的……

跟贺咏君商定了交稿的期限和报酬,送走她,天色也暗了下来,兰疏影重新泡了杯茶,小口抿着。

细雪沙沙地擦过屋檐,地上渐渐染上一层淡白。

她遗憾地叹了口气,这种时候,真的很适合几个人聚一桌火锅啊。

可惜月萍还没回来。

要是这个小姑娘不在的话,其他人跟她坐在一起总是活跃不开气氛,吃着没意思。

兰疏影不知道的是,就在从竹林通往长修县的这条黄泥路上,贺咏君正在快活地走着,冷不防有一双手从后面捂住她的嘴,把人拖进黑暗之中。

431 金枝不下堂22

“唔……唔唔!”

贺咏君能感觉到自己后脑勺上方的喘息,那个人紧紧捂着她的嘴,好像很怕她叫出来会引来过路的人。

等等,这股味道是……墨香?

她愣了一瞬,在贺咏君的认知里,身上带有浓郁墨香的人都是喜好诗书的,放眼天下,这样的人都算得上是自家人,不会有什么坏心眼。

可是这人为什么要抓她?

咦,她鼻头耸动,闻到身后传来的一股淡淡的酒味。

贺咏君脑中那个代表善的小人开始给这个人辩解:也许他是因为喝多了酒,头脑不清醒才这样……再说她现在只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孩子,他绑了自己,总不会是为了做那种坏事吧?

她的挣扎不知不觉变弱了一点。

那个人对她的禁锢也随之稍稍松懈,手掌离她的嘴稍远了点,留出了说话的空隙。

贺咏君听见一个很好听的声音,让她耳根发酥:“小姑娘,你是从竹林里那家出来的?”

竹林?

这个词瞬间拉回了贺咏君分散的思绪,她略有警惕地反问:“你是谁?”

那人的声音染上惆怅,沉闷地答道:“我是……竹舍主人的夫君。”

“你是说郭夫人?你你,你跟她,是夫妻?!”贺咏君十分诧异,夫人气质高华,怎么会跟一个对自己下黑手的人搅和在一起?

“不假,不信的话你看看这个,这是我和她的婚书。”

身后淅淅索索一阵,那人绕到她身前,递上来一张纸。

贺咏君不知道的是,这婚书今天本来有另一个用途,是用来恐吓里面的兰疏影周况知道郭宜臻有多重视这一纸婚书,他原是打算威胁要烧了它,逼迫她顺从。

哪知道人家不但坚持不见他,还让下人把他打晕丢出来,这天寒地冻的,周况暗暗吸溜一下鼻子,好不容易才压下心里的不爽。

光线昏暗,贺咏君把纸拿到路边去,对着淡淡的月光才辨清内容。

有官府的大印,名字跟夫人也相符。原来不该是郭夫人,而是周夫人?她懵懵的,不知道该不该信他。

“可是你找我做什么?”

周况定了定神,这一刻他影帝附身,真正演绎了一个被妻子抛弃的苦情男主,把贺咏君听得都有点动容。

但,同情归同情,夫人答应给她送去的诗词文章发报酬,那才是她现在最需要的。

同情能当饭吃吗?能帮她换大房子住吗?

不能的。

贺咏君表现出爱莫能助的样子。

“周公子,实在不是我不愿意帮,我跟夫人只见过一面,她不会听我一个小孩子胡说八道的,要是你们夫妻之间果真有什么误会,你多去几趟,跟她把这误会解释开了,夫人深明大义,一定能理解你的苦衷。”

这个小孩子,心思有点沉啊,周况见哄骗她帮他进去不成,又开始跟她套近乎,询问她在竹舍里的见闻。

贺咏君想了想,这个好像没什么不能说的,就随口告诉了他。

哪知道,这个看起来模样不错的年轻男子居然怀疑她?

他说她年纪轻轻,又没去上过学,哪来的诗文造诣?非要看看她写的诗再评价。

贺咏君不服气了,她从小到大一直是被人夸赞的对象,从来没被人这样质疑过!

可是她一摸袖子,不对,那几首诗都留在夫人那里了。

对方的态度更添质疑,她脑子一热,干脆自己挑了几首得意之作吟诵一遍,还当场作诗一首,用来调侃自己满腹诗书却因外貌遭人质疑的遭遇。

周况听呆了。

天才?神童?仙人开蒙?

这造诣,不说顶尖,至少跟他苦读多年的功夫比起来一点也不逊色,而且思路新颖别致,文风清丽,还给他带来了启发。

他看贺咏君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

……

“主人,真的不用干涉一下吗?”奶糖刚才无聊地到处看,正好发现了竹林附近的这一幕。

怪蜀黍诱骗小萝莉什么的,真是令人……不,令魔方反感呢。

兰疏影摇摇头,“暂时不用,你多关注着他们,要是他想打贺咏君那些诗的主意,还是好事。”

“唔,好的,主人。”

可是画面里贺咏君很快就被周况安抚下来,两人一起向长修县的方向走去,离竹林越来越远,而此刻天寒地冻,奶糖找不到适合附身的躯体,只好任由他们远去。

后面两人又说了什么,就听不见了。

第二天。

贺咏君再次出现在竹舍的院门外。

她依然跟贺大娘错开了时间,专门挑着下午贺大娘去别家洗衣服的时候过来,这次她的棉衣换了,面料上没有补丁,也更加厚实,小脸蛋红彤彤的,眼中泛着期待。

兰疏影跟她说定的是每七天交三首诗,看来她是提前完成了指标,立即赶来领报酬了。

一问,果然如此。

这次的诗,一首是咏梅,一首是咏雪,最后一首是报春晖。

前两首在兰疏影看来依然是一股小家子气,唔,或许这里的人会觉得它清新柔美?

只有第三首还有点意思,借植物去联想到母爱,感情真挚,可以加分。

当然了,不管贺咏君写得到底怎么样,反正兰疏影不会针对诗文去特意夸赞她,只要给够她钱,足以把人稳住就可以了。

趁着贺咏君专注地吃点心的时候,兰疏影又对她用了一次催眠,打听到,原来那天周况听了贺咏君的诗之后,很感兴趣,也对她投出了橄榄枝。

两人不顾表面上的年龄差别,以文会友,探讨了一路,周况谈吐文雅,妙语连珠,让贺咏君渐渐忘记了刚见面时的不快。

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周况提出,希望贺咏君每次写出新诗,两人都能一起探讨,共同进步。

刚才贺咏君来的路上偶遇周况,今天这三首诗已经跟他分享过了。

“她真傻,真的。”奶糖用祥林嫂的语气感叹了一句。

兰疏影捻着纸片的边缘,幽幽道:“你没在底层待过……站在坑底的人,看见一根细柳条也会伸手拽一拽。”想到周况,她转而笑开,“算他识货,那又怎样呢?”

432 金枝不下堂23

没过几天,月萍和阿二回来了。

他们的回归也意味着,先前被驱逐出长修县、回到老家生活的香嫂子,已经悄无声息地潜了回来。

此刻,她就躲在长修县的某一个阴暗角落里。

月萍告诉兰疏影,香嫂子回到周家村之后生活还挺滋润。

因为她管人管事很有能耐,在外面当管家月钱很高,性格又泼辣好强,村里人向来是畏她三分。

而且眼下冬日里天气严寒,道路结冰,亲戚之间很不方便走动,也没到办年货的时候,长修县里发生的事还没传回去,大家只以为她是惦记乡亲们了,所以提前回来团聚。

哪里会想到,她是顶了给主母下绝育药的罪,被当地杜县令赶出来的。

兰疏影给月萍安排的任务很简单,想尽一切办法,把香嫂子逼回来要债。

月萍没做什么太过分的事,只是借着阿二的口,把香嫂子被赶回来的真相说给村民听。

事情一传开,香嫂子的丈夫先跟她打了一架,邻居们都在谈论她,她实在臊得慌,在家里待不下去了,而且理所当然地怪罪起当时劝她顶罪的周母。

香嫂子不认得阿二,但她熟悉当地的路,悄悄跟着阿二找到了月萍,这个是她认识的啊!她冲上来就要打月萍,嘴里不依不饶,把郭宜臻也骂了一通。

这时,月萍见被她追上,按照小姐先前的叮嘱掏出银票。

“只要你能把之前的事跟长修县的人说明白,让周家母子俩名声扫地,这一百两银子就是你的。她那里还欠着你不少吧?要是加到一块儿,你去哪里不能过活?”

“就算到时候你想回乡,有这么多的身家压着,你还怕过不上好日子?”

在月萍的劝说里,香嫂子的目光逐渐坚定。

就这样,她来了。

……

香嫂子在等一个机会。

她的画像和身份信息在官府都有备案,于是用厚头巾挡住头脸,往客栈里一钻,饭菜都是小二端进房给她吃,像个老鼠似的,一点也不敢露面。

就这么过了小半个月,她终于等到了机会。

周母是信佛的,每个月都要去庙里上香,酷暑寒冬从不变更,今天她又该去庙里了。

香嫂子听说郭氏跟他们母子俩闹崩了,不但人搬了出去,还带走了当初带来的一库嫁妆。

呵呵,少了那位富千金的支撑,周家拿什么过日子?香嫂子甚至不用动脑子想,就知道现在的周府该是何等困窘。

果然,长街尽头,一顶矮轿慢悠悠地抬过来,随行只有一个婆子和两个轿夫,哪有过去的排场?

香嫂子冷笑着。

她终于走出这间冷冰冰的屋子,走进更冷的冰天雪地。

行人从她身边匆匆走过,轿子离她越来越近。

她耳边仿佛响起银票在手里抖动的脆响,那声音清脆悦耳,她就像一个饿了三天三夜的人,终于等到烤栗子绽开的一刹那。

那顶轿子很沉,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这一刻她看到的不是轿子,瞳孔里,一枚元宝的虚影越来越大。

拼了!

香嫂子把刚团好的雪球猛地掷向轿帘,大喝一句:“梁秀儿,还!钱!”

……

月萍把这事说给兰疏影听的时候,满屋子的人都被逗得哈哈大笑。

“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啊,哈哈!”月萍外婆抹了一把笑出来的泪花,拍着大腿说。

在场的都是知情的自己人,都在遗憾。

因为香嫂子终究还是有顾虑,她想拿钱是真的,怕吃牢饭也是真的,当时街上没几个人,她跟周母发作之后没被人认出来。

周母要面子,比她还怕闹大,抖抖索索地把二百两给她了。

只是这事被路人瞧见,传开来,都说是周家欠债不还。

说那周老夫人,不知怎的气走了家里的摇钱树儿媳妇,现在家里潦倒得很,已经撑不住体面了。

可是套用一句兰疏影之前说过的话,这才哪跟哪啊?

“她们想当恶人,可是这恶人不是谁都能当啊……阿大,今晚你走一趟吧。”兰疏影淡淡地说道,“我这儿有可靠消息,她就在南门城隍庙后面躲着,你去,把银子抢回来。”

“啊?!”

几道诧异的声音同时响起。

月萍最先反应过来,小迷妹一脸的理所当然,拍手说道:

“就该这样办!老夫人的银子是从小姐这里刮去的,抢回来也是物归原主,没什么不对的!噢,我明白了,要是香嫂子丢了银子,一定会怀疑老夫人,然后她俩就狗……咳咳。”她涨红了脸。

“狗咬狗。”兰疏影淡定地接了一句。

她看向阿大,“还不快去?”

阿二是香嫂子见过的,阿大没有。

到时候让他故意露个口风,那两人准能撕起来。

事情也确实如她盼望着的发展。

第二天,披头散发的香嫂子自己去了府衙,擂响鸣冤鼓,见了杜县令,她把周家母子俩合力给郭宜臻下药的事噼里啪啦一说,还说自己之前是“被迫”顶罪的。

杜县令的夫人从兰疏影这儿听说过三百两顶罪银的事,杜县令自然也知道了。

可是香嫂子隐下这段不提,只说她给坏人顶罪,实在是对不住无辜的郭氏,回家之后良心难受,所以特意回来认罪,揭发出真凶,免得以后郭氏再遭他们毒手。

这女人丝毫不提周母给过她堵口的银子只不过昨晚又被周母派人抢了回去。

这边杜县令听完案情,心里有数,立即派人去传周况母子俩上公堂。

衙役们用棒声一吓唬,胆小的周母哆嗦着倒在堂上,周况是读书人可以免跪,他故作沉静地站着,一张玉面惨白如纸。

杜县令的审讯功夫很不错,使了几个巧,很快套出周母的真话。

如此,真相大白。

人们这才明白郭氏为什么要带着嫁妆搬走,之前说过她风凉话的,觉得她有违妇德,不敬长辈的,这下真是羞于见她。

杜县令专门派人请兰疏影上堂,想听一听她的意思。

兰疏影看了一眼这对狼狈的母子,回答简洁有力:“我要休夫。”

433 金枝不下堂24

周况的脸色变了。

他作为当事人,对兰疏影的这句话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反倒是杜县令和周母,这两人一时间还没明白过来,毕竟在这里从来没有哪个女人会光明正大地提出要休夫。

有这种事?

闻所未闻啊。

兰疏影从袖子里抽出一卷纸,交给杜县令。

“这里记载着昨天醉芳楼里发生的一件事,请大人过目。”

杜县令翻阅的过程中,她解释道:“昨日醉芳楼中有一场诗会,因为获胜者的奖励是前朝的孤本,全城的学子都去了,场面十分热闹。”

“不错,若不是公务缠身,本官也想去看一看。”杜县令随口接了一句,忽然眼睛一亮,赞道:“好诗!”

纸卷不长,可他看得如痴如醉,几乎忘了自己是在公堂之上。

杜县令细品着诗会中出现的优秀作品,尤其是夺魁的那首,实在精妙,再一看署名,咦,周况?

他有点不明白郭氏的意思了。

“大人再看看这份。”

这次,兰疏影递上去的是一本诗集,扉页写着日期,上面还盖有官府的红印,是四天前备案的。

她在相关的页里折了角,杜县令一翻,那用红笔圈出的,可不就是他刚才看见的夺魁作品?

诗集四天前已经备案,里面的诗昨天在醉芳楼夺魁……杜县令再看看这首诗的作者姓名,贺咏君。

心思电转,他懂了,惊堂木一拍,喝问周况那诗可是他亲作。

周况暗暗心惊,对着兰疏影似笑非笑的眼神,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她竟然恨他至此,要在公堂上毁他名声,断他的前程?!

他压下恨意,拱手道:“禀大人,学生与贺咏君是故交,这首诗是偶然得之,学生十分喜欢,因为她不便参加诗会,故,学生选了这首佳作,代为参赛。”

“可是你昨天不是这样说的啊,”兰疏影抢着戳破,她笑了笑,“大人,民女觉得还是传人证问一问比较妥当。”

其实杜县令本来想传贺咏君过来,兰疏影补了一句,说这个贺咏君是周况小妾的娘家妹妹,年仅八岁。

杜县令下意识觉得这诗来处可疑,打算事后再查,也熄了传她作证的想法。

可是昨天参加诗会的人很多,当时周况没把话说死,也说是偶然得之,人们下意识以为是他偶然灵感大发。再后来,周况和诗会的举办者、其他几位陪客同桌吃饭的时候,脑子一热,说这就是他写的。

事隔仅一天,大家都还记得呢。

府衙的栏外挤了不少看热闹的人,随着兰疏影的阐述,他们看周家母子的眼神全变了。

好家伙,老的谋算儿媳妇的财产,小的剽窃别人的诗文,这一家子原来都是偷啊!有这样的娘,怎么能教出好性子的儿?

小时偷针,大时窃国,听说那周况还成天钻营着想当官,要是真让他当成了,怕也是个贪官!

“案件始末本官已经清楚,一定依律惩处,绝不包庇。”杜县令正色道:“郭氏,我朝没有任何一条法令认可女子休弃夫家,倘若你实在不愿跟他一起生活,本官可以判你们和离。”

兰疏影刚才说到休夫,也就是博个噱头,让人家更关注,这样周况两人的名声就更臭了。

听杜县令这么说,她浅浅一笑,不再纠缠,“多谢大人。”

走过周况身边时,兰疏影脸上在笑,嘴上却一点也不留情面:“这一纸和离书今天可算是拿到了。你到底知不知道,多看你一眼我都觉得恶心,每次你去竹舍找我,走之后都要大家费心把台阶多冲刷几遍,还不一定能冲散你留的那股人渣味。”

今天的打击太多,又听她这一席伤人的话,周况吃透了她的意思之后,只觉得每个字都化作一根尖刺,直戳心脏。

奶糖在识海里哈哈大笑:“扎心了!扎心了!”

“你……无礼!恶妇!”周况气红了脸,当着杜县令和这么多衙役的面,他也骂不出什么花样,只能瞪着她。

“我再无礼,也不会趁儿媳生病的时候去搬她东西,再恶也不会给自己枕边人下药,周况,当初是我瞎了眼才被你蒙蔽,远嫁到这里白白蹉跎了几年。不过也没关系,离了你,天高任我飞,你离了我可就不一定了。”

说完,兰疏影扬了扬手里的和离书,乐呵呵地往边上一站,只等着杜县令的处理结果。

闫掌柜被她授意之后上堂作证,香嫂子为了少吃几顿牢饭,也给出不少证据,周母偷盗的罪名已经成立,以及伙同周况给郭宜臻下药未遂。

名声臭不臭暂且不说,一顿板子是不能少的。

一个寡妇,要是被扒掉棉衣在众目睽睽下被打板子,以后怕是要羞得不敢面对世人。

周况内心很不情愿,但是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他只好站出来,表示要替母受刑。

这一招稍稍给他拉回了一点风评。

只是,紧跟着到来的四十大板,半个月牢狱之灾,还有最严重的一项:取消下一次科考资格,抄袭之事记录在档。

周况在剧痛中憋屈地吐了一口血,昏迷过去。

……

郭宜臻还是在发呆。

兰疏影观察了她一下午,发现她对周况似乎渐渐释然了。

是在围观周况被打板子之后。

情人眼里出西施,其实就是自己给对方加上一层美化光环。

周况年轻俊美,嘴甜气质好,把这个涉世不深的白富美迷得神魂颠倒,直到他剽窃的事被暴露出来,被衙役按在堂上,一直打到吐血昏迷。

郭宜臻眼里的那层光环,自然而然地破碎了。

过去周况待她的好本来就用心不诚,她只要自己愿意走出那个温柔陷阱,冷静下来细想,自然能发现不对劲。

“周家的房契,在我……们手里,你抽空给收回来吧,我不想让他们住在我家里。”这时候,郭宜臻忽然开口了。

“桂花树底下埋着一坛酒,是我亲手酿的,味道应该正好,你挖出来给爹爹送去,他会喜欢的。”

434 金枝不下堂25

“也好。”兰疏影颔首,“我明日就启程。”

至于郭宜臻说的收回周府,这件事她是一定会做的,这才辛辛苦苦地让周况挨了板子,还让他住在她的地盘上养伤?

做梦呢。

正好,从次日开始是难得的几个大晴天。

从长修县回郭家,她没坐马车,而是跟月萍、阿大同行,快马加鞭,仅用两天就到了。

邹师傅先走一步,这会儿正在城门口等候她。

而阿二坐车过来,押送着兰疏影精心准备的那些礼物,预计能在寿辰前一天到达。

眼前这座府邸十分气派,有提前赶到的客人已经住进了郭家准备的客房,许多仆役抬着礼物进进出出。

见到兰疏影空着双手出现,门口几位宾客忍不住露出诧异。

竟有这样不懂礼数的人?

郭淮德刚谈下几笔大生意,还得了朝廷的嘉奖,眼见着影响力又覆盖了几个人口繁盛的大县,这女子要是真心来贺寿,怎会连一件像样的寿礼都不备,这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月萍和阿大都是头一回登门,夸张地张大了嘴,傻愣愣的,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

旁边传来低低的嗤笑,把两人的神智拉了回来,月萍的脸通红,羞愧地垂下头,不敢看兰疏影,因为她给小姐丢脸了。

兰疏影拍拍她肩膀,“嘴长在别人身上,你是给自己活的,不用太在意别人的态度。”

“是,小姐。”月萍点点头,还是有点沮丧。

守门的还是几年前的老人,没变。

郭宜臻的模样也没什么大变化。

拿到和离书之后,兰疏影重新梳回了出嫁前的发式。

发髻上插着几把红珊瑚头饰,还垂下三千青丝披在肩后,雪白披风底下露出一片绣工精美的橘红,映得一张粉面更添明艳,恍如二八少女,根本看不出她曾经嫁过人。

“大小姐?”

走近了,立即有人认出了她。

“真的是大小姐!快,快去禀报老爷,大小姐回来了!”

她的到来惊动了整个郭家。

不过兰疏影还是晓得礼数的,这是外嫁过的女儿回家给老父贺寿,又不是宫妃奉旨探亲,断然没有让长辈出来迎她的道理。

她领着月萍往里面走,循着记忆去向郭淮德常待的书房,于是,父女俩在半路的花园里刚巧相遇了。

郭淮德脚步匆忙,却在看见她之后顿了下来,慢腾腾地踱了几步,沉着脸,威严地问:“你回来干什么?”

兰疏影嫣然一笑,做足了乖巧模样,给他行了个大礼,说:“父亲大人在上,不孝女宜臻今日还家,不图别的,只想陪您老人家过个大寿。”

“哼!”郭淮德翻了个白眼,“你还知道你不孝,直说吧,是不是在那边受谁欺负了?想让你爹给你出头?”

三句话一说,果然还是过去那个护犊子的郭淮德。

兰疏影抿嘴直乐,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过去,示意他打开看看。

“被人欺负是不可能的,只有您女儿欺负别人的份。”

“放屁!”郭淮德刚看了几行就勃然大怒,一巴掌扇在廊柱上,“这个王八犊子,娶了你可是他的福气,他不好好供着,居然敢跟你和离!是欺我郭家无人不成?!”

这世道虽然允许女人二嫁,可是遭人闲话那是少不了的,他好不容易养大的女娃,居然被人退货了?

郭淮德气得脑袋里嗡嗡响,恨不得提刀冲到长修县把那个周况拽出来砍了!

兰疏影早猜到他会是这个反应。

发怒?发怒好啊,郭宜臻出嫁之后几年都没联系他,这会儿用周况把他的怒气勾出来,对她的火也就跟着跑了,人更好哄不是?郭宜臻虽然没说,可她能感觉到,跟老郭冰释前嫌是对方的心愿之一。

兰疏影不急不缓,把公堂上的经过一一告诉他。

郭淮德渐渐平静下来,听完了,对着她比出一个大拇指。

识海里的郭宜臻已经泣不成声。

年少离家,她对郭淮德其实有一份愧疚,只是她习惯了用骄傲掩盖真实的情绪,就连一直跟着她的邹师傅都没看出来。

她以为郭淮德一定对她很失望,可能根本不会让她进家门。

可是一看见门口白发苍苍的看门老仆,郭宜臻就明白了早在她出嫁前老仆就想回家休息,然而直到今天他还在守门,只为今天这句大小姐回来了。

进了郭府,一草一木都是旧时容貌。

站在庭院里往那边看,她的绣楼挂着崭新的绸子,窗口露出的家具都是干干净净的。

她看得清清楚楚,郭淮德没吩咐过一句,就有婆子捧着点心盘来见她,里面码着八样糕点果品,样样都是过去在家的时候最爱吃的。

……

这些人待她才是真的用心。

她当初,怎么就信了那虚情假意的周况呢?

……

久未见面,郭淮德有很多话想同她说。

亭子的挡风帐子放了下来,暖炉烘烤出芬芳,一缕茶香流淌。

郭淮德瞥一眼她熟练的动作,感慨道:“你也爱喝茶了……过去让你喝,你总不喜欢,说苦。”

兰疏影淡雅地笑开,“茶苦是真的,回甘也是最醇的,恰如人生,当下最好。”

“你……长大了。”

聊了一整个下午,郭淮德毕竟上了年纪,眉宇间透出倦意,兰疏影知趣地告退,她回绣楼里坐了一会,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忙唤过院子里的管事婆子,“小弟可下学回来了?”

那婆子一愣,笑道:“大小姐不知道,许先生回乡了,公子他早已不去书院读书了,只在家研读,做些许先生安排的功课。他每两天去见许先生一次,算算时辰,待会开席的时候他就该到家了。”

“许先生?可是大儒许树?”

“诶呦……”婆子对读书人十分敬重,觉得她这样直呼姓名很不尊重,但还是应了,正是那位许树。

兰疏影问的是杨氏的儿子,郭宜臻同父异母的弟弟,年仅十三岁的郭天佑。

郭宜臻疑惑道:“你问他做什么?他跟我关系不好,总是爱理不理的。”

435 金枝不下堂26

陈氏只给郭淮德生过一个女儿,而续弦的杨氏育有一子一女,女儿前些年夭折了,就只剩下郭天佑。

换句话说,偌大一个郭家,继承人其实只有郭宜臻和郭天佑。

郭淮德子息不旺,四十来岁才得到这个儿子。仅从名字,就能看出郭家对这个孩子的期望。

而郭天佑没有辜负,他自幼聪颖,是远近闻名的神童,幼时拜大儒许树为师,后来许树因为官拜尚书去了京城,他才去书院跟着夫子学习。

兰疏影想找他是有理由的。

因为郭天佑是剧情里最重要的一名男配。

他温和敦厚,文采卓绝,很有资格当天子身边的头号贤臣,可他偏偏性情淡薄,立志做个教书先生。

在书院学习的那几年里,郭天佑看尽寒门学子求学的不易,他希望穷人也能有机会读书,为此,他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利益去帮助他们。

郭淮德很不赞成他的想法,更不可能让他散尽家财去搞教育。

此外,因为郭天佑不想过早地成亲,更不愿意接受商业联姻,父子俩的矛盾越来越尖锐。

最后郭天佑放弃继承家业,离家出走,到处拉外援,希望有人加入他的助学事业,可惜没有人理解他。很多人劝他体谅老父的难处,早点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回家去吧。

在处处碰壁的过程中,郭天佑遇到了跟他“志同道合”的贺咏君。

……

好在现在他年纪还小,还能掰回来。

兰疏影扶额。

十三岁,她嘀咕着,这个年龄,对于古代的少年来说,恐怕离成亲真的不远了。

正式的寿宴是后天举办,今晚只是家宴,给她洗尘的。听起来厉害,其实只有郭淮德、杨氏和郭天佑出席,妾室们上不了桌,也就是一桌家常饭。

郭宜臻自认为跟这个弟弟关系一般,可能还有点差。

可是兰疏影身为局外人,从记忆里她能看出郭天佑对这个姐姐实际上并不反感,反而眼底透着羡慕,偶尔还有敬服的味道他是想跟姐姐亲近的,只是郭宜臻总是给他冷脸,把这孩子给吓退了。

而郭宜臻和杨氏这个后母的关系看起来就非常恶劣了。

杨氏是个不安好心的主,她从进门起就打着捧杀继女的心思,待郭宜臻那是样样都好,事事满足,看起来十分尽心,因此还得了郭淮德不少的好感。

看起来杨氏被郭宜臻欺负得死死的,可是细想一下就知道,郭宜臻已经差不多被她养废了。

遗传基因是有几分道理的。

陈氏从小接受很好的教育,她后来给太子生的儿子自带主角光环,成为千古一帝。而郭淮德是商业精英,智力相貌等不会比陈氏逊色,为什么两人结合生下的郭宜臻会是个糊涂蛋?

后天养成而已。

再说了,周况母子俩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杨氏作为亲戚会不知道吗?那场婚事,就是杨氏亲手挖出来的坑。

“打算给她个什么下场?”兰疏影问。

郭宜臻微微一怔,苦笑着说:“我也不知道。”

“我……不怕你笑话,虽然杨氏是存心要害我,可我总还是能想起她那些年待我的好。我母亲很早就不在了,我以为是病逝,其实她是不要我了,杨氏总说想做我的母亲,所以我总跟她闹腾,只是想试一试她说的到底是不是真话。”

这才是郭宜臻在家时每天“欺负”杨氏的真相。

兰疏影大约明白了她的意思,又问:“那陈太后呢?你对她,怎么想?”

这次郭宜臻沉默得更久。

就在兰疏影以为她不会回答,准备起身去赴宴的时候,郭宜臻说:“我以为我会恨她,直到今天你帮我回家,我终于想通了。”

“哦?”

“她是个可怜的女人,无根浮萍,身不由己罢了,陈王妃让她嫁给谁,她就只能嫁给谁。那时候她被卜出凤命,郭家已经不能待了,进太子府也不是出自她本心。我不怪她,真的不怪了。”

兰疏影觉得这样其实也不错。

陈太后对郭宜臻确实是竭力想补偿的,只要别犯蠢,陈太后的好感很容易刷,没准,到时候陪着她吃顿饭、聊聊天,就直接满了。

“小姐,老爷请您过去,他说等您到了就开宴。”

兰疏影点点头,大步往外走。

跟郭宜臻说这会儿话,耽搁了时辰,她现在得赶紧去了。

郭淮德今天兴致很高,他左手边坐着郭天佑,右边空出一个位子,是给女儿留的。杨氏坐在郭天佑的另一边,因为桌子大,显不出那是下座,她笑得很和善,仿佛很期待继女的到来。

“宜臻,你过来,坐爹旁边。”郭淮德老远就看见了兰疏影,招手让她过去坐,兰疏影也不客气,落座后跟郭天佑打了个招呼。

“天佑,好久不见了,姐姐在外面很挂念你,这趟让人押送了一些古籍回来,你应该会喜欢。”

郭天佑本来就惊讶她居然会看自己,听了这话更是瞪圆了眼,指着自己鼻尖,受宠若惊:“给,给我?”

“当然是给你,”兰疏影莞尔,“怎么这么不相信我,你可是我唯一的弟弟啊。过去姐姐年轻气盛,也不爱跟你这男孩子一块玩耍,让你吃了不少冷脸,今天诚心给你道个歉。”

她冲郭天佑举起酒杯,一口饮下,亮出杯底,提起过去两人相处不睦的事,态度十分坦然。

郭天佑心情很复杂。

几年不见,姐姐的变化确实很大,她这样坦诚,要是自己再计较,反而不像个大丈夫。

他也笑着给自己倒了一杯。

杯酒释前嫌,这一幕落在郭淮德眼里,更是欣慰,连叫了几声好。

杨氏的笑脸无声地僵住了。

“母亲身体不适?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兰疏影说。

这句话把郭淮德的目光引了过去,正好看见杨氏呆愣里夹着不满的样子。

他不是蠢人,女儿所托非人这事他早就知道,连孩子都醒悟了,他哪能想不到其中有杨氏搞的鬼?只是顾及儿子天佑的名声,他一直忍着没发落杨氏罢了。

436 金枝不下堂27

“既然不舒服,那就回去休息吧。”

郭淮德沉下老脸,示意一个婆子过来扶杨氏,又吩咐她待会去厨房交待几个菜,做好了给杨氏端到房里去。

郭天佑的脸色变了。

他年纪小也能看出来,连同一桌上吃饭都不让,这是在扇他母亲的脸啊,“爹……”

话刚出口,就见郭淮德抬起手掌,做出制止的手势。

“天佑不必多说,你坐下,吃菜。”他顿了顿,提起另一件事,“你姐姐跟那个混账东西已经和离了,她这趟回来,会在家多待一阵子,你们姐弟俩可以多走动走动。”

和离?

郭天佑真没想到会这样,他当然很高兴见到姐姐回来,可是她居然跟周况……

少年的思绪被这句话牵开了。

在这一点上,他的思维方式跟郭淮德一样,第一反应就是姐姐肯定被周况欺负了,得管!

兰疏影碗里有郭淮德刚夹过来的一块糖醋排骨,她反应极快,给对方回了一枚爆炒鸡心,然后又按郭天佑的口味,夹过去一块漂亮的酥炸里脊。

可是这时候谁有心思注意菜啊,郭天佑又想开口。

杨氏已经觉出丈夫的不满,她是个知趣的,身为继室,娘家没什么倚仗,全指望着丈夫和儿子的态度,于是她果断咽下闷气,乖乖离席,临走前还拍拍儿子的肩膀,叮嘱他安心吃饭。

少年沮丧地噘嘴,木筷尖在碗里挑动,就是不往嘴里送。

兰疏影温声问他:“天佑,最近课业如何,可是遇到什么难处?”

“他有幸跟着许大人读书,能有什么难处?你这弟弟可是长本事了,尽想着拿自家的钱去贴补外人,刚才还劝我兼济天下呢!”郭淮德没好气地说。

他本来不想在饭桌上发作,毕竟这是女儿几年来在家吃的第一顿饭,可是郭天佑饭前说的那番话实在是拔虎须了,让老郭越想越气:

那是他辛辛苦苦创下的家业,这个败家子儿,还没从他手里接过担子呢,就开始盘算着怎么分给别人了!

兰疏影问清了情况,确定自己回来得还算及时,因为郭天佑的“事业”现在还处于萌芽期。

他看见了寒门学子的辛苦,还认识了好几个明明有天分、却被贫穷拖累的人,解囊相助之后,郭天佑忍不住开始想:天下那么大,别处又该有多少这样的人啊?

想帮,可是资金不够。

郭天佑已经被自己的想法感动了,他以为父亲能理解他,会帮助他,显然,事实跟他设想的情况恰恰相反。

兰疏影微微一笑,给郭淮德斟了杯药酒,劝道:“爹,消消火,小弟宅心仁厚,是个重情义的好孩子,您该高兴才是。”

“我哪高兴得起来,唉!我现在眼睛一闭,就能看见自己百年之后,这个混账小子把郭家拆分成一块一块,拱手送给旁人……这么一想,我……我对不起郭家列祖列宗啊!”郭淮德捶着心口,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爹,我不是,我没想白送给他们啊,”郭天佑慌忙解释,“我是想,我们在他们贫寒的时候先借给他们钱,以后他们发达了,再还给我们,这样,一出一进,咱们也亏不着啊……”

他说到后面,声音弱了下来。

兰疏影指出:“可你没法保证每个人都能发达,到那时候,有的人能还上,更多的恐怕就只能打水漂了。”

郭天佑垂头丧气地嗯了一声。

“真当他老子是做慈善的了,混小子……”

兰疏影想了想,说:“爹,谁说做生意的就不能做慈善了?其实天佑的想法我觉得挺好,我们家是商人,您以前跟我说做生意最重诚信二字,其实就是在天下人那里博个好名声,把口碑做好了,自然会财源广进。”

“接济贫寒学子,一能结个善缘,二能让天下人知道我们郭家是仁商,把名气做好了,对我们更有益处。如果是一样的货物,百姓们喜欢便宜的,要是价码也一样的话,那就看各人喜好了。再者说,学子们若是学问做得好,以后,那是要当官的……”

她说到这儿就停住了,只是看着郭淮德。

“你是只见鲜花着锦,不见烈火烹油!闺女,这些你想得到,爹怎么会不知道?可是……”郭淮德屏退下人,只留下两个孩子在左右。

他神情复杂,幽幽地说道:“你母亲……她是陈王府养大的亲戚,过去咱家后面站着的是陈王府,现在,两边关系如何暂且不表,恐怕……陈王府也站不了多久。”

兰疏影明悟,她能看出陈王府活不长,郭淮德老谋深算,当然也能看出来:这个靠山要是倒了,郭家就是一块鲜美且无人看护的大蛋糕。

怪不得郭淮德前阵子那样大胆,非要去做那几桩把握不大的大买卖,他是存心想赔!然后就可以趁机把一些家产转移,给后人留个希望。

哪知道他运道好,居然全赚了。

想通了个中缘由,兰疏影真有点哭笑不得。

她也不好跟老郭说,你放心吧,陈王把九星镇命盘献上去了,不作死的话倒不了。

从兰疏影开口支持开始,郭天佑的眼神从璀璨又渐渐回到失落,不再吭声了。但是她能感觉到这个小家伙在想别的主意,他并没有放弃他的“事业”。

这顿饭吃得很不痛快,郭天佑闷闷不乐地回去之后,兰疏影留下跟郭淮德说了会话。

她提出了联合福利会的概念。

由郭家拿出一部分钱成立福利会,动用情报网去搜寻一批合适的资助对象,要有才华而且知恩图报,这样才能纳入考虑。然后就是给这些人提供补贴,包括生活补贴、学习用品补贴等不同类目,当然了,需要达到一定的学业指标才能领取。

另外,她提议建一所书院,由郭家聘请夫子过来专门教导这些寒门学生,上学期间再设奖学金、定期开办诗会和各种有奖赛事等。

郭淮德听得两眼直愣愣,头都大了。

厉害了!

儿子是想给外人送钱,闺女更狠,她是变着法地想给外人送钱啊!

437 金枝不下堂28

最近,郭家的动态让一众竞争者们很是费解。

“他真给钱了?不要还?”

齐家主用手掌心搓了搓耳朵,还是有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开什么玩笑?

在商场上斗了几十年,谁还不了解谁呢?

郭淮德那人最是精明,要说是灾年施舍几个粥铺之类的,大家都会做,也显不出谁能耐,反正都是为了让百姓念着这份好。

可要说把家财拱手散给不相干的人?

对不起了,就齐家主认识的人里,没哪个人有这个魄力!嗨……他咂咂嘴,心想,是他想岔了谈什么魄力啊,那样做事的不是大傻子吗?

可现在还就有人愿意去当这个傻子了,而且是他们一众老相识里最有钱也最能算计的一个,郭淮德。

这个老狐狸,他到底想干什么?

……

同样的疑问也在其他几位巨贾的脑子里直打转。

其实郭淮德做的也不算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他只是资助了一百个穷学生而已,多数是附近几个大县的,也有不少从更远的地方接来的。

茶肆里有时能听见这样的故事,诸如,某个贫寒书生在赶考途中钱袋失窃,难以前行,于是厚着脸皮敲响当地巨贾家的大门,这边儿试探着展示一下才华,那边呢,欣赏完毕就乐呵呵地掏银子。

书生得了援助,到时候考出什么成绩,发达了,再敲锣打鼓地来还恩人的钱。

最后双方都能落个好名声。

可那毕竟是偶然为之。

像郭淮德这样一口气资助了一百个,个个都穷得叮当响,这只能让人怀疑他是发的哪门子疯。

读书可以算作是穷人家的孩子鲤鱼跃龙门的唯一途径,这个道理,大家都能琢磨明白。然而,光是在前往龙门的途中,每年不知道要滤下来多少只小鱼小虾。

归根结底一句话:贵啊!

“宜臻啊,你,把它拿远一点,别叫我看见……你爹这回,这可是大出血了啊……”

作为人们议论的中心,郭淮德有气无力地仰躺在八仙椅上,眼圈青黑,看起来十分虚弱。目光落到兰疏影手里那卷蓝皮账本上,他好像看见了什么吓人的东西,摸着心口,忍不住又是一阵抽抽。

兰疏影看得好笑,说:“爹,咱们可都说好了的,借着这次做慈善,伪造出散尽家财的样子,这样也好给天佑留一条后路,这才刚开了个头您就这样,后面可还怎么继续啊?”

郭淮德沉默了好一会,然后苦着脸说:“道理我都懂,可我还是心疼……”

他做生意那么多年,真是头一回干这种只砸钱没回报的事,这别扭劲哟。

兰疏影用竹签戳了个糖盐果子递给他,哄道:“您想想上个月那几桩大买卖,要是全亏了的话,郭家得缩水一大半!这才一百个学子而已,我已经算过了,全年各项开销加起来,还不到那些的百分之一呢。”

“当真?”

兰疏影一本正经地举起手掌,“如有半句虚言……”

“哎打住!得,我这心里头……好像舒坦一点了。”郭淮德嘟囔着坐起身。

他粗略算了算,以他现在的本钱,多做几笔买卖应该就能把这些资助补回来,这么一想,不但没之前那么难受了,还动力十足呢。

资助学子的事是由兰疏影负责,郭天佑协助。

郭淮德接下来给外界的解释是,他想给这双儿女一次锻炼的机会。这个解释也是就顺着郭家老下人的嘴传了出去。

但又有小道消息,把郭天佑那天开席之前跟父亲央求的那些话传开了,原来归根结底是在这位大少爷身上,他久居富贵而不忍见疾苦,所以设法解囊,借郭家的势,帮一帮那些有天分的贫寒学子。

至此,人们自以为明白了真相:嘿,这是郭淮德在砸钱给孩子玩呢。

就这样,老对手们暗地里都在笑,既笑郭天佑的天真,又笑郭淮德宠溺无度,百年之后怕是没有合格的继承人。

就连兰疏影这位“郭家小姐”也没少被他们诟病。

毕竟她刚跟周况和离,在世人眼里,和离与被休弃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都是没人要的女人。

针对她的恶意评论也是最多的。

就连郭天佑都看不下去了,他数次因为这个跟外人争吵,刚才还红着眼睛跑过来,央求她不要再管这件事了。

那是他的梦想和事业,他实在不希望把姐姐牵扯进来害她遭人非议,那些话连他一个男人听着都觉得刺耳,如果传到姐姐那里,她会何等伤心。

可是兰疏影不知道他的想法,否则只会拍拍他的肩膀:少年啊,你想多了。

哄走了郭天佑,兰疏影把账本一合,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院子里的对招声传进她的耳朵,探出身看了一会,她发现月萍的武功又有进益了。

小姑娘穿着一身红艳艳的传统练功服,看起来就像一只小辣椒,她手持长剑向邹师傅斩去,攻击性极强。

在月萍的进攻下,老江湖邹师傅也险些抵挡不住,全靠几十年的经验竭力防守。

在兰疏影看来,他的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这就是天赋的重要性。

月萍学武仅仅几个月就能把邹师傅逼到这个地步,这让兰疏影更加期待她接下来的成长,只是,今天之后她就该考虑给月萍换个老师了,还有用兵之道的内容,也该传授出去。

郭淮德昨晚说了一句话。

他说:“女儿,为父有时都要怀疑你究竟是不是我的宜臻,我觉得,你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啊。”

他没说错,她确实是在下棋。

无论是给寒门学子建书院,还是教导月萍习武,都有她的目的。

契机,很快就到了。

……

黑骑如同一支利箭,劈开风雪,黑马的四蹄踏碎了冰面,一捧晶莹。马背上的俊美少年放矮身子,让马头为他稍稍挡住寒风,他好辨清方向。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轰然巨响,松木一左一右骤然倒下,恰好阻截了他的路。

少年匆忙勒住缰绳,拔剑,警惕地扫视周围。

一个又一个黑影从树后面走出来。

438 金枝不下堂29

景文翰的指尖已经冻僵了,他几乎摸不清这缰绳的触感,更摸不透的是,这些黑衣人怎么会知道他的行踪?!

这是他最任性的一次出行,没有侍从,没有护卫,甚至连宫里培训的暗卫也被他想办法甩开了。因为现在的他不是天子,而是手握天子密旨,赶赴边关准备接任的少年将军杜威。

年轻人的热血让他向往边疆的生活,哪怕只有一次,也足够他在冰冷的宫闱里回味一生,景文翰已经做了妥善的安排,宫里有个足以瞒过母后的替身,而他捏造的身份杜威也很经得起盘查,他的行踪更是最高机密。

这些黑衣人,是谁派来的?!

来不及多想了,他们已经围了上来,招招夺命,没多久,景文翰就被迫放弃了惊慌的爱马,剑下惨死了两名黑衣人,剩下的八名把他围在中间,眼看着他就要含恨丧命的时候,身后传来衣料翻飞的声响,剑鸣靠近。

长剑挑开景文翰眼前的那柄绝命之刃,成功救下他的性命。

红衣少女踢开一名黑衣人,闯入阵中,左手拉住了他的手臂。

景文翰一阵目眩,惊愕地想,这个女孩莫不是傻了,非亲非故,竟然闯进来陪他送死?

不怪他这样想,实在是她的面容太过年轻,着实不像个高手,极有可能是个瞒着长辈们独自出来闯荡江湖的小侠女,她恐怕救不了……呃?

在景文翰痴呆的表情里,月萍长剑飞舞,凌厉的招式把黑衣人的围攻斩得七零八落,雪地渐渐被染红了,最后剩下的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忽然合力朝地上击出一掌!

积雪夹着碎冰嘭的一下跃起来,遮挡了这对年轻人的视线,再睁开眼时,两个黑衣人已经丢下地上这些同伴,跑了。

“你没事儿吧?来,这是伤药,你自己擦一下。”月萍指着景文翰被剑刃划伤的手臂说。

景文翰道谢后接了过来,他略通医术,刚打开盖子就闻出来了几种配料,看这原料,显然不如他自己携带的那瓶顶级外伤药的品质高,可这是救命恩人的好意,所以他直接倒了上去,立即疼得龇牙咧嘴。

月萍嘿嘿笑道:“疼就对了,我家小姐说了,这药的材料不起眼,可是效果一点也不比御用的伤药差,而且小伤不适合用,越是厉害的伤口,疼得就越厉害,效果呢,也就越好!”

还有这等歪理?景文翰脑门冒汗,却忍不住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他越发觉得这位救命恩人很有意思。

“你叫什么?要去哪儿?”月萍随口问道,想了想,解释说,“我可不是故意打探你行踪,只是眼下我不知道该去哪儿,看你又被人追杀,还有伤在身,顺路送你一段。”

景文翰拱手,正色道:“那就多谢姑娘美意了,我叫杜威,江北人士,奉命去北芦府冯天将军麾下接管防务。”

月萍对冯天将军没什么印象,倒是见他年纪轻轻就有官职在身了,有点惊讶,景文翰听了也笑,表示他也是头一回遇见年纪轻轻就有一身好武艺的姑娘。

担心这里的气味会引来山里的猛兽,两人找到那匹受惊的黑马,结伴离开了这里。

……

目送两人一马消失在雪里,兰疏影舒了口气。

月萍被她紧急培训了半个月,终于勉强达到她眼中的合格线,今天这里发生的一切也是一个局,针对她那位同母弟弟而设。

景文翰,陈氏在太子府中诞下的长子,也就是当今天子。

按剧情里说的,他在京城的时候遇到一位算命先生,巧了,正是那年给陈氏批出凤命的那位,算命先生说他今年有劫,需要一名年幼的女孩子帮他破除。

景文翰当然不信,毕竟这位先生看起来连他的身份都没算准,说不准就是个江湖骗子。

算命先生也不多话,大笑三声后甩袖离去。

景文翰很快就把这件事忘了,他惦记着另一件事,那是他藏在心里很久的计划,并且为这个计划做了不少努力。

就在这个冬天,北方部族出了个年轻将才,在那位小王子的带领下,敌人屡次犯边,激起了景文翰的好胜之心,这时候他的准备其实还没做足,可他等不下去了,这才有了今日的“杜威”赶赴北芦府。

那么黑衣人又是谁派的呢?

并不是他担心的诸侯手下,也不是朝中属于谁的势力,那只是一群江湖杀手,谁给钱就为谁卖命。

这些黑衣人每一个手里都染过不少血,罪孽缠身,戾气十足,用他们给月萍练手,很合适。

也只有这样真实的打斗才能骗过景文翰。

这个局中,身负重任的月萍其实是不知情的,小姐只告诉她,她的能力可以出师了,以这个峡谷为起点,她该出去走走,多看看这个世界。

月萍刚走了小半日就听见打斗声,赶紧过去,就这么救下了未来的千古一帝。

“主人,他们走的方向好像……”奶糖犹豫着开口。

以月萍的武力值,完全可以把小皇帝安全地送到冯天将军那里,可这个前提是……别让她带路啊喂!

兰疏影淡定地微笑起来,“嗯,偏了。”

可是月萍一脸自信。

景文翰显然被她的这股自信感染了,他并没有注意到,两人现在走的这条路正在离正确方向越来越远。

偏了多好,这样,景文翰就遇不到后面来自诸侯的几波杀手,自然也遇不到回乡途中的女主贺咏君,另外,他无法及时赶到北芦府,就会错过接下来的临州之战,男主的剧情线就这样被修了一小截。

兰疏影笑意更浓。

月萍救过他的命,就算景文翰发现路线偏移,也不会因此对她怎么样,顶多生一会闷气,为没赶上战事而遗憾一番,出不了什么大事的。

雪花飘在额头上,兰疏影随手抹去,转身回到车厢里,她跟车夫交待了几句:“先不回家了,去一趟长修县,我有事情要办。要是路上雪大了就找地方歇一会,不用着急赶路。”

439 金枝不下堂30

外面冰天雪地,呵出一口气都能结出冰晶,车厢里却是暖洋洋的,伴着淡淡的植物香气,让人昏昏欲睡。小白猫不安分地扒拉着角落里的干花,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声。

“主人,我们是不是很快就能回去了啊?”

兰疏影瞥了奶糖一眼,在心里回道:“快了。”

既然郭宜臻自己都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她也没打算帮郭宜臻活出个锦绣人生。

郭家那边,她走之前已经写好了一系列的章程,每个阶段应当做什么事,都记得很清楚。

别说是接受能力强的郭天佑,就算换成一个智力低下的普通人去负责,按着本子做也出不了差错。

这趟回长修县,她主要是想看看周况一家子现在怎么样。

顺带,她得把那座房子给收回来,那里早就是个空壳子了,可是她在这边没什么靠谱的人手,郭家的人倒是去赶过,顾忌周况的秀才头衔,没下狠手。

兰疏影降临这个位面之后,托郭宜臻这个富家千金的福,一直过得很富足。

富足是不假,可那房子是郭宜臻的,按对方的原话,她宁可把房子白送给街边的乞丐,也不想让周况他们三个白白占着。

遣走了月萍,这趟刚启程时只有兰疏影和车夫两个人,回到长修县的却是一前一后两辆马车。

后面那辆窄些的半旧马车,是贺咏君的。

兰疏影掐准了时间,果然在这条官道跟她迎面撞上。

因为贺大娘想回老家过年,顺带给亡夫清理墓碑,送点纸钱,贺咏君现在赚了些银子,就去租借马车,雇了车夫,省得一家人要去臭烘烘的驴车里跟别人挤着坐。

兰疏影让自家车夫编了谎话,告诉贺大娘前面出事了。

因为路滑撞坏了一辆马车,有一段路还坍塌了,看起来很危险,根本过不去。

车夫好言劝他们,要不先回家住几天,等那边清理好了再出发。

贺大娘吓得直哆嗦,嘴里反反复复地念叨着:还好今天出门耽搁了,走得慢,要不然……

就这样,这家人跟着兰疏影回到了长修县。

正要分开,兰疏影忽然叫住贺咏君,让她最近无事的话来竹舍一趟,有话与她说。

贺咏君这一阵子吃得好,睡得足,把精神头补了上来,娃娃脸饱满红润,十分讨喜。她眨巴眨巴眼,或许是之前被催眠过的后遗症,她很亲昵地凑了过来。

“夫人,我现在就没什么事,可以跟你同行吗?”

兰疏影拍拍旁边的空座,和气地说:“上来吧。”

贺家那个儿子,名叫小豆子的,很羡慕二姐能坐进这辆香喷喷的马车,他刚才在旁边站着,感觉有暖风跑出来,里面一定很舒服。

他只是多看了一会,就被贺大娘匆匆抱走了,像是车里有什么吃人猛兽似的。

这一幕落进兰疏影眼里,贺咏君有点不安地解释道:“夫人,我娘她听说你跟周况原先是一家人,她以为你……”

兰疏影接道:“以为我雇她是因为你大姐依依的关系,故意拿她取乐?”

贺咏君一脸尴尬。

“那我如果真是这样想的,你会怎么做?”兰疏影挑眉。

“啊……”贺咏君愣了一下,说,“这,我……”

其实贺咏君没有意识到,她的表情已经提前做出了回答:她跟我有啥关系?什么叫我会怎么做?

她不是这个时空的人,这一点,贺咏君以为只有她自己明白。

而且她来这里之后过得并不怎么好,只能说,在底层人士里还算不错,所以她愈发谨小慎微,不敢暴露。贺咏君觉得,要是这个时候她直接说不在意依依,难免会让夫人觉得她这个人凉薄。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家里缺人做事,正好月萍家推荐了你娘,那就让她来了。再说了,依依对你们也没多么尽心,”兰疏影主动开口,而且随口扎了贺咏君一刀:

“她每个月从周况手里拿过我多少银子?要是她真在乎你们娘几个的话,你第一次去竹舍找我的时候,还至于穿得那么潦倒吗?”

“对了,我走之后,他们几个过得怎么样?”

贺咏君脸色不太好看,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不太好,她曾去帮周况卖字画,跟掌柜说是偷拿家里的,不过娘后来跟我说,其实是周况吩咐她去的,他拉不下脸。”

“那你娘应该没少接济她了。”兰疏影继续补刀。

这次贺咏君直接默认。

兰疏影长舒了一口气,从腕上撸下一串珍珠手链套在贺咏君手上,语气轻快地说:“知道他过得不好,我这心里就舒坦了。”

这话说的,跟她雍容华美的仪表可不太搭,贺咏君忍不住就想笑。

不是因为得了这串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手链,而是她觉得,夫人这个模样,连记仇都记得十分可爱。

回到竹舍,里面到处是蒙着白布的家具,地上一层薄灰,满室阴冷,车夫主动要去月萍家叫人过来帮忙拾掇,还询问要不要把车里的暖炉和茶具抱下来。

兰疏影牵着贺咏君的袖子,歉意道:“多日未归,家里乱得很,还是回车里聊一会吧。”

贺咏君乖顺地跟进去,问她找自己什么事。

“咏君啊,你这辈子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吗?做了不一定会成功,但是不做一定会后悔的那种。”

“这……”

贺咏君心里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女子为官。

在她的故乡不是没有男人当官,只是少,因为在那个古老的国度,皇位一直是传女不传男。

贺咏君出身贵族家庭,从小被当做未来的女相去培养,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她发现事情正好反了过来。

这里的女人无论出生贵贱,才华高低,都只有一个宿命,就是生孩子。

不但要能生,还要多生,作为一个女人,她生的女儿是为了传承这个宿命,儿子是否优秀关系着她将来的生活水平。把一切挂系在丈夫和儿子身上,这未免太过被动和可悲。

“我想做的事……”

贺咏君被那双温和的眼睛望着,只觉得暖透心底,不知不觉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440 金枝不下堂31

兰疏影摩挲着下巴,沉吟道:“你该知道这事的难度,不会后悔,也不会更改?”

贺咏君嗫嚅着答:“如果达不成,退而求其次也可……”

那就好办多了,兰疏影招她坐过来,说:“我倒是有个主意,虽说女人当官不行,但是你的目的我已经听明白了。”

“嗯?”

“你希望提高女子的地位,让天下女子的生活好过一些,最起码,不能像你娘亲那样,目不识丁,把一切希望寄托在你父亲和小豆子身上,活得一点快乐都没有。”

她缓缓说着,贺咏君的眼神一点点亮了起来,不禁点头赞同。

“知道我前阵子去做什么了吗?”

“夫人……不是回去为郭老爷贺寿吗?”

“是,但不全是,我啊,还做了些旁的事,很有意思。”

兰疏影把办福利会和书院的事说给她听。

其实,说到底,寒门学子渴望一所免费书院,与贺咏君希望女人能当官的想法,本质上很相似,都是想提高弱者的话语权。

一个在以自身的存在挑战旧贵族的地位,另一个则是在挑战男子的绝对主导地位。

说实在的,在这种背景下,行不通。

但是就像贺咏君说的那样,退而求其次,如果只是提高,那还是能做到的,至于之后又会形成什么样的浪潮……那时候,她已经不在这里了。

“主人是想把贺咏君拖住?”

“给她画一个喷香的饼,让她终生为这件事奔忙。”

……

送走了满面红光的贺咏君,竹舍已经打理干净了,月萍娘按着主家的习惯温了一壶酒,兰疏影独自坐在亭子里,听着雪声,忽而有些倦怠。

可她不能停下,自从她破开夺情狱的那一刻起,就没有退路了。

她在与一位神灵为敌,稍有不慎就是灰飞烟灭的下场。

如果不是深知三千小世界并非南明亲自执掌,她也不敢冒险进来玩这场捉迷藏。

不能退,不能停,只有继续走下去……胜利,或者被抹杀。

既然没资格倦怠,那就做点能让自己精神起来的事情吧。

兰疏影仰头饮尽最后一层酒液,唤过车夫,“人齐了没有?”

“小姐,小的从各处商铺,秘点,共叫来十九人,还有一些在赶来的路上,现在人都在竹舍院子外面,等候差遣。”

“后面的就不用了,这些已经足够。”兰疏影不用估量也知道人数多了。

只是把周况那几个赶出去而已,三五个人也足够,怪她没说清楚,或许车夫是觉得她缺人砸场子吧。

她大步朝外走去,雪色大氅的边缘与地面摩擦出轻微的梭梭声,后面的车夫看见这一幕,眼角抽搐,终是忍不住心疼那料子,弯腰为她捧起来。

周府里早就已经空空荡荡了,兰疏影走的时候开了个头,把一库嫁妆和喜欢的摆设全部带走,一点也不便宜给周况,她走后,府里那些没被带走的下人醒悟了过来,终于明白自己站错了队伍。

他们后悔自己被猪油蒙了心,以为夫人乖顺软弱,跟着老夫人和老爷才有前途,最后呢?

弃了郭家明珠不跟,现在他们就只能留下来,服侍一个吝啬鬼、一个穷酸,还有一个惯常会吸男人鲜血的水蛭。

当时周况刚被打过一顿板子,杜县令痛恨这种抄袭的败类,那几十大板一点也没掺水,连着打下来,周况被人抬回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周母数出压箱底的钱让人请来大夫,耗费不少好药吊着他一口气,大抵是命不该绝,他居然活了过来,一天比一天好。

可他的脾气也一天比一天坏。

吃的东西不如以前,他要发火;

依依的服侍不称他心意,也要发火;

要是老母多念叨了他几句,那就更是捅了马蜂窝,他能撕了读书人的温雅表面,对她破口大骂周家刚送出去一大笔医药费,现在连下人的月钱都发不起了,树倒猢狲散啊,整个大院加起来也不过他们三个人。说他不孝?外面的人谁会知道?

周母自知是她贪心惹的祸,通常表现得唯唯诺诺。现在钱已经没了,儿子是她最后的指望,怎么能不顺着?

“呸,你是想烫死我啊!”

周况又把药碗摔了。

滚烫的药汁把周母手背烫出几个泡,她又疼又怕,退开几步直抹眼泪。

“哭哭哭,你哭丧呢?好运气都让你给哭跑了!”

周况那天本来被月萍打晕了,不知道后面发生什么事,后来有个刚好在附近的知情下人,临走告诉了他。

原来是这个老东西乱搬东西惹恼了郭氏!

还有什么,镇命盘?皇家御赐的东西能是她乱动的?

周况现在回想着杜县令的铁面,还有一起一落的板子,仍然心有余悸。

下一次科考就在明年,可他的资格被取消了,盗用贺咏君诗文的事还被记了下来,这是他一辈子都抹不掉的污点,他本来有大号前程,全都毁了。

“贺家,贺咏君……”周况的手背上青筋暴起,面容狰狞,看不出过去的俊美。

按依依这层关系,贺咏君,也就是改名后的贺二丫,她也算是他的亲戚。

可他印象里的那个贺二丫,瘦瘦小小,是个蓬头垢面的小丫头,她进府里做客的时候半刻也安静不下来,让他十分不屑,当然不会细看她的容貌。

后来跟贺咏君接触,她说话温声细语,进退有度,而且有着不浅的诗词造诣。

她们俩怎么会是同一个人?

周况不是没想过怪力乱神的东西,但最后他信了另一种可能:有人在设计他,故意用贺咏君来害他。

否则怎么解释郭氏手里的那本诗集?

他太蠢了,早该想到这一点,贺咏君根本就不会写诗!那些诗一定是郭氏找人代笔,然后伙同贺咏君演戏,给他设了个套!

“儿啊,你可不能糊涂!”周母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扑过来按住他的手,认真地盯着他眼睛说:“贺咏君手里颇有银钱,还有郭氏护着她,要是你因为她吃上人命官司,就再也不能翻身了!”

441 金枝不下堂32

兰疏影耳尖微微一动,脚步顿住了。

她抬起手掌,身后的郭家众人也随之停下,乌压压一群人站在这个冬日庭院里,居然一点声响也没透出来。

院子那边转过来一个人影。

兰疏影瞥了对方一眼,原来是贺依依。

她比过去看起来憔悴多了,想必这阵子是没少被周况折腾。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周况现在虽然落了难,可是这年头的读书人毕竟是金贵的,他只要还没被革除功名,依依不敢轻易离开。

因为她是被周况赎出来的,她既怕走了之后过得还不如现在,又怕她要是跑了会被母子俩报官抓回来。

“你……”依依惊愕地瞪着兰疏影,郭氏回来了,回来干什么?

依依记得郭氏对他们几个的敌意,她想喊人,可是被两名大汉冲上去捂住了嘴。

这点轻微的动静,并没有惊动到里面的周家母子。

先是周况的声音低低地说:“我不甘心……”

“不甘心又能怎的?我早就告诉过你啊,钱才是最靠得住的,让你多从郭氏手里要一些出来,你偏要端着架子……现在家里根本不剩几个,要是依依那个贱蹄子还卖不出字画,再过个把月,我们连饭都吃不起了……呜,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周母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里面传出周况压抑的怒吼,周母打了个噎,哭声倒是止住了。

兰疏影戏谑地勾起唇角。

钱确实是好东西,最靠得住,但也最靠不住,尤其是对于这些自己没本事赚钱、还成天觊觎着别人钱袋子的人。

“小姐……”

“嘘。”兰疏影制止了车夫的自作主张,又听了几句,笑容古怪地退出庭院。

当然,她把依依也带走了。

回到竹舍,车夫感觉自己一脑袋浆糊,大着胆子请求她下令,说说看下一步他们应该去做什么。

兰疏影沉吟道:“再联系一次七杀堂的负责人,我需要一个杀手。”

车夫认真地准备记录:“小姐这次需要什么样的?”

七杀堂就是峡谷里那群黑衣人的老窝,那里藏着一群亡命之徒,只要开够了价钱,他们什么都敢做。

她开口只要一名杀手,车夫下意识觉得她会挑武功最高的那个。

女人的微笑在阳光下显得有几分虚幻,又带着高高在上的味道,她像个通晓一切的神灵,让他下意识低下头,不敢再窥视她的面容。

“我不需要他的武功有多好,我要的是他们所有杀手里,最会演戏的那个。”

“???”

车夫讷讷地退下了。

……

周况很快发现家里少了个人。

他问周母,周母也不知情,最后母子俩气愤地认定:依依一定是受不了家里现在的困窘,卷走钱跑了!

可是没过一会儿,周母从依依院子里跑回来,她告诉周况:依依的东西一点没少!

没卖出去的字画,一些碎银子,都还在依依房里。

另外,周母发挥了自己觅财的特长,从各种隐秘的地方扒出了依依藏的部分银票和珠宝。这下把母子俩乐得见牙不见眼,也顾不上报官抓人,有这些私房钱打底,他们能有好长一段时间吃喝不愁呢!

周况盯着这些闪眼的珠宝看了一会。

一个想法冒了出来,他说:“娘,这些东西拿出一半供我们开销,另一半我有别的用处,你选选留哪些吧。”

“什么?”周母狐疑,“有什么用处?”

“你别管。”周况绝口不提他的打算。

因为他已经信不过身边这个女人了,她嘴碎得烦人,要是让她知道了,一定会拖他后腿的。

他想买凶,让贺咏君为欺骗他付出代价。

可他一介书生,从来没跟那个行当打过交道,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人。

而且杜县令查案确实有一套,找的这个人可不能太普通。他要是从长修县范围内随便找个张三、李四、王二麻子,那么不出几天肯定会被杜县令查出来。

为了这事,周况一整天都没吃好。

傍晚时候,周母炒了两盘菜端过来,路上忽然被一只潮湿的手捂住了嘴!

“唔!”

她拼命挣扎,小命要紧,顾不得心疼,把托盘往地上一摔,瓷盘碎裂的声响惊动了周况。

“你这人怎么回事,这等小事都做不好。”周况抱怨着走出来,正撞上一张被黑色厚布遮住的脸。

那人用一双阴冷的眸子打量他,手还卡在周母脖子那里。

周况看见了他手上的血对方身上有伤。

可是这个人的身材高大,四肢粗壮有力,看起来比之前的护院邹师傅还像个练家子。周况咽了口唾沫,不敢跟他争执,试探着问他需要什么。

对方喉结动了动,沙哑地说:“水,饭,金疮药,送到房间。”

他作风强势,一露面就抢了周况的房间,期间一直捏着周母的脖子,森冷地盯着周况。

后者不敢耽搁,赶紧冲去厨房拿了菜和馒头,他还从厨房的墙缝里找出一个纸包。

那是他过去想用在郭宜臻身上的药,可以使人昏睡。

周况哆嗦着手,药粉从边缘撒了一些出来,耳边仿佛有谁的脚步声,是那个黑衣人跟来了?!他下意识藏起药包,端着托盘就往外走,可是他发现外面并没有人。

刚才,是他听错了?

“好汉,饭菜已经来了,你快放了我娘吧。”

黑衣人冷笑:“少骗我,你又不在乎这女人的命,装什么装?饭拿来,快去准备药,不然我让你们俩一起上路!”

周况只好回头去找金疮药。

眼看着黑衣人吃饱喝足,伤也处理妥当,周母这才能软着脚回到周况旁边。

黑衣人只把这个地方当作一个暂时的落脚点。在用武力折服了周家母子之后,他俨然把周府当成自己的家,不怎么跟他们交流,只管使唤。

紧跟着下了几天鹅毛大雪,庭院里积了厚厚一层,一踩下去,能凉到小腿肚子。周母蹲在厨房添了一把柴火,苦兮兮地抱怨着,这种天气,那人怕是更不会走了。

她却没看见儿子眼中闪烁的异样光芒。

442 金枝不下堂33

“就算你不开这个口,周况也必是要从重处罚的。”杜夫人一脸感慨,她是真的没想到,周况居然能先后干出剽窃和害人的事,当真是给全天下的读书人丢脸。

兰疏影点点头,喝完这顿茶就跟杜夫人告辞回去了。

周况是被慢慢灌歪的,他的家境虽然不富裕,但是从小被周母溺爱着,捧在手心里,最后养成了一头白眼狼。从他开蒙起,到成为秀才,一路没遇到过什么大的挫折。

直到那回上公堂,才真的让他尝到了失败的滋味:诗不如人家,没忍住,他把人家的诗拿来用,又进了郭氏设的圈套。

他也知道郭氏身后有人撑腰,没敢在兰疏影这里下手,而是盯上了弱势的贺咏君。可是周况不知道,那个黑衣人是特意为他准备的一枚鱼饵,专门等他上钩。

黑衣人接了周况这一单,当晚就提回来一个新鲜的人头当然,是伪造的。

周况看见那张属于贺咏君的脸,说不清当时是快活还是害怕,半晌没说出话。

他正愣神,忽然被黑衣人揪住衣领。

原来,周况当时拿出了一半的珠宝,作为这单的酬金,却被黑衣人发现他手里还有一半更好的。

拿了一半不够,黑衣人现在索要更多,要是不给,那就让他跟“贺咏君”一起死!

周况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逃出周家,向街坊邻居大声呼救。

人们听见求救声,陆续从家里出来,在周家外面的这条街上越聚越多。

黑衣人见此情形,不便下手,就抢了周况身上的银子,趁着夜色撤走了,留下惊魂未定的周况瘫坐在地上,好半天没回过神。

“好心人”帮他报了案,杜县令正好还在府衙里忙活,也不顾天色晚了,他索性直接开堂询问。

周况不敢说实话,一概推说不知道。

杜县令看他不配合,让人去家里找证据。

这一找,在黑衣人用过的枕头底下,发现了一套洗得干干净净的夜行衣,里面还包着个账本,一笔一笔,都是黑衣人接过的“生意”。

最新的那笔记着贺咏君的名字、形貌和住址,而下单的人,叫周况。

……

周母被人拍醒了,带到公堂。

跟她问起黑衣人的事,她跟儿子的做法一样,都是死不承认,杜县令冷笑着指出,夜行衣上的气味很是熟悉,周况和她的衣服上都有一样的味道除了皂角味,还有一股特别的熏香。

要不是事先就认识,怎么会让一个恶人住在自己家里?

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给他洗衣裳?

周母真是有苦说不出,她告诉众人那个黑衣人是死赖着不走,还把他们俩当奴仆使唤。

至于周况买凶的事,她是真的不知情啊!

现在最直观的证据就是黑衣人留下的账本了。

杜县令判断,这是两个人因为钱的事闹起矛盾,杀手为财,回头咬了周况一口!

兰疏影让巧匠伪造的那个人头十分逼真,一开始,没人能认出它是假的。

月萍娘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了,她跟过来瞧热闹,一眼就看见堂上“贺咏君”的人头,当场如遭雷劈,泣不成声,她真以为是隔壁家的女孩儿遭了毒手。

人们看她哭得伤心,也都以为周况这笔单子已经成了,对那个女孩的遭遇又同情又惋惜。

以至于,当同样被吵醒的贺咏君出现的时候,吓到了一群人,都以为她不是活人,是回来复仇的!

杜县令胆子最大,凑到人头道具旁边仔细辨别,嗅出了异样的味道。

他伸手在人头的脸蛋上揪了一把。

原来是调过色的糖面。

要是忽略掉它过于狰狞的面貌,没准味道还不错,可以当夜宵。

……

周况这次终于得到了教训。

他彻底把长修县的百姓惹毛了。

不少人在为这件事出来游街,希望杜县令能好好惩治这个大胆的书生。

一次剽窃,一次买凶,周况在杜县令这里的好感度如果用数值显示的话,早就是负数了。

杜县令没有手软。

按照现有的法令,买凶杀人者,无论被害者是死是活,雇主必须得死。

周况被当场收押,来年秋后问斩。

这个案子还被杜县令记录了下来,打算传到都城。

不过兰疏影听说以后只是笑笑杜县令的心是好的,他希望这件事能给天下人一个警示,可他肯定不知道,现在皇位上坐着的是个赝品,这份奏折传上去也只是看看,压着,等到景文翰回去才会处理。

该表彰的表彰,该斥责的斥责,或许再吩咐把它传下去,各地重视。

但肯定不是这几个月的事了。

……

周家的宅子顺利地收了回来。

兰疏影当着街坊邻居的面,给了周母一袋银子,把她打发走了。

因为周母有盗她财物的前科,人们不但没觉得她这样处理是不孝,反而赞她宽宏大量,能以德报怨。

但是周况这件事的影响太大,杜县令给周母下了驱逐令,不让她再在长修县居住,命她三日之内离开。

周母哭得几度昏死,儿子果然没听她的话,干了糊涂事,栽进去了。

黑衣人倒是没抢走剩下的珠宝,可她一个糟老太婆连当铺怎么走都不知道,空拿着这些不能吃也不能喝的东西,这时候,有谁能来管她?

听说她因为哭得太多,眼睛也不好使了,一米之外的东西就看不清楚。有人看她实在可怜,发了善心,跟她要银子去雇马车,还一路把她扶到车边。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之前还像绵羊一样的周母忽然揪着人家不放,硬说这银子的数目不对,一定是被他贪墨去的。

那人恼了,告诉她是因为年前雇车,涨价了,雇的车夫也来帮腔。

周母硬是不听,拽着他衣服拼命哭嚎,非要逼他把差的银子还回来。

一群看热闹的在这指指点点,那人好心反被诬陷,气得不行,一把将周母推出去。

她当场摔掉两颗门牙,额头也破了,倒地昏厥。

好心人见自己因为一时气愤闯了大祸,也回过神来,直叹晦气。

443 金枝不下堂34

有人劝这个好心人,现在天寒地冻的,还不赶紧把她给扶起来,找个大夫过来看看,万一把人摔死冻死了,可有他官司吃的。

好心人也有点慌了。

巧的是,离这里十几米外就有一家长修县口碑最好的医馆。

白发老大夫晃晃悠悠地被学徒扶出来,他给周母扎了几针,人很快就醒了,却有点神志不清,逮着谁都喊况儿,怎么解释都不听。

或许是看她年纪也不小了,老大夫不顾路人的反对,发了善心,允许周母暂时住在医馆的外间,休息好了再走,反正杜县令已经下了令,多半啊,三天后是要派人过来强行遣走她的。

第二天,人好了一点。

有几个顽童跑过,看见这个偷过东西的疯婆子,他们嬉笑着朝她丢烂菜叶。

周母生气了,跳起来追了他们一段,威胁着说:等她儿子以后当了大官,一定要把他们这些欺负过她的兔崽子们抓起来,全都要砍头!

跑在最前面的顽童停下来哈哈大笑,回头做了个鬼脸:“你羞不羞,还大官呢,你儿子明年秋天就要被砍头了!”

周母愣在原地,恍惚了一会。

她仿佛做了个诡异厚重的噩梦。

梦醒了,寒风吹在脸上,霜白的头发丝里进了雪花,融化之后,那股凉就刺进了头皮,森冷而疼痛。她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倒在路边,这次,她再也没能醒过来。

……

“安排下去,厚葬。”

兰疏影坐在镜子前面,描画眉尾的那只手顿了顿,她轻声吩咐道。

铜镜里的人影恍惚了些,仿佛变成另一张相同又有差异的面孔,郭宜臻可能没反应过来,怔怔地问:“她死了?怎么死的……”

“你不是都听见了吗?”兰疏影反问。

与其说是被顽童的话气死的,她倒觉得不如说是没了活下去的希望。

比干被挖心后,因被姜子牙的道符护着,不死。他踉跄着走出大殿,遇到一名卖菜老妇,他问:“菜无心可活,人无心可活否?”

老妇说不可活,比干于是当场吐血身亡。

周母的情况有些类似。

要是周况还好好的,哪怕他待她这个母亲并不好,她也有个奔头,那就是想着哪天周况当了大官,她或许能从农妇变成诰命夫人。

可是她把一颗心挂在别人身上,那个人就要完蛋了,她还怎么活?

“她是无辜的……”

镜中人勾起一抹淡漠的笑,“无辜?可是我看见她贪图富贵,不知感恩,不会惜福,要是你没被接到陈太后身边的话,会先被周况休弃,再被这个长舌妇搞坏名声,带着你那些被盘剥过的嫁妆离开长修县,路上被山贼打劫,然后……”

“你住口,别说了!”郭宜臻在识海里捂着耳朵大叫,“那根本没发生过,你在骗我!你杀了一个无辜的女人,她没有害过谁的命,她不该死的。”

“同一个人,同一个性格,也会因为各种细微的差错,在不同时空里展开新的故事……”兰疏影幽幽叹息,好像在教导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我说的事并不是没发生过,只是这里的你看不见罢了。”

“我这样是不是更像反派了?”兰疏影悄悄跟奶糖交流。

奶糖严肃地答:“主人如果是反派,一定是最美、最聪明、最敏锐、最有内涵、最……的那个。”

这一串彩虹屁很长。

兰疏影面无表情,继续对着镜子整理这一头长发,她用梳子的尖把花油挑出来,在发丝上精心抹匀,梳开,然后长吸了一口气。

“舒服,请继续。”

……

月萍娘失落地走出竹舍。

天色擦黑,又一天过去了,她忙完了今天的工作,还是没等到女儿的来信。

虽然她们一家人都不大识字,月萍的上一封信还有许多地方是用图画代替的。但是能等到信,至少说明孩子在外面没出什么事,要是什么话都没有,那就太让人操心了。

她不敢质疑夫人的安排,因为夫人从来没出过错,对她们一家人也向来优待。女儿离家前给她展示过那一身功夫,实在厉害。

可是世道不太平啊,万一月萍路上遇到什么强盗窝呢,她一个人哪能打得过人家一大群啊……月萍娘唉声叹气地走着,远远看见家里的烛火,她惆怅地收起脸上的愁色,琢磨着待会要怎么哄她娘。

“主人,我看见月萍了!”

奶糖忽然叫了起来。

在这个小世界待了几个月,它吸收了不少规则之力,现在已经可以观测整个长修县范围内的实时情况。

雪地的反光照亮了大红披风和里面的银甲,圆脸少女牵着一匹白马走在街道上,身旁有个同样牵着马的俊美少年。两人看起来很要好,一直在说话。

兰疏影看着画面里的月萍把少年领到客栈门口。

月萍把少年安顿妥当,白马寄养在客栈,这才有点不舍地隐入夜色。

她是从竹舍这个方向的城门翻墙出去的,看来不久之后就会回来。

“轻功见长,不知道其他本事怎么样。”兰疏影自言自语。

在这个小世界里,月萍是跟她最投缘的一个。

虽然月萍最开始做错过事,但是她及时交出了那支簪子,诚心认错和改正,之后一直忠心耿耿的,真诚,而且懂得感恩。

这样的孩子总比郭宜臻讨喜得多。

那个跟月萍一起回来的少年,当然就是景文翰了。

这跟原本的剧情有一点更改,景文翰本来是无意间发现了陈太后的身世,查到他在这里有个同母姐姐,正好国家无事,他就光明正大给自己放了个假,借着游玩的名义路过长修县。

然后,他假称这家的女主人在他微服私访时救过他。

他登门拜访,认郭宜臻为义姐,再接她回去见陈太后。

整个过程中,郭宜臻的身份被景文翰瞒得严严实实,包括后来封她当县君,也没暴露出她跟陈太后其实是一对真正的母女。

而现在,景文翰没赶上边关那场与异族的战事,他是被月萍带着跑了一圈错路,然后直接回长修县了。

他还会如期登门吗?

444 金枝不下堂35

灯下,少女的脸通红,那是因为提到了心上人,自然生起的一股娇羞。

不能因为景文翰面对七杀堂黑衣人的弱势,就质疑他的人格魅力。显然,在跟这位男主相处的日子里,月萍这颗心已经栽在他身上了。

那种喜欢是藏不住的,就像从心底里开了一朵花,它会一路向上蔓延,那股芳香萦绕在唇角眉梢,为她的双颊熏染出漂亮的红色,最后从眼睛泄露出来。

兰疏影微笑着认可了她的选择,但转而泼了她一瓢凉水。

“那他知道你的心意吗?”

恐怕是不知道的。

景文翰看月萍的眼神里有欣赏,也仅限于欣赏。

月萍的脸色渐渐惨白,苦涩地说:“奴明白了……奴,不敢再多想。”

她不知道景文翰的真正身份,只以为这个“杜威”是京都的贵族子弟,要是她晓得对方其实是当朝天子,恐怕不敢有冒犯的念头。

尽管这样,贵族和平民之间的差距也很大,大到她不敢揭破,只好用纱雾蒙住自己,不去考虑那些不可能。

直到这层纱雾被戳了个窟窿,有光从那里透进去,照出里面那个贫寒而卑微的女孩似她这样的身份,就连给秀才当娘子都不够格,怎么敢奢求更多?

兰疏影伸手把她的碎发拢到耳后,不赞同地摇摇头,温声说:“不,你得想。”

“不但得想,还得做。”

月萍瞪大了眼睛:“什么?”

“你中意的这个人,我曾经听亲戚提过。他自幼被大儒教导,文武双全,而你不通文墨,纵然日后你武艺大成,能镇住一干宵小,恐怕也难跟他举案齐眉,剪烛西窗。”

兰疏影故意把话说得难懂些,月萍果然露出迷惑的神色,愈发羞惭,垂首,怯生生地说:“奴,听不大明白……”

“不妨事,接下来你住在竹舍里,要是你跟他出去玩,我不会反对,只是每天要腾出空来,到我这里坐坐。”兰疏影拍拍她肩膀,“我教你读书识字。”

“呀……”

月萍抬起头,转明白了她的意思,眼中水雾迅速成型。

“别哭鼻子,女孩子家要多笑笑才好看。不早了,回去睡吧,你娘每天都去收拾,你那屋子干净得很。明天她见到你肯定高兴。”

月萍的心里头有千恩万谢,可是说不出口,反而哽咽。

把她送走之后,兰疏影回房卧下,面容平静,心里的倒计时又多推了几步。

……

郭宜臻的不满其实很容易安抚。

兰疏影只是按她的意愿,把宅子回收过来,然后借给几个流浪的难民居住,因为周母之死造成的那些不快没多久就消散了,就好像她们那天没有争执过一样。

“我会死吗?”有一天,郭宜臻忽然问她。

兰疏影淡淡地答:“是人都会死的。”

“可你为什么还活着,你占了我的身体,为什么不能替我好好活?”

“何出此言?”兰疏影微微挑眉。

郭宜臻说:“我能看见你们头上的气,现在想想,凡是头上有黑气的人,都会很快死掉,街上的老赵是这样,马老爷子是,我婆婆也是。现在……我看见你也……”

如果是个正常人听见这样的话,可能已经吓白了脸,可是兰疏影始终平静,“没错,我也快了。至于为什么不好好活,没必要向你交代。你的请求是希望亲自改写结局,我给了机会,是你失败了,现在这个结局我替你改,还有什么不满吗?”

郭宜臻语塞。

她后悔了,当时如果不提那个要求……

可是这对主仆不会让她再改,她没机会了。

复杂的情绪在她心里交织,连淡色的身体也开始混乱搅动。

“我能感觉到……你知道永生的办法,就像占用我身体一样,你一定还能继续找到别人的身体,长长久久地活下去……”郭宜臻说到这儿,沉默了一会,断然道:“你是个怪物。”

兰疏影没反应,奶糖却怒了。

白猫的眼睛失去灵光,取而代之的是识海里那只钻石大猫。它一爪撕开郭宜臻的魂体,再看着她痛苦万分地重新凝聚。

契约的力量在保护她。

她暂时还死不了,痛苦是难免的。

兰疏影很快制止了发疯的奶糖它在这儿的每次行动都是有代价的,消耗的力量很小,她只是觉得花在郭宜臻身上很不划算。

这段时间月萍跟景文翰出去玩过几次。

长修县是大县,主要是范围内的村镇多,这附近并没有多少好玩的地方,她要求月萍按她说的要点,去跟景文翰相处,果然引起了对方的兴趣。

景文翰看月萍的眼神已经渐添温度。

就在这天,他们并肩出现在竹舍的院门外。

奶糖嘀咕道:“这算什么哦,见家长吗?”

兰疏影拍拍它的脑袋,“低调点,别吓着人家了。”

她从柜子里取出一件深红色云纹裙,并不华丽,这是相对其他的衣服来说,然后随手把青丝挽成髻,斜插一根檀木簪,自有一股沉静和大气。

“主人,我觉得你在cos一个人。”

“嘘……看穿别说穿。”

景文翰是专门来拜访她的。

因为月萍是她的小迷妹,三句话里总有一句要提到自家小姐,景文翰打听到许多关于兰疏影的事。

他对她当堂要求休夫的壮举很是好奇,又听说月萍在跟她念书,所以想见见她。

深红裙摆停到槛前,景文翰的目光往上移动,看见一张素白如瓷的面孔。她的五官明丽大气,配着这身装束,却透出一种令人心安的从容与温和。

美人如酒,岁月会为她的气质添上香气。

她给他的感觉这么熟悉,让景文翰忍不住心里发颤。

这张脸,这个人,她看起来,实在太像他童年记忆里的母后了!

……

景文翰事后想不起来今天跟竹舍主人交谈过什么,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只想赶紧找人查查她的来历。

情报很快递到桌上。

生母陈氏,是陈王府的养女,嫁给巨商郭淮德,病逝。

病逝?景文翰不信,这个结局多是用来隐瞒一些事情,他果断翻开下一页。

445 金枝不下堂36(终)

景文翰匆匆看完后面的内容,忍不住又翻回前面,他在陈氏病逝的年份那行多看了几眼。

这一刻他忽然联想到母后跟陈王的亲近。她还数次劝他放过陈王,只是他不想听,直到九星镇命盘被呈上来。

景文翰很喜欢这份知趣,这才把陈王府从他的计划里抹去。

过去他被她逼到不耐烦的时候,甚至用恶意猜测过两个人的关系,怀疑过他自己的血脉和身份,唯独没想过……他们居然是养父女。

而现在,属于皇爷爷的这些密探为他查出了真相。

郭淮德,郭宜臻……景文翰恍惚地靠回去,他该怎么面对这个……姐姐?

……

他终于下定决心,再度拜访竹舍。

走进这片被雪覆盖的竹林,他发现前方灯火通明,大门静悄悄地打开,一名红衣少女提着灯笼站在门口,向他招手。

“月萍?”景文翰愣住。

“你……”

月萍看起来有些低落,她指指里面,说:“小姐等了你一天,我带你去。”

她不说自己为什么在此等候,也不说小姐为什么要等。

她解释不清,只是隐约嗅到离别的气息,即便见到的是她心上人,她也快活不起来。

长廊尽头吹来一股微风,斜上方的竹笼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在此隐居一定是很好的体验,景文翰的脚步顿了顿,心里暗想。

就在他走神的工夫,主人家已经迎了出来,今天她换了一身宽袖枣红长裙,袖筒里还带着湿润的茶香。

“来了。”她随和地对他招呼道,一点也不意外他会登门的样子。

结合着月萍刚才说她等了自己一天这句话,景文翰忽然感到有点不快。

他不喜欢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就像一切都在她算计之中。有一瞬间,他分不清自己是不喜欢被牵着走,还是被算计……或者说,被她算计?

“你知道……?”

景文翰紧盯着这女子的红唇,他到底想听见什么答案?

兰疏影微微一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温声反问他一句:“阿弟,你想不想彻底掌控这片河山?”

她将手探向桌案右侧,食指反扣住卷轴中侧的凹陷,一拉。

卷轴飞快地展开,占满了整张长桌。

看见卷轴里这张图,景文翰的呼吸不禁凝固了。

这纸上,黄的是山,绿的是水,笔笔细腻,满纸大气。纵横数千公里,恰是一片明丽山河。

……

“主人主人,这里怎么样,合适吗?”

小白猫跳到一块石头上,人性化地伸出一只前爪,指向前方的山谷。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似乎让人很难相信,在这盖着白雪的层层山峦中心,居然还暗藏着一片春日之景。

兰疏影扶正面纱,看了一会,颔首道:“可以,就这里。”

她这趟出来是在找适合当墓地的地方用来给她自己埋骨。

郭宜臻死后发掘出一项能力,她能看见别人头顶的黑气,要是那黑气十分繁盛,说明这个人不久之后就会死去。

这具身体的头顶就有。

但她无病也无灾,之所以会这样,其实是因为奶糖盗用了这个低等位面的规则之力,为“郭宜臻”判了死刑。

时间是她自己算好的,作弊器握在自己手里,随时可以改。

而地址,奶糖总共选了八个地方,前七个都去看过了,不太满意,这是最后一处,看起来风景还不错,而且有雪山挡着四围,不会让外人过来扰了最后的清静。

郭宜臻很不乐意,这是她的身体,她不想死却被操控着赴死,当然不能接受。更别说,一旦这具身体死亡,她的魂灵也会随之消失。

“你这个怪物,你会后悔的……”

“我诅咒你,你会长生不死,受尽孤苦,永远得不到真正的快乐!”

这是她的最后一句话,之后就被奶糖堵住了嘴。

兰疏影无所谓这句诅咒难道郭宜臻收回这些话就能改变事实?

她在山谷里转了一圈,最后选定了一个山洞。它的地理形态很有意思,跟吴老爷子笔下的水帘洞有异曲同工之妙,恰好也是藏在一片瀑布底下。

穿过涓流,现出一片洞天,倒没有什么石床、石凳,里面空空荡荡,唯独一边角落那里有片凸出的巨石。

她抽出随身的宝剑,好在这石头并不硬,而这剑恰好削铁如泥。

兰疏影细细修整着巨石,让它用起来更像是床铺的样子。最后,她整理好衣裙,从容地躺在上面。

“我先回去了,你自由活动。”

她用食指蹭了蹭小奶猫的额头,闭上眼睛。

奶糖低低地喵了一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它好像有点见不得主人这个样子了。

规则之力是它窃来的,取走一个凡人的命一点也不难。它还可以把时间精确到秒。

所以说,奶糖知道她是具体在什么时候离开的,它只是感觉有点难过。

唔,情绪真是奇怪的东西啊。

小爪子伸到她鼻腔底下,绒毛并没有被吹拂起来,于是它跳上去,在腰腹处踩了几下,最后趴在她没有起伏的心口。

“喵。”它又叫了一声。

主人不在,这里一点也不好玩。

奶糖放弃了留在这个位面玩耍一番的想法。

一双形状妩媚的猫眼越眯越窄,没多久,这个毛球也变得僵冷了。

……

芥子舟里出现了一道淡色身影,逐渐凝实,化为一名神色淡漠的红衣女子。下一秒,她脚边传出什么东西在滚动的声音,低头看去,是一个晶莹的魔方。

兰疏影诧异道:“你怎么跟来了?”

她记得小家伙说过芥子舟里太冷清,想在那儿多玩一阵子。

魔方滚到她鞋子侧面,被撞回去一小截,化为一只钻石星躯的小猫。

小东西很灵活,顺着她裙摆往上爬,很快站到左肩的位置,可是宣誓主权的行为还没够三秒,就被她一只手抓了下去。

“主人……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委屈巴巴。

兰疏影习惯性地想撸毛,忽然意识到这不是实物,显然,它也拟化不出那种毛茸茸的手感。

她若无其事地把奶糖递回肩膀上。

“爱过。”

446 金枝不下堂(番外)

“七小队留下,把伤亡的弟兄们带回去,其余人,跟我追!”

艳阳之下,银甲女将高坐在马背上,一双冷肃的眸子紧盯着前方溃败奔逃的敌军。

她高抬起前臂,用力挥下。

一声号令,她当先追了上去。

女将身后立即奔出数骑,很快,这些人在这段不长的路程中汇成一股洪流,气势如虹。

十几秒后他们追上那些残军,把对方杀得七零八落。

伴随着一声声哀嚎,胜负已分。

银甲女将摘下头盔,露出一张被汗水浸透的年轻面庞。

哪怕让她远在长修县的母亲和外婆过来认,怕是第一眼也看不出这是在她们膝下处处乖巧懂事的女娃娃。

月萍用手背抹了一把汗,眸子映着骄阳,却透着淡漠,神似一位她所尊敬的故人。

她的一切,都是那个人给的。

……

所有改变都要从十二年前的那个冬天说起。

在那之前,她是个小丫头,拿着微薄的月钱,缩着脑袋做事,不敢冲动,不敢叽叽喳喳,看起来比同龄人稳重太多,就连同时被招进周家的那几个丫头,都开始自觉地叫她一声“月萍姐”,什么事都爱找她说。

其实她不是天生就那么稳重的。

都是因为,家里实在经不起打击了。

月萍对女红没什么天分,跟着绣艺出色的外婆也学不会更精深的东西了,她的绣活卖不出高价,还不如进府里当丫鬟,挣得比那多些,抽空也能做私活,勉强足够母亲和外婆每个月的药钱。

正好周府招工,她跟着香管家走进那座阔气的宅子。

香管家很凶,总是使唤她们去伺候她。

老夫人更是时刻用阴毒的眼睛盯着她们,生怕错过任何一个扣月钱的机会。

她在周家待了十一个月,偶尔也会轮去夫人院子里。

她忘不掉第一眼看见夫人的感觉真的很羡慕啊,如果她也有幸能生在郭家那种富贵的地方,或许也能有夫人的几分风采?

可是麻雀跟凤凰天生就不一样,月萍不敢多想。

看见夫人被老爷耍得团团转,她感到同情又惋惜。

然而有时候,看见夫人独自坐在窗前时的眼神,月萍又觉得,关于某些事,夫人其实是明白的她只是装作不明白,或许这样能更快活些。

再后来,夫人变了。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月萍还在庆幸那天自己交出了那支簪子。

夫人原谅了她,而且愿意让她贴身服侍。

她不让自己叫她“夫人”,而是“小姐”。

月萍那天忽然开心了起来,真好,夫人终于不再被那对母子蒙蔽了,一定会有新的生活在前面等着。

她真的没感觉错。

老爷和老夫人陆续倒霉,后来更是全都丢了性命。

而她跟着小姐,学武艺,学兵法,学诗书礼义……她本是一具空空的皮囊,是小姐往里面填满了有价值的东西,让她能够成为今天这个自己。

可惜的是,小姐她看不到了……

战场上瞬息万变,时刻都可能丧命,月萍在这片土地上流过汗,出过血,唯独在这一刻,回想着那个人的音容笑貌,她的眼角忍不住渗出一滴眼泪。

手下回马时望见这一幕,惊得长大了嘴。

月萍飞快地揩了一把,哑声喝出一句:“回营!”

……

回到帅帐里,月萍愣住了。

这个背影那么熟悉,曾经数度入梦。

最近的一次接触,她跪在金銮殿的台阶底下,接他一道圣旨。

那天她手持虎符赶赴南钺关,到了这里,战事一起就是大半年。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一个月她就能交给他一份满意的答卷。

月萍收起多余的表情,恭敬地跪倒在他身后:“微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

景文翰沉默了一会才转过身,亲手把她扶起来,眸子里写满复杂。

“你还是不肯原谅朕吗?”

月萍难以自控地有些失落。

他以“朕”作为自称,那么他们两人就只能是君臣,不必再谈别的了。

景文翰从她的无动于衷里领悟到了什么,他抓着她双肩,语气匆忙,又紧张,又害怕,就像在跟老师背功课一样,根本不像天子。

“你听朕……听我说!瀚海书院已经在京都扎稳了脚跟,你最想知道的,那个郭天佑,他现在官拜太子太傅,科考的事也由他负责,现在寒门学子入仕已经比过去容易太多了,我过来的这一路上,百姓们都在讨论瀚海书院,他们都说这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学府。”

月萍微微动容。

景文翰又说:“还有,郭天佑成亲了,是我给他赐的婚,你……想不想知道新娘是谁啊?”

月萍立即一脸恭敬,拱手道:“微臣……”

“算了你别说话!”景文翰有点委屈,伸手盖住她的嘴,继续说道:“他娶的是许树的侄女,小时候曾在母后身边伴了她几个月,性子乖顺,从来不闹腾,没传出过什么坏话,容貌也是顶尖……当然比你还是差了不少!”

景文翰紧张地盯着她,看她没生气,他赶紧转到下一个话题。

“姐姐想办的馨兰书院也还不错,贵女们都以通过书院的考核为荣,从馨兰书院出来的女学子更是受人追捧。不过院长总想更改招生条件,想把寒门女子也加进去一些,母后没答应。那个……你还想知道什么?”

月萍想了想,问:“馨兰书院的院长,贺咏君,我……微臣不在京都的时候,她还安分吗?”

“安分!有我帮你看着呢,她乖巧得很,就在书院里,一步也没出去,她递上来的折子,我只批了整修书院的那份,其他的全否了。对了,上个月,她自梳了。”

“她当真不愿嫁人了?”月萍瞪圆了眼,自梳可不是闹着玩的,一经梳起,终生不能反悔。

景文翰闷笑,趁她不备把人圈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额头。

“你这样关心她,我真的会多想……听说是被上门提亲的人惹恼了,自梳那天,母后也在场,容不得她反悔的。你就没有别的想跟我说?”

447 金枝不下堂(番外2)

月萍摇摇头。

她从来不说拒绝他的理由。

每次他追问,她要么沉默,要么就岔开话题。

上一次他纠缠得太过分,她甚至硬起心肠,在一众惊愕的眼神里打晕了他,然后抓起虎符就躲来了南钺关。

可他到底还是追来了……

月萍垂着眼睛,感受着额头上方的力道,其实不怎么沉,是她的心里沉甸甸的,压着事。

小姐走之前的那个晚上来找过她,叮嘱了好些话,尤其郑重的是让她答应一件事:一定不要嫁给景文翰。

月萍记得小姐之前是支持他们在一起的。

为什么要逼她做出这个承诺呢?

她不明白。

后来她渐渐知道了,小姐对景文翰果然是了解的。

正因为她始终没有给景文翰机会,又渐渐活成了他真心倾慕的样子,他才会把她放在心尖上,怕她惊,怕她扰,怕她多思,怕她难过……

月萍的身世太低微,实在当不起那顶华丽的凤冠,天下之大,最适合她的地方也绝对不是后宫。

她可不是金丝雀,是纵横万里的海东青。

这片大好河山,她代他巡游,也为他守护。

这是一位年轻有为的君主,公认的雄才大略,却曾在大婚前夜闯进她的府邸,当时他满身酒气,哭着求她别走,等一等他。

她没说话。

小姐早就提醒过她了:她爱上的这位不是个普通人,他是天子,是天下人的君和父。

只要他一天还在那个位子上,她就不准爱他。

准确地说,小姐是让她先学会好好爱自己。

如果有想做的事情,就去做,有要保护的人就好好陪伴。

除了对待景文翰。

与他相处的时候,忠诚和敬畏要远远大过爱情,这样,她才不会被利用和受伤害。

月萍照办了。

大婚过后,听闻他与皇后相处得很好,举案齐眉,鹣鲽情深,甚至说出“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这样的话,顺理成章地推掉了后面的选秀。

他看她的眼神恢复了平静。

就好像那个跟她在雪夜把酒的人不是他。

那个红着眼圈、醉里求她等一等的人也不是他。

再后来,中宫有喜。

月萍坐在将军府里,呆呆地听着手下跟她说:听闻太后娘娘和陛下十分高兴,决定大赦天下。

皇后娘娘命好,月萍听过无数人这样说,因为皇后进宫仅仅一年就诞下了健康的男婴,景文翰很喜欢那个孩子,没几天就封他当了太子。但是皇后她的命也不算好,因为她身子太弱,诞下这个孩子掏空了她的骨血,小太子还没满月,皇后就没了。

在月萍眼里,自从有了这个太子,景文翰就渐渐变了一副样子,他总喜欢召她去讨论兵法,可是她并不觉得那些值得讨论。

他还总是追在她身后,当她被宫里的娘娘们叫去说话时,他时常“刚好路过”。

边关有乱,她请命出征,他不肯,说是杀鸡不用宰牛刀,她是最好的刀,应当镇守京都。

……

这些,让她有点困扰。

跟他近了,对不起小姐的嘱托;远了,她又见不得他难过。

月萍品着心底同时升起的苦涩和甜蜜。

帐内一片静谧,无人来扰。

许久,她听见景文翰的声音。

比往常低沉些,搅得她心湖起了一片涟漪,极难消减。

他说:

“如果我不做皇帝了,你愿不愿意陪着我?”

“只要你一直陪着我就好,这辈子,你去哪儿,我就跟去哪儿。”

“我想做个寻常百姓,做你的夫君,把你护在手心里。你喜欢孩子,我们就生,你想要几个就生几个,到时候你教他们习武,我教他们读书……”

景文翰畅想了很多,他来之前想过很多次草稿,从来没有一次说得这样流利。

月萍听着听着,不知不觉已经笑出泪来。

自从小姐抛下他们悄然远行,母亲和外婆相继逝去,到今天,她好像才终于真心地笑了一次。

她抬起泪眼,难得现出一丝软弱:“你当真舍得?”

你舍得放下你的地位、你的尊贵血统、你的母亲和孩子吗?

景文翰严肃地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就问你一句话,到底愿不愿意做我娘子?”

“对了,还有一件事……”他狡黠一笑,退后半步,从怀里掏出一卷明黄卷轴,塞进她手里:“小将杜威,今日奉旨,特来将军手下报道!”

浅金色阳光折进眼底,遍地温柔。

……

故事的后来。

聪慧的小太子继位了,他在郭天佑的辅佐下坐稳了龙椅,得益于他父亲打下的基础,诸侯已定,天下太平。

不再年轻的皇帝跟不再年轻的女将私奔了。

那是景文翰的一生中,所做的第二件任性的事。

当帝王薨逝的噩耗传遍国境时,二骑同行,那个名叫杜威的小将,终于挽到了他一生中最想用心对待的姑娘。

……

“你为什么总是闷闷不乐的?要是打仗打厌了,我们就去隐居,怎么样?”

……

“我昨天在梦里看见一块世外桃源,只要穿过一片雪山就能看见,那里四季如春,开满粉色的花,你要是在那树底下舞剑,一定很漂亮。要不,我们试试去找一找?”

……

“你看,这就是我们的女儿了,可别嫌丑啊,我母后说过,刚生下来的孩子都是皱巴巴的,丑得像猴子似的……咳,我是说,没有以后那么好看……”

……

“娘子,我们给她取个什么名啊?你看看这些,有喜欢的吗?”

月萍抱着襁褓里的奶娃娃,没有看景文翰精心选出的名字,微微一笑,说:“就叫……念臻。”

“得嘞,听你的!”

448 花神的眷恋1

“主人,人家觉得你越来越适合当红娘了呢。”

看着水镜里呈现出的一切,奶糖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不,说红娘恐怕不合适,她明明就是恋爱大师,看看,就这么教导一个小丫鬟拿下了帝王的真心啊!

兰疏影侧过头,画面定格在月萍给女婴取名叫念臻的那一刻。

她想了想,否认道:“并不是,只是懂几分人性而已。”

奶糖决定换一种方式拍马屁。

它用天真无邪的语气说:“可是景文翰本来会是千古一帝耶,后世所有皇帝都要仰望他的成就,根本不敢跟他相提并论!没想到他居然自己放弃皇位去跟月萍私奔。哎呀,爱情的力量真伟大,主人算得真准!”

兰疏影一脸黑线。

她提起奶糖的一只前爪,举到自己面前,认真地问:“老实说,你今天是不是很闲?”

“喵……”奶糖不好意思地蹭蹭脸,“那个,那个,现在没有合适的宿主,人家想逗主人开心一下……”

兰疏影恍然大悟。

找宿主这件事,很大程度是要看缘分的。

能被奶糖捕捉到,就代表对方此刻需要她的帮助。

而这边会从列表里所有目标之中挑选一个最合适的,比如说契合度最高、绝望值最大、身份最容易接近主角并且扭转剧情,等等。

可是每一分钟都会发生很多变数,她选了其中一个,其他人就只能硬受着。就好比这趟她从郭宜臻的世界回来,先前看到的列表里大部分已经变了人选。

消失的那些人,显然就没机会了。

遗憾的是,现在列表里都是些“歪瓜裂枣”,奶糖权衡利弊之后,判断这些人都不值得浪费时间。

所以,再等等,如果半天后还是没有合适的人选,那就挑目前最容易接近主角的一个。

“其实人家还是不太明白,他怎么就能放弃得那么爽快咧……还有啊,他是不是老早就计划好了,所以一有儿子就去追月萍?”奶糖趴在她膝盖上琢磨着:“皇后的死该不会也是他设计好的吧?”

兰疏影撸了两下它的背,果然还是没手感。

她嫌弃地收回手,说:“每个人想走的路不同,景文翰从小就向往当一名将帅,别的皇子喜欢溜猫逗狗,他却在宫里命令太监们分为两个阵营,他跟窦帅的儿子分管一边,指挥太监们作战。所以他不要皇位并不稀奇。”

“月萍武功高强,有正义感,她自由自在地行走四方,随心所欲地守护弱者,她的世界简单而纯粹,没有尔虞我诈,正好活成他喜欢的样子。不过月萍当不了他的皇后,也不能答应,因为得不到才会一直惦记着。”

兰疏影解释完了,奶糖似懂非懂地点点小脑袋,又问了一遍:“那皇后的死?”

“景文翰这个人并不下作,他早就给皇后安排过后路,也让人精心照料着,是她自己底子太差,救不了。”

以兰疏影的医术倒是可以救,只是这位皇后的娘家不怎么安分,要是她出手保住了这名女子,恐怕日后会外戚为患,徒增变数。

奶糖正要说话,忽然某处传出嘀的一声,它高兴地跳起来。

“主人,有合适的了!”

“看看。”

这道正好撞进来的求助意念,来自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眼萌妹,模样长得还不错,就是现在看起来有点凄惨,她全身都是血,腹部被挖开一个大洞,满脸都是悲愤和怨恨。

兰疏影简单看了她的生平,点点头,“就她了。”

以这个女孩的身份,以后会跟位面内的那对主角接触很频繁,方便行动,而且这个位面……有点意思。

女孩的人生是从一个下午开始接连发生巨变。

那么,就以这个下午作为开端吧。

……

“天降神眷!玩家天心月圆完成黑暗恶龙艾赛亚第七分身之首杀,神恩光照大陆,请收下面前的专属藏宝图,循着远古的足迹出发吧!”

鲜红的大字在光幕正中连炸三次,还伴随着浮夸的烟花雨,让人不注意都难。

兰疏影降临之后飘浮在半空中。

这具身体一动也不能动,她只好尽量垂下眼睛打量地上的情况。

先进入眼帘的是一支反射着金属锐光的狰狞独角,再往后看,是密密麻麻的厚重鳞甲,包裹着肌肉。

它们属于底下这头怪物,不过它已经死了,头顶的红字已经黯淡。

兰疏影眯起眼,发现那行字是“艾塞亚第七分身”。

对了,刚才那条播报提到“天心月圆”,那好像……就是她这次的身份?是那个女孩的游戏角色。

怪不得她刚才动不了,现在是这个游戏的剧情时间。

刚冒出这个明悟,兰疏影感觉自己身上的禁锢被松开了。

脚下出现了一片白絮,轻飘飘的,花了十几秒把她放到地上,并不是让她直接摔下去。

正前方土地上横放着一个羊皮卷,她捡起来,一打开,它立即化成一片金光,消失在她掌心里。

与此同时光幕的左下角跳出一行小字提示:

拾取成功,获得专属神眷藏宝图x1。

“……”

兰疏影根本来不及熟悉这具身体,反正这只是全息游戏里的假身体而已。

这是小事,可她要是再不去摸尸的话,奖励刷新掉可就亏大了。

她直奔前面的艾塞亚第七分身,一只手抄起那堆金光闪闪的掉落物品,同时把采集术不要命地甩在这具新鲜龙尸上。

一通疯狂采集,耳边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背包里多了一堆材料,什么破裂的龙鳞、龙血、龙须、龙骨、残破的龙翼……

可怜的恶龙体积急剧缩小,最后只剩下一小堆无法采集的残骸。

兰疏影遗憾地叹了口气。

这时候,少了那些叮叮当当的采集提示,她才听见一连串滴滴滴,小喇叭疯狂跳动着,让人心烦。

兰疏影下意识想关,正好进来一条新消息,来自一个id龙战冰霜的玩家。而且她随手一点,不知道碰到了哪儿,它自动播放了:

“小枝,快逃!”

449 花神的眷恋2

“抽一段她的记忆给我,尽快。”兰疏影吩咐奶糖。

降临之前,因为缺乏媒介,她只能大致地了解宿主的生平轨迹,三五句话就能概括完的那种。

简单来说,从完成这次首杀开始,有各种麻烦在前面等着她。

可是关于具体的细节,她现在还不了解。

一大串信息流涌了进来,兰疏影匆匆看完,本来还想从副本出去,看完这一小段记忆,她果断选择在龙尸旁边原地下线!

……

昏暗而狭小的房间,这里流动着发霉的味道,因为紧邻着卫生间,还时不时涌过来一阵下水道里的恶臭,让正常人难以忍受。

房间正中的金属八爪椅里,少女豁然睁开眼睛!

繁密的血丝,臃肿的眼袋,硕大的青黑,都能证明她目前的生活状况非常不好。

还有胃里的空虚感,她到底多久没吃过饭了?

兰疏影三两下找到手腕上的卡扣,按下去。

咔哒。

金属八爪椅应声收回了那些连接神经的机械触角。

她坐起来的时候,已经能听见外面走廊传来的脚步声。至少有六个人在朝她的房间狂奔过来。

他们很急促,生怕错过围堵她的良机。

兰疏影扑过去反锁房门,然后把少女的身份卡、通讯器和钱包塞进随身小包。

至于地上的两大包行李?算了吧,在这种需要逃命的时候,它们可别想拖累她。

尤其是那台八爪椅样式的游戏登录器,这玩意足足有半人高,大部分都是金属材质。少女的体质太差,就连把它搬起来都费劲,她不可能带着它从二楼窗户跳出去,扔出去也不行,它只会变成一堆变形的废铁。

没错,这位宿主目前住在这栋老房子的二楼,因为是旧式结构,比一般的楼房单层更高。

要想离开这里的话,窗户是唯一的途径,哪怕它看起来不是很安全。

至于宿主为什么需要逃跑?

那就要从发生在昨天的应聘说起了。

她目前的身份是打金工作室的一名萌新,因为看中了包吃包住又能打游戏的条件,所以过来应聘,今天刚开始试用期准确来说,应该是面试的第二环。

工作室的人告诉少女,必须用一天时间证明她的价值:

包括且不限于对游戏bug的敏锐直觉、与npc良好沟通并获得任务的对话技巧、合格的战斗素养、优秀的团队配合作战能力等。

负责人友好地表示,他们目前专攻市面上顶尖的全息游戏“神眷”,如果她没有这款游戏的账号和仪器,他们可以免费提供。

对此,少女自豪地回应:她不但有账号,还是顶级内测号,能在西部地区排名前二十!

神眷里是一款全息拟真游戏,分为五个版块。

玩家在里面享有极高的自由度,任务全靠和高智商的npc对话触发,奖励也有层次之分。你并不知道哪一句话可能会惹怒面前的npc,然后被列入黑名单,成为他们的生死仇敌。

少女的这股自信让负责人非常满意。

他无法登陆她的账号去亲自检查,所以,负责人要求她必须把一切行动录制下来,而他们会观看这场直播并为她的表现打分,下班后再答复她是否留用。

少女今天的活动只有一件:猎龙。

她成功了,但同时也惹出了大麻烦。

首杀“艾塞亚第七分身”,除了应有的那些收获之后,还有一份天降之喜,足以让每个玩家眼馋专属!神眷!藏宝图!

在这款游戏里,哪怕是一坨臭狗屎,只要它有幸沾上“神眷”这两个字,玩家们都会恨不得把它放进橱窗里收藏。

对于得到神眷藏宝图的幸运儿来说,那意味着只要他能破译出藏宝图里的线索,完成一系列挑战之后,这个角色将有可能获得神灵的某项能力。

这又等同于随之而来的巨额收益,无论是游戏还是现实。

兰疏影确认没遗漏掉有用的东西之后,果断从窗口翻了下去。

这个过程中她在墙壁上卸过力,落地之后脚有点麻,好在没受伤。

楼上恰好传出一声巨响,看来那些工作室成员已经把门撞开了。恭喜他们,那个臭烘烘的房间里可找不到他们想见的人。

她在原地跳了几下当作热身,然后对准一个方向,一溜烟跑了出去。

……

兰疏影面无表情地坐在出租车的后座。

她能察觉到司机的忐忑。

因为现在已经是夜班时间了,他在荒郊野外接了她这一单,而且她还是这样的打扮:宽大的白裙,布满血丝的眼睛,再加上惨白的脸和浓重的黑眼圈。

兰疏影很有自知之明,上车的那一刻她简直自带妆效和bgm,这位大哥当时没直接把车开走,这已经很让她知足了。

在此之前,那名游戏少女已经忙活了接近十二个小时,不吃不喝,不间断地奋斗在恶龙洞窟里。

导致她现在脑仁很疼,而且恶心想吐!

宿主仗着年轻就丝毫不知道节制,恶果却要她来承担,真是一个让人忧伤的事实。

车里没开灯,后座是黑糊糊的一团,只有驾驶座旁边的导航地图亮得刺眼,也是依赖着那个不停歇的女声提示,才能为这个小环境增加一点人气。

兰疏影忍着身体的不适,开启鬼瞳,检查起少女的物品。

身份卡片上的名字很简洁,她叫花枝。照片应该是两年前拍的,透着一股稚气,饱满的苹果脸白里透红,笑得一脸天真,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少女被保护得极好。

包里的通讯器骤然响起,司机打了个哆嗦。

兰疏影把它抓出来看了一眼,是工作室负责人找她。

她果断挂掉,拉黑。

花枝得到那张藏宝图的经过,包括兰疏影降临后的举动,都被忠实地录制下来。

所有在会议室里的人都是目击者,包括跟她接触的那名负责人、高层成员们,以及神秘的老板。

如果她刚才没能及时逃离那所老房子,接下来就会落到这个工作室的魔掌。

他们会拿走她的身份卡片,限制她的人身自由,动用各种私刑让她低头,直到乖巧地当一棵摇钱树。

450 花神的眷恋3

“我最近似乎跟摇钱树一类的宿主特别有缘。”兰疏影悄悄地跟奶糖感慨一句。

奶糖郑重地保证以后一定更加注意筛选!

“别,那倒不用了,欺负坏人还挺好玩的。”

兰疏影搜出一个报警电话,然后告诉那头,她发现一个团伙,亲眼看见他们非法雇佣童工并限制人身自由。

那头询问更多情况的时候,她说自己也是刚逃出来,发了个定位过去,告诉那边,只要顺着定位上的这条路走,找到一栋刷着白漆的老房子就是了,荒郊野外只有一栋楼,很好找。

“我偷听到的,他们打算把我关起来,让我在游戏里帮他们赚钱,所以就赶紧从窗户跑了,时间太紧,我没来得及把行李和游戏登录器带走,如果可以的话……”兰疏影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小心翼翼,以及给别人添了麻烦的抱歉。

那边爽快地回应道,只要她提供的线索属实,她的东西他们一定帮忙带回来,到时再联系她。

兰疏影并没有冤枉那个名叫“龙战”的工作室。

虽然只在那里待了一天,可是花枝在里面见过四个16岁以下的少年,他们个个面黄肌瘦,两眼无光,虚弱得好像风一吹就会晕倒。

除了短短几个小时的吃饭、睡觉时间,其余时候,他们只能耕耘在游戏登录器上。

花枝还见过少年们领取到的食物,每顿饭只有薄薄的几片馒头片,加一碗白粥,今早可能是负责人心情好,给他们加了几筷子酸菜。

至于薪水,那应该是不存在的。

现在老房子里有一名监工,两名打手,十名以上的低级成员,还有那四个被压榨的少年。因为它的居住条件并不好,是最差的“员工宿舍”,包括负责人也只是每天过来看一眼而已,现在他应该正在城区某处的工作室。

不过没关系,她已经报警了,打破这个窝点之后应该能从监工嘴里挖出些什么。

“那个,姑娘,我们现在已经进城区了……”司机从她拨出电话之后就恢复了正常,毕竟,他没听说过女鬼或者坏人会自己去打报警电话的。

问题是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开。

兰疏影考虑着,她身上带的钱还不够一张车票,酒店恐怕也住不起,至于卡里的钱,很不幸,被冻结了。

她不能去车站,得找个安全又能免费住宿的地方。

“请送我去这个地址,麻烦了。”她把刚搜出的电子地图凑到司机旁边。

司机发现那是个派出所,心里更踏实了。

“行咧,这就走!”

十分钟后,兰疏影拆开了钱包里最后一张百元大钞,抱着小背包走向大门。

现在她全身上下只有四十多块现金,结合花枝过去十九年的人生经历,除了求助,看起来她没有更好的选择。

她说明了来意。

面前的女警姐姐语气更软和了,还给她倒了一杯温水,递进她手心。

今晚报案的不止她一个,而捣毁一个窝点需要更多人手,现在他们人手不足……正说着话,外面回来了几个壮汉,小姐姐眼睛一亮,跑过去说了几句话,那几个人就火速出发了。

见她盯着那个方向,小姐姐安慰她说:“你别紧张,你的东西一定能拿回来的。对了,你……是怎么被他们骗进去的?”

兰疏影垂下头,沮丧又认命地扁扁嘴:“我,跟我爸吵架了,出来散心,没想到他冻我卡,正好那家工作室招人,我就去了。”

小姐姐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那你家人在哪儿,需要我帮你联系他吗?”

兰疏影“怯生生”地点点头,调出花枝父亲的通讯录页面递过去。

小姐姐用的是办公室座机,她按那个号码打过去,听筒里传出一个成熟有磁性的声音:“你好,我是花彦博,哪位?”

听到这个名字的小姐姐微微一愣,把现在的情况说了一遍。

熊孩子离家出走,被不法分子诱骗后侥幸逃跑,类似的事一般每隔几个月都能在新闻里看见。但是没有几个家长能接受自家孩子是事件的主角。

对面的花彦博沉默了两秒,可能是没想到花枝会遇到这种情况。

从语气的转变来看,他好像有点后悔的意思,拜托这边帮忙照看一下,他立即派人来接女儿回家。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要求跟花枝单独对话。

兰疏影问奶糖:“花彦博现在知道花枝不是他女儿吗?”

奶糖说:“暂时还不知道,不过接下来亲女儿进门,他应该很快就会怀疑了。”

那就好,看来花彦博是因为性格问题才不跟花枝亲近,可能也有他老婆的原因。

花枝的身份非常容易接近主角。

因为这个位面的主角就是她父母,准确点说,是养父母。

这是个经典配方的混吃等死型富二代,傲娇,贪玩,脾气坏,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

花彦博按照设定是境外某个神秘家族的私生子,成年后他回国白手起家,在国内财富榜上能占到前五位,创业过程中顺便谈了个小恋爱,跟傻白甜女主虐恋情深,还有了爱情的结晶。

总裁与小娇妻的故事到这里就算是结束了。

因为小娇妻不幸因为产后抑郁症失控跳楼,摔成了植物人,一睡就是十九年,留下一个花枝,是被保姆带大的。而花彦博忙于生意和带妻子看病,一年只会过来看她四五次。

表面上看,花枝是花彦博唯一的孩子。

然而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不尽的狗血:

花枝是被他仇家掉包过来的冒牌货,真正的花家小公主在医院里被别人抱走了,这会儿正在偏远山区受苦呢。

……

兰疏影在办公室里坐了几个小时,直到凌晨两点才有人来接她。

期间小姐姐看她穿得单薄,贴心地拿了一条毯子过来给她盖,还从附近面馆端了一碗牛肉面回来,喷香。花枝这具身体已经饿了一天,胃里空空,美食当前,没几分钟就扫得一干二净,一口面汤都没剩下。

451 花神的眷恋4

“还要吗?”小姐姐问。

兰疏影一脸乖巧:“我吃饱了,谢谢姐姐。”

奶糖在识海里蹲着,一阵牙酸,这一句姐姐叫的,主人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后来花彦博的司机和助理终于出现了。

公事公办的态度,反而不如派出所的小姐姐亲切,两个人都没有一句安慰的话,反而偶尔流露出不满和轻视。

可见他们对花枝的胡闹已经接近不能忍的地步。

事实上,这是花枝今年的第三次离家出走了,前面的无数次也多是他们俩负责来接。

当然,到派出所接人还真是第一次。

兰疏影悄悄在那张毛毯底下留了牛肉面的钱,钻进宽敞的车后座,没几分钟就酣睡过去。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一张公主床上了。

但是一睁开眼,她差点以为自己身处凶案现场触目惊心,喷洒状的红色,白墙上到处是飚射的“血”,还有被锈铁钉固定、歪七扭八的病历本纸张,天花板上那些逼真的骷髅头贴纸……

兰疏影按住凸凸直跳的太阳穴,觉得应该对这个看似无害的大眼萌妹重新做一番评估。

这间屋子唯一正常的应该就是这张床了。

花枝之所以不敢搞破坏,因为这是花彦博妻子留下的东西,有些年头了,因为定期保养的缘故,公主床看起来还比较新。

而且很柔软,用着也不错。

兰疏影有点不舍地爬下来,踩上拖鞋,洗漱,再把这身阴暗系的骨头印花睡衣换下来。

虽然,打开衣柜,里面最正常的就是恐怖片风格的那种宽松白裙,还不止一条……唔,配一根腰带勾勒出腰身,再用遮瑕液盖住黑眼圈,勉强看得过去,至少不像个阿飘。

她把头发扎成清爽的马尾,稍微扯松一点,打理出造型,这样就会显得没那么稚嫩。头发梳上去了,鹅蛋脸的轮廓也显现出来,五官还没完全长开,像沾着清晨露水的的花骨朵,纯美可人。

正好这时门响了。

礼貌的三下,继而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声,毫无起伏地提醒她:“该吃早饭了。”

“好的,马上来。”兰疏影轻声答。

外面这位是新上任的女管家,对方不愿意被当做保姆。

而原先把花枝带大的那位保姆上个月回老家了。

老保姆没再回来,死于一场惨烈的车祸。

花枝这次离家出走,一是因为这位老保姆的死让她很伤心,她在这栋满是回忆的别墅里实在待不下去,二则是因为……她早恋被花彦博发现了,父女俩沟通不畅,大吵一架。

门外,女管家刻薄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诧异:

她怎么会这么乖巧?

受刺激了?

还是改邪归正?

女管家思考了一小会,觉得应该再看看,确定一下这位大小姐又想搞什么花样。

早餐很丰盛,只是那片主角光环有点刺眼。

“你不想见到我?”花彦博优雅地拈起纸巾,擦拭着并没有留下食物残渣的嘴唇,直到现在用完了早餐,父女俩的谈话才刚刚开始,“你一直在回避我。”

兰疏影捧着小半杯热牛奶,垂眸答道:“有点不习惯,爸爸上次回家是在104天前。”

花彦博愕然。

她的变化很大,哪怕他不常见这个女儿也能一眼看出来。

至少这次没有厚得像锅盖似的刘海,他能看见她的每个表情,可他分析不出来这个小丫头在想什么。

“爸爸工作很忙,我知道的。”少女小声说道:“曾阿姨走了,我很难过,她的年龄够做我奶奶,相处起来又像我的妈妈……我不想待在这里,想出去走走。”

花彦博忽然冒出一股火气,“所以你就从这里走到阳津,把自己弄到狼窝里?我是不是还该夸奖你知道向警察求助?”

兰疏影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说:“你应该夸奖我,因为我毫发无伤地从郊外逃到警察局。”

“……”好像有点道理?花彦博差点就被她带偏了。

但是离家出走总归是不对的。

就算她的理由看起来很合理,一顿数落还是少不了。高冷总裁花彦博做不来这种事,所以他约了一位心理辅导师过来,专门给她上思想教育课。

而他就虎着脸坐在旁边,用笔记本处理公务,键盘噼里啪啦响个没完。

一堂课结束,心理辅导师受不了花彦博散发出的冷气,出去休息,而兰疏影把椅子挪到花彦博旁边,主动承认错误,保证以后不会离家出走了。

花彦博头也不抬地冷笑道:“你的卡,没了。”言下之意,你尽管走,没钱我就看你能走多远。

其实不用他说,兰疏影今早起来就发现了:

钱包里补了几张百元钞票,通讯器已经充满了电,但是里面的支付软件全都没了,同样不翼而飞的还有那张被冻结的卡。

几百块,对于大手大脚惯了的花枝来说,连零花钱都远远算不上。

另外,花彦博还告诉她一件事,他已经接受了一个节目的邀约,请她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时间就在十天之后。

这个节目的名字叫:互换人生。

如果这个名字不太好理解的话,兰疏影记得很久以前看过一款综艺,叫“变形记”。

不知道出于怎样的恶趣味,节目组安排城市里的富二代和大山里的孩子互换家庭,让他们体验对方的生活环境。

见识过城市的灯红酒绿、车水马龙,纯朴的山村孩子可能会歪曲了价值观,熬得过去的会努力打拼,争取以后能到城里生活;熬不过去的恐怕会对城里的“爸妈”死缠烂打,希望继续得到他们的温情和帮助。

那么富二代呢?

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在家有保姆精心照料,出门有司机和保镖保驾护航,别说是种地了,有的人恐怕连水稻和小麦都辨别不清。

这些骄纵的孩子被狠心交给节目组,父母希望这个节目能帮忙改改性子,可是站在孩子的角度来说,那可真是天降横祸,倒霉催的。

而今天的她,就是那个倒霉催的富二代。

452 花神的眷恋5

吐槽归吐槽,兰疏影知趣地没有反对,这反而让花彦博很不适应他还记得上次电话里女儿歇斯底里的样子,这趟回来之后,她简直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实际上,确实是变了个人。

鉴于她目前表现出的乖巧,花彦博稍微放软了语气,试探着问:“你这几天都经历了什么?”

兰疏影沉默了一小会,认真地眨巴着一对大眼睛,反问他:“我出门之后经历过的事情,爸爸应该都知道的,不是吗?”

花彦博很惭愧,他确实不知道。

最近他很忙,当他发现花枝离家出走的时候,她已经跑出去三四天,那天他很生气,第一次冻结了她的卡,就是希望她及时服软。

或者,不认错也可以,只要她能打个电话回来跟他要钱,他立马就会派人去接她回家。

没想到,这个小丫头,跟她母亲一样倔,居然宁可去应聘什么工作室也不跟他开口!她也不知道想想,就她这十几年的经历,除了打游戏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哪个公司肯收留她啊?

咦,不对……花彦博忽然意识到,她应聘的那个工作室,好像就是专门在游戏里打金的……

他沉默得太久,回过神的时候,餐桌对面的白裙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只有女管家站在附近。

“小枝呢?”

女管家答:“五分钟前回房间了,她还顺手收拾了餐具。”

她的语气里透着一股怀疑人生的那种疑惑。

这位大小姐看来真是转性了,跟她上次看见的完全不一样呢。

“她居然没生气,也没跟我大吵大闹?那是‘互换人生’啊,她能受得了那边的苦日子吗?”花彦博陷入了深思。

“对了,我上次回来是什么时候?”他回忆起餐桌上女儿说出的那个数字,开口问道。

作为商人,他对数字很敏感,而且有着最深的强迫症,必须要亲自验证才能安心。

曾是他生活助理的女管家翻出电子日记,很快,她表情不明地报出了一个相同的数字:104天前。

花彦博捂住了额头。

……

兰疏影回到房间后,反锁房门,开始接收花枝的全部记忆。

她选择在花枝被囚禁的那个下午降临,这是一个很不错的时间节点。

“互换人生”的录制将在十天后开始,而现在的花枝正处于假期,这十天她理论上是完全自由的。

但在花枝原本的人生里,她并没有参与这次录制。

因为她被龙战工作室关在一个地下室里,待遇比起那四个未成年员工还不如:

她的24小时里至少有18个小时是在游戏里奋战,下了游戏的生活也并不舒坦,伙食是霉饼干和过期水,睡觉的时候还经常被人用冷水泼醒。

花枝的桀骜难驯让监工觉得很有挑战性,他们在她身上使用各种私刑,这样的日子她熬了十天。

期间花彦博可能找过她,但是没有人来救她。

“互换人生”节目组就这样被花枝放了鸽子。

这次是兰疏影充当了报警的角色,而在花枝的记忆里,是那个id龙战冰霜的人,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他揭露了这里的非法行为,花枝被营救出来,回到家。

但那个时候的花枝精神已经有点不正常了。

更刺激她的是,家里多了一个跟她同龄的少女。

原来,她错过了节目的录制,但是另一个家庭的女孩依然被节目组送到了花家,开始跟花彦博相处,以及定期去私人医院照顾植物人花母。

跟坏脾气的花枝比起来,这个名叫柳柳的女孩简直是个小天使。就连挑剔的观众们都在说她的好,更别提近距离的花彦博了。

令花彦博越发困惑的是,这个柳柳,跟他的妻子似乎长得太像了。

……

“所以,你的心愿是什么?”兰疏影看完了花枝的记忆,也吃透了这个位面的大致剧情,这才转向识海里那个凄惨的女孩。

花枝神情阴郁,眼里透着疯狂,“我要柳柳去死!”

“我同情你的遭遇,不过她的行为恐怕还不能构成这个代价。”兰疏影淡淡地说。

柳柳,就是花彦博的亲生女儿,十九年前她出生那天被人调换,然后在一个贫穷的山村长大。

观众眼中的柳柳善良而纯朴,她喜欢小动物,热爱自然,乐于助人,总是能戳中他们的泪点。

可是在花枝眼里,那是个虚伪的家伙。

兰疏影跟她持有一样的看法。

记忆里那个柳柳经常私下找过来说一些话,故意刺激花枝发疯,而她表现得柔弱可怜,任凭花枝怎么伤害她,都不会反抗。

柳柳给节目组的解释是:花枝的经历太可怜了,如果这样她能开心一点的话,我可以忍忍的。

很巧合,就在那期节目里,柳柳刚说完这句话,立即被花枝掷来的烟灰缸砸破额头,“晕”了过去。

花枝因此成为这个节目里最令人痛恨的一个富二代。

花彦博的生意因为她遭受很大的影响,内外交困之下,对花枝渐渐冷了心的花彦博做出一个决定:他宣布当年孩子抱错的真相,花枝并不是他的亲生女儿,柳柳才是。

这个消息一出,花枝最先接受不了:

这么多年,她从老保姆身上找母爱,通过各种博眼球的行为索取父爱,最后这个父亲放弃了她,转而把一个多次伤害她的女孩捧在手心里。

愤怒的花枝把水果刀刺向柳柳。

柳柳倒在花母病床旁边。

或许是时候到了,又或许是两人的对话唤醒了花母的神智,这位女主醒了过来。花彦博欣喜若狂,可是柳柳的重伤让他一度不敢直视妻子。

他必须想办法让妻子开心一点,所以,花枝被赶走了。

这只小凤凰从梧桐树顶摔落下来,谁都能踩她两脚。

狗仔队始终没放弃跟拍她,看过那期“互换人生”的观众始终没有原谅她。

她走在路上,举世皆敌。

那时候的花枝还没彻底放弃希望,她想活下去,活得比柳柳更好。

她想起了自己游戏账号里那个没有做完的神眷系列任务。

453 花神的眷恋6

出于借用花枝身体所形成的那点羁绊,兰疏影没有直说她是自作自受。

沉迷游戏的是她;

跟不良少年早恋的是她;

因为电话里跟花彦博发生口角而离家出走的是她;

上门应聘,自愿加入龙战工作室的还是她。

当然,这些都是年少无知使然,如果当时有人肯拿出真心陪伴她,她完全有希望改好。

再到后来,花枝被送回家,跟柳柳的一系列碰撞。

一边是傲娇任性、一味索取而不表达的大小姐,另一边是出淤泥而不染、“温暖善良”的小白莲,花彦博这心,要是能一点都不动摇,那真是奇怪。

后来花彦博偷偷用两个女孩子的头发去做鉴定,发现了柳柳的身份。

世上很多事都是无巧不成书。

花彦博是为了能让花枝改好,才接受了节目邀约,却意外找回自己的亲生孩子。

兰疏影觉得,其实那时的花彦博对花枝还是有些情分的,毕竟照顾了十几年,可是花枝紧跟着就冲到医院,当着花母的面,刺伤柳柳。

这发展……正常人都忍不了吧。

识海里。

“凭什么,是她害我变成这个样子的!”花枝不服气地大叫。

她的手伸进腹部那个血洞,拽出一团黏糊糊的东西。

兰疏影定睛看了看,猜测那个东西可能是胎盘,她耿直地指出:“可问题是,柳柳没办法让你怀孕。”

没这个功能。

花枝被她这话噎住了,停顿两秒才愤然道:“如果不是她破坏我的任务,害我在游戏里也失去一切,我怎么会跟那个男人在一起!你根本不知道我的痛苦,他们一家人把我抓起来,不让打麻药,直接剖开我的肚子!”

兰疏影无奈道,“花枝,你知道,世上还有很多方式可以帮你赚到钱,不止出卖自由这一种。”

她的问题在于找不到其他方式去赚钱,最后委身于一个追求过她的花花公子。

“我请你来不是为了给我上课的,你这样很烦!”

“很遗憾,沟通无效。”兰疏影叹息,并不生气,而是有点苦恼地摩挲着手指自言自语:“怎么办,我不想难为你,可是……必须是有效且合理的心愿,我们的交易才能开始。”

“其实之前我预想过这一点,像你这样,大脑不够发达还讨厌上学、知识储备接近小朋友、遇到不顺就会发脾气的问题少女……真的只有吃亏才能学乖啊……”

话音刚落,一只利爪骤然从花枝的后心穿透出来!中间那根倒钩状的指甲还在她下巴处弹了几下。

花枝惨叫着被举起来。

这种痛楚,甚至还胜过她被剖腹取子的时候,但她不会变得虚弱,反而会越来越清醒,始终都在感知它。

“放我下来!你,你神经病吗,快住手啊!”

“我是你的雇主!”

“你不能这样对我!啊!”

兰疏影示意奶糖放她下来,一抹友好的微笑逐渐展开,“来,我们好好谈谈,你的心愿是什么?”

……

花枝最终确定了她的心愿。

她要揭穿柳柳,让所有人都知道柳柳是朵虚伪的白莲花,以及让花彦博夫妻俩后悔赶走她。

兰疏影跟她确认:“所以你是想先被赶走,再让他们后悔?”

花枝想了想,犹豫着说:“自己走也可以……”

刚被吓唬过的花枝头脑不是很清醒,这个女孩还是太年轻,只知道自己在怨恨,但是对于具体想要什么样的结果,她没考虑清楚。

“行,知道了,你乖乖待在这,想要什么就跟奶糖说。”

兰疏影退出识海。

跟花枝耽搁了一上午,她现在已经能闻见厨房窜上来的饭菜香味了。

再次近距离体会大眼萌妹的阴暗系审美,兰疏影按住额角,打开房门,忽然发现门前站着一个背影,她诧异地唤了对方一声。

花彦博有点意外她会突然开门,尴尬地转过身:“咳,小枝啊,爸爸想跟你好好聊聊。”

兰疏影本来想说“请进”,忽然想到里面的装修,立马变了话风:“那我们去书房聊吧,那边安静。”

“也好。”

女管家端着茶盘进来,一杯绿茶,另一杯是浓香的奶茶,分别放在他们俩面前。

飘窗竹帘挡住了阳光,白墙笼着翠绿,盘腿坐在蒲团上,确实能感到那份静谧,兰疏影啜着奶茶,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花彦博想了解的无非就是她为什么会有这样大的转变。

他脑补到花枝一定在外面吃了不少的苦,应该还在龙战工作室里受过委屈。

这一次,龙战工作室一定会比剧情里死得更早,算是给花枝出气。

兰疏影对他的询问多是用点头和摇头作应答,一直表现得很平静,没有怨怼,也不显得委屈。

她就像一个经受挫折后忽然长大的孩子,看什么都不同了。

花枝之所以进入龙战工作室,也有他冻结那张卡的原因,花彦博难免愧疚。

“……另外,关于那个节目,你怎么想?”

“我会按时参加的。”兰疏影态度极好,“方便的话我想了解一下节目要求,比如哪些可以带,哪些不能。还有……我的房间,那个女孩可能不会喜欢,我想重新装修一下。”

这些话一说出来,花彦博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外星人。

“咳,不用了,我会安排她住在另一间卧室。”

“总之,你出门之后这个房间会暂时封起来,你的所有东西都不会有人动的。”

“对了小枝,你喜欢的那款游戏前几天刚推出游戏头盔,比之前的登录器更方便,我订了一个,下午就能送到。”

甜枣比想象中来得更早一些。

兰疏影欣然接受了这份礼物,花枝用的本来是顶级登录器,就是那个落在老房子里的八爪椅,出了更易携带的头盔之后,她或许可以带到柳柳家那边用如果那里有信号的话。

“爸,我下午想出去。”

花彦博忽然警惕:“是去跟那个男生约会?”

“不是,我跟他交往,其实只是希望你能多关心我一点。”少女笑得有点无奈,“我想去医院看妈妈。”

454 花神的眷恋7(六一快乐!求月票!)

这个理由成功让花彦博松了口原本他是打算把花枝关在家里,待够十天,然后打包交给节目组。

送兰疏影去医院的还是之前那个司机。

这家私人医院的外部设计很像童话城堡,主色调是天蓝,据说是花母喜欢的颜色。尽管她在花枝记忆里看过很多次,还是很难想象这里会是一家医院。

门口站着两个负责迎宾的兔头布偶人,大脑袋一点一点,憨态可掬。

兰疏影从他俩身边走过,其中一个往她手里硬塞了一支白玫瑰。

花母的病房在顶楼。

从电梯出来,兰疏影看见一个黄裙少女。少女刚伸头往病房里看过,脸上的不耐烦还没收起来,被她撞了个正着。

少女有点紧张,顿了几秒之后她状似惊喜地迎上来,抬高声音说:“枝枝!你也来看姑姑啦!”

病房里的低语停了,一个保养得宜的西装男从里面走出来,强笑着招呼一句:“小枝,你也来了啊。”他脸上挂着伤感,好像很难过花母还是没有苏醒的意思。

兰疏影微笑:“舅舅又来陪妈妈说话?你们兄妹俩感情真好,每次看见舅舅我都会想,要是我也有个这样的哥哥就好了。”

才怪。

看过剧情的她非常了解,这个萧杰超其实真该改个名,叫梅杰超才对。

他是花母唯一的家人,属性是坑妹狂魔。剧情前半段里他一个人包揽了百分之八十的坑,骗人,圈钱,破坏女主形象,给主角制造误会和矛盾。花母的产后抑郁症大半归功于他,包括她昏睡这么多年,也有萧杰超的一份功劳。

至于花彦博这么厉害的总裁男主,为什么一直没发现?

兰疏影觉得应该是剧情的力量,制造矛盾需要这么一个反派。以后就不用了,反派的活,她包。

没说几句话,萧杰超就借口有事,带着女儿萧曼希走了。

兰疏影踱到床边,静静地俯视着这个苍白消瘦的女人,如果要破坏这里的剧情,对这个小白兔一样的傻白甜女主或许……不太公平……所以,该不该帮她醒过来呢?

“主人,你看一下这个……”

奶糖忽然开口。

兰疏影沉下心神,识海里正在播放一个片段。

远看是一座立在群山之巅上的城堡,镜头拉近,穿过雕花玻璃窗,里面是一个浓浓公主风的华丽房间。梳妆镜前坐着一个痴痴呆呆的女人,五官……跟床上的花母几乎一模一样。

她比现在的花母丰腴一些,不在意那副呆傻的表情的话,她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为什么说是片段而不是照片?因为女人偶尔还会眨眨眼睛。

“这是哪?”兰疏影皱眉。

奶糖的语气很严肃:“神眷,神秘王宫。”

……

兰疏影没料到这个变数。

降临最初,她以为神眷这款全息游戏是花枝的最爱,闲暇时候她也可以用它来放松一下,如果跟花彦博闹翻了,通过神眷来赚钱养活自己,也不错。

然而,花母,准确说是一部分意志,就被困在神眷的世界里。

……

花彦博留在别墅里吃了一顿午饭。

连续陪着女儿吃了两顿饭,这在过去从来没有过。他可能确定了“花枝”没事,饭后就匆匆走了。

而兰疏影接过女管家刚送来的游戏头盔,按照说明书把线路一一接好,戴在自己头上,然后整个人陷进柔软的单人沙发里。

进入游戏。

使用头盔果然比之前的真实度更高,她的四肢跟现实中一样灵活,而且充满力量,鼻间甚至能闻到洞窟里那股淡淡的硫磺气味。

艾塞亚第七分身的尸体已经刷新掉了,这里空空荡荡,每走一步都有清脆悠长的回声。

现在,距离她得到那张专属神眷藏宝图,刚好满24个小时。

才刚上线,小喇叭又开始响个没完。

兰疏影特别注意了那个让她逃跑的人,龙战冰霜!

可是对方的头像暗着,不在线,而信箱里也没有来自他的新消息,只有一堆舔狗发来的贺喜,以及来自各路公会的拉拢。

当然,咒骂远比那些来得多。

原因很简单,花枝这个id天心月圆的账号,是个臭名昭著的独行侠。除了堵在新人地图外面大开杀戒以外,她什么龌龊事都能做出来:杀人夺宝,抢怪,霸占练级点,破坏别人任务……到最后,西部地区数得上号的公会们,大概快被她得罪完了。

幸好神眷世界的地图很大,其他地区暂时还没被她祸害。

不管怎么样,兰疏影觉得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把那条专属任务链做完,把这个账号的能力提上去。

她想去见识一下那个“神秘王宫”。

这个难度很大。

因为她发现宫殿外围偶然飞过一头奇美拉。

在希腊神话中是一种狮首、羊身、蛇尾的神兽,它曾在神眷的预告片里出现过,是一种接近满级的怪物,实力仅次于巨龙,换句话说,神秘王宫至少是一块尚未开启的满级地图。

不要以为花枝能单杀黑暗恶龙就很了不起。

第七分身,意味着那只是恶龙分裂出的最弱的一部分,按照游戏通常的设定规律,一进副本就代表它已经被削成弱鸡了,刚好能让现阶段的玩家进去体验。

花枝这个号的属性和装备都不错,为了能留在龙战工作室混吃混喝,她还狠心用掉一瓶能削弱龙类怪物的珍贵药水,所以,才能独自完成这次漂亮的首杀。

“主人,我好像可以附身在神眷世界的怪物身上。”奶糖瑟地举爪。

兰疏影刚想说话,忽然看见龙战冰霜的头像亮了起来。

她拉了个聊天房间,发邀请过去。

一秒后。

叮。

提示:龙战冰霜加入116号私人聊天室。

那边响起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关切道:“小枝,你现在没事了吧?”

兰疏影斟酌着语气,用冰冷而防备的口吻问:“你是谁?我好像不认识你。”

这个角色是单向好友。

他加过花枝,而花枝这边没通过也没回加,记忆里更没跟他接触过,就是一个“陌生人”。

455 花神的眷恋8

面对这个问题,龙战冰霜沉默了。

兰疏影又问:“你之前让我快点逃,是不是因为知道了什么?我们之前见过吗?”

她在跟对方交谈的过程中悄悄给奶糖下了个指令,追踪他的坐标,以及查探龙战冰霜这个人的现实经历。

神眷是一款游戏,相当于一个自成体系的小世界,也是由无数规则组成。理论上,奶糖可以花点时间破译出它的漏洞,从而获得其他玩家的信息,比如那个人的现实身份、接入游戏的现实位置、从事的职业和所在单位等。

龙战冰霜的语气有点急促,像是有什么急事马上就得走,所以趁着离别前的一点时间赶紧跟她交待情况:“小枝,我不会害你,如果今晚我们还能上线的话……我带你去见几个人。”

我们?

不止他一个?

“你现在遇到什么难处?我能不能帮你?”兰疏影立即追问。

花枝的经历跟现在很不一样,她被关押过十天,最后是龙战冰霜帮她报了警,精神出现问题的花枝之后一直在跟柳柳过招,等她再度登录游戏已经是被赶出花家之后了,显然,龙战冰霜的头像再也没有亮起过。

兰疏影始终记得是这个人警示过她,那个提醒也算是一份恩情,她不能不报。

对方的呼吸明显沉重了,他沉默了几秒,最后兰疏影听见那个声音变得很温柔也很无奈,像是在哄家里不懂事的小妹妹,“不用,你好好生活就够了,以后不要再随便离家出走,不要轻信陌生人,外面的世界……确实很危险。”

说完,龙战冰霜果断退出了聊天室。

兰疏影看了一眼,发现他是直接下线了。

所以他今天上线只是想确认花枝的安全吗?

“怎么样,追踪到没有?”

奶糖沮丧地回答:“时间太短了,我没破译完,只能查到他创建角色的时间地点,这次的还没……”

“他创建角色是在哪里?”兰疏影打断了它的话。

“阳津,绿水湾……”

阳津,那是花枝这次去得最远的地方。

龙战冰霜,这个名字的前缀跟龙战工作室一样,一次或许是巧合,可他建号的地方正好是工作室所在的城市,两个巧合加在一起,那就要试试了。

兰疏影下线给花彦博打了个电话,想问问那个工作室的后续。

简单来说,龙战工作室已经成为历史了。

根据他发来的资料,兰疏影没几下就在里面找到了龙战冰霜的名字。

那是一个眼睛很温柔的年轻人,睫毛很长,微卷的头发,嘴角挂着淡笑。

那双眼睛漂亮得很有辨识度,而且让她觉得有点熟悉。

一定在哪见过,可她想不起来了。

“龙战冰霜,陈冰……”

s级签约属于顶级标准,享受这个待遇的只有两个人,龙战冰霜是其中一个。

花彦博一旦决心对付某个存在,手段如同雷霆,绝不会给它翻身的机会,更何况二者的实力相差甚大。而且,这个工作室从今年开始大肆扩张,骗了不少未成年的孩子进去,榨取他们的时间精力去赚钱,还有一些其他的非法操作。

工作室的幕后老板和高层昨夜已经被捕,就在今天,龙战冰霜等成员也都要被带去问话。

按照花彦博的计划,他是不打算给这些人机会的。

“这个人帮过我,能不能放了他?我还有事想找他呢。”为了救人,兰疏影去跟花彦博磨了一会,尤其是把龙战冰霜跟她说过的那些话转述过来。

花彦博果然动容。

过了一阵,他说已经解决了,还发了一串数字过来,说是龙战冰霜的号码。

兰疏影拨过去,可是对方没开机。

她遗憾地放下手机,看来只能在神眷世界里等他出现了。

还挺好奇的,对方到底想带她见什么人呢?

……

兰疏影顺着他的现实身份往前查过,发现对方跟花枝唯一可能有交集的地方就是在一所私立中学里,当时花枝在上初中,而龙战冰霜在学校餐厅里打工。

可惜的是,花枝关于初中的记忆很浅淡,她在里面并没有找到这个人的存在痕迹。

女管家坚持不懈地窥视着兰疏影的一举一动,然后汇报给花彦博。

目光落在楼下角落里的那个女人身上,兰疏影隐约能听见对方提到游戏、晚餐等词语,又在打小报告了。

她耸耸肩,无声地关上卧室门,戴好头盔。

进入游戏。

……

自从神眷开放了藏宝图任务,这是出的第五张,所属人:天心月圆。

热度还没过去,论坛里关于她的帖子铺天盖地,被花枝坑害过的大号小号和公会几乎都在上蹿下跳:“我与天心月圆不得不说的故事”,“天心月圆欺负小号不得好死”、“天心月圆滚出神眷”、“第七分身也爆藏宝图?某女性高玩开挂实锤”……

兰疏影随便点开几个看了看,笑笑,正好接入完成,她就关了论坛。

上线后,洞窟里的硫磺气味明显比上次更浓郁。

原因很简单,过了冷却期之后,这个副本里的艾塞亚第七分身刷新了。这头体格精瘦的巨龙正在沉睡,体积是她的几十倍之多,鼻翼扇动出的热风在洞窟里回荡着,害得她的长袍晃个没完。

花枝这个号是78级的术士,主要输出是靠手下的契约仆从,比如痛苦女王,而她自己通常打控制和第二输出,能挡能控又能打,还能吸血吸蓝,她的仆从也比普通玩家强力,无怪能当个独行侠。

巨龙的呼吸停滞了两秒,骤然睁开一双硕大的琥珀色竖瞳!

它直立起上肢,口吐人言:“卑微的爬虫,要用你的死亡庆祝艾塞亚大人的新生吗?”

兰疏影手里忽然出现了一个药瓶,她喝了一半,另一半注入手中这柄短杖的顶端。

深红药剂从蛇口注入,红光以蛇眼为开端,没过两秒,整个短杖都变得通红透亮。

“也可能是以你的死亡,纪念我在这里的第一次战斗。”

她举起短杖,一道黑紫幽光瞬间缠上巨龙的前肢。

灾厄腐蚀!

……

456 花神的眷恋9

洞窟里回荡着粗重的呼吸声,满地都是尸体,还活着的生物只有两个。

同样的遍体鳞伤,同样濒临死亡。

艾塞亚第七分身趴在那儿,眼皮已经合上了,不仔细看就像死了一样,可是它头顶名字还是鲜艳的红色,每过一秒,血条都在往上涨。

聊天室里吵吵闹闹,不过所有声音都被一道吼叫盖过了。

刚才被血祭的指挥吼得撕心裂肺:“亚瑟,麻利地爬起来,neng死这个狗崽子!”

“你特么犹豫什么呢,起来啊!一刀,一刀,再打一套技能就死了,快!!!”

指挥已经吼破音了。

半跪在地上的武士喘着粗气一脸无奈,不是他不想打,而是……体力槽已经见底了,他根本动不了啊!

“mlgb,又浪费一天!”

聊天室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不再鼓励武士了。

失败已经可以预见。

十秒后,艾塞亚第七分身的血量从一丝变成了一格,它再次睁开竖瞳,狰狞的兽脸扭出颇似嘲讽的笑容,火焰从巨口中喷射而出,瞬间吞没了地上可怜的武士。

在世界变成黑白双色的画面之前,名叫“亚瑟”的武士下意识拉开副本进度排行榜。

【艾塞亚的呼唤】

1天心月圆(单人),进度100%,用时10小时32分;

2长河落日圆(队长:虚伪温柔),进度999%,失败;

3暂无。

……

虚伪温柔从复活点爬起来,紧攥着拳头。

第九次失败,明明就差那么一点,他计算着时间的,10小时21分钟,只要把那01%的血条打下去,他们小队就是第一了!

他之前夸过海口说一定能把天心月圆踩下来,更重要的是,为了拿下这个榜单,他们是拿了赞助的,要不然怎么凑出这支顶级装配的开荒队?!

挑战记录无望,而且就差一点点,虚伪温柔实在接受不了这个落差,他深吸一口气,愤怒地调出在线自助。

“gm!gm!我要举报!!!”

……

“今天工作还顺利吗?”西装绅士拍拍客服小妹的肩膀,看到她屏幕上的那页记录,他露出深思,“唔,这已经是……第883个举报天心月圆的玩家了?”

客服小妹灰头土脸,眼泪直打转,她点点头也不说话,就这么可怜巴巴地盯着他。

西装绅士无奈地揉揉自家表妹的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我们真的已经检查过很多次了,这个玩家的数据没有任何异常,绝对没有可能开挂,只能这样跟玩家解释,信不信……就随他们吧。”

就在这时候,一个眼镜男冲了进来:“老大,出事了!还是天心月圆!”

如果要说哪个id能让整个部门深恶痛绝,除了天心月圆,没有别人了。

西装绅士突然冒出一种不祥的预感,示意他说下去。

“她她她,又把第七分身给屠了!”

“这次只用了三个小时!玩家那边的排行榜还有一分钟刷新,这次恐怕……不好解释了……”

“怎么会这样?”西装绅士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艾塞亚的呼唤】是十人副本,上次天心月圆能单人通关,首先是因为她的职业优势,她有痛苦女王开道,恶魔仆从护身,以及术士职业的特殊性,一个人就相当于一个小队。

稳扎稳打,步步推进,因为输出不如正常顶配队伍,她清理小怪大约耗费了整体通关时间的一半。

根据他们的调查,那天,为了推倒第七分身,天心月圆还使用了一滴泰坦之血。巨龙和泰坦天生是敌对关系,这滴血液带来的效果是20%输出增幅和免疫部分伤害。

尽管这样,她还是磨了五个多小时才顺利拿下boss。

三个小时通关?做梦呢?

他从来没考虑过玩家开挂的可能,因为神眷的主脑是超级水平,他甚至私下里觉得,这么厉害的主脑用来做游戏就是一种高度浪费。别说是低劣的外挂,就算汇聚全球黑客进行攻击,它也能全部挡下。

“那就是……我们的设计有问题……?”

眼睛男本来是哭丧着脸,这下直接快哭了,“不是啊,她在副本里下线,上线正好赶上刷新,然后直接把龙杀了……”

“那也不应该啊,她没出去清小怪?小怪没进去围攻她?还是说,排行榜的数据现在以boss死亡为依据?”

西装绅士一边推测,一边从角落拿出没拆封的游戏头盔给自己戴上,登录进去一看,这个副本的进度榜单已经刷新了:

高挂在首位的还是那个眼熟的冤家,时间已经变成6小时24分钟。

“……”

去掉屠龙的三个小时,也就是说她又花了一半时间,把外面的小怪全料理了,理论上排行榜的计算方式没毛病,出毛病的是……玩家本身。

……

“呼……”兰疏影在进门石板上席地而坐,累,但是满足。

她很久没有这样酣畅地战斗过了。

上个世界,为了拥有自保之力,她用郭宜臻的身体拾起武艺,但始终没有实战机会。

虽然现在用的是虚拟躯壳,战斗体系也偏向法系,不过术士的技能是所有职业里最多的,读条技、持续输出技、控制技、增益技、召唤技,每种都有六个以上。

如此快节奏的战斗,她打得很舒服。

如果这不是全息游戏而是键盘时代的话,不等这个副本打到一半,她就该因为手指抽搐被女管家送进医院了。

刚开始不太适应,开怪之后她狼狈逃窜了十分钟,只能用免读条的持续技能给巨龙挂上,伤害甚至还比不上它自动回的血,不过等她渐渐吃透了技能栏,就是第七分身倒霉的时候了。

她在战斗中领悟出不下于八套组合技,而且始终卡住了技能断续的时间。从第十一分钟开始,这份战斗视频如果放出去,绝对是标准的术士输出教学模板。

搜刮掉所有的掉落物品,兰疏影意犹未尽,选择了退出副本。

抬头一眼就能看见最真实的夜空。

已经是凌晨一点了,附近还有不少玩家在求组队,有人认出了她,激动地喊着她名字往这冲。

兰疏影没有犹豫,直接释放出一道魅影重重。

一袭深紫术士服在黑雾后面扭曲了形态,两秒后,她消失在原地。

叮。

有新消息,来自龙战冰霜。

“在吗?我回来了。”

457 花神的眷恋10

“在。”兰疏影把他拉进聊天室,开门见山地问:“你要带我见谁?”

龙战冰霜本来有话跟她说,被她的直接给逗笑了,无奈地回答:“是几个朋友。跟你一样,都是接到神眷任务的玩家。”

这引起了兰疏影的兴趣。

她是第五个接到神眷任务的人,准确说还不算任务,因为现在它只是一张藏宝图,必须先解开图的秘密,她才能开启任务链。

而前面四个人,进度应该比她快吧。

兰疏影还考虑到一点:如果每个人都有任务链,又恰恰是五个人,这正好是一个小队的标准人数。那么到了任务的后期阶段,会不会要求他们五个组成队伍,一起前往某个地方?

“时间,地点。”她一边用【魅影重重】在二十米内制造出影子,一边简短地跟龙战冰霜沟通着。

她可不想被玩家们当成野外boss围剿,所以一点也不心疼法力,一路用瞬移向山谷外围突进。蓝条降到五分之一的时候,她转入最后一个影子,终于甩脱了所有尾随过来的玩家。

“稍等。”龙战冰霜先退出了聊天室。

过了几分钟,他用文字版的小喇叭发过来一个地址:“贝塞城妖精酒馆,三十分钟后集合。”

“ok,我不会迟到的。”兰疏影说。

贝塞城距离她所在位置隔着两个区,中间还有四个高级练级区,她虽然拥有罕见的飞行坐骑,但是绝对不会傻乎乎地自己飞过去。

再说了,飞马有夜盲症,走夜路怕是明天也到不了贝塞城。

兰疏影在隐蔽处召唤出那匹纯白飞马。小家伙很久不出来了,亲昵地用马头蹭着她的手臂。

对照着地图,她花了十分钟飞到最近的传送门,守门的地精传送师正在打盹。

这个家伙看似矮小而孱弱,可是头顶的lv99字样已经说明了对方的实力如果有人妄想绕过他直接传送,或者是从他怀里窃取什么值钱的东西……他们会见识到惹怒一个守财奴的代价。

钱币碰撞发出脆响,瞬间唤醒了这位传送师,他还没完全睁眼,红鼻头耸动着,绿色的大脑袋已经转向她这里。

兰疏影把两个金币放在桌上。

“请帮我传送到贝塞城西面出口。”

这成功治愈了地精的瞌睡症。

他咧开嘴,夸张地把金币送上来亲吻,“没问题!我的朋友!”

兰疏影没有立即走进传送门,她最近的名气有点大,进城后这一段路又惹来不少跟踪者。

想必论坛上又要有新内容了。

她默默想着,又掏出五枚金币,在掌心里抛上抛下。

地精的眼珠子凝固了一瞬,也随之在眼眶里做着相同的运动。

兰疏影笑着蹲下身,低声说:“我最近遇到一点麻烦……有一群讨厌的苍蝇总是围着我打转,他们非常难对付,就连威武的狮鹫骑士们也很难保证我的人身安全。我想,作为朋友,你一定不希望再也见不到我才对。”

地精思考了几秒,旋即拉开神秘的笑容:“我明白了!美丽的女士,瞧瞧这两件斗篷吧!你更喜欢哪一件?”

他手里凭空出现两件斗篷。

款式相同,区别在于左边的密布着银灰色的鳞片,而右边笼罩着一层黑色薄雾。

兰疏影用食指触摸右边那件,在弹出的交易框里确认支付,然后拿过这件珍贵的货物,“还是这件更符合我的审美,多谢了,有机会我会给你介绍新的客人。”

“感谢惠顾,我亲爱的朋友!”地精羞涩地低下头。

他爱极了这样出手阔绰的大主顾,刚才那件匿形者斗篷足够让他休息好几个月了,当然,为了能见到更多新朋友,他还能在这个岗位上多坚持一阵子!

【匿形者斗篷】

特殊道具

9102年最伟大的发明之一!一件能让你得到相对自由的魔法斗篷,穿上它,你可以行走于光与影的间隙,他们无法发现你的行踪!

注:一切侦察法术都别想识破它,但不包括某些生物的鼻子!

……

“这段说明很像地精的说话风格呐。”兰疏影用开玩笑的口吻对奶糖说。

“对了,你之前好像说过,可以附身在神眷世界的怪物身上?”

奶糖已经过了最初那个瑟的阶段,正经多了,“是的主人,唔,具体等级和种类还要再看看。”

那就等于没说。

兰疏影让它继续观察,把可附身的对象确定下来。

穿上【匿形者斗篷】之后,她渐渐变得透明,虚幻的光幕把她整个人圈在里面,并且随着她的走动紧紧跟上。

地精传送师收下那五个金币的敲门砖,以及之前的传送费,他举起双手开始施法,三秒后,兰疏影出现在贝塞城的传送阵中。

这是一座临海的城市,空气湿润而且带着海水的咸味。值得一提的是,因为时差的关系,这里正好是日落时分。

恢弘的自然景观之下是海滨城市特有的惬意。

街上一些npc小贩支着烧烤架在招呼客人,不少玩家会在摊前驻足,点一份特色烤扇贝,让老板淋上诚意满满的酱汁,三五成群,边吃边聊。

兰疏影看了一圈,没找到龙战冰霜这个名字。

她之前跟地精传送师耽搁了一阵,此时,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一分钟,她循着花枝记忆里妖精酒馆的位置,披着隐形衣穿行在行人之间。

“哎,你挤我干什么?大路那么宽不够你走啊?”

“蛇精病啊,谁挤你了,丑人多作怪!”

“我我我,he-tui!”

“……”

妖精酒馆有后台罩着,看这金碧辉煌的外表,比城主府还要华丽。

兰疏影刚走进酒馆前方十米,一阵狂风直冲她吹来,伴随着尖细的吼叫:

“我嗅到魔法的味道!地精,那群该死的地精!又想帮助陌生人来占我的便宜!”

附近的玩家们先是一愣,骤然如同嗅到腥味的苍蝇一样涌上来。

“有人触发任务了!”

“有热闹,上!”

“都让一让了啊,对话任务我擅长!……哦!这位英俊不凡的妖精大人,需要我为您赶走那个不受欢迎的客人吗?”

458 花神的眷恋11

作为“不被欢迎的客人”,兰疏影略微尴尬,她摘下斗篷,对着眼前这位愤怒的妖精族绅士行了个礼。

“在光明先知的见证下,很荣幸与您相遇,尊敬的达克拉美朗玛先生,我是花枝,来自幽暗海的比斯塔。”她的举止优雅,语速恰到好处模仿原住民来的。

妖精族绅士擦擦他的单片眼睛,诧异却不失高傲地抬起双下巴:“你认得我?”

兰疏影微微一笑。

这位妖精酒馆的负责人,当然是花枝在做神眷任务的过程中认识的,他是其中一环任务的交接人。

当然了,她不能那样说。

“那是自然,我曾经有幸观看过您的演出,那真是一场完美的视觉盛宴,您扮演的克琉尔伯爵让我印象深刻。我的老师诺伯特埃瓦茨法师也称赞过您的表演十分细腻。”

暗影之魂诺伯特埃瓦茨,传奇级术士,传说中以单人之力撕裂一扇天堂之门的狠人。

朗玛先生更诧异了,“咦,你是说你的老师……?”

他看直了眼。

兰疏影的指尖捻动着一枚魂火结晶,其中蕴含着浓郁的幽暗魔力这是那位传奇术士的招牌技能,是花枝在某次奇遇任务里得到的,跟【魅影重重】同一出处。

另外,诺伯特已经确认死亡,这个消息只有花枝知道,伪装成他的弟子,这个身份适合用来招摇撞骗。

至少妖精族很吃这一套。

朗玛先生对她一下子从鄙夷变成了热情。

在【匿形者斗篷】的描述里提到过,它瞒不过某些生物的鼻子,看来妖精族也在其中。她之前忘了取下来,或许,在这位朗玛先生的认知里:她是来吃霸王餐的。

好在这位先生好哄得很。

热爱艺术的绅士不会轻易大开杀戒。

玩家们见她轻松地应付过去,还被那个妖精族npc亲自领进酒馆,纷纷露出失望。

不巧的是,玩家群里有人对她丢了个鉴定术,而且还让他成功了。在引发骚动之前,兰疏影果断订了个免打扰包间,一头扎了进去。

她在里面待了一会。

门响了。

遵照她的请求,酒馆侍者把等候在地下舞厅的龙战冰霜请了过来,但只有他自己,并没有他所谓的朋友。

这是她第一次跟这个“好心人”见面。

如果没猜错的话,花枝原本的命运里是龙战冰霜帮她报了警,他一定会遭到公司的报复,结合他后来再也没登录过游戏……这个人很可能是死了。

他的脸跟现实中有差别,更阳刚,皮肤是人族最常见的小麦色,蔚蓝色的瞳孔更显温柔。

门一开,他的目光就直接落在她身上。

显然,她的安全让他很欣慰,但他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局促地站在那儿愣神。

沉默中,兰疏影一把将他拽了进去,关上房门,顺便做出解释:“不好意思,我之前不小心引来一些苍蝇,可能有我的仇家,也可能单纯想爆藏宝图……希望你身上也有传送卷轴,不然等会我们不好出去。”

龙战冰霜一愣。

“那个……该说抱歉的是我,之前说好在这里碰面,但是我的朋友被拉进私人场景,暂时赶不过来。”

“没关系,”兰疏影摆手,“你说三个?他们全都有藏宝图?”

“是的,其中一个是我现实里的朋友,他身体不好,今晚没办法过来,另外两个不巧在来的路上触发新任务,所以……”

龙战冰霜嘴里解释着,发了一个聊天室邀请过来。

兰疏影欣然接受。

里面除了龙战冰霜以外还有两个人,一男一女:

酱油五花肉,73级,黑暗武士。

从不落空,75级,机械猎人。

一个年轻男性的声音先开口打了个招呼,有点吊儿郎当的感觉,但是没有恶意,“哟哟,公敌小美女来了!你说你仇家那么多,怎么还有空刷级,居然比我还高!”

这是酱油五花肉。

箭矢撕裂空气的声响过后,响起一道清亮的女声,她很嫌弃地呵了一声:“你当谁都像你那么废呢,这也不敢去,那也打不了,你不落后谁落后?小枝是吧,你叫我阿月就行,以后就是队友了,好好合作哈!”

兰疏影看了龙战冰霜一眼,发了条文字讯息给他:“一直忘了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被问话的人脸色微变。

他还没回复,酱油五花肉插了进来:“来来来,该我了。我,蒋双成,26岁,家住首都,没车没房,指着这游戏养家糊口呢,妹子你全名什么啊?不方便说的话,就叫小枝也行啊,月圆也好听。”

兰疏影顿了顿,觉得没什么不可告人的:“花枝。”

蒋双成那边传出闷笑。

“那个啥,是花枝乱颤的花枝吗?”

龙战冰霜严肃地反驳:“当然不是。弘一大师临终前写过两则偈语,其中一句是华枝春满,天心月圆,华也通花,说的是……”

蒋双成语气痛苦地打断他的科普,连声说受教了,受教了,求他别再继续念了。

叮。

新消息,来自龙战冰霜:

“是你告诉我的,不过你忘了。”

他侧对着她,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情绪,那则消息里透出的伤感就好像不属于他一样。

兰疏影问识海里的花枝,有印象吗?

花枝一脸茫然:“听过我这典故的人多了去了,你老让我回忆初中初中,我真想不起来有这么个人啊!”

“阿月,刚才你说以后就是队友?五人队?”兰疏影问。

女猎人爽快地答:“啊,是啊!冰哥还没告诉你?是这样,他是第一个接到任务的人,整条线一共十环,他那边做到最后一环了,任务提示要集齐四名神灵眷顾的同伴,一同前往亚特兰蒂斯遗忘之海。”

还真让她猜中了。

兰疏影又跟阿月打听了几句。

现在是龙战冰霜一骑当先,在第十环等着他们。

阿月刚做到第七环,蒋双成是第六,今天没上线的那个成员是个法师,id雷霆,任务进度是第八环。

而她,很不幸,目前拿着鸭蛋垫底。

459 花神的眷恋12(加更)

龙战冰霜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两人的渊源。

按理说,作为最先接到任务的玩家,又正好卡在最后一步,他应该着急才对,可是恰恰相反。

这个年轻人的身上,有着一份与他职业契合的温和,他永远不急不躁,时刻在旁边准备着治愈他的同伴,给他们提供鼓舞和协助。

他是个治疗师。

通俗一点说,就是奶爸。

“小枝,对不起,这件事上原谅我矫情一下,我还是希望等到你哪天能自己想起来……无论怎么样,相信我不会害你。”龙战冰霜恳切地看着她。

兰疏影看了他一会,点点头,“我尽量回忆,那,我们现在就算是队友了?”

对方认可。

“不瞒你说,我有不得不变强的理由,这个游戏,我不是只把它当作消遣而已,它对我很重要,在我心里一点也不比现实差。”兰疏影的眼神很认真,接着说:“所以,我希望,不要因为我们的私人问题影响到这次任务。”

龙战冰霜很理解,伸出右手:“预祝一切顺利。”

“谢谢。”

……

消耗了一张定点传送卷轴,兰疏影来到她最初落地的那个传送门前,龙战冰霜主动提出帮她破译藏宝图,一起完成后面的任务链,但是被兰疏影婉言拒绝。

那些任务的难度有高有低,简单的只要跑跑腿送个信,难的可能需要一个顶配团队才能完成,比如五天内猎杀666只龙蜥。

这些都是花枝之前做过的。

对于现在的兰疏影来说,就相当于捏着攻略重走一遍,而且她是术士,战斗力本来就相当于一个队伍。难度都不高,问题是需要花点时间。

她跟龙战冰霜还不熟,实在不想到时再费尽心思地编织理由,去跟他一一解释,比如她怎么知道在某节点应该怎样做,或者怎么跟某个难缠的npc进行正确的对答。

那比做任务还麻烦。

临别之际,兰疏影明知故问:“你的麻烦解决了吗?”

龙战冰霜垂眸凝望着她,可能是想透了什么事,他顿了一下,有点生疏地笑着回答:“是的,已经没事了,谢谢你的关心。”

“客气了,也是因为你先提醒过我,我才能及时逃走,是我该谢谢你才对。今天不早了,我先回家睡觉,任务链同步之后我会第一时间联系你的。”

兰疏影递给贝塞城的地精传送师四枚金币,“打扰了,我要去幽暗海的中心岛。”

地精的眼神说明了一切:金币在上,这可一点都算不上打扰!

她有点小期待,想试一试花枝精心布置的那套宅子。

里面,貌似有个很会唱歌的小精灵,会在主人下线之前唱安眠曲哄她睡觉。

那道身影在传送阵里扭曲,消失。

龙战冰霜独自站在原处,呼吸着贝塞城咸味的空气,他怅然地叹了口气。

……

花彦博的办事效率惊人。

第二天一早,兰疏影带着几分熬夜过后的倦怠从房间走出来,女管家已经带着几位设计师站在门口等她了。

他们是来帮她改造的她终于决定改换口味,从花彦博到女管家,甚至是负责打扫房间的阿姨,所有人都愿意举双手赞成。

兰疏影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美感怪异的卧室,简单跟设计师提了几点期许。

用完早餐,神出鬼没的女管家抱着文件夹出现,跟她详细介绍了“互换人生”为期十五天的行程安排,最后,忐忑地转述了节目组对她的要求。

兰疏影认真听完,要求更改其中几条。

比如,她睡觉或者游戏的时候,严禁跟拍。

女管家略显为难:“可是,按照协议,你不能携带任何娱乐设备。游戏登录器理论上属于娱乐的范畴,我担心你带过去会被他们没收。”

准确说,是在见面之后、出发之前,工作人员会对她带的行李进行细致检查,把“违禁物品”挑出来,归还给花家,连带过去的机会都不一定有。

兰疏影满不在乎地说:“没收什么?只要观众眼里面我没带不就可以了?我说过愿意配合,就不可能在白天登录游戏,我就是想趁着夜里没人看,上去放松一下,解解压。”

女管家皮笑肉不笑,心想:解压?你能有压力才怪!

跟拍这位脾气暴躁的大小姐,摄影师和其他工作人员才应该有压力吧?

万一她的乖巧都是装出来的呢?

要是她这么些天就是在憋大招呢?

到时候节目开始了,她大吵大闹,砸人家仪器,甚至动手打人,那可怎么办?花家的脸往哪搁?

可是兰疏影并不关心女管家的脑洞。

她只要求目的达到。

接下来的自由时间,兰疏影每天都有大半时间泡在神眷世界里,她按照花枝记忆里的攻略,顺利地把任务链推到第九环,这时她遇到了难题:

她,迷路了。

这是一片花的海洋。

什么叫步步生花?这就是了。问题在于,这里的每朵花里都记录着一个故事。

关于神眷世界观里的远古众神,他们的生平大事记,某两位或几位神灵之间错综复杂的变态关系,谁和谁结合,生下了某个有特异功能的孩子,这个新神灵有着怎样稀奇古怪的能力……诸如此类的故事。

你以为只是简单地看故事吗?

并不是,它其实是纠错题啊!不但要看,还要判断正误,把故事里的错处标出来,答对了才能继续往前走,答错会被推回上一步。

聊天室里,蒋双成和阿月的笑声此起彼伏。

尤其是那个没节操的汉子,他一度笑出猪叫!

刚上线的龙战冰霜听了这事,也有点忍不住,他清咳两声,就此沉默了。

没被他念叨,蒋双成显得更加肆意,听他这跃跃欲试的口气,如果这不是她的专属任务场景,他都想进来见识见识。

“小枝,我到图书馆了,你有拿不准的可以念出来,我帮你查资料。”

温润的嗓音再度响起,那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蒋双成有点不好意思:“那啥,我正好没事……咳,我也去,有事你开口。”

“我也来帮忙。”阿月跟着表态。

忽然,她惊喜地叫了一嗓子:“雷霆来了!”

460 花神的眷恋13

兰疏影刚解出眼前这朵花里的古怪问题,突然被阿月这一嗓子惊了一下,她停下脚步,这才注意到,原本四个人的聊天室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雷霆,78级,元素法师。

“雷霆,你在不在啊?”阿月的语气很急切。

“你这姑娘,到底能不能矜持点,矜持一下好不好?你这样是不可能得到法爷芳心滴!”蒋双成果然跳出来说了她几句,他转而兴奋地对雷霆说:“法爷,看我一眼,空不?空的话,咱再来一场紧张刺激的pk啊!”

阿月沉默了两秒之后骤然发狠,咬牙切齿道:“酱油五花肉,信不信老娘今天就把你射成牙签肉?!”

“哎哟,别别别,我怕你了,咱爱好和平,不要搞这种打打杀杀的嘛,如果你非要打我,那我就……冰哥求罩!”

龙战冰霜轻笑,没理会他的搞怪,关切地问:“雷,今天感觉怎么样?”

频道里安静了,一个干哑的声音回应道:“还好。”

这个人似乎不太爱说话,普通话很标准,听不出是哪里的口音。

兰疏影记得龙战冰霜说过,雷霆是他现实里的朋友,身体不好,不过他这等级可真够肝的啊,都比得上日常18小时在线的网瘾少女花枝了。

另外,看起来阿月对雷霆好像有不同的心思。

雷霆有点意外兰疏影这边的任务链会这么顺利,正好他那一环需要等,急不来,索性也加入了这个答题后援军,算是提前体验一下第九环的难度。

四个人分别去了各自主城的大型图书馆,帮她查阅资料。

人多力量大,又过了半天,花海这一关终于被他们完全破解。

铺天盖地的繁花向两边快速退去,眼前豁然开朗,现出一片接天绿木,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植物清香。

一根藤蔓不知什么时候伸到兰疏影左前侧,尖上的两片豆荚打开,露出一个巴掌大的双翼小人,那是个金发马尾小萝莉,穿着蓬蓬裙,细胳膊上缠着绷带。

她正在垂头叹气。

兰疏影回忆了一下,看小萝莉的形态,应该是官方资料站里的花仙,一个隐居多年的种族,这部分内容一直没开放。

任务提示已经变了:

穿过一片知识的花海,你来到了刚刚遭受过战火洗礼的森林,向小花仙艾瑟琳娜询问一下详细情况吧,她可能需要你的帮助。

金发小萝莉头顶浮现出一行绿色小字:斥候艾瑟琳娜。

“感觉任务突然幼稚。”兰疏影默默吐槽。

没想到奶糖很享受这里的画风,高兴地大叫道:“主人主人,我能附身这个小花仙!”

兰疏影兴致缺缺,想也不想就否定了,“还是别了吧,二十级的小斥候要来何用。”

离艾瑟琳娜近了,她才发现,原来,空气里那股清香就来自这个小斥候,准确说是源自对方的伤口那是血液的味道。

剧情如她所料,都是老套路。

小花仙的家园原本是一片和平宁静的乐土,某一天忽然被一群嗜血魔蜂盯上了,蜂后正在后方源源不断地孵化新的魔蜂,花仙族死伤惨重,急需转移。在这危急时刻,花仙族忽然感应到远古花神的气息。

而她,花神的眷顾者,是否愿意加入花仙族的阵营,帮助她们度过这次难关?

“花神吗……”

兰疏影想了想,这种神灵,听起来就不太像输出型的。

或许是偏向辅助系,控制位?

或者,干脆就是个赠送生活技能的,让她以后去圈块地,养养花种种草,没事搓点药丸子?

说实话她有点失望。

但是好不容易走到这里,任务都到嘴边了,她也不能扭头就走。

得到肯定的答案,艾瑟琳娜高兴地转了几圈,扑过来蹭她脸颊:“尊敬的眷顾者,请随我来!”

为了防止这些稀奇古怪的种族拥有窃听法术,聊天室里一片寂静,五个人通过文字面板进行交流。

酱油五花肉:wocccc!花神哎!小美女,你要是做完这个任务链,以后不会打架之前先开变身吧?

从不落空:你别说,这个真有可能!就像刚才小枝截图里的,小花仙身上那种漂亮小裙几!天啦噜,我的美少女梦想有机会实现了!

酱油五花肉:hehehe……tui!!!

……

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阿月的兴奋,兰疏影甚至冒出一个念头,她之所以自称阿月,该不会是水冰月的月吧……

……

龙战冰霜:不要发呆,跟上她!

而高冷法爷雷霆,他自始至终一直默默窥屏,没有加入他们的讨论。

兰疏影跟在艾瑟琳娜身后。

进到这片森林内部,与外面的景观截然不同。

只有亲处其中才能体会到它遭受的苦难,到处都有燃烧着黑色火焰的残败树木,她们路过好几个兵营,花仙族和麾下的各种怪物正在备战,然而空气里浓厚的植物香气已经说明了,情况很不乐观。

这应该是唯一性的任务。

如果不能帮助花仙族完成转移,她们很可能会灭族。

艾瑟琳娜带她去见了族长和几位长老。

可能是长寿者的通病,那一番长篇大论,把聊天室那头的几个人听得头都大了,酱油五花肉对兰疏影的淡定那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经历过四次对话任务、两次后勤任务之后,根据指引,兰疏影来到一片空地,艾瑟琳娜神秘兮兮地告诉她,族内有人对她的能力保持怀疑,她必须证明自己的实力。

兰疏影挑眉:“我该怎么证明?”

艾瑟琳娜领她走到巨木后方,只见兽笼里关着一头两米高的甲壳虫,兰疏影下意识拍了个鉴定术上去:

被蛊惑的巨甲虫,80级。

“杀掉这个意志不坚的败类!”

兰疏影犹豫了。

她有把握灭掉它,可是资料站里说过,花仙族向往光明,而她的所有技能都与之相悖,如果花仙族发现她其实是个“堕落的术士”,会不会直接把她赶出去?

“还有一个办法!”艾瑟琳娜露出早知道会这样的表情,指着树上挂着的一副弓箭说:“把箭射进靶心的白圈里!”

461 花神的眷恋14

那个白圈很小,从这里看过去基本就是一个跟箭尖一般大小的圆点,如果不是她提醒,都不好发现。

“箭术是每个花仙从出生起必须学习的知识,族长说了,你可以在这个场地练习五……”

“天……”

艾瑟琳娜瞪圆了眼,盯着还在颤动的箭尾:“天哪……”

兰疏影放下弓,皱眉道:“轻了。”

花仙族的体态娇小,像艾瑟琳娜这种年轻一代就像拇指姑娘,哪怕是寿命最长的族长,看起来也就普通的布娃娃那么一丁点。她们对其他种族的认知似乎不太够,这副弓箭,兰疏影用起来很不趁手。

不过击中靶心只是基本操作而已,如果让她去训练部下的话,最起码也要把箭靶子绑在奔马的背上。

射不中靶心?那就别回来吃饭。

小花仙茫然地瞪着她,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魔鬼。

聊天室里。

酱油五花肉:???发生了什么?我错过了什么?

从不落空:同问……

龙战冰霜:小枝?你那边怎么样了?

雷霆依然沉默。

兰疏影轻咳一声,提醒艾瑟琳娜:“我过关了吗?”

“当,当然。”小花仙结结巴巴地说。

任务提示一闪,又变了内容。

顺利通过花仙族的艰难考验,恭喜你正式加入她们,年轻的花神眷顾者,去战斗吧!为了远古的辉煌!

击杀999只嗜血兵蜂(0/999)

破坏蜂巢(0/20)

重伤嗜血蜂后(0/1)

帮助花仙族顺利转移(0/1)

倒计时:72小时。

战役,正式开始了。

……

“小枝,吃饭就是吃饭,你今天看起来心不在焉的……是遇到什么难处吗?”

餐桌对面的花彦博看了她半天,终于皱着眉开口询问。

兰疏影放下筷子,耿直地说:“没什么,爸,我就是在想以后我能干点什么。去公司就算了,我不擅长跟人沟通,脾气有时候也管不住,朝九晚五的,成天在工位上熬着,怕出事儿,到时候还给您添麻烦。”

花彦博眉头更紧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哎,小枝,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了?我看着你最近……变化有点大啊。”

兰疏影笑笑,看起来颇有感慨,“真的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这年头活着真不容易……”

“哦?”花彦博做出愿闻其详的样子。

“您想啊,我这,初中文凭,除了玩玩游戏也没别的特长,那会儿发现身上钱不够用,我就想着在外面找个工作吧,可是到处都不收我。就一个工作室肯要,结果才干了一天就打我歪点子……我这是运气好,有人帮,又有您在后头护着,要是哪天您不想护我了,我不得找办法养活自己吗?”

花彦博有点生气:“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是你爸,你是我闺女,我怎么会不护着你?到底是谁跟你乱说话了?你不说是吧,那我去查。”

兰疏影幽幽地说:“您不是因为受不了我了,才逼我去参加那个节目吗?”

“让全国观众都看着,花家有个不懂事的女孩儿,您拿她没辙了,指望着让外人来帮她改……有个乖巧可爱的孩子做对比,我站着不动都是错的。”

花彦博目瞪口呆。

什么叫“受不了”?不得不说,被她这话突然砸过来,他这心里酸酸涩涩的,特不是滋味,还让他想到了花枝小时候的一件事。

或许她自己不记得了,他也以为早就该忘了,就在这一瞬间突然想起来,一股扎心的疼。

那时候他忙,一忙起来除了工作什么都想不起来,有一天接到保姆曾姨的电话,说今天是小枝的生日,她跑到病床旁边哭了一下午,睡着了,嘴里还在叫爸爸妈妈。

他就去医院接她,到的时候她正好醒了,看见他之后,花枝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扑过来,而是揉眼睛。

小小的姑娘确认是他来了,带着哭腔问:“爸爸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

当花彦博回过神,餐桌那边又成了空座位。他跟女管家问了新情况,女管家犹豫着说一切都好。

确实没什么异常情况,只是顺手虐了男主一次而已。

兰疏影刚用完一次催眠术,回到房间里,感觉还是有点累。

她从冰柜里摸出一瓶橘子汽水,窝在沙发里小口吸着。

忽然感觉到不对劲了。

兰疏影低头观察了一会,捏捏自己腰上的肉肉刚来的时候好像没这么多啊,这,才几天?

“奶糖,我是不是胖了?”严肃。

“咳咳……我看看噢!”过了三秒,奶糖给出准确数字,“主人,胸围没变,腰围增了089,臀围增了088,大腿围……”

报了一圈下来,反正就是该增的没增,不该增的全增了。

兰疏影这才意识到,记忆里的花枝有每天跑步的习惯,每周还有雷打不动的游泳课、瑜伽课,但是她运动的时候心情往往并不愉快。

原来是因为花枝知道自己的易胖体质。

“得。”兰疏影无奈地摆摆手,把吸溜到一半的汽水放下,“今晚打完战役就减肥。”

晚饭吃得有点饱,她靠墙罚站了一会,刷刷新闻,发现“互换人生”节目组已经公布了下一期的名单:花枝,柳柳。

“我记得她本来就姓柳?”

兰疏影啧啧自语:“那她要是认回来了,姓总得改一下吧,那就是……花柳?”

远方的河店子村,清水河边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皮肤略黑的美貌少女,一个是天生竖眉毛的圆寸少年。

“柳妹儿,你进了城不会忘了我们吧?”少年紧张地问。

少女一开口,声音如黄鹂般清脆悦耳,怪的是,同样生长在山沟里,她却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就像在课堂上读教科书一样,字正腔圆。

“当然不会,良子,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可能忘记你的。”

被发了朋友卡的良子直咧嘴,拍着胸膛保证道:“那就成!你安心去录节目,三婶有我照顾呢!我看过那节目,好多人都跟村里人耍脸色看,等那个什么枝的过来,我就先给她点颜色瞧瞧,她别想在咱这使横!”

462 花神的眷恋15

这是兰疏影接到战役任务的第三天。

倒计时还剩下8个小时的时候,痛苦女王不堪重负,最后一丝血条葬送在蜂后的口中。

只听她长嘶一声,躯体爆成一片诅咒毒雾!

因为痛苦女王的自爆,蜂后的血条直接被崩下去一截,还有一跳一跳的后续伤害,此刻,蜂后的生命也即将走到尽头。

已经到了最后比拼蓝量的时候:

如果让蜂后先攒出下一次【召唤蜂群】的蓝量,兰疏影,以及她前面的这几个恶魔仆从,都将得到免费飞机票一张,回花仙族养伤再战,可以想象那会耽误很多时间,很可能不等她再次打进蜂后老巢,倒计时就结束了。

相反,如果是她先得到足够的蓝,一套组合技打在蜂后身上,紧跟着就是大丰收的季节!

这个战役并不是让她单杀蜂后,而是重伤,以此拖延魔蜂的进攻步伐,为花仙族创造转移的机会。也因此,要是她能把蜂后这个罪魁祸首杀掉,花仙族就不用考虑转移,那么,她在族长心里的地位当然会更高,奖励同理。

这叫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兰疏影不敢松懈,开启鬼瞳,数据流源源不断地涌进来,她在大脑中进行着精确的计算,每一次起落都卡着蜂后的攻击频率,永远快它一步!

终于,【魂力源泉】的技能图标再度亮起,蓝条显见地回复了五分之一。

法杖一抬,三个瞬发技能糊了蜂后一脸,还有一段比一段强力的持续输出。

已经是凌晨两点,四个队友全都在线,但是聊天室里没有一点声音。

每个人都怕影响她的战斗。

二十分钟后,蜂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臃肿的躯壳轰然倒下。

兰疏影踩着它,扬眉吐气了。

“完成了。”她看了一眼任务提示,喃喃低语。

直到这时,疲倦袭来,她差点以为自己会倒在蜂后尸体上睡过去。

“现在是怎么提示的?不用回去帮忙迁移了吗?”蒋双成抢着提问。

“不用了。”

“乖乖,小美女挺牛的昂!对了,这种任务应该有评分的吧,给你打了多少?”

兰疏影瞥了一眼,惜字如金:“sss。”

满级评分。

没理会队友们的答复,兰疏影一直盯着任务卷轴,它直接跳到了第十环,跟龙战冰霜应该已经同步了:

年轻的花神眷顾者,经历了一次血与火的考验,相信你已经懂得了生命的真谛!回去跟长者们好好聊聊吧,他们可能有礼物送给你!

跟花仙族族长伊莲谈谈心(未完成)

找到至少两名准备充分的神灵眷顾者,说服他们加入你的队伍(0/2)

组队前往亚特兰蒂斯-遗忘之海(未完成)

蒋双成卡在第七环任务,成了垫底的那个,但不影响他幸灾乐祸:

“呼呼,又要给老人献爱心咯,我赌一根辣条,没有三个小时别想完事。”

传送回花仙族大本营,大家自觉启用了文字聊天板。

龙战冰霜:小枝是个好孩子,不会嫌弃老族长的,那个……如果困了就明天再去对话吧。

从不落空:其实冰哥是想说,今天的辣条他承包了。

雷霆:同感。

从不落空:_(:3∠)_男神回我了,幸福倒地哦吼吼吼!

酱油五花肉:tui、tui、tui!

……

兰疏影回到分给她的小木屋,心想,今天确实晚了。

她本来还想着,等到打完战役就去楼下健身房跑一会,没想到,当时她打进蜂后巢穴,一个鉴定术拍上去,巧了!

蜂后刚生完一窝小宝宝,迎来为期一小时的虚弱状态。

打?

不打?

那还犹豫什么?反正任务都要求重伤它,撸袖子,开吧。

一小时过去,蜂后的血条还有三分之一,兰疏影觉得这事其实还有赢面,她实在不想扭头就走,这才有了开头那一幕。

咚咚咚。

是艾瑟琳娜的声音:“有人在吗?”

兰疏影把头一蒙,在这张尺寸不太合身的木床原地下线。

已经那么累了,还要去接受老族长的思想教育,道德熏陶,可放过她吧!

聊天室里骤然少了一个人。

结合着刚才听见的那句问话,四个人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

她已经离线,他们再也没了被花仙族窃听的顾忌,畅快地大笑起来。

艾瑟琳娜敲了一会,还是没人应声。

小花仙眼珠一转,扇动着小翅膀飞到窗户旁边,揭开绿叶往里面一看,只见被子里鼓起来一团人形物体,她的呼吸均匀而有节奏。

“咦……她睡了啊,那就明天再来叫她好了。”善良的小花仙自言自语道,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

一觉睡到大天亮。

又是元气满满的一天啊。

兰疏影踢着拖鞋下楼。

今天花彦博不在,被女管家委婉地批评了着装之后,她吃了两块果酱面包,鼓着腮帮子回到临时卧室。

进入游戏。

又是熟悉的咚咚咚。

“稍等,马上来!”她把被子随手叠起来,在床尾摆正,这才过去打开门,微笑着招呼道:“早啊,艾瑟琳娜。”

战役被圆满完成,蜂后已死,嗜血魔蜂忙于选出新的蜂后,已经连夜撤退了。

花仙族脱离了危机,处处欢声笑语。

兰疏影被视为英雄,她一路走过,时不时有小花仙抱着花环过来找她,还有成年已久的花仙们联手施法,专门为她落了一场绚丽的花雨。

当她终于走到上次的会议室,里面的老族长和几位长老忍不住都笑了。

因为她现在全身挂着花瓣,手臂,脖颈,甚至是脑后的发髻,全都挂满了大大小小的花环。

老族长促狭一笑:“孩子,看来你很受大家欢迎。”

兰疏影发现老族长的态度比之前亲切了太多,她立马就知道,队友们全都猜错了。

三个小时?

呵呵,太天真了。

她坐在老族长对面,状似专心听讲,其实悄悄连接了论坛。

看到第80个所谓技术贴的第888楼时,老族长终于擦了擦嘴,心满意足地说:“为了答谢你为花仙族做出的贡献,我们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你一定会喜欢的!”

463 花神的眷恋16

收奖励的时刻终于到了!

不止是兰疏影有点期待,聊天室里大清早就集合了的四个人也同时屏住呼吸。

龙战冰霜早就做完了这一步,对于即将到来的奖励,他心里其实大致有数,又怕她这里跟他有差别,他要是先说出来的话,到时候万一落空了反而不好。所以他一直不肯提示。

两名花仙族的长老从门口沿着红毯走进来,捧着一个不大的礼盒。

短短五米的路程,硬是让她们走了几分钟,还伴随着老族长的喋喋不休,真是吊足了她胃口。

兰疏影开始纠结了。

按理说,收人家礼物最起码应该用双手去接,她确实这样做了。问题在于:两位长老的身高不超过40厘米,还不到她大腿。

所以,她是该蹲着接,还是坐着接,还是……?

好在老族长看出了她的为难。

两名长老的华服背后各出现两对透明的翅膀,她们一人捧着盒子的一个角,飞到与她胸口平齐的位置。

盒子打开了。

先有朦胧的白光从里面透出来,像披了月光的嫁衣,完全打开后,兰疏影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双薄如蝉翼的手套。

说不清是什么材质,它有透明晶莹的质感,也有清晰的脉络形状,乍一看像蛛网,仔细看才发现其实烙进了花草的形态,恰好是被风吹拂的样子。

“感觉怎么样?”老族长颇为自得地问。

兰疏影真诚地赞道:“它太美了,我感觉看到了整个春天。”

她的话音刚落,手套的光华尽敛,从指尖延伸出碧绿藤蔓,交织起伏,足足上升到她头顶的高度,然后开出一朵玲珑剔透的晶花!

老族长十分欣慰,示意她快点摘下来。

兰疏影照做。

触摸到晶花的一瞬间,眼前炸开一片烟花,又是全服通告。

“玩家天心月圆获得远古神祗的认可,神器【花神的眷恋】成功认主,已收入武器排行榜!”

连续播报三遍,晶花化作一团闪烁着微芒的烟雾,印在她掌心。

排行榜里多了一行信息,但是很简短,只有武器名,主人名,和紫红色的“神器”二字。

排行第二。

与此同时,盒子里已经空了。

那双手套,也就是【花神的眷恋】,已经自动装备在她手上,能看见那层透明的模型,却摸不着。

它们一点也不会影响双手的伸展,更不会耽误她触碰其他东西,兰疏影尝试摸了一把那条藤蔓,手感细腻,这手套就像不存在一样。

可惜的是,她试图鉴定这件神器,得到的只有一串问号。

除了它的名字之外就只能看到三个字:已绑定!

现在,五人小队里已经有两个获得神器的人了。

龙战冰霜得到的是水神的认可,跟他的职业很相符,他那件专属神器是法杖,但是顶端没有宝石,而是锋利的三叉尖刃,模型很像神话里波塞冬的三叉戟。

它也就是武器排行榜第一的那把。

而其他三位对应的是哪位神灵,暂时还是未知。

她的进度刺激了那三个人。

但是神器上的问号也提醒了所有人一件事:任务,还没完!

为了能早日组队前往任务地点,蒋双成、阿月和雷霆都开始玩命地赶进度,尤其是垫底的蒋双成,他是真的开始肝了。

次日再见面的时候,他们三个已经奇迹般地统一了步调,全都在第九环,已经进入了各自的专属任务场景。

这些场景就像花仙族领地一样,不对外开放,除了眷顾者例外,其他人是进不去的。

老规矩,他们开着聊天室,各自奋战。

兰疏影一下子闲了下来,现在她最爱做的事就是去妖精酒馆,叫几壶不同口味的美酒,然后逐一品尝。如果她去的时候酒馆里正好有歌舞表演,那就更好了。

偶尔她还会遇到酒馆的负责人,朗玛先生。

这是一位热爱表演的绅士,他仍然铭记着她那天临时瞎掰出来的身份:“暗影之魂”诺伯特埃瓦茨的弟子!

他还记得她说过,她的老师称赞他的表演很细腻。

这份认可对于朗玛先生实在太重要了,他下定决心要把这条路走到底!哪怕家人反对,他也要坚持下去!

兰疏影本来担心过,这条路万一不适合他,岂不是耽误了这位绅士的一生?

直到她接受邀请,真正去观看了一次他的演出。

精彩!

她之前对他瞎掰的话居然歪打正着。

一场结束,全场掌声雷动,朗玛先生掏出手帕抹眼泪,哽咽着说一定要谢谢某位朋友的鼓励,否则他绝对没有勇气继续演出。

灯光毫无预兆地落在兰疏影头顶。

她愣了一下,强按着尴尬,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

好不容易熬到朗玛先生和其他几名话剧演员说完感言,一片抽噎声中,兰疏影趁他们不注意发动了【魅影重重】,连着切换了三个影子,终于成功逃出演出大厅!

冷不丁有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谁?!”

湛蓝双眼浮现出无奈,“是我。”

兰疏影认清了魔法路灯下的这张面孔,是龙战冰霜。

他隐藏了名字,招牌式的神器三叉戟也没拿出来,这身旧式法袍看上去普普通通,甚至会让人以为他是个刚出新手区的萌新。

“演出怎么样?今天好像比以往热闹。”

兰疏影耸肩:“还不赖,今天的演员也比以前厉害很多,你见过他,朗玛先生扮演海神波塞冬,他的发色刚好合适,连发套都不用戴。”

“海神……”龙战冰霜沉吟道,“说起来,你对亚特兰蒂斯遗忘之海,有什么想法吗?”

这是他来找她的主因。

即将全员突破第十环,可是下一步应该怎么走,这还没有头绪。

兰疏影笑了,眸光忽然犀利:“在讨论它之前我还有一个疑问,你收到的任务提示,是要汇集四名队友?而不是其他数字?”

龙战冰霜微怔,“当然。”

他发了一张截图过来。

很遗憾。

可能是因为神眷任务被游戏归入禁忌内容,截图上自动打满了马赛克。

464 花神的眷恋17

为什么会有此一问?

兰疏影可以从龙战冰霜的眼睛里看出这个问号。

他没有说谎这同样是他的神态告诉她的。他接到的任务确实是召齐其他四名同伴,也就是聊天室里的这些人。

可是她接到的却不一样:

找到至少两名准备充分的神灵眷顾者,说服他们加入你的队伍(0/2)

准备充分,意味着这个玩家已经完成最后一环任务,得到了绑定但未鉴定的神器。

可是人数的最低要求缩到了龙战冰霜的一半。

这让她不得不做出一个假设:

任务发布者不会设定无法完成的任务,有没有可能……“它”拥有不错的判断力,知道花枝恶名在外,几乎是全民公敌,而她明显不可能完成四名队友的指标……

所以,“它”给她降低了收人这一关的难度。

假如她不肯加入龙战冰霜的队伍,那就自己当队长,去跟他抢人吧!胜者入场,败者出局,这听起来很合理。

为什么是数字2?

她大胆猜测,三人小队是亚特兰蒂斯遗忘之海的最低准入资格,再低的话,就算进去了也搞不定后面的任务。

“再等等看吧……我想知道他们接到的任务内容。”兰疏影沉吟道。

龙战冰霜不太理解她为什么执着于这个。

他再次提起前往任务地点的事。

兰疏影大方地分享了一个获取情报的地方,率先走向传送门,示意他跟上:“我们可以去问问他。”

她口中这个“他”,指的是前几天刚搭上关系的一个npc,地精传送师。

“噢!我或许知道的比你们多一点儿,嘿,但是只有那么一点点而已……”地精摇晃着绿色的大脑袋,加重了“一点点”这几个字,同时,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摩擦得飞快。

兰疏影会意地塞给他一袋金币。

地精很满意这个分量,从没拢紧的袋口瞥见一片闪耀的金色,神情就更满意了。

他建议他们俩去找一位真正的勇士。

矮人族冒险王,尤里兰大师。

兰疏影面露诧异:“等等,你是说,矮人族?”

按照官方设定来说,这两个种族之间可一点都不友好。

地精摆摆手,说:“别这样看着我,尊贵的客人!他们热爱美酒,我们热爱金币,要知道,所有能帮助我们赚取利润的都是朋友!上个月刚谈成几笔大买卖,以后你们或许能从我这里买到最好的大师制品!”

“了解,感谢你的消息。那么我们该去哪里找到尤里兰大师?”

“唔,这是个难题!”对方的两根手指开始疯狂摩擦。

收下了第二只胖鼓鼓的钱袋,地精传送师惬意地吸了一大口香烟,说:“最新消息,尤里兰最近喜欢欣赏歌剧!哦,这真是个奇怪的爱好对不对,是酒不够好喝还是冒险不够好玩?你是问他在哪儿欣赏?让我想一想……”

他奋力拍打着绿脑袋,忽然灵光一闪:“对了!”

……

“希望他还没走。”兰疏影无奈地看向同行的龙战冰霜。

好脾气的治疗师依然笑得温和,告诉她不要紧,最坏结果不过是下次演出的时候再来。

二十分钟前,她花了大价钱跟那个奸商买情报,关键人物指向热爱冒险的矮人尤里兰,他可能知道线索。

可是尤里兰不在这里,他最近成了一名歌剧演员的铁杆粉。

而那名演员的名字是……达克拉美朗玛。

最近朗玛先生忙着排练,连酒馆都去得少了,如果今天他们没办法在演出场地堵到他,下次见面很可能是半个月后,在北风城的另一场演出。

那就太久了。

更何况,北风城是侏儒的乐土,却不是矮人喜欢的地方,尤里兰会不会出现在那里,也不好说。

听她说完这些,龙战冰霜沉默片刻,疑惑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还有那个地精传送师,应该属于特殊商贩了吧,一般的地精商人哪有这么强的ai?

兰疏影面不改色心不跳:“我看过的书多啊,论坛资料站,主城图书馆,还有考古出的书……多的是呢。”

龙战冰霜迟疑,小声地揭破:“可是你连高中都没升,还说读书又没用又讨厌……”

“……”

又是这该死的熟悉。

他到底是谁啊,怎么对花枝这么了解,都快比得过花彦博了。

兰疏影打了个哈哈,尽量用花枝的语气说:“跟游戏有关的书嘛,不一样,不一样的。我看有些男生,不是还爱看有颜色的书嘛?”

龙战冰霜:“我不看的。”

“啊,咦……”兰疏影眼睛一亮,指着某条通道大叫一声:“朗玛先生!”

会场的观众们散得七七八八,但还有不少狂热粉抱着笔和签名本堵在各个出口,听了她这一嗓子,粉丝们兴奋地朝她指的方向冲了过去。

龙战冰霜目瞪口呆。

他看得很清楚,那里本来一个人影也没有。

就在她喊完之后,通道里凭空出现一道紫黑色的幻影,乍一看体型很像朗玛先生,颜色也像极了他今天的演出服。

紧跟着,幻影被粉丝们围在中间。

可能是缺乏后续的魔力支持,也可能是受到过度热情的对待,它没几下就消失了。

龙战冰霜回头想问什么,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小枝?”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事实上,她发动了两次【魅影重重】,另一道幻影所在的位置更隐蔽些。

兰疏影拉着朗玛先生的小臂向前奔跑。

感谢第一道幻影引走了那些狂热的粉丝,他们的逃跑很顺利。

到了第三个街口,朗玛先生停下了,扶着魔法路灯的灯柱大口喘气。兰疏影以为他是体力不支,然而他很快抬起脸,畅快地大笑起来。

“真是……令我感到刺激又……不可思议的体验!他们支持我,想跟我要签名!天哪,亲爱的,你看到了吗,那么多!”

兰疏影微笑着调侃:“恐怕不止签名,你可能需要一条新领带了。”

她看见他的时候,这位绅士的脸上、衣领上,还有雪白的衬衫前襟,到处都有口红印子,领带被扯掉了,精美的袖扣也被撸去做收藏可想而知,如果他执意继续留在会场签字,可能是羊入虎口。

“我真该好好谢谢你,噢,虽然你的名字很拗口,那么,美丽的小姐,愿意去我的酒馆喝几杯吗?”

“非常荣幸,朗玛先生,唔,其实我有件事需要你的帮助,我正在寻找一位矮人族的勇士,可是……”

远离了那些狂热的粉丝,他们沿着街道边走边说。

这位妖精族绅士是真心实意地想帮她这个忙,到了酒馆之后,他第一时间叫来侍者,在【每日特供】的牌子前面加了一则紧急通告。

至于内容?

这很容易猜到。

矮人钟爱美酒是出了名的,那位冒险王也不会例外。根据地精传送师的可靠消息,他就在贝塞城中,妖精酒馆的大名他一定听说过。

如果他知道有这么一顿免费的美酒,而且由他的偶像“请客”,尤里兰一定很乐意赴宴。

以及,顺便在酒桌上认识一下新朋友,聊一聊他追寻亚特兰蒂斯遗迹的惊险经历。

“你简直是个情报鬼才。”龙战冰霜诚恳地说。正常玩家谁会想到找地精买情报,还有,她刚用人情套路了一个单纯的妖精族npc。

聊天室里连刷三条文字信息:“附议!”

兰疏影谦虚地摆手:“一般,一般。”

……

465 花神的眷恋18(4000字)

龙战冰霜在妖精酒馆外的长椅上坐了大约一个钟头,期间来过五位矮人族npc。

看看这如出一辙的浓密大胡子,大鼻头,身背着同款金属锤,个子显然也都差不多。龙战冰霜几乎忍不住要怀疑,这五个会不会就是同一个人,故意回去换了身衣服再来的?

巧合的是,上一个来买酒的矮人也叫尤里兰,头上还顶着闪闪发光的88级字样。

那发达的肌肉和油亮的胡须,他差点以为这就是那位名声在外的矮人族冒险王。然而对方一开口却是豪迈的女腔:“给老娘来十桶葡萄酒!要牙卡园产的!”

龙战冰霜刚迈出第一步就差点闪了腰。

兰疏影在二楼窗口跟朗玛先生闲聊,看见这一幕,她忍不住闷笑。

朗玛先生小声跟她解释道:“这位女士是矮人王正在追求的对象……如果他能讨得她的欢心,矮人族将会迎来他们的新王后。”

兰疏影了然。

玩家眼中是因为设定,而原住民认为是种族基因,总之,女矮人同样以浓密的胡须为荣,而且她们会把胡须打理得更加漂亮,编织成各式的胡须辫子。

按照矮人的审美,这位尤里兰女士可以说是难得的美人了。

但她并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这时候聊天室里传出阿月的声音,女猎人如释重负地说:“可算是做完了,我的是月神认可,这弓贼漂亮!”她说着,把图片发到面板上。

这是一把银色长弓,造型简洁优美,没有繁复的花纹和坠饰,每个构件的设计都以实用为主,而它的表面仿佛是一层会流动的水银,每次闪烁都像月光在呼吸。

“它还带一个自动箭囊!我!再也不用自己去回收箭了!”阿月的语气充满幸福。

蒋双成不甘落后,贴出一张他双手握持长刀的截图,这把武器类似华夏唐刀的款式,刀柄有宝石蓝光从指缝里透出来,刀身修长,看起来很锋利。

他嗷了一嗓子:“我,战神,打钱!”

“tui。”阿月不屑地回了他一个音节,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龙战冰霜:“雷也完成了吧?我这边任务提示说已经准备成功了。”

雷霆依然惜字如金:“嗯。”

“法爷你是什么神?别说是全系元素法神啊哈哈!”蒋双成还没脱离兴奋期,忘了自己之前被电得浑身焦黑的样子。

“雷神。”

阿月很为雷霆开心,然后幸灾乐祸地抬高了声音,暗示蒋双成说:“这多好,某些网瘾青年啊,请注意自己的言行!”

蒋双成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不爽地说:“哦!”

几人说笑打闹了一阵子,兰疏影回过神来,发现朗玛先生正盯着楼下的一个矮人。

那个矮人皮肤棕黑,是常年在外行走而晒出的颜色,因为衣领下的皮肤明显白皙许多,他胸口挂着三枚勋章,随身的铁锤比寻常矮人的武器大出一圈,还缀着漂亮的金纹。

“那位难道就是尤里兰大师?”

朗玛先生突然回过神,急急地让她快去追,再晚就来不及了!

兰疏影一头雾水。

聊天室里的龙战冰霜也听见了这句话,来不及多想,他立即朝那个矮人跑去,可是这已经晚了!

矮人的目光在妖精酒馆入口定了定,然后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他矮小的身躯十分灵活,三两下就没入人群,找不到了。

可怜龙战冰霜身为法系职业,移动速度本来就慢,中间隔着十几米,再被人群挤了几下,最后一脸懵逼地停在大街上。而就在此时,另一道身影如同旋风一般刮过龙战冰霜,把他撞了个趔趄。

兰疏影看得很清楚,追出去的那道身影,就是先一步到店的那位尤里兰女士与冒险王同名的女矮人,是矮人王的追求对象。

朗玛先生现在一脸的尴尬。

兰疏影沉默片刻,隐约猜到了一点什么,她闷闷地说:“我猜,这其中应该有个缠绵动人的爱情故事。”

“哦……确实是够缠绵的,动不动人我就不知道了,”朗玛先生拍着额头,连犄角都显得没精打采,他很是头疼地说:“实在抱歉,亲爱的,我刚才没能想起来……”

尤里兰女士原本不是这个名字。

她改名,是从听说了尤里兰大师的故事开始的。

在娱乐欠缺的矮人山岭,每日的劳作过后,无论是成年人还是小孩子,都喜欢捧着各自的大酒杯围坐在一起,听一听尤里兰刺激惊险的冒险经历。

毫不夸张地说,那是他们的全民偶像。

女矮人听着尤里兰的故事长大,成年后她偶然见过这位心目中的英雄,只一面,自那天起,童年的仰慕化为燃料,她单方面陷入爱河,并且对尤里兰展开疯狂的追求。

“真让人感动……但是,尤里兰大师好像被她吓跑了。”

“没错,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全,如果我早知道她在这儿,我该换一种方式的……”

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再说对错已经没有意义了。

那两位“尤里兰”的追逐显然是无法预测轨迹的,作为法系职业,去追踪两个等级更高的矮人族近战,不切实际。

这条路就这么被横插一脚的女矮人破坏了。

朗玛先生满怀歉意,觉得是他搞砸了她的计划。

他主动询问起兰疏影,她究竟需要向尤里兰打听什么消息?他的朋友也有不少,或许有能帮上忙的。

兰疏影一喜,想了想,把她的任务换成故事的形式告诉他。

“遗忘之海啊……”朗玛先生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他缓缓道,“那是一片被神力禁锢的领域,我听说,没有得到许可的生灵无法踏足那里……尤里兰确实寻找过亚特兰蒂斯的遗迹,但他说过他只找到外围,在红蜥海西面的丧礁深处,那里有一条铺满人鱼骸骨的路……”

“那里很危险,尤里兰在那里损失了三根脚趾。”

朗玛先生并不赞成她去送死,加上几个同伴也是一样。

不用他说兰疏影也能猜到其中的风险,当时匆匆一瞥,她发现尤里兰大师的等级是90级,比她高出整整12级,如果不是生命受到威胁,矮人是不会自残躯体的。

她不会傻到跟npc保证自己可以复活,而是拧着眉头,忧愁却固执地说:“谢谢你的提醒,朗玛先生,但是我们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这样……”朗玛先生想了想,给她出了一个主意。

……

“总觉得我们玩的不是一个游戏……”黑暗武士【酱油五花肉】的声音在头盔里沉闷地回响着,难得多了点沉稳,“话说,我们真的不做后面的任务吗?”

一方面,朗玛先生给出了一个看起来很不错的建议。

另一方面,就在这个五人小队全员得到神器之后,队长龙战冰霜接到了新的任务链,大概可以称之为指引任务。

目前只开启了第一环,要求他们去准备物资。

物资清单很长,而且繁琐得让人却步,等他们准备好了这些,会不会已经是几周之后了?相比之下,朗玛先生的办法就简单很多,而且……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兰疏影淡定地说:“总要先试试捷径能不能行得通,实在不行,我们就分开收集物资,尽早完成,然后去海里观光。不过,我的时间不多了。”

“这话怎么说?”

“哦,被爹坑了,要出门一段时间,为期十五天,我争取夜里能上线。”

别家孩子是坑爹,而她,确确实实是被花彦博坑了个彻底。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只有更好】交易行,您的最佳购物选择,不要迟疑,不要担心!最齐全的货物,超一流的服务,您,还在等什么!”一名地精npc举着大喇叭吼道。

他斗志昂扬,奈何天生尖利的嗓音反而把路人吓退了。

美艳的魅魔老板娘从里面走出来。

她一巴掌糊在地精后脑勺上,抢过喇叭,甜美的吆喝声,重新把客人们拉了回来。

老板娘的目光落到这一行人身上,尤其当她看见兰疏影的双手时,眼睛一亮,她停住吆喝,大喇叭往地精怀里一摔,亲自过来把他们引进交易行的大门,一直领到包厢,她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她认得你啊?”蒋双成好奇地问。

兰疏影垂眸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

人家说财不露白,几个队友都把各自的神器收了起来,唯独她这双手套怎么也取不下来,她只好隐藏了它的外观,没想到还是被老板娘一眼认出。

不过,魅魔虽然属于混乱阵营,跟花神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毕竟这是一个纯女性的种族,而花神又是美的象征……理论上说,她现在就是花神在人间的代言人,用这个身份去诱骗不懂事的小女生还是很好用的。

比如说,今天压轴的那位。

魅魔老板娘留下了一个宣传册,与朗玛先生的情报相符,最后一件货物是活的,一只可怜的小人鱼。

出于不知名的原因,她独自游向浅海,不幸地撞上了出来游历的星鸾学院师生团。小人鱼被船体周围的魔法禁制震晕了,成为他们的俘虏,而后星鸾学院把她卖给了【只有更好】交易行。

一看到小人鱼的魔法影像,蒋双成就把持不住了,他对这种柔弱美丽的少女有天生的好感,路上吵着要“劫法场”的是他,现在死活要花钱拍下她的也是他。

图什么?当然是好感值啊。

兰疏影第一个把自己的金卡放在桌上,里面是花枝的大部分家当。

龙战冰霜紧跟着做了同样的动作,再然后是雷霆和阿月。

众筹拍人鱼。

拍卖会正式开始,一件件货物都找到了各自的主人,很快就到了压轴的那件,两名牛头人把鱼缸抬上去,揭开红绸,露出里面瑟瑟发抖的少女。

仅有两片贝壳和少量海藻遮蔽了重点区域,珍珠白的皮肤在水中反射着光晕,她年约十五六岁,一张挂着珠泪的面孔写满无助,让人一见她就很有保护欲。

蒋双成的呼吸重了起来,掐着自己大腿喃喃地说服自己:“这是npc,假的,假的。”

兰疏影拧眉。

不是因为蒋双成的表现,而是她忽然意识到,这条小人鱼如果皮肤黑下来,跟柳柳的五官很相似,最像的是那股气质。

花枝恶狠狠地说:“他就喜欢这种女孩子,没脑子,被柳柳耍得团团转!”

之前花枝坚持说是柳柳破坏了她的任务,原因就在这里,本来蒋双成是愿意加入她队伍的,就在她到处找遗忘之海的线索时,这个人突然反悔了。

而且花枝始终联系不到另外几个人,当时她生活困顿到极致,电费都快交不起了,根本等不了后面再出现新的神眷任务者。

“他会跟柳柳结婚。”花枝提醒她。

言下之意,是让她务必小心,要是柳柳将来出现,主动勾引,蒋双成很可能反水。

兰疏影淡淡地回应:“这条人鱼的ai不比真人差,而且她比柳柳单纯好养。”

花枝愕然。

小人鱼的出现调动了台下众位买主的情绪,一次又一次加价,很快就到了一个天文数字。

兰疏影举牌的那一瞬间,五人组忍不住一阵肉疼。

魅魔老板娘始终关注着这个包厢。

一次也没有举牌,直到现在才有动静。

她意识到那位尊贵的客人是为人鱼而来,一想到这,魅魔懊恼地拍拍脑袋。

“宝贝儿,怎么了?”她的丈夫询问道。

“这头讨厌的人鱼……要是8号包厢的客人最后没能拍走她,她会害我失去一个变美的机会!噢,这比用餐刀切碎我的心脏还要煎熬!”

“8号包厢?”交易行老板观望着场中的形势,笑了起来,“没关系,这头人鱼现在有主了。”

他按下一个红色按钮:“加价,300万。”

8号包厢内一片沉寂。

负责竞拍的兰疏影也有点犹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对手简直是个愣头青,一口气加了这么多,他是想直接拿下人鱼?

“真是个棒槌。”蒋双成气恼地一拍桌子,“等着,我现在去买金!”

466 花神的眷恋19

其他人还没来得及说话,蒋双成已经匆匆下线了。

阿月看着他丢下的这具躯壳,翻着白眼直撇嘴:“看给他急的,就像这辈子才见过女人一样。”

他们俩似乎现实里有点亲戚关系,平时聊天也能发现,别管是什么话题,要是不互损几句那就不完整,心里难受。

兰疏影跟剩下的这三个人再次确认了一下:还要不要继续加价,如果加的话,多少金是他们的极限?

神眷任务是花枝的心结,也是这个角色变强的希望。

另外,为了稳住忠诚度不高的蒋双成,也可以说是为了保证五人队能顺利完成任务,眼前的人鱼,是必须拿到手的,豁出全部身家也在所不惜。

毕竟,钱她可以再赚,花枝的现实账户里也还有不少,可是人鱼就只有这么一条。这个种族一直生活在深海,人鱼宠物出现在拍卖会上,这在游戏公测以来还是第一次。

“我还是没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拍到这条人鱼?她能给我们什么?”阿月问。

“为了通过人鱼小径。”兰疏影解释道:“亚特兰蒂斯海域外围,这是最明显的一条路,如果能拥有一条人鱼,它就会像主城街道一样太平,相反,正常去闯的话,90级精英也得掉头逃跑。”比如丢了三根脚趾的尤里兰。

“明白了。”阿月点头。

雷霆提出一个犀利的问题:“如果我们能成功拍到,你打算怎么说服她?”

小人鱼被当做货物拍卖,已经足以让她领略到人心险恶,她凭什么帮忙?

“这个我有把握,前提是我们能拍到。”兰疏影看着自己的状态说。

花语:魅力加成50%,女性npc亲和度加成100%,时间永久。

这是花神眷顾者的专属被动。

正合了那句话,没有哪个女人能抵挡住美的诱惑。

她跟着加了一次价,现在人鱼的最高竞拍价已经高达1200万。全场静默,只有刚才加价300万的那个愣头青还没灭掉交易灯。

他难道还想加?

这个价已经很疯狂了。

兰疏影紧紧盯着那个包厢,手指摩挲。

她甚至在考虑着,如果拍不到的话,要不要杀人越货这种事花枝做得最熟练,比如设法挑拨一下npc之间的关系,或者用假消息引着玩家们组团出手,然后他们好趁乱弄走人鱼什么的。

“他放弃了!”龙战冰霜突然喜道。

果然,对面的灯已经灭了,意味着退出竞拍。

他们不知道的是,那个包间里,美艳的魅魔正拧着丈夫腰上的肥肉警告他:“待会你千万别出去!”

交易行老板弱弱地擦了把汗。

他错估了那位客人得到人鱼的决心。

人鱼虽然罕见,但是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用途,战斗能力平平,魔法亲和力比不上小精灵,有能力拍下她的贵客不会在意她哭出来的那点珍珠,所以,她的定位大概就是高级观赏宠物,或者女奴。

超过一千万就已经很不值了。

如果8号包厢的客人在他加价之后果断退出,那就是他主动吃下这个亏,事后再把这条人鱼当作见面礼送过去,对方一定不会介意帮妻子做个“美容”。

可是对面又加了一次价,还有继续竞争的意思,这就让交易行老板有点心虚了:他再加?那不是得罪人呢?

“愣头青”认输后,五人组齐齐松了口气。

没过两分钟,魅魔老板娘敲开了门,挂着甜美甚至可以说是甜腻的笑容,请竞拍者跟她去结款,以及走地下通道领走人鱼。

魅魔的态度过于殷勤,兰疏影开始有不妙的预感。

对方一路上频繁提起花神,盛赞这位神灵的美丽和仁慈,兰疏影渐渐地明白了她的意思。

无非就是想借用花神的力量,赋予她更高的魅力。

问题是这个魅魔真的找错人了,兰疏影暗想,她这个代言人现在还只是个空架子,连神器都没解封,就指望她去搞赐福仪式?

对不住,办不到啊。

她没有跟魅魔继续打太极,而是坦诚地告诉对方,她还没完成花神的考验,而那条人鱼,关系着她接下来的考核。

魅魔有点失望,但还是给她发了个任务:

【唐娜女士的下午茶邀约】:

交易行的唐娜女士接到一封来自远方的邀请函,她将在两个月后前往天灾城参加亡灵女王的下午茶聚会。可是连日的沙尘暴损伤了她的肌肤,都市的喧哗使她的美丽蒙尘,她希望你能出手帮忙。

这个随机任务的难度是双s级。

兰疏影犹豫片刻,最后还是选择了接受。

两个月……希望到时候她这个角色能有质的变化吧,否则,她恐怕只能考虑失约于这位女士,还有以后避开这座城市了。

“尊贵的客人,那个可怜的小东西就在门后面,你听见她的哭声了吗?真是悦耳,她很有活力,寿命还很长,客人可以随意玩弄她。”

魅魔露出有点邪恶的笑容,身后的恶魔尾巴摇得欢快。

她以为这位客人拍走人鱼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就跟那些贵族老爷一样,凡是能拥有一头人鱼当宠物的家伙,都喜欢用各种奇怪的方式欺负人鱼,逼迫小东西流出更多眼泪。

不过像今天这么漂亮的人鱼,她也是第一次见到,似乎并不是以前那种人鱼跟其他种族杂交出来的宠物呢,可是交易行没办法解开人鱼身上的禁制。

超过掌握的东西,还是早点处理掉比较好,魅魔想到今天拍出的高额价码,忍不住心热。

然而这位女客看了她一眼,认真纠正道:“不,女士,我听见的不是什么悦耳的哭声,那是一个生灵发自内心的绝望。如果可以,我希望她余生平安快乐,而不是被关在狭窄发臭的小型鱼缸里,接受人们猎奇的打量。”

门后的哭声减弱了。

魅魔讨了个没趣,很快就拿过交接好的金卡,扭着小蛮腰离开。

阴暗的地下室,那对碧绿瞳孔闪烁着幽光,水里已经铺了厚厚一层珠子,小人鱼每哭出一颗,就会被缸底的魔力磁石吸过去,渐渐堆成了珍珠山。

兰疏影“友善”地跟人鱼对视几秒。

对方渐渐软化,而兰疏影也越走越近,最后轻轻抚摸她灿金色的头发,“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爱……爱丽儿。”她结结巴巴地回答。

四目相对,专属被动生效了,小人鱼的眼神渐渐恍惚。

她展开一抹软糖般柔美的笑容,“你也很漂亮,我很喜欢你。”

……

“所以说,趁我不在的时候,你不但把她买下来,还把她骗到手了?!”

蒋双成额头青筋直跳,这特么算什么事啊?他就下线筹了个金而已,这边居然进度这么快???要不是阿月下线后打电话告诉他,他还不知道呢!

兰疏影有点吃力地单手抱稳了小人鱼,用左手把长绒毯拉好,盖住她修长的蔚蓝鱼尾,“骗?”

小人鱼的眼里,这个漂亮姐姐还是那么温柔,亲切。

可是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兰疏影坏笑着反问蒋双成:“你把这叫做骗?”

阿月捂脸:“我觉得这不叫骗,叫撩……”而且还撩到了。

她过去感慨过,自己空有一身撩妹技巧,奈何本身是个妹,现在看到小人鱼被花枝吃得死死的,居然有一种异样的满足感?主要是,这两个家伙的颜值,还有这个攻气满满的公主抱,真的很赏心悦目啊有木有!

龙战冰霜走在他们旁边,见不得小队里的不和睦,他刚想开口调解,忽然露出惊愕。

兰疏影毫不意外地问:“接到了?”

龙战冰霜点了点头。

就在蒋双成跟小枝斗嘴的时候,他的任务栏里多了一个暗金色的特殊任务:送爱丽儿回家。

……

一行人去了花枝坐落在幽暗海中心岛的那幢宅子。

爱丽儿很喜欢这里的豪华游泳池,在里面扑腾得很开心,并且很快跟守家的小精灵成了好朋友。

送人鱼回家的任务是队伍任务,龙战冰霜把它共享给其余四人,这个任务没有提示,也没有要求,让人有点束手无策。

他简单说了看法,然后征询地看向兰疏影:“小枝,这任务,你怎么看?”

兰疏影抿了一口红酒,悠哉地说:“没有提示最好啊,我们正好能带她出去溜溜弯。”

比如去人鱼小径转一转。

爱丽儿很单纯,她是因为听了一个名叫“海的女儿”的唯美故事,对陆地产生好奇,然后在小伙伴的撺掇下效仿前辈,游向浅海。

可是兰疏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因为,花枝被花彦博赶走之后再次登上游戏,当时有个大型阵营任务:深海魔灵。

来自神秘海域的魔灵入侵人鱼族的领地,爱丽儿的父亲,也就是族长,他只有这么一个直系后代,所以他给爱丽儿下了保护禁制,然后引她离开,去到更安全的陆地上生活。

哪怕这个过程中她可能会遇到坏人,受些委屈,至少她不会死在战争当中。

帮助人鱼公主回家,这是阵营任务里重要的一环。她起到了钥匙的作用,能帮玩家开辟通道,加入人鱼族阵营。

现在小人鱼被她提前拐来了,阵营任务会怎么样就不知道了。兰疏影想到这儿,笑得意味深长。

“你什么都不说的样子,好像一个挂逼。”蒋双成郁闷地说。

兰疏影耸肩:“那你得感谢我是你队友。”

有人开挂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挂逼全在对面,间谍全在身边。

阿月踢了蒋双成一脚:“傻了吧你,小人鱼现在最喜欢的就是小枝,你对小枝好点,没准还能多跟人家玩一会。”

龙战冰霜也出来帮腔。

蒋双成琢磨了一阵,感觉有道理,还真舔着脸过来了,小枝妹妹长,小枝妹妹短,嗦个没完。

兰疏影听着腻味,数道幻影甩出来,跟他严格控制好距离,她一脸防狼的表情,惹得队友们纷纷发笑。

闹了一会,等到小人鱼跟每个成员都熟悉起来,兰疏影主动提出送她回家。

没想到她不愿意。

陆地的一切太新鲜了,爱丽儿是被学院船击晕的,一睁眼就在陆地上,贝塞城的空气带着海水的味道,让她感觉很舒服,魔法路灯漂亮得让她移不开眼,还有现在的中心岛,到处是洁白的石头城堡,小姐姐家的游泳池好大好干净……

她掰着手指头数了一大圈,意思只有一个:外面这么好玩,为什么要回家?

这就尴尬了。

五人组面面相觑,阿月挤出一脸自认亲切的笑容:“爱丽儿,你不想爸爸妈妈吗?”

小人鱼有点犹豫,弱弱地说:“可是人家还没玩够呢……”

蒋双成把阿月挤开,一张大脸离爱丽儿只有几厘米,他拿出毕生的热情去哄她:“小可爱,哥哥带你去玩啊!你想去哪儿?凤凰城怎么样,那边美食多,晚上还有灯会,小哥哥带你放河灯好不……”

“哇!”爱丽儿本来懵懵的,被他靠近说了一大通,干脆哭了起来。

她一头扎进游泳池,鱼尾巴一拍,砸了蒋双成一身水!

“姐姐救命啊,这个雄性好吓人!”

“……”

四人集体沉默,唯独阿月的笑声越来越响。

好不容易哄好爱丽儿,任务内容又变了,要求得到爱丽儿的信任,让她心甘情愿回归大海。

“怎么感觉这个捷径更复杂了……”

“有点悬乎……我感觉自己像个拐卖未成年少女的怪阿姨……”

“未成年?你想多了,书上说了,未成年的人鱼其实还是鱼形,像爱丽儿这个长相的,至少是三百岁的老婆婆。”

“我tui,知道是老婆婆你还想追她,蒋双成你要不要脸?”

雷霆打断两人的斗嘴,“不如问问她想要什么,我们尽量满足。”

这个答案很容易得到: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

兰疏影抱着用爱丽儿带路的心思,在此之前,她确实得把这个小姑娘安排好,所以她主动接了陪玩的活,让他们几个各自去冲等级,争取在出发之前全员突破80级,换上新的战勋装,更抗揍。

467 花神的眷恋20

在带着爱丽儿逛吃逛吃、顺带刷好感的过程中,兰疏影一度觉得,在她被花彦博打包丢给节目组之前,他们这个小队不可能动身。

万万没想到,游戏里暂时没有新进展,现实中却发生了变故:

节目组那边派人过来沟通,希望能推迟录制计划。

兰疏影在楼上听了几句,原因没听明白,总之,听对方的意思,就算她能如期过去,正常拍摄也会很困难。

花彦博最腻味这种临时有变的失信行为,但是这个变化却正中兰疏影的心思,她果断跑去说服了花彦博。

短期内不用远行,她正好继续宅在屋里,当个沉迷游戏的大小姐。

这天她一上线,就感觉到有一粒白珠子从她脚面上滚了过去,顺着异声找过去,她仔细一看,原来是爱丽儿在啜泣,应该哭了有一阵子了,游泳池旁边的地上还有十几颗散落的珍珠。

人鱼族都这么能哭的吗?

兰疏影一问,果然,小人鱼在外面玩够了,开始想家了。

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在线的两名队友。

没过几分钟,不在线的雷霆和蒋双成也被叫了上来,几人风风火火地开始点数战略物资,准备上路。

诱拐小人鱼听起来不太道德,但是为了尽快开启下一环任务,五人组都锁紧了嘴,坚决不对爱丽儿走漏口风。

在蒋双成羡慕嫉妒恨的眼神里,还是由兰疏影抱着小人鱼,一行人通过传送阵来到了门伦港,这是离红蜥海最近的港口,在这里他们购齐了潜水装备,租船出海,向西面迈进。

爱丽儿兴奋地扑到船沿,用手去撩红色的海水:“这里的海水真漂亮!”

小人鱼并不认得这里,也幸好她的方向感不强。

她想去水里玩,人鱼离水不会轻易干渴而死,可是如果能在水里游动,无疑会让她更有安全感。

兰疏影按住爱丽儿的肩膀,召唤出一个恶魔仆从,命令它跳下去。

恶魔仆从下水后动作很剧烈,扑腾出一片水花,大概半分钟后,它努力伸出一只胳膊,大家都能看到上面缠绕着的血色藻类,那团海藻带着淡淡的腥气,在游动攀升的过程里还在大口吸吮仆从的鲜血。

很快,恶魔仆从的血条到底了,化成一片灰烬。

“这里的植物不好对付,小爱丽儿,你的鳞片那么漂亮,如果被它们污染就太可惜了。”兰疏影恐吓道。

小人鱼被刚才那一幕吓白了脸,之后的旅程里,她的每一根头发丝都写着乖巧,再也不敢提下水的事了。

航行初始,大家都难掩兴奋,可是连续航行了几天几夜,就只剩下疲倦。他们开始在现实里找乐子,按照闹钟的提示,轮流上线看着海图,以防自动航行出现偏差。

这天,兰疏影正在健身室里挥汗如雨,忽然接到龙战冰霜的电话:“小枝,快来,已经到丧礁了!”

她来了精神,匆匆擦掉汗珠,回去上线。

果然,这片海域的浅红色泽已经被墨蓝取代,中型航船被魔力强行定住,前方是成片大小不一的石块,乍一看就像鲨鱼的背鳍。

礁石群一般分布在大陆沿岸或者海岛边缘,可是这里不一样,似乎直到天边都还是礁石,没看见陆地的影子。

“再往前礁石会越来越密,开船最多只能再进八十米。”雷霆用法师之眼观望了一阵,如实告诉他们。

“下船,潜水。”龙战冰霜果断下令。

阿月皱眉,捏紧了长弓:“这里的气氛……感觉很压抑。”

“是亡灵的味道。”作为经常跟灵魂打交道的术士,兰疏影最有发言权,更何况她早就听朗玛先生说过红蜥海的西面,丧礁深处,那里有一条铺满人鱼骸骨的路。

骸骨,亡灵,这二者联系起来,她大概就知道矮人尤里兰的脚趾是怎么丢的了。

爱丽儿的眼睛开始湿润,她抽噎得厉害,船里又落了几颗新鲜的珍珠。

蒋双成关切地问她怎么了。

她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就是感觉一到这儿就难过。

把在门伦港购置的潜水装备套在身上,几人先后下去,恶魔仆从探路,确定无事后,作为近战的蒋双成打头阵,小人鱼被他护在身后。

兰疏影心想,到了这儿,谁保护谁还不一定呢。

小人鱼爱丽儿在贝塞城的时候,只是一个等级35的观赏宠。出海后她的气势就开始变化,这种玄乎的东西队友们或许没发现,兰疏影却始终把爱丽儿当作样本,用鬼瞳细心分析着。

就在接触到丧礁海水的那一刹那,爱丽儿的气势发生巨变,头顶的数字变幻到最后,定在88,不动了。

灿金色的数字比她的头发还耀眼。

“这是哪里……我听见族人的声音,他们在呼唤我。”爱丽儿自言自语,两眼发直,像中邪一样朝前方游去,“我要去他们身边,询问回家的路。”

“爱丽儿……”

蒋双成怕她出事,想伸手拉她,可是同级别的玩家怎么会是高阶野外boss的对手?他的手直接被爱丽儿震开了。

“别拦着,我们跟上她。”

好在爱丽儿速度不快,刚好是他们的最大游动速度,跟得上,只是有点考验毅力。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就在他们快要撑不住的时候,爱丽儿停住了。

这里的海面下已经没有石柱,空荡荡的,目光穿过暗色海水仿佛能看到底下的洁白,就像一条没有尽头的鹅卵石路,通向遥远的地方。

兰疏影意识到,他们已经到达人鱼小径了。

显然,它并不想他们轻松通行。

一个气泡扭成了漩涡,越转越大,骤然发出一股强劲吸力,把他们全部拉了进去!

黑暗中响起轻灵的歌声。来自四面八方,由远及近,到最后,仿佛是无数个海精灵在他们耳边呢喃着往事。骸骨里开出森白的花,一串又一串地落地,渐渐组成一支冷血的军队。

它们手执与骨骼同色的兵器挡在前面,幽绿的魂火浮动,一眼望去,无穷无尽。

468 花神的眷恋21

阿月的眉心浮出一片水银月牙,她“看”见亡灵挡路这一幕,骇得牙齿直打架。潜水装置里的氧气即将消耗干净,在她昏迷过去之前,似乎看到一道蔚蓝身影迎了上去。

那是……爱丽儿?

聊天室。

为防被魔法监听,五人组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在聊天面板文字输入。

龙战冰霜:在的打个1。

四个1,几乎同时发上去。

龙战冰霜:大家现在各自什么状态?能看见东西吗?

酱油五花肉:感觉有人糊老子眼睛啊!睁不开,一片黑!

雷霆:一样,可以看到血条,我这儿最后一滴血,你们呢?

从不落空:我也是我也是!刚才那些什么鬼,建模也太逼真了吧,吓哭了……

酱油五花肉:哦豁,看你这点胆子,上回过节提着擀面杖追我三条街的是你不?

龙战冰霜:小枝,在不在?

作为唯一还没有发言的人,兰疏影现在顾不上回他。

真是成也魅力,败也魅力。

爱丽儿对她的亲近,主要来源于她身上的花语buff,可能是出于交了好朋友就要带给家人看的心情,爱丽儿把她牵到了亡灵大军阵前。

可是,眼前的人鱼骨架十分高大,比娇小的爱丽儿膨胀了好几圈,显然生前并不是女性。

她的亲和力加成一点作用都没有。

人鱼骨架眼眶里的魂火紧紧锁定了她。

余光所见,四名同伴都被灰色气雾禁锢在海水里,他们的氧气瓶已经空了,理论上应该在水里窒息,死回最近的复活点,但是血条卡在最后一丝。

她的血还是满的,但是不能动,像是进了剧情。

爱丽儿跟人鱼骨架叽里咕噜说了一通,人鱼骨架也说了一通,对话进行了好几分钟,兰疏影感觉自己能动了。

亡灵大军从中间分开一条路。

那个高大的骨架挥了挥手,她,以及其他四个被气雾笼罩的队友,全部顺着这股力道被甩了出去。

堆叠的森白骨架在脚下飞速滑过。

他们头昏脑涨,好不容易停下来,已经抵达一个封闭的蓝水晶殿堂。

地图提示:你发现了一块尚未探索的区域,很多年前,这里曾诞生过一个璀璨的文明,祝你平安。

“我们已经到亚特兰蒂斯了?不应该是大陆吗?”蒋双成刚吃完一个血包,嘴里嘀咕道。

“谁知道游戏里怎么设定的,可能是沉没到海底的遗迹群吧……任务地点的全名是亚特兰蒂斯-遗忘之海,如果朗玛先生没说错,通过人鱼小径之后应该是亚特兰蒂斯外围。”兰疏影拆下氧气装置,对他们扬了扬:“挺好的,在这儿我们可以直接呼吸。”

“确实不错,刚才差点就憋死在水里。”龙战冰霜伸出五指在海水里穿行,呼吸顺畅的感觉很奇妙,“我觉得现在就像一条鱼。”

兰疏影提醒道:“你们看看状态栏。”

别人的不知道,反正她这里清楚地写着:

【英灵的诅咒】

外来者,保护好小爱丽儿,不要离开她十米之外!如果她掉了一块鳞片,你的骨头也将成为我们的一员!

注:在此期间,你可以像鱼一样在海底自由呼吸。

四人异口同声:“爱丽儿呢?!”

“我,我在这儿……”小人鱼弱弱地在身后发出声音,她游到几人中间,可怜巴巴地说:“艾克伯尔叔叔告诉我,从这里往西走就能回家。”

“那往东呢?”龙战冰霜提问。

小人鱼的反应很大:“不……不能往东走!”

那就该往东了。

这是五人组的第一想法。

小人鱼沮丧地表示,她不知道该往哪边去。

她没有方向感的属性之前就已经被发现了,五人毫不意外。雷霆掏出一个指南针,主动教会小人鱼使用,她很喜欢这件新玩具,坚持要自己找方向。

聊天室。

酱油五花肉: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从不落空:这是战术,你不懂。

龙战冰霜:雷……真有你的。

原来,雷霆教爱丽儿的时候故意说错了,如果小人鱼按他教的方式去找西,方向只会正好相反。

他们跟爱丽儿套出了人鱼骨架跟她透露的话:眼下的位置是中间地带,有三个出口。

回头是人鱼小径;

往西通往人鱼族领地;

而东面是禁忌之地,外界习惯称呼它为,遗忘之海。

那群亡灵不能离开人鱼小径,他们给爱丽儿指了路,却没有派谁过来护送,所以雷霆一出手就骗了个准,爱丽儿美滋滋地带头往东跑。

刚过出口,景色猛然变化。

这里才是深海应有的样子,幽暗莫测,死寂里暗藏危机。

爱丽儿一愣,她猛地嗅了几下,脸色大变:“这不是我家!快跑!”

可是再回头时,入口已经关闭。

“我们出不去了……”雷霆紧锁剑眉,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抢过指南针拨弄几下,沉着脸说:“不好,这里是东面。”

他这么一说,爱丽儿眼眶立马就红了。

聊天室。

酱油五花肉:我真服了,都来看看,这位法爷才是戏精本精,影帝本帝啊!完蛋,爱丽儿小可爱要哭了,不行我心疼,谁掐我一把……

从不落空:现在去哪?我有点懵……

龙战冰霜:任务还没变,要不,再往前走走?

就在这时候,所有人的任务都变了。

下一个指示是,找到遗忘之海中心的失落祭坛,聆听远古的声音。

“真特么玄。”蒋双成低骂道。

入口已经闭合了,摸上去是一块空气墙。

不出意外的话,这意味着,从他们进来开始,这个副本已经开始计时了。

兰疏影在附近转了转,找到一块凸出的石台,她试了试,人站在这里,会以每秒一点的速度自动回复血蓝,传送卷轴也亮了。

“这是安全点,都过来记录一下坐标。”兰疏影提醒了他们,接着招呼雷霆这个法师过来,跟她一起布置传送门。

“今天不打?”雷霆疑惑地问。

兰疏影:“打,先把爱丽儿送回去,这里不适合她。你们要带什么吗?我顺路弄来。”

“先来十个氧气瓶吧……”阿月苦笑,“我再也不想憋死在水里了。”

龙战冰霜和雷霆都不需要,只有酱油五花肉双手合十,一脸诚恳:“十盘烤扇贝,两斤香辣龙虾,再加一桶葡萄酒,谢谢。”

阿月怒踢他一脚:“没有,滚!”

469 花神的眷恋22

将爱丽儿送回幽暗海的中心城,兰疏影怕她乱跑,临走时封闭了宅子的出入功能,让小精灵好好陪她玩。

把蒋双成要求的那些食物塞进背包,兰疏影站在妖精酒馆门口启用了定位传送符,十秒后出现在【遗忘之海】的石台上,蒋双成嗷的一声扑了过来。

他吃得欢快,众人看得纠结。

等他吃得差不多了,兰疏影幽幽地问:“海水拌饭好吃吗?”

“噗嗤!”阿月头一个反应过来,当场笑喷。

蒋双成脸一黑,真是吃不下去了。

虽然这里是特殊场景,他吃的时候也没感觉到有海水,但是被她这么一说,好恶心啊……呕!

兰疏影耸肩,不再逗他,转而跟龙战冰霜讨论起进去之后的站位和打法。

龙战冰霜无疑是最合适的指挥,他是奶爸,把控全场,能观察到输出不容易注意到的地方。

其实这支队伍有个明显的缺陷,没有正经的t唯一的近战是武士,只能算半个t。诚然,兰疏影可以召唤恶魔仆从去扛怪,可是仆从缺乏强效嘲讽手段,也只能算半个t。

所以他们在配合上一定要多注意。

正说着话,前方突然出现了成片的气泡,漂近了,他们才发现,那些气泡像是眼珠子,里面的幽绿球体还在灵活转动。

阿月感觉全身汗毛都在起立,“这又是什么鬼啊!”

鉴定术提示,这东西的名字是【诅咒魔灵之眼】。

“我猜,大概跟法师之眼是差不多的东西,长得也像。”所以里面的怪物应该包括诅咒魔灵这一种。

兰疏影说着,甩了一道燃烧锁链出去。

幽紫魂火一沾上去,就像浇了一瓢火油,飞快地蔓延开来。

这些诅咒魔灵之眼出乎意料的脆弱,在魂火中如同丢了翅膀的蝗虫,接连坠地,短短的十秒过去,那片密密麻麻的气泡已经被彻底清空了。

龙战冰霜招呼众人集合,加持了一套齐全的buff,“走吧,我们进去看看。”

……

当兰疏影在副本里忙碌的时候,书房里正在展开如下对话。

“你也觉得送她去那个村子没必要?”花彦博仰躺在沙发椅上给自己揉捏着眉心。

他太累了,但又觉得跟过去累得不一样这段时间很太平,花枝很乖,没给他添任何麻烦。

女管家没有直接回答是或不是,而是认真地说:“她的作息很规律,三餐不落,每天固定两小时的健身时间,还会在睡前看一小时书。”

“哦?她都看了些什么?”在花彦博的认知里,书应该是花枝此生最大的敌人。

“很杂。社科人文,心理学,地理专刊,最新的时尚杂志,她都翻过。”

“总之……看起来很正常,”花彦博摩挲着下巴的短须,“我希望她是真的改好了,而不是为了逃避录节目才故意装给我们看。”

女管家顿了顿,没接这话,“另外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向您汇报,花枝小姐前几天跟我借用了一张空卡,用于转账。”

“她告诉我,她需要在游戏里参与一场重要的拍卖会,所以出售一些她用不上的收藏,这张卡总共流入8笔转账,共计万。按她的说法,这是因为虚拟货币不够支付,其余部分的欠款走现实转账。”

花彦博粗略看了记录,“你怎么看?”

“我私下联系转账人确认过,确实是正常交易,他们买到的分别是……”

“不,我不是问这个。”花彦博打断了她,“我是说,小枝,她是想证明什么?不用上学,不用工作,她也能赚钱养活自己?还是,在向我示威?”

女管家:“您不妨相信她一次,我个人认为这件事可以简单一点,她也许只是在筹钱竞拍。”

“你好像开始喜欢她了,以前你不会这样维护她。”

女管家微笑着答:“花枝小姐长大了,她现在确实更可爱。”

“好,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在她即将退出去的时候,花彦博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还得跟节目组沟通一下,我要出国一趟,短时间内回不来。你帮我问问他们,如果要拍的话,能不能让那个女孩跟我一起去?”

失信于人可不行。

节目组放了他一次鸽子,新给出的拍摄计划跟他的原定计划正好撞了,但他不能给合作伙伴放鸽子,那损失太严重,他承担不起。

……

经过两天的不懈开荒,五人组已经可以确定:【遗忘之海】这个副本不但地图广袤,而且不可还原,除了门口那块补给平台外,它一点也不像以往的副本。

目前为止,他们先后遇到过几十拨巡逻魔灵,配置一般是五人队,3个大力魔灵、1个长弓魔灵、1个诅咒魔灵,也就是3近战1远程1辅助,等级普遍是85,攻高血厚,每一个拿出去都是难缠的野外精英。

在跟它们死磕的过程中,五人组全都提了三级,收获若干装备和材料。

但还有一种队伍配置是比较恶心的,在五人队的基础上,还增加了一种沉默魔灵。

这玩意是个黑白混色的圆球,很容易认,只要它一膨胀,就会有无形的沉默领域罩下来,他们的读条会直接被打断,所有技能被封两秒。

沉默魔灵死后必掉一种特殊物品:沉默炸弹,投掷到指定地点后制造出一片领域。

“真想给它们来一发沉默。”蒋双成憋屈地说。

龙战冰霜不建议这样做,他总觉得,这炸弹后面会派上用场。

在茫茫海域里游了不知道有多远,全靠雷霆的指南针才没迷失方向,现在,他们面前是一座巨大的宫殿。

目光越过眼前的牌楼,能看见远处有个高高的平台,上方氤氲光华,形态像是……

“祭坛!”

阿月激动地叫道。

随着她这一声,四面八方响起咔嚓咔嚓的声音,像是解开了什么封印。

牌楼底下的土地开始剧烈翻滚,一个个体表覆盖着坚冰的人形怪爬上来,它们自发列队,猩红的眼睛直视着前方,仿佛正在接受检阅的士兵!

……

470 花神的眷恋23

蒋双成瞪大了眼:“这特么……是兵马俑啊?”

“也可能是,冰马俑……”阿月接了一句,开始往箭头上抹增益油,这是要准备开战了。

忽然,冰人开始挪动了,拉开距离之后分成了两个阵营。

也是因为它们分开,众人这才意识到,其实这些冰人的数量并没有他们想象里那么多。

龙战冰霜最心细,他数了数,两边各16个,仔细看的话,它们眉心都有一个枣核大的晶体,颜色分别是紫和蓝。

兰疏影拽住阿月和蒋双成,让他们别冲动。

雷霆的法师之眼升空去观察冰人的阵型,他表情有点古怪,然后截了几张图分享到聊天室。

“我觉着吧……这有点像国际象棋啊。”蒋双成喃喃道。

阿月难得没跟他杠:“我看也像。”

“那就少了两个棋子。”龙战冰霜肯定地说。

现在总共有四排冰人,两排一组,分为左右两边。

每个冰人的雕工都很细腻,前排的小兵身形较小,披甲持剑,像是宫廷护卫,而后面的一排形态五花八门,以中间两个最为精美。

那两个冰人都戴着王冠,冰雾结成的斗篷薄如蝉翼,虚挂在身后,它们手持权杖,尽显王者威仪。

与之相对的另一边则是空的。

“右边那块,缺了王和后。”

“哎,你们看,空位上有脚印啊!”

“这意思就是让我们出两个人去补位?不补满,就不给开局?”

“嚯,那我们还非要留在这下棋啊?就不能直接走?”

蒋双成刚杠了这么一句,头顶突然雷云滚滚。

从雷云里延伸出了数条直线,直接圈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空间,他们也在其中。

不远处,冰人们脚下画出了整齐的格子,恰好是一个棋盘。

以棋盘为中心,东西南北再加头顶,一共五个面,都是水幕。

兰疏影操控恶魔仆从去戳了一下水幕,电光闪过,可怜的仆从连叫一声都来不及,直接成了灰烬。

阿月看得咂舌:“当你的仆从,绝对是这个游戏里死亡率最高的职业。”

“现在可以确定了,我们走不了,除非能破了这盘棋。”兰疏影看了一圈,问:“谁会下?”

蒋双成弱弱地举手:“我,略懂……”

其他几个都不会,兰疏影倒是玩过,不精,而且她不确定,这个位面的象棋,是不是遵循她知道的那些规则。

龙战冰霜:“那麻烦你讲一下规则。”

然而,上完这堂业余棋手的临时课,每个人都觉得云里雾里,摸不着头绪,索性约定一起下线,去恶补一下象棋知识再来。

五个人在棋盘旁边集体坐下,没了动静。

冰人国王似乎有点疑惑,眼里的猩红光芒多闪了几下。

……

兰疏影坐在沙发上看棋谱,女管家坐在对面沙发上看她。

一个越看越诧异:这都什么鬼啊,这个位面的象棋这么反人类的吗?!

另一个越看越欣慰:花枝小姐看书的样子很认真呢,看来我们都是想多了,她才不会故意演戏骗人呢!

“咳咳,花枝小姐,今天节目组告诉我们,可以正常录制了。”

兰疏影这才抬起头:“什么时候?”

女管家罕见地露出了一脸姨母笑,让兰疏影下意识误以为她是在期待柳柳的到来,“明天出发呢。”

这么快?

兰疏影皱眉,这样的话,看来要耽搁副本进度了,她当即放下棋谱:“那我现在上去收拾行李。”

女管家跟了过来,主动说要帮忙,还建议可以少带一些,如果到了那边有什么缺的,她会把这边用惯的东西打包寄过去。

想想也是,又不是去服刑,他们没必要虐待花枝。

兰疏影找出行李箱,往里面填了两套换洗常服、两套运动服,加上贴身衣物,这就占了几乎一半的空间。

女管家看着就笑了,把她折整齐的衣服拿出来,重新叠了一遍再放进去,奇了,被她这么一打理,箱子里立即空出一大块,看起来清爽多了。

平时那么严肃的样子,今天才发现她是个收纳能手,兰疏影比了个大拇指:“您这一手高明,帮我弄行李都屈才了,我猜您家里肯定也收拾得敞亮,这要是开班收徒,以后再出一本收纳学著作,可得第一个给我签名。”

女管家真没想到能得到她的夸赞,微微一愣,脸上顿时开了花,“这说的什么话,也太抬举我了,我要是有那么大本事那可就好了,要说收纳,花枝小姐也不差,您看这屋子里干干净净的,一进来就感觉舒服。”

玩笑话说着,商业互吹一波,气氛也轻松多了。

两人接着往行李箱里塞洗漱用品等,全部收拾完,拎着把手往上一提,大概因为瓶瓶罐罐占分量,这一箱还真不轻巧。

兰疏影客客气气把女管家送出门,带着一身汗扎进浴室,冲完澡,登上游戏,意外地发现四个队友全都不在线!

她打电话问了龙战冰霜才知道,他们找了一个在线游戏平台,两两组队,正在练习国际象棋对战。

得,空出她一个,正好休息。

龙战冰霜要让位子给她玩,她谢绝了,并把明天出行的事说给他听,对方显然没料到会这么快,沉默片刻,然后祝她这趟出门玩得开心。

开心?她要是开心,花彦博就该不开心了。

兰疏影返回浴室给自己贴了张面膜,轻柔的音乐声里,她开始琢磨起来,到了那边,她该怎么表现呢?

“主人,有情况~”

多时不开口的奶糖突然出现,兰疏影:“你说。”

奶糖告诉她,花彦博马上要出国,节目组已经跟他谈妥了,就让柳柳跟他一块去,摄影组随行,他八成是打算谈合作的空隙里带柳柳去玩。

兰疏影调侃道:“合着我这边拍的是山水人家,她那边是爸爸去哪儿。”

“还是高配版呢!”奶糖忿忿不平。

一想到主人要去山路难通的村子里,顶着大太阳干农活,那位却跟着花彦博吃香喝辣,到处娱乐,哎哟,它这颗钻石心啊,怎么就感觉扎得慌呢。

471 花神的眷恋24(月票50加更)

“主人,我觉得吧,既然花彦博送花枝去录节目,肯定是想看她改好……之前花枝错过了录制,节目组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把她过去在学校的花絮、同学对她的印象和评价,剪出来放给观众看,别说洗白了,她是黑得不能再黑。”

兰疏影按掉闹钟,懒洋洋地把还在滴水的面膜从脸上揭下来,“嗯哼,我也知道啊……所以,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奶糖来劲了,越说越激动,“所以啊,我们要趁着他们在拍,表现出最美好的一面,迷晕全国观众啊!到时候主人的粉丝满天下,谁还敢骂你是占了梧桐枝的乌鸦?”

兰疏影淡淡地纠正道:“那是骂花枝的,不是骂我。”

关于这一点她分得很清楚。

在她顶替原主的身份去生活的时候,要把持好一颗平常心,无论原主的一生过得如何憋屈,遭遇如何过分,遇到过怎样的烂人……她可以同情原主,可以为人家不平,可以去复仇,但不可以过分代入对方的人生。

这就好比演戏,你可以入戏,却不能把对方的仇恨移植到自己心里。

在内心层面,她永远都不会是花枝。

她的对手也从来不是柳柳或者那些黑子,他们不配。

奶糖哑巴了,过会又劝:“可是主人现在就是花枝呀!主人那么腻害,就应该每天美美哒,什么都会,什么都能做好,让那些等着看你出丑的人全都去面壁(^)!”

“有理。”兰疏影很认可奶糖的这一小段彩虹屁,她既然接了这活,那就努力做好嘛。

真正算起来,其实她还算占便宜了。

柳柳虽然是主角的亲生女儿,可她在河店子村长大,在城市里尚且很难应付得来,如果跟花彦博出国,正常来说,她肯定会更加束手束脚,放不开。

兰疏影最近空闲的时候看过几集往期的《互换人生》,不太喜欢。

不可否认,有一部分观众看这个节目确实是存心想看富二代出糗,顺便充当键盘侠,骂一骂这些在城里长大的孩子,比如说:蠢,傲慢,不食人间烟火,什么活都不会干。

问题是,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什么都会的。

对于两个孩子来说,对方的生活环境是陌生的,那是一片空白的知识领域,需要学了才会。

所以,抛开个人的品性不谈,为什么看见农村孩子不会就狂刷心疼?而城里孩子不会就活该挨踩?

兰疏影幽幽地说:“我觉得,我可能会是这个节目史上最全能的富二代。”

因为,她不是活在钢铁森林里的小可怜,而是体验过无数段人生的老妖怪啊。

……

第二天早上六点,兰疏影换好衣服去楼下吃饭。

可能是因为女管家预料到她出去之后待遇会变差,这一顿送别早饭可以说是非常丰盛了,中西结合,色香味俱全,而且量大管饱,至少够喂饱五六个壮汉。

饭后,兰疏影在沙发上继续看那本棋谱。

七点半左右,外面传来轮胎擦地的声音,车上下来的是导演和他的助理,后面一辆车则下来了很多工作人员,还带着拍摄设备。

这闷热的天气,她吃了顿早饭的工夫都有点冒汗,更别说这些工作人员了。

扛摄影机的是个年轻姑娘,看着文文静静的,戴着眼镜,满脸是汗,眼镜在脸上站不住了,直往下打滑,兰疏影眼尖,伸手扶了一把,换来姑娘感激的笑容。

“谢谢你啊。”姑娘小声地说。

兰疏影微微一笑:“举手之劳,别客气。”

导演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直勾勾盯着她的脸不是说花家大小姐脾气又差,又厌学,还动不动摔东西,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吗?这……根本看不出来啊!

她可能是在演戏,毕竟是做节目呢,那么多观众都在看,导演暗忖,甚至心里起了想法:不愧是真正的富豪子女,看看这演技,也太真实了吧?要不是跟花总面对面聊过,他大概也被她表现出的好修养给误导了。

《互换人生》这个节目,相对来说比较讲究真实性,说他是导演,其实就是为了安排起事情更方便,不会让孩子们照着台本去演戏的,要不然,传出去能被观众喷死。

所以那个摄影师才敢跟兰疏影搭话,都是自然表现,而且这些都会被如实记录下来。

“主人主人,这期跟过去的不一样啊!”奶糖突然大叫。

“怎么了?”

“直播!这是直播!!!”

奶糖吼得几乎破音,尖利的咆哮声在识海里回荡,把旁边的花枝吓得直抖。

往期都是先录制,后剪辑,最后才搬上大屏幕,这一期却有了变化,它是网络电视双直播,实时拍摄,实时观看。而且因为有花家千金这个噱头,前期的宣传铺天盖地,现在共有十家直播平台接了这个节目。

从这幢别墅进入镜头开始,签到打卡的弹幕已经刷屏了,当然还有仇富网友在眼红这房子,带节奏。

“老花这是想玩火啊。”奶糖的两只猫爪捧脸作沉思状。

兰疏影面色如常,站在旁边默默听着导演和女管家搭讪,为了节目效果,他们也派了工作人员过来跟她聊。

找的是刚才那个眼镜姑娘。

可能是因为花枝的“凶名”已经在节目组内部传开了,推“实习生”出来,图着脸熟或许不会被凶。

眼睛姑娘忽然被人抢了扛摄影机的活,有点懵,过了几秒才凑过了,结结巴巴地“背台词”:

“你好,我是余梦妮,你是花枝小姐吧,那个……第一次参加我们节目,有什么想对大家说的吗?”

兰疏影拉开一个符合社会期待的乖巧微笑:“很期待这次旅行,最近天有点热,大家辛苦了。”

女管家一听,忙说:“是啊!我们家小枝一大早就让做了绿豆汤,现在温度正合适呢。”

导演心想你可得了吧,谁安排的还不一定呢。当然,他不敢得罪这个花总身边的红人,乐呵呵地道谢,招呼闲着的工作人员跟她去领绿豆汤。

472 花神的眷恋25

“咳咳,不辛苦,那个……”

被他们这么一打岔,非专业人员余梦妮忘词了,心里一急,一张白净的脸被憋得通红。

这时候,救星登场。兰疏影余光看见,有人站在摄影机的拍摄死角给这边举板子,上面用粗芯记号笔写了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行李!

余梦妮眼睛一亮,对噢!

兰疏影也被提醒了,按照节目组给出的日程安排,在出发之前,节目组是要派人检查她行李箱的。

这一举动,对外解释是防止孩子们偷藏娱乐产品,其实应该还有一个目的,很多观众应该会好奇富家孩子出行带哪些东西,这就是在满足他们的心理。

节目嘛,吸睛,或者说吸金能力最重要。

女管家早就想到了这个,昨天,两人在收拾行李的时候就经历了层层筛选:

太贵的护肤品不带,化妆品、首饰、配饰统统不带,不方便活动的品牌衣服不带……一连串下来,别说是娱乐产品了,就连超过三百块的东西都没几件,目的很纯粹,就是为了避免遭到键盘侠抨击。

余梦妮一提,兰疏影爽快地打开了行李箱,摄影师立即兴奋地挤上来,一顿猛拍。

“哇……真的太整洁了!花枝小姐,这都是你整理的吗?”

余梦妮被眼前这一幕震住了:

只看这半边箱子,分为六个区域,衣服和毛巾这种柔软面料的物件呈卷状,而私密衣物、零散的洗漱用品等,是用单独的收纳袋装好,总之,一眼看上去就给人一种极其干净的感觉,让人根本不忍心去破坏。

面对余梦妮的惊讶,兰疏影礼貌地微笑着,并不揽功:“不全是我整理的,主要我家梅姨是位收纳高手,有机会我跟她讨教一下,然后分享给大家。”

导演在旁边开玩笑说,就算整理成这个样子,他们还是要“辣手摧花”的。

应了他的话,两个戴好一次性手套的工作人员站在箱子旁边,一脸跃跃欲试。

兰疏影做了个请便的手势,显得十分配合。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无数个直播平台为《互换人生》开辟的直播间里,观众们已经开始互撕了,弹幕刷个没完:

【震惊!这个富二代不一样!】

【震惊!说好的嚣张白富美农村改造呢?我瓜子都准备好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感觉她好有教养的样子,看起来很舒服……】

【楼上你清醒一点!花家一年圈我们多少钱,还出不起上表演课的学费?】

【我不听我不听,这个箱子我舔了!收纳教程什么时候出?我要我要我要!】

【楼上无知就别出来丢人了,同款收纳袋某宝九块九包邮!】

【瞧一瞧看一看了啊,旅行专用收纳组合,拼夕夕只要四块五!】

奶糖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挑一条好玩的念给兰疏影听,兰疏影抽空也会回它,主要还是在跟眼镜姑娘聊天。

余梦妮应该受过不错的教育,但是不太适合做外向型的工作,交流中余梦妮也说到,她的爱好是摄影,最希望拍出优秀的摄影作品。

兰疏影注意到,余梦妮的右手有很厚的茧子,主要是在食指、中指和大拇指,像是经常拈起什么东西,长期磨出来的。

她脑中灵光一闪,随口问道:“梦妮,你平时喜欢下棋吗?”

余梦妮被这个问题打了个措手不及,“啊……你怎么知道?”

兰疏影笑而不语。

余梦妮挠挠头,小声说:“我接触国际象棋比较多,但还是更爱摄影,这一年已经很少下棋了,咦,这是……”她的目光落到兰疏影手边。

那里静静趴着一本倒放的书,象棋中的国王和王后并排占据了大半个封面。

兰疏影把书递给她,“这段时间对国际象棋感兴趣,正在自学。”

有了话题,两人聊得更自然了。

趁着这个机会,兰疏影向她请教了几个问题,对方对答如流,讲得很容易懂。越说越投入,直到导演的影子覆盖到沙发上,重咳两声,两人这才反应过来。

导演拿过那本书翻翻,不怎么新,边角有明显的使用痕迹,有些地方还有小字注释,摄影师立即凑近给了大特写。

“好字!”导演赞道。

字虽小,意却不小。

字迹清秀洒脱,有几丝簪花小楷的味道,却没有那股婉约拘束,给人一种畅快琉璃的感觉,就像雀鸟破开笼子后翱翔于长空,临风长唳,大气爽快。

俗话说字如其人,光看这字,怎么能不喜欢写字的人?他向来爱好硬笔书法,见字心喜,下意识问这是谁写的。

兰疏影没当回事,直接承认了,可是直播间里却炸开了锅,全都是质疑的。

毕竟这个节目向来是富二代的“照妖镜”,粉丝们早就习惯了在开头环节看到孩子们不懂事的种种丑态,骤然出了一个挑不出毛病的,怎么能不怀疑?

【我有预感了,怪不得能请来花家千金这种重量级嘉宾,作秀呢这是!你们看着吧,肯定是雇人代写的!】

【这字真的好看,学过八年书法的我只想说四个字:自愧不如!】

【夸花枝写字好看的都是她家请的水军吧!有本事就让她现在写一个啊!】

导演其实真有让她现场写字的想法,可他站在花家的地盘,没露面的花总给了他不小的心理压力。正好这时候女管家回来了,她跟随花彦博至少有十年,那双锐利的眼睛沾了他的几分气势,导演到最后没敢提这事。

分了绿豆汤,休息了一阵,这支队伍就该出发了。

这一路上还算风平浪静,在飞机上没拍摄,兰疏影舒服地补了个回笼觉。

从机场出来,辗转颠簸了十来个小时,在小镇上唯一的宾馆将就一夜,第二天,汽车终于开进了山。

“这一路确实够曲折的,又是飞机,又是火车,又是汽车,腰都坐疼了,夜里不知道楼上在搞什么,吵得我大半夜没睡好……”余梦妮在后面按着腰下了车,忽然意识到这个沉稳的小妹妹没接话。

她看向兰疏影,发现对方正盯着路边的一个人。

473 花神的眷恋26

兰疏影之前没有接到过任何形式的通知,花彦博也没说过这次节目里会多加一个人。所以她刚看见这个人的时候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认清了这个身穿纯白棉布裙的少女确实是萧曼希,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一阵腻味。

这是花枝舅舅的女儿,那天她去看望花母的时候,曾在那家私人医院里见过一面。

萧曼希是花枝少有的几个朋友之一,年龄相近,家里都富裕,加上萧杰超有意撮合,两个小女孩自然能玩到一起。后来年龄渐长,比起跟萧曼希做一些无聊的小游戏,还是网络世界对花枝的吸引力更大。

导演过来解释,萧杰超也给女儿报了名,萧曼希本来是下一期嘉宾,因为她们俩是表姐妹,干脆就安排在同一期了。

萧曼希笑着过来拉她的手,语气很亲昵:“是啊小枝,你成天就知道在家玩游戏,我们都好多天没见面了。我特意跟姑父说了,让他先别告诉你,就是想给你个惊喜!怎么样,看见我开心吗?”

几个摄影师在旁边时刻跟着,尽管这样,兰疏影也没打算给她好脸色,平静地抽出手。

萧曼希脸色一变,下意识抓紧,可是力气比不上她,到底还是被挣脱了。

“好久不见,我没想到你会来,惊吓倒是有一点。”兰疏影淡淡道。

她这个态度,任谁也不会觉得两人关系很好。

可是摄影师们忍不住激动起来:嘉宾之间有冲突那就是热点啊!再说了,以这对名媛姐妹花的名头,到时候随便弄个小标题都能冲上热搜。

【我的天,这是萧曼希吧!我女神颜值果然能打,我先舔了你们随意!】

萧曼希跟网瘾少女花枝不同,她半只脚踩进娱乐圈,最爱出席各种场合,还给萧杰超公司的多款产品拍广告代言。她身材高挑,颜好气质佳,典型的白富美加学霸人设,攒了不少真爱粉。

她出现在这里,粉丝已经开始疯狂刷屏了。

当然了,他们可不会觉得自家女神需要去改造。

有人在弹幕里怀疑萧曼希是被花彦博安排来的,目的是防止花枝“发疯”。

随着她的现身,论坛上的热搜榜已经开始变化,现在跟她们俩有关的热搜有三条,分别是“花家千金被查行李箱”、“花枝自学国际象棋”和“萧曼希被拖下水”。

第三条正在以坐火箭的速度往上飙升。

“切,什么嘛,这些人会不会说话,居然都说萧曼希是被主人坑了!肯定是黑子,不行,我也要去带节奏!”奶糖气鼓鼓地说。

兰疏影好笑道:“你去干什么?让他们说吧,她在也影响不到我。”

因为她根本懒得搭理。

如果萧曼希打的主意是借着花枝蹭曝光,踩着花枝的任性去烘托她自己的懂事识大体,那就很抱歉,要让她失望了。

萧曼希的妆容很精致,现在眼尾处稍稍晕开一点,没显得狼狈,反而让人顿生怜惜,连导演都忍不住来说好话,把罪往他身上揽,自责之前路上忘了说。

兰疏影轻巧地笑笑,主动把自己的箱子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来,“我就是开个玩笑,别当真。趁着还没下雨赶紧走吧,晚了就不好走了。”

跟拍的摄影师插了一句嘴:“下雨?不会吧,我刚看过天气预报,大晴天!”

兰疏影没跟他争执,点点头,嗯了一声,独自拉着行李箱往前走,留下一个略显单薄的背影。

萧曼希更委屈了。

可是节目组没放过她,就像之前安排余梦妮去接触兰疏影一样,这次派的是一个短发姑娘,大大的眼睛,笑起来很温暖,很快就跟萧曼希说到一块去了。

观众们发现这对表姐妹连表面的和气都不肯装,纷纷开始猜测,各种阴谋论不绝。

节目组借着短发姑娘的口试探过,萧曼希只是柔弱地摇了摇头,不肯说。

这下,骂兰疏影的人更多了。

一般来说这节目都是恨不得坐火箭传到目标家里,用熊孩子跟农村家长的冲突制造看点,可是这期不一样,节奏慢悠悠的,哪怕萧曼希跟短发姑娘在路上说笑打闹,跟游山玩水似的,也没有一个人催。

余梦妮背着旅行包紧跟着兰疏影,任她怎么努力,总归会落她半步,累得气喘吁吁,后背很快沁开一片汗渍,顶替她工作的摄影师跟得也很累。

最后余梦妮受不了了,问:“小,小枝……你怎么,呼,体力这么好啊?”

兰疏影瞥了她一眼,“我习惯跑步,每天都跑。”

“啊……那,进山以后,也……?”

兰疏影点头,坚定地说:“无论哪儿。”

准确说,她习惯的不是跑步,而是锻体,只是现在有那么多摄影师跟着,她只能选择低调一点了。

她顿步,开始找行李箱的拉链。

余梦妮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顾不上形象了,两手撑住膝盖,胳膊都在颤。

“把你的东西分过来一点,”兰疏影在她眼前伸手晃晃,一边解释道:“前面的路不好走,你的包太重,容易失衡。”

余梦妮受宠若惊,整个人木在那里。

要知道,自从她放弃当一名棋手,转而去当吃力不讨好的摄影师,连父母都再也没跟她说过一次软话,平时一起工作的同事更不会帮她了,扛着沉重的摄影设备跑来跑去,还要担心弄坏仪器会被喷,这……还是头一回,有人愿意帮她分担。

她不动,兰疏影试探着把手搭在旅行包上,“可以打开吗?”

“可……可以。”余梦妮眼睛有点红,吸溜了一下鼻子,背过身把包里的东西往外拿。

她还是不太好意思,只把饼干、纸巾这类轻巧的东西递出去,兰疏影看了一眼,没什么私密的,就自己动手,把重一些的矿泉水、充电宝等塞进自己箱子。

多亏女管家的巧手,她这箱子里空间很充裕,要是仔细着放,应该能把余梦妮整个背包都搬空。

【这是假的吧,严重怀疑这个眼镜妹是请来配合演戏的,不就拿个东西吗,她还哭上了,演技666!】

474 花神的眷恋27(4000字)

【这次我不想杠了,眼镜妹演技真好,比某些哭戏全靠眼药水的当红明星敬业多了!】

【眼镜妹专业!建议c位出道!】

【看她包里东西也不多啊,能累成这样?身体素质太差了吧,这还当什么摄影师,八成专门请来给小公主洗白的。】

持有这个态度的观众还不在少数。

奶糖摩拳擦掌,想下场跟他们好好撕一撕,可是又被主人拦了下来,现在趴在识海里,猫脸上挂着忧郁。

余梦妮现在还不知道直播间里的观众对她抱有怎样的恶意,得到了帮助,她现在只觉得感激。

如兰疏影所言,再往后就是真正的山路了:凹陷处积了黄水和淤泥,干燥的地方也时不时冒出一个石头尖,每走一步都要看准落脚点。

只看脚下也不行,因为旁边还有时不时扎人的树枝。

身后不断传来惊呼声。

萧曼希和短发妹早就停止了打闹,兰疏影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萧曼希俏脸紧绷,那条纯白棉裙沾了不少泥灰,一道一道特别显眼,靠近口袋的地方还被树枝勾出一个口子,她只好用左手捂着。

三个助理帮她和短发妹提着行李箱和背包,她俩身上没有负担,可是走起来也不轻松。

更尴尬的是,刚才萧曼希想把脚上的低跟鞋子换成运动鞋,结果开箱子之后发现里面乱成一团,还有一包淡绿包装的卫生巾滚了出来,被摄影师下意识跟上去拍了个特写!

萧曼希当时脸就成了大番茄,拼命拦着不让看。

当然,在她的粉丝们眼里,即便出了这次丑,也只能证明女神私下里性格迷糊可爱。

另外兰疏影之前说过她的行李箱是有人帮忙的,那么,萧曼希的箱子杂乱,似乎侧面反映了她亲力亲为。

仅仅为了这么一个小插曲,直播间里的曼粉和路人又撕了一波。

走到半途突然下起小雨。

万幸路上有个供乡亲们歇脚的草棚子,人和设备都没怎么淋湿,但是这场雨过后,本就难走的山路变得泥泞不堪,让人犯愁。

兰疏影幽幽叹了口气,还是没赶上。

她本来想着走快一点,这样能早点赶到村子,就不会尴尬地困在半路上了,可是整个队伍懒懒散散,顾及身边的余梦妮和扛着沉重设备的摄影师,她只好放慢步子。

天气本就闷热,草棚子里人一多,空气就浑浊了,还带着说不清的异味,滚滚热浪,逼得大家只想凑到窗口舒坦舒坦。

满室都是抱怨的声音,唯独两个地方是安静的。

一边是兰疏影和余梦妮,另一边是萧曼希和短发妹。这两处也是被镜头格外关照的地方。

萧曼希很温柔,捏着一张纸巾,帮短发妹擦拭湿润的额角,轻声劝慰道:“没关系的,这雨不大,路面应该很快就会干了。”短发妹乖乖点头,所谓投桃报李,她也掏出湿巾,帮萧曼希蹭掉白裙子上难看的灰痕。

【曼曼真的好善良啊嘤嘤嘤,声音好听!实名羡慕那个女生,我也想被曼女神温柔对待!】

【想被温柔对待1】

【2】

【我想做她手里的纸巾。】

【都别说了,扶我上去,现在应聘助理还来得及吗?!】

这时,一群舔狗的自我陶醉里出现了不和谐的声音:【话说,你们是不是都忘记了一件事,之前花枝说过今天会下雨……】

【举手!我记得我记得,她还说趁着没下雨快点走!】

【我也记得,可是没人信啊,还有个傻缺非要杠她,说今天是大晴天!】

那个“傻缺”摄影师其实也想到了这件事。

他蹲在角落里减少存在感,左手正在划拉手机里的天气。外面下雨,屏幕里也在下雨,这个汉子低声骂了一句:“真见鬼了。”

导演心里一动,凑到两个女生旁边问:“你怎么知道会下雨?”

兰疏影刚喝了一口矿泉水,闻言,盖好瓶盖,平静地说:“天色不太好,我看出来的。”

山里的天气多变,以这座山的地形就更容易突然降水,常在野外行动的人都能通过各种细节判断出来,有些时候甚至不需要判断,单凭感觉就够了。

她没有多说的意思。

这种小事不值得露脸,别让同行的人背后嘀咕她,说她是装逼犯或者乌鸦嘴。

萧曼希也来了,当着导演和镜头,弱弱地跟她搭话:“枝枝,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事惹你生气了啊,以前我们不是这个样子的……”

兰疏影稍显诧异:“没有啊。”

萧曼希垂下一双如水明眸,漂亮的脸蛋挂满失落:“上次在医院里也是,你都没跟我说几句话,那天我回去之后难过了好久……要是姑姑还醒着,一定喜欢看见我们俩多亲近。”

她这话就明摆着说了,姐妹俩的芥蒂之前就有!而且她还提到了植物人花母,瞬间勾起无数人的八卦之心。

连导演都下意识支起耳朵,想听听接下来的回答。

兰疏影一脸无辜地说:“那天?是舅舅急着要走,你不是直接跟着走了吗,我以为你也有急事要办呢!”

她叹了口气,在萧曼希开口解释之前,她已经“懂事”地说道:“表姐,我已经不再是爱玩布娃娃过家家的年龄了,我们各有各的爱好,玩不到一起是很正常的。爸爸之前也教育过我,成年人有自己的事业,表姐你的工作已经很忙了,他让我不要随便打扰你。”

“……”

萧曼希的笑脸已经很勉强了。

她再傻也不会以为这是表妹的真实想法。

萧杰超擅长通过两家的关系从花彦博手里挖好处,而萧曼希完美地继承了父亲的天赋,她从小就爱主动找花枝玩,并且巧妙地让花枝不愿轻易结交朋友,永远跟她最为亲近。

花枝的零用钱、漂亮衣服和鞋子,还有家里许多珍贵的东西,只要萧曼希说一句喜欢,花枝就会毫不吝惜地给她也弄一份,有时候还会忍痛割爱。

上次在医院里,她的冷淡已经给萧曼希敲了警钟,奈何这段时间一直没能联系到花枝,上门拜访也都被管家代为婉拒。

万万没想到,今天当着数万观众的面,她还敢这样对自己。

萧曼希感觉自己冥冥中好像失去了什么。

她强忍着不适,好像正常的姐姐关心妹妹一样,说:“姑父说得有道理,对了枝枝,你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呢?”

刚说到成年人要有自己的事业,花枝今年十九,也是个成年人了。

跟几乎家喻户晓的半吊子富二代萧曼希比起来,花枝这个名媛可以说是相当低调。

就拿上次离家出走来说,没有一个人认得她是花彦博的女儿,足以证明她有多不爱跟外界接触,以及花彦博把她的私人信息隐瞒得有多好。

另外,跟事业蓬勃发展的萧曼希比,花枝几乎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为什么说几乎?

因为神眷这款游戏的玩家遍布全球,花枝以一己之力祸害了整整一个地区,要是她站出来承认一句她就是天心月圆,这期节目真的不用愁收视率了被她坑过的玩家一人一口唾沫,够淹掉所有的直播间。

兰疏影的食指轻轻敲打着矿泉水瓶,在萧曼希面前,她并不自卑,慢悠悠地说:“老样子,在神眷里实现一下人生价值。”

萧曼希露出不赞同的表情,嗔怪道:“枝枝,你已经十九了,不是个小孩子了,总这样沉迷游戏长不大,多让姑父失望啊!”

“不会,我爸很支持,他这个月还送了我一个最新款的头盔。除了禁止我砸钱进游戏以外,对这方面他很开明。”

“啊……那你,你真没在里面花钱?”

萧曼希感觉哪里怪怪的,从她走过来一开口,就像落进了对方的圈套,一直在花枝的节奏里进行对话,这样可不行!

“唉,我们活在现实世界里,你不能总是为了那点虚幻的体验,荒废了你自己的人生,游戏再好玩,你还是要准点下线吃饭睡觉,以后还要帮姑父打理事业,你应该……”

如果兰疏影不擅长观察的话,或许会忽略掉她眼睛深处的幸灾乐祸、鄙夷和嫉妒。

话没说完,就被一根微凉的手指封在唇上。

对面的女孩子眼里闪着微光,直勾勾盯着她看了两秒,萧曼希感觉脑子里混乱起来,像被谁打了一拳,波纹漾开,哪哪儿都难受,“你……”

那根手指离开了,留下一脸呆滞的萧曼希云里雾里。

“表姐,你还年轻,不适合上课,这种话我们下次聚会的时候再说也来得及。”

萧曼希错愕,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那你会去吗?”

“不会。”兰疏影如实答道。

直播间里一瞬间被【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刷屏了。

【两字的回答却有着深刻的内涵,充分向电视机前的观众们展示了一颗倔强高傲、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纯洁少女之心……对不起我编不下去,花枝这个人好耿直不做作啊,我粉她!】

【恕我直言,上一个炒耿直人设的女星,已经被黑到跳太平洋都洗不净了。】

兰疏影此时并不知道她的表现给花枝圈了一小波粉。

偶像嘛,总是有人喜欢有人厌,萧曼希的粉丝觉得她聪慧美丽有内涵。而不喜欢她的人,就说她虚伪做作,卖假学霸人设。

可是萧曼希是萧家唯一的继承人,萧家后面又立着更高一层的花家,放眼望去,圈内会正面呛她的人可没几个。现在突然出现了一个花枝,处处给她难堪,黑粉们一新鲜,于是在兰疏影身后自发地抱成了团。

说着话的工夫,草屋外面来了一伙人,导演认出了为首的村长,过去交谈了几句。

他们头戴宽边大草帽,臂弯里夹着简陋的雨具,看得出来都是朴实的庄稼汉,皮肤黝黑,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白净的牙,不是真的白,有衬托,显出来的。

工作人员分了雨具下去,兰疏影摆摆手谢绝了,她行李箱里有。

有,还不止。

余梦妮看得连连惊呼。

她手里被塞进来一包崭新的雨衣,还没拆包装纸。

而兰疏影拿出一把折叠伞,没展开,只是搭在箱子上,万一等会路上再下雨,取用方便。

“我的天,小枝,你家里是什么神仙阿姨啊,这是给你按万能口袋准备的吧……”

兰疏影笑了,之前她的表情管理都很出色,像服装店里的高级模特,这一下眉眼弯了起来,才像是个真人,“没你说的那么神,出门在外不方便的地方多呢,有准备的话,安心一点。”

说着,她第一个走出草屋。

雨已经停了,留下满目疮痍。

她略微沉吟,返回屋里,在角落里抓起一把树枝,试试手感,选出最长的一根,剥掉树皮,比划一阵,用小刀稍加修整,然后把这段韧树枝折出对称的弧线,双手飞快地舞蹈起来。

余梦妮跟进来问她这是在干什么,她没答。

摄影师当然不会错过,尽职地在跟拍。

【有没有奶大的出来说说,她这弄啥呢?】

【小平胸不敢说话。】

【平胸甩了你一个巴掌并大声告诉你:我!不!知!道!】

第一个发言的观众被复制党扇了几十个巴掌之后,终于有人看出了眉目:【这是在编草鞋吧?那是鞋底啊!】

其实,等他们能发现的时候,这个鞋底就已经接近完工了。

兰疏影又找到了合适的树皮,取两股拧成漂亮的螺旋状,制成“麻绳”,从鞋底的缝隙里使劲抽过来,几处固定好,就成了一只人字拖。这样的鞋严格来说不算草鞋,它的空隙很大,但是在泥地上走路求个平稳的话,这样已经足够了。

她递给余梦妮,“套在鞋子外面。”

余梦妮照做,她对这个精致的手编艺术品稀罕得很,舍不得穿它下地了,就单脚悬在那。

很快,第二只也做完了,余梦妮也乖乖套上去,坐在干草堆上左看右看,满脸写着喜欢。

谁也没想到这位大小姐居然还会这门手艺,别的来不及说,先夸她一顿总没错吧?然而,在一片夸赞声里,有个摄影师插嘴问了一句:“你为什么对梦妮这么照顾?”

475 花神的眷恋28

“当然是有求于她了。”

面对这个问题,兰疏影头也不抬地回道,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却不像在开玩笑。

轻飘飘的一句话,反而打掉了某些人的龌龊揣测。

剧组里谁都知道余梦妮只是一个刚来不久的实习妹子,家境恐怕也不好,每天吃着食堂的免费额度,住得远,过来打卡的时候经常满身大汗,可能因为她看起来太好欺负,听说还被地铁色狼欺负过。

大家看得出来,花家小姐跟余梦妮昨天早上才是第一次见面,可是这一路上她只跟余梦妮亲近,还处处照顾,完全没有理由啊。

巧的是什么?就在这个月,有两个圈内大红大紫的女星公开出柜了,还去国外领了结婚证,闹得沸沸扬扬。

乍一看到她对余梦妮特殊,自然就有人联想到了这一层,眼神都不对了。

摄影师咧嘴一乐:“您这话说的,您能有什么事求得着她啊。”

他之前问话用的是“你”,这个“您”字用在这儿,不一定是尊称,更可能是调侃的意思,无形中还把余梦妮拉出来嘲讽了一遍。

兰疏影继续编织她自己穿的那双草鞋,语气平静地说:“我昨天就说了,最近喜欢象棋,梦妮解答了我不少问题,在这方面算是我的半个老师。”

她这时才抬起眼,犀利地反问他:“我对自己的老师好点,还需要向你交代?”

光线透过窗户进来。

在这略显昏暗的环境里,少女乌发红唇,微仰起一张挑不出瑕疵的苍白面孔,略显凌乱的齐刘海往下,一双泛棕的瞳孔挂了几分讥诮,凌厉和冷淡都是恰到好处。

镜头里的她美得像只妖精。

如那故事里饱饮了人血、冷酷又美艳的鬼魅,大抵也就是这样了。

【我想知道她化妆了没有……之前以为是素颜妆,现在才发现根本没妆感啊……】

【这妆面太自然了叭,红唇美哭我!求口红色号!】

【你们是不是错题了喂?小姐姐攻得一批啊,眼镜妹配不上她啊,请放着我来!!】

直播间里的风向被一群颜控捏住,可是在场的人并不知道,只觉得眼下气氛僵硬古怪。

导演见势不妙,赶紧过来打圆场,佯训了那个摄影师几句,强行转开话题:“这鞋子编得是真好看,哎,我那年去旅游啊,看见古城里有人卖草鞋,都没这个精致!”

“我记得她卖多少来着?得有五百朝上!当时我想着,就几根不值钱的草,拿回去又没用,这不坑钱的嘛,结果后来回家被老婆看见照片了,她闹着非要买!没辙啊,只好托朋友帮忙寄了一双回来!”

兰疏影给他这个面子,没再计较那个摄影师的事,顺着这话题浅笑着说:“我这不是什么工艺品,不图精致。今天路太滑了就做来随便穿穿,能撑到村子里就行。”

“这还不精致啊……”余梦妮小声嘀咕,“我想想把它踩到泥里都心疼。”

“那你等我回家,到时候找花绳再做一双,你想拿回去供着它我也不反对。”兰疏影打趣她。

萧曼希小心地拈起一根树枝,试着掰了掰,因为外面那层坚硬的树皮没去掉,很快发出清脆的断裂声,把她吓得一哆嗦。

她有点尴尬,忙看向兰疏影:“枝枝,你从哪学的这手艺啊,我怎么不知道?”

“自己瞎琢磨的。”

“你没事去琢磨这个?一点都不像你啊,我记得小时候曾姨想教你做家务,你生气了,带着满鞋底的泥去床上踩,还说死都不学,反正都有人帮你做!”萧曼希捂嘴笑起来,她表现得就像一个没心没肺的女孩子,想到哪里就随口说了,一点不考虑会不会抹黑表妹的形象。

兰疏影想了想,还真有这回事,就没反驳,淡淡地说:“我会的东西很多,这又不是孔雀尾巴,见谁都要打开晒一晒。”

要是没看见她之前对余梦妮的和善,这会儿大家也不一定当回事,只以为花枝本来就是这么毒舌,可是一有对比,傻子也明白,她是真的不想给萧曼希面子。

【不知道为什么,原来不讨厌萧曼希,今天看她哪都不顺眼,花枝一怼她,我就浑身舒适。】

【你不是一个人。】

【同感,好奇她俩怎么闹翻的。】

说这几句话的时间里,兰疏影已经把她那双编好了,就像刚才说的,能用就好,所以这双比余梦妮的还略显粗糙。

短发妹看萧曼希脸色不好,建议兰疏影给表姐也做一双。

奶糖大叫不给。

有短发妹开这个头,其他人也忍不住想要了。

兰疏影本来也没想管,她把草鞋套在运动鞋外面,干脆地站起来拍掉手上的碎屑,“我只有一双手,这么多人,我编到天黑也弄不完。”

导演也觉得是这个理,正想安抚,又听她说:“不如这样吧,我再做一双,边做边教,能做多少就看你们自己了。”

“好哇!”导演立即鼓掌。

这多好,还以为下雨会影响拍摄进度呢,这直接就有题材了。

说干就干,兰疏影在那堆树枝和干草里挑出能用的,从选料开始讲,再到怎么确定用料和比例,怎么利用小技巧使鞋子不磨脚,更耐用。

她教得很认真,不仅是节目组,连河店子村的村民们也围拢上来看她编,手里忍不住比划。

短发妹疑惑地问:“村长,你们村里没人会编草鞋吗?”

村长有点不高兴了,白她一眼:“那咋能没有,俺们编要工具,这女娃儿是用手,能一样?”

这个高胖汉子比划着给她讲区别,短发妹一脸懵圈,显然没听懂多少。最后村长真的毛了,撇撇嘴扎进去看兰疏影编织,不再搭理她。

有趣的是这个片段也被记录了下来,直播间里开始有手工大神科普,个中门道没说通多少,观众们只记住了结论:徒手编织难度大。

他们更好奇花枝是从哪学来这手艺的了,瞎琢磨?不像。

可是她不说,他们也没办法,就算刷破天去,当事人也看不到他们发的弹幕啊!

雨彻底停了。

476 花神的眷恋29

教学很细致,但是时间有限,为了不耽搁接下来的入宿,这个队伍必须继续前进了。

那些顺利做出了成品的人纷纷喜笑颜开,把草鞋套上,有了装备感觉精气神都不一样。也有些人天生手笨,大脑说学会了,手指偏偏想打架,直到最后都没编成。

萧曼希就是其中一个。

本来不是什么大事,问题是萧曼希的个人账号平时经营得太好了,隔三差五发布一些图片,比如刺绣作品、手鞠球、漂亮毛衣等,在粉丝心里竖立了手工达人的形象。

于是今天的直播里,无数观众看着,她表现得笨手笨脚。

后面时间赶,她心里越急就越做不成,还暴露了气急暴躁的情绪细节。

果然有人提出了质疑,这么多成功的例子就在身边,构成了鲜明对比:一个手工达人,居然还比不上平时不接触这些东西的普通人?

最后是萧曼希的助理和短发妹每人多做一只,凑成一双送给她。

另一个助理对着镜头打圆场:“这树枝也太硬了,我们曼曼平时玩惯的都是软线,用不好这个。”

观众们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个解释,但是死忠粉和黑子们又掀起一场骂战。作为“始作俑者”的花枝也被拖下来,再度霸占了热搜榜的两个位子。

余梦妮刷论坛的时候看见了,有点担心地拿给兰疏影看。

兰疏影摆摆手没接,在镜头里无比淡然,很看得开,“不用,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这趟接受节目邀请只是听老头子的话出来走走,不然他怕我在家发霉。”

余梦妮一听就乐了,“原来你是这么上节目的啊!怪不得,我看你哪哪儿都是优点,还纳闷为什么要送你来呢。”

这是说出了不少观众的心声,尤其是刚建立起雏形的“花粉”们,他们就是看这个小姐姐哪里都好:

颜值胜过学霸女神萧曼希,说话做事沉稳有力,你以为她安安静静没什么亮点,她反手就能给你亮个技能。

当然也有人扯着花枝中途辍学说事,说她受教育水平低,这年头,初中学历比文盲也好不了多少。立马有人回怼,花彦博的女儿就算是个文盲又怎么了?她有颜有钱,多的是男人做梦都想娶她。

说了几句闲话,这个队伍正式踏进被雨水摧残过的世界里。

草鞋真的建功了,穿着它走路很踏实,基本上不用担心会一脚滑出去摔成泥人。

这一路没再下雨,节目组费劲地从泥泞山路一步步走过去,终于进了村子。

之前节目组已经放过在村子里拍的花絮了,用来介绍另一个互换者柳柳的生长环境。

但是到了这时候,摄影师们不愿放过机会,着重把镜头放到村里破败的草房和脏兮兮的路面上,破衣烂衫的村民更是来了几个特写。

有人指着路边小孩子光溜溜的泥脚,惊讶地问村长:“孩子们平时都不穿鞋吗?”

“穿鞋干啥,不用,娃儿们穿鞋太废,好鞋哪能经得住他们糟践!光着凉快!”

“那,那不磨脚吗?万一划破了伤口感染……”

村长哈哈大笑,“皮实,划不烂!要是出去跑山路再穿鞋!”

他还叫了自家二小子过来,舀两瓢井水一冲,露出坚硬的脚底板,只见那厚厚的皮质包在最外面,乍一看不以为是茧,还以为是包在外面的兽皮呢。

这趟来的人多少都露出惊讶,这反而让附近村民骄傲地挺起了胸。

刚才那个镜头太扎心了,不管是观众还是节目组,对这里的贫穷都刷新了认知。

柳家住在村子的一个角落里,被两边邻居家扩建过的大房子挤着,小屋显得可怜巴巴的。

柳母听见动静,出来迎他们,这是个皮肤黑黄的中年妇女,貌不惊人,拘谨地把两只手搭在花布围裙上,搓了又搓,最后弱弱地憋出一句:“你饿不饿啊?”

问完这话她就后悔了,抬起胳膊挡住半张脸,躲闪着镜头,要来帮兰疏影提箱子。

兰疏影拦住她的手,礼貌地笑了笑,“谢谢阿姨,我自己提吧,晚上吃什么?我帮你一起做。”

柳母一听就急了,连说那不合适。

山里人朴实,在她心目里,这孩子远来就是客,哪有客人做饭的道理?

再说了,自家是个什么情况她清楚,她家柳柳出去能见大世面,跟着大老板出去,天天吃好的喝好的,可是人家孩子来她家那是吃苦啊!这,哪好意思让孩子来帮她干活呢。

兰疏影进了屋,感觉光线一下暗了。

窄小的十几平米塞得很满,只留一个t字小道用来行走。

家具、农具挤成一团,这里没有桌椅,她猜测着,吃饭、睡觉、待客应该都是靠角落里那张老木床。

节目组其实给柳家塞过补贴,还要在这小屋里装拍摄器材呢,电自然早就拉好了,只是柳母怕浪费,看她进去了才舍得开灯。

墙角躺着不少薯类果实,不止红薯,还有野果,灶台边还有一筐晒干的红薯片。

土灶上的热水烧得咕噜噜开,柳母赶紧去把锅端下来,水灌到热水瓶里。这期间摄影师们冲进来,把这里站满了,屋子里的一切细节都没逃过他们的镜头。

总之,这里和大家预料中的方向一致,而且更贫穷一些。

兰疏影把行李箱放到床边,回过身拿了个红薯在手里,拍掉尘土掂了掂分量,跟柳母确定晚上是吃红薯粥之后,她主动找水准备洗洗。

柳母在后面惊讶地张开嘴。

或许她早就做足了心理准备,甚至能接受这个孩子来了以后会大叫,会哭闹着要回家,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

镜头给她的表情来了个长达五秒的特写。

这时候兰疏影已经拣了几个红薯出去找水井了,工作人员立即跟上,留下导演和一个摄影师在这里跟柳母交谈。

兰疏影走出来太突然,惊到了围在这里看的一群小孩子,一个哇哇叫了一声,剩下的人一窝蜂跟着跑了,她始终平静,没有鄙夷,更没被他们吓到,始终坦然地按自己节奏走着。

477 花神的眷恋30(加更)

“感觉怎么样?这孩子省心,你就别怕了。”导演吐出一口烟圈,跟柳母说道。

柳母还是有点拘谨,犹豫着说:“我……我还是怕苦了她,我这……”她说不下去了,想想看,连她亲女儿柳柳都不喜欢这里,城里孩子怎么可能住得惯?

“嗨,你这话,来这一趟是干嘛的?不就是吃苦来的嘛!”

导演又跟她说了几句,或许是话不投机,就转身找工作人员安排活去了。

柳母在原地发了一会呆,还是不放心,抬脚朝水井方向走去。

村子不大,一口井足以维持他们的生活需要了,自来水也有,但是更多人习惯了用井水,毕竟距离不远,还不用交水费。

不好的一点就是,暴雨之后井水多少会有点脏,好在今天雨不大。

兰疏影在一路好奇的眼神里走到井边,把遮蔽物拿掉,拽住木柄一圈一圈地转动,井绳随之抬高,很快打上来半桶。

余梦妮是跟着来的,见状,用碗舀出水帮她冲洗。

洗净了这几个红薯,兰疏影没有立即回去,而是摸出小刀,利落地削皮切块。

刀是花彦博送给她防身用的,很锋利,加上她对力道把握得极准,雪光连闪,这一系列动作看起来颇有艺术美感,赏心悦目。

摄影师特意拎起一片红薯皮,翻过来倒过去地拍特写。

可以确定这就是一层薄薄的皮,几乎看不见挂在上面的红薯肉,抬起来,光线可以轻松穿透它。

“给大家瞅瞅这刀工,不吹牛啊,我老爹干了四十年厨子,大概也就这水平!”

这个摄影师给自己加了戏,他没露脸,但声音录进去了。

兰疏影记得这个人,他之前没跟她接触过,似乎是因为晕车,一直歪在边上昏昏沉沉的。

她客气地笑笑,顺嘴关心了一句。

摄影师有点意外她居然记得他,愣了几秒才接话。

“花粉”们自然也看见了那片红薯皮,弹幕里一片惊叹。

【好奇,小姐姐到底祸害过多少红薯,才能练出这么好的刀工……】

【我好奇她真是个千金大小姐吗,怎么又会编草鞋又会削红薯,这么接地气,该不会是高价找来的替身吧……】

【有道理!我仔细研究过她的五官,跟花彦博就没一个地方像的!】

【嚯,就不许人家长得像妈啊?这种颜值的替身有那么好找?】

奶糖把现在的风向第一时间转达给主人。

兰疏影也有点惊讶,这些网友,发现得也太早了吧。

花枝本来就不是花家的女儿,有相似点才奇怪。

她来之前本来以为柳家夫妇就是花枝的父母,可是见了柳母之后,她就不这么想了。以花枝的长相来看,上一代的容貌绝对不会差,兰疏影用鬼瞳一查,果然,没有血缘关系。

柳母找过来的时候,兰疏影目光流连过她霜白的鬓角,不禁有点同情。

故事发展到最后,花家找回失散的女儿,而柳家是失去了唯一的孩子,人海茫茫,根本不知道他们自己的孩子在哪。

……

回家路上又出了个插曲。

路过一家门口的时候,兰疏影听见不对劲的动静,本能地闪身后退了几步。

银亮的水幕扑过她身前,落地,溅湿了她的鞋子,可怜的是本来落后她半米的余梦妮,被泼了个正着。

要是她刚才没躲,现在一定也是个落汤鸡。

柳母急了,用当地土话骂了一句什么,里头走出一个寸头少年,他先看兰疏影,发现她只是湿了鞋,眼里飞快地滑过一丝失望。

他挠挠头,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龇牙解释道:“不好意思啊,我不晓得外面有人!”

“你应该向她道歉。”兰疏影提醒他。

“噢!”少年还是嬉笑着,看向余梦妮,毫无诚意地说:“对不起啊!”

兰疏影的眼神冷了下来。

柳母冲上去往少年头上拍了几下,怒骂他不懂规矩之类。

少年比她高出两个头,她打着费劲,应该也不怎么疼,他笑嘻嘻地把她手拽下来,“三婶,我也不是故意的,外人面前你给我点面子呗,要不我再重新道个歉?”

余梦妮的眼镜片上挂了水珠,头发也湿了,很狼狈。

遇到这种事肯定生气,但她明白这里正录节目呢,她不是主角,要是占多了镜头,回去没准还要挨领导批评,所以拉拉兰疏影的袖子,小声说:“我没事儿,不跟他浪费时间了,我们回去吧。”

“也行,回去把衣服换了。”

余梦妮的衣服本来就不厚,这一来,衣料尽往皮肤上贴,内衣的轮廓很清楚,手护着胸口,一脸尴尬。

兰疏影把白t恤外面的小马甲脱下来,让余梦妮挡住胸前。

临走时,她深深地看了少年一眼。

晚上这顿饭是四个人一起吃的,柳父是个手艺人,今天去别人家做家具,带了一筐野菜和半条猪肉回来。

柳母的厨艺不错。

一道素的是开水烫野菜,没认出是什么菜,简单地放点作料,香气就直往外窜,吃起来口感微甜。再配上一盘泛金边的煎肉片,几个手工窝窝头,红薯粥的颜色很漂亮,颗粒分明,软糯可口。

这顿饭吃得很香甜,只是夫妻俩都怕她俩不满意,时不时忐忑地看过来。

柳母在饭桌上跟丈夫说了下午那场冲突。

柳父脸一黑,低骂道:“个混小子,明天我找他爹去!”

余梦妮想说话,被兰疏影拽了一把,眼神很坚定,示意她继续吃饭。

正是饭点,直播间里观众很多,弹幕特别热闹。

【说好的熊孩子大改造,看着跟农家乐似的,我……看饿了。】

【那个青菜看起来好香……肉也好看……啊我不行了,歪,黄焖鸡吗?】

【小姐姐记仇的样子也好可爱!宣布沦陷!】

【喜欢花枝小姐姐的第一天!】

山村里一到晚上没什么娱乐活动,要么去有电视的村民家聚成一团,要么乘会凉就回去睡觉。

为了配合拍摄,今晚柳家一直亮着灯,把柳母心疼得老往头顶瞅。

这里只有一张大床,柳父去别人家打牌,晚上不回来了,显然,为了避嫌,接下来这段时间他也不会在家住。

按导演的意思,是想让兰疏影跟柳母同住,但柳母生怕委屈孩子,撒谎说她这几天腰疼,要去大夫家按按,就在那边睡了。

兰疏影平静地看着这一切,点点头,“明天我给你按,就不用出去了。”

人家把地方让给她独住,是一片好意,可她要是真这么接了,指不定要被网友喷成什么样子。

导演挑眉:“你还会这个?”

“有一阵子感兴趣,学过。”

“啊……哪儿学的?”他多问了一句。

兰疏影微微侧头,眸光流转,慢悠悠地说:“侠客传,药王孙思邈教的。”

导演:???

478 花神的眷恋31

导演感觉喉咙里堵了一团,怎么都不舒坦。

最讨厌这种勾起人家好奇心又不解释的人了!

这期节目跟过去大不一样,全天直播,又正好是假期,网友们聚在一起,纷纷在弹幕里问起“侠客传”是什么。

终于有人解答了:

【我玩过!是欧洲雪蓝鲸公司做的全息游戏,只内测过,现在还没开公测,水平不比神眷低!药王孙思邈是个超智能npc,医术贼6,不是我吹,他脑子里装了一整个中医资料库,要是不合他眼缘,根本就不带搭理你!】

【游戏里学的医术能叫医术?她还敢在人家身上试,要是按错了呢,她负责吗?!】

兰疏影通过奶糖的转播看到这句话,没在意。

这个位面里可能没有谁比她更了解人体结构了,只需鬼瞳轻轻一扫,骨骼经脉穴位尽皆一目了然,按错?不可能的。

再说她的医术来源,过去的技能树被锁,于是她凭借着记忆里的印象一点一点把它们串回来,再加上这几次小世界里新学来的医学知识,提炼吸收,自成一套体系。

她把这事推说给药王孙思邈,那是因为,花枝唯一有机会接触到医术的地方只有这里。

如果有人起疑,尽管去查吧,反正也查不出什么门道。

可是在部分网友看来这就成了她不负责任的表现,比刚才那句难听的话还多的是,当然为她说话的人也有,总之就是相持不下,直播间里再度燃起硝烟。

【花枝小姐姐一直很稳啊,大概她说的就是揉揉肩膀、随便捏捏那种吧。我也不懂按摩,在家还不是每周给我妈按?什么事都没有,我妈还天天跟邻居夸我孝顺。】

【等她出手不就知道了,杠什么杠?我有预感她能再亮个技能!期待地搓手手。】

【无知害人!要是按瘫了看你们还期待不?这个地方那么偏,万一真被她弄出事了,叫救护车都开不进来!】

“对了,梦妮今晚住哪里?”兰疏影问。

导演翻了一页便签本,“她住26号,号码是我们自己编的,没门牌号,位置……唔,就那边,第八家。”

他忽然想到什么,试探着问:“你不想知道萧……”

兰疏影没等他说完就耸耸肩走进去了,“我不关心。”萧曼希爱住哪就住哪,别来跟她挤就行。

柳家没盖卫生间,上厕所要去四十米外的公用茅房,在这里要是想洗澡的话,就自己打水去屋后面。

那儿有个围着三面土墙的角落,一平米左右,帘子一拉,外面的人什么都看不见。

事实上,里面连自己也看不着东西,纯粹就是摸黑洗。

她提着一桶热水进去,柳母送来一脸盆烧开后放凉的井水,让她兑着洗。

这是一段难得的私人时间,摄影师们终于放过了她。

兰疏影在这片黑暗里做了十分钟的锻体动作,这才快速洗完,换衣服出去。

当她再度回到镜头里的时候,直播间里的观众爆炸了。

【卧槽?这皮肤好到哭啊,亮瞎老夫的钛合金双眼,绝对没化妆!】

【真的没……纯素颜秒杀萧曼希的伪神颜啊!之前萧曼希参加开心旅行,洗完澡都要重新化妆才出来,谁见过她素颜了?】

【曼粉轻掐,我实话实说,花枝真的比你们家爱豆好看多了。】

乌发还带着潮气,苍白的面颊染了少许粉色,像晨间桃林里氤氲的雾气,一股雾里看花的朦胧感。那双瞳仁浅浅淡淡的,透着对世间诸事的漫不经心,仿佛什么都不入她眼。

她只是按自己的步调,愉快地活在喧嚣之外。

美人出浴,美的是一身皮和骨,而她不但皮相美得自然,真正牵引住众人心魄的是那股意态。

刘海还在滴水,兰疏影随手把它捋上去,露出饱满无暇的额头。

一对上挑天然眉,不需要描画,棕褐色眉峰凌厉而自带妆效,淡化柔美,添了中性的美感。

要是说她肤色略带病态,可这殷红的唇色又显得很健康。

那些求口红色号的人真的可以洗洗睡了。

“我算是明白……白得发光是什么感觉了。”余梦妮喃喃道。

奶糖兴奋地跳起来,对,就是这种感觉!主人就是该美到让所有人惊叹才对嘛!

导演悄悄问她要不要去看看柳母,“母女俩”聊聊天。

兰疏影拒绝了这提议,理由是今天太累,想早点休息。他就没再劝,摄影师尽职地拍她洗衣服、晾衣服,最后拍了一个她躺下的镜头,很快带着工作人员撤了。

她这一睡,直播间里的人数明显少了一截,显然是对萧曼希不感冒的那些人。

现在是晚上九点。

萧曼希还没睡。

她被安排住在柳家的隔壁,一栋新盖的三层楼房,她住二楼东边最大的那个房间,外面还有一棵高到楼顶的大树。蝉鸣声间歇响起,萧曼希有点嫌吵,只是没说出来。

这家条件比柳家好不少,有卫生间,还带淋浴。

萧曼希洗完出来,果然又化了淡淡的素颜妆。

经历过十几分钟前的惊艳,再看她的“素颜”,观众们心里瞬间就出现了落差,就连刚才为了她激烈开撕的曼粉也沉默了。

女助理帮她铺床,还在床头放了她喜欢的白熊公仔,很温馨。

而她侧坐在床沿由助理帮忙擦头发。

一身粉色花边睡衣,萧曼希微微低头,扑闪着眼睛的样子,真像个正在享受侍从服务的小公主。

吹风机打开的那一瞬间,房间里突然陷入黑暗。

“啊……”萧曼希惊呼。

“别怕别怕,应该是跳闸了……大吴,你快点去楼下看看!曼曼怕黑!”

直播间里刷了一片“抱抱曼曼”、“心疼”。

没过两分钟,灯亮了,众人看见萧曼希抱膝坐着,勾勒出漂亮的蝴蝶骨,她把脸深埋下去,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她的委屈和害怕。

这家的女主人上来道过歉,还是被一部分曼粉迁怒,在网上被喷成狗。

本以为这是今天的最后一次波折,然而,还没过一个小时,房间里爆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479 花神的眷恋32

【我擦,麻烦镜头靠近一点,看不清啊!辛苦摄影师!】

【呕!看不清的自己去搜图好不好!吃得正嗨呢你们给我看这个!】

【弱弱地问一句,那是个什么东西……】

【泛指属于蜚蠊目的昆虫,属于节肢动物门、昆虫纲、蜚蠊目( blattaria),俗称……蟑螂。】

某位不知名生物大佬答疑之后,直播间里的曼粉们狂刷心疼。

显然这对萧曼希一点帮助都没有。

她僵硬地紧攥着被单,眼泪打转,而女助理瞪着那两只体格硕大而且态度嚣张的蟑螂,有点不知所措。

“大,大吴!”她下意识喊起男同事的名字。

可是大吴刚才下去检查电闸,还没上来,摄影师愣在那没动。

嗡!

左边的蟑螂突然展开翅膀,往上弹了一截,然后继续在白墙上爬行。

这又激起两个女生的尖叫,那叫一个惨绝人寰,就连黑粉都有点不忍心。

直播间里一时间只剩下各种颜色的【弹幕护体】,连黑子们喷她的内容都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也可能是因为被特写吓到了。

【我滴个神呐,原来真有这么大的蟑螂,居然还会飞,长知识了长知识了!】

【其实这东西分为南方蟑螂和北方蟑螂,我怀疑它们不是一个物种。而且这两只明显是王者,我们这的都是弟弟!】

关于南北方的蟑螂到底是不是一个物种,这个问题暂且不论,因为这两位“王者”很快就遇到了天敌身材瘦小的女主人倒提着拖鞋,雄赳赳气昂昂,一脚踢开房门。

她气势不减,直奔白墙啪啪两下!

跌破一地眼镜。

萧曼希差点就忘了怎么哭。

快,准,狠!女主人出场仅用六秒就解决了它俩,转过头,友善地龇出龅牙:“别怕啊!我在呢!”

看了一眼被打成两团马赛克的蟑螂,再看凶器拖鞋和她光着的那只脚,萧曼希抖得更厉害了,而女助理肃然起敬:高手在民间啊!

被这么一吓,萧曼希彻底不敢睡觉了。

她现在睁眼闭眼都能看见蟑螂,弹出翅膀就往她身上扑!

墙上两团黏糊糊的污迹,她看了就心慌。

灯不敢关,人熬着不敢睡,好不容易等女主人找出一床旧蚊帐要给她搭,她又嫌那蚊帐上都是灰,怕落到身上。

女助理凑到她耳边哄道:“曼曼,这还在直播呢,咱今晚先讲究一下,明天我去买新的回来,好不好?”

萧曼希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白天她跟着队伍在山路上跋涉,其实现在困得不想睁眼,可她过不了心里这个坎!

“那……好吧。”

她瞪着那床发黄的蚊帐,强迫自己忽略帐子网眼里的灰尘。

助理和女主人都松了口气,摄影师打了个哈欠,继续跟拍她们搭蚊帐。

【忽忽,有些人就是不要脸,炒什么敬业能吃苦的人设,脸疼不疼哟!】

【蟑螂来了好怕怕,要哭哭,宝宝在家的时候可是小公举,为什么要来这里吃苦,嘤嘤嘤!】

黑粉肆无忌惮地嘲讽了半个多小时。

因为这边熄灯就寝,摄影师撤出去不再拍摄,直播间就自动关了。这场骂战转移到论坛,一整夜没消停。

奶糖美滋滋地爬上网观战,还盗了几个僵尸号。比如,夸夸自家主人美如花、会照顾人、技能全、真实不做作……

这时它浏览到一个新页面,有人又阴谋论了,大意是说:

这里是一样的气候,柳家比这家还脏乱,为什么花枝睡得那么好,偏偏萧曼希这里闹蟑螂?

奶糖眼睛一转,分分钟盗了一个长期不用的大号,编辑了一段大红加粗字体的回复:

“答案在这里!(图片)(图片)(图片)都仔细看看,花枝睡前在屋子角落撒过东西,绕床一圈都撒过!我专门截了图,目测是专业的驱虫药粉哦!小姐姐美腻又机智,爱花枝的第二十八小时!(比心)”

趴在识海里,奶糖盯着酣眠中的主人,无比自豪,甚至还想掐掐腰。

看看,奶糖大爷就是这么聪明能干!

……

第二天早上六点,兰疏影准时睁开双眼。

有小孩子趴在窗口偷看她,见她看过来,小孩哇的一声被吓跑了。

摄影师敲了两下窗,告诉她准备好了说一声。这是给她整理仪容的时间。

兰疏影翻身下来,小心地避过药粉周围的各类虫子尸体。

忽然,她的目光定住了。

可能是昨天没细看,她现在才发现屋子角落里居然有个洞,洞口直径十厘米左右,那里赫然趴着一个蛇头!

这是条毒蛇,已经死了。

如果只是这样,她可能会以为是巧合。

问题在于,她顺便用鬼瞳扫描了一下,这条蛇口腔里的毒牙被人拔掉了!

创口很新鲜,应该就是昨天或者前天发生的事。人为的,那个人在针对她。

兰疏影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个寸头少年。

他对她有敌意。

上次是泼水,这次是拔掉毒牙的蛇,他是想吓唬她?让她出丑?

工作人员久等她没动静,又来敲门。

兰疏影让他们先等等,随后提着水瓶去屋后面梳洗,收拾妥当才打开门。

“你们小心点,注意脚下,这里我还没打扫。”她提醒了一句。

可是说晚了。

第一个冲进来的,就是那个跟她杠不会下雨的男摄影师。

啪唧!

他的鞋底印上一只巴掌长的蜈蚣尸体!

“卧槽!”他赶紧退回去,还踩了后面那人的脚,场面一阵混乱。

“这屋够邪的啊……”跟到井边拍摄的那个摄影师打开了灯,正说着,冷不丁看见那个蛇头,他还以为看错了,擦擦眼再看,一下瞪圆了,“我日,有蛇!”

他倒是好心,逃跑也没忘记屋里还有人,伸手想拽兰疏影出来,被她闪过。

其他人被惊动了。

导演现在手脚都是虚软的,他刚才正好看到那条关于驱虫粉的热评,心里有准备,但是屋里有虫子正常,蛇……就真是意料之外了啊。

“你,你没事吧?”他满脑袋汗,口齿不清地问。

兰疏影看向镜头,“我没事,不过……”

她把关于毒牙的发现说了出来,接下来,就看谁能给她一个交待了。

480 花神的眷恋33

当她说完情况之后,直播间里先是安静了几秒,然后炸开了锅!

大家都不傻,蛇不可能自己把牙给卸了,那就只能是有人在捣鬼:那人去掉了蛇的毒牙,再顺着掏好的洞把它放进屋里。

那个房间里整夜只有一个人,就是熟睡中的花枝。

光是随便想想,大家仿佛就看见了一条毒蛇在黑暗中吐着信子游走,它在地上留下黏腻的痕迹,不急不缓地顺着柱子爬上去,最终抵达猎物的身边……

【有没有大佬出来解答一下啊,蛇拔掉毒牙之后还有毒不?】

【应该没毒的吧,都没牙了它拿什么咬?恐怕是有人故意吓唬花枝!】

【这人也太狠了!我想想都难受,要是我睡到一半,身上突然多了条滑滑腻腻的蛇……头皮发麻有木有!】

【头皮发麻?想死的心都有了!一定要把这个人抓出来,真是人心比蛇还毒!要是节目组跟村长都不管这事的话,我帮小姐姐报警!】

【报警1,顺便回答刚才的同学:蛇毒一般不在牙里,就算拔掉它的牙,只要毒液有机会接触到创口,一样会进入血液循环,是有可能致命的。】

【划重点:有毒!这不是开玩笑,是在谋杀!!!】

不少热心网友对她的遭遇十分愤慨,而且,真的有人拨了报警电话。

没过几分钟,现场响起一阵张扬又喜庆的铃声。

村长接通电话,操着一副大嗓门跟那头吼:“喂!是我,咋了你说!”

“蛇?没……噢噢!有!人啊……”他瞥了兰疏影一眼,表情复杂地说:“人没事,蛇死了!……行啊,那你过来吧!就住在柳大发家……啥玩意,保护现场?就是什么东西都别动是吧!”

“懂了懂了,等你过来!”

村长的手机还是几年前的旧款,正常接听的声音都像外放一样,十米内的人都能听清楚。

电话那头的人很关心受害人,也就是兰疏影的情况,得知那条蛇已经被驱虫粉药死了,对方很诧异,表示会尽快过来。村长解释说打电话来的是他小舅子,在山外面的派出所里工作。

这对热心网友来说是一种安抚,直播间里的风向很快转变成:花枝用的到底是什么药,效果怎么会这么好?

余梦妮跌跌撞撞跑过来,鞋子左右脚都穿反了,看见兰疏影好好的才松了口气,小声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啊,他们说你把蛇杀了!”

兰疏影刚想说话,邻居家的门开了。

女助理扶着一脸虚弱的萧曼希走下台阶。

导演其实更关心差点出事的花枝,但从两人的精神状态来看,似乎是萧曼希更需要关心。

他听说,萧曼希这一夜过得是非常不好,做梦还在大叫。

紫色太阳镜片遮挡了她的半张脸,没涂口红的嘴唇很缺血色,整个人看着就跟大病初愈一样。

然而导演知道,为难了萧曼希的仅仅是两只蟑螂,最多再加一顶脏蚊帐。

反观后面神采奕奕的花枝,人家那屋子里光是蚊子就落了二十多只,另外还有蜈蚣、蟑螂、蜘蛛、甲虫,最重量级的当然就是那条蛇了。

纵然从业以来跟各路奇葩打过交道,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人跟人,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

短发妹跟萧曼希关系好,也可能是想借着这次节目的机会抱大腿,过去一顿嘘寒问暖。

“她老是看你,不知道嘀咕你什么呢。”余梦妮低低地提醒,兰疏影朝那边看了一眼,短发妹有点心虚,立即侧过头。

“不管她,跳梁小丑而已,翻不起大风浪。”兰疏影同样低低地说,嘴角微扬。

即便嘴里说着讽刺的话,呈现给观众的永远是完美的笑容,这是她曾经的演艺生涯里一贯遵守的铁律。

可是她懒得搭理那边的三个女人,她们却主动找了过来。

来的是短发妹,仿佛是成了萧曼希的代言人,过来跟她询问那种驱虫药粉的事。

兰疏影轻瞥她一眼,没说话。

这时导演乐呵呵地说:“你没看论坛不知道,现在好多网友都好奇你撒的是什么,昨晚上,你表姐被蟑螂祸害得不轻呢。”

“哦,方子是我从书上看来的,来之前想到现在天气热,又是在山里,恐怕蛇虫不会少,我就托人去买药回来自己配着试试,感觉效果挺好,就都带来了。”

短发妹殷切地笑着说:“花枝小姐真厉害,随便配配都有这么好的药效,连蛇都挡不住这威力呢!”

兰疏影挑眉:“这话我听着就不舒服了,一个个的都跟我提它,你过来是看我笑话的?”

短发妹愣住了,笑脸僵在那儿,慌忙地否认:“我不是啊!花枝小姐你误会我了……”

“枝枝……”

萧曼希被扶过来,昨天还甜美动听的嗓音被夜里的叫喊弄哑了。

她可怜兮兮地摘下眼镜,露出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底下还有淡淡的青黑,用哀求的语气说道:“你还有多少药啊?能不能给我一点,我太害怕了,你没看见那两只虫子……”

“可以啊!”兰疏影不想听她抱怨,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不过我的东西也不是从天上白白掉下来的,等你回家之后我会让人给你发账单,你记得转账就好。”

萧曼希脸上立即挂上了问号。

在她近二十年的人生里,从没想过这位身家超级富裕的表妹会跟她谈钱!

直播间里的曼粉本来就心疼自家女神的遭遇,一听这话立马跳出来开骂。

兰疏影不紧不慢地补充道:“你放心,我们毕竟还有一层亲戚关系,我不会坑你的,用了哪些药,每种用了几斤几两,共摊多少,到时候都会统计得清清楚楚,绝不多拿。”

“枝枝,我们是姐妹啊,你,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萧曼希很伤心。

回应她的是一抹极浅淡的笑容。

兰疏影转向身后的余梦妮,她问了一个让所有人觉得摸不着头脑的问题:“梦妮啊,你看我像是会跟人借钱的人吗?”

“啊,当然不……”余梦妮下意识摇头。

借钱?怎么可能呢,她可是花彦博的女儿啊。

像花枝这种天生含着金汤匙的白富美,每个月的零花钱应该都是自己数个月才能攒下的工资了,需要什么只管回去开口,她有必要去跟别人借吗?

兰疏影又问了几个工作人员。

得到的答案都是不会。

从她这个问题说出口开始,萧曼希的身体有点轻微的发抖。

很想阻止她继续问下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直播间里有心思活泛的观众看出了一点端倪:【你们注意到了没,萧曼希,她好像有点害怕。】

【真的像,难道花枝刚才说的借钱跟她有关系?】

问了一圈下来,都说不会。

兰疏影最后问的是那个短发妹,在她眼里这个人已经是萧曼希的狗腿子了,问的时候还用了一点精神威慑,双眸的冷光直击对方心底:“你呢,你怎么看?”

“……我不知道,不要,别问我……”短发妹捂住耳朵惊恐地后退几步。

兰疏影耸了耸肩,迈开腿朝萧曼希走去,一步一步,运动鞋踩在黄土路面上的脚步声很轻,可是每一下都是重锤敲打在萧曼希耳边。

“其实我借过的……只有一次,那次,还没借到。”

少女的语调很轻,像清晨的露珠从高处的叶片倾转,落进下一片叶子的怀里。脸上收敛了一切情绪,她略微歪着头,像只身姿轻盈的猫儿。

那眼神里,透着一股不识世相的天真,将要撞向现实世界的残酷。

“都瞧瞧,说句心里话,今天的我是不是很懂事,很乖?一点也不像一个……有问题的孩子。不,其实上个月的我还不是这个样子呢。”

导演的呼吸慢了。

以他的工作经验和人生经历来分析,接下来她说的话一定会是极大的卖点。

可他为什么一点也不期待呢?

他有一种预感,仿佛她即将出口的事会很残忍,稍有不慎,就会引发极其恶劣的后果……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那个身影上,心神被她话里的每一处转折牵动着。

“我任性又不听话,小时候我经常夜里去浴室冲澡,披着湿哒哒的衣服,偷偷打开窗子晒月亮,因为那样会很容易生病,一生病,爸爸才有可能来陪我。”

“后来我做的事被发现了,他让人在我房间里装监控,家里的阿姨轮班盯着。于是我想到新法子,知道是什么吗?”她露出神秘的微笑,自己揭露了答案,“是闯祸,如果我做了坏事,他也会挤出时间来教训我。”

“可他太忙了,这件事后来被专家接手。”

“每个人都不许我生病,身体上的,心里的,都不可以。但是我觉得我已经病了很久了……”她仰头望向天空,微眯起一对浅棕的眼睛,淡淡的语气里是看透一切的苍凉:“他也忍了我很久了。”

“说这么多,是不是错题了?呵呵。”

少女保持着那个姿势,好像在回忆什么事。

【感觉花枝好可怜啊,她做那么多傻事都是为了让爸爸关注她……我有点想哭,花彦博怎么那么混蛋啊!要是我以后有这么好看的女儿肯定天天捧在手心里!】

【她怎么不说了?这跟借钱到底有什么关系?哎呦,快别45度仰望天空了,撕人就要撕个彻底!】

【放什么狗屁,某些人别以为出来卖惨就能抹黑我们曼曼!知道曼曼有多努力吗,她会唱歌,会跳舞,拍戏好看,学习成绩还那么好,不像有的人自以为了不起,初中毕业就回家打游戏!】

【你们家曼曼当然努力了,唱歌要跑调,跳舞要崴脚,拍戏给我们看俩大白眼,学习成绩好?访谈没看过是不是,班主任都说她一学期最多在校二十天!不努力能做到这样?】

直播间里的热闹和这里的冷清,形成极大的反差。

少女搓弄着十根葱管似的纤白手指,她吸溜了一下鼻子,但是这时候已经垂下了头,刘海挡住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在哭。

“我习惯了离家出走,次数啊,连自己都数不清了,最没出息的一次在院子里被逮回来,最远的一次啊……就是上个月,我到了阳津。”

“大概是把老头惹恼了,他停掉我的卡,想让我低头认错。我想卖点装备换生活费,可是信用不够,收钱都不行。山穷水尽啊,我找各种工作,没人收我,只有骚扰。”

“然后我想到一个人,她跟我是从小到大的好姐妹,我们几乎什么都能分享……我求她借我三千块。”

有观众表示诧异:【才借3000吗?哇,要是这么点都拒绝就真说不过去了!我还以为她跟人借了千八百万呢!】

“枝枝,你别说了,是我对不起你!”

萧曼希激动地打断她,狠狠擦了一把眼泪,表情十分悔恨。

“是我想岔了,我以为这次姑父是想借这机会好好教育你,你真的不小了,我觉得你不能再动不动玩离家出走,外面坏人那么多,总有大家顾不上保护你的时候,我……我就是想让你明白人心险恶的道理,回去跟姑父认个错,以后再也别这样了,没想到……”

兰疏影长长地哦了一声,“你以为?哪来的那么多你以为啊?”

“我去应聘之前是告诉过你的,你说你在拍戏,忙完了给我回电,可我没等到,一直都没有。”

“爸爸找不到我的那段时间,他说他问过你,你说不知道。”

“这就是你所谓的帮他教育我。”

“明知我落进狼口,你捂住耳朵以为听不见,闭上眼睛以为看不见。如果我运气没那么好,没人帮我的话,我的死是要记在你头上的……萧曼希,看着我的眼睛,你再说一遍不知道。”

“我……”萧曼希惊恐地软倒在女助理怀里。

她害怕了。

兰疏影轻蔑一笑,“过去这十几年里,你用各种理由从我这里要去的那些东西,抽空我都会让人算清楚,咱们之间总得两清的。以后别再跟我提姐妹,我嫌恶心。”

481 花神的眷恋34

“我,我那段时间每天的日程都很紧,忙糊涂了,当时真的没想起来……”

萧曼希含着眼泪,像受了莫大的委屈一样小声解释道:“是我不小心说错话,可是我之后给姑父打过电话的,他没接,我就把事情告诉了……”

然而当她跟那双清亮的眼睛一接触,忽然自惭形秽起来,好像自己的小心思早就被摆在太阳底下。

不止是眼前这个熟悉的陌生人,而是所有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她这稍微一个停顿,对方已经发起了凌厉的反击。

兰疏影摊手,勾着嘲讽的弧度,说:“没错,你确实打过电话,可是你专门选在重要会议的开会时间打,他当然不可能接了。”

在萧曼希再次狡辩自己不知道之前,兰疏影又说:

“你还买通了家里的黄婶,然后,没能联系到我爸,你就打电话到家里,让黄婶帮你转告。这听起来很合理,问题是,你并不是不清楚,我爸一个月都不一定会回去两次,托人带话是几个意思?对了,黄婶给我的解释是,她忘了说。”

嘲讽愈发不加掩饰。

“想想可真是精彩的巧合啊,一个不知道,一个忘了说。萧曼希,你以为谁都是傻子吗?换了是你,这样的话你会信吗?”

萧曼希涨红了脸,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噼里啪啦说了一通。

“你别污蔑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别一吃苦头就把谁都往最坏的地方想,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到底经历过什么,再说了,那家工作室,不是已经被你弄倒闭了吗?这还不够你发泄?”

“一定要往我头上泼脏水,让我倒霉,这样你才开心吗?!”

兰疏影打了个哈欠,方才的凌厉退去,她懒洋洋地把双臂环绕在胸前。

“是不是诬陷,我说了不算数啊。查案是警察叔叔的工作内容,我需要做的很简单,就是报案和提供线索。”

“泼脏水?你身上还不够脏吗?有一点你说对了,我就是在迁怒你,就是要搞臭你,因为我这人不爱吃亏,你对我不怀好意,那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要是你想从这件事里脱身,记得把证据及时清理掉,免得被抓出来,到时候不只是你,包括我那位亲爱的舅舅,面子上都会很难看的。”

奶糖由衷地作捧心状,开心地赞美道:“主人,你这样说话的样子一定是合格的反派了!”

“我接受你的称赞,并决定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兰疏影幽幽地在心底回道。

“把她让人转账的证据存好,别弄丢了。接下来监控她的手机,包括信息,通话,各种能跟别人交流的软件。对了,等她回去之后,还要监控她家里的摄像头,如果没动静的话,加上她出门后沿途的摄像头,跟谁接触过,说了什么,这些我都要。”

“啊,明白了。主人是在故意诈她,让她紧张害怕,然后她就会主动去销毁证据,这样我们正好可以……”

星钻小猫理清了头绪,用后肢直立起来,前爪很拟人化地撑着腹部两侧。

识海里回荡起怪异的奸笑声。

花枝搓了搓手臂上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回忆一番最近旁观的所有事,她脸上的表情更古怪了。

她这到底是,找了一对什么样的主仆来帮忙啊?

……

吓唬了萧曼希一通,并且当着无数观众的面跟她决裂,再也不用被她当面骚扰了,兰疏影现在心情很好。

不但良心不会痛,而且还美滋滋的~

萧曼希是条带毒的美人蛇,这件事早就被她看了个透彻。

还记得第一眼看见萧曼希的时候,那是在私人医院的走廊里,当时对方就不敢跟她对视,躲躲闪闪。

萧曼希竭力用演技去掩盖做了坏事的心虚。

可是她两只脚都进了别人所擅长的领域,只能是欲盖弥彰。

【互换人生】这下真的不用愁收视率了。

从兰疏影开始表演起,收视率一路飙升,把过去几年的最高值翻了一倍,碾压同期播放的所有节目。

此时的花彦博带着柳柳在国外。

他听到了这个消息,是节目组的领导主动联系他,让他抽空看一看花枝的表现。

花彦博心里一跳,立马中断了跟国内一群骨干们的远程会议,让人带柳柳去逛街买东西,他独自坐在空荡荡的会议室里,一点不漏地把直播回放看完。

每一个包含花枝的镜头他都拿出了签合同时的高度注意。

尤其是**的那十几分钟,节目组给这段加的热点海概括语是:姐妹花现场互撕,凄厉决裂!

两个孩子之间的关系他不是很关心。

因为萧家只是他眼里的一条狗,平时栓在门前,家里吃肉就顺便甩给它一点骨头和汤汁。只要它能听话,指哪就咬哪儿,平时又能带给女儿快乐,这样就构成了一个等价交换。

这时候他才明白原因。

为什么小时候那么乖巧可爱的孩子,长大后会越来越胡闹?原来她什么都清楚,她很聪明,只是有一点太像她妈妈,只要钻了牛角尖就走不出来……

他颓然地捂住眼。

当年他没能及时把心爱的女人拉出来,后来又无视了花枝的异常……

今早有个记者吹捧他,现在想想真的羞愧,他算什么成功人士?事业有成就算成功?可他一点也不称职,家不成家。

还不如当个穷光蛋,每天辛苦过后回家看女儿写作业,喝一碗妻子煮的汤。

咚咚咚。

花彦博听见了,可他现在不想出声。

那个人还在执着地敲门,为了待会能继续拥有一个安静的环境,花彦博冷着脸说:“进来。”

他倒要看看,是哪个蠢货敢在他思考的时候过来打扰。

门把手被旋开,探进来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她很漂亮,只是皮肤黑了点,让人第一眼就把她摘出了美女的范畴。

“嗯?是你啊,柳柳。”花彦博有点诧异,勉强挤出一个不失礼的微笑。

助理在后面打手势询问他是否可以拍摄。

花彦博点了一下头。

于是几个扛着长枪短炮的摄影师窜进会议室,开始布置机位。

柳柳停在那里,不知道是在酝酿情绪还是单纯等他们安排妥当。

她直勾勾盯着桌子后面的男人。

据说他有四十出头了,可是一点也看不出来,在他身上仿佛验证了一句话,岁月其实是优待美人的。柳柳想到自己肩负的任务,忽然有点紧张。

“找我有什么事?”

花彦博的两条长腿换了个位置,身体往后微仰,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柳柳到了他身边,从身后变出一束花。

灿烂的黄色让人联想到向日葵,其实并不是。这种花是成串的,一串上有很多朵硬币大小的嫩黄花朵。

他记得这种花是叫文心兰。

“很漂亮,是送给我的吗?”花彦博的声音柔和了一点。

柳柳紧张地捏着裙子,有点害羞地垂下一对无辜的鹿眼,“对……今天是父亲节,我看见街上很多地方都有活动,我想送……叔叔一点心意。”

“你的心意我收到了,很喜欢,谢谢。”

花彦博对这个孩子始终礼貌有余,而缺乏温度。

他彬彬有礼,像个老派绅士,也正因此,当大家挑不出他任何毛病的时候,只好用这点来做文章,责怪他不能像往期的城市爸爸们那样,主动给孩子送上温情。

花彦博想着父亲节几个字,忽然心里一动,花枝在做什么?她会给自己准备父亲节礼物吗?

他根据这点发散思维,回想过去她送过什么。

小时候是她心爱的布娃娃。

他哭笑不得,告诉她自己已经过了喜欢玩具的年纪,就算他还喜欢,对象也不可能是娃娃。

后来他就再也没见过那个布娃娃。

还收到过一个怪模怪样的巧克力蛋糕,巴掌大,很不好看。她让他吃一口,可是他急着把重要文件拿去公司,粗略尝了一小口,告诉她很好吃。

可是十二岁的花枝发了一顿火,说他不尊重她的劳动。在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手作蛋糕吃了。

她学会了用他给的零花钱换来各种礼物,高档,精致,也冰冷。

他其实有点后悔那天没有留下吃完那个蛋糕。

“叔叔?叔叔?”

一只白嫩的手在他眼前摆。

花彦博突然有点恼火,那是重要的事被打断的烦闷感,“柳柳,谢谢你的花,我很喜欢,但是我现在有工作要忙,你可以先去玩会吗?这里下载了很多精品游戏。”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新手机。

摄影师问:“花总平时也会玩游戏吗?”

“不会,我觉得这是一种精神毒药。”

花彦博坦诚地说出自己的看法,继而露出无奈的笑容。

“可是没办法,我家小枝视它们为亲密爱人,我也只好把女婿拉在身边,防止她过来的时候无事可做,在我办公室里到处捣蛋。”

他们对话的过程中,柳柳最后看了一眼那束文心兰,她不甘心地咬咬下嘴唇,退出会议室。

真是个难打动的男人。

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撬开他的心?

柳柳陷入了沉思。

她并不知道,在所有摄影师撤离之后,花彦博把陪同她一起逛街的那个助理叫了进去。

“所以说,她的语言能力比我想象中出色很多,不怯场,敢沟通,像个眼界宽广的人。”花彦博把助理的汇报简化后做了个总结。“可是问题在于,她的受教育水平似乎不应该这么高。”

不是他歧视这个孩子。

而是她身上确实暴露了一些疑点。

普通话很好,可以解释为电视节目看得多。

可是他们现在身处国外,一个三流学校的高中生也能做到无障碍对话,这就有点意思了。

花彦博听着录音里女孩清脆的声音。

她在跟花店的服务生沟通,询问父亲节的活动内容,以及应该送给父亲什么花。

语速中等,很扎实,而且发音很准。

虽然她故意在几个地方努力营造出中式英语的效果。

“我想跟她谈谈。”花彦博站起身,镜片上闪过一层冷冷的白光,“她大概也有话想对我说。”

……

太阳落山后,黑暗很快把这个山村纳入怀抱。

村长叼着一根香烟往河边走。

这个时间点,河边最容易闹蚊子,村里人都不会去,可他到的时候那里已经站了一个人,那人留着寸头,被叮急了,两手拼命在赤膊上抓挠,还在原地直跺脚。

“你还真敢来,就不怕我是蒙你的?”村长从后面绕过去,在他头上拍了一下。

少年没恼,回过头来正迎上一口烟雾,太呛咳着,一头一脸的鼓包,显得一副可怜相,让村长反而有点不想发火了。

“叔啊,你可千万要救救我,我真不显得她这么邪乎啊!”

村长没好气地问:“合着你这意思,抓蛇放蛇都不是你的错,还是人家小姑娘逼着你干的?”

“我不是那意思!我就是想,城里人没一个好东西,柳柳现在又不在家,万一三婶被她欺负了咋整,柳柳回头不得恨死我啊?”少年嘟囔着说:“我就是想吓唬她一下,没想害人,叔,你跟那个警察关系那么近,帮我瞒着点呗?”

“我年纪轻轻的,万一被抓进去蹲着,说出去难听啊,我都考上了,是咱村头一个大学生呢,以后我要是发达了,忘了谁我也不可能忘了叔你啊!”

“行了,你小子别给我整迷糊汤,”村长又吐他一脸烟圈。

他脸上的皱纹在火星子里时隐时现,“这事我没法给你讲好话。我帮你拖着,你也当这事没发生过。你啥也没干,谁问你都说没做过,我呢,啥也不知道。懂我意思没?”

“懂!太懂了,谢谢叔,你是我的恩人啊……”少年喜笑颜开,看他这根烟要燃尽了,赶紧摸出烟盒跟打火机,要给他敬一根。

冷不丁脚下踩了什么东西,软绵绵的,还有点滑,害他打了个趔趄,打火机摔掉了。

少年正要去捡,忽然小腿传来剧痛。

村长被他的惨叫惊了,一照,眼睛瞪圆了:“有蛇!”

482 花神的眷恋35

“你相信世界上有报应吗?”

“如果不信的话,这应该就是了。”

听了这两句轻飘飘的话,余梦妮傻傻地盯着灯下这张美得出奇的脸,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觉得不寒而栗。

村里有个名叫良子的少年在河边被蛇咬了。

那是昨晚的事。

村长急吼吼地把人抱回来,找这里唯一的医生帮忙救人。遗憾的是,医生看了那伤之后坦言他没什么把握,建议把人送到山外的大医院。

当时良子腿上的伤口已经泛黑,而且还在继续往外扩散。傻子也能猜想到,这条蛇的毒性不是一般的强。

村长慌神了,根本没留意那蛇长的什么样子,更别说抓住它了。

这也给治疗造成了一定的阻碍。

最后那个医生用传统的老法子,给良子切开伤口放毒血,之后用蛇药敷上,灌了他几碗药汤,打算拖到天亮了再送走。

良子始终昏昏沉沉的,噩梦中还在凄厉地大喊着:有蛇,救命!

看起来很可怜。

当地人对毒蛇伤人的事已经有免疫力了,大不了注意点,让孩子们晚上不要去河边。

但是这事让外来的节目组众人一度陷入恐慌,见面的第一句问候不是“你吃了没”,而是:

你听说了吗,有人被蛇咬了,快不行了!

大清早,良子爸和几个村民把他送出大山,目前他正在镇上的医院里接受进一步治疗。

……

余梦妮来唠嗑的时候,兰疏影正坐在灯下忙活。

她的运动服破了个口子,是不小心被树枝划破的。现在大白天开着灯,就是为了借着这光把缝衣线穿进针眼里,然后把破的口子给补好。

如果换个场景,余梦妮一定会赞叹她手艺娴熟,可现在,余梦妮总觉得她关于“报应”的两句话有些刺耳。

就好像……良子被咬的事她早有预料一样。

正好摄影师进来,听见这个少女语气平淡地说道:“我听见他今早说了两句梦话,说是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你说……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事,为什么会那么心虚呢?”

这些话一个字也没少,都被录了进去。

直播间里的观众们心思一转,纷纷有了猜测。

【咦……不敢了?难道花枝房间里那条蛇就是他放的?!】

【我也感觉像,做贼心虚了这是,要不然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是不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啊……如果那蛇是他放进去的,一转眼他自己就被蛇咬,果然人不能太坏,要遭报应的。】

【村民说那男的还是他们村第一个大学生呢,啧啧,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人。之前不是有警察去村里调查了吗,快点通知他,让他去问啊!】

一片表达愤慨和鄙夷的声音里,总会夹杂着几个圣母婊:

【人家都那么可怜了,你们就不能少说几句吗?大山里养出一个大学生容易吗,现在人都还没脱离危险呢!(祈福)(祈福)(祈福)】

【是不是他放的蛇还不一定呢,证据都没找到,凭什么把黑锅扣在他头上?曼曼说的对,花枝就是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人家说不定真是无辜的呢!】

兰疏影缝衣服的时候抽空看了几眼。

良子无辜?那是不可能的。

她已经让奶糖去查过了,就在良子床底下还有他偷藏起来的工具,以及那条蛇被取下来的毒牙,这些都可以作为证据,证明是他蓄意害人。

昨晚的事可以说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也会玩蛇,而且比他玩得溜。

当然,兰疏影懒得从头开始驯养一条,她有一个更简便、更易操作的办法。

昨晚村长跟良子在河边约见,她全都知道,两人说话的时候她就在附近,躲在树上看着,听着。

村长如她所料选择了包庇良子,他会给良子保密,而良子果然也没有丝毫愧疚,只要别查到他头上就行了,至于他有没有做错,这个问题他不关心。

于是。兰疏影在他们俩达成协议之后放出了奶糖。

附身是个好技能,奶糖在附近找到一条毒蛇,强占对方的躯壳,操控着那具身体游向良子,最后狠狠地咬下那一口!

它把毒液注入他体内,但是留有余地,短期内不会致命,给村长留了救人的时间。

至于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那就看良子自己的造化吧。

那是一个怀着害人之心的人,兰疏影只能说他自作自受,相信经历过这次的教训,他这辈子都不敢再抓毒蛇吓人了。

余梦妮还是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看起来傻愣愣的。

过了刚才讨论嫌疑人的阶段,网友们开始注意到她的异常沉默,纷纷善意地调侃起来,从备受嘲讽到被更多人喜爱,眼镜妹恐怕没想过事情居然能这样发展。

摄影师凑过来,贴近了拍运动服上那个的破洞,不大,就是树枝扯出来的一小块椭圆。

把衣服翻个面,固定住第一针,然后一路往下缝合,这个流程一点也不难,缝衣服基本上都是大同小异的,谈不上什么厉害的针法。

只是这些动作让她做来,显得特别赏心悦目。

摄影师真没想到还能看到她这门技能,试探着问她,这是从哪学会的。

毕竟之前萧曼希说过,保姆要教花枝做家务,被花枝强硬地拒绝了。

兰疏影脸上浮现出若有若无的笑意,“游戏里啊,不止缝衣服,我还会做衣服呢。”

“呃……是什么游戏呢?”摄影师多问了一句。

兰疏影刚好缝完最后一针,固定住之后剪断了线头。

“可多了,比如之前说过的侠客传……我可没打广告啊,应该说,全息拟真游戏因为高度的真实性,玩家可以在里面自行探索,理论上可以学会很多现实中没机会接触到的技能。”

“我不是鼓励大家都去玩游戏,如果是适当地玩,可能会有益处。”她笑了笑,对着镜头,语气俏皮地提醒了一句:“但还是应该以现实为主,不能学我以前那样哦。”

摄影师顺着她的话继续问。

这个摄影师可能比较有兼职记者的天赋,还跟她聊了一些观众们可能很感兴趣的问题,比如说,花枝为什么会选择早早辍学?

兰疏影想了想,认真地说道:“说实话这事我一点也不后悔。对于一个人来说最宝贵的东西应该就是时间了,学校已经不能让我学到感兴趣的东西,我希望合理利用自己的时间,去做我想做的事。”

“方便说得详细些吗?”

“我想做一款自己的游戏。”兰疏影没有撒谎,识海里的花枝猛然抬起头。

她侃侃而谈,从全息游戏的发展说起,主要是以最火爆的神眷举例子,目光清澈,让人觉得她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打算为这个梦想而努力。

同时,在场的余梦妮和摄影师都有点别扭。

因为这个节目录制到现在,已经完全跟过去区别开了。直到现在为止,他们还没抓拍到花枝的缺点!她完美得像个假人!

网络上有些人说,节目组收了花彦博的钱,专门拍这一期给花枝洗白用的。

可是真正跟她接触过的人自然会明白,有些人天生就是优秀的,她孤独且坚定,根本就不需要别人的理解。

……

夜半的月光进不了这个低矮的屋子,一片聒噪的蛙声里,有人在酣眠。大床以折成竖条的旧毯子为界,那一边的柳母呼吸均匀,显然睡得很香。

兰疏影默默坐起身,从床下拿出一个头盔给自己戴上,连接好各处的线。

进入游戏。

现在是凌晨1点,除了身体不好的雷霆,其他队友都在线。

四人在妖精酒馆里碰面,开了个包间边吃边聊。

兰疏影小口喝着朗玛先生亲手酿造的苹果酒,几天没上来,这个世界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老样子,每个人都在追逐自己的英雄梦。

蒋双成和阿月已经把等级冲上去了,换了一身墨绿色闪着幽光的战袍,很霸气。

龙战冰霜看了他们俩一眼,没有点破她最近几天在忙什么,只问顺利吗,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天知道,看见她在镜头前面手撕萧曼希的时候,他这儿感觉是又恨又解气。

“还算顺利吧。”兰疏影预估着拍摄结束还要一段时间,回到花家至少是半个月后的事了。

那天被她当众撕了脸皮之后,萧曼希安分了很多,导演也怕两人撞到一块会出事,能不让她们碰面就不会把两人安排在一起。

这个决定避免了很多冲突,但是节目也因此少了很多亮点,引起了一部分观众的不满。

兰疏影听见导演的叹气声明显多了。

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很快就会安排让她们一起活动。

“对了,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龙战冰霜露出招牌式的温和微笑。

兰疏影挑眉:“是什么事?我还真好奇了。”

蒋双成抢着报出答案,“那个冰人棋局,已经被我们破了!”

“嗯?”

兰疏影略微诧异,这么快?她以为还要几天呢。

“怎么样,是时候夸一夸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一表人才还无敌机智的我了吧!”

蒋双成大笑着灌完杯子里剩的四分之一葡萄酒,眉飞色舞地跟她解释道,“我们不是一直泡在那个在线游戏平台里嘛!结果那天,嘿,遇到一个大牛,下棋贼6,我听他自己吹的,说是还要参加什么国际比赛呢!”

兰疏影隐约明白了,“所以你就请他帮忙……?”

“是啊,当时冰哥去站位,顶那个国王,月大妞顶王后,正好对面先走棋!我就上上下下,上上下下,它们走一步,我就记下来,去平台里找那谁下,花了三个多钟头才搞定呢。”

兰疏影看穿了他的心思,顺着这话把他夸了一顿,蒋双成满足地打了个酒嗝。

龙战冰霜等他们停下来才说:“破除棋局之后空间禁锢就自动解开了,棋盘中间爆了一口宝箱,里面的材料暂时先统一存在银行里。另外还有几件装备,符合你职业的那件我已经寄出去了,你下线前记得去信箱领一下。”

“明白,我怠工的时候你们这么给力,我真有点不好意思了。”

阿月爽朗地摆手,“这有什么,我们是一个团队啊。你尽管去忙你的,后面我们尽量多打通几关,等你回来再一起。”

说了会话,龙战冰霜突然提醒她时候不早了,该去睡觉了,明天还有得忙。

凌晨两点半,兰疏影走出妖精酒馆,传送回到花枝的豪宅,刚刷完“门禁卡”就被一个不明物体直接扑倒!

她定睛一看,是一脸幽怨的爱丽儿。

糟糕……兰疏影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

距离上次她把小人鱼锁在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可是……宅子里并没有足够的人鱼食物啊。

奶糖目瞪喵呆。

“主人……她瘦了好几圈呢!”

得,幸好这里是幽暗海,如果是沙漠气候的话,他们再上线可能看到的就是一具咸鱼干尸了。

兰疏影捂住额头,想到爱丽儿的大胃王隐藏属性,“可能是她习惯了过去的饭量吧。”

不管怎么说,活着就好。

兰疏影从背包里倒出各种食物递给爱丽儿。

小人鱼毫不客气,左右手来回操作,没几分钟就把所有东西吃了个精光,如果不是兰疏影紧盯着,她可能连金枪鱼的包装纸都不想放过。

“骗子……大骗子……呜呜呜……”

吃饱喝足后,爱丽儿坐在地上一下又一下甩动鱼尾,哭诉道:“你答应送我回家的呜呜呜,结果把我关起来呜呜呜……还不给我东西吃……”

兰疏影好说歹说,加上食物收买,终于让小人鱼勉强答应了,回家的事可以再等一等。

下线后,兰疏影把女管家偷偷让人送进来的头盔重新藏好,陷入酣甜的好梦。

她觉得只是眼睛一闭一睁的短短几秒,然而天已经亮了,外面有小孩子在打闹,听起来人数还不少。

“摘果子去咯!仙女姐姐,你也跟我们一起啊!”一个小孩说。

483 花神的眷恋36

兰疏影凑到门缝旁,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萧曼希。

这画面可以说是众星拱月。

打扮得光鲜亮丽的萧曼希被一群小孩子围在中间,眼前的她确实当得起这句“仙女姐姐”。在不知事的小孩子眼里,只要外表够好看就是仙女了,他们看不出一个人的内心是好是恶。

导演过来敲门,询问她要不要一起去。

“去哪儿?”兰疏影隔着门问道。

“村里的孩子说后面有棵野桃树,能摘果子了……哎对了,今天柳嫂给你安排什么活了没有啊?”导演明知故问,笑眯眯地说。

现在明眼人都知道柳母对她的宠爱,根本就不舍得让她去干什么农活。

往期节目里,导演往往会建议农村父母给城市孩子分配任务,比如清理猪圈、打扫院子、喂鸡喂鸭等。

而孩子通常有两种反应。

一是反抗,但迫于现实最后往往还是会做;

二是乖乖去做,但因为过去没接触过,开头肯定会笨手笨脚,闹出笑话。

偏偏有不少观众就爱看这种片段。

在兰疏影这里并不存在这样的剧情。

首先,所有人都看着呢,她这人能吃苦也不怕累,而且心灵手巧,这一点,应该从走山路的时候就体现出来了;

其次,柳母对她实在是喜欢,一直觉得她住在这里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这么多天下来,家务活都是兰疏影顺手主动给做了,而柳母一句都没说过,要是看见她干活还要过来拦。

两人相处得很和睦,拍出来根本不见冲突,反而隐约拍出了亲情的感觉,比隔壁萧曼希的那些片段更受观众追捧。

新生的“花粉”也日益壮大。

兰疏影说:“没有,我换一下衣服,马上就来,麻烦等我五分钟。”

“行嘞!”导演高兴地应道。

台里给他施加压力,让他不能再分开拍摄她们俩了,务必把她们凑到一块去,最好能激化她们的冲突。

最后这一点是领导秘密告诉他的,绝对不能走漏风声。

所以导演心里也很犯愁,他到底该怎么去点这根导火线?

萧曼希这个女孩子他看得还算透,年少成名还带着轻狂,偏偏各方面都被花家大小姐压了一头,她不甘心,想抢花枝的风头,却每每被对方踩着。

再说,萧曼希正面对上花枝,她怎么都是一个输!

就拿上次的争执来说,花枝明显是有备而来,手里不知道还捏着多少证据,要是萧曼希把人家惹毛了,怕是要被弄到身败名裂啊。

导演不怕她倒霉,天塌了还有大佛顶着,而且萧家的手还不够长。

他怕的是惹怒花枝。对花枝,说实话他看不透。

他正沉思着,门开了。

今天兰疏影换了一件白t,再加浅蓝色束腿运动裤和一双运动鞋,乌发扎成一个丸子,刘海被太阳帽固定在头顶,整个人显得清爽又俏皮。

她微笑着说:“我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比起衣着普通、性情冷淡的她,这些孩子果然更喜欢笑容甜美的萧曼希,一路都围着她叽叽喳喳。

有个不太会说话的小男孩,拼命把自己的小弹弓往她手里塞。

为了争出谁能站得更靠近她,两个大点的男孩子不惜打了一架,好在被工作人员及时拉开了。

“那,到了!就是那棵!”

顺着孩子手指的方向,一棵果实累累的桃树进入众人眼帘。

很难想象,它独自生活在这里,居然能积累起这么充足的养分,得以长出压倒枝头的硕果。

几个小女孩奔向被压弯的树枝,手脚麻利地把桃子撸进篮子里。

后面的大孩子看着她们粗鲁的动作,忍不住心疼,提醒她们动作慢点,要扭,用巧劲,不能伤着树!

“知道啦!”小女孩笑嘻嘻地回过头,眼睛一亮,冲着萧曼希拼命招手:“仙女姐姐,你快来呀,我们一起摘!”

摄影师立即给萧曼希一个特写她满脸惊喜,仿佛没想到这里的孩子会这么喜欢她,两只手并拢,直接捂住了下半张脸。

“你牙疼?”兰疏影瞥她一眼,淡淡地问。

萧曼希顿时僵住。

“我有药,可以卖你。”她慢吞吞地补了一刀。

沉默了两秒,然后直播间里就被成串的“哈哈哈”刷屏了。

【花枝大魔王!漂亮姐姐在线怼人,就问你怕!不!怕!】

【萧曼希:我不要面子的啊?】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这位女士,请问你是魔鬼吗?】

【真实不做作,除了花枝,我从来没粉过一个怼人这么清爽的偶像,入这个坑保你不后悔!】

奶糖:怼她!怼她!

萧曼希现在浑身尴尬。

小女孩又叫了她两声还是没动静,干脆自己跑过来把她拉走了,这才算帮她脱离了困窘的境地。

旁边的工作人员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发现这姐妹俩的交流,摄影师麻利地跟过去拍她们摘桃子。

桃树确实挺大,周围站了这么多孩子,再加一个萧曼希,看起来很满,不过挤一挤还是能进去的。

导演暗示兰疏影:“你不去玩玩?”

兰疏影手里提着一个小号编织筐,随手拧了几颗红色浆果丢进去,准备给晚饭加餐。

“我就不了吧,不太会爬树。”

要是导演随身带个测谎仪,大概能发现她在说假话。

他颇为遗憾地看了一眼前方其乐融融的画面,本来想借这个机会把她们弄到一块,看来……等等!那是什么!

导演惊住了。

原来,就在那棵野桃树的五米之外有一棵银杏树,上面有个鼓鼓囊囊、坑坑洼洼的黄褐色物体,至少有水桶大小,还有东西在孔洞里钻进钻出。

这玩意……它是个蜂窝!

导演后背顿时冒了一层冷汗,他下意识看了一圈,生怕有哪个调皮鬼想不开去动它。

兰疏影没听见回应,她侧头看他的时候,顺着那目光也发现了蜂窝。

更不妙的是,怕什么,偏偏就来什么。

只听见嗖的一声响,一块石头划破空气,准确地击中了那里!

这个结构复杂的建筑看起来稳固,但也只是看起来。

它在这棵树上经历过无数次风吹雨打,最后毁在这块石头上。蜂窝摇晃了几下,颓然坠向地面,剧烈撞击过后,四分五裂。

密密麻麻的蜂群愤怒地杀了出来!

“快跑!”

导演一把攥住她手腕开跑,他只顾得上回头喊一声,却没办法去救别人了。

蜂群优先复仇的对象果然是桃树下的一群人,而他们俩站得相对远一点,只有零星的几只朝这边追来。

直播间里的观众只听见导演那声破音的大喊,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发现镜头猛然晃动起来,最后定在草丛里不动了。

设备被草叶挡住,呈现在屏幕里的只有大片绿色。

【????】

【什么情况啊,你们是想搞事情?】

一开始,有些网友还以为这是工作人员在搞恶作剧,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事情并不是那样。

伴随着脚步声、嗡嗡声和随后的鬼哭狼嚎,他们零星听见几句对话,似乎是有人砸了野蜂窝,现在蜂群暴怒了,正在向周围的人复仇。

数道惨叫中,明显就数萧曼希的叫声最尖利。

【妈呀,曼曼现在怎么样了!她最怕虫子了!】

曼粉们心系爱豆,恨不得飞到现场去代替萧曼希承受厄运,可惜办不到。

兰疏影看得很清楚,砸了蜂窝的就是那个拿弹弓的小男孩,可能是因为年纪太小,他根本不知道这样做的危害。

大家四散往外逃跑,小男孩腿短跑得慢,是第一个被追上的。

蜂群仿佛知道这就是罪魁,铺天盖地涌来,转眼间在他身上覆盖了厚厚一层!

这时候导演拉着兰疏影跑出了危险地带,站在高坡上往那边看,有一种全军覆没的惨烈感:大人小孩几乎都撅着屁股趴在地上,根本顾不上什么形象,只求能尽量护住自己。

而像是萧曼希这种靠脸吃饭的女艺人,她背部紧贴桃树,人坐在地上,头深埋进膝盖,拼命用胳膊挡住旁边。

于是两条嫩生生的胳膊就成了重灾区,隔这么老远也能看见红色肿包。

“哪个龟儿子干的,表让老子抓出来!”

导演气得家乡口音都蹦出来了。

奶糖用惊叹的语气说:“主人,为什么蜜蜂那么喜欢萧曼希啊,你看,那么多都围着她!”

兰疏影看了一眼,解释道:“我记得,蜜蜂会优先攻击穿黑衣服的人,她……穿错色了。”

经典长款小黑裙配短袖衬衫,这一身装束,完美地勾勒出了那副窈窕的身段。

另外,萧曼希习惯带妆出门,脸上总是带着甜香,今天也没例外。早上擦肩而过的时候,兰疏影还嗅到她身上的茉莉香水味。

蜂群不会鉴定她精致的妆容可以打几分,它们天生就厌恶这些异味,这会给她带去成倍的危险。

“现在怎么办?”她问。

不过也就是随口问问,她不想管萧曼希的死活,至于那些孩子,她的确想救,可是现在蜂群势头猛,孩子又不会配合,十有**是把她也搭进去。

好在他们大多数已经逃出了最危险的三十米,而且姿势都还算安全,蜂群应该很快就会散去。所以,场面看起来混乱,其实有危险的只是原地没跑的萧曼希,和那个吓傻了的小男孩。

导演哭丧着脸,嘟囔出一句:“这能怎么办,总不能咱俩现在冲进去救人吧,那不成葫芦娃救爷爷了?”

奶糖最近刚刷了这部童年动画,一听他这话就自己抓到了笑点,咯咯笑个没完。

兰疏影默了两秒,点点头:“那等会吧。”

过了一阵,蜂群果然散了,分出一部分回到那个破损的蜂巢,兰疏影捡来树枝用头绳绑成一把,借导演的打火机点燃,冲进去赶开剩下的蜜蜂,把边缘的那些孩子挨个提出来。

导演跟着进去,或许是觉得不应该让女孩子打头阵,他大步跨到她前面,不幸被蜜蜂在脸上蛰了一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兰疏影救的最后一个就是那个小男孩,人已经半昏迷了,她直接打横抱出来,几个伤势轻的孩子围过来看他,以为人要死了,有一个吓得哭,剩下的就都跟着哭。

导演把萧曼希带出来的时候,一看这架势就愣了,忍着魔音穿脑问:“咋了这是?”

兰疏影正在给小男孩检查,撇撇嘴:“他们?吓的。”

萧曼希用红肿的胳膊紧紧挡着半张脸。

她的太阳镜歪了,鞋掉了一只,不知道是因为脱难之后太激动,还是单纯觉得丢人,总之,在一群人的注视下,她两眼一翻就倒了下去,把脚步踉跄的摄影师砸得磕在树上,第一反应就是骂了一声。

一行人匆匆回村,被蜇伤的人全都聚在小医院的长条板凳上,等候着被取针。

医生和护士忙不过来,这个活是由村里的妇女来做,就包括柳母。

一群大妈大姐捏着自家的缝衣针,由护士统一消毒之后,她们捏着凶器走向哇哇直哭的孩子们。

地方太窄,场面又太混乱,柳母好不容易才挤到兰疏影身边,关切地打量了好几遍:“你没事吧?”

兰疏影摆摆手,“没事,我站得远,一点都没伤着。”

离得近了,柳母有了大发现,指着她胳膊上的一处擦伤,直接翻脸了,“胡说,你看这是啥?!”

兰疏影抬起胳膊看看,那是树枝蹭出来的,她当时拿着火把赶蜂群,总有一两个特别机灵的,着急躲蜜蜂,没留意到环境,这才多了个口子。

她讪讪地笑笑,有点不适应这么纯粹的关心。

自己家孩子需要照顾,柳母就不往那边人堆里凑了,用酒精棉在伤口上仔细地滚来滚去,还老问她疼不疼。

兰疏影心里感慨,要是眼前这位就是花枝的亲生母亲,或许花枝被赶走之后就不会走上不归路了。

可惜她不是。

拍摄过程中出了一次重大事故,观众的反应且不提,节目组已经濒临崩溃,此外,人在国外的花彦博听说了这事,当天就飞机回国了。

484 花神的眷恋37

萧杰超专门派了医疗小组,接萧曼希出去治伤。等到兰疏影知道的时候,她已经不在这个村子里了。

少了一位主角,接下来的拍摄似乎更加乏味。

受伤的孩子们还没恢复,因为遭殃的人实在太多,平时一群孩子到处跑跳、吵吵闹闹的场景消失了,还真让人有点不习惯。

另外,虽然问不出来是谁砸了蜂窝,但是一点不影响有些家长把萧曼希和兰疏影看作祸根,把这个意外算在她俩头上。因为孩子们出门之前开开心心地跟他们说:要跟“仙女姐姐”一起去玩!

仙女姐姐是哪一位?

管他呢,反正都是因为村里来了这些外人,才害孩子受伤的!

可想而知,随之而来的就是各种尖酸讽刺了。

柳母这几天没少跟女人们吵架,真没想到,平时说话细声细气的柳母居然有这么暴躁的一面,飙起唾沫来火力全开,舌战众女,一点也不输阵。

兰疏影默默地放下准备用来震慑那些女人的道具,嗯,是她太小看柳母了。

但是有几个脾气特别差的女人,白天在嘴上吃了柳母的亏,心里气不过,趁夜带着家里男人过来,用力跺门,往门口丢垃圾,朝门板上泼粪水。

有个女人尖着嗓子怒骂:“我家娃儿生下来就聪明,以后要考大学当官的!让你家丧门星害的一脑袋包,万一以后脑子不灵光了,考不上,你们得管他一辈子!”

柳母半夜被惊醒了,下意识扑到兰疏影身边护着,小声哄她别怕。

外面人多势众,她没去开门,检查完门锁还搬来柜子挡住门。再后来柳父被惊动了,他还带着几个同村亲戚过来,都是膀大腰圆的壮汉,两边对骂了十几分钟才散,没打起来。

当时节目组的人也来了,兰疏影没当场发作。

但是这几家上门找茬的人她全都记在心里呢,事后一点也没手软。

后半夜,她点了柳母的昏睡穴,溜进后山找了一窝黄鼠狼。

奶糖附在年纪最大的那只身上,带着剩下五六只一起跑进村,专门去这几家“做客”。

它们咬死了散养在院子里的鸡鸭,拖着尸体散步,把血糊了一地,那场面,可比柳家门口的粪水惨烈多了。

山里人一般很信这个,因为是听着黄大仙的故事长大的:报恩的黄鼠狼不是没有,但是报仇的明显更多,如果有人救过得道的黄大仙,以后谁惹了这户人家,黄大仙是会去找场子的。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免得以后这些人再来找柳家两口子麻烦。遭了这一劫,他们该知道适可而止了。

今天一大清早,那几个方向传出的尖叫声直通云霄。

柳母摘完野菜回到家,疑惑地嘀咕道:“真是奇了怪了,她们今天见了我就跟见鬼一样,还有两个跑来认错哩。”

“那挺好的,知错就改嘛。”兰疏影微笑着说。

……

萧曼希最害怕虫子。

那天她腿被吓软了,跑不掉,从头到尾都处在风暴中心,除了小男孩之外就数她被蛰得重,似乎还留下了心理阴影,哪怕只是听见“蜜蜂”这两个字,都会立即捂上耳朵尖叫。

导演这天晚上窜进柳家,小心翼翼地跟兰疏影商量,打算把原定的拍摄时长缩短一截。

兰疏影问了他原因,原来是萧曼希的粉丝暴怒了,他们围攻节目组的官博,黑了网站,包括给这个节目投资、在里面植入广告的那些品牌也被曼粉们疯狂骚扰,真是苦不堪言。

为了安抚曼粉,节目组计划尽快撤出这个“伤心地”。

导演没明说,但是兰疏影已经领会到了,他身后的人其实是想换个地方继续拍摄,八成是为了让金主爸爸们满意。

而他之所以过来找她谈,是怕她不满意。

“哦,继续拍摄的话,我倒是不反对,既然事情开了头,那就得做好嘛。”兰疏影笑得一脸宽容。

就在导演松了口气的时候,她冷不丁提出:“那么,后续拍摄的地点,我能提一提建议吗?”

“这个……稍等,我去打个电话。”

兰疏影做了个请便的手势,他出去了。

她感觉有人在看着自己,回头正对上柳母不舍的眼神,心里微动。

其实她从第二天就觉得不太对劲。

柳母对她,似乎接受得太快了。

要知道,突然出现一个从来没见过面的孩子,还要在你家里住一段时间,大多数人都会有点不自在吧,就算后来接受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那也只是从生疏过渡到初识而已。

而在往期节目里,来自两个家庭的父母和孩子往往很快就能进入角色,每天都过得温馨感人,分别时往往表现得依依不舍,拥抱落泪,就好像生离死别一样。

很大程度上,那是表现出来的。

不催泪怎么打动观众?不能留住观众怎么圈钱?

连圈钱的能力都没有,还要这个节目干什么?

现实吗?很多事就是这么现实。

可是柳母不一样。她的所有表现都是真情实感,真正把兰疏影当成从天而降的宝贝,一个远行归家的女儿。

那种感觉,就好像她在亲生女儿身上找不到温情,所以借着这个机会在一个外人身上找,她把母爱一点也不留地投放出去,以填补她心里那份空白。

这让兰疏影不得不好奇,柳柳在家的时候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一个贤惠又宠孩子的传统女人变成这样?

她确实把这个问题委婉地提了出来。

柳母愣住了,表情很尴尬,眼神里还有痛心,过了一小会才小声说:“她不怎么在家住的……”

兰疏影心里一跳,“那她在哪住?”

“在……”

柳母还没说完,正好有人推门进来,打断了她的话。

导演一只手举着手机,拿下来挂断通话,肯定地对兰疏影说:“没问题!你看后面准备去哪儿拍?”

兰疏影:“……”

她看了一眼旁边瞬间缩起脖子的柳母,暗叹错过了一个套话的好机会,有点失落,冷着脸回道:“去我家。”

485 花神的眷恋38

导演跟她谈妥之后,第二天早上,节目组干脆地撤出了河店子村。

柳母眼泪汪汪,跟在队伍后面走了一段路,能看出她很想跟兰疏影多说几句话,偏偏她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最后被柳父拉了回去。

兰疏影见她这个样子,也有点不好受。

虽然只相处了短短一段时间,这个女人的真挚已经打动了她。

另外,从柳母口中,她了解到一个让她意外的事实:柳柳每年在村子里生活的时间,根本不超过三个月。

其他的时间她在哪里?

据柳母说,是在县城里上学。

兰疏影记下了那个名字,夜里上网查了一下,并没有查到柳母说的那个学校,可是当时柳母很确定就是这个名字。

今早她又跟柳父询问,也是一样的答案。

这只能说明是柳柳欺骗在先,让夫妻俩记住了这个并不存在的学校。

那么她所谓的“上学”到底是在哪里,学的又是什么内容?

这个问题,兰疏影把它交给了奶糖,希望答案能尽快出来。

因为,她在这个位面待得有点腻了。

……

坐在疾驰的轿车里,兰疏影放空了一会,觉得不能浪费时间,索性从包里翻出头盔,连上备用电源,依次把线路接好。

进入游戏。

……

“小枝?你今天怎么白天也有空上线啦,事情忙完了吗?”

她刚登入神眷世界,阿月的消息就来了。

兰疏影微微一笑,把她拉进聊天室,“还没完全结束,不过中间有三天假期,今天是第一天。”

“噢!这样也好,劳逸结合嘛!”阿月爽朗地回答。

在这个五人小队里,除了龙战冰霜,其他人并不知道她这个“花枝”跟花彦博的女儿是同一个人,听阿月的语气,也没联想到这里。

神眷有元素丰富的捏脸系统,玩家可以选择导入现实里的容貌,也可以自己创造一张毫无相似点的脸。

花枝的选择就是第二种。

她的脸型是鹅蛋脸,整体偏向东方女子的端庄,五官精巧但不深邃。在游戏里则恰恰相反,是化着哥特系妆容的西方面孔,这让她更容易得到神眷npc的认可,而且很难被人发现她的现实身份。

“是啊,我现在还在车里呢,下一个工作地点离这儿……大概还要半天路程。他们几个在忙什么,怎么都不在?”

阿月的音调忽然低了很多,担忧道:“雷霆又病了,在住院,冰哥陪着他呢。”

“嗯?”兰疏影一愣,主要是,自从他们认识以来,雷霆一直没生过病,这让她有时候会忘掉他身体不好的事实,“那待会我打电话问问。”

阿月嗯了一声,似乎才意识到她把蒋双成忘了,忙说:“那个二货又去找大师下棋了,冰哥告诉你了没有,我们又遇到棋局了。”

她补了一句:“比上回难。”

又有棋局?

兰疏影跟她打听详情,阿月明显心有余悸。

新棋局里的棋子是水银人。

水银国王的智力比冰人国王更高。

而且,吞吃棋子不是光靠走棋,而是先经过可行性判定,当棋盘认为这一步可以走,那枚棋子才会发生挪动,然后两枚棋子开始战斗,赢的一方才能留在棋盘里。

对这个小队来说,操控棋子是“国王”的工作,“王后”只能站在原地等候调遣,而其余三人,可以帮助己方棋子围杀对方那枚棋子。

难点在于这盘棋不好下,水银棋子也难杀死。

在她上线之前,小队已经全灭过不下于六次了,兰疏影猜测雷霆的病倒可能与这个有一定关系。

“我们打算约大师进来,让他顶雷霆的位置,到时候,他怎么说我们就怎么下,如果你能来的话,杀怪就容易多了。”

“大师”是他们给那位象棋大牛起的外号,据说那人年纪不大,爱听点好听的,而且喜欢佛学,所以就这么称呼了,他也很喜欢。

兰疏影:“没问题,这三天我都有空。”

简单跟阿月聊了一会,她出去转了一圈,给爱丽儿囤了一批合口味的食物,投喂完成,这才下线去找龙战冰霜。

听说雷霆这次是老毛病,有熟悉的医生接诊,问题不是很严重,但是需要住院观察,多多休息。

龙战冰霜按惯例关心了她一番,然后两人开始讨论打新关卡的时间。

巧的是,就在五分钟前,蒋双成刚联系过他,说大师正好今晚十点有空。

兰疏影算算时间,那时候她应该已经到家两个多小时了,很充裕。

“那就这样,有情况我会联系你。对了,雷霆在哪个医院?我想明天去看看他。”

那头的龙战冰霜沉默了。

他想拒绝,又有点舍不得那是他挂念了好几年的小姑娘,如果能见一面的话,或许她能想起他?

他艰难地开口:“不……”

兰疏影适时地说:“我认识一位老医生,他医术很棒,那个驱虫方子其实就是他教我的,这次要是能给雷霆检查一下身体,他可以针对情况开药。”

“你也知道,中医的法子最养人了,像他这样久病不愈的人,一般就是因为根基不稳,现在正好有机会帮他,你难道想错过?”

“……”龙战冰霜笑叹,“我拿你没办法,那你来吧,我把地址发给你。”

挂断电话没两分钟,信息进来了。

兰疏影粗略看完医院的名字和地址,点了个收藏,然后订了一张明天一早飞往阳津机场的票。

不出意外的话,此时此刻,花彦博和柳柳应该正在家等她。

……

天色渐晚,花家每个角落都开着灯,从外面看亮如白昼。

厨房里弥漫着浓郁的食物香气,这时女管家虎着脸出现在门口,吓得主厨手腕一哆嗦,锅里的食材顿时不听话了,好在有几十年烹饪经验打底,他及时抢救了回来。

女管家无声地踱到他身侧,食指和中指的指尖捏着一张便签纸边角,她把它放在台子上,眼底略有厌恶。

“加两道菜。”她的语调毫无起伏。

厨子用余光看了看,发现这两道都不是花枝小姐爱吃的,忍不住拧眉。

486 花神的眷恋39

此时,客厅里有两个人。

左边是捏着香烟正在沉思的花彦博,而他右边的单人沙发上,侧坐着一个五官灵秀的黑皮肤姑娘。

柳柳小心地瞥了他一眼,好像想起了什么事,垂下头闷笑一声,脸蛋上挂着满足和幸福。

这声音惊醒了花彦博。

他压下疲惫,把烟头按在水里弄灭,说:“柳柳啊,待会见了你姐姐之后你先别说话,爸爸跟她好好说,她脾气不太好。”

“嗯,我知道了……爸爸。”柳柳停顿了一下才小声叫出这个称呼,似乎有点不习惯,但是语气里透着一股甜蜜,仿佛唤出这两个字就是很幸福的事。

她信赖的眼神让花彦博感觉更不自在了,下意识朝着另一个方向欠了欠身。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

兰疏影拉开门走进来的时候,柳柳刚给他泡了一杯茶,父女俩四目相对,看起来真是一派父慈女孝的场面。

她主动打招呼道:“爸,我回来了。这个就是柳柳吧?初次见面,这趟回来忙着赶路,时间太紧,没给你准备礼物,下次补上。”

柳柳忙站起来,乌溜溜的眼睛里透着忐忑,她像个受惊的小兽,弱弱地说:“啊……好,好的……姐姐好。”

“姐姐?”兰疏影有点诧异,“唔,我记得我们俩是同一天的生日啊。”

她的目光在柳柳明显比自己瘦小些的身材上转了一圈,“呵呵,你看起来确实显得年轻。”

“咳咳。”花彦博抵住嘴轻咳两声,“小枝啊,爸爸有事情要告诉你。”

重头戏要来了吗?

兰疏影心里已有明悟,只看他会怎么告诉她。

在柳柳感动而期待的眼神里,花彦博却没有如之前约定的那样,把她的真实身份说出来,而是告诉兰疏影:他打算认柳柳当干女儿。

“咦,那挺好啊,咱家一直只有我一个孩子,多一个热闹。”

兰疏影把自己陷进沙发里,挨着他坐下,神态自然地开玩笑说:“爸,你该不会是……担心过几天拍摄的时候我欺负她吧?现在把她定下来就不算外人了,是不是?”

柳柳的脸色很差。

她定定地看着花彦博。

可是,兰疏影完全无视她那股好像心都被揉碎了似的林妹妹姿态,龇牙笑着,用河店子村的口音招呼了一声:“柳妹儿。”

她转头有点得意地问花彦博:“怎么样?我早就说了,你女儿的语言天赋好着呢,那边的方言我都学得差不多了。”

“要不是这次萧曼希被蛰得惨,害得拍摄提前结束,我应该都能装本地人了。”兰疏影皱着鼻子抱怨道。

花彦博不知不觉被她牵着走了,“嗯,你表姐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过回放,你说她是故意隐瞒……?”

“我又不是她肚里的蛔虫,她想什么我怎么会知道。我只说我看见和查到的,当时我想试试自力更生,打算在阳津租个单间住几个月,就跟她借钱,她确实说忙完再打给我,之后,就没信咯。”

兰疏影耸耸肩,“我真的告诉过她应聘的事,龙战工作室的面试地址我都转发给她了。”

说着,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翻到那一页。

证据就在眼前,花彦博的脸顿时黑了。

他那时候问过萧曼希,对方很肯定地说不知道!

现在想想还是后怕,万一小枝那天没能及时逃出来,等他的人查到那里,她会是什么样子?

“无耻!”他一巴掌拍在茶几上,把柳柳吓了一跳。

“还有一件事,爸,你控制一下情绪,千万别激动啊……”

兰疏影的心里意犹未尽,面上挂着担忧,手却飞快地切到一个软件。

手机里立即播放起一段录音。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时而低沉,时而激昂,偶尔还会啜泣。

花彦博一开始就感觉这人的声音有点耳熟,就是想不起来是谁。又听了几句,他渐渐明白了,拳头越攥越紧,最后从牙关里挤出三个字:“萧,杰,超!”

这是兰疏影让人在花母床板底下安装的录音设备。

它会自动识别,录下周围的对话。而那间病房只有少数人能进,会留下跟花母说话的人,只有萧杰超和花彦博。

录音里就是萧杰超用来挑拨的话,他往妹夫花彦博身上泼了一盆又一盆的脏水。

任何一个正常女人,都受不了自己丈夫做出那么多腌事。

他似乎认定花母能听见。如果她果真听见了,恐怕下辈子都不愿意醒过来面对花彦博。

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已经不需要兰疏影再多说什么了。

就算那父女俩是花母仅剩的娘家人,老的挑拨别人夫妻俩的关系,疑似是害花母变成植物人的罪魁祸首,而小的隐瞒花枝的消息,险些害她落到犯罪团伙手里。

他俩把男主得罪死了,花彦博一定会把萧家这个附庸甩下去,他们的下场不一定会比现在的龙战工作室好。

经过这个插曲,花彦博已经没心情陪她们“姐妹俩”吃饭了,他随便吃了几口就进了书房。

饭桌上,柳柳看似忐忑实则憎恶的眼神,没有给兰疏影带来困扰,她愉快地吃完这顿晚餐,擦拭嘴角的时候,柳柳怯生生地说:“花枝姐姐,你皮肤好白啊,我真羡慕你。”

羡慕你在这么好的环境里长大,万千宠爱在一身,而我……

恶意的藤蔓迸发出尖刺,柳柳的袖子内侧甚至已经弹出一截细小的刀尖。

女管家站在一个长花瓶后面,警惕地看着柳柳的侧影,她一直感觉这个柳柳不像先生说的那么可怜。先生担心花枝小姐会伤害柳柳,她反而担心情况会恰好相反。

忽然,她的余光发现了一点红芒!

这是……有人打开了监控设备。

在柳柳不知道的情况下,她的言行都已经被拍了下来。

兰疏影笑眯眯的,像个毫无防备的好姐姐,款款起身,跟她分享自己的美白心得:“这很简单啊,不要出门,做好防晒,还有……多喝牛奶。”

她亲手给柳柳倒了一杯,向对方的座位走去。

487 花神的眷恋40

“不过我觉得有点奇怪,你的皮肤……跟村民们好像不太一样呢。”兰疏影歪着头打量她,目露思索。

柳柳眨了眨眼,一脸无辜,没有说话。

“啊……这可不像是长期干农活晒出来的,有点像……短期内暴晒呢,你看看这脖子,还有晒伤的痕迹呢。”她站在长桌的一角,恰好对着柳柳的侧面。

这语调柔和而轻快,微微上扬,听在后者耳朵里却满是震撼。

柳柳还没来得及开口,兰疏影又说:“怎么会这样呢,难道你前阵子去搬砖了?或者是,丛林特训?呵呵,我真是多想了,你看起来这么柔弱,跟那种事怎么能扯得上关系……呐,你的牛奶。”

她走到柳柳身边把杯子递过去,却在柳柳的手指离杯柄还有一段距离时,毫无预兆地松手!

牛奶杯骤然下落,飞溅出的液体落在柳柳的短裙上,它正在倾斜,里面的大部分液体也即将涌出。

柳柳下意识伸出右手,五指抓住杯底,手腕轻巧地一转,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所有溅出来的牛奶,全部被接回了杯子里,一滴都没少。

而她稳稳地托着杯子,脸上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愠怒。

“真是不好意思,手滑了。”兰疏影笑眯眯地退开几步,“你慢慢吃,我先回房了。”

“对了,”她微笑着,像一只抓到对手把柄的小恶魔,慢悠悠地说:“你的身手,真漂亮。”

说完,没有管柳柳会是怎样一副精彩的表情,兰疏影按着楼梯扶手一步步踩上去,再也没看过她一眼。

那只牛奶杯是陶瓷质地,杯底边缘跟少女粗糙的手指摩擦出难听的声音。

柳柳压住心头的怒火把它搁在桌上,溅了一圈白色泡沫。

原来还是小看了她,这个家伙,似乎不像叔叔说得那么废物呢。

……

“主人,这个柳柳好像不简单啊。”奶糖嘀咕道。

兰疏影从冰柜里拿了一瓶水,躺进懒人沙发里抿了一口,才淡淡地回应它:“嗯,她应该被人特别训练过,我猜测那人是花彦博的仇家,安插她到花彦博身边,一定有他们的目的。”

至于那个人具体是谁,她暂时还没圈定出来,毕竟,作为男主,跟花彦博明里暗里结过仇的人实在太多了。

花枝明显激动起来,“她为什么要那样害我!我根本没见过她!”

“很正常,你可以换位思考一下,假如你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从小被别人换走,而另一个人顶了你的身份,享受属于你的荣华富贵,你见到她,会是什么感觉?”

花枝哑口无言。

她生活在花家这么多年,除了花彦博这个“爸爸”很少有空陪她、妈妈是植物人从来不理她以外,似乎找不到任何算是受苦的地方。如果是离家出走之后受的苦,那也是她自找的,花家没亏待过她一分一毫。

至于柳柳……

呼。

花枝拒绝继续往下思考。

道理上确实是柳柳比较可怜,但上一世的结果是她被人害死了,用灵魂当代价才有这次报仇的机会。而柳柳活得好好的,在花彦博夫妻俩身边卖乖讨巧,还嫁了个深爱她的男人。

她的怨毒,兰疏影看在眼里,没再说话。

一个又一个花彦博的仇人信息在她脑海中翻过,兰疏影忽然心里一动。

剧情里,花彦博对柳柳这个亲生女儿还有一份感激,在他看来,妻子的苏醒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柳柳。

如果柳柳是他的仇人派来的,会不会……花母的苏醒,其实是人为设计的结果?

首先可以肯定,当花枝刺杀柳柳的时候,花母能听见外界的声音,是听见真相之后心里一着急,人就醒过来了?

上次奶糖顺着花母的灵魂气息追踪到一个画面,能看见她的意志有一部分被锁在神眷世界里,她醒来,就说明那抹意志已经回归现实。

线索指向了神眷:

假设她的苏醒是人为造成,那么意志回归也该是那个人刻意为之。

而兰疏影恰好想到一个跟花彦博不睦的人,他跟神眷有着难以分割的联系。

因为他就是神眷这款游戏的开发者,木怀礼。

一瞬间,她想到了很多。

“查查这个人。”兰疏影郑重地对奶糖说。

到目前为止她已经交给奶糖好几个任务了,比如,监控萧曼希有没有去销毁相关证据。

既然有更重要的事要查,那件事就得尽快收尾。

她上网看了一下,节目直播已经暂停,但是曼粉还没有消停的意思,有人把怨气发泄在花枝这里,他们找不到花枝的个人平台,就去节目组官博底下骂得很难听。

兰疏影冷冷一哂,十指在键盘上飞快地舞蹈,屏幕上光影交错,很快,萧曼希收买花家下人的资金流向已经出来了。

她还找到一份意外收获,是萧曼希跟龙战成员的匿名聊天记录,她在打听花枝在里面的消息。

其中有几句是:“她做了任何事,你都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不会亏待你的。有机会你就偷走她身份卡和手机,就……让她跟你们那里的黑工一个待遇!”

兰疏影估量着这颗炸弹的威力,打开论坛,开始编辑扒皮帖的第一段。

……

王虹是一名狂热的曼粉,从萧曼希出道第一天起,她就注意到了这个纯天然美少女。

妆容永远精致,服饰搭配从来没出过一丁点差错,嗓音甜美,身段窈窕……这样的萧曼希简直是她梦想里的状态,她喜欢这个人,就像喜欢梦里的自己。

王虹咽下最后一口炸鸡,把包装盒粗鲁地团起来,掷进两米外的垃圾桶。

偏了。

她低骂一句,拖着臃肿的身体走过去重扔,目光落在墙上的海报上,美丽的萧曼希正温柔地注视她。

“不知道曼曼住在哪家医院……”她嘀咕着拍亮电脑,准备跟群里的小伙伴们交流一下最新信息。

群里正在讨论一个新出的帖子,她很快找到链接,点开,标题为《人设崩塌:萧曼希暗害表妹花枝已实锤(内有大量截图及转账证据》!

488 花神的眷恋41

杯子里漾起层层水纹,没有人推它,那是桌子在动。

而一切的源头其实是那只按着鼠标的手。

王虹的右手腕部紧贴着桌面,被挤压得失去血色,带着桌子一阵一阵在颤抖。

现在的她就像不知道疼痛一样,神态狰狞。

她把左手塞进大嘴里使劲地啃咬,很多地方已经青紫了,如果有破皮的口子,她就会狠狠地吸住!一直尝到里头的腥甜,她才能稍微开心一点。

王虹太吃惊了。

萧曼希是她心里的完美女神。

毫不夸张地说,那已经是她的信仰。

可是现在,信仰,垮塌了!

证据,血淋淋的证据,一条一条列得那么清楚……发帖人是个魔鬼,他甚至不吝惜在帖子里教学黑客技巧,目的就是让他们这些粉丝心服口服!

总会有人努力想还曼曼一个清白。

然后他们就会发现……根本洗不白。

“嘿嘿……假的,她是假的。”王虹放下手,嘴里含糊地溢出傻笑,“骗我,贱货,她骗我……”

她的眼睛渐渐失去神采,人已经麻木,手却熟练地放回键盘上,打出往日里最常接触的那些字句它们早就刻在她脑海里了,需要的时候就会自动组出新鲜花样,保证跟过去不会重复。

过去,她是曼粉里名声最响亮的一个。

他们称她为“战神一姐”,因为有她出马的骂战从来没有败绩:

凡是有谁得罪过曼曼的、试图抢曼曼风头的、或者谁拍戏时扮演的角色对曼曼不友好的……她统统不会放过!

那是她的神,亵渎了这尊神灵的罪人就该承受最恶毒的字眼。

而今天,王虹把枪口调转过来,对准了不知道躲在哪里的萧曼希。

不仅仅是骂她那么简单。

明星最怕的应该就是骨灰粉反水。

这些人的电脑里往往收藏着一些不能公之于众的东西。

比如他们没ps的活动现场原图等,而图上的人,往往都存在一些缺陷和丑态,并不像最后公布的图片那么美颜盛世,气质高华。

再比如他们在何时何地做过不恰当的事情,正好被拍了下来。

当这些人一心维护她的时候,她是他们捧在手心的公主,所有不利的声音都被他们尽全力压下去。而当这些人不再喜欢她,甚至觉得她欺骗了他们的感情……

那种报复,将比来自任何对手的打击更狠。

帖子发出的时候正好是上网高峰时段,里面的内容已经大规模传开,论坛一度瘫痪,让一群技术人员忙得焦头烂额。维护完成后,萧曼希的粉丝数量在短短半个小时内削了四分之一,而且还在继续下滑。

随便点开一条她往期发布的内容,底下都有一大堆质疑和痛骂。

萧曼希纯美的微笑撩动过多少人的心扉,如今被爆料后,大家发现,原来她并不是个纯洁可爱的小天使。

由爱生恨,可想而知。

“是你毁了我的梦想……”

“你活该……过去是我把你捧得这么高,我也能让你摔得更惨!哈哈哈!”

砰砰砰!

有人很生气地用力踹她的门:“王虹!你又发什么疯,大晚上的你不睡觉当别人也不用睡啊!你再这样我明天就跟领导说了,谁爱跟你住一块谁过来!”

王虹站起来,缓缓挪过来拉开门,先是面无表情,然后拉起夸张的笑,甜腻的笑脸配着那双毫无神采的眼睛,平白多出一股怨毒!

“嘿嘿嘿……”

外面的女人吓了一跳,满腔怒火都被冻住了,“你……你有病啊!”

“嘿嘿……”

女人咽了口唾沫,本能地感觉王虹的精神状况很不对劲,她试探着退了几步,看王虹没有反应,她赶紧跑回自己房间,咔哒一下反锁住门!

王虹瞪着一对死鱼眼,对着那扇还在颤动的门板看了几分钟,才默默关门回去。

电脑屏幕还亮着。

她的战争,还没结束呢。

……

当网上因为一个扒皮帖掀起轩然大波时,兰疏影已经拉着行李箱来到机场。

她有条不紊地办理托运、换登机牌、过安检,顺便刷了一会论坛,走进通道之前,她最后看了一眼萧曼希的主页,粉丝数只剩下原先的十分之一。

差不多凉了。

看起来是因为她发的那个帖子,其实这跟萧杰超平时对女儿的大手笔投入也有不小的关系。

他的事业和形象代言人萧曼希已经无形中绑定在一起,所以,萧杰超花了大价钱去帮女儿打造团队,造人设,雇水军,买热搜,让她毫无黑点,红得顺风顺水。

物极必反。

在上次的真人秀里,有耿直的“花枝”作为对比,大家发现了萧曼希的虚伪和做作。

紧跟着她被蛰伤,在最低谷的时候又被爆出坑害花枝的证据,这恶毒的一面,瞬间击垮了过去几年里父女俩努力营造的天使形象。

说到底,还是自己作的。

这时兰疏影的手机震动起来,是花彦博打来电话,问她要去哪里。

“哦,是这样,有个朋友生病住院了,我去看看他。”兰疏影对走过来的空姐歉意地笑笑,“爸,这边快起飞了,等我到那边机场给你回电话啊,先这样,拜拜。”

关掉手机其实影响不大,她还可以通过奶糖蹭网。

“看来她的死忠还有不少啊……”兰疏影浏览着这一堆洗白帖,想了想,“你打开萧家的监控,我告诉你该拍哪些东西。”

奶糖依照她的吩咐去办了。

兰疏影把每个房间都仔细看过,果然找到了不下于二十件原本属于花枝的家具和摆件,另外,梳妆台上恰好有个透明盒子,这个角度能拍到三件萧曼希从花枝这里拿走的首饰。

兰疏影顺口称赞了花枝一句:“你真大方。”

花枝脸都要气紫了。

她太蠢了,居然一直没想到是这个表姐故意坑她,现在看见这一件一件眼熟的东西,真像一个个打脸的巴掌,把她抽得无地自容!

“我要让她身败名裂!”花枝愤怒地大吼。

“没问题。”兰疏影很尊重雇主的意见,继续指挥奶糖干活。

489 花神的眷恋42

那些家具和摆件,要么做工特别精巧,要么就是材质出奇的贵,但是,这些加起来的总价,大概还比不上那三件首饰里的随便一件。

这三件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尤其是其中一件全无杂质的钻石戒指,它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绯月”,是当年花彦博参加拍卖会的时候亲自拍下来的,送给女儿花枝。

这件事在当时还上过新闻,完全禁得起网友推敲,很容易就能知道原主人是谁。

奶糖仔细拍下这些照片,以萧家女佣的口吻开始编撰。

这个帖子图文并茂,指出这些东西大多是被萧曼希从外面带回来的,或者由花家派人送上门。

“她”亲耳听见萧曼希说过花枝智商低,太好骗,她要来这些东西根本不费力,还说她只是随便玩几天就腻了,也只有花枝那个傻妞还喜欢得像什么宝贝似的。

“……我还问过萧小姐,既然不喜欢了为什么不还给人家呢,她很不高兴,甩了我一巴掌,说我多管闲事,还说,她要来的东西就算是扔了也不可能给花枝,就要让花枝小姐一直这么惦记着。”

奶糖眼巴巴地问:“主人,我这样写怎么样?”

“不错,就这么发吧。”

兰疏影把座椅调低了,仰躺在上面,看似在闭目养神,其实脑子里是在思考待会应该怎么写。

飞机很快就到了阳津机场。

降落完成后,她边走边打开手机,在等行李箱的过程里已经开通了个人微博,然后开始编辑第一条信息。

花枝本尊:这两天挺热闹,我也来蹭个热度吧!之前在节目里我就说过了,要跟某萧姓女子清清账。正好看见有人发图,那我就来认一认。对了,我这个人记性应该还不错,接下来呢就让大家见识一下,有些人为了从我手里骗东西,都编过一些什么鬼话。

兰疏影在底下放了几张截图,就是奶糖发的那个帖。

她不担心这样会误伤真正的萧家女佣,因为,就她所知,萧曼希成名后一直是独居的,根本没聘过女佣去打理生活,只有定期上门的清洁公司员工,而且不是固定的某个人。

萧家父女但凡还有一点脑子,只要看看图片拍摄的角度就该知道,这是通过他们家原有的摄像头拍出来的,跟任何服务人员无关。

为了不被网友说她是假冒的,兰疏影写完第一条就申请了身份认证。

花枝虽然沉迷游戏,一副不成器的样子,其实她还有几条看着就挺有逼格的头衔。兰疏影联系女管家帮忙,用上花彦博的人脉为自己开绿色通道,没多久就认证完了。

这时候已经有网友发现了她的个人主页,并且抱着半信半疑的心态点了关注。

粉丝数:18768。

她随手刷新了一下,数字又往上飘了几千。

再等几分钟,身份认证的信息更新上去,粉丝数应该还会继续飙升。

兰疏影抿嘴乐了:“这届网友还挺闲的啊。”这么快就发现她了。

奶糖深以为然,并且补充了一句它的理解:“吃瓜是人类的第一爱好。”

顺便说一句,哪怕它不是人,也被这个爱好成功地圈粉了。

“主人不继续发了吗?要不让我试试?”奶糖主动询问道。

它以为她是犯懒了,一想,这是拍马屁的好机会啊,领导没安排任务,但不影响它主动去求指示呀!诶嘿嘿嘿。

“先等等,吊吊他们的胃口再说。”兰疏影收起手机。

【互换人生】到底是给她的生活造成了影响,以前花枝离家出走的时候,人们最多觉得这姑娘好看,可是现在……

兰疏影把帽子往下压了压。

太阳镜和口罩也不能少。

阳津是个二线城市,机场偶尔会有粉丝给爱豆接机,今天其实也有,感谢前面那个沉迷凹造型的挡箭牌,兰疏影绕着边缘很快溜了。

昨晚龙战冰霜坚持要来接她,拗不过,最后只好答应了。

她看了一圈,没找到人,忽然背后多了一道气息,还有淡淡的香气。她停住脚步,左侧忽然出现了一束漂亮的百合花。

“这么客气?又是接机又是送花的,我这拍了个真人秀还真有明星待遇了。”兰疏影开了个玩笑,也不忸怩,把花束接了过来。

龙战冰霜本来有点忐忑,被她这玩笑化解了。

他一笑开,一双温柔的眼睛就弯成了月牙,出于职业的原因,他应该是很少出门的,皮肤很白皙,在这里站了一两分钟,就频频有小姑娘往这边看。

白t恤,卡其裤,配一双白色板鞋,这样的龙战冰霜像个二十刚出头的大男孩,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干净清爽的气息。

“怎么称呼啊?”兰疏影主动伸出右手,明知故问地说。

他有点无奈,伸手跟她握了几秒就自觉松开,“我可不信你没看过资料,小的陈冰,想怎么称呼都行,你最大。”

“可惜我还是没能想起你。”兰疏影耿直地说。

“看出来了,”陈冰笑着露出一口白牙,“也是我太难为你啦,那时候你年纪小,而我呢,还一直戴着口罩,每次见面都是,就跟你现在似的。”

他指着她脸上的口罩说。

换句话说,花枝根本就没见过他长什么样子。

口罩……

兰疏影脑中灵光一闪,跟这个有关,又是出现在花枝的初中时期,还真让她想起一个人。

“我知道了!”她爽朗地大笑,“原来是你啊,灰王子!”

陈冰的眼睛首度亮了起来,他低头看着她,那种看着自家妹妹一样的宠溺,还有沉积多时的感激。

“嗯,是我。”

终于相认,他感觉心里好像落下去一块大石头。

真好。

“咳,我们现在去哪?”陈冰领她走了一段,拉开车门让她先坐进去,他把行李箱安置好,回来坐进驾驶座。

“医院吧。”

“行。”

路上,他们自然地讨论起游戏。

“从冰人棋盘到水银棋盘,中间你们打过几关?”

陈冰回忆了一下,肯定地说:“三个小boss。”

“昨晚破了棋盘之后打了两个……”兰疏影沉吟道,“今晚继续?”

490 花神的眷恋43

“好啊,那,还是昨天那个时间开始?”陈冰问她。

兰疏影随和地回应了一句:“看他们什么时候有空吧,我都行。”

她现在随身带着游戏头盔,这几天没什么要紧的事,除了跟神眷任务死磕。这趟来给雷霆看病,根本上也是为了神眷任务,这位暴力法爷可不能缺席啊。

昨晚,兰疏影见到了他们说的那位“大师”。

据说是用真实容貌建立的角色,他看起来年纪不大,顶多二十五六的样子,模样比较秀气,说话时语速总是慢吞吞的,带着一股时间沉淀下来的书卷味。

按理说,这种副本应该是有进入限制的,比如要求等级达到多少。

而且这是神眷系列任务的副本,他们一度以为这个地方不会对外人开放。

没想到的是,大师跟他们几个组队之后,一路畅通无阻,五个人直接从门口的平台传送到水银棋盘,然后大眼瞪小眼。

蒋双成开玩笑说,狗策划自己也知道副本难度有多大,所以在设定的时候允许他们找智力外援。

那盘棋确实很不好下。

大师作为一名职业棋手,也是绞尽了脑汁,每一步都要经过反复斟酌才敢行动。

在他的指挥下,水银棋盘好不容易被破。

然而,就在棋盘判定该步有效,对面只剩下一个水银国王的时候,国王愤怒了,亮出boss血条,直接向他们发动抢攻,一个照面就秒了大师。

站在“国王”位的奶爸龙战冰霜被它砍掉大半条血。

蒋双成赶紧冲上去抢仇恨,兰疏影放了一堆恶魔仆从去分担伤害,从“王后”位解放出来的阿月也随之加入战圈。

小队对水银国王展开围杀,这一战足足打到凌晨,水银国王终于落败。

这次的宝箱也是大丰收,分给兰疏影的是一件强化智慧的披风,跟之前那件凑起来还有两件套属性:10%施法速度,很实用。

解决掉水银棋盘,大师就失去了用武之地,他意犹未尽地下线休息,而剩下的四人组趁胜猛进,灭掉了五股小怪和两个小boss。

兰疏影分析过神眷这款游戏的机制,通常是以“三”为单位。

举例来说,棋盘关卡要么只出现一次,当它出现第二次的时候,后面就应该还有第三关棋盘。

冰人,水银,下一次又会是什么呢?

她正浮想联翩时,奶糖好奇地问:“主人,灰王子是什么?我好像没看到这段记忆诶。”

这是她刚才跟陈冰说的话。

“大概是陈冰跟花枝之间的暗号吧,就是一个不常用的外号。”兰疏影看了看识海里的花枝,“你可以让她讲给你听,看样子她想起来了。”

花枝抱着膝盖坐在地上。

在兰疏影见到她以来,这个女孩子首次彻底收起戾气,显得苍白而柔弱。

她神情恍惚地喃喃道:“是他帮了我……”

奶糖跳到她面前,凶萌凶萌的,吼道:“快告诉本大爷,不然就吃了你!”

兰疏影一阵好笑。

她记得,之前奶糖的智力跟小孩子差不多的时候,她就是用这句话威胁它,让它乖一点。

但是小家伙有大量规则之力撑腰,一开口,对花枝这种原住民魂魄造成了压制效果。她很快就放弃抵抗,乖乖地说:“我上初中的时候爱逃课,有一次玩饿了去吃饭,看见他在餐厅偷吃东西……”

这是一个关于报恩的故事。

少女时期的花枝遇到了贫困潦倒的陈冰,那时陈冰为了攒钱给母亲治病,自己过得抠抠搜搜,几毛钱的馒头都舍不得买。

他会趁着清理餐桌的工作机会,把学生浪费的食物偷偷放进口袋,然后等到餐厅没人的时候,独自躲起来吃。

哪想到正好被花枝撞见。

陈冰吓得当场捂住脸逃跑,可是花枝记住了他的背影。

第二天,到了他上工的时间,花枝一眼就认出来了,眼前这个戴着口罩的男孩就是昨天逃跑的人,她顽皮心起,逗他说要去举报,陈冰怕被辞退,苦苦哀求她。

不知道哪一句话触动了花枝,她跟他道歉了,还跑去找了校长,要求把陈冰从清洁工提上去,到厨房内部工作。

陈冰最拿手的是一道杂烩面,花枝隔三差五都要来吃,而且每次都塞给他不菲的小费。花枝对这道小吃的偏爱传了出去,有心讨好她的人为了混个脸熟,也常去给陈冰的窗口捧场,等候她出现。

有这位小菩萨撑腰,陈冰很快在学生餐厅站稳了脚跟,给母亲治病的钱存够了,还余出一小笔,日子渐渐红火起来。

等红灯的时候,兰疏影好奇地问陈冰:“你后来,怎么就变成职业玩家了?”

她以为陈冰就算不在学校做事,出来也可以开个面馆之类的,可他偏偏签进了龙战工作室,还是他们精心培养的顶尖大神。

也难怪花枝不会往这方面想。

陈冰低头笑笑,柔声说:“因为你啊。”

“嗯?”

“你记不记得,有一次,你来的时候抱着一台笔记本,当时餐厅里没几个人,你一边等面,一边打游戏。我煮好面给你端过去,你嘴里喊着饿死了饿死了,又舍不得退出那个副本,一抬头看见我,就让我替你玩一会……”

兰疏影回忆着说:“我好像还夸你很有天分。”

“没错,”陈冰怀着感激舒了口气,“那天你说的话我一直都记着。后来你不上学了,餐厅里正好换了一个负责人,处处跟我为难,我就辞职出来,开始接触游戏。最开始就是你让我玩的那个,银河使命,之后陆续换了十几个,然后被……工作室看中,就以这个为生了。”

兰疏影知道他省略的部分是什么。

龙战工作室被花彦博搞垮,陈冰那份有压榨嫌疑的合约就相当于无效,他自由了,本来是一件很开心的事,但是怕她心里有芥蒂,所以不敢提那个名字。

“噢~看来是花枝改变了他的一生啊。”奶糖感慨,“这小子还挺重感情,就因为这个肯为她送死。”

花枝再也忍不住了,埋头大哭起来。

491 花神的眷恋44

花枝曾以为她被全世界抛弃了,宠爱她十几年的“爸爸”跟她没有血缘关系,守了十几年的“妈妈”厌恶她。

她不是有钱人家的小公主,而是一只鱼目混珠的丑小鸭。

她想过,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肯真心对她好,她可以放弃仇恨,安心去投胎。

可是没有这样的人,唯一符合的保姆曾阿姨早就死了。

今天她发现其实还有一个,她不知道他的容貌,不知道他的名字,可他一直记着她的那一丁点善行,并且用生命给了她回报。

“我好恨啊……”

花枝惨笑着,眼眶里流下两行鲜血,“如果是我做得不够好,我自己倒霉也就算了,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这世界就不能对他好一点?”

她指的是陈冰告发龙战工作室之后被报复的事。

兰疏影微微一怔,忽然觉得这个姑娘长大了。

她放轻语调哄道:“你看他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年轻帅气,前途光明,刚才在机场有好多小女生都被他迷倒了呢。而且,现在龙战工作室已经没了,你要是实在不放心,我雇人保护他。”

花枝沉默了,又过了几个红灯才听见她回话:“我还是觉得死后重生这种事很奇怪,像做梦一样。”

“……是梦也不错,至少我回来了,他现在还没事。那个……女鬼姐姐,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我,我说的是真的,不报仇也可以的,只要冰哥能过得很好很好就行。”

奶糖在她小腿上踢了一脚,“什么女鬼姐姐啊,你会不会好好说话?我家主人又仙又美……”

花枝立即改口,殷切地叫了一声:“仙女姐姐!”

兰疏影:“……”

她有点纠结,“萧曼希这一份很快就结束,柳柳的债你真不打算讨了?”有点替她不甘心啊。

之前花枝好不容易才确定下来,心愿是揭穿柳柳的真面目,以及让花家两口子后悔。

花枝皱起细眉,“我以前没看出柳柳不对劲,现在,感觉有阴谋……唔,仙女姐姐,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呀?”

兰疏影很想叹气,怎么办?

“走一步算一步吧,还能怎么办?”

这个位面的剧情太古怪了。

萧杰超挑拨离间,神秘人暗下黑手,女主好像对男主死心了,变成植物人,可是这件事似乎还有隐情。

让兰疏影觉得不好行动的是,两个主角都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花彦博对她的雇主花枝一直都不错。

沉睡的花母就不用考虑了,就是个不会害人的傻白甜。这样的女主,让她“欺负”起来都有点不忍心。

可是兰疏影要破坏剧情,如果让花家两口子跟柳柳开开心心地重组家庭,那她这一趟不是白来了吗?

太矛盾了。

奶糖察觉到她的心情,懊丧地垂下脑袋:又选错宿主了,早知道就把这份资料藏起来了,主人不开心,本宝宝也不开心,嘤嘤嘤!

车开到医院,兰疏影让陈冰靠边停,她买点水果带上去。

行李箱和百合花束都放在车里,她提着水果篮,跟陈冰并排往里面走。

正说着话,一个年轻女孩情绪激动地跑出来,低着头,撞到旁边一个中年人,还踩了人家的脚。

“嘶!”中年人穿着人字拖,这一踩可不得了。

女孩眼眶里掉出一滴闪烁的液体,打在地上,豆大的一粒。

她带着哭腔跟中年人说对不起。

“算了算了……“中年人不太高兴地摇摇头,以为她是因为家人生病了才这样,没打算跟她计较,还摸出半包纸巾递给她,同情地说:“姑娘,你把眼泪擦擦吧,回头让你家里人看见了多难受。”

女孩哭得更凶了:“呜……谢谢叔叔,不用了,再见!”她没接,踩着一双七厘米高跟鞋,迈开小碎步跑远了。

中年人递纸巾包的手僵在原地,表情很受伤:“叔叔?!”

兰疏影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

“这声音……有点耳熟。”陈冰低低道。

“你觉得像谁?”

陈冰拧紧眉头沉思了十几秒,语气不太确定:“阿月?”

“不知道啊,我没她号码,听起来是有点像。先去看看雷霆吧,他住哪栋楼?”

“跟我来。”

见到雷霆的时候,他正捂住心口斜躺着,嘴唇发青,显然不太舒服。

一个白大褂在他床边絮絮叨叨说着什么,可是雷霆紧闭着眼,根本不理睬,只当他不存在。

看见陈冰进来,白大褂像抓到了救星一样嚎起来:“你可算来了昂!你瞅瞅这人,自己什么个情况还没点acd数吗,死闹着要出院,过分了昂!”

陈冰一听也有点急了,尽量温和地说:“雷,今天怎么了?你如果有事要办的话可以告诉我,我帮你办,身体要紧,还是听张医生的,多观察几天看看吧。”

雷霆缓缓睁开眼,冷硬地强调一句:“我要出院。”

张医生冲陈冰摊手:“甭看我,我这才开完会过来,他就给我闹这一出,谁知道咋回事,反正驴脾气上头了,我是拦不住。”

有个护士小声说:“刚才有个挺漂亮的女孩子来过,还跟雷先生表白来着……”

陈冰:“她叫什么?”

张医生:“表白成功没?”

雷霆恼了:“……张智成!”

“嗨哟,害羞了呗。”张医生拍拍自己的白大褂,正想说什么,来了个护士把他叫走了。

兰疏影凑到病床边,像个医护人员一样神态自然地给他切了个脉,再用鬼瞳扫一遍确认自己的诊断结果。

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陈冰原以为她说在学医是闹着玩的,一看这熟练的手法,跟他之前请的老中医有几分相似,主要看气质,她这沉稳,就不像是做戏。

“怎么说?”陈冰问她。

兰疏影倒了杯水递给雷霆,“消消火,气大伤身。”然后转向陈冰,“就是底子不好,没什么大问题,回去我帮他请个方子慢慢调理。”

陈冰放心了。

其实她摸完脉也就放心了。

来之前就怕雷霆这病西施的身体熬不住,可别到时候任务还没做完,这位就倒在半途中了,照这样看,只要他别自己跟自己死磕,活到六十开外问题不大。

“雷……刚才来的是谁啊?”

坐了一阵,陈冰耐不住好奇,向友人询问。

492 花神的眷恋45

雷霆的脸色很差,犹豫一会才憋出两个字:“阿月。”

兰疏影和陈冰面面相觑,这……还真让他们俩给说中了?

那个从医院里跑出去的年轻女孩,应该就是阿月。

看她当时的反应,这次表白十有**是被雷霆拒绝了,而且吧,雷霆跟她说的话还不一定好听。

“我觉得,应该是很难听才对吧……”奶糖弱弱地吐槽,“都把女孩子说哭了,他这嘴,威力不比输出差啊。”

陈冰的肩膀不知不觉耷拉下来,沉沉地叹了口气。

一个是认识了好几年的好友,另一个是并肩作战一段时间、比较有感情的队友,其实阿月的人品不差,性格也开朗可爱,容貌就更不用说了,游戏里的捏脸是个大美人,刚才在医院门口也看见了,不说倾国倾城,至少千里挑一是算得上的。

之前陈冰就暗自猜测,像阿月这样剃头担子一头热,早晚有一天要在雷这里碰壁,现在真见着了,他还是忍不住有点纠结。

“那个……雷,你很讨厌阿月吗?”老好人陈队长决定尽量帮着阿月争取一下。

不是单身狗不懂爱情,他是为了队伍内部的和谐。

“不讨厌。”雷霆果断摇头。

“那你是不喜欢她?”

“也不是。”雷霆第二次的答案依然干脆利落。

兰疏影看着有趣,插了一句:“不讨厌那就是喜欢咯,既然喜欢,还拒绝人家?”

雷霆还没说话,兰疏影又说:“我们刚才在外面遇到阿月了,哭得稀里哗啦的,唉,一时没拦住,现在也不知道人跑到哪里去了。现在这个世道啊,坏人那么多,万一她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陈冰心领神会,“是啊,我看她好像魂不守舍的,医院外面车来车往,挺容易出事啊!哎我这手机还没电了,要不你先借我,我打电话叫她回来坐坐?你看,小枝特意从兰城飞过来看你,差一个蒋双成咱们队就全齐了。”

雷霆撇撇嘴,似乎并不在意他们假设的“阿月会出事”这个说法,只说:“蒋双成也来了。”

陈冰一愣,下意识问他:“怎么没看见他人?”

兰疏影给自己倒了杯水解解渴,说:“你还真是一点也不担心阿月啊。”

“担心她干什么,她从小练武,你们还是操心找她麻烦的人吧。”

雷霆硬邦邦地抛下这一句,之后就再也不想提那姐弟俩的事了,只说累了,想睡一会。

“那你好好休息,我先送小枝去酒店。”陈冰心想,只要你不闹着出院就行。

雷霆一翻身,他赶紧给兰疏影递了个眼神,两人溜出了病房。

走在医院草坪中间的小径里,兰疏影略微琢磨着,问陈冰:“他们三个认识多久了?”

“不长,从我接到召集队友的任务开始,先组到的是雷,然后是蒋双成。当时他们俩是不打不相识,蒋双成总想证明近战是王者,就是因为三个月前被雷修理过。”

“那阿月呢?”

“这个就不太清楚了,阿月是第四个得到神眷藏宝图的玩家,可能是蒋双成告诉过她这边在组队,她自己找来的。唔……好像追求雷霆挺久的了。”

“单相思嘛。”兰疏影边走边观望着四周,可惜没看见那姐弟俩,“我看雷霆对阿月那么了解,还挺喜欢她,怎么非要拒绝人家?他这身体啊,差是差了点,也不至于像偶像剧里拍的那样吧,什么身患绝症,怕拖累女孩子的……”

陈冰被她这说法逗乐了,脑海里闪过曾经在学生餐厅大电视里看过的偶像剧片段,这种梗,确实用得挺多。

紧挨着他们,旁边侧着走过去三个高中女生。

左边那个有点生气地说:“哎呦!你看他俩腻歪的内样,就一点小擦伤啊,至于吗,至于吗!我真不该来的,吃这一嘴狗粮,回家刷牙去了我。”

右边的女生噗嗤笑了:“这你就没看出来了吧,桂大少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护住被劫少女,关键他还受伤了!好不容易逮到这机会还不赶紧宣传一下,让两家人都看看他们俩情比金坚,说不定,那就不反对了呢!”

“可拉倒吧,我都跟花花她大姑套过话了,他俩,成不了。”中间那个女孩肯定地说。

“你怎么知道?”

女孩得意地晃晃脑袋:“你们没听过一句话吗,有情人终成兄妹啊!花花爷爷有个从小被人拐走的弟弟,正好就是桂宁平的爷爷!”

“啊!那他俩,这应该是堂兄妹了吧!可是他们姓不一样啊!”

“入赘了呗!”

几个女生惊叹着走远了。

生活永远比偶像剧还精彩。

兰疏影幽幽地说:“雷霆跟阿月,该不会也……”

陈冰目瞪口呆。

仔细想想,还真不是没有可能!

“唉。”

“唉。”

……

从医院出来,陈冰载她去了昨晚预订好的那家酒店,他没上去,帮她把行李箱挪到电梯口就走了,一是避嫌,二是因为不放心雷霆。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是对的,趁着他俩离开的空档,雷霆在那边又跟张医生磨着要出院,张医生实在拿他没辙,只好答应,条件是让他每天都要过来一趟,如果再有反复必须马上住院。

兰疏影挂了陈冰打来的电话,进浴室冲掉身上黏腻的汗,出来吹着空调敷面膜,这段时间里她连上了游戏。

如她所料,四个队友没一个在线,反而是那位大师的头像亮着,简单跟他沟通了几句,原来他是找到了游戏的乐趣,正在三十级的地图努力刷经验。

“辣鸡游戏,败人青春。”

兰疏影不知不觉就说出了心声,她记得大师这段时间还要参加象棋大赛呢,赛前放松or玩物丧志?

轰!

“玩家天心月圆,肆意辱骂主脑,给予2级雷罚警告,请注意你的言行!”

兰疏影躲过了刚才那道雷,站在巨坑旁边翻了个白眼。

她去跟小人鱼聊了会天,下线摘掉面膜,再次陷入无事可做的困境。

奶糖举起右爪期待地说:“主人主人,考虑一下单挑boss怒刷装备?”

493 花神的眷恋46

“可以有。”

兰疏影想了想,这确实是打发时间的好办法。

她还可以先去【遗忘之海】副本里给队友们探探路,毕竟她之前缺席那么久,那段时间实在辛苦大家了。

换装备,带药瓶,增益食物和充饥食物也不能少,还有投喂给仆从加战斗力的小零食……林林总总,塞满了整个背包,兰疏影跟含着眼泪的小人鱼告别,传送了几次,身影出现在副本门口的平台上。

先把召唤出来的恶魔仆从喂饱,加满buff,传送水银棋盘。

她往前走了一段,很快遇到了这段路上的第三个小boss。

那是个皮肤呈墨蓝色的堕落人鱼,手持短剑,是个近战。它身边还拱卫着一群水族小怪,用虾兵蟹将来形容就很合适。

看起来威风凛凛,可是不怎么耐打。

花了一个多小时结束战斗,还没来得及去捡宝箱,兰疏影忽然感到身体被定住了!

头顶上方缓缓延伸开四道金芒,向外扩张成一个金色十字,继而漫开几片光幕,恰好把她关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四周,一只只灿金色的手臂翻开淤泥,一个接一个爬了上来。

这熟悉的阵列……

对面,黄金国王站在一群小兵棋子的后面,金属面孔上露出人性化的轻蔑:“愚蠢的外来者,独自来送死了吗?”

“不想来一盘吗?”兰疏影鬼使神差地反问他一句。

黄金国王沉默了一秒,再次开口时带着轻微的不甘心,它的智力水平显然比水银国王高了好几个档次:“带上你那些胆小鬼同伴一起过来!我会让你们输得心服口服!”

“没问题,回见。”

兰疏影见他没有攻击意图,于是从容地捏碎了回城石。

回家,下线。

下了游戏她发现多了好几通未接电话,最上面是陈冰的,前面五个来自花彦博。

兰疏影摸摸头,忽然意识到自己忘了给他回电。

她真的早就没有向别人汇报行踪的习惯了。

“喂,爸,不好意思啊,现在才给你回电,上午去看了那个生病的朋友,我现在已经在酒店了……”

“你吃饭了吗?”花彦博打断了她的话。

“还没。”兰疏影说着,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下午两点半,怪不得她现在肚子那么饿。

“你带上房卡出来,按17楼,会有人在电梯门口接你。”

“嗯?”

“照做。”花彦博没等她回应就挂断了电话。

她耸了耸肩。

这态度,够凶的,家长威严十足啊。

还有,追到目的地碰面,以及他刚才说的这些,嗯,是霸道总裁的配方没错了。

花枝有点幸灾乐祸,跟她解释说:“他最讨厌别人浪费他时间了。”

但是,兰疏影从花彦博的话里闻出了一种味道,那是……意味着可以蹭饭的信息素。

所以她欣然去了。

花彦博准备了一桌卖相不错的饭菜,还热气腾腾的,坐在沙发上安静地品红酒,见她来了,指指桌子。

兰疏影也没跟他客气,筷子动得飞快,但是全程保持着吃相的优雅,把保镖看得一愣一愣的。

一餐吃完,花彦博终于开口了:“为什么躲着我们?”

兰疏影挑眉:“我们?”

“我,和柳柳。”

“不不,你误会了,”兰疏影笑得很灿烂,“我没理由躲着你,更不会躲着一个居心不良的家伙。”

“我知道是你打开的监控,内容我也看过了,柳柳的身手确实可疑,其实我已经让人查了她一阵子……但是,出于某些暂时还不方便告诉你的原因,我不能赶走她,而且……还会善待她。”

花彦博很为难,他尽量坦诚而恳切地看着她。

他在求理解。

兰疏影也确实很理解他,他应该已经做过鉴定了,两个女孩子,究竟哪个才是他和爱人的爱情结晶,这一点他心知肚明。

只是在现在的花彦博看来,花枝还什么都不知道。

更重要的是,当花枝被她顶替之后,整个人的言行靠谱了很多,他以为花枝在改好,不忍心摧毁她,所以之前才让柳柳受了那个“委屈”,只说是要认个干女儿,而不是把柳柳认回名下。

“没关系,但是我有个要求。”

花彦博正色道:“你说。”

“如果你查到了什么,请让我知道。我已经长大了,不想总是做被保护的那个人,我也想保护爸爸,还有我们的家。”兰疏影“真诚”地说。

花彦博的神色变了几变,总体来说是欣慰的,他有点犹豫,但最后轻轻点了一下头,“我答应你。”

……

陈冰很想尽一尽地主之谊,领着兰疏影和阿月姐弟俩在阳津到处玩玩,可惜的是这三位客人全都不买他的账。

兰疏影只想在房间里一个人宅着。

而阿月,自从上午被雷霆当面拒绝之后,她就直接关机了,蒋双成没失联,他说正在陪她兜风。

陈队长只好放弃了面基的打算。

关于黄金棋盘的事,兰疏影也告诉了他,他们打算约上大师一起再去试试。

一转眼到了晚上八点,陈冰打包了几份特色小吃送到酒店楼下。

可以肯定阿月今晚不会上线了,另外两个都能就位。

“几点开?”兰疏影凑到袋子口扇了扇,“唔,好香。”

“九点半,你带上去趁热吃了吧,我也回家准备了。”

“行,待会见啊。”

她准点上线,小队在传送门前集合。

兰疏影到的时候,蒋双成刚跟雷霆切磋过,灰头土脸的他嘴里直喊“痛快”,因为阿月产生的芥蒂似乎已经烟消云散了。雷霆依然冷着脸,一个字都没说。

二十分钟后。

【遗忘之海】平台上齐刷刷出现了五道人影,这不是刚传送进来,而是被黄金棋盘秒了。

一子错,满盘落索。

大师苦恼地揪自己头发:“不行,这ai太强了,我赢不了它。”

蒋双成眼睛一转,问他能不能推荐个更牛批的棋手过来玩玩。

“有啊,我师父!”大师脱口而出,然后尴尬地顿了顿,说:“环游世界去了,失联。”

“还有吗?在国内的,能进游戏的!”

“有!”

494 花神的眷恋47

大师这一句“有”说得很痛快,可是看他一脸纠结的表情,他推荐的这个人恐怕也不是那么好说服的。

神眷确实是当下最热门的游戏,在全息游戏市场里是当之无愧的龙头,可是放眼全球,生产力水平还没能达到支持“全民虚拟”的高度,所以,在那些为生活努力奋斗的人们眼里,神眷跟过去那些依托于电子产品的游戏没什么两样,都是谋杀年轻一代未来的“精神毒药”。

“难道,你说的这个人,是个老古董?”蒋双成揣测着问。

大师把头摇得飞快,“不不不!一点都不古董,人家比你年纪还小呢!”

“那你怎么一脸为难的样子?”

“唉,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大师盘腿坐下回复状态,一边介绍说:“我说的这个人啊,是我师妹。她小时候一抓周就一把攥住了棋子!四岁的时候被我师父领进门,现在不是流行吗,咱这要是个修仙宗门,她就是妥妥的下一代掌门。”

蒋双成一脸惊异地给他捧场道:“嚯,这么厉害!”

大师又抓抓头发,苦恼地说:“可问题是她跑了嘛!年轻人诶,就是没定性,说什么……世界那么大,她想去闯闯,为理想努力一把,当时可把我师父气得够呛。”

“也就是说,你现在找不到她?”兰疏影问。

要真是这样的话,她还有点同情大师:好好一个象棋大本营,师父丢下他环游世界去了,小师妹也不待见他,这孩子,做人是有多失败啊……

“这个嘛……我倒是有她号码,其实吧,我也没想逼她回来,就是逢年过节想跟她聊聊,结果她一看是我就挂,唉……”

大师很惆怅。

“那你把号码分享一下呗,我们去劝劝,说不准她帮我们下了这盘棋之后,突然就那啥,旧情复燃,又想回去下棋了呢。”蒋双成嬉皮笑脸地说。

大师眼睛一亮,猛地一拍手,把人吓了一跳:“成!”

……

为了顺利通关黄金棋盘,四人都记了大师报出来的这串数字,考虑到对方是女孩子,打这个电话的人最好是女生,这样不容易引起她的反感。

那么任务就落到了兰疏影和阿月的头上。

再考虑到阿月刚刚“失恋”,心情不佳,最后就成了兰疏影的活。

“行,那我先下了啊。”

兰疏影下线后第一时间把号码输进通讯录,打算明天挑个合适的时间再打。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事发生了。

刚输到第四位数字,通讯录开始自动浮现出几条人名,她本来没当回事,毕竟全天下相似的号码那么多。可是随着她把一个个数字往后输入,渐渐发现不对了。

大师那位小师妹的号码,居然跟她存储过的某个人完全一致。

那一行的名字是:余梦妮!

兰疏影放下手机。

回想起余梦妮第一天出现的时候,那天,她注意到余梦妮手上有很厚的茧子,顺口问她是不是平时爱下棋。

而余梦妮的回答是:她更爱摄影,之前接触国际象棋比较多,但最近一年已经不怎么下了。

那就跟大师的介绍正好对上了。

余梦妮就是他的师妹。

她过去跟他同门学棋,一年前中断学艺,想做一名优秀的摄影师,结果,就成了【互换人生】节目组的一名摄影苦力。

世间诸事,果然无巧不成书。

兰疏影笑了,看看现在还没到余梦妮休息的时间点,于是拨通了那个号码。

电话过了一会才接通,那边的余梦妮带着浓浓的鼻音说:“喂?”

兰疏影略微沉默,她听得出来,对方不是感冒,而是刚哭过。

她试探着问:“梦妮,你在哪?遇到什么难处吗?”

那边传来一道响亮的刹车声,继而有个男人怒骂的声音越来越近。

兰疏影脑中展开一个画面:余梦妮独自走在黑夜里,她险些被车撞倒,而现在那名司机正跳下来训斥她走路不长眼。

余梦妮居然就这么被他骂哭了。

反而让那个男人有点不自在,“你,你哭个啥子,行了行了我不说你了!以后好好看路!”

男人走后,余梦妮抱着手机又哭了一阵才意识到:这通电话还没挂断。她很不好意思,吸溜着鼻子说:“小枝,你找我什么事啊?我,我在街上呢,快走到宾馆了。”

“哪条街?旁边有什么标志性建筑?我找人去接你。”

在她的坚持下,对方只好报出了坐标,是兰城的一条街道。兰疏影先联系女管家去接人,然后再次拨通余梦妮的电话,听她絮絮叨叨说了十几分钟。

当一个人受了委屈的时候,要么不吭声,一旦开了个头,话匣子一敞开就难合上了。

原来,《互换人生》下一步是要在花家拍摄,所以所有人都聚集在兰城,不知道是哪个链条出了问题,后勤食宿没安排好,余梦妮和一些同事都要自己解决住宿问题。

偏偏她作为实习摄影师的工资本来就低,现在手里已经不剩几个钱了,离下次发工资还远。她性子软,不会拒绝,今天被留下擦了一天东西,整整堆了两个房间的架子和灯具,还被人开了黄色笑话。

刚才她迷路了,舍不得打车,就对着导航自己找路,一想到回去还要跟几个总是使唤她做事的女生挤在一起,心里越来越难受。

“我不是吃不了苦……我是受不了每天都在吃苦,还看不见希望,”余梦妮哽咽着说,“我想我爸妈,想家,可是他们把我当成布娃娃,想往哪摆就往哪摆,要是我不听他们话,不好好下棋……那就不是我的家了。”

“请问,是余小姐吗?”有人彬彬有礼地问。

余梦妮傻傻地抬起头。

兰疏影猜到那是女管家派去的司机,让余梦妮把手机递过去,然后跟那人报了个地址,是花枝名下的公寓,花枝偶尔会去住几天,水电网齐全,有家政定期打扫,社区安保也很不错,正好适合余梦妮这种单身女孩子,拎包入住。

495 花神的眷恋48

“你送她回酒店拿一下行李,安顿好了告诉我,辛苦了。”兰疏影对司机说。

一开始电话接通的时候,她已经听见了街道上的噪音,这么晚了,她担心余梦妮在外面的安全,所以打算让人去送她回暂住的地方。

直到她听完了对方的遭遇。

因为余梦妮过于绵软拿不定主意,只知道哭诉,兰疏影索性代她做了这次主,把花枝那所公寓暂借出去,省得她再被同住的女孩子欺负。

余梦妮从小就乖巧。

她有一对强势的父母,他们严格管控着她的衣食住行、社交关系、言行举止,等等。自从四岁时被那位著名的老师收下,她的世界里就只剩国际象棋了。

后来她长大了,愈发向往着自由。

她想当一名摄影师,用双脚丈量目光所及的每一寸土地,用相机记录下双眼见过的每一处美景。

这跟父母、老师对她的期望相悖。

她终于逃离了那个囚笼,跟过去的一切斩断关系,一头扎进光怪陆离的社会,从一名习惯了手执棋子的天才少女,变成默默无闻、吃尽苦头的见习摄影师。

“我不后悔走出来……我只是,暂时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下去。”余梦妮苦涩地说。

万幸的是,余梦妮并不讨厌下棋。

对于五人组来说这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

第二天,一个崭新的游戏头盔被送到公寓楼。

余梦妮刚起床,一脸懵圈,顶着呆毛把箱子接过来。

对方一再表示货品价值很高,一定要送到家里,由本人亲自签收,“所以,您是余梦妮女士吗?”

“我,我是啊,可我没有……”余梦妮再次强调她没买东西,而且昨晚才搬进来。

对方已经腻烦了跟这个不在状态的女孩纠缠。

他看看她的证件,然后毫不犹豫地把圆珠笔塞进她手里,“请在这里签个字,谢谢!”

被“大礼包”砸中的余梦妮更懵圈了。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住进这个地方的事,好像只有花枝和昨晚的司机知道,于是赶紧摸出手机打电话询问。

这时,兰疏影正坐在花彦博对面,两人沉闷地吃着这份早餐,一串铃声打破了沉寂。

一看见“余梦妮”三个字,她就晓得是怎么回事了。

“爸,我去外面接个电话啊。”

花彦博的叉子停顿了一下,他目送她去了阳台,然后支起耳朵。

“……是我准备的,你拆开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如果连线有困难的话就找昨天那个人,他可以帮你。”

“对,进入游戏,然后创建一个人物。集合的话就看你时间安排,确实是越早越好。”

“嗯嗯,不用紧张,就是下一盘棋而已。”

安抚了余梦妮,兰疏影回到餐桌上,迎着花彦博询问的眼神,她大方地说出事情原委。

花彦博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你妈妈以前很喜欢国际象棋,她……也很有天赋,不会比你这位朋友差。”他的语气难掩自豪。

这让兰疏影有点错愕。

在她印象里,花彦博很避讳谈论关于妻子的事,他从来不会跟花枝一起缅怀那个沉睡的女人,花枝也不知道他们当年发生过什么。

如果是剧本里记录过的事,兰疏影是知道一点的。

具体到女主私下的爱好,剧本就不会提了。

兰疏影忽然想到,她之前怀疑花母意志被囚的事跟一个人有关,就是神眷的开发者木怀礼,而他跟花彦博的关系很差。

正好一起吃饭,她可以趁机跟花彦博侧面打听一下。

兰疏影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抱怨道:“这破游戏也太过分了,我就想开荒个副本而已,它居然连着出难题,难度还越来越大!让我们自学下棋,还逼我们去找专业棋手帮忙,之前找的那个棋手都能打国际赛了,居然输给游戏里的怪物!你说说,哪有人会这样设计游戏的?上次我就是随便说它一句,就降雷劈我!”

“嗯?”花彦博明显重视了。

兰疏影把事情跟他一说,末尾,她愤愤地总结道:“开发这游戏的人一定是个大变态,听不了一句坏话的那种!”

她连续两次把话题往游戏开发者身上引,花彦博果然皱眉。

他摇摇头:“神眷的开发者,他确实不是个好东西,不过这事你应该是错怪他了。”

“错怪?怎么说?”兰疏影奇道。

花彦博擦拭掉嘴角残余的酱汁,缓缓解释道:“神眷这款游戏,最初的概念故事,我也参与了,它的开发者叫木怀礼,唔,他是爸爸年轻时候的情敌之一。说句老实话,在游戏这方面,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

兰疏影露出愿闻其详的表情。

她能查到的所有资料都说神眷是木怀礼独自开发的,他最初只有一个机器人助手,连像样的团队都没有,偏偏做出了一个跨时代的全息游戏。

如果真是这样,一句“天才”他绝对担得起。

可是花彦博说他也参与过,还说木怀礼是情敌,这就有意思了。

“小枝,你相信外星文明吗?”

“我信啊,宇宙那么大,我们只是住在其中一小块而已,其他地方一定也有智慧生命。”

“嗯,神眷跟这个就有关系。”

在花彦博的讲述里,当年他和木怀礼是很好的朋友,他们一起设计神眷的框架和细节。

木怀礼是出于热爱,而他是出于商人家族血脉里对利益的本能追求,这也导致两人的分歧越来越严重。花彦博拒绝再为这款游戏投资,眼看着神眷会胎死腹中,木怀礼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一枚会发光的“蛋”。

“那是什么?”

花彦博沉声说:“一个漂泊到这个星球的智慧生命。”

后来,它成了神眷的主脑。

再也不需要投资了,凭借着这枚主脑,木怀礼退出众人的视线,独自完成了开发全息游戏的壮举。

“果然是他……”

“你说什么?”花彦博没听清她的呢喃,下意识问。

“没什么,”兰疏影微微一笑,好奇地问他:“那他怎么成了爸爸的情敌呢,他追求过妈妈?”

496 花神的眷恋49

可惜的是,对于三个人当年的恋情纠葛,花彦博避而不谈。

他说接下来还约了别人谈生意,言下之意,她现在可以离开了。

兰疏影有点失望。

但是她觉得已经找到了正确的方向。

神眷的主脑竟然是一个外星生物,它“选中”了木怀礼,于是后面就有了现在的神眷。

这件事听起来很科幻。

如果被某些科研所知道的话,他们一定很乐意把木怀礼和他的主脑一起抓去做切片。然而花彦博实在是个很讲原则的人,就算他不喜欢这个曾经的朋友,也没想过把这个秘密作为攻击木怀礼的武器。

她问到了,他就说,并且认定他养出来的孩子同样会管好嘴巴。

迷之自信。

“女主被关在神秘王宫,有一半的几率是木怀礼的手笔。如果真是这样,我只能说,花彦博的原则给他自己留了个祸害。”兰疏影沉吟道。

缺少这一部分意志,现实中当了十九年植物人,这个因果关系很明显。如果花彦博早点知道原委,上门砍死木怀礼都有可能。

奶糖疑惑地问:“那,还有别的可能吗?”

“那个主脑也很可疑,这家伙,脾气好像不太好。”

兰疏影回到房间后没有开灯,这里一大半囊括于黑暗,而在另一面,窗帘被暖阳映出漂亮的暗红色。

她坐在角落里思索着。

奶糖嘟囔着说:“这个主脑,感觉很像木怀礼的金手指呢,帮他从穷小子变成身价百亿的游戏开发者,哈,怪不得主角的气运被分走了。”

奶糖以规则之力为食,有关小世界内气运的动向它能窥见一二,只是暂时没找到黑手。

不过现在看起来就很明朗了。

“嗯,不是每个金手指都那么好说话的,上次我只是随口念了两句,游戏就提示说辱骂主脑,还有2级雷罚……可见这个主脑听不得一点坏话,而且掌控欲很强。”

兰疏影缓缓道:“而木怀礼,应该是一个很固执己见的人,他把这款游戏当作自己的孩子,所以在理念上分毫不让,这一点让花彦博又无奈又佩服。”

“emmm……所以呢?”奶糖挠头。

“我们来想象一下,两个脾气不好的人聚在一起工作,最容易发生什么?”

奶糖不太确定地说:“会……吵架?唔,打起来?”

兰疏影摇摇头,继续梳理思绪。

她开始把自己代入主脑这个角色:

假如是她跟一个人类结成这种关系,一起创造某个世界。但是人类有人类的想法,她有她的意见,那么当双方的争执发展到一定地步之后……这个世界到底应该属于谁,这是个大问题。

“如果他们俩的分歧越来越大,到了必须打一架的地步,但是那个躯壳……”

奶糖隐约明白了她的意思,激动地叫起来:“躯壳掌握在木怀礼的手里,就代表主脑落了个把柄给他,所以,就不得不按照他的意思构建神眷世界!”

兰疏影点点头,冷声说道:“假如我是这个主脑,一定会想办法摆脱木怀礼的控制,我会优先考虑杀了他。可是主脑的优势在于强大的精神力,现实里它只是个蛋……要是不能杀他解决问题的话,那么我会找他的弱点。”

“这样,我们都有对方的把柄,就会回到原先的平衡状态。”

奶糖接了下去:“主脑的把柄是它的躯壳,木怀礼的话……他是孤儿,没有家人和朋友,最能影响他的应该是他喜欢的女人,也就是花枝,啊不,柳柳的妈妈!”

旁边的花枝幽怨地瞥了它一眼。

她对这主仆俩的逻辑还是很服的,知道有一个主脑的存在,顺蔓摸瓜就扒出了一堆隐情,听起来好像……还有点合理?

兰疏影摩挲着手指,自言自语道:“木怀礼,主脑,他们俩都是智慧生物,也都有掌控神眷的**。按照刚才说的,那就是主脑把女主的意志囚禁在神秘王宫里,那么木怀礼一定想救她出来……”

她沉默了。

“主人?”

“你说,我们到底投哪边合适?”

许久,兰疏影幽幽地说。

……

余梦妮终于得到了惦记已久的假期。

虽然只有一天,虽然……她这一天已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喂?小枝,我已经到10级了,村长让我坐车去贝塞城,车夫现在催我上路,我现在该干嘛?”

兰疏影说:“你先去贝塞城,跟守卫问个路,到传送门旁边坐一下,我马上就到。”

“好咧。”

挂断电话后,兰疏影联系了队友们,然后上线去找余梦妮。

现在雷霆可以正常上线,阿月如果不来的话,还是空出一个位子,留给这位智力外援正好。

可是上线后阿月说她也要过来。

兰疏影边走边琢磨怎么回应,忽然看见传送门旁边有个精灵族女玩家,头顶写着“梦妮”两个绿字,手上……等等,那是神隐斗篷?

她下意识擦了擦眼睛。

“你是我遇到的最会下棋的精灵!你得到了梅纳德大师的友谊!”坐在余梦妮对面的地精尖声说道,“前路危险,带上我的礼物,八个小时内你是它唯一的主人!”

“怎么了?”兰疏影悄悄给她发信息。

余梦妮很快回复道:“这个怪人跟别人下棋,我看他快输了就跟他说了几句,然后……他就赖上我了,硬要送我东西,还让我教他下棋!”

“他送你什么了?”

“特效治疗药水,万能钥匙,还有这个是叫……神隐斗篷,他说这个是传家宝,挺贵重的,听说我要去遗忘之海,他怕我回不来才借我用一下。”

“有效期八小时?”

“对!”

兰疏影果断说:“集合贝塞城传送门,阿月也来。”

蒋双成在聊天室里抗议了:“不是,还叫她干嘛啊,加上小姐姐就超过五个人了!”

“没关系,梦妮拿到一件道具,她跟进去不算人数,时间有限,都快点过来。”

六人很快集合,传送到黄金棋盘。

余梦妮披着那件神隐斗篷,看起来像个透明的幽灵。

497 花神的眷恋50

血高防厚的蒋双成站在“国王”位,输出略逊色的阿月站“王后”位,而余梦妮战战兢兢地浮到棋盘上空。

在她的指挥下,这局对弈开始了。

黄金国王棋艺高超,可是余梦妮更胜一筹。

据大师说,他这个小师妹是得到老师真传的,她天生就该端这碗饭,要是连一个智能生物都下不赢,说出去都丢人!

这盘棋下了三个多钟头,其实思考棋路的时间最多只占四分之一。

主要是因为这些棋子不认命,明明该被吃掉,它们却非要奋起反抗一把。

杀怪是个力气活,好不容易破掉黄金棋盘,分完宝箱之后,六人原地下线休息半小时,解决完个人问题再集合。

兰疏影刚摘掉头盔,余梦妮的电话就打来了:“喂,小枝?那个,咳咳,等会后面我还跟着吗?”

“你想一起玩玩吗?”兰疏影柔声询问。

余梦妮有点不好意思地表示,她是挺想见识见识的,就是怕拖累他们。

降临这个位面之后,当兰疏影意识到要多跟神眷打交道,她就指使奶糖窃取了不少游戏设定资料,其中就包括神隐斗篷的内容。

这件装备是唯一性的,属于那个自称梅纳德大师的地精。

至于功效

首先是【绝对隐身】,比她从地精传送师手里买的半吊子斗篷更靠谱;

其次是【绝对防御】,但是开启期间使用者不能主动攻击。

这两个属性,对于10级就来闯高级副本的余梦妮来说,简直是太合适了。

然而,最炫酷的其实是它的隐藏属性……

……

“这条路没有尽头,你我终将一无所有……”蒋双成忙里偷闲哼唱起来,被阿月踢了一脚。

通过黄金棋盘之后,他们被传送到一座特殊迷宫,任务要求的目的地那座远古祭坛,它就浮在上空,被一根柱子托着。

抬起头,能看见弯弯绕绕的无数条通道,谁都知道其中有一条必然通往那座祭坛,可是谁也不知道怎么走。

兰疏影想过窃取这部分资料。

和她预料的一样,关于【遗忘之海】内部的情况,这是一片空白。

没办法,那就自己摸索着走吧,路在脚下。

雷霆用来侦测的法师之眼刚一升空,立即被空气中某种无形的物质撕成碎块,他无奈地摊摊手。

这时候余梦妮派上了用场。

她披着神隐斗篷,小心翼翼地飘浮上去,尽管最多只能上升十米,却能看见更多东西,给大家指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余梦妮面露难色:“糟了,斗篷的时间快到了!”

地精梅纳德把传家宝借给她用,原话是怕她死在这片禁忌之地,那就没人教他下棋了,但他最多只借八个小时。

“还有多久?”

“十分钟!”

兰疏影让她继续看路,尽量把更多地图拍下来传到聊天室里,别的都不用考虑。

“您的好友挂逼已上线……”蒋双成嘟囔道。

他对她这副又神秘又有把握的模样,实在是又爱又恨。

斗篷的倒计时结束了。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余梦妮并没有被传送出去。

她的身体从透明幕布中走出来,斗篷自动褪下,抓在她手里。

副本内玩家数量变成鲜红的“6”,但她还在这里。

兰疏影笑了。

她伸出手:“把它给我。”

余梦妮乖乖照做。

此时神隐斗篷的描述已经发生更改,倒计时的那一行消失了,所属人从【梦妮】变成【???】,兰疏影取出一瓶黑幽幽的魔法药液,作势要倾倒在斗篷上。

“住手!”尖利的叫声骤然响起,吓了众人一跳。

先出现的是一双绿色的干瘪手掌。

它们凭空出现,往两边一拉,继而一个身背赤金重炮的地精从虚空里走出来,愤怒地指责她道:“你这个小偷!快把我的东西还回来!”

“你的东西?”

兰疏影捏着药剂瓶的颈口,满不在乎地说:“可是上面没有你的名字,想让我把它交给你?可以啊,但是套用一句你族的名言,这片大陆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无耻!小偷!强盗!”梅纳德更加气愤。

“承蒙夸奖。”兰疏影的手腕微抖,液体一上一下,看起来,最上面的液体下一秒就会跳出来。

梅纳德最终选择妥协。

“你想要什么?”他不甘心地问。

兰疏影姿势不变,微笑着说:“我们要去中心的祭坛,需要一位真正的勇士帮忙开路。”

“别以为说好话就有用!立刻!马上!签订契约!要是它出了一丁点问题,我会追杀你到天界尽头!”

兰疏影认真跟他沟通了契约条款,随后落上自己的手印。

狠话说得再厉害,迫于传家宝被一个坏蛋捏在手里,梅纳德只好恨恨地走在前面。

每一声轰隆隆的炮响都是他在倾泄怒火。

同时,随着迷宫通道里刷新的怪物纷纷被炸死,六人的经验条都在疯狂往上窜。

“乖乖,大腿从天而降啊,我好久没刷得这么爽了!”蒋双成在聊天室公屏打字。

“好好享受,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兰疏影慢悠悠地说。

她没用文字,而是直接开口,梅纳德听见了,回头瞪了她一眼。

“追踪到了吗?”她在心底问。

奶糖:“再等一下!”

过了一分钟左右,奶糖传来一个画面,心服口服地说:“主人,你怎么知道这个梅纳德是真人啊,你看,就是这个人!”

一名西装男子站在一堆仪器中间,头戴特殊装置,不停地活动。

他在跑带上行走,边走边左右挪动,做出瞄准和按开关的动作。如果细心观察就会发现,他的动作,跟游戏里的地精梅纳德完全一致。

“他是谁?”

“木怀礼的学生,他最信任的心腹。”

奶糖又问她是怎么发现的。

兰疏影幽幽地说:“梅纳德出现得太巧合。当你想屠龙的时候,从天而降一把屠龙刀?类似这样的馅饼,我早就不相信了。”

神隐斗篷的隐藏属性:逾期不还将触发【地精的索债】,梅纳德大师将撕裂虚空,降临到你身边。

498 花神的眷恋51(加更)

“类似的巧合还有很多。”

兰疏影对奶糖解释道:“我刚加入这个小队的时候,陈冰接到的任务是集齐五名队友,而花枝的任务是三名,包括她在内。其余几个人的任务是加入小队,而不是自领一队。”

奶糖问:“是因为任务系统判定花枝更强,她能一抵三?”

“我更相信这个任务系统就是活的。神眷藏宝图诞生是最近一年的事,或许这部分的任务设计不归主脑管,而是木怀礼在操纵。”

“花枝爱搞破坏,是个难掌控的角色,而且她习惯独来独往,综合实力在西部地区是第一位,所以他把人数调整了,默许花枝领一队。陈冰如果能说服她最好,说服不了,那就继续等待后面的神眷者,再组一个五人队。”

“齐头并进,去完成他设置的指标。”

“刚才这个人,真人扮演的地精梅纳德,证实了这一点。”

“梅纳德的存在就是bug,撕碎虚空这种能力太逆天了,在这个游戏里至少是半神的力量,可它出现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地精身上,这是第一个疑点。再而,一个拥有半神力量的npc,居然专门在这里等着,给梦妮送传家宝,这就更好笑了。”

“可见木怀礼着急了,时间紧迫,他甚至没给这个角色编个更合情理的原因……求教下棋?呵呵。”

兰疏影笑着摇摇头。

这就好像什么呢?一个初出茅庐的江湖小虾走在路上,被高人哭着喊着要收他为徒。

凭什么啊?

主角光环大派送,今年正好到我家?

“所以,主人之前就知道梅纳德不对劲,然后故意把他引到副本里,唔,当苦力!”奶糖恍然大悟。

“是啊,求仁得仁,他这么慷慨地过来送福利,我总不能拦着不让。”

表面上是她钻了神隐斗篷的漏洞,强行把梅纳德留下来打工。

其实,任务设计者巴不得把梅纳德送进来呢。

双方的目的是一致的:

玩家想完成任务,获取更强的力量;

而木怀礼以玩家为工具,需要他们代他做一些事。

具体的暂时还看不出眉目,但是兰疏影相信,整个神眷任务链里必然有一部分与花母有关。

否则都对不起木怀礼亲自上阵谋划。

“真麻烦,他还不如直接拿那个蛋威胁主脑呢,主脑也是,太傻了,居然还等着他集合玩家搞这些小动作,这到底是谁的地盘啊?”奶糖开启吐槽模式。

它很嫌弃那个据说跟自己有相似点的家伙。

“关心则乱,女主在主脑那里,木怀礼绝对不敢拿这个冒险。主脑的行为模式,这个你应该更理解才对,创造规则的人必然是第一个遵守规则的人……”兰疏影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

通道,越来越窄了。

越过边缘向下看,原来他们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迷宫的上层。

祭坛似乎只有十几米的距离,近到能看清上面的花纹!

蒋双成叹了口气,他明白,坐吃经验的愉快旅途,到此就要结束了。

兰疏影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

她在心头默默说完:“这是一盘棋,我们都是棋子,木怀礼要想跟主脑干一场,必须先遵守游戏规则才行。”

奶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我的能量已经用光了!”地精停下脚步,大声说。

他的重炮原先有着璀璨的金色魔力回路,现在已经黯淡无光,这是实情,并不是存心耍懒。

阿月看他的眼神有点同情。

兰疏影悄悄观察着她的神色,微微一笑,这才把那瓶药剂收起来。

“还给你。”

她把神隐斗篷递给“梅纳德”。

地精心满意足地把斗篷披在身上,身形消失了。

他跟他们不是队友关系,所以,谁也看不到他去了哪,甚至不知道他离开这个副本没有。

“走吧,我们上去看看。”

恶魔仆从开道,一行人踏上了祭坛前的最后一段小径。

……

“之前一直是冰哥指挥,今天才发现小枝的指挥能力也是棒棒哒,声音好听。”

回到贝塞城之后,阿月称赞道。

她今天进队后没跟雷霆说过一个字,雷霆也同样回避着她,通关祭坛出来他就先溜了。

剩下的人打算去妖精酒馆喝一杯,当作庆功酒。

兰疏影浅笑着转向她,看看这个女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小枝的声音很熟悉呢,我最近一定听过……”阿月自言自语,忽然大叫一声:“我知道了!就是那个参加互换人生的女孩!你们俩声音几乎一样,对了,她好像也叫花枝……”

陈冰的脸微微变色。

兰疏影没接阿月这话,抱歉地表示她明早七点要赶航班回兰城,得去睡觉了。

阿月明显有点失落。

“唉,人心隔肚皮啊。”奶糖感慨。

由木怀礼的心腹扮演的“梅纳德”这一送实在是巧,正好暴露了一件事:小队的一切行动都在对方监视之中。

不止是游戏里的任务进度,还包括现实里的人员沟通。

因为他认识余梦妮今天刚建立的角色。

他知道该去传送门找她。

而这些信息,都是兰疏影和陈冰负责传达的,通过线下的电话沟通。

谁是那个向木怀礼传信的“蛀虫”?

对于兰疏影来说谁都有可能,抓不抓没必要,可是阿月先在知道人满的前提下主动要求入队,刚才又努力往现实里套近乎,想引她承认自己就是那个花枝。

太明显了。

“她也不容易啊,被拒绝了还要往上凑,这老板太黑心。”兰疏影打趣说。

今天的开荒全程都很尴尬。

阿月的id叫【从不落空】,刚才在祭坛上打boss的时候,她至少失误了十几次,眼神时不时就往雷霆身上瞟,弄得雷霆后来发挥失常了,差点把雷劈在蒋双成头上。

“主人,马上就要拍第二集了,要不……先把萧曼希按下去?现在她的粉丝又往这里泼脏水,说主人拿不出证据就别蹭热度,水军很多,一定有人指使。”

兰疏影笑笑,眸底闪过寒光,“别急啊,这不是就快腾出空了吗?”

499 花神的眷恋52

次日一早,节目组的车子准时停在花家外面。

柳柳一脸乖巧,起身走出去迎他们。

从她口中得知花枝到现在还没赶回来,导演的脸色有点变化,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女管家出现了。

不愧是跟着花彦博闯过无数场面的人,女管家一出马,三言两语就把气氛热了回来,导演脸上又现出笑容。

柳柳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撇了撇嘴。

花彦博和女管家,这两个人对那个假千金的维护,让她忍不住有点烦躁。

她是带着任务参加这个节目的,为的就是接近花彦博。

那个人给她的要求是刺杀花彦博,就算要不了他的命,至少也要让他变成一个废人!

她以为这就是一次普通的任务而已,可是就在她见到节目组来接她的工作人员之前,那个人把她叫过去,亲口告诉她一个残酷的事实:花彦博是她的亲生父亲!

“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要告诉我!”那是她第一次对那个家伙大声说话。

对方冷笑着回了她一句:“告不告诉你又有什么区别?杀了他,你就是他唯一的继承人,整个花家都是你的,而我,只要你的妈妈。”

龌龊,恶心,无耻!

柳柳在心里痛骂着他,但是不得不说他太了解她了对,她就是这样一个冷血的人,就算花彦博是她爸爸又怎么样,这个人没养过她一天!更别说那个躺了十九年的废物了。

她受够了在穷山村里过苦日子,只要能永远站在城市中心享受繁华,付出这些不算什么……花彦博跟过去她解决掉的那些任务目标也没什么不一样。

可是她见到花彦博这个人之后,莫名其妙地改变了想法。

她想试试看,如果他知道了她的身份,会怎么对待她?

而这个问题的答案,关系到他接下来的命运。

……

“送我到这个地址,谢谢。”兰疏影向出租车司机出示了手机上的地图。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车子静止,她也从朦胧的梦中醒来,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从容地付款离开。

通过清澈的落地玻璃窗,她看见女管家正在接待节目组的一行人,柳柳坐在沙发上貌似专注地看书。

“嗨,不好意思,我回来晚了。”她走进大厅。

导演一脸笑眯眯的,示意摄影师给她镜头,问她这趟出门玩得开心吗。

“玩?”兰疏影挑眉,“那还真没有,我是去看望一个生病的朋友,还好他没什么大问题,已经出院了。”

柳柳放下书插了一句:“是男朋友吗?”

她歪着脑袋,表情分外无辜,开口询问的时候就像一个关系亲近的小姐妹一样,不带一点恶意,纯属好奇的那种。

摄影师立即兴奋了,开始特写。

兰疏影耸肩,“不是。”

她并不想多谈雷霆的事,随便应付一下就提着行李箱上楼了。

接下来的拍摄基本都是在花家进行。

没有任何计划,大概就是豪门姐妹花的日常生活。

对了,花彦博已经把收养女的事说出去了,现在的柳柳是花家二小姐,她很能适应这个身份。

“主人,为什么不对柳柳用催眠呢,应该能得到有用的线索吧?”奶糖疑惑地问。

兰疏影神色平淡,“因为普通催眠术对她无效。她有那样的身手而且被派到花彦博身边,幕后之人一定会对她进行特殊训练。”

催眠是常规手段,她有更多法子,比如搜魂、下毒、用蛊等等,但是这些都会引起柳柳的强烈反抗,最好找到合适的时机再下手,看起来最近是没机会了。

“她只是别人养的一条狗。”兰疏影走进浴室开始卸妆。

“背后那人最有可能的还是木怀礼,只有他的财力和人脉能跟花彦博一较高下。原本我以为柳柳是冲着花家女儿的地位来的,所以才会故意刺激花枝把她踢出局。”

“现在看来花枝只是附带。”那样被精心培育出来的人物,只用来对付一个不成器的花枝,未免太过可惜。

识海里的花枝听见了,不敢吭声,扁扁嘴,表情更幽怨了。

奶糖:“那她想干什么?”

“继续观察,狐狸尾巴总会露出来的。”

“主人,萧曼希有动静了,她让人去搞定那个黄婶。”奶糖顿了顿,美滋滋地邀功道:“我把这段录下来了。”

“干得漂亮。”镜中的少女莞尔一笑,“那还等什么?放出去吧。”

她卸完妆顺便冲了个澡,换一身舒服的家居服,打开电脑开始编辑第二条微博。

上次开通账号的时候发了第一条,说好了要让大家见识见识萧曼希是怎么从她手里骗东西的,今天就简单认一认,写个小型回忆录。

“你把过去有人爆的黑料整理一下,一次到位吧,我不想再麻烦了。”

说白了,萧曼希也只是她这次任务的附带,之前录节目顺手一撕,正好现在有空,直接拍下去就算了,蹦得心烦。

“得嘞!尽管交给我!”奶糖开心地弄出一片光幕,在光幕前面上蹿下跳。

小家伙长大了,越来越有用处了,兰疏影很欣慰,没白费她攒了那么久的特权。

咚咚咚。

兰疏影打开门。

第一眼看见的是一盘艳红的西瓜,切成小巧的菱形方块,码得很整齐,上方插着几根象牙白的牙签,更令人发指的是,连西瓜籽都被事先抠出来了!

再往上看,是柳柳羞涩里带着讨好的笑脸。

镜头对准了她俩,兰疏影还看见工作人员心疼的表情。

演苦肉计呢这是?

她面露诧异,没接盘子,而是看向刚赶过来的女管家:“姨,咱家什么时候吃西瓜还这么讲究了?”

女管家一听,脸上顿时多云转晴。

摄影师在镜头外边问她们:“那平时都是怎么吃的啊?”

兰疏影更莫名其妙了,她眨眨眼,自然地回答:“切两半,冰镇,拿勺舀着吃啊。或者切成片放一盘,捧着吃呗。”

她一脸“这么简单的事还用我教”的表情,把摄影师噎得难受。

500 花神的眷恋53

闲杂人等都觉得难受,何况是弄出这一盘花样的柳柳呢。

可是柳柳一点也没透出苦肉计失效的不爽。

她很窘迫,声音都在颤抖,怯生生地向周围发出求助的眼神,没人帮她说话,最后她慌无定地小声解释:“对不起……我,我以为你们家跟普通人不一样……”

兰疏影摇头:“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能有多大差别?”

这话听起来忒扎人。

她转而换了温柔些的语气,说:“也别说什么你们家、我们家,这样太见外了。”

“之前我在村里住的时候,柳姨对我很好,她让我第一次尝到有妈妈疼的感觉,我很感激。爸爸收你做女儿一定也是因为觉得你很好,我们是姐妹,你不用拿这些事讨好我,做你自己就好。”

她从盘子里拈了根牙签,扎稳一块西瓜,递到柳柳嘴边。

瓜里肯定没毒,柳柳的迟疑是因为……她没料到这位大小姐比她还能演。

“你尝尝,怎么,不好意思啊?”兰疏影“善意”地调笑着。

柳柳只好张嘴咬住。

她在咀嚼的时候,兰疏影对周围的工作人员抱歉地表示自己不太舒服,想休息一会儿。

“是啊,我们家小枝很少坐飞机出远门,刚回来难免有点不适应。”女管家挡在门口,热情地请大家去厅里喝茶。

镜头捕捉到少女那一脸无比真实的歉意和疲态。

话说到这份上,大家也不好多留,簇拥起鼓着腮帮子的柳柳下楼了。

奶糖觉得很纳闷。

前有心冷手黑的萧曼希,后是来历不明的柳柳,这两人也不认识彼此,怎么就不约而同地选择扮柔弱呢?

“大概是因为花枝的气场太强了。她呀,明明软得一塌糊涂,非要装得比谁都刚硬,就跟夹心糖似的,咬着硌牙,咬碎之后其实就是一滩果酱。”

兰疏影懒洋洋地在被子上打了个滚,继续说:“屏幕外的人喜欢同情弱者,他们只管自己这双眼睛看见了什么,很少有人会去探究事物的反面到底藏着什么。”

不过没关系,她们能演,她也能。

他们有眼无珠,她可以揭开来让他们看清楚。

她给女管家发了信息,表示自己今天不出去,房间里有食物,不用送饭上来。她说的是要好好休息,其实这边一反锁好房门,立马就上了游戏。

……

“今天不用录节目吗?”陈冰走在通道一侧,温声问她。

兰疏影的目光在满是图案的天花板上流连,有点心不在焉地回答:“不用,有别人在录呢,舞台给她,让她自己好好表演吧。”

“那个柳柳?”陈冰皱眉,他很担心她会因为柳柳受委屈,这个感觉很强烈。

“她给我的感觉很不好,太装了,不知道花总看重她哪一点。”

哪一点?

兰疏影轻笑,当然是那层血缘关系啊。

要是花枝知道这事一定气到发疯,然后惹怒花彦博,被他赶走,那个家就属于这真正的一家三口了。

“我不懂他的想法,也懒得问,现在我只想做一件事,就是把这个任务链做完,看看到底能得到什么。”

昨晚,小队踏上祭坛,历尽艰难杀了一个亡灵系boss。

这次没爆什么好装备,主要是一个特殊道具:【远古号角】。

没有过多的描述,只说这是诸神时期遗留下来的宝物,里面封存着远古的声音。

刚拿到手里,苍凉的曲调响起,他们的任务就这么完成了。

下一步任务很讨人嫌。

他们被自动传送到一个密闭迷宫里,疑似是祭坛迷宫的地下版。

要求在这里找到10件蕴含远古气息的物品,然后才能开启下一步任务。

每走一段通道就会进入一个大厅,里面堆满了千奇百态的杂物。要是现实里有这样的地方,他们肺里应该全是灰尘。

今天陈冰和蒋双成上线很早,他俩对着这些杂物狂甩鉴定术,花了几个小时才扫完面积最小的1号厅,一件任务物品都没找出来,把蒋双成气得心肝肾疼,下线补觉去了。

陈冰已经意识到了她搜集资料的能力,问她有什么好主意。

“走着看呗,主意倒是有,不用找十件,我们只要能找到一件,后面就好办了。”兰疏影率先走进2号厅的入口,先用疾风术在里面扫了一圈,灰尘被卷到角落里,露出这些杂物的真容。

她挑出几十件最像的东西,挨个丢鉴定术。

倒数第二个光华大作。

这就是蕴含远古气息的任务物品,也是目前找到的唯一那件。

“全凭感觉?”陈冰咂舌。

“也不全是感觉……我看过几本考古书,诸神时期的古物风格很特别,我刚才挑出来的这些,全都是。不过只有它是真的,其他全是赝品。”

兰疏影把这只酒杯递给他收好。

“我去买个东西,待会回来。”

陈冰没问她去买什么,“好的。”

她独自去了卡因堡。

这是西部地区最大的自由贸易市场。

在这里,没有种族隔阂,只有金钱的芬芳。

不同种族的居民都可以在这里以最低的税出售商品,每三天还有一次集市,销售额第一就能得到商人联盟派发的神秘礼物,这吸引了各路npc商贩在这里驻扎。

“欢迎来到黄金集市,美丽的客人!”

“你想来点什么?”

“进来看看,站在外面的你什么也得不到!”

各路商人向她发来橄榄枝。

兰疏影摆脱了他们,穿过满地的污水和烂菜叶子,站到一个盲人小孩面前。

“你的宠物很不错。”她看着他怀里那只半死不活的兔子,违心地说。

小孩灰白的盲眼配着渐渐扩大的笑容,有点人。

“你的眼光很不错,客人,请跟我进来。”

这里不像宠物店,像是个垃圾场。浓重的粪便气味会搞砸一切,怪不得他的商店被排挤到最差的地方。

“随便看看,客人,我这里的宠物是卡因市最好的……”

兰疏影挑出一只皮毛被可疑液体浸出棕黄的仓鼠:“我要它。”

501 花神的眷恋54

“第九件了!厉害了这老鼠,马上就能完成了!”大厅里回荡着蒋双成兴奋的叫声。

小仓鼠不负所托,下一分钟就嗅出了最后一件。

任务栏里瞬间浮现出绿色的勾勾,海量的经验倾泄下来,在场几人齐刷刷升了三级。

还没来得及庆功,大家就看见小仓鼠两腿一蹬,倒在地上,死了。

阿月傻愣愣地问:“它怎么了?”

兰疏影上前用白布包住它的尸体,放进背包。

“你可以不把它当活物,理解为一次性道具就好,这种嗅宝鼠是失败的半炼金产物,寿命很短,一辈子只能追循一种气味,找着找着,寿命就尽了。”

兰疏影顿了顿,补充道:“也可能是之前吃住太差,不全是累死的。”

毕竟,那家宠物店内部到底是什么鬼样子,她是亲眼看见过的。

她不补充还好,说了这句,更让人难受了。

但是早点开启下一环任务是所有人的意愿,他们也不能因此责怪她狠心。

十件远古物品摆成一排,原地摇晃一阵之后一起向上飞去,围绕着一个看不见的中心,越转越快,最终化为一把亮晶晶的钥匙,落到陈冰手里。

【时空之门神秘王宫之钥】

习得特殊传送技能,消耗100点魔力在原地开启一扇时空之门,通往神秘王宫。最多可传送5人。

要求:法系职业。

“冰哥直接学了吧,咱们去看看!”阿月激动地跳过来,稀罕地摸了又摸。

这钥匙类似水晶质地,倾斜时有七彩光华,很漂亮,然而阿月是个弓箭手,她用不了。

兰疏影和雷霆都没异议,于是,那把钥匙融化在陈冰的掌心里。

他一挥手,原地凝结出一道光幕,里面清楚地映着层层山峦,山顶隐约是一座华丽的宫殿。

有棕色物质浮了起来,整个门变成黄绿色,中间有道黑色竖线。

正惊疑时,门内又有变化,那东西向后退去,大家才发现这是个硕大的狮头,而刚才的黄绿色,其实是它的竖瞳。

“是奇美拉。”兰疏影平静地说。

如她猜想,神眷任务跟被囚禁的花母真的脱不开关系。

他们这个玩家小队,正在扮演着勇士的角色。

受命于隐藏在幕后的“国王”木怀礼,而他们前进的目标,是从主脑设定的未开放地图里,释放出那位可怜的“王后”。

“主人,我们真的要去救她出来吗?”奶糖犹豫着问,“要是把女主放出来,她跟花彦博、柳柳,在现实里团聚,那我们辛苦这么久,剧情还是走到这个结局啊……”

等于白来了嘛,两个光环聚在一处,再拆散就更麻烦了。

兰疏影点头:“救,但是暂时不救她出去。”

“啊?那怎么救?”奶糖有点懵圈。

“你把主脑找出来,我们跟它谈谈心。”

……

前往神秘王宫最大的阻碍已经出现了:等级不够。

目前五人队里等级最高的是雷霆,93级。

可是神秘王宫的门槛是99级,距离满级一步之遥。

想进本,先刷级。

现在,蒋双成和阿月两人一组,陈冰和雷霆拼成一组,最后留下兰疏影单走。

他们兵分三路,找到最合适自己的升级点。

只要人在线,要么在刷怪,要么在去刷怪的路上。

于是【互换人生】节目组傻眼了。

导演对着镜头一脸苦笑,跟正在看直播的观众们说:“各位兄弟姐妹,我老方现在是真的方啊,我觉得我上当了,真的,我错就错在不该信了她的话啊。”

“当时她跟我说,哎呀,早点回去也没什么的,在哪拍不是拍啊。”

“地方呢,也是她挑的,我这就没多想,要是早知道她一回来就天天泡在游戏里,说啥我也不在这儿拍啊!”

导演说得委屈,观众笑得起劲。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官方吐槽最为致命】

【我想心疼节目组三秒钟,但是真的好好笑啊,花枝这个“心机女”hhhhh】

【这样拍有什么意思啊,又看不见漂亮姐姐,天天就是看那个柳柳装模作样地看书,花彦博也不回家,说好的亲子互动呢?说好的姐妹互撕呢?还有豪门炫富呢?】

【炫啥富啊,我们家小姐姐最接地气了,在线教你吃西瓜了解一下】

兰疏影在房间里,吹着空调,边吃冰棍边点开一个直播间看热闹。

随便他们怎么说,反正她就是不出去,让柳柳自己去唱独角戏吧,打游戏比跟她过招重要多了。

“那个良子怎么样了?”她随口问了一句。

就是前阵子往柳家放蛇的那个少年,他在河边被奶糖附身的蛇咬了一口,村民送他到山外就医,还不知道后来的情况。

奶糖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

良子体内的毒素不算多,因为奶糖注射的时候放过水。

经过治疗,毒已经被化解了,但是伤情被耽搁了一夜又连着大半天,他那条腿留了点后遗症,可能会导致以后走路发瘸。

“嗯,恶有恶报。”

奶糖殷勤地问:“要不要再给他加一点?”

兰疏影否决了这个提议,“随他造化。”

“还有萧曼希,嗯,现在萧杰超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顾不上帮她,网上的水军已经没剩多少了,好多媒体都在踩她呢,人设全崩了!而且她治疗期间的照片被狗仔拍到,脱粉很严重,萧家的一个美白系列被爆有致癌物质……”

“应该也有花彦博的态度在里面。萧家这两个都不是好东西,吸血的蚂蟥,做起生意也不讲究,没有花彦博压着当然不会太平。”兰疏影想了想,“这父女俩的事到这儿就可以了,不用再管他们。”

“从现在开始,你全力盯木怀礼,找出他藏身的地方。上次扮演梅纳德的那个男人,不是他的心腹吗?好好盯着,找到机会的话,附身他去接近木怀礼,我们要先把这个人制住。”

奶糖应下。

它似乎明白了主人为什么不理会柳柳。

跟一个小丫头玩没意思,她从一开始盯准的,就是柳柳身后这条大鱼。

502 花神的眷恋55

当五人组全员刷到99级的那天,失踪多日的花彦博终于回国了。

他的情绪很差。

家里有外人的情况下,他竭力克制着,对两个女儿草草点了下头,一句话都没说就上去了。

在兰疏影和柳柳担忧的目光里,上楼之后,离开镜头的花彦博像一头压抑怒火的雄狮,他扯松了领带,大步跨进书房,然后一把将门摔上。

几个摄影师没跟上来,只在楼梯上跟拍她们俩,丝毫不敢越界。

“爸爸这是怎么了?”柳柳眼圈泛红,紧盯着颤动的雕花门板,“我好担心他。”

兰疏影懒得配合她演戏。

“每个月总有那几天,他想说自然会告诉我们,不想说的话,问也没用。”

她豁达转身,留给众人一个潇洒的背影。

导演看见这一幕,一脸黑线:这位大小姐,是又要钻回去玩游戏了吧,别以为他不知道!

热心网友做了个心理总结:

【花枝:时间到,溜了溜了!老爸不开心?不要紧,天王老子也别想打扰我玩游戏!】

底下狂刷一片:真实!

其实不怪兰疏影不关心他,关于花彦博变成这样的原因,她心里那叫一个明白。

她之前就发现了,花彦博这趟出国并不是为了谈生意,而是回了本家。

他身后站着一个扎根海外的大家族。

可是年轻的花彦博一意孤行,不接受家族的安排,而是娶了家庭贫寒还有一个极品哥哥的花母。

这次家族传信让他回去,言辞扑朔。

兰疏影要求奶糖,不计消耗地监控大洋彼岸的情况,果然,花彦博一回去就出了大事他被软禁了。

那边家长给他介绍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大美人,希望他们俩在当地结婚。

这位美人不知道是什么来历,她一看见花彦博就两眼发光,在本家的默许下,她还对他下了一次药。结果让人万万没想到,大美人刚一碰到他,花彦博直接吐了她一身。

现在回想起那个画面,兰疏影还是想笑。

花彦博在国内经营数年,也有他自己的人手,这才让他逃了回来。人是平安回来了,可是这件事,在他的人生里可说是奇耻大辱。

兰疏影断定,花家本家已经记在他的小本本上了,迟早是要报仇的。

这段时间是花彦博的低气压期,不能招惹,适宜远离。

如果柳柳想趁机刷他好感,她只能说:请随意作死。

另外,奶糖在神眷世界里搜寻主脑的踪迹,连着好几天没成果,它有点没耐心了,兰疏影随口点破:“它脾气不好,你别躲着,多闹腾闹腾,它就会出来找你算账了。”

奶糖恍然大悟,一改之前隐蔽的行事方针,怎么嚣张就怎么来。

这几天,神眷玩家们发现游戏里居然出现了bug!

比如,海滨城市的天气列表居然出现了沙尘暴。

比如,绵绵细雨里夹着活蹦乱跳的淡水鱼,砸了玩家一身鱼鳞。

再比如,他们辛辛苦苦刷了某个npc一个多月的好感度,那个npc今天一觉睡醒,突然得了“失忆症”,他连自己老婆孩子都不认得了,更别说这些行为奇怪的玩家。

玩家们苦不堪言,纷纷发起投诉。

……

公司总部。

西装男子烦躁地踱来踱去,自言自语道:“不应该啊,主脑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助理弱弱地说:“是不是有病毒啊?”

“病毒?开什么玩笑!”西装男瞪了他一眼,“你以为主脑像你的二手机一样呢?之前!全球!一百多个顶尖黑客,在它面前只有认输的份!”

“是是是!我见识少,您说的对。”助理点头如捣蒜,只管听他说,再也不插嘴了。

西装男沉思了一会,这种情况太过罕见,如果是主脑的自发行为,说明事情有变,他必须立即联系老师。

在他身侧的角落里,一台开启的笔记本,它的摄像头幽幽地对着这个角度,像一只无人察觉的眼睛。

……

“检查一下装备耐久,套装切换,还有各自的药品、施法材料、增益食物,确定都没问题的,过来集合。”陈冰严肃地说。

这是他们对神秘王宫的第一次开荒。

开荒没有不流血的,陈冰已经做好了团灭的心理准备。

每接近这个地图一点,方案就会更健全一分,直到他们拿下这块难啃的骨头。

出发之前他特意问兰疏影:“双指挥?”

他对她的信任毫不保留,不仅因为两人现实的交情,也因为她在数次紧要关头展现出的能力。

“不了,”兰疏影很坚决,“你来。”

陈冰略微犹豫,他尽量让自己变得自信起来。

“好。”

穿过传送门,五人的身体迅速下落。

这在他们预料之中。

奇美拉是飞行生物,上次传送门打开的时候,它从下到上飞过来,可见门会开在半空中。

五顶降落伞几乎同时开启。

“这些鬼东西千万别过来,这伞脆得很,恐怕还不够咬一口的。”蒋双成苦兮兮地说。

其余人瞬间变了脸色。

阿月咬牙切齿:“你个毒奶,乌鸦嘴,少咒我们能死啊!”

目光所及,一头幼年奇美拉,晃晃悠悠地飞了过来,在它身后五十米左右,还有一对监护它的奇美拉夫妇!

吼!

幼兽发现了新鲜的玩意儿,并且从中获得了乐趣。

它一头扎进蒋双成头顶的降落伞,撞出凹陷的瞬间,幼兽快活地叫起来。

可怜那降落伞根本禁不住这个打击,还被奇美拉尖利的爪子划出缺口,蒋双成吓得哇哇大叫,吓得奇美拉幼兽失了神,于是,降落伞,连着底下的他,直线坠下去。

他的血条直接灰了。

“我真惨……真的。”聊天室里,蒋双成如是说道。

尸体遗落在脚下的山峦里,这就是传说中的死无全尸!

没办法,他只能选择回城复活,据说还爆了十几瓶极品药水,好在他这身装备全部进行过灵魂绑定,没掉。

四人没空嘲笑他。

因为那对奇美拉夫妇也飞了过来,两口火焰,直接烧了他们的降落伞!

503 花神的眷恋56

从复活点出来,几人在妖精酒馆里再次聚集,关上包厢门,落座。

陈冰苦笑着说:“看来我们得找找其他降落方式了。”

安全,有效,不会被奇美拉当作玩具或食物的那种。

和他的惆怅相比,兰疏影就从容多了。

她独自倚在窗边,安静地品味着这个月的新款美酒,一派悠然,仿佛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引得大家数度侧目。

那是因为她知道有人比他们更关心这事。

很快就会有奇怪的事情发生。

然后啊,就会有人给他们送来帮忙通关的道具……瞧,这不就来了?

那是一个身材高挑、黑皮肤蓝嘴唇的黑暗精灵。

他背着鼓鼓囊囊的大口袋,左顾右看,目光闪烁,然后一头扎进妖精酒馆的大门。

“我出去一趟。”兰疏影起身离开包厢。

没想到阿月跟了出来,笑嘻嘻地问:“小枝你要去做什么,我跟你一起去啊。”

“去卫生间。”兰疏影随口瞎掰着,目光在楼下大厅寻找着。

看见了。

那个黑暗精灵进了杂物间。

她于是快步向那里走去。

“哈?这游戏里哪有这个?”阿月竟信了这鬼话,自然地发问。

她忽然想明白了,哈哈大笑起来,“我知道了,你这坏丫头是笑我呢!走走走,我们手牵手去厕所。”

可是就这么几句话的时间,兰疏影已经丢下她走出好几步了。

阿月赶紧小跑跟上,中间她停顿了两秒,突然叫了一声:“小枝!”

“你看见刚才那个精灵了吗?”她神秘兮兮地问。

兰疏影挑眉:“哪个?”

“哎呀,就是那个黑暗精灵啊!皮肤黑黑的,还背着个大包,我看他好像小偷哦,我们该不会是遇到隐藏剧情了吧!”阿月兴奋地说。

兰疏影缓缓笑开,回答却有点心不在焉,“我真没看见,那他去哪了?”

阿月给出一个响亮而肯定的答案:“杂物间!”

“唔,找到了……”兰疏影指着从厨房出来的朗玛先生,“那这样吧,你先去看看那个黑暗精灵还在不在,我有事找朗玛先生,顺便跟他补点货刚才挂的时候爆了几瓶补魔的好酒,还是限量版呢。”

“啊?这样啊……”阿月有点犹豫,又停顿了几秒,眼神飘忽,“那也行,你待会记得来啊!”

“好的。”

就这样,兰疏影迎向朗玛先生的时候,余光看见阿月飞奔向杂物间的木门。

她心下冷笑。

因为刚才坐在窗边,她才能看见黑暗精灵出现的全过程,可是阿月一直坐在圆桌那里,拿什么看见人家进来?

而后她从包厢里出来,那时候黑暗精灵刚好没入杂物间,阿月走在她身后,先不说视线遮挡的问题,只说这个时间差,就注定了阿月根本看不见黑暗精灵。

隐藏剧情?

那是专门来送福利包的假npc吧。

再说了,如果阿月真觉得那是个小偷,她会这样两手空空地跑过去?武器都不拿出来,进去找打?

“演技这么粗糙,怕是拿我们当傻子。”兰疏影撇嘴。

她故意跟朗玛先生多聊了一会歌剧艺术。

直到酒馆侍者把她订的货搬过来,她付完款,把这箱酒收进背包。此时,杂物间传来剧烈的爆炸声,她这才过去。

一切已经结束了。

这里有刚发生过战斗的痕迹,新鲜又真实。

阿月的爆裂箭把墙壁和地板炸出好几个大窟窿,黑暗精灵也是用箭的好手,所以阿月身上也中了几箭,血条减了大约三分之一,兰疏影进去的时候,她正在灌治疗药剂。

“他跑了!”阿月气愤地说。

杂物间靠着后街的那面墙被撞破了,目测黑暗精灵是通过这里逃跑。

“两个箭术大师的比拼啊……”兰疏影感慨着,拎起地上的小包裹,“跑就跑了吧,你看,他掉了这个。”

“里面是什么?”阿月皱起鼻子猜测道:“可千万别是什么整蛊道具啊,不然我现在追出去射穿他!”

“不是。”

兰疏影捏出一个圆滚滚的珠子,看了看,把属性发到队伍频道,“现在我们可以安全降落了。”

……

甭管这出戏演得怎么样,至少奖励是实打实的。

黑暗精灵的大背包疑似被阿月射穿,逃跑过程中落下这个小包,至于包里,除了几件不值钱的特产以外,就数这个珠子最珍贵。

【光影结界】

类型:消耗品

描述:撑开一片可移动的结界,可扭曲周围的光线,形成一个无人窥视的私密空间!

使用次数:10

“也就是放大版的隐形斗篷,我们可以在进传送门之前用它,应该能瞒过奇美拉的眼睛。”陈冰总结道。

他拧眉,“不知道这个范围是多大,能不能笼罩住降落伞。”

蒋双成失望地嘟囔起来:“才十次啊,这也太少了,起码来个几十次一百次的才……”

阿月扬手给他一个爆炒栗子:“你还想在门口团灭多少次!”

“可以做二手准备。”兰疏影提议道。

“我们买个团队飞行器,大家站在一起。如果这个体积还是不行的话就用飞行坐骑,我记得最小的是魔化蒲公英,人手一个,到时候抱团跳下去,快落地的时候放蒲公英,摔不死。”

“稳了稳了,瞧瞧我们小枝,这叫什么?行走的百科全书!”蒋双成把手拍得啪啪响。

陈冰查了交易信息,遗憾地说:“团队飞行器没人卖。”

两人对视一眼。

“方案二。”

五只魔化蒲公英很快采购完毕,当地的商人联盟很给力,在线下单,送货上门,全程仅仅花了半个小时。

他们把蒲公英喂饱,收进宠物空间里备用。

陈冰就在这个包厢里打开了传送门。

珠子在他手中一闪一闪,可以清楚地看见周围空气开始扭曲,先“消失”的是珠子和陈冰的手指,以此为中心向外扩大。

四人自觉地围拢过去。

这感觉就像变成了幽灵。

自己都看不见自己!

“走。”

第二次穿过传送门,入目是一片棕黄,那头幼年奇美拉就在他们两米外!

它似乎嗅到了什么,缓缓转过头颅。

504 花神的眷恋57

五个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被这头可恶的奇美拉发现。

说是幼兽,可这东西体长至少在三米开外,之前大家领略过它吼声的威力了,哪怕它不发动攻击,只要随便叫一嗓子把其他奇美拉引过来,可想而知又是团灭的结局。

好在它只是把头凑过来,嗅了嗅,似乎有点疑惑。

五人下落时带起的风划过它面颊。

但是它没追过来。

再往下就不算是高空了,不再是奇美拉一族的活动范围,可以说是逃过一劫。

光影结界的持续时间即将结束,可是在他们所处的这个高度向下看,地面上最大的一棵树也只不过是一只小青虫。

陈冰忧心忡忡:“这太高了。”

“不行了,这风太大我要不受控了,哇,我要飞走了!”不用看都知道,这个二了吧唧的声音一定是来自蒋双成。

阿月恨铁不成钢,果断怼他:“你当你是香妃啊,还化作蝴蝶飞走了?!”

“我不是香妃,我是一朵自由自在的蒲公英,哦吼吼!”蒋双成已经兴奋过头了,他没按计划行事,而是提前放出了他那只魔化蒲公英。

一团直径半米的雪白毛茸茸,斜斜伸出一段绿色的弯曲伞柄。

蒋双成已经脱离了结界笼罩的范围。

他的右手就勾在伞柄那里,左手则撑在眉毛处,浮夸地眺望远方。

兰疏影摇了摇头,甩出一道柔风术,让自己的身体往陈冰身边凑凑,雷霆下意识照做。

陈冰续了第二次光影结界。

光线略微摇晃过后,稳稳地罩住了兰疏影和雷霆,而边缘的阿月时隐时现。

至于挂在魔化蒲公英身上的蒋双成?

他出去自由飞翔了。

轰!

一道闪电击中了他的身体。

魔化蒲公英瞬间从雪白变成焦黄,蔫了。蒋双成的血一下子被秒下去大半!

他一脸懵圈:“谁,谁打我!雷霆?是不是你!”

虽然闪电是雷霆的拿手绝活,但是这一次,雷霆无辜地表示他真没动。

蒲公英惨遭雷劈之后身体僵硬,果断罢工,晃荡着被风吹了一段,似乎是疲劳值见底了,自动回收进宠物空间。

这是第二次,蒋双成从空中摔下去,变成一滩不可描述的番茄酱。

“乐极生悲。”兰疏影嘴上毫不留情。

陈冰叹了口气:“你别回城,等我下去复活你。”

“……好。”

蒋双成继续打字,语气透着愤怒:“你们谁看清楚了,刚才哪个龟孙儿打我的?”

“唉,算了你们别理我,我自己看吧。”

玩家死亡的瞬间会生成伤害日志,蒋双成把截图分享到队伍频道,里面的第一条红字是技能伤害。

【晴天霹雳】

伤害来源:电光蜉蝣。

蒋双成在底下看不见,而他们在空中,偶尔能看见一条小狗那么大的虫类生物飘过去,半透明,包裹着闪烁不定的电芒。

就是这东西伤了他。

“高度差不多了,我们把蒲公英放出来吧,”兰疏影建议道,“注意避开小怪,别像那个二货一样乱跑,稳妥起见最好拉住冰哥。”

就这样,四人注意避开到处游荡的电光蜉蝣,平安落地。

蒋双成也被拉起来了。

遭此一劫,他还是没能改掉多嘴的毛病,“乖乖,这地方制作太精良了吧,自带电影画质啊,要是现实里有这种好地方,在这地皮上造房子,那肯定能卖出天价!”

没人接他这些不靠谱的话。

陈冰的目光投向远处的宫殿,“那里,应该就是囚禁卡嘉王后的地方。”

卡嘉王后,是任务里对花母的称呼。

兰疏影听着就觉得好笑。木怀礼大概把这届玩家看得太蠢,他套用了一个粗制滥造的背景剧情来打发他们。

把整个任务描述总结起来,其实只有一句话:随便你们怎么做,只要能把王后救出来,任务就算成功。

兰疏影把双手按在地上。

白嫩的一双手,其实外面还有一双自动隐形的手套。

草叶摩挲着她的手背,像是一个有灵智的孩子在跟她玩闹。

【花神的眷恋】这件神器附带了不少特效,其中一个是探测类技能,让她可以跟植物沟通,获取周围的红名怪物位置。如果这株植物等级够高的话,还能告诉她那些怪物的战斗力。

她把搜集到的信息绘制成简易地图,招呼大家过来看。

“小枝辛苦了,”陈冰看着上面的怪物分布,用手指虚画出一条弯曲的路线,“你们看一下,这样走,怎么样?”

兰疏影不太赞同,“从这两只中间过去风险太大,容易被夹攻,如果从这里……”

她勾出一条新线路,首尾大致相同,中间有一段更平缓,相比陈冰的方案多绕了点路,“这样安全性可能高一点。”

陈冰欣然道:“那就按你说的走。”

阿月眼中飞快地滑过一丝嫉妒,她什么都没说,但是这个表情恰好被兰疏影捕捉到。

兰疏影心中一哂,没指出来,更不会因为阿月而生气。

从她发现阿月的不对劲开始,这个女孩子就不再是她的队友了。

那是木怀礼埋在队伍里的一只眼睛。

阿月不会破坏他们的行动,相反,她会更加用心帮助大家通关。他们的每一点动态,她都会及时跟那边反馈,然后他们就可以准备迎接官方的大礼包了。

如果给阿月的存在下一个定义,她就像是vip专属的客服,在这个玩家团队和木怀礼之间两头奔忙。

这样想着,兰疏影浅浅笑开。

“有什么开心事?”陈冰有点奇怪。

兰疏影笑意更深,慢吞吞地说:“我想到一句老祖宗传下来的话。”

“嗯?”四双眼睛一起看向她。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歪着头,眉眼弯弯,似乎是玩笑的神情,配着女术士的哥特系妆容,莫名透出一股邪意。

来,就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空中,那头幼年奇美拉正在紧紧盯着这里。

蒋双成吃过它的亏,见此,他后背一凉,惊恐地失声叫道:“我滴个神呐,这东西眼神不会那么好吧!”

505 花神的眷恋58

“应该是巧合吧,飞得这么高,它眼里估计只有几个小黑点而已,你还想它能看清楚你这张英俊的大脸?”

听了这话,蒋双成有点幽怨地盯着兰疏影:“小枝,你学坏了。你以前说话很温柔的。”

兰疏影平静地回答道:“我抢怪、黑装备的时候,下手也很温柔的。”

虽然那都是花枝过去做的坏事了。

“……”

蒋双成无言以对,只好向她举手投降。

在作弊器一样的植物系探测下,小队毫发无损地绕开了所有怪物,来到那座宫殿底下。

“顺利得不可思议啊。”

“这一趟感觉就像被人施了魔法,不不,就像考试前两分钟被老师发了小抄。”

“哎,该不会是在憋大招等着搞咱们吧!狗策划不像这么好心的人啊!”

这是蒋双成的感慨三连。

而且一句比一句更能挑战作死的极限。

兰疏影斜了他一眼,心想:你再多嘴下去,那个“狗策划”恐怕会一道雷劈死你。

上次在空中被奇美拉团灭之后,他们聚集在妖精酒馆商议对策,就在陈冰订购魔化蒲公英的时候,奶糖这几天的胡作非为终于引出了主脑。

令兰疏影惊讶的是:主脑,严格来说并不是一个,而是一对母子。

母亲跟木怀礼达成协议,负责构建神眷世界,至于孩子,他们应该已经见过它了,兰疏影猜测就是那头过分活泼的奇美拉幼兽。

神秘王宫是神眷里安全系数最高的地方,只有把孩子放在这里,主脑才能放心地跟木怀礼开战。

兰疏影仔细观察过这里的奇美拉族群,成年奇美拉很多,却仅有一头幼兽,这种设定很不合理。而且,那头幼兽表现出的智慧和灵动,跟它的同类们完全不在一个水平。

木怀礼手里那个蛋,是外在的躯壳。

这是一个有趣的外星种族,就像蛇长大了会蜕皮一样,这个种族成年的时候也有一次“蜕皮”。他们会脱去外壳,成为没有形态的精神体生物,比如现在的主脑。

这对母子不幸落到这个星球,更倒霉的是,孩子的躯壳被木怀礼占据了。

他由此拿捏住了主脑。

主脑确实脾气不好,她跟木怀礼不止是有摩擦那么简单,甚至是恨他入骨。

那不是因为理念不同而产生的不合,纯粹因为,是他剥夺了母子俩的自由。

主脑一直在找机会报复。

木怀礼很谨慎,他早就骗出了主脑的真话,从而得知躯壳对这母子俩的意义离开这个躯壳,孩子就只是一股脆弱的信息流,它长不大,而且可以被当作病毒杀死。

木怀礼利用主脑制作游戏,也严格防备着主脑。

举个例子,他从来不会亲自进入这款游戏。

生活在网络时代的木怀礼,甚至不会使用任何电子设备,他的住处连一部老式电话都没有。

他隐居在世界的某一处,过着类似于原始人的生活。哪怕是公司员工想联系他,也只能通过特定的人去当面转达。

因此,没有实体的主脑无法通过网络找到他,更别说是发动精神攻击了。

“……直到那天,我听见员工说,他要去医院看望一个生病的女人,那是他单恋很久的人。我猜到机会来了,所以我故意制造漏洞,让游戏不能正常运行,还伪造他的命令,然后有人带着终端去医院找他。”

“发现我的时候,他一定很害怕。”

“我要让他比我过得更痛苦。你们星球有个心理学家说过,一个人如果很在意什么,那就先帮他得到,然后再让他失去,这样,就会有成倍的痛苦!”

“所以我跟他商量能不能定期把躯壳拿出来,让我的孩子进去待一会,这样才不影响它长大。作为回报……我可以帮他实现一个愿望。”

“比如,让他在我创造的世界里,跟那个女人永远在一起。”

“这就是卡嘉王后的由来……”

主脑亲口揭露了当初的真相。

木怀礼显然没能拒绝这个甜美的馅饼。

现实里他的心上人跟花彦博难以拆散,而在虚拟世界里,他终于尝到了跟她做一对爱侣的滋味。

然而好景不长,当他沉醉于虚假的欢愉时,主脑骤然露出真面目!

它把卡嘉王后,也就是花母的那部分意志,囚禁到一块木怀礼没有权限的隐藏地图。

木怀礼这才反应过来,他快气疯了。

之后双方过招多年,对彼此的手段越来越熟悉。

让主脑越来越惊恐的是,它对神眷世界的掌控力正在削弱。

因为木怀礼身边有个日渐壮大的游戏团队,他们利用广大玩家群体的力量,正在逐步改变这个世界。

“我不相信你们星球的人,除非,把我孩子的身体还给我!”

面对兰疏影的主动“投诚”,主脑提出了这个要求。

公平交易,它只要那具躯壳,到时候它会把花母的意志放出来。

兰疏影答应了:“我会尽快,但是这需要你的配合。”

……

为了看起来更真实,主脑没有放水。

五人组非常顺利地来到宫殿外围,上一秒刚记录好传送坐标,继而被一群100级守卫突然袭击,惨遭团灭。

紧接着,在队伍的圆桌会议上,兰疏影抱歉地表示:她现实里有急事,实在分身乏术,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她不能上游戏了。

急事确实是有的。

听她这么说,陈冰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互换人生】。

但她请假并不是为了录节目,而是,她得去帮主脑找娃。

“主人主人,这个就是木怀礼的地址!”奶糖瑟地说,“我跟踪他手下找到的!”

兰疏影看了看,是在境外,一个东南小国。

木怀礼选的还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城镇,在地图上找不到它的标注,正常人去旅游都不会从当地转道。

“主人要亲自过去吗?”

“有空就去看看吧。”兰疏影记下了那行地址。

她算着呢,录制还有三四天就结束了,到时候她可以借口出去旅游,探一探木怀礼的老巢。

“对了,你刚才说,萧杰超昨晚溜进来了?”

506 花神的眷恋59

好人和坏人之间没有严格的界限,好人可以做坏事,坏人也可以做好事,但是类似萧杰超这样的人,他是早就烂到根子里了,指望他良心发现?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怪不得昨天夜里底下有动静,原来是进了一只老鼠。”兰疏影若有所思地说。

奶糖告诉她,萧杰超半夜溜进花家别墅,目的很明显,他是专门去跟柳柳见面的!

真有意思。

看来这个人已经被逼到无路可走了,居然冒险来到这里。

这两个家伙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别管之前认不认识,他俩要是凑到一起,最可能谈的内容就是害人。

兰疏影还想继续问,突然听见有人顺着楼梯上来。

脚步声离她的房门越来越近。

她拉开门,发现来的是女管家。

“柳柳邀请你去野餐,节目组和观众都很支持。”女管家言简意赅,一对眉峰凌厉的细眉锁得很紧。

兰疏影本来是想拒绝的,忽然想到柳柳跟萧杰超的碰面,她仿佛领悟到了什么,爽快地答道:“好啊,今天吗?”

女管家有点惊讶她会答应,愣了愣才说:“对,今天下午。”

柳柳站在楼梯口向这边张望,一脸忸怩。

兰疏影冲她笑笑,扬声说:“天气不错,祝我们今天玩得开心。”

摄影师听不出她的意思,可是柳柳略微变了脸色经过上次在饭桌上的试探,柳柳清楚这个女孩对自己防备得很,难道……对方早有准备,就是在等她上钩?

不管她是怎么想的,兰疏影今天一切照常,吃饱喝足,看一会书,再美美地睡个午觉。

闹钟一响,她从容地起来,洗漱换衣,来到楼下。

几个工作人员在墙角的长沙发里打盹,柳柳坐在这些天习惯的那个位置,正翻弄着一本心理学著作,有点心不在焉。

兰疏影出来之前稍稍打扮了一下,于是,直播间里的花粉常规舔了一波偶像的颜。

柳柳选中的地方是一处农家乐,自己采摘蔬果回去做菜,勉强也算是野餐吧。兰疏影坐在车里,正在搜索关于那家农家乐的评价,主要是观察那里的地形。

她猜测他们会在目的地设埋伏抓她。

没想到,萧杰超的胆子够大,也够丧心病狂,他居然直接在她乘坐的这辆车上做手脚!

司机满头大汗,他发现刹车失灵了!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一辆开得歪歪扭扭的卡车闯进他视野。

“跑!”

兰疏影反应够快,及时弄开车门跳了下去,翻到草丛里打了几个滚,稍有擦伤。

司机就没那么好运了,他拼命扭转方向盘,最后还是没逃过。

卡车撞到这辆车的侧翼,顶上的钢筋掉下来把玻璃砸碎了,司机头破血流。小轿车被压到护栏上,车身瘪下去一块是小事,重点是另一面受到严重挤压。

如果兰疏影还在那个座位的话,就算侥幸没死,一时半会肯定出不来,而且越拖越危险。

导演眼睁睁看着前面这起车祸。

这惨烈的一幕把他吓傻了。

“没事儿,她跳下去了!”旁边的人看清楚之后赶紧跟他报喜。

导演还没回过神,一只带着草叶和血痕的手在车窗上扣了两下。

那个报喜的人爬过来打开窗。

兰疏影礼貌地开口:“蹭个座,谢谢。”

“……”

导演助理跟孙子似的递了一瓶没拆的矿泉水过来,说是给她压压惊。

她和柳柳并不在一辆车上,但是两边都在跟录,所以,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已经同步到直播间了。

观众们懵圈一阵,然后炸开了锅。

【??!!刚才发生了什么,是车祸?!】

【我擦,这真不是在拍动作片?我都看傻了,那种情况居然能逃出去!这身手,这反应,帅炸!】

【拍片?拍个屁,再不叫救护车那个司机快没活路了!】

【各位,我要阴谋论了!敲黑板,我女神最近宅到长蘑菇,今天出门是柳柳约的,刚才大家都看见了,司机刹车,没用!本福尔摩凯的直觉说,这是一起针对花枝的谋杀!】

【吃饱撑的吧,全世界每天那么多车祸,照你这么说桩桩都是谋杀?】

【刚才也有镜头拍柳柳,她一脸惊讶,根本没想到有这回事好不好!】

两个姑娘的粉丝各执一词,吵成一团。

有的说柳柳为了当花彦博唯一的继承人,故意在那辆车里做手脚,想让花枝死在车祸里。

立马就有人反驳,说柳柳只是个山里长大的小姑娘,她拿什么去破坏刹车?还有那辆醉驾的卡车,难道也是她出钱安排的吗,她哪来的钱?

现场很吵也很乱,给拍摄造成不小的难度。发生了这样的事,野餐自然要往后推了。

兰疏影坐在导演身边,垂着头,默默看着这些弹幕。

从她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好像刚才差点出事的不是她一样。

导演摸不透她的想法,也不敢招她,在心里一个劲念叨后生可畏。

“姐,你没事吧?”柳柳来了,眼圈红红的,像是刚哭过,一脸担心。

兰疏影微笑着摇头。

“吓死我了,刚才我心都快跳不动了,幸好你跑得快!”柳柳接着又说了一堆,无非就是表达关心。

这姑娘一定接受过演员训练,在镜头下的表情管理很不错。

包括兰疏影一时半会也不好确定这件事跟她有没有关系。

柳柳忽然不说话了,很忐忑,眼巴巴地盯着她。

“怎么了?”兰疏影明知故问。

她突然哭了出来。

听这意思,是在给自己喊冤,生怕兰疏影会因此怀疑她,破坏了姐妹俩的感情等。

“放心吧,我没那么想。不过今天已经这样了,农家乐还是改天吧,我实在没心情玩。”

柳柳自然不敢反对。

就这样,他们在这里多等了一阵,处理完后续事宜,回到花家,简单吃点东西,眼见着天就黑了。

花彦博听说了这事,百忙中抽空回了一趟家。

兰疏影的擦伤已经处理过了,没什么事,可是花彦博显得有心事,四下无人,他忽然问她:“你怀疑是柳柳指使吗?”

507 花神的眷恋60(4000字)

兰疏影定定地看了他一会,突然笑了,“为什么这样问我?你是希望我怀疑她,还是千万不要怀疑她?”

花彦博语塞。

手心手背都是肉,一边是他养了十九年的小棉袄,一边是在外面受苦的亲女儿,要是她俩真的不和,他到底该站在哪边?很难抉择。

但是,在今天的事上,他本能地觉得跟柳柳没关系……他知道柳柳身后站着的是谁。

花彦博暗想:木怀礼站得远,反而看得透彻,比他更早知道小枝不是她的骨肉,这些年,柳柳能接受更好的教育全赖这个人帮忙,如果是木怀礼他想害小枝,不会等到今天才动手。

或许他该考虑一下最近自己有什么仇家,是不是连累到了小枝。

“这件事我会查清楚,给你一个交待。”他沉声说。

直到最后,花彦博也没表明他自己的态度。

“主人,我去查查那个酒驾的司机?”奶糖主动请示道。

兰疏影摇头,“看看萧家父女俩在做什么,那个卡车司机就别管了,他最多是个拿钱办事的替死鬼。”

今天两辆车撞在一起,卡车司机已经被证实了是酒驾,这家伙走运,居然没什么事。至于这边节目组的司机和摄影师,两人都受了些外伤,而且司机有轻微的脑震荡,正在住院观察。

看起来兰疏影也是受害者,但是她跳车成功了。

而另外两人,司机是因为被安全带束着,摄影师则是坐在她后面,关键时刻他舍不下手里的昂贵仪器,于是双双中招。

这两名伤者的医疗费她全额出了,还从家里拨了两个细心的大妈过去照顾他们。

如此,节目组内部虽然在犯嘀咕,悄悄说这是遭了她引来的无妄之灾,面子上却都客客气气的,不敢透出半点不满。

现实里的日子还是一样过,网上却因为这次车祸吵翻了天。

而且阴谋论的网友还真不少。

怪的是,他们吵着吵着,舆论竟然开始给柳柳洗白了:

正因为是柳柳邀请花枝出门,她又是花彦博新收的干女儿,所以这边一出事,大家才会怀疑是她指使。可是认真想想,就算真有人想害花枝,柳柳这个乡下丫头也该是无辜背锅的被那么多人怀疑,她能得到什么好处?

那,如果不是柳柳,总得推一个“幕后凶手”出来吧?

这一推,就推出了跟花枝不和的萧曼希。

……

啪!

突然到来的一巴掌,把萧曼希抽得头晕眼花。

她顺着这股惯性撞到墙上,脸上那层药草包被挤出浓绿的汁水,很快映透了白纱布。

萧曼希还在养伤阶段。

她被蛰得很厉害,当时几乎成了猪头,后来更是留了不少痕迹。

为了让那些被蛰过的地方恢复如初,她找到一位老中医,在对方的指导下用草药敷养,现在的她满脸纱布,只露出一双眼睛,懵懵地看向来人。

“爸……?”她的惊惶和愤怒里顿时多了一种新成分:心虚。

萧杰超这一巴掌还没打过瘾,看她离得远,捞过一只花瓶砸在她脚下,又是一声巨响。

“你别叫我爸,老子没你这么蠢的女儿!”

“我……”

“你到底知不知道现在家里是什么情况,居然还敢去招惹他们!啊?你是脑子也被蜂蛰了吗?就算你恨花枝,可她就是个冒牌货,你多忍忍她怎么了?柳柳不是个省油的灯,就让她俩掐,掐到最后等柳柳被认回去了,还有她花枝什么事?!”

萧杰超气不打一处来,一口气说了一大堆,把萧曼希给说懵了。

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试探着问:“冒牌货?爸,你是说花枝她……不是姑父的……?”

萧杰超撇嘴。

“她当然不是花彦博的种,你看她从头到脚哪有一点像?我早就拔他们几个的头发去验过了,一点关系都没有!也就那个傻子把她当块宝!”

然而,也是他口中这个“傻子”,花了短短几天的时间,把他辛苦盖起的萧家大厦连根拔起,让他从广受敬重的萧总,变成负债累累的穷光蛋。

萧曼希目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时候萧母从外面回来,看见这一地的碎瓷片,吓了一跳。

她赶紧跑过来查看女儿的脸,嘴里碎碎念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我们小曼还指望这张脸吃饭,你不让她好好养伤,跑这儿撒的什么火?”

萧杰超脸又沉了下来,习惯性地训斥妻子:“你懂个屁!”

可他继而赞同起来:“她这点脑子,确实是只能靠这个了。我告诉你们,要是还想在这个家好好待下去,就把你们偷藏的那些钱、卡,还有值钱的东西,统统给老子交出来!”

“尤其是你,萧曼希!”

萧杰超唾沫横飞,他的领带早就抽掉了,不见平日里装出的儒雅,反而像个红了眼的赌徒,“你当老子傻吗,你出道这么长时间了,才存到三百万?老子把那么多资源砸给你,都喂狗了?”

萧曼希攥紧了拳头,她脸上剧痛还未消散,又恨又怕。

可是看着对方声嘶力竭的样子,这样狼狈,她在这一刻忽然想明白了:

这个男人,他这么多年利用她,压榨她,凭的是他有钱有势!可他现在不但手里没钱了,后面还跟着一堆债主,她还怕他干什么?

想到这儿,萧曼希有点幸灾乐祸。

她冷冷地仰起脸:“我没钱。老实告诉你,花枝那起车祸就是我干的,我的存款已经被你拿得差不多了,剩的都拿去收买人,现在一毛钱也拿不出来。”

萧杰超又要冲上来打她,却听她慢悠悠地说:“你可千万别动粗啊,我就一靠脸吃饭的,你把我这张脸打坏了,我拿什么去从那些公子哥手里骗钱花?”

这可算是踩到了萧杰超的痛点。

他喘着粗气在原地跺脚,“好!你好样的!”

萧杰超瞪了妻子一眼,恶狠狠道:“你好好劝劝她,可想清楚了,老子的生意要是能起来,咱们以后还是大鱼大肉,要是起不来,哼,那就一起上街要饭去!”

“我现在,就缺一笔启动资金。”

说完这句话,他扭头就走。

萧母正在愣神,突然感觉有人在动她头发,低头对上女儿糊满纱布的脸,她被女儿眼里的恨意惊呆了,“小曼,你……?”

萧曼希清楚自己的母亲有多懦弱怕事,可是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全家在逃债的路上,她现在这个鬼样子又不方便露面,只能指望这个胆小鬼了。

“妈……”她搂住母亲的肩膀,问:“你真觉得他的生意还能起来吗?”

一句话,痛击心灵。

萧母从十六岁跟着萧杰超,她没读过书,见识短浅,从小就对外面的世界抱有浓厚的恐惧。她知道自己除了长得好看以外什么都没有,而萧杰超就不一样了,他一直很有主意,轻而易举地就能把日子过好。

作为枕边人,萧母一直都知道自己的丈夫不是个好人。

跟他做生意都要做好被扒一层皮的准备。

她也知道,自家这些年之所以能发展得这么好,多半是靠妹夫扶持。

这个小女人不清楚萧杰超在外面做了什么事,只隐约听过几句醉话,似乎是他惹恼花彦博,招来对方报复。

是啊,如果萧家弄成这样真是那个人的意思,还能起来吗?

萧曼希说:“你知道他做过什么吗?”

她坐在地上,眸光冷淡,手臂环着母亲,腰肢构成一道柔美的弧线,整个人似乎是放松的,又透着阴冷杀机,像一条刚刚苏醒的美女蛇。

“你记不记得,他每个月都要去看姑姑好几次,你想想他是个什么玩意,真是因为兄妹情深吗?不可能的,我告诉你吧,其实姑姑早就有几率醒过来了,还是被我发现的。”

萧曼希弯起嘴角。

但从表面看起来只是纱布微微一动,药草的汁水被挤在一个点上,绿意更浓了。

萧母叫了一声,很惊讶。

萧曼希幽幽地说:“可她不能醒啊……她要是醒了,姑父很快就会知道当年她为什么会一睡不醒。”

萧母心里想着,她变成植物人的时候你才出生多久啊,哪会知道这么多,但她还是问了出来:“为什么?”

那种感觉,就像冥冥中有人在暗示她:这个问题一定要问。

不然,就像是被骨头卡住了喉咙,难受得很。

“当然是你的好丈夫干的了,”萧曼希放低声音,语气却诡异地轻快起来,“他伪造出一些好玩的东西,让那个傻女人相信姑父出轨了,背叛了他们的爱情,听说她那时候还差点抱着花枝一起跳楼,可惜后来居然没带着。”

她撇撇嘴。

“哼,你老公每个月都要关心她会不会醒,什么时候醒。大概是六年前吧,我发现她的手指在动,就像电视剧里拍的那样,植物人的手指一动,不就说明人快醒了吗?”

萧母听了,战战兢兢地问:“那……然后呢,他又做了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咯,就是瞎编,让姑姑相信姑父心里没她了!他编得像模像样的,把花枝的情况也添进去,反正就是要让姑姑听着,知道那父女俩跟别的女人组成三口之家,还过得有滋有味的,早就没她的位置了!”

萧母感觉自己的嘴好像不受控制了,蹦出来的话根本不是她想说的。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可是花彦博的声音她应该也听得见吧,为什么还一直误会他?”

萧曼希咯咯直乐,眼里还有对花母的嫉妒之意:“那还不简单,买通那里的护士就好了!”

“如果是花彦博要去看她,那就提前给她注射药物,让她真的睡过去,当然什么也听不见了。你不知道那有多好笑,那么一个优秀的男人站在她床边说情话,可她睡得就像头死猪一样,真是浪费。”

萧母的声音再度响起:“他再优秀,那也是你的长辈,你该不会是……”

萧曼希对母亲翻了个白眼,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你说话怎么那么不讨人喜欢!哼,要是我能早生二十年,花彦博一定是我的,哪有姑姑的份?”

“只有他这种又好看,又专一,还多金的男人,才配得上我,平时在我旁边飞的那些苍蝇简直一个比一个恶心,哪能跟他相比?”

接触到母亲震惊的眼神,她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赶紧把话题扯了回来

“咳咳,我跟你说这么多干什么?直说了吧,你知不知道,萧杰超这次可是惹大麻烦了,还有脸说我不小心,他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有人在医院里装了窃听器,把他跟姑姑说的话都录下来了!你想想花彦博对姑姑有多好,怎么可能会放过他,还想东山再起?他就做梦去吧!”

萧母说:“我们三个是一家人啊,他是你爸爸,你怎么直呼他名字?过去他赚的钱没少给你花吧,你要是手头还宽裕,不如给他一部分,我们在一起好好的,换个地方住,让他重新开始。”

“一家人?谁跟他一家人?”没想到这三个字刺激了萧曼希,她突然爆发了:“我根本没求着你生下我,要是投胎之前能选择,我死都不想当他的女儿!”

“你见过把未成年女儿推出去陪酒的爸爸吗?呵呵,你女儿,十二岁被他的大客户摸遍全身,十三岁就当了人家的情妇啊!对了,我亲耳听见他在电话里答应别人,说下个月就把你骗出去,让那个人尝尝你的滋味。”

“你好好想想,前阵子他是不是劝你出去旅游,特别殷勤,还帮你包了导游?”

萧母似乎已经被震住了,愣愣地看着女儿。她觉得一切都很虚幻,想捂住耳朵,可是连手都抬不起来。

她是造了什么孽吗,为什么会这样?

萧曼希冷睨道:“你该感谢花彦博才对,要不是他毁了萧氏集团,现在的你还说不定在谁床上哭呢。”

“别听萧杰超那些鬼话了……我手里确实还有钱,你现在只有一条路,就是丢下他,跟我走。”

508 花神的眷恋61

“都录好了吗?”兰疏影问。

刚才是她借萧母的口,引着萧曼希吐露了更多真言,要是那些话、那些画面没被完整地记录下来,岂不是很可惜?

好戏就是要大家一起看,这样才热闹嘛。

定位、超远程监控和附身,三项能力连续使用,对于奶糖来说也是不小的负担,它过了几分钟才恹恹地回答她,已经准备好了。

这份大礼包是针对萧家的最后一枚炸弹,引线的一端现在就捏在她手里。

这次消耗大了点,但在兰疏影看来完全值得,因为她不爱吃亏。

本来开开心心去野餐,看看柳柳耍的什么花样却差点中了杀招,怎么想都让人不痛快。

她原本想着萧杰超会在农家乐闹出什么幺蛾子,没想到半路会杀出一个萧曼希。

“我好像也没对她怎么样……”兰疏影自言自语道。

不是说礼尚往来吗?

萧曼希对花枝向来藏着祸心呢,数年如一日的索取,还有之前那次装作不知道,推花枝进魔窟。相比之下,她的回礼已经算是很温和了,“人为什么总是不知足呢?”

奶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它还小,体会不了人类的复杂心理。

它试探着说:“可能是因为,他们想得太美?”而现实里,十有**做不到那样尽如人意。

“有道理。”

兰疏影伸了个懒腰,让它把刚才那份录像发到网上。

各大视频平台都要来一份。

在这里主仆俩做了一件不道德的事:暂时征用了各大平台里关注量最大的几个用户账号,用这些账号同时发视频。

引线已经点燃。

很快就是收割成果的时候了。

……

萧母发丝凌乱,佝偻着背从小区里出来,双眼混浊无光。

听完萧曼希的那一席话,她确实是怕了。

她是个思想很传统的女人,实在不能想象她会被骗到别人的床上,还是被自己的丈夫!如果那种事真的发生了……她恐怕会羞愧到直接自杀吧。

这样看,或许就像女儿说的,她真得谢谢花家。

就在今早,她出门给一家三口采购食物。按照女儿的吩咐,她把偷藏的金饰卖掉,然后去楼下便利店买了一箱啤酒回来,还从街角买了下酒菜。

当时看店的老板娘想让儿子帮她送货上门,被萧母拒绝了。

她晓得自家男人愈发暴躁,要是这个住处被外人知道,还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那她这里一顿毒打肯定少不了。

萧杰超最近心里不痛快,就着卤菜喝了不少酒,整个人醉醺醺的,问他什么,他就说什么。

这么一来,只用了十几分钟,萧曼希说的那些话就全被证实了:

萧杰超是真想把她送出去!

这么一想啊,萧母整颗心都寒了。

她书读得不多,也听人说过“一日夫妻百日恩”这句老话,她跟了他二十年,就换来这样的下场?这人的心怕是早就黑透了。

也是,他连亲女儿都坑,她又算什么?

“是你逼我的……”萧母喃喃地说。

她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没胃口,那父女俩也不会管她到底吃没吃。

她也不敢深想,昨夜里做了个噩梦,梦见女儿被一个看不清面容的老男人压住……女儿又哭又叫,可是萧母动不了,不能救孩子出来,而萧杰超那个人渣就在门外冷笑。

梦里那个萧曼希是十三四岁的样子,漂亮得像个花骨朵,那是最清纯可人的年纪……

呕!

萧母扶住电线杆吐出几口酸水。

烈日朝着头顶晒下来,她感觉头昏眼花,眼前金光猛地一闪,然后什么都黑了下去。

“哎,那女的,她怎么晕了!”便利店老板娘是第一个发现不对的人,她指着萧母叫了起来。

可她不敢扶,就怕有诈。

下午的太阳也晒人,街上人少,听到她一咋呼,围上来的多是在附近开店、摆摊的商贩。

老板娘凑近看了看,发现这个女人她上午刚见过。

要知道,在这种廉租社区的地段,像这么细皮嫩肉还好看的女人可不多。

“她咋晕这了……”老板娘嘀咕着说。

想想这也是她的顾客,围上来这么多人看着呢,应该也没事儿,她跟旁边邻居说了几句,把萧母背到自家店里休息。

喂了点水,人醒了,两眼还是懵懵的。

“大妹子,你再喝点,大热的天还出来,是中暑了吧!”老板娘把塑料水杯放在萧母手边。

她看萧母神思恍惚,就跟昨天进小区里捉小三的原配差不多,这八卦的心思就冒出来了,老板娘开始跟萧母套起话来。

萧母没碰那个杯子,心里本来有少许感激也渐渐散了,很懈怠开口。

她扶着桌,刚要站起来,余光忽然看见墙角有个灰扑扑、毛茸茸的东西,她下意识一惊,又跌坐回去!

老板娘乐了:“你怕它干啥啊?贪吃鬼!活该!我特地让我儿子去进的强效老鼠药,混到酥油饼里喂它,别看它个子大,只要一小会就蹬腿了!”

萧母愣愣地看了一阵。

有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里愈演愈烈。

……

萧杰超睡醒的时候,太阳还没完全落山。

客厅里一个人都没有,他口渴,没找到水,只好又开了罐啤酒。

他在心里痛骂着那个没眼力劲的蠢女人,等她回来了,看他不拿鞋底子好好抽一顿!

还有里屋那个不听话的小贱人,养伤养伤,就让她养去吧,等那张脸好了,他一定立马赶她出去干活赚钱!都到今天这地步了,还特么想白吃白喝他的?!

萧杰超正想着呢,门锁响了,喷香的气味传进来。

妻子疲惫地走进厨房,把塑料袋里的烧鸡倒在案板上,撕开,放进盘子里。

“你等会啊,饭马上好。”她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地跟丈夫说了一声。

“快点吧!有讲话的时间饭都做好了,我怎么娶了你这么个女人,只会享福不能干活!”

萧杰超话音还没落,一只被踩扁的啤酒罐被砸到厨房门口,然后不知道弹到哪里去了。

“快了,就快了。”萧母缓缓将手伸向口袋。

509 花神的眷恋62

这顿饭,一家三口吃得很香。

从他们举家逃债以来,这是最舒坦的一餐,有酒有肉,除了那只烧鸡以外,陆陆续续还有外卖送来了别的菜。

不过父女俩一致觉得还是这家烧鸡最好吃。

“喜欢就多吃点。”萧母温婉地笑着,她酒劲也上来了,面颊泛起桃花,惹得对面的萧杰超多看了几眼。

萧曼希吃完自己碗里的鸡肉,还想再夹盘子里的,被萧母挡下了。

“我跟老板问过了,这烧鸡的调料跟你那药犯冲,你不能多吃,那些都给你爸。”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萧曼希大叫着丢下筷子,冲去卫生间检查她脸上的伤疤了。

萧杰超呸了一口,“扫兴。”

“你跟小娃儿计较什么,来,再吃点。”萧母殷勤地给他倒酒夹菜,尤其是那盘烧鸡,被她撕得每块都正好方便下咽,很省心。

吃着吃着,萧杰超突然感觉肚子里传来绞痛。

“草,你从哪买的东西,想害我拉肚子是吧,等会再跟你算账!……赔钱货!你好了没,快点滚出来,我要上厕所!”

萧曼希被赶了出来,余怒未消,却看见母亲平静地走上去,从外面锁了卫生间的门,然后坐在矮凳上。

里面先后传出父亲的痛叫,哀嚎,还有求救、求饶的声音。

这个女人始终坐着,太阳把今天最后的光和热洒在她身上,可是温暖不了她。

“小曼,你走吧。”萧母终于开口了,“你的钱你自己花,出去就别回来了。”

这时候,卫生间里已经没有一丝动静。

萧曼希想明白了今天发生的事,怔怔地说:“你是故意的……烧鸡里有毒,你想杀他……不,你已经把他杀了……”

“对,他死了,我们俩都自由了。”萧母看起来很心平气和。

“你疯了!杀人是要坐牢的!”

萧曼希拼命摇晃她肩膀。

一想到现在卫生间里有个死人,她不寒而栗,感觉这个房子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萧母捂着眼睛笑起来,笑到后面开始打嗝,指缝里涌出更多液体。

“闺女,我知道你一直都看不起我,没读过书,跟不上潮流,好多常识我都不懂,可是杀人犯法,这个我懂的。我能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啊!”

“小曼,你是我生下来的,我又蠢又没用,没保护好你,现在好了……”她放下手,坚毅地说:“他死了,我去自首,我们俩是死是活都不拖累你,今天只要出了这个门,你就不是我女儿,以后你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我还有一张卡,里面有几万,等下拿给你……还有今天卖首饰的钱你也拿去用。”

萧母把她拽进去,急匆匆地交待了一堆,然后一点也不迟疑,把她推出门。

“滚吧,滚远点,以后我们没关系了!”

防盗门被摔上。

萧曼希失魂落魄地提着一包东西,站了一会,然后走上天台。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警车的呼啸声从远到近,有人上来锁走了她的妈妈。

救护车也来了。

最后他们把一具尸体用白布蒙住,抬走。

她走下去的时候,这个屋子被设了线,有两三个人在里面忙活。

一个高壮男人正好从里面走出来,叼着烟问她:“你有事儿?”

“没,没有……”萧曼希下意识捂住脸,怕被认出来,直到指尖摸到纱布的粗糙质感,她放心了。

在对方狐疑的打量里,她装作好奇地问:“这里怎么了?”

“哦,夫妻俩闹架,女的买老鼠药回来把男的毒死了,尸体刚抬走。”男人回答,然后问她:“你住楼上?”

“不是不是,上面是天台啊。我走亲戚,进错楼了,这家人我不认识。”

萧曼希匆匆走了。

男人眯起眼,品了一阵她说的话,突然往电梯间追了过去:“这个女人不对劲!”

……

一场大戏落幕了。

萧杰超的尸体在医院被人认出来了,而萧母那边还在审问。

这场变故一举霸占了各大新闻网站的首版头条。

人们原本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一个弱小的女人做出这样疯狂的事。直到萧母被捕的第二天,一个视频在网上彻底流传开来。

花彦博压抑着怒火打来电话,他问兰疏影,这个视频是不是她让人做的?

兰疏影这边不承认,他其实也找不到证据。

因为奶糖的存在属于超自然的范畴,它比起神眷主脑只强不弱,最顶尖的黑客也抓不到它的踪迹。

或许奶糖在构建世界的能力上略逊一筹,可是主脑跟木怀礼斗了这么多年都没法给他致命一击,可见,能力太过单一是不行的。

第三天,萧曼希也被捕了。

母女俩关在同一个地方,为了防止她们串供,不在一个房间。

兰疏影仔细考虑过:

萧母还是太嫩了,一路留下的证据太多,根本禁不起人查,而且,她想过牺牲自己给女儿一条活路,却没思量周全,反而害萧曼希也跟着落网。

“这个女人啊……”她忍不住摇头。

可怜是真的可怜,蠢也是真的蠢,这个女人跟在奸猾黑心的萧杰超身边那么多年,还能保持这种单纯无知,不知道是祸还是福。

如果说萧母是下毒的凶手,以视频证据来看,萧曼希其实有唆使的嫌疑。

更何况,萧曼希的罪状不止这条,她之前还亲口承认那起车祸是她做的买凶害人未遂,制造车祸已经成真,伤者还在医院里躺着,这是抵赖不了的事实。

是非公道,就由这个世界的法律去判定吧。

……

视频里萧曼希说的那些话,猛料太多,让吃瓜群众大呼吃不消。

热心网友“语文课代表”帮忙总结了一下:

1、萧家倒霉是霸道总裁铁血柔情花彦博授意的;

2、花太太是最无辜的受害者,但是目测只要误会解开就能苏醒;

3、花枝不是花彦博的亲生女儿,柳柳才是;

4、萧曼希的黑料实锤雇凶杀花枝、十三岁被包养、计划从富二代手里骗钱花、喜欢花彦博这类型的男人(还希望早生二十年倒追他)。

很好,很强大。

花家也被拖下水了,站在风口浪尖。

节目组在花家拍摄第二期,他们又想蹭收视率,又怕因为这个被花彦博记到本子上,为此开了好几次紧急会议,最后决定按期结束,不惹事端。

接下来几天,他们匆匆拍摄完毕,当晚就全撤了。

柳柳没有回老家,还住在这里。

就在节目组走后半小时,花彦博让人把她们俩叫到书房。女管家忧心忡忡地给他们三个倒了茶,然后关门出去。

在这里,一场关于两人真实身世的讨论即将展开。

510 花神的眷恋63

兰疏影第一个伸手取过那杯茶,递到鼻下嗅了嗅茶香,她并不喝,只是捧着它,盘腿坐在蒲团上。

白雾氤氲了她的面孔,让人更加捉摸不透。

这就像是一场比赛,比的就是谁更气定神闲,而谁要是先开了口,那就失了从容。

最后是花彦博没忍得住。

在柳柳凄楚的目光里,他转向静坐的兰疏影。

他深吸一口气,说:“小枝啊,事情你应该也从网上看到了,爸爸比你知道得早一点,就是最近的事。因为怕伤了你们姐妹俩的和气,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希望你能原谅爸爸。”

兰疏影缓缓抬起眼:“好的,还有别的事吗?”

花彦博错愕,他这才意识到她今天太不对劲了。

就在她开口的一瞬间,那股疏离像一条冷冰冰的鞭子,无形中已经抽在他脸上。

他忍不住皱眉,心里不太舒服。

要是他不舒服的话,柳柳可就觉得舒坦多了。

今天这场对话说白了就是用来摊牌的,只不过父女俩的想法可不太一致:

花彦博希望的结果是,等到话说开了之后,两个女孩子能和平共处,都是他的乖女儿,不存在谁走谁留的区别;

至于柳柳,她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真假千金的事发展到这个局面,这个男人今天做出的选择最能证明他心里支持谁,也决定了她以后该如何对他。

她想要的只有一个答案:让花枝滚蛋。

兰疏影轻声叹了叹,从手袋里抽出一个文件夹。

“其实我也不是从网上知道的,那天我去书房里找棋谱,无意间发现了这个,那时候感觉天都塌了,原来我只是个丑小鸭,连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却白占了这么多好处。”

文件夹里放着亲子鉴定的结果。

“爸爸,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谢谢你这些年把我养大,欠花家的钱我会还上的,希望到时候你别拒绝。你也知道小枝从来不爱欠人家东西,你收,这样我心里能踏实点。”

“你放心吧,我不会大吵大闹,更不会把事情弄得让大家都难看。那些人最擅长捕风捉影,我打算出国去避避风头,等到国内风平浪静了再回来。”

兰疏影根本就没给花彦博反对的机会。

她也懒得跟柳柳进行任何沟通。

就依她的计划办事,现在,该是去找木怀礼借东西的时候了。

头也不回地从书房出去之后,兰疏影在房间里留了一个欠债本,里面大致计算出花枝每年的开销,其中一部分用她暂存在女管家卡里的钱还上。

她在底下注明暂借一笔现金,随后就离开了。

女管家见她两手空空,穿的也是便服,以为她只是在附近散散步。

等到他们反应过来想来追她的时候,兰疏影已经带齐相关的证件,踏上了飞往异域的航班。

她离开花家之后,当天先去重新置办了手机和电话卡,还有一张银行卡。

昨晚她上游戏的时候刚谈妥了几笔生意,把用不到的装备或者道具卖出去,完全采用汇款的方式结算。在上飞机之前,这张卡里已经转进来十万左右的积蓄。

下了飞机,兰疏影在机场餐厅里停留了一个下午,制定出完整的旅行计划和路线图。

接下来,她就一边欣赏这个国度的自然景观,途中品尝当地的美食,一边向木怀礼隐居的地方靠近。

……

说实话,搞定木怀礼一点也不复杂。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年人,因为跟外星主脑有交易,无形中分走了男主花彦博的一部分光环,但是还不成气候。

简单来说,他抵挡不了她的催眠术。

兰疏影很轻松地从地下室找出那个所谓的躯壳。

其实它就是一个金属色泽的蛋,很光滑,手感好,捏起来有类似橡胶的质感,会留下指纹,很快就会自行消失。

“我已经完成了对你的承诺。”兰疏影对着熄灭的手机屏幕说道。

屏幕正中心有个光点正在飞速扩大,那是主脑在赶过来。

她继续说:“接下来该是你实现诺言的时候了。”

“不,还没结束……”手机里传出断断续续的机械女声,“我怎么确定,你不会像他那样,用这个威胁我们?”

兰疏影表情有点古怪:“那你想怎么样?”

她在想这个主脑是不是脑子坏了。

这就好比双方已经说定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现在她把货拿来了,对方却说:不行,我钱没带够。

找打呢这是?

主脑沉默了,屏幕里那张银白的金属面孔如同一潭死水。

“我要你把它放到任何人都拿不到的地方。”最后主脑说道,“包括你自己也拿不到。”

“具体一点。”兰疏影把玩着这枚金属蛋,靠着餐桌换了个站姿,“符合你要求的地方可多了,比如把它弄去太空,沉到海底,埋进地缝,还有存到无法提取的银行金库里。”

主脑可能犯了选择困难症,好半天都没结果。

这个不愉快的对话过程莫名其妙地被终结,因为,木怀礼醒了。

“你到底是谁?”他在这里住久了,普通话里夹了这个小国的腔调。

木怀礼明显是不被时光宠爱的那一部分人,兰疏影看过他的资料,只是四十三岁而已,可他的状态……看起来像是五十开外。

“我?怎么说呢……我曾经是你的忠实粉丝,神眷是我最看好的一款游戏,直到我听说,它并不是你的作品。”兰疏影悠悠地说:“你是个小偷,窃取别人的劳动去为自己扬名。”

“我没有!”木怀礼大声反驳,“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保安,保安!”

“别费劲了,他们比你刚才睡得还沉。”兰疏影状似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她举起手里的金属蛋,说:“我知道的事很多,至于要不要说出去,就全看我心情咯。但是我实在太喜欢这款游戏了,为了不被你的员工们注销我辛苦打拼来的账号,只好委屈你一段时间……”

“什么?”

兰疏影摘下口罩,在木怀礼震惊的眼神里微笑道:“这房子不错,我要了。”

511 花神的眷恋64

木怀礼最近过得很憋屈。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暴露了,居然会引来这个女恶魔!

她知道他最大的秘密。

她还跟那个外星生物成了盟友。

现在他被她们软禁了,就关在那个他用来藏躯壳的地下室房间里。他出不去,不能说话,也动弹不了。

不但如此,他还能清楚地听见她哄骗外面那些智障保安她自称是他的侄女,特地从国内飞来看望他。

这种破借口居然也有人信,那些人都是猪吗!给他干活,居然不知道他根本没有亲人!

他听着她把那些蠢货骗得团团转。

保安们私下里还在打赌:看看谁能逗笑这个远来的漂亮女孩!

木怀礼已经快被气疯了。

“其实你很信因果循环这一说,你早就知道会有报应,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对面,那个女恶魔捧着一盘水果沙拉吃得很开心,她这样对他说道。

木怀礼好不容易得到开口的权力。

可是其他人全都被她打发出去了,就算他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他。

他瞪着她反驳道:“瞎扯!”

“没有,是你自己亲口告诉我的之前被催眠的时候。”兰疏影咽下那一口,愉快地对他耸了耸肩。

这个国家的水果种类很丰富,尤其是她盘子里这种紫色浆果,把它混着酱料一起咬碎,果浆在舌头上爆开,二者的味道完美地融合在一起,那滋味简直是一绝!

她甚至不打算那么早回国了。

这种浆果不方便出口,以前从来没见到过,回国之后再想吃到就不那么容易了。

“你饿不饿啊?”兰疏影的表情十足友善。

木怀礼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因为她最多只给他一杯水。

“不饿!”他怒吼道。

饿死他算了,反正他绝对不会吃这个魔鬼施舍来的东西!输了就是输了,她这样羞辱他是图什么?还不如一刀杀了他!

“唉,死要面子活受罪,你这样的人活着会很累的。”

木怀礼冷哼:“那你还不快点杀了我?”

“我不杀你,我还有事没问完呢。”

听了她这句话,木怀礼想也没想,立即闭上眼!

他坚决不跟她对视。

上次他就是这样中招的。

这次……哼,他知道她想干什么,又要催眠他?休想!

女孩的声音很柔和,听不出一丁点恶意,在他面前半米的地方响起:“你可能误会了,我催眠不需要这么复杂。”

“告诉我,你认识柳柳吗?”

木怀礼自认为只要他坚守心神,就能抵抗她的催眠术,然而她根本没有催眠他。

就在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后脑勺好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继而有尖锐的东西挤进颅内,翻搅不休。

“啊!!!”他连连痛叫。

那种痛楚超越了肉身的层次,它仿佛与灵魂相连,他能看见自己在地狱里受苦,十殿阎罗在座上冷笑……“放了我,求求你,不,你杀了我啊啊!”

兰疏影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不好意思啊,突然想起,这个问题我上次好像问过了你说她是你培养出来的,是你的私有物品,你养的一条狗。”

“你还说,只要你轻轻招一招手,她就会爬过来,比狗还听话。”

“我不喜欢她,因为她看我的眼神很脏。但是相比起来还是你更让我恶心……唔,不瞒你说啊,来之前就想揍你了。”

而且不是因为柳柳。

她看着木怀礼抱头哀嚎的样子,开心地笑了起来:“剥夺别人的自由好玩吗?好玩的话,那你也尝尝这感觉好了。可惜你没有孩子,不然我一定带走他,然后关你几年,让你全心全意为我做事,那才叫报应。”

“现在这样啊,可太轻了。”

木怀礼挣扎到最后已经麻木了,只会说三个字:“杀了我……”

“你以为死亡是解脱,其实那只是痛苦的开端。”

可是活人又怎么能体会这种心情呢?

兰疏影收敛了笑容,有点倦怠地摆摆手。

木怀礼所受的折磨消失了,但身体还在本能地抽搐,他瘫坐在椅子上好像一团烂泥。

手机屏幕里,那张银白色的金属面孔上,嘴部本来是个空白的平面,那里浮出一道弧线,好像是在笑。

“现在你开心了?”兰疏影重新锁好地下室,然后对主脑说。

主脑点了点头。

屏幕边缘挤进来一团液体金属,“它”长出六只脚,像个小蜘蛛一样飞快地爬到母亲脸侧,还想搞怪,变幻成各种形态:云、马、花、兔子……

最后主脑实在看不下去了,用两根手指捏住“兔子”圆滚滚的腹部。

小家伙老实了,同时两只兔耳朵丧气地耷拉下来,可能是在表达不满。

兰疏影看着有趣,唇角不禁弯了起来。

“祝福你们,终于自由了。”她说。

主脑沉默了几秒才说:“你不像这个星球的人,你身上,没有他们的贪婪。”

“不,贪婪是固有的,只是我跟他们图的东西不一样罢了。”

主脑很不解:“那你想要的是什么?”

兰疏影轻呵一声,吐出两个字:“自由。”

……

她很理解主脑。

在躯壳的处理问题上,她一直在等候对方给出答案。除了协议里说定的内容以外,她没对主脑提过任何要求。

这对母子很难回到他们的故乡了。

很久以后,或者说当她离开之后,他们俩应该还会继续相依为命,看着这个星球上奇形怪状的人们为了利益厮杀下去,直到他们漫长的生命枯萎。

没有朋友,只有彼此,这样的生活会很孤单。

“你想让她变成什么样子?”主脑慢吞吞地说:“在我的世界里,我想让她怎样,她就会怎样。”

这个“她”,指的是花彦博的妻子。

那位被囚禁在神秘王宫里的卡嘉王后。

兰疏影坦白地说:“我不希望她跟她真正的丈夫团聚,可是她没做错什么。这样对她,我有点不舒服。”

鬼亦有道,她是要摧毁这些世界去削弱南明,本应该不择手段,可是临到关头,还是要先度过自己心里的坎。

主脑想了想,提了个建议:“如果……那是她自己的选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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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2 花神的眷恋65

兰疏影叹了口气“你把她关起来的这几年里,她一直都能听见外界的声音。确实,有心人跟她说过不少假话,可是只要她醒过来就会发现那些都不是真的。”

主脑反驳道“那别让她醒过来,不就好了吗?”

“不太容易。”

兰疏影说完,解释道“我之前检查过了,她缺的是一部分意志。这有一定影响,但不至于让她醒不过来。现在她醒来需要更强烈的意愿。如果有人给她找来专业的心理医师负责疏导,每天在旁边跟她说话,可能过个一年半载的,她自己就醒了。”

也可能不需要那么久。

只不过,花彦博暂时还没想起来这件事。

醒来之后的花母可能跟正常人会不太一样,毕竟缺损已经造成,不是“原装”的了,但是副作用也就是短期失忆这一类。

主角就是主角,就算经历过苦难,剧情大神还是会想方设法帮助他们实现he。

她总会被花彦博哄得回心转意,然后夫妻俩过上和和美美的日子。

“那你打算怎么办,放还是不放?”主脑说“你和那几个人不是打算攻打王宫吗,我是用我们族的精神能量枷锁去囚禁她,要是枷锁被打破了,她随时可能被吸走。”

这个吸字很灵性。

用主脑的话来解释,这部分意志是她强行切割下来的,它跟本体有着天然的联系,要是没有这道枷锁去隔绝二者的感应,它就会很容易被本体召回。

所以剧情里当神秘王宫被玩家攻破之后,这抹意志回归,花母正好听见女儿受伤的事,这才当场醒来。

“你刚才说,她自己的选择,”兰疏影喃喃道,“什么情况下,她才会选择留在神眷里……”

主脑语气轻快地答道“简单啊,现实让她失望,这里对她更有吸引力!”

两相结合,自然知道怎么选。

现在,现实已经让她不想面对了。

而神眷的吸引力……

主脑补充道“其实有个现成的设定,正好能供我们利用。”

“怎么说?”

“那个混蛋是为了对付我才编造出神眷任务,这样,你让你的仆人跟我一起,我们把这个模块的权限抢过来,然后……”

她娓娓道来,兰疏影细细听着,最后点了一下头。

……

“怎么会这样!”

总控室里,被技术人员紧急叫来的西装男面如死灰。

事情比他想象中更严重,这才短短几天时间,他本来想收完尾再去找老师汇报,现在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处理完手头的事。

“来不及了……”

“它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厉害?”

西装男痛苦地揪住自己头发,主脑突然向这边发起进攻,这是突袭战,而且完全不是它过去呈现出的战斗力。

他看到的第一眼就知道,这完全不是他能解决的。

来不及安排了,现在任何一项工作都比不上它重要,他得立即去找老师!

西装男认真跟下属叮嘱了几句,然后订了飞往异域的机票。

还有五个小时才能起飞。

在见到老师之前的这段时间,每分每秒对他来说都是难熬的时光,他对神眷投入了太多心血,这一刻他在埋怨老师不该有那样奇怪的癖好住在国外,拒绝通讯,他几乎不相信任何人哪怕是身边的保安。

此刻的西装男还不知道,当他终于如愿见到木怀礼之后,面临的将是更残酷的现实。

……

兰疏影向游戏公司订购的头盔已经到货了。

她开车去了上一级城市的统一代收点,把这个包裹取回,当晚就连上了游戏。

木怀礼以前拒绝在这栋房子里使用网络,所以,当她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保安队长对她起疑了。他坚持要亲眼见到木怀礼,听到主家的要求才会去办。

兰疏影给他下了个心理暗示,把这事轻轻松松地摆平了,当天就找人过来通了网。

算起来有一两周没跟队友们联系了,发现她上线,陈冰等人都很高兴。

尤其是听她说已经没问题了,随时可以出发,聊天室里的姐弟俩同时耶了一声。

陈冰显然清楚网上那场风波的主人公是谁,他发来密语,委婉地劝她别太伤心,她还有关心她的朋友。另外,他时间很宽裕,很乐意陪她一起找亲生父母。

兰疏影看罢,微微一笑。

亲生父母什么的,那不在花枝的心愿之内,她也懒得费那个事。

她谢过陈冰的好意,然后自然地把话题引向神秘王宫。

到了这一步,其实已经不需要任何攻略了。

王宫的主人是她的盟友,攻破王宫这一步就在她们计划当中。

再坚硬的城墙,再难对付的守卫,都成了纸糊的老虎,到时候他们装装样子、随便打打,主脑会放行的。

四个队友讨论得热火朝天时,兰疏影兴致缺缺。

她依旧坐在妖精酒馆那个包间的老位置,专心啜饮着琥珀色的酒液。

看见楼下的朗玛先生,她对这位妖精绅士吹了声口哨,目光相接,她举起空空的高脚杯,称赞这个月的新品美酒味道真不错。

“你喜欢就好!”朗玛先生友好地挥挥手帕。

阿月蹭到兰疏影身边,眼神很古怪。

她说“你不会把npc当成真人了吧?那就是一堆数据,你别被骗了啊!之前就有人分不清虚拟和现实,跟npc谈恋爱,把他父母气得求助媒体,还要跟他断绝关系呢!”

兰疏影起身走向酒柜,正好跟她擦肩而过,淡淡地说“你可以不把他们当成跟你一样的人类,但在这个世界里,他们才是真实的存在。”

玩家才是数据,是外来者,改变一切的人。

主脑对这些npc倾注了感情,她精心编织他们的面容、性格和人生,希望让每一个都尽善尽美,像童话里一样单纯美好。

有人说木怀礼是用梦想和热情做游戏。

所以这样的精品游戏居然不设点卡模式,玩家只需要花一次费用,就是购置游戏仓或者头盔。

事实上,木怀礼只不过是动动嘴,说出自己想要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之后全是主脑在辛苦构建,而他的团队充当监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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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3 花神的眷恋66

出于借用花枝身体所形成的那点羁绊,兰疏影没有直说她是自作自受。

沉迷游戏的是她;

跟不良少年早恋的是她;

因为电话里跟花彦博发生口角而离家出走的是她;

上门应聘,自愿加入龙战工作室的还是她。

当然,这些都是年少无知使然,如果当时有人肯拿出真心陪伴她,她完全有希望改好。

再到后来,花枝被送回家,跟柳柳的一系列碰撞。

一边是傲娇任性、一味索取而不表达的大小姐,另一边是出淤泥而不染、“温暖善良”的小白莲,花彦博这心,要是能一点都不动摇,那真是奇怪。

后来花彦博偷偷用两个女孩子的头发去做鉴定,发现了柳柳的身份。

世上很多事都是无巧不成书。

花彦博是为了能让花枝改好,才接受了节目邀约,却意外找回自己的亲生孩子。

兰疏影觉得,其实那时的花彦博对花枝还是有些情分的,毕竟照顾了十几年,可是花枝紧跟着就冲到医院,当着花母的面,刺伤柳柳。

这发展……正常人都忍不了吧。

识海里。

“凭什么,是她害我变成这个样子的!”花枝不服气地大叫。

她的手伸进腹部那个血洞,拽出一团黏糊糊的东西。

兰疏影定睛看了看,猜测那个东西可能是胎盘,她耿直地指出:“可问题是,柳柳没办法让你怀孕。”

没这个功能。

花枝被她这话噎住了,停顿两秒才愤然道:“如果不是她破坏我的任务,害我在游戏里也失去一切,我怎么会跟那个男人在一起!你根本不知道我的痛苦,他们一家人把我抓起来,不让打麻药,直接剖开我的肚子!”

兰疏影无奈道,“花枝,你知道,世上还有很多方式可以帮你赚到钱,不止出卖自由这一种。”

她的问题在于找不到其他方式去赚钱,最后委身于一个追求过她的花花公子。

“我请你来不是为了给我上课的,你这样很烦!”

“很遗憾,沟通无效。”兰疏影叹息,并不生气,而是有点苦恼地摩挲着手指自言自语:“怎么办,我不想难为你,可是……必须是有效且合理的心愿,我们的交易才能开始。”

“其实之前我预想过这一点,像你这样,大脑不够发达还讨厌上学、知识储备接近小朋友、遇到不顺就会发脾气的问题少女……真的只有吃亏才能学乖啊……”

话音刚落,一只利爪骤然从花枝的后心穿透出来!中间那根倒钩状的指甲还在她下巴处弹了几下。

花枝惨叫着被举起来。

这种痛楚,甚至还胜过她被剖腹取子的时候,但她不会变得虚弱,反而会越来越清醒,始终都在感知它。

“放我下来!你,你神经病吗,快住手啊!”

“我是你的雇主!”

“你不能这样对我!啊!”

兰疏影示意奶糖放她下来,一抹友好的微笑逐渐展开,“来,我们好好谈谈,你的心愿是什么?”

……

花枝最终确定了她的心愿。

她要揭穿柳柳,让所有人都知道柳柳是朵虚伪的白莲花,以及让花彦博夫妻俩后悔赶走她。

兰疏影跟她确认:“所以你是想先被赶走,再让他们后悔?”

花枝想了想,犹豫着说:“自己走也可以……”

刚被吓唬过的花枝头脑不是很清醒,这个女孩还是太年轻,只知道自己在怨恨,但是对于具体想要什么样的结果,她没考虑清楚。

“行,知道了,你乖乖待在这,想要什么就跟奶糖说。”

兰疏影退出识海。

跟花枝耽搁了一上午,她现在已经能闻见厨房窜上来的饭菜香味了。

再次近距离体会大眼萌妹的阴暗系审美,兰疏影按住额角,打开房门,忽然发现门前站着一个背影,她诧异地唤了对方一声。

花彦博有点意外她会突然开门,尴尬地转过身:“咳,小枝啊,爸爸想跟你好好聊聊。”

兰疏影本来想说“请进”,忽然想到里面的装修,立马变了话风:“那我们去书房聊吧,那边安静。”

“也好。”

女管家端着茶盘进来,一杯绿茶,另一杯是浓香的奶茶,分别放在他们俩面前。

飘窗竹帘挡住了阳光,白墙笼着翠绿,盘腿坐在蒲团上,确实能感到那份静谧,兰疏影啜着奶茶,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花彦博想了解的无非就是她为什么会有这样大的转变。

他脑补到花枝一定在外面吃了不少的苦,应该还在龙战工作室里受过委屈。

这一次,龙战工作室一定会比剧情里死得更早,算是给花枝出气。

兰疏影对他的询问多是用点头和摇头作应答,一直表现得很平静,没有怨怼,也不显得委屈。

她就像一个经受挫折后忽然长大的孩子,看什么都不同了。

花枝之所以进入龙战工作室,也有他冻结那张卡的原因,花彦博难免愧疚。

“……另外,关于那个节目,你怎么想?”

“我会按时参加的。”兰疏影态度极好,“方便的话我想了解一下节目要求,比如哪些可以带,哪些不能。还有……我的房间,那个女孩可能不会喜欢,我想重新装修一下。”

这些话一说出来,花彦博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外星人。

“咳,不用了,我会安排她住在另一间卧室。”

“总之,你出门之后这个房间会暂时封起来,你的所有东西都不会有人动的。”

“对了小枝,你喜欢的那款游戏前几天刚推出游戏头盔,比之前的登录器更方便,我订了一个,下午就能送到。”

甜枣比想象中来得更早一些。

兰疏影欣然接受了这份礼物,花枝用的本来是顶级登录器,就是那个落在老房子里的八爪椅,出了更易携带的头盔之后,她或许可以带到柳柳家那边用——如果那里有信号的话。

“爸,我下午想出去。”

花彦博忽然警惕:“是去跟那个男生约会?”

“不是,我跟他交往,其实只是希望你能多关心我一点。”少女笑得有点无奈,“我想去医院看妈妈。”

514 花神的眷恋67

正是晚饭后的悠闲时刻,有人携家带口在江边漫步,有人独自徜徉在夕阳驻步的街道上。然而对于某些人来说,落日的余晖美则美矣,却带了血光。

就在花母长期居住的那家私人医院,门口两个穿玩偶服的工作人员已经被吓傻了。

迎客的白玫瑰花篮从臂弯落在地上,没人去捡。

其中一支沾染了新鲜的血液,触目惊心。

五分钟前,国内顶级的几位大富豪之一花彦博刚刚被送进去。

他伤得很严重,惊动了医院里所有的医生。

任何一个明眼人如果看了他的伤势,都会怀疑这个人救不活了那是锐器刺伤的,下刀的位置就在心口。

血几乎堵不住了,弄得他西装里的白衬衫一片通红。

与此相对的就是他的脸,失血过多导致的惨白。

还有那双无神的眼睛,灰白的嘴唇,大概……跟新丧者也没什么区别。他每一下微弱的呼吸都吊着救护者的心。

突逢巨变,女管家在关键时刻很拎得清,她把一切安排得很妥当。

直到将花彦博送进手术室之后,确定这里她再也帮不上什么忙了,她这才抽出空擦了擦眼角,去做笔录。

“你是说,刺伤他的人就是柳柳?!”桌子后面的警察一脸惊愕。

他刚才差点脱口而出下半句话:“你是在逗我玩?”

家里的两个女人加一个孩子都很爱看《互换人生》,他当然也跟着看过,他非常了解这个柳柳是谁,她跟受害者那可是真正的父女关系啊,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一般来说,如果有富商被刺杀的话,他们会优先考虑仇杀、情杀,而不会想到是失散多年的女儿捅了他一刀!

女管家严肃地指出:“我既然坐在这里,就是在配合你们的工作。我所说的话,没有一句是在撒谎!”

“就在饭后,时间在七点十分到二十之间,我听见楼上有动静,像是花瓶被打碎,我就立即跑上去。声音是从先生的书房传出来的,门从里面反锁了,我叫人去找备用钥匙和撞门,然后打开了监控仪。”

“也就是说,现在可以找到事发经过?”那个警察坐直了身子。

女管家点点头,“但只是从我打开它那一刻开始,之前的没办法。”

她补充道:“当时书房里只有先生和柳柳两个人,门打开的时候她蹲在椅子旁边,在跟先生说话,她还打伤了三个人,跳窗逃跑了。我们没能追上,我就是在那个时候打电话报警的。”

警察又询问了她几个问题,然后告辞去忙了。

女管家一直以精明强干的形象示人,在没有人再关注她的时候,她两只手掌挪到桌面上合住水杯,里面的水一口都没动,现在泛起一层层涟漪,幅度还在加大。

她慌了。

花彦博是她职业生涯里的丰碑和偶像,他是攻无不克的战神,今天看见他倒在血泊里,那一幕对她来说是莫大的打击。

她不断告诫自己不准倒下,在事情没做完之前不可以。

直到现在,她才露出一个女人的柔弱模样。

“那个,事情会变好的。”一个年轻姑娘从后面拍拍她肩膀,表情有点局促和羞涩,递给她一枚粉色包装的草莓软糖。

“谢谢。”女管家哽咽着说。

……

凶案发生之前,兰疏影接到过奶糖的预警。

但她没有试图去改变它。

她非常清楚,在花彦博身边,危险性最高的就是柳柳,最有可能对他不利的也是柳柳。

就算她心软了,提前给花彦博打去电话,她该怎么跟他说呢?

“喂,是我啊,小枝。你要小心,柳柳她想杀你。”

那么她该怎么解释其中缘由?

只因为柳柳之前在餐桌上表现出的机敏吗?

不,那恰恰是花彦博怜惜她的点柳柳是主动把来历告诉花彦博的,他们在国外的时候,她就告诉他了。

那时在花家别墅里,兰疏影询问过花彦博,但他没有说。

关于那个牛奶杯,以及柳柳漂亮的身手,他看见过监控,不但没有警惕起来,反而很是心疼。

从那时起兰疏影就确定了,她如果打算揭开柳柳的皮,不能通过简单的语言叙述。

只有让这个女孩子发疯,让她自己暴露。

至于花彦博会不会因此遭遇到生命危险?别开玩笑了,有不死光环加持着,他想死都难。

花枝对花彦博是有感情的,她很紧张他。

但对于兰疏影来说,那是男主,她既然选择了不杀他,也不害他,这已经是对他人品的最高肯定了。

糯米酒流淌过舌尖,留下异常的芳香。

兰疏影仰躺在浴缸里,懒洋洋的,她想借着酒意好好睡一觉。

今晚是放松神经的一晚。

从她接触神眷以来,一路上抽丝剥茧,向着那个被囚禁的女人迈进。就在今天,终于收尾了。

前阵子她把奶糖派给了主脑。

两个异能生物联手跟木怀礼的团队打对台,第一战就带来了好消息他们拿下了神眷任务这个模块。

跟她们俩计划里一样进行着,陈冰率领小队攻进神秘王宫,破开房门,终于见到任务链里至关重要的角色:卡嘉王后。

在陈冰他们看来那是个神志不清的可怜女人,不,女npc。

主脑为他们开启了新的任务链。

现在其他四个人被打发去收集各种材料、打怪做任务,目的是唤醒卡嘉王后的“神智”。而照顾卡嘉王后的任务落在兰疏影身上。

因为主脑临时为卡嘉王后设定了一个新身份花仙族的第一代族长,花神最忠实的侍女。

然而还有一个问题,她们得保证这抹意志不能被吸走。

奶糖突发奇想,它用规则之力模拟出主脑的精神枷锁,新的枷锁确定可以隔绝那抹意志与本体之间的联系,而且她们发现,这东西的效果更胜一筹。

就这样,卡嘉王后已经可以走出那扇门,在外面自由活动了。

兰疏影打了个酒嗝,有点自嘲地低语:“所以,下次上线的话,我的身份就是她的保姆和监护人了。”

515 花神的眷恋68

这是木怀礼被关在地下室的第十天。

这天,房子外面来了一个风尘仆仆的旅人。

来者夹着公文包,黑发黑眼,穿着一身略有褶皱的藏蓝色西装,他使劲闭了闭眼去缓解一路上的疲惫,上前跟保安队长交谈。

兰疏影透过玻璃窗看见了这一幕。

“他们俩好像认识,这个人,看起来有点眼熟。”

哦,她想起来了。

“原来是真人版的梅纳德大师来了。”她玩味地笑了起来。

之前在【遗忘之海】的中心祭坛,她从余梦妮手里要过那件神隐斗篷,强迫那个地精“梅纳德”留下开路。

那时候奶糖追踪到一个画面,扮演地精npc的人,就是楼下这个西装男。

他是木怀礼最亲近的心腹,也是木怀礼的得意门生。

“emmmm……我猜,他是来找木怀礼求助的。”奶糖很自信地猜测道。

它跟主脑一起给游戏公司找了不少麻烦,这个人肯定是来汇报工作的,以及,请木怀礼出山。

兰疏影笑眯眯地说:“可惜有些人现在是泥菩萨过江啊……”

“就是呢,他自身难保!”

“但是有客人远道而来,我们得出去迎接一下,这是礼数。”兰疏影揉揉小猫的头,温和地告诫道。

可是她的眼里含着恶趣味的光。

奶糖长长地喵了一声,跳进她怀里。

木怀礼在家里养了只眉心有一簇白毛的黑猫,流线型的身材很是赏心悦目,奶糖很喜欢它,然后……它变成了它。

说起来,黑猫似乎是女巫的标配,而她……

兰疏影低头看看自己宽大的黑裙子,嗯,也很像个恶毒的女巫呢。

……

方启骅跟在相熟的保安队长身后走进去。

他发现前院的园子里多了不少花,全是妖艳的红色,这跟老师的审美截然不同,他眉头狠狠一跳,突然有种古怪的感觉,好像这一趟他会有什么危险。

一楼的门静悄悄打开,有只黑团子跳出来,高傲地看了他一眼。

方启骅感觉更怪了,他认得这只猫,是老师的爱宠。

然而不知道是为什么,他仿佛在这只猫的琥珀眼眸里读出了一句话:“在本喵眼里,你就是个辣鸡!”

喵喵喵???

方启骅满脸莫名。

这时他看见一抹细腻的雪色,眼睛花了一下才辨认出,原来那里站着一个惊艳的少女。

她的头发很黑,身穿不带一点装饰的吊带小黑裙。

大片的黑色,跟门里的黑暗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以至于他现在一眼看过去,只能看见她雪白的脸和肩膀。

“你……”方启骅皱眉,这是老师的……?

兰疏影微微一笑,像主人家一样招呼他进来:“方先生,请进,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房主的侄女,他最近身体不舒服,一直在房间里休息。”

“侄女?”方启骅狐疑地打量她,这跟他想象的不一样。

“我怎么不知道老师还有亲人?”

保安队长闻言,脸色有了变化。

兰疏影指指楼上,“你可以亲自去问问叔叔,他会告诉你答案的。”她优雅地欠了欠身,让出道来。

方启骅跟着她进去。

木怀礼这时候确实在楼上,她没说假话。

师徒俩相见,没有相拥和问候。

方启骅牢记着他来这里的目的,直接把公司的紧急情况告诉木怀礼,可是结果让他非常错愕和失望!

木怀礼没有答话,他下意识看了这个奇怪的少女一眼。

等候回答的过程中,方启骅发现这个人变了很多:

他坐在床上缩成一团,肩膀耷拉着,额上皱纹紧密。

这才短短的几个月不见,他的白头发明显多了一层,眼神闪烁不定。

方启骅起了疑心,他上前几步紧盯着木怀礼问:“老师,您这是怎么了?”

“没,没事啊……”

木怀礼眼神飘忽地强笑着,解释说:“人老了,一病如山倒,不如以前精干了,你说的这事啊……我一个糟老头子是帮不上了,现在的舞台呢属于你们年轻人,咳,你,加油干吧。”

目送方启骅压抑着怒火走出房间,木怀礼的头偏向靠枕一边,一滴浑浊的眼泪顺着脸没进枕头里。

兰疏影环抱双臂微笑着看着这一切。

“你很知趣。”她称赞道。

木怀礼痛苦地闭上眼:“你这个魔鬼……”

他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什么都没了。

自由、健康、还有他这辈子最大的成果,全都被她夺走了。从学生嘴里听见那些震撼的消息,他心在滴血!恨不得去跟主脑对峙!

可他不敢。

别说虚无缥缈的主脑,他连眼前这个诡异的女孩子都对付不了。

“后悔了吗?”兰疏影笑着走过来,挑眉问他:“这些年你故意培养柳柳去对付花彦博,而我,也是你们的目标之一吧?”

木怀礼紧闭着眼睛不答话。

“她为什么还不联系你呢,你说如果我继续在这里等下去,会不会等到她过来?”

木怀礼:“你随意处置,我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

“这点不用你说,我看得出来。”兰疏影耸肩,“自己在这待着吧,哪些该说,哪些不该,你自己清楚。”

门合上了。

这次不用上锁。

他已经被折磨怕了。

……

方启骅只在这里待了一天,就匆匆启程回国了。

他不想再跟垂垂老矣的老师沟通。

那个人已经没有过去的雄心壮志,苍老,颓废,他像所有的老顽固那样说不通!

“拜拜,有空欢迎再来玩。”少女在他身后轻快地说。

玩?玩个屁!

方启骅脸色很臭,但是细究起来,他心里其实藏着窃喜。

如果老家伙彻底放手的话,接下来就是他大展拳脚的时候了:主脑确实很难对付,但也不是无法沟通,他可以……

奶糖嘀咕道:“这人不知道想什么歪点子呢,看他眼睛咕噜噜转个没完。”要是他想把坏主意打到主人身上,奶糖大爷一定不放过他。

兰疏影顺着它的背部,略带嘲讽地说:“打不赢就想求和呗,他得赶紧回去,那样还赶得上筹划一场改朝换代。”

不能再晚了。

因为,再晚的话,这个游戏公司,就连改朝换代的机会都没了。

516 花神的眷恋69

房间里很暗,这样本来很不适合病人疗养,但在花彦博的坚持下,没有人敢反对,只有照办。

女管家很担心这次事故会对他的心理造成挫伤,事实上,这似乎已经有征兆了。

他开始经常发呆,自言自语。

更让女管家害怕的是,昨天他强烈要求找来专业人士,拟定了一份遗嘱!

他想干什么?

女管家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片刻也不敢远离,生怕她这一走开,后面这人就……

花彦博对她的异常也有所察觉:“你在害怕什么?”

“先生……”

“你去放个消息吧,就说我,”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莫名的表情,吐出四个字:“命不久矣。”

“嗯……?”

女管家一开始不太明白,因为他的身体其实是越见起色才对。

那次匕首刺进他的心口,看起来情况极其凶险,但是后来,所有医生都说他一定是个超级幸运儿,因为那一下刚好避过了最危险的地方。

他侥幸活了下来。

没想到却立了死志。

这才是女管家眼里最可怕的地方。

“您是想把花枝小姐骗回来?”女管家忽而恍然大悟。

她旁观了遗嘱的拟定过程,也非常清楚:那一匕几乎断绝了他对柳柳的愧疚。

花彦博甚至在怀疑那份亲子鉴定书是否被人作伪。

他的妻子单纯善良,他本人也不是大奸大恶之徒,为什么他们的孩子会是这个样子?柳柳是真想杀了他,可他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对,让她突然翻脸、拔刀相向呢?

他怎么也想不透。

但是柳柳还在逃跑的路上,警方那边暂时还没有好消息传来。

他无法与她当面对质,短期内也做不了第二次亲子鉴定。

“去吧。”花彦博催促道。

女管家就在病房外面的走廊里打了电话,把这个任务交待出去。

外界原本就对花彦博被刺杀的事揣测纷纷,这下,就像是嗅到了鸡血味的苍蝇,各家媒体高效率地运转起来,关于花彦博重伤垂危的消息几乎同时占据了大幅版面,连国外媒体也开始报道。

因为这个不妙的虚假消息,花家的财富似乎也在缩水。

集团内部,员工们一度陷入恐慌。

女管家已经猜到了后果,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只希望花枝小姐不要再让他失望啊。

其实,这个消息刚一登在国内网站,奶糖就已经捕捉到了。

“主人,要回去吗?”奶糖弱弱地发问。

兰疏影思量片刻,说:“回去看一下也好,不过我想先看看柳柳在干什么。”

柳柳在木怀礼手里经受过非人的训练,她的心应该已经扭曲了。

如果放这个不定时炸弹在外面流浪,那是对别人生命安全的不负责。

奶糖立即转过来一幅画面:

一个走在烈日之下的少女,她刻意压低帽檐,一双凶厉的眼睛透过太阳帽的褐色镜片向前瞪视着。

她的手里拖着毫无特色的中号行李箱,乍一看,她跟游客们没什么不同,但是她似乎有一种诡异的魔力,能让人觉得靠近她很不舒服。

所以,在满大街拥挤的游客里,柳柳独占一道,很是醒目。

兰疏影突然问了一句:“她出来之后是不是又沾血了?”

奶糖是做过准备工作的,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就昨晚,她住的黑旅店里死了个男人,之前他在走廊里调戏过她。”

“怪不得这么大的煞气。”兰疏影沉吟道,“不能再任她这么走下去了,你把她的行踪透露一下,让她早点落网。”

“好咧!”奶糖应得很爽快。

它匿名提供了线索之后,主仆俩见识到了追捕队的工作能力:

不过短短的三个小时,柳柳被追得精疲力尽,在边境线附近的小城被逮捕归案。

警方对这个特殊的犯人很重视,正在把她押送回去。

所以,兰疏影如果继续待在木怀礼这里,是等不到这个女孩出现的。

她去楼上跟木怀礼说了一会话,然后联系主脑帮忙盯着他,这就下去收拾行李了。

一群保安已经习惯了她住在这里,突然听说她要回国,居然个个都很舍不得。

他们主动去买来了大包小包的肉和蔬菜,当晚在院子里开了个烧烤大会。

几个从当地招来的保安还跳起民族舞蹈,伴随着扑鼻的食物香气,载歌载舞,大家围着烤架畅谈趣事,气氛很热烈。

保安队长的妻子特意送来了两坛糯米酒,是自己在家做的,让她带着。

兰疏影走之前给这些可爱的保安多打了一个月工资,在他们的祝福下,她踏上归程。

……

女管家翘首盼望,终于在人潮最后一排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穿一条黑色长裙,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材。

薄纱罩衫垂下两排带着泪滴吊坠的银色丝线,这是她衣服上仅有的装饰,优雅且柔美,款款走来,吸尽了众人眼球。

有趣的是,有人来给偶像接机,却把戴着太阳镜的她错认成那个女明星了,跑过来给她献花,近距离才发现认错了人。

场面有点尴尬。

女孩的小脸通红,她鼓足勇气跑过来却闹出一场乌龙,捧着签名本,一脸不知所措,眼睛里已经开始泛水光了。

兰疏影的右手里还有女孩硬塞进来的笔。

她摘下眼镜,温和地笑着说:“我的字还不错,送你一句话怎么样?”

女孩一愣,说:“啊,好,好啊……”

她盯着这个人的脸。

近在咫尺,能看出对方皮肤很好,简单地涂了红唇就胜过很多人精心雕琢的妆容,举手投足间,有绝对的大牌明星那股气势。

这是谁?

看起来好像……有点眼熟?

兰疏影在本子的某页写下一行字,交还给女孩,礼貌地点点头离开了。

女孩带着疑惑翻开:

“你的眼睛胜过昨夜的繁星。”

好……好撩啊qaq……

字也好好看哦……

女孩爱不释手,下意识抬头去找那道背影。

她的朋友跑上来抱住她:“哇,你好糗啊!居然认错我们大莉莉!我看刚才那个女的给你签名了诶,她是谁,刚出道的吗?”

朋友抢过本子还没看清楚,就被女孩赶紧抢了回去。

她捏紧粉拳,“不管她是谁,我要粉她!”

517 花神的眷恋70

这段插曲耽搁了几分钟。

兰疏影快步走向女管家,迎着对方类似于慈爱的眼神,她感觉有点怪怪的。

其实也没料到女管家会特意过来接机。

“我看看……嗯,瘦了,在那边吃不惯吧?”

女管家爱怜地说着,伸手要来接她行李箱拉杆。

兰疏影连忙拦住,“姨,不用了,箱子不重,我自己来就好。”

女管家没再抢,而是给她撑起太阳伞,“来,走这边,车里开了空调。”

两人互动的时候,人群里有一闪而过的亮光。

兰疏影余光瞧见了,心有所悟。

再跟着女管家走了一小段,来到那辆造型夸张的豪车前面,被无数道目光上下打量着,偷拍的人更多,她就更明白了。

花彦博果然没什么大事。

他是故意放出风声引她来,再把她放在显眼处,用吃瓜群众的舆论先把她定下,后面恐怕还有感情牌要打……

“姨,方向错了。”兰疏影坚决纠正,“我住槐花园那边的公寓,再往前开就要绕远路了。”

女管家一滞,忙说:“咳咳,先生在医院呢,要不我先送你去看看他,医生说……”

兰疏影打断了她的话,“叔叔身体究竟怎么样,大家心里都清楚,您就别蒙我了。我回国是想了解一下谁对他下的手,这个人又将得到什么惩罚?”

至于配合男主演戏?对不起,没兴趣。

实在骗不过她,女管家向来伶牙俐齿,今天却是铩羽而归。

她回去跟花彦博一说,没想到花彦博今天难得见了笑脸,乐呵呵地夸赞起来,姑娘大了,心思也灵活多了。

言语中,颇有一种吾儿已长成的快慰。

女管家只好闭嘴,唇角却也跟着弯了起来。

是啊,孩子长大了,翅膀硬了,凭借她自己也能飞得高。

还越来越讨喜了呢。

……

兰疏影在家清静了一天。

没出门,吃喝本想全靠外卖解决,谁知道,她订了两餐,都是用劣质食物加热了胡乱打发人的。

肉没个肉味,松松垮垮的,再看看作为配菜的醋溜土豆丝,有的地方居然还带着没削净的皮。

别说对得起价格了,这样的东西要是吃下肚,有的人怕是要拉肚子哦。

幸好,之前余梦妮借住的时候往家里带过一些方便面。

兰疏影给自己煮了一碗,浇上鲜亮的蛋花,配着袋装小零食吃,也是有滋有味。

女管家来接她的时候,那辆火红跑车实在是招眼,网上已经传遍了她回国的消息。

还有,她现在住的这个地址,已经被人曝光了。

现在撩开窗帘就能看见底下藏着的记者,还不止一家。

这是又找到当明星的感觉了。

兰疏影重新检查了家里的窗帘、窗户、阁楼顶,确定不会有无人机之类的奇怪东西飞进来,这才连上游戏。

她上次是在神秘王宫里下线的。

这次一上来,就感觉有人在摸她……屁股?

回头,对上一张傻笑的脸。

兰疏影有点无奈,固定住花母的手,严肃地说:“不许乱碰。”

花母似懂非懂,点点头,又伸手来抓她的胳膊。

果然是当保姆的命……

主脑在偷笑。

窗外有一只硕大的竖瞳盯着这里,看见她一脸无奈的样子,这头幼年奇美拉也在笑。

它一笑,嘴里就冒火星子,把窗帘燎着了,引起一场不大不小的火灾,好在最后被兰疏影召唤的恶魔仆从们及时拍灭。

恶魔仆从,卒。

“我带你出去玩玩?”兰疏影征询花母。

“嗷,玩……玩!”

兰疏影向主脑吐槽:“感觉这不是残缺的意志,是……二傻子。”

主脑嬉笑着说:“那我加把劲多偷一点回来,把她的意志拼好,她就正常了。”

“那不叫偷,叫抢。”兰疏影纠正她,又说:“其实不用那样,我们说好了方式要温和一点的,先慢慢感化,她在这里经历的一切,本体应该都能知道。”

知道,只是没那么容易把这抹意志拽回去。

就让她的本体去选择吧。

到底是跟过来,一起沉溺在这场虚幻的美梦里;

或是在现实中醒过来,去面对生活的一地鸡毛。

……

就在兰疏影琢磨着要不要去见花彦博的时候,一位西装笔挺的男士敲响了她的门。

她的第一反应是不需要保险。

然而那位男士礼貌地笑笑,自称是花总的律师。

他出示了一份遗嘱,让兰疏影很惊讶。

只见上面清清楚楚地写明,关于花彦博的财产分配,大约有50%的份额归花枝所有,20%用于他妻子萧女士的治疗费用,其余的做慈善。

居然完全没提到柳柳。

用来支付花母医疗费用的都是一些死财产。而下金蛋的那只母鸡,也就是花彦博一手创办的企业,将会稳稳地掌握在花枝手里。

她几乎想问这个人是不是脑子不太清醒。

不对,他在这个年纪写遗嘱,本来就不太正常。

“哇,男主是被柳柳气抽了吧,”奶糖揣测,“也对,他俩本来就没多少感情,嘻嘻。”

“他跟花枝倒是有感情,最后还不是把她赶出家门,自生自灭?”兰疏影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都比不上巨富之家,没心没肺。”

她说得其实笼统了。

按照花家在这里的财富地位分析,其实他的资产还比不上先前接触的大商人郭淮德,而郭淮德对一双子女可说是掏心窝子一样的好。

只能说各人经历不同。

花彦博在那个扎根海外的神秘家族长大成人,冷血的基因早就刻印在他血脉里了,剥不掉的。

因为柳柳对他的那一匕,他在死亡线上走了一遭,所以今天不再维护柳柳。

而剧情里花枝扎了柳柳一刀,远不如他伤得严重,但是对这个家有潜在危险,所以他赶她出门,冷眼瞧她走向末路。

总是要捧一个,踩一个。

稍有不合他心意的,那个人就要被放弃了。

兰疏影说:“我跟花彦博先生没有血缘关系,不想接受这份馈赠。如果你来找我,是想了结我跟他的债务关系,这事儿我倒是能给你准确的答复。”

律师脸色变了。

他没料到有人能拒绝这份天价的礼物。

就在这时铃声响起,屏幕上跳着一串未储存的数字,兰疏影想了想,这是花彦博的号码。

518 花神的眷恋71

预料之中的感情牌真的来了。

兰疏影来到医院。

像花彦博这种商业精英,往往也是极其熟练的骗子,他一张开嘴,那叫一个滔滔不绝,从花枝幼年时的第一声“哇”,一口气说到她初二时收到的第一封情书。

他还真从抽屉里拿出了那张薄薄的纸。

字是用钢笔的蓝墨水写出来的,笔迹有点稚气。

兰疏影微窘。

花枝在识海里看着这一切,实在没忍住:“噗嗤!”

“笑个屁啊,什么破情书,还不是你带回来的!”奶糖挠了她一爪子。

花彦博努力演戏,却没收到预想的成效。

他自以为了解这个女孩,可他越来越能发现,她已经不是他认识的模样了。

兰疏影坚持跟他保持距离。

不过她接受了他的一项委托:代他出席下个月的慈善晚会。

……

柳柳的案件会在下个月开庭审理。

媒体不太敢报道这件事。

因为其中涉及到某些能量巨大的东西,谁揭开,谁就倒霉。

那天是突发状况,书房里见了血,大家都慌了。报案的人是女管家,而花彦博醒来之后本来想给柳柳一个机会,他明确表示,这件事他可以接受私下解决。

可是很不幸,柳柳手上沾的血不止有他的。

她患有怪异的收集癖,喜欢从确认死亡的目标身上扣下一些精美的小物件,用以收藏。

这些东西就放在她随身的包里,包括钥匙扣、领带夹、袖扣、戒指等。

其中体积最大的是一只夹着照片的限量款名表。

巧的是,那只表属于几个月前意外身亡的一位大人物。

——她躲不掉了。

即便以花彦博的财力和人脉,也很难把她毫发无损地捞出来。

这段时间兰疏影耳边突然清静了。感情牌一中断,她终于如愿过上了不受约束的日子。

花彦博已经出院回家了,她去看望过一次,发现他捏着跟柳柳的合影相框,正在长吁短叹。

被她撞到这一幕,花彦博有点错愕,他下意识把相框翻下来。

兰疏影见了微微一笑,只当没看见,跟他聊了一小会就告辞了。

她始终叫他“叔叔”。

这让花彦博很不乐意,但是没有办法。

他试过帮她寻找亲生父母,人海茫茫,短期内没有回音,而且花彦博渐渐发现,她对这事并不热衷,而是抱着一种随缘的心态:要是能找到,她就好好孝敬着,找不到也无所谓。

——花彦博甚至怀疑,她压根就没把这件事添到日程本里去。

就这样,找了一阵子还是没信,他发现这个无法讨好她,还可能扰乱她平静的生活,也就作罢。

日子一天天过去。

兰疏影的生活很规律:晨起锻炼,上线陪花母玩,到了饭点就下线做饭,晚上时间差不多了就上床休息。

她还用游戏里赚来的钱做了点投资。

终于,在那场慈善晚会开始前,她还清了花枝这些年欠给花彦博的生活费。

“现在的感觉,无债一身轻。”

兰疏影自语道。

她今天妆容很精致,拿出了看家本领,自己全程化完。

化妆师在旁边看得眼睛都直了,从一开始的坚决反对,到后来心服口服,像机器人一样听话地递东西,走的时候还有点不舍。

最后,兰疏影换上了女管家让人送来的晚礼服。

她踩着高跟鞋,在原地转了个圈。

裙摆在空气中轻盈地扬起。

恰如她期待着一切能尽快收尾的心情。

她不是第一次参加慈善晚会,不过以前是作为受邀者过来捐款,而这次,应该相当于半个主家。

所以,千万不能迟到。

兰疏影特意提前了几个小时出门,然而就在拉开车门的一瞬间,她下意识腰肢发力,向后一仰!

一道寒光几乎擦着她的喉管!

“身手不错嘛。”

这语调带着初学者的别扭,没有一个字在调上。

车里的人并不是她熟悉的司机,而是一个身穿紫色西装的家伙。

他戴着荒诞的小丑面具,猩红的大嘴还在向下滴落液体,那不是油漆,而是鲜血。

小丑怪笑着,用贪婪的眼神打量她。

他试图把她拉进车里,但是兰疏影看出了他的意图,果断后撤——跟这个危险的家伙单独待在密闭空间里,她还没有武器,那纯属找死。

计划落空了,小丑没有一点犹豫,灵活地追了上来!

他的手里,时而是边缘锋利的金属扑克牌,时而是寒光闪闪的手术刀。

兰疏影抓住漏洞一脚踢飞他。

却见他飞快地变幻姿势,不知道按动了哪里的开关,袖子里飞出一截爪尖,一手抓墙,一手着地,爪子跟地面擦出尖利刺耳的金铁声。

他就这样停稳身子,再度向她攻来!

这个小丑胜在灵活诡谲,而且浑身上下藏着各种古怪道具。

跟他对战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一大意就会中招。

兰疏影虽然拥有胜过他数倍的战斗经验,可她今天是出去赴宴的,晚礼服和细高跟鞋,这两样让她束手束脚,最重要的一点,她缺少趁手的武器。

小丑邪笑着逼近。

很奇怪,今天这里居然没有巡逻的保安,连那些打埋伏的记者也一个都不见。

避无可避,兰疏影开启鬼瞳作为辅助,两人展开激斗。

兰疏影飞身而起,踩着他的手术刀,把他踢向一楼落地窗,小丑从满地碎玻璃上滚进去,兰疏影紧跟上去,随手拉上窗帘。

室内顿时昏暗,只能隐约看到一点轮廓。

这里是她熟悉的住处,主场优势已经有了。鬼瞳令她夜能视物,一点也不费劲地捕捉到小丑的位置和进攻细节。

花了一点功夫,她折断了小丑左手的两根手指,并且成功夺下一张扑克牌。

黑桃q。

牌面上的雅典娜正在与她对视,镂空设计的眼部一片金属色泽。

好运气,兰疏影试了试手感。

她是真心喜欢这张牌。

小丑指骨受了伤,痛叫一声过后,瞳孔深处越来越疯狂,他在面具下发出一连串怪笑。

手指不灵活了,那就用机关爪套,他要把这个细皮嫩肉的女孩撕成片!

可是……

他的每次攻击都会被化解。

而这个令他受挫的这个女孩,仅仅是用了一张薄刃扑克。

白嫩的手指还在弹动,却被迫跟身体分离。

一根。

当他恍神的时候,再一根。

以扑克的锋利,配合她的眼力和身法,他手上缺损的地方喷射出鲜血。

随着战斗时间增长,小丑状态越来越差,他愈发愤怒,却令她更加从容,进行着这场外科手术。

不可能,不可能!

小丑睚眦欲裂,血丝裹着两颗墨绿瞳仁,越发显得邪气四溢。

他露出满嘴钢牙,向她的手臂一口咬下!

……

“真想不通,偏要选今天……”兰疏影嘀咕着,将那张黑桃q放在水龙头底下冲洗。

池子里的水变红了。

她有点嫌弃,因为这东西刚才沾染过小丑的血和碎肉。

可她需要这张幸运牌,作为今晚的防身武器。

清洗完毕,她把它放进手包里,对墙角那个流着哈喇子的痴傻青年说:“知道吗?黑桃还有一层含义,是死亡。但你今天很走运,因为我现在没空收拾现场。”

可他听不懂了。

她点了小丑的穴道,把他锁进地下室。

在此之前,其实她已经摧毁了他的神智。

这家伙是柳柳的搭档,一个反人类的疯子,柳柳被捕之前联系过他,把他引到国内,只为了解决她憎恶的“花枝”。

之所以今天见不到保安和记者,都是被这个家伙引走了——他雇了个表演专业的女学生扮演她。

可怜的是过来接她的司机。

他被小丑控制住,额角还被小丑刻出一朵玫瑰花。

兰疏影找到他的时候,这个司机已经吓得有点神志不清了,她打了那家私人医院的电话,救护车正在赶过来。

她扯扯身上的晚礼服,面料上有数个被划出来的裂口,动一动就像蝴蝶扇动翅膀。

但她不可能穿着这条又脏又皱的裙子去参加晚会。

那会让媒体怀疑花彦博伤了脑子。

“幸好还有备用。”她打开女管家送来的第二个礼盒。

这是一条淡粉色长裙,v领设计凸显锁骨和肩部形状,起码用了好几斤纱去营造那种梦幻效果,点缀应该用的是草莓晶和粉钻,如果置身灯光底下,它会更漂亮。

“我猜,这才是她给我的第一选项。”

可是她当时先拆了另一个礼盒,并且对那条烟色长裙一见倾心,直到它刚才被小丑给毁了。

“主人盛世美颜,穿什么都好看~~”

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奶糖甜腻腻地夸赞起来。

兰疏影没理它,对着镜子修补妆容,头发乱了,她索性多抓几下,抽出几缕头发垂在脸侧,烫出弧度,营造出凌乱美的感觉。

这里发生的事她还没告诉任何人。

公寓附近的摄像头已经被奶糖处理过,但是高楼上有没有人注意到,有没有留下视频或者图片证据,不太好确定。

所以奶糖还得留下忙活。

“好好看着,如果有人来救他,那就报警。”

不过她觉得不会有人来,小丑精神不太正常,听他招认的那些话,除了柳柳,没人愿意跟他一起出任务。

而柳柳之所以能请动他,用的是一份厚礼:三个细皮嫩肉的少女。

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得来的。

小丑很有“职业道德”,他原打算在杀死目标之后再去享用她们。好在他失手了,否则那三个少女很可能变成他的盘中餐。

兰疏影记下她们被囚的位置,匿名发给警方,希望那三个孩子能够逃出生天。

一番折腾下来,当她乘坐网约车赶到的时候,红毯上已经没几个人了,身价高的都在里面。

这是私人筹办的慈善晚会,花家近年来进军时尚产业,手里捏着不少优质资源,邀请函一发,娱乐圈里一二线的明星基本都来了,场面很壮观。

兰疏影看见一个熟人。

陈冰快步向她走来,难得见他打扮得这么正式,比起后面不少男星都不逊色。他表情有点无奈,“小枝,你今天怕是要掉马甲了。”

他指着不远处一个被半围起来的年轻人,“你猜那是谁?”

兰疏影表示没见过,不认识。

这时,女管家像幽灵一样飘到她身边,发现她穿了这一身,女管家很满意。

巧的是,女管家和陈冰指了同一个人,然后开始给她详细介绍那个年轻人的家世背景。

兰疏影神情古怪地问:“姨,介绍这么详细,是想给我相亲?”

女管家笑得像朵花,默认了。

陈冰被女管家打断了话,就没再吭声。

“他叫什么?”兰疏影随口问道。

女管家:“蒋双成。”

“嗯……?”兰疏影看向陈冰,见他满眼无奈,就明白了,这人恐怕还真是她在神眷里的队友,酱油五花肉。

怪不得。

原剧本里柳柳就是嫁给了这个人。

如果不是他家里有权有势,花彦博也不会乐意这门亲事。

之前蒋双成自我介绍的时候,说什么家住首都,没车没房,尽瞎扯。

他继父是商界大佬,生父是世家子弟,母亲是着名的娱乐公司老总。而他是家里的老幺,向来贪玩,喜欢在外面游荡,不着家,今天在这儿被人恭维着,眼神还在往女星身上瞟。

“我跟他认识,要是真合得来,也不用劳您牵线了。”

兰疏影拒绝得很果断,让女管家有点失落,后面就没再提这事。

晚会举办得很顺利。

兰疏影作为主家的代表人,言谈举止落落大方,说话滴水不漏,一点都没让人操心。

末了,女管家问起来,兰疏影淡淡地解释道:“来之前恶补了一下,多看看,多想想,感觉跟这些人相处也不是很难。”

晚会结束,所有到来的媒体都在赶稿,工作室和各家粉丝忙着修图和宣传。

花彦博没露面,而是由自立门户的假千金代为接待,光是这个消息就够占一个版面。一时间,网上到处是关于她的报道,跟她接触过的明星们好评声不绝。

而在某个小房间里,一个形貌落魄的少女死死瞪着屏幕里的粉红佳人,满脸杀意。

519 花神的眷恋72

“泳池派对?”兰疏影诧异地重复。

女管家兴致勃勃,跟她补充说明了一堆,大意就是说这种活动对她有什么好处等。

见她还是没什么兴趣,女管家眼睛一转,又说:“听说你刚注册了一家公司,打算做一款自己的游戏?”

兰疏影点点头。

这是花枝的梦想,而她刚好需要在这个位面安身立命的资本,简单来说,就是钱。

至于如何开发这款游戏?

很简单,木怀礼不是已经给她做过示范了吗?

兰疏影跟主脑约好了,她负责在现实中给方启骅以及他的团队添麻烦,而主脑按她的构想去塑造一个游戏世界的框架。

目前主脑已经基本完成了这项工作,后续那些添枝加叶的细活将由奶糖接手。

一切顺利的话,下个月这款游戏就可以进行第一次内测了。

她打算给它取名为《轮回》。

“游戏这种产品啊,主要还是面向年轻人。”女管家笑眯眯地说。

“正好呢,先生计划这次派对的邀请函就发给年轻一辈,里面多的是青年俊杰,他们对你的游戏肯定感兴趣,很可能会投资哦。还有你那个朋友,陈冰,听说他是很厉害的游戏天才,咱们可以把他也请来,约他带上他的朋友,一起坐下来讨论讨论也是好的嘛。”

兰疏影从她嘴里听到“青年俊杰”几个字的时候就明白了,这两位是还没放弃给她征婚的打算。

她大致能猜出花彦博的心思。

经历过一场生死,他开始怕死了,还怕到时候花枝无人照顾,所以他希望在有生之年能看她立起来,她自己的事业也好,找到一个可靠而优秀的青年跟她结婚也好。

看花彦博最近做的事,他是偏向于第二种。

“主人,柳柳在越狱!”奶糖突然出声。

兰疏影愣了一下,笑了,“那你帮她一把。”

女管家看着她的笑,有些莫名,正想询问,就听见她说:“好啊,在哪里办?”

她答应了!女管家乐滋滋地从包里取出照片。

碧水蓝天,沙滩、泳池和太阳伞,还有泳池桌上的各种水果饮料,一看就是做足了准备。

“我想去实地看看。”兰疏影微笑着,眼波流转。

她果真去了,还在很久没登的个人主页上更新了一条新动态:

“听说,夏天和泳池趴更配哦。”

配图很精美,再往下看,是精确到门牌号的地点定位。

泳池派对的时间是五天后,得了她准信,女管家立即回去发邀请函了。

兰疏影回到公寓,总觉得忘了什么事。

她默默地把一楼二楼走了个遍,一拍大腿,终于意识到地下室里还关着一个大活人!

到此,小丑已经饿了两天两夜。

之前的伤也没人帮他处理,不过他的体质比常人高出很多,明显没有生命危险。兰疏影看见他的时候,这家伙精神蔫蔫的,正趴在地上吐泡泡。

摘掉小丑面具之后的他是个清秀的金发青年,看起来一脸无害。

她丢了一块面包给他。

小丑嗅到了香味,他蹭过来,像狗一样趴在地上,手肘和膝盖撑地,用两只残缺的手按住食物开始大嚼。

“好吃吗?”兰疏影问他。

小丑抬起头,带着一嘴面包渣傻笑,吃完了,又热切地看向她。

“奶糖,教教他规矩。”

……

派对开始那天果然很热闹,来来往往的都是年轻人,兰疏影认出了不少熟面孔,都是在上次的慈善晚会出现过的。

陈冰和蒋双成又是一起出现,一个温和守礼,一个任性跳脱,他们俩的友情居然意外地牢固。

她的马甲上次没掉,这次正面相遇,终于被蒋双成发现了她的身份。他哈哈大笑,张开双臂要求来个“战友的拥抱”,被她瞪了一眼,他笑得更欢了。

“说好的泳池趴啊,就你特殊,舍不得让我们欣赏一下身材?”蒋双成一脸欠揍的痞笑,上下打量她这身流苏长裙。

诚然,周围走动的都是鲜亮的比基尼和花裤衩,连刚进场的陈冰和蒋双成都不例外,全场只有她一个人穿着常服,很招眼,不过除了蒋双成,其他人不敢跟她这样开玩笑。

“急什么,正要去换呢。”

兰疏影同他俩告别之后来到休息室。

她刚才跟路过的侍者吩咐过了,桌上给她准备了一杯酒,色泽分明,很好看。色彩斑斓的东西在自然界中往往意味着危险,正如眼前这杯酒,因为被有心人添了东西进去,它也就成了危险品。

她端起酒杯轻嗅的瞬间,落地窗帘后面隐约有声响——那个人的呼吸很轻,很容易被忽略,但在她举杯时忍不住发生了变化。

兰疏影假装没听见,即将饮下去的时候又停住,端着杯子在休息室里踱了一圈,心情很好地哼了首小曲,吊足了那人的胃口,她却放下杯子出去了。

这一切把柳柳气得牙痒。

这个该死的女人,怎么这么多事!

柳柳掀开窗帘一角窥视那杯酒,可惜,它一点也没少。

她侧耳去听,那个令她作呕的女声正在跟侍者询问,泳衣放在哪里了。

侍者答:在那个金色门牌的换衣间里。

柳柳果断跑进那个换衣间,她拎起比基尼包装袋,嗤了一声。

脚步声靠近了,柳柳捏着刀片的那只手有点颤,她不是紧张,而是太开心了!一想到那个毁了她一生的幸运女孩即将落进她手里,她忍不住全身颤抖。

该从哪里下刀呢?

对了,网上都在夸她那张脸蛋漂亮,就从脸开始吧。

柳柳看过搭档小丑用餐的过程,他会很仔细地把“食材”洗净,固定在铁板上,先欣赏她们花容失色的样子,然后加热铁板,当“食材”被煎出焦香的时候,他就开始下刀了。

跟某个国家制作生鱼片的手法差不多,他喜欢用薄如蝉翼的手术刀,切下一片,在铁板上炙一下,然后沾着酱料放进嘴里。

柳柳下意识皱眉,感觉有点恶心,她才不要吃这种肉,那就……只切片好了。

门把手被人旋开了。

柳柳抢上去一把扼住对方的喉咙。

520 花神的眷恋73

把那个人拽进换衣间的一瞬间,柳柳发现她认错人了。

她手里捏着的这个人是派对的女侍者,并不是花枝。

兰疏影站在女侍者后面几步,适时地露出“惊恐”——她似乎被吓到了,停了几秒才张开嘴要叫人,而在这几秒里,柳柳已经果断抛下柔弱的女侍者,向她冲过来。

带着薄汗的手指紧按住她颈部,刀片的寒光和灯光混作一团,很是晃眼。

被丢下的女侍者从地上爬起来,她意识到这个闯入者的危险,想大声呼救,可是柳柳一把捞起烟灰缸砸过去,正中她额头。

女侍者昏厥过去。

柳柳一只手掐着兰疏影的脖子,嘿嘿冷笑着,刀片的尖抵在她脸上。

“没有人会来救你的,你怕不怕啊?”

柳柳夹着她从后门离开休息室。

看这个方向,是想向地下车库撤退。

在这个过程中,这个年轻的凶手还在絮絮叨叨。

“我真讨厌你,你说你命多好啊,你连自己爸妈是谁都不知道,一出生就抢了我的家……你在家吹着空调打游戏的时候,知道我在干什么吗?你做梦都想不到。”

“就因为花彦博是我爸爸,那个姓木的混蛋恨我,他骂我是废物,是玷污萧宝宝血脉的垃圾,然后打发我去做最危险的任务,那时候我十一岁,要是不杀了目标,他就让人杀了我!所以……”

“我得做点牺牲……”

柳柳的声音越来越低。

“那是个又胖又丑的老头子,我进去的时候他刚玩死一个小女孩,我差点以为……他也会那样弄死我……”

“你为什么不说话,哑巴了吗?!”

兰疏影:“我在等你说够。”

她的平静让柳柳更愤怒了,左手骤然发力。听见她呼吸不畅,柳柳这才高兴一点,目露凶光道:“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恨你吗?”

“就在那一天,就是那天!我在那个臭老头尸体旁边哭的时候,电视里在播你和花彦博去拍卖会……”

“他送你最贵的珠宝,让你做人人羡慕的公主,可是那些原本都该是我的,是我的!”

刀片尖端差点扎进皮肉。

柳柳突然感觉手腕一麻,刀片诡异地脱手,落到地上。

这个时候她们已经在地下车库里了,光线很暗,这里是监控死角。

反击,就此开始了。

柳柳一愣神,怀里的人已经扭转身体,给她胸口来了一肘,她痛得下意识蜷起来,舌头咬破了,腥味在口腔里弥漫。

她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干脆利落地摔在地上。

“你的近身功夫很差劲,跟你的搭档根本没法比。”兰疏影卸了她的两条胳膊,踩着她额头淡淡地点评道。

人在倒地之后如果想要起身,必须有个仰起的动作。而柳柳的额头被压住,胳膊也脱臼了,就意味着她只能以这样屈辱的姿势躺在地上。

“你见过他?!”柳柳瞪大了眼睛。

她已经疼得满头大汗,但是比疼痛更能摧毁她心理的却是对方的话——小丑男来过了?那他在哪儿!

兰疏影笑了:“你也想见见?这就满足你。”她收回腿,打了个呼哨。

清脆的啪嗒声从黑暗深处传来。

柳柳一脸惊恐。

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双黑色马丁靴,一只靴筒里整齐地扎稳了他的西裤,另一只却刻意散开鞋带露出里面黄色的毛织袜子,显得荒诞不羁。

再往上,是招牌式的紫色外套、马甲和小领结。

还有那张血液已经凝固的小丑面具。

小丑的肚子很饿,直到现在还咕噜噜地叫着,让他很难受。

因此这双墨绿的眼睛格外凶残。

他的眼睛瞪大到极致,并没有认出地上这个脏兮兮的少女是他昔日的搭档,那是一种看食物的眼神。然后他看见了柳柳身边的兰疏影,身体下意识颤抖起来。

“喵嗷。”车库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来一只黑猫。

它的身材很漂亮,但额心没有那蹙白毛,这不是木怀礼那只宠物,而是兰疏影回国后买的,送给奶糖。

听到这声猫叫,小丑像是得到了指示,他万分兴奋地向柳柳扑去!

钢牙几乎没有阻碍地插进她颈窝,然后,他开始大嚼,愉快的午餐!

那一刻,惨叫响彻整个地下车库。

有人来了。

兰疏影伸手把奶糖接到怀里,它几下窜到她肩膀上。

奶糖出手搞定了后面的监控,主仆俩一路无阻,从另一个出口离开。

兰疏影回到休息室的时候,那个被柳柳砸晕的女侍者还没醒。

她拍醒女侍者,后者懵懵地睁开眼:“我……怎么了?”

兰疏影用同情的语气说:“你可能太累了,我看见你摔了一跤,”她的手指虚虚点了一下女侍者额角的淤青,“你看,这都青了。”

奶糖歪头看着:我信了你个鬼,你个……

女侍者爬起来,感觉脑袋嗡嗡的,涨得难受,她碰了一下那片淤青,“嘶……”

她还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而且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兰疏影:“嗯,你刚磕过脑袋,确实可能有这种感觉,你可以去医院看看,听听医生怎么说。”

看着这双温和的眼睛,女侍者有一种无法抗拒的亲切感,她脑海里隐约出现了几个画面:她太困了,进来帮花枝小姐找衣服的时候不小心绊了一下,然后地面离她越来越近……

“不,不用了,谢谢花枝小姐……”她揉揉额头,红着脸离开了。

兰疏影眼神不善地转向黑猫:“你刚才在想什么?”

奶糖:qaq!

她换好泳衣出去,刚走到陈冰和蒋双成身边,车库方向就起了骚乱,不断有人过去,然后动静越来越大。

“请问,那边发生了什么事?”陈冰拦住一名从那边跑回来的男侍者。

“跑进来一个疯子!千万别过去,有个女的快被他咬死了!”

蒋双成年轻气盛,一听见这种事就想去看,他还顺手拨了报警电话。陈冰拽着他,皱眉看向兰疏影,意思是想让她开口拦一下。

可是兰疏影说:“那我们一起去看看吧,小心一点,应该没事。”

“……”

521 花神的眷恋74

陈冰心情复杂地跟在两人后面向车库走去。

他原本想着让小枝劝一劝,好歹她是主家,说话总比他管用一点,谁知道这丫头也是个贪热闹的。

离得近了,风里递来低弱的呼救声。

“这些人怎么光在这围着,没人去救救她吗,那可是一条人命。”蒋双成夹紧眉头,大步跑过去,然后他就定在那里不动了。

眼前这一幕太过惊悚。

他自诩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可是看见这场景,几乎让人以为这是人间地狱!

身穿小丑服饰的金发青年埋首于一片血肉之上,被他压着的少女衣服各处都有斑斑血迹,她的颈部在流血,胳膊似乎被拧断了,便趴在地上用膝盖和下巴爬行,皮肤大片的破口看起来好不凄惨。

少女脸上又是血又是灰,看不清长相,她死死盯紧人群中的某个方向,眼里有惊天恨意。

她身后已经蹭出一条血路。

但小丑不肯放过她,他紧紧按住她背脊,撕咬着后颈的皮肉,像野兽在捕食一样。

蒋双成反应过来,大叫道“冰哥,抄家伙,救人!”

陈冰定了定神,当蒋双成还在找趁手武器的时候,他已经就近抓了一把折叠椅,抄起来往小丑肩膀上砸。

小丑感觉到了危险,先一步桀桀怪笑着站起来,身体左右摇晃着避开那椅子,凌厉的一腿,把陈冰连人带椅踢飞出去。

兰疏影没有加入战圈,因为小丑对她的记忆太深了,如果他发现她在,一定会露出异常。

她背对着小丑,招呼围观者赶紧后退,不要妨碍救援。

与此同时,保安们带着棍子和防爆盾赶来了,几人一组冲上去救人。

女管家匆匆跑过来,身后不远处还跟着被人搀扶的花彦博,“小枝!小枝!”

“我在这儿。”兰疏影举手,表示自己没事。

女管家一看前面那满地的血就开始头晕了。

“那……那是谁家的孩子,怎么……”

她闭上嘴,就不问怎么会伤成这样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这是她为花枝举办的第一次派对,居然跑进来一个危险性这么高的疯子,她感觉自己真快晕过去了!

“好了!这样的情况谁也不希望遇到,先把事情解决才是最重要的。”花彦博沉声说道。

忽然,他盯着那个受害的少女,瞳孔放大,神情凝固在那里。

女管家发现了他的异常,她越看越觉得这个女孩子的面部轮廓很熟悉,如果抛开那些灰尘和血渍不看,似乎像极了一个人……不应该啊,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嗯,大概是个跟她长得像的人吧……

“柳柳……”

这是花彦博颤抖的声音。

女管家没办法再自欺欺人了,喉管里挤出一声呻吟“我的天啊……”

警笛声越来越近。

保安们把小丑围在中间,分出两个人去把受害者抱出来,可是小丑先被陈冰袭击,又被这么多人刺激,他发狂一般向最近的陈冰扑过去,沾了血的钢牙在太阳下闪光。

陈冰后退着爬起来,关键时刻他保持着镇定,避开人群,在附近绕圈跑动。

如果这是游戏里的场景,他这种战术是叫放风筝。

然而小丑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离陈冰越来越近,冷不防旁边砸过来一个游泳圈,竟然从他头顶正穿下来,小丑停下来,向投掷游泳圈的蒋双成龇牙威胁。

“按住他!他手是断的,别怂啊你们!”蒋双成一边大叫着,一边把游泳圈一个接一个往小丑身上砸。

他扔得很准,有两三个圈卡在小丑肩膀上,趁着小丑低头去弄游泳圈的时候,几个保安一拥而上,把他扑倒在地,又有两个人去按他脚腕。

就这样,仅用了短短的十几分钟,他们奇迹般地把一个银牌杀手控制住了。

接下来警察进来问了情况,从后面铐住小丑的双手。

小丑没反抗,像睡着了一样安静。

变故就在一瞬间,刚赶到的警察们没看见之前发生的事,他们以为这就是个普通的疯子,对他疏于防备,于是小丑被扶起身的时候骤然出击,一口咬住其中一个年轻警察的脖子!

血溅透了半张小丑面具。

嘭!

一声枪响。

面具额心出现了一个黑洞,第一丝裂缝,继而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直到完全剥落,露出小丑清秀的面孔。

眉心有血汩汩涌出,墨绿瞳孔渐渐失神,他软倒下去。

“他死了……?”蒋双成喃喃道。

陈冰大喘粗气“看来是。”

袭警的疯子被当场击毙了,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向那个可怜的女孩。

女管家之前怕派对上有人中暑,特意在休息室后面设了医疗点,里面的医生和护士都跑来帮忙了,可是受伤女孩拒绝他们的援助——她带着满身伤口踉跄着站起来,拔腿就往出口跑。

刚跑出不到十步,女孩摔倒了。

而她的胳膊没接好,无法帮她起身。

花彦博再也忍不了了。

他确实有点记恨柳柳刺伤他,可这毕竟是他和爱人唯一的结晶,他实在见不得她像个肉虫子一样在地上蹭。

“把她扶到休息室里,快点。”他吩咐道,内心期盼着,千万别被人发现柳柳的身份!

保镖把柳柳扶起来的时候,她还在努力把脸别过去。

兰疏影肩膀上的黑猫瞳中闪过异色,它跳进花丛,紧跟着,离柳柳最近的一个警察动作一僵。

他大声喝道“你们小心点!那个女孩,她是个逃犯!”说着跑向那边。

听了这话,柳柳难免露出慌乱,更印证了他的话。

围观人群很惊讶,指着她议论纷纷。

花彦博痛苦地闭上眼晚了……

今天出警的这个小队乐了,来之前以为只是疯子闹事,没想到,这还牵出一条大鱼!

众目睽睽之下,在场还有不少高官富豪家的孩子,面对这种情况,被叫破来历的柳柳已经不是花彦博能护的了。

医生给她简单止住血,人被推进警车里带走。

谁也没注意到,最后一个上车的警察,对着兰疏影眨了一下左眼。



522 花神的眷恋75

“干得不错。”兰疏影和颜悦色,夸了奶糖一句。

她就是在坑柳柳。

之前她先向外界公布了泳池派对的地点,再让奶糖协助柳柳逃跑,如果柳柳逃出来之后还对她贼心不死,那就一定会来。果然,这个女孩出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查她的现状。

然后柳柳混进这个地方,一躲就是好几天。

换个角度说吧,人家来都来了,她要是不准备一份厚重的礼物,实在对不住柳柳特意为她而越狱的辛劳。

小丑是兰疏影安排进去的。

而且休息室里其实装了隐蔽的摄像头,柳柳在里面的所有行动,都在奶糖监控之中。

有个超出她计划的地方,就是那名女侍者。

兰疏影原本想在试衣间里打晕柳柳,再带去车库扔给小丑,没想到那个女侍者听见她跟别人的对话,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竟然先一步去了试衣间,就这么被柳柳弄伤了。

站在她的角度看,女侍者实在没必要趟这个浑水。

至于后面花彦博的出现,这让兰疏影有点意外——大病初愈该多休息才对,也很难想象,花彦博这种地位的人,居然会跑来参加年轻人的派对。

她没打算让柳柳死在小丑手里。

所以蒋双成报警的时候,她没有阻止,也做好了准备,打算由警察把柳柳带回去。

结果花彦博先认出了柳柳……

为了不被他截下,奶糖主动从黑猫身体里出来,借那个警察的口揭破柳柳。

现在,柳柳已经被严格看管起来,想再逃出来是不可能的了。

她也不会特意去柳柳面前耀武扬威。

花彦博不蠢,他现在忙着心疼柳柳的伤势,暂时没想起来。等他冷静下来了,第一时间就会反应过来柳柳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除了想害花枝,真的没有别的解释了,谁让她有刺杀花彦博的案底在前呢?

所以兰疏影现在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安静地等结果就好了。

“我感觉到红莲的气息了。”兰疏影低低道,“应该已经醒了。”

奶糖已经很久没见到红莲了,顿时兴奋起来“那太好了,回去就能找小姐姐玩了!”

这个称呼挺新鲜,兰疏影挑眉“你怎知道就是小姐姐?”

“不是吗,主人说过火灵是个女孩子呀!”还是贼可爱贼忠心的那种(酸溜溜气鼓鼓jpg)。

“你也知道是火灵,火哪有性别啊,乐意当什么都行,说不准这回人家就想当男孩子呢。”兰疏影随口杠了它一句就上线找花母去了。

奶糖伸出猫爪挠了挠头。

红莲是女孩?男孩?唔,这重要吗?

等等,那本大爷算是女孩子还是男孩子咧??面对魔方生涯里遇到的第一个哲学问题,奶糖陷入了沉思。

……

《轮回》已经开启第一次内测了。

但是,因为《神眷》在全球拥有广大的玩家群体,是目前最高端的全息拟真游戏,珠玉在前,《轮回》在市场上没掀起太大的反响,还有不少没抽到内测资格的人在论坛里酸它,说这款游戏是抄袭来的,根本不值得浪费时间。

随即就有内测玩家迫不及待地晒出了《轮回》里的人物模型、风景截图等,就问这些酸货脸疼不疼!

长篇大论的评测就不细究了,简单放出个结论,就是说,这款游戏比起《神眷》丝毫也不输。

而且它的自由度更高,连传统的血条、属性面板都没有,全部自行探索。

喜欢这种玩法的玩家已经疯了,决定死在这坑底不出来了。

论坛里掀起一股轮回风暴,不少神眷玩家预约了二测,打算亲身体验一下,看看孰优孰劣。

“二测?”兰疏影检查了一下进度,轻松地说“今天天气不错,那就开吧。”

就这样,一测刚开启一个星期,玩家们摸索着刚到主城,有些还没出新手村,二测就这么开了!

两波玩家打了照面之后,大眼瞪小眼,只能说开发者太任性!

等一下,《轮回》的开发者是谁?

大家把那个极简主义的官方网站翻了个底朝天,没找到相关信息。

别的游戏都爱把自己吹到天上去,夸完设定就夸团队、夸引擎,全都夸一遍之后,再吹一吹金主投资很给力……它!偏!不!

直到兰疏影正式出席发布会,人们才惊讶地发现,昔日那个顶着“游戏宅”头衔的富二代,她竟然能做出这样有魔力的作品。

三测,公测,正式开启……

《轮回》分走了相当一部分的神眷玩家,这让方启骅焦头烂额。

他从木怀礼那里告辞之后就再也没联系过对方,木怀礼就像甩烫手山芋一样,直接把公司转给了方启骅。

现在,新上任的方总带着整个团队,整日绞尽脑汁,琢磨着怎么让主脑消停下来。

他很忙。

他要修复主脑搞出来的bug,要设计新活动去激发玩家的兴趣,要甩出更多福利去留人,还要加快游戏整体进程,等等。

回国之前,方启骅把一切想得太理所当然,他以为可以跟主脑谈条件,其实主脑压根不想搭理他——她只想把这些讨厌的人赶出神眷世界。

在他忙得恨不得多几个分身时,偏偏后院起火老婆发现了他养在外面的情人,两个女人吵也吵过,打也打过,每天在他耳边嗡嗡嗡,电话信息轰炸个没完。

方启骅一气之下拉黑了她俩,以为能专心忙工作了,谁知道却是捅了马蜂窝两个女人莫名其妙联手起来,一个举报他行贿,一个举报他重婚。

神眷公司突然没了领头羊,陷入一团糟。

方启骅还没脱身,这天,神眷玩家齐齐掉线!

重新连接之后,玩家们接到这样一条公告,通知他们在三天内处理好各自的私人财产,及时转移,避免造成损失。

晴天霹雳!

让玩家们眼前一黑的,是那行加大加粗的红字三天后的中午十二点整,神眷将会准时关服,在那之后任何玩家都将无法接入。

真·气到吐血!

论坛炸了。

方启骅和神眷公司被喷上热搜,再也没下来过。有人呼吁让老爷子木怀礼出山,然而上网一搜才发现

隐居已久的木怀礼,被捕了。



523 花神的眷恋76(终)

“他活该。”

这是兰疏影的评价。

木怀礼因为怕被主脑报复才选择隐居,他骨子里并不是个恬静的人,从他私养杀手为自己服务就可见一斑。

他还真不是被兰疏影举报的,究竟是谁,她也懒得去查了。

今天她收到了来自主脑的好消息

花母的意志,已经全部转移了。

也可以这么说,现在神眷世界里的花母基本是个智商正常的人了,她有过去的一星点记忆,但是自愿作为花仙族的族长活下去。而医院里的那具身体,将会永远沉睡下去,直到身体的寿命终结。

哪怕花彦博找来心理医生给她辅导,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主脑特意为花母重塑了花仙族的身体。

正好老族长年事已高,决定退位,就由这个年轻的花仙接任。按照主脑发布的神灵谕旨,所有花仙都知道这是第一代族长的转世,无一人反对。

神眷任务模块的权限被抢过来之后,主脑为五人小队设定了后续任务,最终奖励已经发下来了,就是将各自的神器提升到最高等。

但是随着公告一出,如果玩家再也不能登录了,这些奖励再高档也如同泡影。

兰疏影将送给了新族长,由花母携带着它定期出去活动。

“她已经知道之前被骗的事了,”主脑说,“我让小花仙去套过她的话,她觉得在这里生活更有意义——播撒神恩,让每块土地都变得青翠,长出鲜花,对她来说很有价值。”

“啊哈,找到了人生真谛,所以不想再跟现实里的人纠缠吗……”兰疏影喃喃道。

“差不多。”

三天时间已到。

游戏再也不能连接了。

那些已经转移资产的玩家还好,正好全身心地投入到新游戏《轮回》里,可是在神眷里花了大价钱却无法转移的那些玩家就炸了锅,纷纷威胁要起诉公司,让神眷公司赔偿他们的损失!

把玩家赶下线,这单纯是主脑的决定,她已经忍了太久,现在一分一秒都不想等了,三天时间还是兰疏影帮玩家们争取来的。

可是别人不会相信所谓主脑捣乱的鬼话。

神眷公司过去把木怀礼吹到鬼才开发者的层面,又大力鼓吹他们的团队多么努力、有才华。

现在游戏突然不运行了,没看见他们努力解决问题,却把事情怪罪到一个虚无缥缈的主脑身上,还说什么外星生物,骗谁呢?

最终只能由神眷公司背这个锅。

赔偿是一定要赔的,赔完之后他们还能剩几个子就不知道了。

……

柳柳的案子已经审理,判处死刑。

花彦博在私人医院里沉默了整整一天,出来之后像个孤注一掷的赌徒,他花了大半家产去为唯一的女儿周旋,最后竟然真让他成功了——柳柳由死刑改为无期。

“小枝,对不起……爸爸以后会继续赚钱,除了你妈妈的医疗支出以外剩下都归你,她还没见过长大后的柳柳一面,柳柳不能死,万一以后她醒了,那还能见一见……你,能理解爸爸吗?”

经历过刺杀住院和散财救女两次风波之后,在花彦博身上,再也见不到过去的意气风发。

他老了,一脸苦相,站在兰疏影面前说话,腰背略微佝偻。

兰疏影微怔,这才明白花彦博为何那么拼命地要救柳柳。

他人品不算坏,只是对妻子太过在乎。而柳柳和花枝,对他来说都是次要的。

可是站在她的角度,这两位主角真的不能像剧情里那样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只能说句对不起了。

她摇摇头。

“叔叔,我自己的公司盈收状况很好,您的财产如何处理都是您的自由,我不需要这些的。”

花彦博还想说话,兰疏影礼貌地劝他,如果实在是担心遗产的处置问题,可以修改遗嘱,捐给真正有需要的人,算是为他和家人行善积福。

她不止是劝花彦博行善,其实她自己也在坚持做慈善。

第一是因为钱这种东西够用就好,她不是特别在乎享受的人,一个人的衣食住行花不了太多,一旦赚得多了,就都只是数字而已,不如捐出去。

第二就是为了功德。

她的影响力越大,帮助的人越多,回去后能收到的“功德珠”也就越多,她有预感那东西积攒多了一定有用处,只是暂时还没显露出来。

“想回去看红莲了。”兰疏影低语。

她在这里的事情已经办完了,剩下的只是空耗时间而已。

花枝想做一款游戏,现在《轮回》已经大获成功,比之前的《神眷》玩家还多两百万。

花枝希望揭穿柳柳是朵白莲花,唔……兰疏影摸着下巴,她倒是没管柳柳是什么色的,而是把人直接逼疯了,连刺杀亲爹的事都能干出来,还需要揭穿别的吗?

距离柳柳入狱已经过去一年了。

花彦博没去看望过,也没人能进去看她。

不过她在里面的情况,兰疏影大致是知道的。

柳柳在地下车库被小丑袭击过,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她怕黑,怕紫色,还不敢吃肉。

监狱考虑到她的特殊性,把她单独关起来,很少让她出去劳动改造。

花彦博怕监禁生活会影响柳柳的寿命,使了大价钱,所以她在里面的日子过得还算可以,一应生活用品都是崭新干净的,每天吃的是素斋,还能在自己房间里吹空调、看电视。

坐牢还能坐得这么舒服的,她算是第一个。

失去自由是最大的报应,兰疏影没想再对柳柳出手,她在想着要不要提前策划自己的死亡,这样可以早点离开这个世界。

没想到,就在当天,奶糖告诉她,柳柳杀人了。

“她不是被关起来了吗?杀人,谁?”

“唔,她在电视里看到主人了……”奶糖理了理思绪,“然后她用发饰撬锁跑出去,路上被人发现,她就把那个女囚杀了,还挟持狱警,现在正闹着呢。”

说着,奶糖把画面投射到识海里。

兰疏影皱眉,她发现地上那具女尸有点眼熟,“这是……萧曼希?”

“咦……”被她一说,奶糖把镜头拉近,还真是。

旁边还有沾血的椅子,萧曼希是被砸到后脑致死的。

柳柳手里有人质,赶过来的狱警不敢轻易动她,隔着一段距离跟着,她已经到了门口,突然颤抖起来,原来那里被人搭了一件紫色外套。

狱警趁机控制住她。

“她没救了。”兰疏影说。

这情况太严重,花彦博就算掏空家底也不可能摆平这事。

……

没过多久,花家为柳柳办了葬礼。

一只小小的骨灰盒,最后埋在那家私人医院的花园里。

萧曼希死后,萧母在狱里自杀了,兰疏影想到这位舅母对幼时花枝的照顾,去帮忙办了后事。

蒋双成从那次派对之后就开始追求她,被拒绝多次仍然没消停,兰疏影干脆躲着他,还让奶糖制造巧合,帮他“偶遇”了十几个漂亮姑娘。

结果,他看中了在咖啡店做兼职的大四女学生,一见钟情。

下个月他俩就要结婚了,给她也发了请柬。

婚礼上,兰疏影见到了神色郁郁的阿月。

蒋双成说,自从神眷关服,她就一直是这样,而且做梦都想开公司赚钱,偏偏她没那个命,干哪行都赔,最近家里强迫她嫁人呢。

陈冰带来了新认识的女友,是个娇俏美女,据说在一家私立中学当音乐老师,跟温和敦厚的陈冰站在一起很登对。

新娘子得到蒋双成的暗示,特意把花球投给她。

这对情侣对视一眼,都脸红了。

“诶呀!好兆头,冰哥好事近了啊!”蒋双成夸张地大叫起来,陈冰笑擂了他一拳。

雷霆没来。

他跟蒋双成确实有亲戚关系,算起来,阿月还真是他同辈的妹妹。

听陈冰说,雷霆最近对设计感兴趣,他打算出国读书。

兰疏影微笑着说“是好事,日子都是越过越好的。”

“比不上你日子红火啊,大总裁!不过我们这都成双成对了,你怎么还不找个伴,你平时工作就够忙了吧,回家以后还冷锅冷灶的,刮风下雨都是一个人睡,你也不难受?”

蒋双成一如既往的言语无忌。

兰疏影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耸耸肩说“没遇到合适的,再说吧。”

其实就是一句空话。

走遍三千轮回,哪会有合适的人给她?

她也无法想象多一个人站在她身边。

自己就足够了。

“主人主人,有我和小姐姐陪你呢~~~”奶糖用毛茸茸的脑袋蹭她的手。

“你这猫这么粘人的啊,哪儿买的?”

奶糖的主动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记不清了。”兰疏影换了个姿势抱它,笑着说“粘不粘,还是得看人。”

“这话说的……”

一片欢声笑语中,宾客散去了。

走出酒店的时候,风卷起一片蝉翼似的透明糖纸,兰疏影把它捞过来,拈在指间细看,兴致来了,就用这张糖纸折了一支玫瑰花。

突然感觉有人在看,兰疏影一抬头,发现陈冰的小女友正眼巴巴盯着。

她莞尔一笑,把糖纸花递过去,“送给你,祝你们每天都甜甜蜜蜜。”



524 红莲苏醒

兰疏影在这个世界多待了几十年。

她活成了无数女性心中最理想的样子她无牵无挂,有钱有颜,事业风生水起,人设毫无诟病。

尤其是在做慈善这方面,最开始人们以为她是玩玩而已,或者就是为了造人设。

可是她一坚持就是几十年,死后还将自己的全部遗产捐给世界福利基金,这一举动实在令人叹服。

这么多年来,她没有伴侣,也没有孩子,唯一陪伴她的就是那只黑猫。

人们不是没怀疑过以猫的正常寿命,怎么能陪伴她这么久?

后来有人发现,她养的黑猫曾经随她一起出现在各个场合,但是细节上并不完全相同,他们这才明白不是那只猫的寿命长,而是她对黑猫情有独钟,前一只死了,那就换一只而已。

这对兰疏影来说是一个很和平自在的世界。

她在这儿有交情不错的朋友们,而且,这里的人虽然也会背后念叨她不结婚的做法,但是比起古代位面,已经是口下留情了。

整体气氛让她挺舒服。

一时没忍住,她决定在这里一直住到花枝的身体寿命用尽。

将花枝的魂魄投入位面地基,相当于助她轮回,之后兰疏影回到了芥子舟。

她感到一片温暖。

这是作用在灵魂上的温度。

她凝视着前方那个红色的背影,低咳了一声。

红莲回过头。

它在前段时间已经完全消化了那枚火种,现在凝聚出实体了。

暗红色的长发偶尔闪烁着火星子,旖旎地漫过脚后跟,在地上蜿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乍一看有点像动物的尾巴。

一张素白如瓷的面孔,跟她却有六七分相似,兼具了英气和柔美,雌雄莫辨,只觉得这长相很是赏心悦目。

“你……”红莲开口了,眼睛水汪汪地盯着她,语气有点委屈,张开手臂。

一脸“求抱抱”的表情。

兰疏影被萌了一脸,哭笑不得地走过去拥住,拍拍红莲的背“怎么了?自己等久了?”

红莲乖萌乖萌地点点头,把略尖的下巴搁在她颈窝里,就这么赖着了,死活不愿意爬起来了。

奶糖在旁边看得眼馋,一个起跳,蹦到红莲肩膀上,也把脑袋埋进兰疏影的另一边颈窝。

红莲抬起头冷睨它一眼,“哼。”

两小只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无形的威胁和斗殴。

“行了行了,都给我松开。”

兰疏影一只手托起奶糖的星钻身躯,另一只手按着红莲胸口推离它,结束了这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她这才发现,红莲依然是之前那种“大个子”。

先前它在阿加莎的世界现形过,那时候约莫有两米,现在化为实体了,身材略微压缩了一点,但还是有一米,比她还要高。

兰疏影有点惆怅。

以前的火灵是个多可爱的小姑娘啊。

萝莉三宝她都有,身轻,体柔,易推倒,嗓音又脆又甜,说话还好听……咳。

红莲的本体被她蕴养久了,灵魂上有一部分跟她是融为一体的,偶尔如果离得近的话,它可以听见她的心声。所以,兰疏影这儿在回忆小火灵的好,红莲脸上越来越委屈

气鼓鼓……

她现在不爱我了怎么办?

在线等,挺急的……



525 饥荒与灵泉1

“咳咳,那个,红莲啊,我有事情拜托你做。”兰疏影果断转移话题,一脸“天将降大任于你”的表情,拍怕它肩膀。

红莲“昂!”

“你来,烧我。”兰疏影吐字清楚,指意非常明白。

但……

红莲???

奶糖???

“主人,你为什么要自残?!”奶糖惊悚地问,娇小的星钻身躯瑟瑟发抖——它在想,主人现在要烧她,下一步是不是就要烧自己了……

人家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红莲这一醒,难不成也要烧三回?

第一次是主人,第二次,就该轮到奶糖大爷了吧……嘤!

兰疏影冲它翻了个白眼。

“谁说的?红莲,你好好准备一下,待我分出元神之后,你就负责帮我煅烧杂质。”

她想了想,补充一句“控制好火候。”

红莲业火确实有无物不焚的说法,但是……事有例外,它总不能连自己都烧,对吧?

兰疏影早就计划用业火炼体,只是那个时候她伤势未愈,又缺少最重要的火灵坐镇,狂躁的业火很难控制,反倒害她弄伤自己。现在红莲进化了,正好。

可是红莲以为这是在伤害她,就是不乐意。

她好说歹说,总算让它明白过来,这对她不但没有损伤,反而有很大的好处,红莲这才十分勉强地点了一下头。

分离杂质的过程很顺利。

兰疏影见红莲对火焰的掌控愈发得心应手,心思一动,将除去杂质和暗伤的魂体展开,“切割”出一部分,让红莲往这一部分里面注入业火精华。

奶糖张大了嘴,心想这还不得烧得啥都不剩啊?

却不是那样。

红莲这一刻与她心意相通,将二者相融的那部分魂火和精华以1:2的比例注入。

那团魂体在空中翻卷,糅合,像女娲造人一样,从最初的一团“泥巴”延伸出头部、四肢,再添加上细节。

到最后,它跟现在的兰疏影从身高、体型到五官,无一处不像。

只是它的头发像红莲,也是暗红色。

四目相对,两个“兰疏影”同时向对方微微一笑。

“主人,你怎么变成两个了?”奶糖细品着二者的气息,一脸懵,“气息也一样……嘤,那你们俩如果一起说话,我听谁的啊?”

兰疏影想了想“她就是我,魂外化身罢了,她所见即是我所见,我所想即是她所想。”

“不太懂……”

“简单说,我们共用一个大脑,她就像我分离出去的一条手臂,会代替我去更多地方。”兰疏影解释道,“以后像这样的分身会越来越多,我不可能每个世界都去一趟,所以要多带一些助手出来。”

“这件事很重要,红莲,以后还要多辛苦你。”

同时她下定决心,要多给红莲投喂一些火系的宝贝。

否则,每个分身都要消耗大量的业火精华,长远来看,这对红莲的发育很不利。

红莲懵懂地点点头。

它感觉自己有点困,还想再睡一会。

如果睡前还能抱抱主人就更好了……嗯哼。

奶糖犹豫着说“那个……造物好像是神的能力……”

兰疏影似乎知道它想说什么,淡淡地说“这不算创造,只是变化。严格来说,是基于红莲业火这项天赋延伸出来的第三天赋。先用业火煅烧,使它纯净且柔软,然后控制它发生变化,将我的心神附于其上。”

“这种分身就像高级机械生命,下达指令之后会不折不扣地完成,而且我会的它都会,放在低等位面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

“以后你就是1号。”

兰疏影点了点这个分身的眉心。

1号认真应下。

然后由奶糖挑选了一个难度极低的校园爱情位面,开启界门,把1号送进去。

“主人,我给她做了一张假身份卡,是6区的,嘻嘻!”奶糖开心地说。

它知道主人跟那边关系不好,把这个分身送过去,万一不巧真的出了什么事,祸水也是引到6区那里。

反正跟这儿没关系。

兰疏影也笑了,“做得不错。”

“那么接下来,我们也要挑一挑了。”她说。

现在的候选列表里,宿主们的各项数据都差不多,没什么特殊的,密密麻麻的一堆,她也懒得一一细看,随便点了一个低等位面的信息。

“就这个吧。”

红莲刚消耗过不少,想去但是去不了,最后委屈巴巴地留在芥子舟。

临走前,兰疏影耐心哄了一小会。

见红莲结出火茧,开始休眠,她这才转身离开。

……

兰疏影睁开眼睛的时候,一片黑。

她打开鬼瞳,清楚地看见这是一间破屋子。

破到什么地步呢?

四面漏风是基础配置,头顶粗略搭了几条木板,由已经腐烂的枝条和稻草补上,还有不少缝隙。可以想象,如果哪天下雨的话,这样的屋顶根本起不到挡雨的作用。

她看了一眼角落里的破木盆,看看,接雨水的工具都准备好了。

这次的身体是个小孩子。

她现在身上又脏又臭,最折磨人的是肚子里那股饥饿,像是好几天没吃东西一样。

兰疏影费力地坐起身,小指蹭到一片颜色偏白的泥土。

她疑惑地拈起来,一扫描,发现这土里居然含有不少矿物质,比如硅、锌、铝等。

“这是……观音土?”

兰疏影的脸色晦暗不明。

这具身体的过度饥饿,还有眼前这一小撮观音土,似乎揭示了她所处的现状

这里很可能正在经历一场饥荒。

“主人,观音土是什么?跟观音有关系吗?”奶糖好学地问。

“做陶瓷用的一种粘土矿,因为这种土更细腻,磨碎之后跟面粉很像,所以……如果是在饥荒时期,百姓可能会把这种土挖回去填肚子。”

“土怎么能吃?”

兰疏影沉着脸说“能吃,不能消化,要是用它当食物,至少九成的人会在十天内腹胀而死。”

“先别说这些,剧情拿到了吗?”她催促道。

“啊,快了快了!”

奶糖忙着从南明府主系统里盗取位面剧情,兰疏影来到识海,看了一眼这个可怜巴巴的小孩,细看起孩子的记忆。



526 饥荒与灵泉2

这个孩子名叫秦小乐,今年十岁。

兰疏影下意识看了她一眼,这孩子一看就是长期吃苦受累的,面黄肌瘦,只比骨头架子多几两肉。

说她是十岁的孩子?不,看这模样能有七八岁就顶天了,严重的发育不良。

秦小乐在这片山沟里是个名声响亮的人物,但那不是好名声。她是出了名的命不好,克父克母,还克夫。

她是前几年从山外面买回来的,给黄家的傻儿子当童养媳。

没想到,秦小乐刚在黄家待了几天,那个比她大两岁的傻儿子爬树的时候一脚踩空,人从三米多高的地方一头栽下来,脑浆迸裂,当场就摔死了。

当时就有流言说秦小乐命硬,克夫。

买她这件事是黄家一个叔伯,名叫黄进宝的人去办的,有个跟黄进宝一道回来的人多事,他跟邻里们嚼舌,说出了更多。

往前推几年,秦小乐的娘生小妹妹的时候难产,当时五岁的秦小乐在屋子外头拼命哭。

村里人问她哭什么,她说看见娘走了。

没过一会儿,接生婆叹着气出来,果然,产妇已经去了。

有人说是因为小孩子的眼睛亮,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

可是接生婆跟儿媳妇说,她估量着本来该是母女平安,怕是因为被秦小乐那个乌鸦嘴咒了,才害死一个大活人!

打那以后,秦小乐就背上了克母的骂名。

家里少了一个劳动力,秦小乐的爹只能更拼命地干活,有一天他下雨走山路的时候滑到坡底下,被人救回家躺了几天,也去了。

秦家爷爷不止这一个儿子,而且他一直怀疑小乐爹不是他的种。儿子和儿媳都不在了,丢下两个女娃娃,大的不怎么能干活,小的还只会张开嘴要奶吃……这姐妹俩,秦家爷爷可不乐意养。

正好,村里来了个要买童养媳的人,他就很痛快地把秦小乐卖了。

秦小乐当时年纪小,可她心里明白着呢——如果她也不在家,妹妹铁定活不成!所以,她抱着小小死活不撒手。

黄进宝心想,就一个奶娃娃,任着她吃,她能吃多少?干脆就把她也带回去,看她的命,要是养不活,就带到山里埋了。这万一要是长大了,看这面相也是个漂亮姑娘,正好配给他家小儿子。

他一口答应,把两个孩子一起带回去,从黄老太太那儿报销了买秦小乐的钱,还要了两担豆子当谢礼。

最开始,黄家这婆媳俩是挺稀罕秦小乐的,因为这个女娃娃长得俊,看着也机灵,她们指望着以后让她给傻儿生个孩子,应该也是个机灵漂亮的。

哪晓得,来了个秦小乐,却把家里唯一的男丁给克死了!

这下哪还有好脸色对她?

黄老太太把秦小小劈手夺去,她拿捏住小小,也就捏住了秦小乐的命,从那以后这婆媳俩把她往死里作践,五年来就没让她闲过一天。

早起煮饭烧水,伺候她们吃饭洗脸,里外打扫洗衣服也归她。

家里要是没事做了,她们就打发秦小乐下地干活,哪怕她干不了多少,反正就是不准歇。

这苦日子过着过着,有一天,黄家村遭劫了。

那天夜里,上空有霹雳盘旋,轰隆巨响,山洪骤然而至,冲垮了不少房屋和良田,山坡上的果林也都指望不上。

最要命的是,出山的路只有一条,被堵得严严实实。

村子里有一百来张嘴,家里的余粮能撑多久?

粮食再省也有吃完的一天,新庄稼长不出来,村民们开始吃野果、猎山兽,再然后是吃庄稼叶子和根茎,薅树叶,剥树皮……

现在山上能吃的都吃了,剩下的都是他们惹不起的猛兽。

妄想绕路出山的人陆续死了十几个,那就挖路吧。可是挖路需要力气,这些壮汉要先吃饱饭才有力气干活,问题又绕回去了

口粮从哪来?

有些饿到极致的人,把目光转移到比自己弱小的同类身上。

……

“你有什么心愿?”兰疏影问秦小乐。

秦小乐恭恭敬敬地跪下磕头,急切地说“大仙,求你救救我妹妹吧!”

小小今年五岁,是个安静得毫无存在感的小姑娘,她是黄家婆媳俩日日念叨的累赘,却是秦小乐的精神支柱。

就在昨天,村长带人来到黄家,从老太太手里把小小接走了。

秦小乐被黄家媳妇拽着跟不上他们,她只看见村长走在最后面,他趁别人不注意,悄悄给黄老太太塞了三块饼子。

这些人全程没说过一句话,所以秦小乐根本不知道他们要去哪,带走小小到底是要干什么。

“奶糖,查一下小小在哪。”兰疏影皱着眉说。

最开始她想到一个词易子而食。

实在没东西吃的时候,活下去都没多大希望了,这时候有些人是没有道德约束的,很可能打起小孩子的主意。

自己家的孩子不忍心,那就跟别人家换,把别人的孩子弄过来吃。

可是村长既然手里有吃的,为什么要跟老太太做这个交易呢?

三块饼,换一个孩子?

“简直荒唐。”她冷冷地说。

奶糖已经把剧情盗过来了,但是眼下这处境让她没心思看,只听奶糖说了一句,主角不在这个村子。

换句话说,她得先在这个闹饥荒的鬼地方活下去,然后带着小小离开,下一步才是破坏剧情。

“现在这身体手脚乏力,走不远,得先找点东西吃才行……”

秦小乐忙说“大仙,我婆婆今早发善心了,给我一把面粉,你快吃了吧!”

她只想着,等大仙吃饱了就能帮她去救妹妹!却不想,这位忽然怒了,把那些“面粉”拂到地上。

“大仙……?”秦小乐惊惶地低呼。

兰疏影厌恶地看了一眼这东西,“你被她骗了,这不是面,是土。”

这个黄老太太,太不是个玩意!

她跟儿媳妇狼狈为奸,吃着用小小换来的饼,却拿观音土来骗秦小乐。

孩子还对她们感恩戴德的,却不知道,这东西要是吃多了,在肚子里积着无法排解,人可就活生生胀死了!



527 饥荒与灵泉3

“啊……”秦小乐听不见之前她跟奶糖的对话,很不敢相信。

她早上还拈了一点尝过,又白,又轻,又细,好像还能闻见香气呢,难道是她那会儿饿傻了?

兰疏影叹了口气,“家里有缝衣针吗?”

“啊,有,有的!”

秦小乐给她指了摆放的地方。

幸好,平时那婆媳俩常让小乐做些缝缝补补的活,针线包就放在这间破屋里。

兰疏影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也顾不得这针干不干净了,她右手持着银针,撩开破衣裳,往几个穴位依次刺去。

这把秦小乐吓得够呛哪有人会自己扎自己的?她可从来没见过!

她只知道自己已经没路可走了。

忽然听见有个声音在她耳边说,可以帮她实现愿望,代她过一段美满些的人生。

什么美满不美满的,秦小乐也听不懂,只要能帮她救妹妹就成!

可是,大仙,真能行吗?

……

黄老太太跟儿媳一前一后地往破屋走。

她昨天刚拿那个秦小小换了几个饼子,其中一块拿水泡着吃了,可她还是饿,前胸贴后背,有气无力的,拖着脚步往前蹭。

黄家儿媳的状态也差不多。

这个女人三十多岁的年纪,脸皮薄,一顶孝顺的帽子就能压得她不能动弹。

那碗开水泡饼子,她几乎只混了个水饱,泡开的面饼大多数都是让婆婆吃了。

即便这样,老太太还是不满意地哼唧着,数落她吃得多。

“还有那个赔钱货,成天就惦记吃饭,不会干活!她姐像她那么大的时候,洗衣做饭全都会,还能下地帮忙呢!小贱人,都是挨惯坏了!”

“娘……她马上就要祭山神了,咱别提她了,小心……”儿媳小声提醒她。

老太太一激灵,果然不再骂秦小小了。

光秃秃的树干后面走出一个男人,是黄进宝。

黄进宝的性格也真是合了他这名字,只要给钱,能落着好处,他什么都能做。几年前买秦小乐回来的人是他,马上啊,他还要做一件卖了秦小乐的事……

“嫂子,人在屋里呢?”他问得有点急,眼里有邪光。

老太太下意识撤了一步,阴着脸点头,缓缓道“在呢,她睡死了,你去吧。”

黄进宝也饿,他摸出两片珍贵的苦叶子放嘴里嚼着,一想到不久之后就有新鲜的肉吃,他嘴里那唾液分泌得都快了些。

可他偏要装作不忍心的样子,唉声叹气地说“唉,嫂子,我越想越感觉不忍心啊……小乐,多勤快的一孩子,这么些年在你院子忙里忙外,吃得最少,干活最多,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了,我真不想来这趟……”

老太太又不是不知道他这人什么德性,冷哼一声“你要是不乐意做也没人逼着你,我可不骗你,四喜家也想要她呢!十岁的娃娃骨架大,肉也嫩,你不要,有的是人要。”

“什么?!”黄进宝立马来劲了,“那可不行,咱俩都说得好好的,这么些年我哥不在,我可没少帮你!”

“知道,知道,别废话了,你的人带来没有?”

黄进宝把脖子一挺“当然带了,我还能蒙你吗,就在树后面,你去瞅瞅。”

老太太用眼神示意儿媳去把人提出来。

儿媳捡起地上的麻绳,从后面拽出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嘴里塞着破布头,两眼是泪,惊恐地发出呜呜声。

这女孩人是小,可是胖嘟嘟的,老太太一见到她就乐了,催促黄进宝“你赶紧的吧!”

以一换一,再想想老太婆刚才说的那两句“骨架大”、“肉嫩”,这很明显了。

就是在交换孩子。

而这个女孩,以及被黄进宝盯上的秦小乐,对他们来说都是维系自己生命的“食材”。

黑洞洞的屋子里,一双幽冷的眼睛借着窟窿打量他们三个。

奶糖正好这个时候回话了“主人,找到了,秦小小现在还没事,村长老婆看着她。他们说,三个小时后用她祭山神。”

“愚昧。”兰疏影冷冷地说。

不得不说,她被这里的人恶心到了。

在法治社会待了几十年,骤然落到这个连道德都被摒弃的封闭山村,她有点不适应。

再目睹这残忍的一幕,心理落差很大。

她甚至想,把这个地方,连着这些黑心烂肚的人,一把火全烧光。

兰疏影深吸一口气,把手里那根绣花针放回去,转而拿起一柄做鞋用的锥子。

秦小乐在识海里呜呜地哭。

其实灵魂没有眼泪,可是,除了哭,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乖,别吵,我会帮你救小小,你总是哭的话,我会分心。”兰疏影放缓语气对她说。

听说妹妹还有救,小乐立即用小拳头堵住嘴,用力点头“嗯!”

后面的婆媳俩注意力全在刚到手的小女孩身上,黄进宝打开门进去,一双鼠眼在昏暗的屋子里搜寻。

“你在找我吗?”

低哑的声音在他左侧响起。

黄进宝吓了一跳,下意识骂道“兔崽子,给老子出来,还学会吓唬人了!”

他伸手朝声源处捞去,却摸了个空。

“我在这儿。”

那声音远了一点。

黄进宝一心抓她,也不把一个小丫头放在眼里,他跟了过去。

这里太黑了,黄进宝被地上的盒子绊了一下,恼怒地一脚踢飞它,咣当一声巨响!

黄老太太叫了起来“进宝!你弄啥子呢,好了没!”

她是怕秦小乐被吵醒之后会反抗。

本来是算得好好的秦小乐饿了这么些天,一拿到观音土肯定会吃光,她还让秦小乐吃完就睡会,人醒了之后肚子发沉,跑不快,黄进宝抓她也不会费劲。

所以,一听见里面有异响,老太太着急了,就怕多事。

“你催个屁!马上好!”

黄进宝不是个好性子的人,本就有点来火,还被她催,立马炸了。

老太太翻了个白眼,一双枯木似的鬼爪子在小女孩脸上摸来掐去,好像在估量着肉有几两。

噗嗤。

锐器刺进皮肉的一声轻响。

兰疏影平静地抽出锥子,在黄进宝衣服上擦干净,然后装出一脸惊慌往外走去。



528 饥荒与灵泉4

黄家婆媳俩见到是她出来,都是一愣,下意识伸头去看黄进宝跟出来没。

不过黄老太太也只是愣了一两秒,随即就端起凶悍的架子,开口就是习惯性的训斥“你个死丫头,没事乱跑什么!成天就会喊饿,你要是少动一点,能饿那么快?!”

兰疏影看了她一眼,指着身后的屋子说“三爷爷出事了。”黄进宝是已逝黄老爷子的三弟,秦小乐平时见了他都是尊称一句爷爷。

“嗯?”

“他在里面乱走,绊了一跤,现在没声了。”

黄老太太半信半疑。

她原本想拉儿媳跟她一同去看,可是儿媳还要看着刚到手的女娃娃,于是她拽起兰疏影的手腕,边走边碎碎念,骂黄进宝没用,骂秦小乐不给她省心。

兰疏影幽幽地问“三爷爷这么晚了来我们家干什么?”

“……”

黄老太太卡壳了。

她知道秦小乐是个机灵的孩子。

因为老太太这边一直把小小紧攥在手里,秦小乐才没闹出乱子。

要是让秦小乐晓得小小是被卖去当祭品,马上还要把她换给黄进宝家里人吃……那还不得闹翻天去?

这事伤天理,地下埋着的祖宗都要跟着蒙羞,两家也是摸着黑私下里交换,不敢轻易让别人知道的。

再换个角度想想,万一有人知道这事之后跑过来,到时候,为了得几块肉跟她们打起来呢?

“来拿东西的,你个小屁孩子管那么多干什么!”

老太太色厉内荏。

忽然,她注意到兰疏影一点迟滞都没有的动作,狐疑地问“你没吃那些观……面?”

兰疏影答“没吃多少,留着给小小回来吃。”

这是实情。

不过,她之所以没有像饥民那样身体笨重,虚弱到走不动道,主要是因为刚才用银针刺过穴。

这一秘法,短时间内可以激发身体的活力和潜能。

否则,以秦小乐这副一吹风抖三抖的小身板,如何能将黄进宝一击致命?

黄老太太眼神闪烁,不屑地哼了一声——回来?她回不来了!

破木板门在风里摇晃,黑洞洞的大窟窿像是缺了一颗门牙。

兰疏影照着秦小乐的习惯,侧身往旁边让了让,请黄老太太先过。

老太太也不客气,进去了,屋里大部分都是暗的,她喊了几句“进宝”也没人搭理她,不禁暗想这个不中用的,该是一跤把头摔昏了。

这个蠢货,他人在哪呢?

她在屋子里打转,而兰疏影在阴影里站着。

一个人影从地上爬起来,悄无声息地跟在黄老太太后面。

直到老太太把整间屋子走了个遍,还是没找到人,她正犯疑呢,“他”从后面拍拍她肩膀。

恰好这时候紧挨着一面破窗,薄薄的月光从缝隙透进来,隐约能照出人形。

老太太回过头,立马吓得三魂丢了七魄!

只见那张脸被照得青白,僵冷地笑着,太阳穴却有个细小的血窟窿,几条血蛇顺着那窟窿蜿蜒而下。

滴答,滴答。

得到了她的注意,“黄进宝”笑得更欢了。

老太太这一口气吸得越来越重这,这分明是个死人!

一声惨叫,响彻了这几间屋子。

……

外面的黄家儿媳一哆嗦,试探着喊“娘?咋了啊?”

没人应她,连之前出来报信的“秦小乐”也没声了。

她正犹豫要不要进去,突然听见婆婆苍老的声音“阿秀啊,你过来……”

“诶!”

黄家儿媳把小女孩原样捆好,往地上一放,去了。

由奶糖附身的黄进宝尸体走到门口迎她,然后不由分说把她拽了进去!

她很快发现了这个“人”的不对劲。

这一下,把她吓得腿打软,一个劲求祖宗恕罪,求三叔叔饶命!

她现在六神无主,又看见婆婆披着月光僵硬地坐起来,冲着她龇牙一笑,十分诡异。

黄家儿媳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喉咙里发出怪异的嘶声。

兰疏影有点意外,这个女人的神经似乎坚韧一些,这样居然还没被吓晕。

那正好,可以多玩一会。

“黄进宝”靠着墙不动了,却是地上的“老太太”开了口,而且不是黄家儿媳熟悉的声音。

这声音年轻许多,配着老太太的口型,感觉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显灵似的……黄家儿媳这么想着,冷汗哗啦啦冒出来。

“外面那个女孩是谁,你们要她干什么?”

黄家儿媳跪着战战兢兢地答“是三叔之前带回来的,我不晓得她从哪来,要她……用来……”

声音陡然冷厉“你们想吃了她?”

“不,不是!”黄家儿媳下意识反驳,弱弱地卖惨说“家里有什么吃的,都是紧着我婆婆吃……我,我只沾点汤水,不被饿死就知足了……”

“说得好听,若是把这孩子烹煮了,你沾的不就是人肉做的汤?!”

“我……”黄家儿媳无话辩解了。

兰疏影藏在黄老太太不远处,拿捏着腔调,凉凉地说“老身在这山里住了近千年,听说过易子而食的故事,这还是第一回亲眼看见,就想来瞧一瞧你们婆媳俩的胆子到底有多大!”

“不敢了,不敢了!老神仙,求你放我一回吧,我胆子比老鼠还小,我一点也不敢碰她啊!”黄家儿媳把额头磕出了血。

兰疏影哼了一声。

“念你心诚,老身给你一个机会……你这三叔叔冒犯过我家坟头,这个人,老身就收走了!不过老身有个手下,他也想……尝一尝人肉的滋味儿……”

黄家儿媳吓白了脸,手下?那不就是……她看向倚着墙的“黄进宝”。

又听见那个诡异的声音说“……待会你婆婆醒过来,你们俩就在前面跑,谁跑得慢,他就吃了谁!”

“你听明白了吗?”

老太太冷森森地瞪着她。

那一瞬间,黄家儿媳仿佛真看见一个千年老鬼,在婆婆身上耀武扬威。“我婆婆她没死?!”她脱口而出。

兰疏影顿了顿,突然有点想笑。

这女人是村里人人称道的孝顺儿媳,可是刚才这句话,还有语气,说明这个好儿媳巴不得她婆婆赶紧死呢。

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529 饥荒与灵泉5

兰疏影在心里吩咐了一句,奶糖立即从黄老太太身上出来,又跑回黄进宝那里。

“黄进宝”晃晃悠悠地迈出第一步。

就像末日电影里的丧尸那样。

逃杀马上就要开始,主角怎么可以不到位?于是,黄老太太掐着点被唤醒了。

她本来还有点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可她一看见已经确定死亡的“黄进宝”在动,啥也不说了,跳起来就往外跑——那股灵活,跟她的年龄完全不沾边,只能说,危险面前人的潜能是无限的。

黄家儿媳阿秀还想坑婆婆一把,好让她自己先跑。

这下被婆婆抢先,她急眼了,抬腿跟上去。

逃跑过程中,她甚至想拉住老太太的衣裳,好把这个老家伙丢给后面那个鬼东西!

“你拽我干什么!松手,松手!”老太太立马明白了儿媳的心思,回身狠狠抽了阿秀一巴掌,把她打蒙了。

反应过来之后,阿秀拽得更加起劲。

她年轻力大,边跑边搡,还对准老太太的脚使劲踩,疼得老太太惨嚎,再走起来就一瘸一拐了,明显落在儿媳后面。

“黄进宝”越走越快。

之前的笨拙就像逗她俩玩一样,现在,“他”要给这场游戏提高难度了!

阿秀一急,拔腿就溜。

可是她没注意到自己落了一截衣角在老太太手里,前后一起用力,撕拉!衣裳破了。

阿秀顺着惯性往前摔了个趔趄,立马被老太太反超过去!

形势很明显。

老太太没听见先前公布的游戏规则,可她一想,一贯温顺的儿媳为什么突然这么反常?

她就晓得了被“黄进宝”追上绝对没好事!

婆媳俩你争我抢,她们不争谁的腿脚好,谁跑得更快,而是打着同样险恶的主意

无论我跑得快不快,只要我比你快,那就你死,我活!

兰疏影在后面看着这一幕,不甚唏嘘。

如果时间宽裕的话,她其实很想看看这场戏会是个什么结果,可她不能在这里耽误下去了,还有一个秦小小等着她去救呢。

黄家婆媳,还有奶糖,这三个追追逃逃走远了。

兰疏影忽然想起了什么,她走到那个小女孩身前。

小女孩的眼泪本来下去了,一看见她,又开始流眼泪。

但是这孩子乖巧,可能是感觉到她没恶意,孩子没像之前那样呜呜地叫,只是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满是期冀。

兰疏影把破布头从她嘴里拿出来。

“你叫什么,家在哪里?”

小女孩没回话,因为布一拿掉她就开始剧烈咳嗽。

兰疏影听着声音不对,给她把了把脉,属于受寒引起的。

小女孩咳了一会,在她的帮助下止住了,断断续续说起自己的遭遇。

兰疏影听完,忽然有点为这个孩子感到庆幸。

孩子还小,说起来不太清楚,兰疏影猜测她是被黄进宝拐回来的。

而且这女孩皮肤细滑,人长得白净圆润,家里大概挺富裕。

就是不知道黄进宝是打算坑她家一笔钱还是想把她许配出去。

谁也没料到来了这场天灾。

小女孩受不了山里的气候,一进来就开始咳,黄进宝大概怀疑她有病,不敢吃,才堵住她的嘴带过来。

他欺负黄老太太不知内情,想用这个疑似有痨病的小女孩,把健康干净的秦小乐换回去。

也幸亏有这次交换,否则这孩子怕是已经在他家下锅了。

“可怜的小家伙,一走就是这么久,家里恐怕担心坏了……”

封山是前几个月的事,这孩子在黄进宝家待了那么久,照她这样咳,病根已经落下,就算回到家去,日后还得好好调养,看看能不能补回来。

“回……家……”

小女孩的嗓音极度嘶哑,她渴望地盯着兰疏影。

兰疏影摸摸她的小脑袋,“你在这等我,我很快就回来。千万别出声,不然会被坏人抓走。”

小女孩认真点头,小手拉着她的衣角,不舍得放开。

兰疏影把她藏进黄家床底下的一口大木箱里,支开一条缝隙供她呼吸。

“饿……”

小女孩在她身后憋出一个字。

“别出声。”兰疏影再次提醒她,然后飞快地向山神庙跑去。

树枝擦着她的耳朵过去。

明明是盛夏季节,树上却没有一片叶子,都被村民捋回去充饥了。

山神庙立在半山腰,这里的人对山神异常迷信,发生了天灾,人力无法解决问题,他们就打起神的主意。

不知道是哪个畜生想出的主意,要用童男童女祭山神,秦小小就是那个童女。

兰疏影赶到的时候,村长老婆,一个身材高大的妇女,正背对着她烧水。

秦小小和一个男孩被绑得严严实实,打横在墙角躺着。

村长老婆一边烧,一边还用树枝点着锅里的水,嘴里念念叨叨,活像个做法的神婆。

秦小小看见了她,眼睛一亮,“唔,唔!”。

兰疏影对她比了个“嘘”的手势,没想到这个五岁孩子还真懂了,眼睛咕噜噜打转,不再出声。

庙里只有一个大人和两个孩子。

庙外的小院子里,村长儿子躺着乘凉。

兰疏影捡了一块石头对准他的脸扔过去,一点也没留手,一下就把他鼻子砸出血了!

少年晕晕乎乎坐起来,吐出一颗刚掉的牙!

他疼得嗷嗷直叫娘。

村长老婆气哄哄地跑出来,抄起鞋底就揍他屁股,“你吵吵啥!”

少年一回头,满嘴的血吓了她一跳,这娘俩说话的空,兰疏影已经溜进庙里,从火堆里抽一根木头,烧断两个孩子身上的绳索。

秦小小的个头像极了她这名字,娇小的一只,跟她姐一样瘦得没几两肉。

兰疏影索性把她绑在自己背上。

“乐乐姐,救救我吧,我不要祭山神啊……”那个童男哭丧着脸,可怜巴巴的样子,上来拽她手腕。

兰疏影估量着银针刺穴的时间快到了,她不想跟村长家人碰面,打算从山神庙后门绕出去。

她现在背着小小都有点吃力,再加一个可就不好带了。

然而,她略一停顿,童男竟然目露不满,扬起嗓门对着外面大叫“不好啦!秦小乐把小小放跑啦!”



530 饥荒与灵泉6

该死……兰疏影脸色一沉。

随着童男叫出这一嗓子,外面的村长老婆大步跑进来,一双牛眼瞪得滚圆“小畜生,把她给老娘放下!”

黄家村的人对秦小乐向来没有好脸色看,这种态度实属正常。

可是不正常的事发生了。

村长老婆已经做足了她会妥协的准备,兰疏影却不如她愿,而是把那根带火的木头移向山神像,威胁意味十足!

“你想干什么!”村长老婆慌了。

山神像是用石头雕琢而成的,横眉怒目,跟寺庙里一脸凶像的金刚倒是相似。它身上还披着一件深色绸衣,内里的垫底衣裳,脚上的鞋袜,都很齐全。

即便是在这种天灾时期,那几件衣裳都没有多少积灰,还是干净崭新的,可见村民们对这尊山神的信慕。

用火烧它,最多只能毁它衣裳,毁不了那石躯。

只是,在村民眼里,稍微一点不合宜的童言稚语都是对山神的大不敬,更何况是她这样明晃晃的威胁。

“你们退出去。”兰疏影冷冷地对母子俩说。

她在童男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你也滚!”

如果说刚才她对这个男孩还有一点怜悯,现在可是什么都不剩了。

童男从地上爬起来,两边看看,没动。

兰疏影用脚尖挪出一块烧烫了的石头,踢到童男小腿上,把他燎得嗷嗷叫。

正是前狼后虎的局面,童男抽噎,看她又要烫他,他赶紧连滚带爬地朝村长老婆那边去了。

“好,我们退,你,你手可别抖!”

兰疏影听了这话,故意晃晃手腕,火星子落到供桌上。

那块布被烧出一个黑窟窿。

村长老婆的胖脸都吓白了,心里怒骂连连,这个秦小乐大概是疯了!居然冒犯山神,不怕死吗!

她现在就怕山神连着她家一起怪罪,于是拽着儿子往后蹭。

“快点!”兰疏影将火凑得更近了,离山神衣袖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

村长老婆一把抱起儿子的腰,拖着他跳出去,隔着门槛往这边望。

兰疏影从火堆里多抽出一把枝条,并成一个火把,沉甸甸的。

她背着小小,也在往后退。

村长老婆放不下这个童女,就想进来追她们,兰疏影立即作势要将火把扔到山神身上,她只好停住。

从后门退出山神庙,兰疏影立即关上门。

那个火把掷在木门底下,山风一起,火焰即刻开始向上燃烧!

村长老婆确实追着过来了,被这半人高的火焰逼退,她再从前门绕过来追,茫茫夜色,哪里还能看见那姐妹俩的去向?

……

“你,你不怕山神发怒吗?”

识海里的秦小乐弱弱地说。

她实在不敢想象,大仙竟然用她的身体做出这些可怕的事。

对山神不敬是会遭报应的,她从五岁起就听着这样的故事长大,对这一点已经深信不疑。

兰疏影爬到一棵大树上坐稳,她把小小解下来抱在自己腿上,讥嘲地回应道“山精野怪,也敢妄称神灵?”

秦小乐不敢吱声。

小小依偎着姐姐的身体,咬着手哭起来。

这股委屈劲,看得兰疏影不太舒服。

瞧村长老婆之前那架势就知道,小小跟秦小乐分开之后绝对没有好日子过,这一天怕是要给小姑娘留下阴影了。

“不哭了啊,姐姐把坏人打跑了。”兰疏影给她顺顺后背,用秦小乐的语气哄道。

“主人。”

奶糖回来了,听起来有点心虚。

兰疏影问它“怎么样了?”

刚才主仆俩分头行动,奶糖用黄进宝的身体去吓唬黄家婆媳,而她独自跑来救小小。

现在奶糖回来了,只不知道那婆媳俩是个什么状况。

“咳……黄老太太死了。”

兰疏影挑眉,“哦,那个败类,死得好。还有一个呢?”

“她,被人救了……”

奶糖化作星钻小猫跳回识海里,前肢着地,后面撅得老高,一副“我乖我认罚”的姿态,就差主动对她说“你打吧,我准备好了”。

噗嗤。

兰疏影被它逗乐了,一晚上的坏心情似乎被扫清了大半,语气也和缓下来,“那你详细说说吧,是怎么回事?”

奶糖小心地叙述起来。

原来,黄老太太是被吓死的。

婆媳俩逃跑的路上有个小水沟,踩进去水顶多到人的小腿,底下一层大大小小的鹅卵石。

阿秀装作是一心跑路的样子,却在那里扑过来狠推了婆婆一把!

黄老太太一脚踩进水沟,脚底下打滑,人就失了平衡,她摔完这一跤就捂着心口软倒下去,再也起不来了。

阿秀确实是想让她死,结果真的闹出人命来,她慌了,突然爆发出一股劲,拼命往前跑,直到她撞进一户村民家。

那户人家性格很莽,几个男人从里面出来,抓起挖路的工具就往奶糖身上拍,就这样把黄进宝的肉身打坏了。

如此,奶糖只好退回来复命。

“看来那家是负责出人力去挖山的,全村就数这些人吃得最饱,打不过也不能怪你。”兰疏影劝慰了几句。

这对恶婆媳算是得到报应了,至于阿秀……

兰疏影冷哼,没听过一句话吗,来日方长。

听说老太太死了,秦小乐愣了一会,突然跳起来大叫一声“好!”

她咬牙切齿,继而像个小疯子一样在识海里又叫又跳。

兰疏影观望着,觉得小姑娘其实是想哭一哭发泄情绪的,奈何灵魂没有眼泪。

咕噜噜!

响亮的声音从秦小小肚子里传出来,兰疏影从怀里摸出饼子,掰成小块喂她。

这是黄老太太的东西。

村长给她三块饼子,还剩下两块,都被装进布包里贴身带着,老太太逃跑时布包正好掉到地上,被兰疏影跟在后面捡走。

两个小孩子胃口不大,省着点,够吃好几天。

小小只咬了几口就推开了“姐,你吃。”

兰疏影心里一暖,越看她越觉得顺眼。

好孩子,怪不得秦小乐肯为这个妹妹豁出命去。

“好。”兰疏影也吃了一点,小小这才满意。

她应该还是很饿,但在得知饼子只有两块的时候,小小沉默了几秒,摇摇头,坚决不吃了。



531 饥荒与灵泉7

“再吃点,姐姐有办法弄到吃的,你别怕,不会饿肚子了。”兰疏影又掰了一小块递到小小嘴边,饼渣则被她聚起来,投进自己嘴里。

这就是很普通的杂粮饼子,里面可能有磨碎的豆壳、麦粒一类,不好嚼,但是耐饿。因为放久了,它干巴巴的,还带着赶不散的霉味,但是小小吃得很香甜。

兰疏影怕她积食,喂了几块就停下,把剩的重新收好。

她没骗小小,她确实能弄到吃的。

这个主意就是借粮。

跟谁借?

那就要辛苦奶糖回村里走一趟了。

《诗经》里有一首,题名叫《硕鼠》,诗总共三段,用主人的口吻跟盘踞在家里不走的硕鼠对话。

可见,人跟老鼠比邻而居,实在是一件寻常的事,尤其是在这个一应风俗比照传统的山村里。

之前没东西吃的时候,这些老鼠遭受了灭顶之灾,村民们顺着墙洞把它们一整窝一整窝地挖出来,这是难得的肉食,一烤出来就是令人垂涎的美味。

但其中总会有侥幸存活下来的。

兰疏影让奶糖去找一只老鼠附身,挨家挨户去搜刮余粮。

尤其要注意先前被老鼠弄出来的地洞、墙缝等,越是隐蔽越好。

在这些没被人类光顾过的地方,有很大几率能找到昔日被偷藏起来的食物。

奶糖去了。

兰疏影抱着小小窝在这块凹陷里,坐得还算稳当。

她靠住坚实的树干,忍不住有点犯困,怀里的小小已经开始打盹了,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兰疏影想起在黄家床底下还藏着一个生病的小女孩,叹了口气。她有一种在当老妈子的错觉。

银针刺穴的时间已经过了。

她现在全身酸软,就像一个从不运动的人被迫跑了几千米,然后躺在地上被车轮来回碾上几遍。这样的状态,至少要持续到天亮才能消退一些。

兰疏影只好传音给奶糖,让奶糖先去找村长家。

如果搜到现成的食物就先给小女孩送去,让她垫垫肚子。那孩子不是这村里的人,她是无辜的。

山神庙方向亮起几点火光,有人拿着火把上来找她们了。

小小被惊醒,眼里满是惊恐。

兰疏影揽紧她,低声说“没事,我们待在这里不要动,别出声,他们看不见我们的。”

她特意选了这棵树,就是看中它适合藏身。

山上的动物曾被村民大肆捕杀,生态链被严重破坏,猛兽的活动圈子也随之发生变化。饥饿最难熬,再没东西吃,下一步它们可能就要进村伤人了。

也可以说,这座山的危险区域下移了。

这一片是过渡带。

越过这条线之后她也没把握护住小小,至少以她现在的状态不行。所以,往前进是不可能的,她们只能在这一带暂时藏身,等村民退去再谈其他。

村长领着他妻子、两个儿子,还有两个男性村民,在这一带搜寻。

两个女孩弯下身子,几乎贴在树枝上。

天色昏暗,加上这棵树形态奇异,他们还往上看过,却没看见她俩。

“算了,不找了。”村长犹豫一阵说,“我看她们是往上跑了,遇到老虎就是个死,再换个童女吧!”

村长老婆不乐意“你说得容易,童女哪那么好找!年龄合适的外乡人就她秦小小一个,还搭了三块好饼子进去呢,我都没舍得吃,便宜那个死老太婆了!”

她这是之前就对黄老太太有怨气,再加上被兰疏影作弄的穷火,却没想起这里还有外人在。

村长自觉丢了面子,而且这个蠢婆娘还把饼子的事揭出来,她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家有余粮?!

他扬手甩了她一巴掌“你给老子闭嘴!”

“好了!这事就到这,都回去吧!”

两个村民看这两口子的眼神已经发生了变化,其中一个阴阳怪气地重复“三块好饼子?”

另一个心领意会,借机怒道“好你个黄大奎啊,合着你们两口子之前就是做戏哄我们玩呢,说什么最后一点口粮都要拿出来跟大伙分着吃,还什么生死与共,我呸!”

“黄大奎,都到这时候了,做人可不能这么不实诚。要我说,给我们兄弟俩一人一块,这事我们就当不知道,要不然,嘿,到时候全村一起去你家讨饭吃,你可别不搭理!”第一个人威胁说。

村长真恨不得把这婆娘拖回家打死算了!

他心里掂量着,给两个儿子使眼色。

兰疏影在树上看着,她能看出村长是对这两个村民动了杀心,这也说明他家果然还有不少粮食,应该够他家熬过饥荒了。

她又觉得好笑,因为接到他眼神的两个儿子完全不在状态,根本领会不到。

村长眼皮抽筋,他老婆或许是看明白了,可她怨着丈夫呢,夫妻俩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愿意先动手。

谁还没个私心呢,女人最实际,要是这个男人有担当,护着她,她哪怕为他去死都没二话!可是村长刚才为了几个饼子就抽她巴掌,呵,想让她去当出头鸟,做梦!

两个村民的眼神越来越不善,开始摩擦拳头。

到最后,村长深叹了一口气,答应给他们饼子。

风波已了,一行人放弃了搜寻姐妹俩,离开这里。

“现在安全了,困就睡一会吧。”兰疏影对惊魂未定的小小说。

她接到奶糖的回话了,奶糖从村长家偷了一块饼,刚送到小女孩手里。

之所以没拿多,一是因为带不动;

二是,它偷一块,他们或许以为是自家孩子偷吃的,要是拿多了,八成就要认定是外贼了。

与其让他们警惕,还不如记好藏粮食的位置,以后慢慢拿,嘻嘻。

奶糖越想越觉得自己机智,嘚瑟地转了个圈。

小女孩窝在床底下啃这块饼,盯着这只好玩的老鼠,甜甜地笑起来。

“主人,要一直在山上待着吗?”奶糖问。

兰疏影遥望着底下的庙檐,沉吟道“我看那个山神庙还不错。”

她慢悠悠地说“他们既然信奉山神,那我们就演一出山神显灵,如何?”

从她这句话起,黄家村的变故开始了。



532 饥荒与灵泉8

最先发现这件事的就是村长老婆。

这个女人那天在山神庙里落了一只银耳环,第二天特意回来找,她一进庙就闻到一股异香,跟拜神的香烛味不一样。

可她费了半天劲也没找出那股香气是从哪来的。

她把耳环别回去,按照老习惯,跪下给山神敬香,祷告。

香雾弥漫。

她的神志渐渐恍惚。

然后,她看见山神了!

……

阿秀神色恍惚地坐在自家门前,听邻居说了一遍,她没回过神,“啊?”

然后又听了一遍。

这位邻居,在灾荒前就是村里第一长舌妇,只要她搬来小板凳往那一坐,一讲起八卦来,连饭都想不起来吃。

直到现在也是,她那股爱说爱闹的劲头一点也没受影响。

有的人饿得一个字都懒得多讲,多动一下都觉得消耗大,可她不同,仿佛多讲八卦才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力量源泉。

讲到兴起时,腹中突然一阵雷鸣,她忙提起水壶灌了几大口。水不能充饥饱腹,好歹能稍微垫垫肚,饿得慢一点。

她算是看出阿秀的不对劲了,嘴里直叹气。

“唉,你啊你,对你婆婆也真是太尽心了!我一直看着呢,你从嫁进门就是个乖巧懂事的,伺候着一家老小,再苦再累一句怨言都没有,结果还是命不好,这几年啊就剩你们婆媳两个相依为命,到现在,她还走了!”

她提到黄老太太的死,阿秀顿时打了个哆嗦。

邻居却以为她是对婆婆的意外身亡太过哀痛,劝解道“你也别太难受,赶上这荒年哟,她就算没摔死在水沟里,早晚也是得饿死!像她这样没痛没灾就走了,可比活活饿死强多了啊……”

她哀伤地念叨着,忽然眼睛一亮

对了,都说山神下凡来了,要不然,我今儿也去拜拜,万一遇到山神肯显灵,告诉我哪儿有吃的,不就能活下来了?!

想到这儿,邻居抱着她的大水壶匆匆离开。

阿秀抬起眼,惊惧地蜷缩成一团。

山神显灵?

该不会就是附在婆婆身上的那只千年老鬼吧?

不不,就算不是那个老鬼……阿秀害怕地想,她害死婆婆,要是世上有鬼,老太婆该不会回来找她报仇吧?

算算日子,今晚就是头七了。

怎么办,她到底该怎么办?

……

“小小,露露,来,尝尝这个,是甜的。”

夜半无人,山神庙没了香客,恢复了宁静。

兰疏影从供桌上的盘子里抽了两块糖馍,递给左右的两个小孩。两个小姑娘,一个眼巴巴盯着,另一个在咽口水。

露露就是黄进宝带回山里的小女孩,被她接到身边好些天了。

她已经辛苦了好一阵子。

用庙后面背阴处生长的一种迷幻植物做引子,放在火里燃出香气,配合她的催眠术,一步一步取信黄家村的村民。

最开始的对象就是村长老婆。

那个女人最是贪财,在这种金银不如粪土的时期,她还是只想跟“山神”询问怎么才能发大财。

好得很,兰疏影还怕她要别的呢,要钱?好办。

她给女人指了一个坐标,让她过去挖地三尺,必有所获!

村长老婆半信半疑地去了,到了那地方一挖开,发现只有一块看起来很普通的石头,不禁大感失望!

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山神庙里做了场美梦了,一块石头而已,有什么稀罕?

于是随手一丢。

她的小儿子捡到这石头,拿来打火玩,翻过来一看,这石头中间有一小块漂亮的翠绿!他像得了宝贝似的跑去跟哥哥们炫耀。

一家人聚在一块,村长越看越喜欢,这个昔日的匠人把石头一点点锯开,果然是那婆娘走了眼,这哪是破石头,分明是顽石里藏着一块翡翠呢!

“乖乖,真是发大财啊,山神太灵验了……”女人一念叨事情经过,全家人都心痒了,齐刷刷奔到山神庙来。

兰疏影也很佩服他们,真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他们每个人都想试试自己有没有发财的运气。

于是,兰疏影借奶糖的远程视角,用鬼瞳把村子这一圈看了个遍,给他们每人指出一处有宝贝的地方。

两块金子,一罐银子,几串铜钱,古代器皿,就这么把一家人弄服了。

村长一家人眉开眼笑,还想再跟“山神”求问别的。

结果“山神”忽然换作一脸怒像,斥责他们不知足!把他们吓得赶紧跑了。

回到家,大儿子提出,既然他们不能再提要求了,那就让别人去提呗!要是那人问得巧妙,他们多少也能沾点好处啊。

这主意好,村长找了个亲戚去,兰疏影照老样子打发了这个贪心鬼,然后,山神显灵的消息就传开了。

因为前面的人都是问财运,最后多少都有收获,后来的人担心自己问别的事会不灵验,也都跟着问这个。

可是钱财最多只能过过手瘾,不能拿来填肚子啊!

到昨天为止,可算是有人想明白了这点。

兰疏影好不容易才等到第一个跟她问食物的村民。

她告诉这个女村民,按她说的时间去找,一定能找到吃的!

但要记得,时辰不能早也不能晚,更不能跟任何人泄露口风,否则就什么也落不着。

食物啊,在这时候可是救命的东西,那人知道厉害,连声答应,叩拜过神像过后悄然离去。

兰疏影给她指的地方本来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能出现食物?

当然是奶糖去搬运的。

从村长家,挪到那儿去,虽说只是几块干饼子,一包小米,那个女人得到之后也是心满意足。

那个女人得了好处,更加认定山神灵验,是知道他们面临困境,特意下凡来帮助他们的。

女人回到家,忽然想去隔壁炫耀一把。

她很喜欢跟隔壁阿秀聊天,因为阿秀这个人老实,是个锯嘴葫芦,不多话,也从来不会打断她说话。

她去敲黄家的破门。

没人应。

她还不信邪了,走进去找。

“阿秀,阿秀?!你在不……我的娘哎!”

女人大叫一声,瞪着房梁底下悬着的凸眼紫脸女尸,顺着墙软软地滑了下去。



533 饥荒与灵泉9

阿秀是畏罪自尽的,其实也可以说是她自己把自己吓死的。

正巧,昨夜里风很大,吹得黄家的破门跟门框碰撞个没完,听起来啪嗒乱响,好像有人在拍门一样。

阿秀一个人窝在家里睡不着觉。

赶上了黄老太太的头七,民间又称“回魂夜”,她本来就疑神疑鬼的,忽然一阵大风过去,可能是风力太强,这个门把手的寿命也到了,风把这扇门吹得一下子大敞开,咣当,撞在墙上!

那一下带得整个屋子都剧烈颤抖起来。

阿秀为了给自己壮胆,很奢侈地点起一根蜡烛,在大风里自然也被吹熄了。

风里夹着哭声,不知道哪里传来的,也不停歇。

这骇人的事一样接着一样,把阿秀吓破了胆,她一心以为是婆婆回来索命了!

阿秀哭喊着跟婆婆认错,风声却不减。

绝望惊惶之下,她把一根绳子搭上房梁,脑袋一搁,凳子一踢,就这么吊死在家里……

可是村里人不知道这一点。

他们前几天在水沟里发现黄老太太的尸体,都以为黄老太太是失足滑倒的,猜测她或许是摔晕了,最后淹死在那条并不深的水沟里,一阵唏嘘不提。

至于她为什么会深夜跑去水沟?

管她呢,反正就是个嘴上抹了毒的老太婆。

哪有人会想到阿秀这个“乖巧媳妇”身上?

发现阿秀尸体的时候,饥饿的村民把黄家翻了个底朝天,一粒粮食也没找到,然后自以为是地得出一个结论阿秀是饿到极处了,不想再留在人世受苦!

村民们散了,那个女邻居也缓过劲来,坐在黄家院子里抽噎,边哭边骂死去的阿秀,说她太傻。

“你个缺心眼的啊,怎么就不多活一天等我回来啊,你看我这一拿到吃的,不就立马回来告诉你了嘛!”

“山神是真灵,你说你,要是跟我一起去,入了山神的眼,他老人家也告诉你吃的在哪,啥时候去拿,咱俩都能活下去啊!”

她在这里哭,但死去的人却是哭不回来的。

嚎了一会,她偷跑到村外藏食物的地点,大嚼了一块粗粮饼,重新藏好,一抹嘴走回村里去,假装跟大家一样饿。

却不知道,一双贼溜溜的眼睛把这些都看了进去。

“怪了,这娘们哪弄的粮食……嘿,老天有眼,该便宜我了!”那人把她藏好的包袱三两下刨出来,也是畅快地大嚼起来。

他还打算偷偷跟着这个女人,看看她是怎么弄到食物的。

……

“她又来了。”奶糖附在蜘蛛身上,在屋檐的阴影里趴着,看见女人过来,就跟兰疏影说了一声。

这个女人是主仆俩的重点关注对象。

因为,到目前为止,还只有这个女人是问吃的,而不是什么命中几时能发大财、哪里有稀罕宝贝之类的鬼问题。

有些人就是不切实际,就算告诉你五十岁能发,结果四十九岁的时候人死了,虚无缥缈的,有什么意思?

奶糖在心里疯狂吐槽时,女人已经进了庙。

跪在袅袅香雾中,她的双眼渐渐迷离。

山神像里传出一个怪异的声音,低沉浑厚“你想求什么?”

“山神”有规矩,一次只能一个人进去问,其他人不得靠近。

这是因为,中了香雾的人分不清声音是从哪出来的,只会以为是山神像显灵了。其实如果是正常人跪在这里,很容易就能发现那声音是从山神像底下传出来的,也就是供桌下面。

兰疏影趁着这几天夜里没人的时候,在供桌底下挖出一个小空间,两个小女孩躲在底下,上面用木板架住,开十几个孔洞供她们呼吸。

而兰疏影就藏在供桌底下应付这些村民。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里虽然每天人来人往,但是来的都是山神信徒,他们不敢妄动神像和供桌,无论是上香还是换贡品,都是小心翼翼的,她们三个藏身庙里反而不容易被发现。

兰疏影问完这句,女人却没提出需求,而是愤怒地控诉起来“不知道哪个龟儿子偷了我藏的饼和米,求山神开恩,严惩那个恶徒!”

“……”这就很尴尬了。

兰疏影心想,那应该是你自己不小心吧……忽然感觉不对,她又想,万一那个偷米贼得了好处还不够,就跟在这女人后面呢?

她让奶糖仔细查查周围。

嚯,真了不起,那人居然就趴在山神庙的屋顶上,他扒开一块瓦,正往下偷看呢!

兰疏影嘴角一勾,拿捏出那股尽知一切的神秘感,一字一句说“你抬头看看。”

女人依言抬头,正对上一双贼溜溜的眼睛。

“好你个小贼,滚下来!”她愤怒地指着那人开吼。

那人也是懵了。

他没听见兰疏影说的第一句,因为那时候忙着爬屋顶呢,可刚才这句他听得真真切切——娘哎,真是山神显灵了?!

他手脚一软,顺着一溜瓦片滑下去一截,被追出去的女人拽住了,一顿好打。

这场闹剧一传开,黄家村的村民对山神下凡的说法更是深信不疑了。也有人在暗暗后悔我怎么就没敢问吃的呢?

有个德高望重的族老,将村民们召集起来,开了个会。

他的意思只有一个眼下是生死存亡的时候,大家别再关心自家那点子蝇头小利了,要团结齐心,大家一起找活路!

就有人问了你说的活路在哪儿呢?

族老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你们看看,那边是哪儿?”

村长试探着答“是……出山的路?”

“没错……”族老瞪着一双昏黄的眼,饿得久了,说话有气无力的,“大家都想活,可是山里没粮了啊,快让我们吃空了,怎么办?咱们得想办法出去,是不是?”

“唉,说得容易咯,去找路的人都遇难了啊,连我们这些挖路的都走了好几个……这是山神发怒,我们死都别想出去了……”这是个动摇军心的。

族老没好气地说“眼下是山神显灵,显灵啊!那我们为什么不去问问他老人家,到底怎么才能出山啊?”



534 饥荒与灵泉10(加更)

话说到这份上,要是再不明白就完了。

村长这人确实自私,但在全村人的生死大事上他还是敞亮的,他当即表态,愿意拿出最有诚意的贡品,选一个还没进庙问过山神的村民带过去。

献给山神的贡品,除了必不可少的香烛,一般都是自家做的大白馒头,还有时令水果等。

他一开口,谁都能想到,他说的贡品一定是指吃的。

有心人在心里这么一转,想这可是个好差事啊!

不管是谁拿着东西去,路上总有机会克扣一点下来,一些充作贡品献给山神,其余的就用来给自己饱腹!怎么,哪有让人干活还不给人吃饭的?要怪就怪村长他家太着急,之前就去过了,否则也轮不到外人啊。

人群里钻出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嬉笑道“五叔,这事就让我去呗,我还没拜过呢!”

村长见是他出来,下意识皱起眉头。

这个后生名叫黄阿仁,父母早亡,成天游手好闲,不是偷摘这家种的果,就是撵了那家养的鸡,谁都不乐意跟他来往。

他这人啊,到了三十而立的年纪还是个穷苦伶仃的命。指望他去办事?可别,千万别把山神老爷惹出气来。

所以村长就当没看见他,把眼神飘向人群,又问了一遍“谁去?”

族老颤巍巍地举起手,期冀地说“五儿啊,我去吧,我都活到这把年纪了,也不知道还能见山神老爷几回……”

这位族老是对山神最敬奉的,听说,他前几天还赶儿子上山,往供桌上摆了几块珍贵的糖馍呢……

当时有不少村民私下里说他是个糊涂鬼,有好东西都不先给自家吃。

当然他们也就是说说,都怕遭报应,谁也不敢把那糖馍从供桌上拿回来。最后,就便宜了藏在山神庙里的三个姑娘。

村长有点犹豫,怕他腿脚不便,万一摔在路上……

族老的儿子出来说“我背阿爹上去,你把贡品给我就行!”

“那……行吧。”

就这样,说定了由这父子俩去。

村长把他们领回去,拿了三个拳头大的白面馒头,再三叮嘱他们态度一定要庄重,莫触怒了山神。

他们从村长家出来,又有几位面黄肌瘦的老人带着吃的过来,或是一把干果,或是一小块薄饼,都填进篮子里,也是念叨个没完。

族老挎着篮子爬上儿子的背,父子俩向山神庙去了。

哪晓得他们前脚刚出村子,先前揽差事不成的黄阿仁就跟了上去。

他趁族老没防备,从后面冲出来,一把将篮子从族老臂弯里撸下来,抱在怀里跑远了!

族老儿子两只手托着阿爹的腿,没能拉住他,族老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眼见给山神的贡品被这混球抢去,他一口气没喘上来,被气晕了。

那黄阿仁拿了贡品,躲到山坳里。

他先掰开一个白面馒头,左右手各拿一半,一边咬一口,满足地眯起眼。

他自从上回偷吃了长舌女藏在外头的食物,到现在又饿了两天,全靠喝水垫着。这下拿到吃的,连塞了两个馒头才肯停。

这时候篮子里还有东西,黄阿仁想我现在手里有贡品,上回还听见山神像说话,不如我也去问一问?

他在路上想好了该问什么。

帮大家一起出山?不不不,他才不干这种事呢,要是这么问了,可就不是他黄阿仁了!

他奸笑着走过这个坡,山神庙的大门已经映入眼帘。

其实还没等他走进这间庙,兰疏影就认出了他——就是之前趴在屋顶的那个偷米贼!

“这人是上次没被打够吗?”兰疏影厌恶地皱眉。

她在这庙里待的这些天,接触过至少六七十个村民了,除了贪婪的村长一家人以外,就数这个黄阿仁给她留的印象最差!

要不是她不想暴露自己,上次她都想出去跟女人一起揍他。

她把手里最后一块面饼掰成两半,分给两个小姑娘,然后掖紧长长的黄色桌布。

黄阿仁走进来,下意识先看供桌上的碗碟,口中“咦”了一声。

他不觉得山神老爷真的会用这些凡间食物,不是都说神仙食的是一股气吗?可这碟子里干干净净,连饼渣都不剩几星,是谁干的?!

“他姥姥的,早知道我也来拿了,白饿了两天……”

兰疏影蹲在供桌底下听得清清楚楚,顿时一阵无语。

糟糕的是,他这句话逗乐了木板底下的小小和露露,不知道是哪个小丫头笑了一声。

黄阿仁眼睛乱转,感觉更不对劲了。

他再走近一点,嗅到香气,鼻子里发痒,不自禁打出一个响亮的大喷嚏,让兰疏影更是拧紧了眉。

黄阿仁目光闪烁,屏息跪下假意敬香,问“山神爷爷在上,小的想问一问,该怎么熬过这场灾荒?”

他最后一个“荒”字尾音还没落,人骤然扑上来,一把揭开桌布!

四目相对,黄阿仁狞笑着伸手要抓她出来“秦!小!乐!”

他对眼前这张小脸可是熟悉得很。

人到三十还讨不着老婆,他也就绝了成亲的心思,只是时常去骚扰村里的小姑娘,五官灵秀的秦小乐就是其中一个,这个小丫头机敏,作弄过他好几次,都被黄阿仁记在账上呢。

兰疏影避开他的手,从旁边翻滚出去。

她先在黄阿仁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他的头撞在桌腿上,立马肿起一个包,“哎哟!”

没给他一点翻盘的机会,兰疏影知道这具身体力气小,所以使了巧劲,三两下把他扣住,揪着他头发,把他脑袋往香烛边上凑。

“秦小乐!你个克六亲的小畜生,就是你在这装神弄鬼,假扮山神!你有种放开老子,我今儿要不揍死你,我就不叫黄阿……啊!!”

兰疏影一听,直接掰折了他一根食指。

十指连心,可有他受的。

“我不关心你叫阿猫还是阿狗,说谁装神弄鬼呢,可瞧好了,我是山神老爷亲命的仙童!他老人家有心帮你们脱难,你却在这地界上撒野!要是活腻了就说一声,我帮你!”



535 饥荒与灵泉11

降住了黄阿仁,兰疏影紧抓着他脑袋,离香烛只有几厘米的距离,这样,就让他不得不吸入迷香。

他有些昏昏沉沉了,于是她开始从他嘴里询问村里的情况。

得知是有位族老提议向“山神”询问出山的法子,希望能救活全村人,兰疏影忽然觉得,这个村的人似乎还没坏透。

既然这样……

她问识海里的秦小乐“你恨这些人吗?”

秦小乐认真想了一会,摇摇头,答道“我恨我自己太没用了,以前被卖进来的时候跑不掉,还保护不了我妹妹,要是说我还恨谁的话,就是奶奶和婆婆,她们俩很凶,待小小不好。”

“她俩已经死了。”兰疏影又问,“那这个村子的其他人,你希望惩罚他们吗?”

“我,我……”秦小乐犹豫一阵,小声问她“那,他们会死吗?”

“你不希望他们死,但是其中欺负过你们的人,你还是想让他们得到教训的,是这样吗?”

“……嗯。”秦小乐弱弱地点头,举例说“就像黄阿仁这种坏蛋……”

“好,我知道了。”

这是个善良的孩子。

可是在有些地方,只靠善良并不能让他们得到公道。

兰疏影正走神的时候,地下传来“咚”的一声!紧跟着是类似金属物品扣在木头上的动静,间隔很短。

这声音是从供桌底下传上来的,应该是小小和露露遇到什么事了。

“你们怎么了?”兰疏影问。

隔了几秒才传出露露的回答“姐姐,这里有个环,就像门一样!”

“你们别乱碰,我等一下就来!”

“好!”

黄阿仁的眼睛已经迷离,香雾对他起作用了。

但是黄阿仁可能对这种香气过敏,他不时地打喷嚏,脸上的皮肤迅速泛红,像一只落进沸水里的虾米。

兰疏影催眠了他,修改他进庙后的记忆,然后把他赶出庙去,把她的叮嘱传达给村民。

他们不想留在山里等死,想出去,而她的办法很简单,就是让这些人不要保留,把各家各户藏着的粮食集中起来——干活的人必须填饱肚子,不干活的就少拿一些。

经过奶糖这些天挨家挨户地找,她断定黄家村的食物总量是足够的,根本就没到易子而食的那种阶段!

尤其是在一些粮食大户那里,比如说村长家,单单他家地窖里私藏的东西拿出来,够全村人再撑一个星期!

还有,村民们只知道该挖通那条唯一的山路,可是他们不懂相关知识,凭着一股蛮力乱开工,时机也不合宜,导致最早的一批人在自然天威下几乎死绝了。

后面的人都有顾虑,干活的时候出工不出力,当然看不见成效。

所以,兰疏影打算去那条被堵的山路附近勘察一下,再告诉他们从哪里开挖最合适。

那位族老说得很对,只要这些人能够真正团结起来,把这条生路挖开,所有人都能获救。

打发走了黄阿仁,兰疏影揭开木板,两个小姑娘蹲坐在这块不大的空间里,指着坑底说“姐姐,那里有个环!”

兰疏影定睛一看,还真是。

那是个厚重的大铁环,底下还有一部分,紧紧锁着一块木板。

这块空间是兰疏影亲手挖出来的,她当时真没注意到还有这个。

小小以为她生气了,小声跟她解释。

原来,两个小姑娘捡到一块尖头的石块,闲着无聊,就用石块继续挖掘,然后挖出了底下这块木板。

“没关系,我没怪你们。你俩先上来,我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兰疏影把两个小姑娘拉出来,让她们藏到山神像的斗篷里,然后她跳进去挖了一阵。

这里现出形状,果然是一个门。看这个走势,像是地窖的入口。

她瞳孔里幽光闪过,清楚地看到一段向下的石阶。

但只有一段,后面就看不见了。

“奶糖,给我查查底下有什么。”

兰疏影压根就没打算自己亲自下去查探,说到底还是怪这具身体底子不好,食物也不够,她的武力值一时半会起不来,那就多用用“辅助器”吧。

奶糖听话地把画面投进识海。

曲折的通道后面,斜躺着一截圆滚滚的“横木”,大概有农家的腌菜缸那样粗壮。

“横木”接触地面的那一面像有无数个骨片在起伏,帮助它缓缓向前蠕动。

主仆俩这才发现,这东西身上有鳞有皮,似乎是一条大蛇。

“再快点。”兰疏影吩咐。

画面继续追踪,很快得出这东西的全貌。

果然是蛇。

但它跟普通的蛇又不同,身躯庞大,一双竖瞳在黑暗中隐现红光,头上还有个不太明显的独角。

兰疏影喃喃自语“年头不小了啊。”

“主人,这个是从高等位面掉下来的吗?它是妖怪?”

兰疏影摇头,说“不是,还不够格,但已经通了灵性。”

她盯着大蛇的腹部,眸中笑意越来越深,“你觉不觉得,它这长相,很像一个东西?”

……

沉云滚滚,不见天光。

一个身穿玄色道服的白眉老者手持卦幡,迈进一间茶棚。

他鹤发童颜,面色红润生光,双眸精亮有神,仪表堂堂,让人不敢造次。

小二给他端来茶碗,见他盯着远处,手指掐动,很是凝重肃穆的模样,忍不住多了一句嘴“道长这是在看什么呐?”

老道捋着长须,缓缓道“天有异象,必有异人出世。”

看那血光携裹煞气,该是来历不正,但中间似有清气,又有功德相护,不知是好是恶,他修行数十载,从没见过这样奇怪的……咦?

他脸色大变,“不好!”

小二被他吓了一跳,“道长这是怎的?”

老道白眉紧锁,没搭理他,低下头喃喃念叨些什么。

小二听了一会,回到后面噗嗤一声笑开了看他相貌端正,还以为挺厉害的呢,原来是个老疯子,信口胡说。

“你跟那位客人说什么了?”老板娘推推他。

小二笑嘻嘻的“什么也没说,道长说,山里地龙要翻身了,里面的百来条人命怕是不保!”



536 饥荒与灵泉12

老板娘嘟哝道“哪来的百来条人命,路都堵上这么久了,里头的村子就算没被水冲垮,那些人也早该饿死了吧……”

小二挠挠头,抬了个杠“那也不一定,说不定家里藏的粮食多,能撑到朝廷开山救他们出来呢。”

“唉,但愿是这样吧……地龙翻身的说法,我就不大信了,从我在这里开茶棚,三十年可从来没闹过……”

“那可不是嘛,我就说他是胡说八道呢。”小二附和道。

这大牛山里闹水患就够稀奇的了,再来个地龙翻身?那是什么几率,简直就是霉运嘛。

两人小声交流了一番,前面那位老道最后也没喝几口茶,放下铜钱就心事重重地走了。

……

与此同时,山里的黄家村正在召开第二次全村大会。

黄阿仁把他在山神庙里听见的事一说,原本红着眼追在后面要揍他的族老儿子不禁停了手,回头问阿爹该怎么办。

不得不说,黄阿仁这些话,正合几位族老的意愿——他们就是打算号召大家一起出粮出力,把这条路挖活。

如果是太平盛世,他们几个的话或许能让大家听服,可是到了这种严重缺粮的时候,他们加起来也就是几个糟老头子,说话已经没多大分量了,幸好……

族老喜极而泣,幸好山神老爷开了金口,这下大家终于有活路了!

黄阿仁给他们带来了好消息,他也不再计较这个后生强抢贡品的事,开始跟大家商量筹粮。

“每家都要把所有口粮交出来?”一个村民惊诧地问“那我们自己吃啥?!”

族老再三表示,粮食筹到一起,由他们几个族老一起看管,绝对不会贪墨,保证人人都有饭吃。

可是总有村民不信,有的犹犹豫豫,有的吵吵闹闹。

黄阿仁掷了一块砖头。

巨响引来了大家注意之后,他笑嘻嘻地指着天空说“山神老爷说了,谁家到底藏了多少口粮,藏在什么地方,他都看得清清楚楚!要是有人故意不交,或者交不全,他老人家会先揭出来,然后一定严惩!”

人群里哑了一会,有人嘟囔“那怎的,还要挨家挨户搜不成?”

黄阿仁抬出了山神的名义,反对的声音明显少了许多,但还有几个村民不愿意。

因为有的人家就像阿秀那里一样,明显连一粒粮食都不剩了。这种情况下,却要用他们自己都不够吃的口粮,去接济一些无亲无故还没贡献的人,当然心里不舒服。

要是想想这些口粮有一部分还要分给黄阿仁这种人,就更让人不痛快了。

听见“挨家挨户搜”这句话,人群里有两个汉子立马变了脸色,他们面面相觑,脚下都往后退去。

黄阿仁向来闲不住,眼睛到处乱飘,正好看见了这一幕,他高叫道“嘿,他们想跑!快拦住他们!”

他当先窜上去挡住路,嬉笑道“怎么的,一听说要交粮就想走,你们赶着回家,去藏口粮呢?”

一句话引起强烈反响,村民们神情不善地把这几个汉子围起来。

这是黄老六家的儿子,成年后没分家,几兄弟一起住在老爹留下的房子里。最重要的是,他们全都参加了挖路,所以之前村里给他家匀去不少吃的。

“对!他家得的口粮最多,肯定是想回去藏起来!”

“胡说什么呢!我家个个都是大肚汉,白天还要卖死力气给你们干活,就那点粮食哪够吃,早就没了!”一个汉子梗着脖子争辩道。

年纪小的那个接了一句“就是就是,我现在还饿着肚子呢。”

村民也不是好糊弄的。

有人说“你们瞎扯之前也动动脑,想蒙谁啊,现在吃不饱饭的哪有力气出来晃悠?再看看你们!”

众人细看他们兄弟的模样

破衣烂衫包裹着粗壮的身躯,都是精神饱满,尤其是刚才争辩的老大,脸上还隐约有红光,就像刚参加完筵席一样!

确实不像他们自己说的“吃不饱饭”的人。

“别跟他们废话了,去他家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眼看外面一圈的村民往他家那个方向走,老大慌了,捏紧拳头就要冲出人群,最小的那个直接上手推搡,这更坚定了村民们的怀疑,非要去看不可。

一行人到了房子附近,发现他家老二在屋后面挖坑,而老三抱着一个木盆,把盆里的东西倒进去,正要掩埋。

“那是骨头!”

“他们家居然有肉吃!”

一开始,大家以为是这家人走运猎到了山上的动物,下意识吞咽几口唾沫,很是羡慕。

直到他们在柴房搜出一套眼熟的粗布衣裳、头带。

还有两条泡在井水里的……胳膊……

……

“呕!”

刚才有多羡慕他们能吃肉,现在联想到真相,感觉就有多恶心。

突然有个女性村民扑到那套衣裳上,嚎啕大哭起来,“进宝!那是我家进宝啊!”

村民一片哗然。

没多久,他们在屋后面的地里刨出一堆骨头,还有一个发臭的人头,把泥土擦掉之后一认五官,果然就是黄进宝。

黄进宝的媳妇哭得几乎昏厥。

她的小儿子被人抱过来了,小孩还不懂事,也不会撒谎,问他什么就说什么。

他说爹这几天都不在家。

上次出门的时候,爹说要去给他们弄吃的,要弄香喷喷的肉吃。

村民相继变了脸色。

也有人跑去黄进宝家搜查,看看会不会有别人也受害了,好在没找到。

族老听说村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气得浑身打哆嗦,直呼造孽。

大家把黄进宝媳妇和剩下的衣裳等送回家,忽然有人说“不对啊,黄进宝之前不是在家养了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吗,她怎么没在?”

进宝媳妇的哭声停了一瞬,然后越发悲痛地嚎哭,仿佛在刻意绕开什么。

“小宝,叔问你个事,你家最近吃过肉吗?”族老儿子严肃地问。

小宝懵懂地摇头。

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爹走的时候把小姐姐也带走了。

可是黄进宝被那家没人性的兄弟填了肚子,那么他带出门的小女孩,看来也是逃不过这劫,唉……

“不好了,那兄弟四个,他们抢东西跑啦!”



537 饥荒与灵泉13

黄进宝家里的哭声始终没有消停。

村民们想跟进宝媳妇询问他到底出去是想干什么,他要带那个小女孩去哪里。可是直到进宝媳妇哭晕过去,他们一直没找到机会开口。

这时候,从后面跑来一个赤脚少年,大喊那家四兄弟跑了。

不止是人跑了,他们还抢了附近几户人家的口粮,扛着挖路的工具一块跑的!

族老儿子顿时怒喝道“无耻小人!”

“他们往哪跑了,你瞧见没有?”

赤脚少年答“看见了!他们去了山上!”

“不可能,不可能。”长舌女立即反驳,“山上有吊睛大白虎,凶得很,他们几个上去能是它的对手?”

“他家四兄弟力气大,之前打死过野猪哩,说不定还真能被他们杀咯!”

村长叹气“要是真杀了也好,就不担心老虎跑进村子里害人了……可是上山那条路有个三岔口,他们到底是往哪边跑,这事也说不清楚。”

族老也过来了,斟酌着说“他们几个抢口粮正常,可是拿走挖路的东西是想干什么,难不成想靠他们四个人去挖一条路出来?”

“挖路要力气啊,就他们抢的那点粮食才够吃几天?吃完了怎么办,再来抢我们的?”

族长儿子眼睛一亮,立即说“这样,那就按之前咱们商量好的!把各家各户的口粮都收到村子中间,我们就围着这些东西住,不就能把粮食看住了?这也是山神老爷的意思,大家应该不会反对吧?”

他补充道“要不然,等他们四兄弟来抢粮,你们自家什么都落不着,说不定还要被他们打伤,再被拖走,那可就……”

这话里暗示的意思很浓。

刚才目睹过残骸的村民纷纷白了脸,人群里还有此起彼伏的干呕声。

其实道理是这样没错,四兄弟健壮强悍,他们几个联合起来,谁家也不是对手,最重要的是……他们丧尽天良,真的会吃人啊!

“……好!我这就回去拿粮食,你说吧,放到哪?!”终于有村民被说动了。

族老儿子很高兴,转头跟他爹还有其他族老商议一番。

因为村民们住得散,要是按位置来算,应该是阿秀家位于村子的正中间。可是阿秀刚吊死在家里,不吉利,于是就选了住在隔壁的长舌女家。

最后只剩下三户特别顽固而且人口多的家庭不肯参与,其余各家都回去搬东西了。

族老儿子进了长舌女家的院子,用砖头围出一个圈,用来充当集体粮仓。

而几位族老坐在院门口,由一个会写字的负责记录每家给出多少粮,往后每餐发放多少,发给谁,或者一起吃饭的时候用去多少,都会记得清清楚楚。

这样,村民们才能放心。

院子里人来人往,一直忙到傍晚,最后到了饭点,村民们聚成一团。

粮食都交出来了,这下终于不用再藏着掖着,生怕暴露自家有粮。

所以,大家可以光明正大地烧火煮饭了。

村里妇女熬了几桶粘稠的大米粥,一群人已经吃了好多天的干粮,这顿饭是吃得最香的一餐。吃完饭,大家就地乘凉叙话,似乎找到了一丝灾荒之前的温情。

……

那四兄弟究竟跑去了哪儿呢?

确实是上了山,而他们的目的地就是山神庙。

奶糖远远看见他们过来,把图像投影到识海里,兰疏影见他们凶神恶煞一副要寻仇的样子,挑眉道“来者不善。”

“那他们想干什么?”奶糖问。

“看看就知道了。小小,露露,你们去后面躲一会。”兰疏影站到布幔里,目送着两个女孩手牵手走进后门旁边的小房间。

四兄弟进来了。

老大从肩膀上卸下镐头,砸在地上邦当一声响。

他拖着镐头走向那尊山神像,余怒未消,“你就是山神,哼,不是神通广大吗,我怎么看你都是一块破石头!还指点迷津,啊呸,你救,你现在倒是救救你自己啊!”

话音未落,他抡起镐头,直接砸破了山神像的头颅!

圆滚滚的石头脑袋就着惯性砸到墙上,裂了小半个,然后往下滚去,一路滚到兰疏影脚边。

老四发现了她露在布幔外面的一双脚,“哥,那里有人!”

兰疏影不慌不忙地走出来,说“我奉山神之命,在这儿等候四位。”

老大狞笑着再次举起镐头,大有一言不合就砸下来的意思。

他认得这个女孩子,就是前几年黄进宝帮着买进山的童养媳。

令他惊讶的是,面对他的威胁,女孩始终平静,仿佛根本不在意个人生死。

“哼,”他放下镐头,“那你说说,你等我们干什么?”

至于她说的山神,他才不信呢,瞧瞧地上那是什么,山神的脑袋!

要不是什么狗屁山神,他这会正在家快活地吃肉,哪会在外面疯跑?

再说了,要是换个人传话或许他还听一听,偏偏是黄阿仁那个狗东西,他说话能信吗?还说集粮,八成就是黄阿仁自己想混口饱饭吃,蒙那群傻子呢!

兰疏影说“我知道你不信我,那我先说几件事,你且安静听我说完。”

“这第一件,你家正屋门前的台阶底下,藏着你祖先留下的一罐救命钱。钱数有多少,我给你写在这块布上了,挖出来之后可以对照看看,如果对不上,我任凭你处置。”

说着,兰疏影掏出用木炭画过的布条递给他。

老大拧着眉头接过去,当即就想打开,却被她制止了,强调让他验过再看,他不高兴地说“老子就在这看着你,你可别想拖时间!”

兰疏影不搭理他,自顾说道“第二件,把你爹的牌位移走,凿开后面那堵墙,里面是个地窖,放着四口袋稻谷。”

老大半信半疑,“那还有一件呢?”

兰疏影紧盯着他的眼睛,轻笑一声,“还有就是你们几个造的孽了。”

她把那晚阿秀闯进门,几兄弟出去打杀了黄进宝,藏尸于柴房的事一一说来,老大顿时流了一层冷汗。



538 饥荒与灵泉14

其实黄进宝并不是四兄弟打死的。

兰疏影刚刚降临的时候,当时的情形容不得她手软。

外面有黄进宝、黄老太太和阿秀三个成年人,他们的目的就是在当天晚上将秦小乐换出去当食物。

如果跟他们正面硬碰,她毫无胜算。

所以,她先利用黄进宝的轻视,出其不意解决了他,然后引黄老太太进屋,用奶糖操控的黄进宝吓晕了老太太。

最后进去的是阿秀。

她虚构出一个千年老鬼来套阿秀的话,接着弄醒老太太,让奶糖去追。果然,这对婆媳俩面和心不和,逃杀过程中必有一人伤亡。

阿秀害死了婆婆,惊魂不定,撞进四兄弟家里。而四兄弟出门时夜色昏沉,他们没认出当时的追兵并不是个活人,扑上去一通乱打!

到最后,他们发现躺在地上的是黄进宝,而且已经死了。

四兄弟并没有因此而愧疚,而是把尸体拖回去,偷藏起来,作为肉食来源。

这一点让兰疏影确实没想到,因为奶糖看见他们家是有干粮的。

只能说是贪欲使然,没干粮的人惦记着要吃的,有干粮的却不知足,而是开始惦记要吃肉,实在可怕。

“另外,你们救下阿秀之后,又对她行不轨之事,她回家之后没几天就上了吊,怎么,你们不怕报应?”兰疏影吓唬他说。

“不可能……”老大瞪眼,“这些不可能有人看见,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实在太惊讶,居然把实话说了出来,也就是承认了。

兰疏影冷声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你怎知我看不见?”

她把山神那半颗石头脑袋捧起来,恭恭敬敬地摆在桌上,然后屏住呼吸,点上一支香烛,指甲轻弹,把一些淡绿粉末撒进火里。

老大已经没心思注意她在干什么了,他吩咐几个弟弟赶紧回家去核实一下。

过了一会,三个弟弟回来了。

先进来的是老三和老四,他俩各提着两袋稻谷。

老二抱着一个沾着土的陶罐走在后面,手腕一抖,里面哗啦啦的,都是钱币碰撞的声响。他们当场砸开罐子核实数目,数值跟布条上写的一点都没差。

证明她说的前两件事都是真的。

老大的腿直接就软了!

他能听见“秦小乐”还在说话,可他好像一个字都听不明白。

听了半天,仿佛魂都在九霄云上游荡。又听得仙音阵阵,有仙人指引他回来,还告诉他,千万不要得罪山神庙里的三个小仙童!

好不容易回到人间,老大恍惚地抬起头,对上“秦小乐”一双清冷的眼睛,他打了个哆嗦“你不是秦小乐,对,你是仙童……仙童!”

“大哥,你怎么了?”庙门口把风的老四疑惑地回过头。

然后他看见大哥猛地对秦小乐跪下了,还磕了个响头!什么情况??

兰疏影很满意这个效果,她点点头,肃穆地说“念你诚心悔过,山神愿意给你们一个赎罪的机会。”

“好,好!啊不,多谢山神,多谢仙童!”老大又是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头,忙问“那我们该怎么赎罪啊?”

兰疏影说“这座山上有头白虎,山神说了,你们几个去把白虎的幼崽抱过来,只要能把它平平安安地带进庙,他老人家不但将你们毁坏神像的罪过一笔勾销,还愿意给你们奖赏!”

老二说“可是那白虎厉害得很,我们要是偷了它的崽子,它还不恨死我们!”

“是啊,到时候要是它追过来,可怎么办?我们可打不过它……”

兰疏影说“这个好办,山神既然让你们去办事,自然不会让你们去送死,我这里有些药粉,你们找到白虎之后在附近焚烧,等它中招之后,你们立即把幼崽抱回来!”

“听明白了?”她确认道。

老大拼命点头,“明白了,明白了!”

“那就去吧。”

兰疏影把白虎所在的那个山头指给他们看,然后给出药粉,打发他们走了。

老大已经被她催眠成功了,一心赎罪,以免被山神追究。

老二和老三离得近,现在脑子也不大清醒,说什么就信什么。

唯独老四还是半信半疑,但他心馋所谓的奖励,反正只要偷一只虎崽子回来就有报酬,他们现在知道位置,手里有药粉,兄弟齐心,还怕个啥?

四兄弟出发了。

……

奶糖趴在梁上,八条蜘蛛腿把身子撑高些,遥望着他们远去,感慨了一句“忽悠瘸了。”

“人蠢哪能怪忽悠?”兰疏影耸肩。

那天,小小和露露在底下乱挖,挖出了那个圆环,而奶糖追踪到地下有条大蛇。

兰疏影看着它的形态,忽然意识到,这条蛇,跟剧情里那条改变了女主命运的蛇,实在是太相似了。

这次的剧情,应该算是穿越女的种田发家史,一个穿越当天就被塞给三兄弟当共妻的女主,和三个各有所长的男主。

而女主的金手指是一个灵泉空间。

这个空间不是跟她一起穿越的,而是女主跟着三兄弟走亲戚的时候,路上有人在卖肉,她一时兴起,想给兄弟几个做烤肉吃。处理肉块的时候,女主发现肉里有个手镯——灵泉空间就在这个手镯里。

为什么说这个跟蛇有关系?

因为她买的肉其实就是蛇肉。大牛山发生地震,这条蛇是从山里震出来的,当时已经快不行了,被人捕杀之后卖给不知情的过路人。

几个主角后来听说了大蛇的事,告诉他们这件事的人还详细描述了那条蛇的长相。

兰疏影越看越觉得像,她特意扫描了大蛇的内部构造。

果然,那只手镯就在它的心脏里。

既然她遇到了,那就不可能放过,不然难道让它去给女主送金手指吗?

……

兰疏影在山神庙里耐心等了两个小时。

终于,四兄弟回来了。

老大怀里圈着一个肉嘟嘟的小老虎。

小家伙挣扎一路,已经耗尽了力气,示威的嚎叫也是奶声奶气的。

兰疏影把它抱过来,让老大把供桌搬开,露出底下的通道口。

“宝贝就在下面,它是由活物镇守的,到底能不能拿到这份奖励,就要看你们的胆色和运气了。”



539 饥荒与灵泉15

兄弟四人信了兰疏影的忽悠。

他们只听说宝贝由活物镇守,却问不出是什么活物。

几人商量一下然后出去了一会,再回来的时候已经带齐了武器,诸如柴刀、棍棒、斧头之类,然后雄赳赳气昂昂地进了地洞。

兰疏影和奶糖观望着里面的情景。

那条大蛇本来在洞窟深处盘着,像石头一样,并不动弹。

她看得出来,这东西虽然活得够久,也通了些灵性,可是没办法,它的身体机能已经接近极限。

就算没有那场地震,这条蛇再过一两年应该就老死了。

奶糖有点担心“他们如果真能把蛇杀了,主人要从他们手里抢镯子吗?”

“不用。”兰疏影笃定地说,“他们弄不死它。”

她看过双方的各项战斗力数值,这是通过分析得出的结论——就算这四个壮汉联手,也不可能是大蛇的对手。

但是他们可以起到消耗大蛇的作用,拖到真正的对手赶过来,到时大蛇落败的几率又能增加不少。

兰疏影揉了一把小老虎的绒毛,嗬,这手感,舒坦!

她下意识瞥了一眼梁上那只大蜘蛛。

奶糖qaq……

兰疏影顺手揪住一块后颈皮,告诫小家伙“乖一点啊,要是待会出了差错,我今晚就用你炖一锅香喷喷的肉汤。”

小老虎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呜咽一声低下了圆脑袋,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现在兰疏影的识海里有两副画面。

左边是兄弟四人正在不断接近大蛇,而大蛇已经察觉到有人闯进它的领地,正在向地洞入口的方向缓缓游去。

而右边的画面是航拍的,两头成年老虎在山间纵越,全速向山神庙奔跑。

公的那头毛色极浅,跟她手里的小老虎差不多皮色,母虎比它小一圈,是正常的黑黄花纹。

这是小老虎的父母,先前被四兄弟放倒了,这会儿药性消退,它们便循着孩子的气味找了过来。

“它们赶到这里还需要五分钟。”奶糖说。

兰疏影点点头,一只手抱着小老虎,另一只手端着烛台,走进地洞,缓缓步下台阶。

她在地下走到半截,左右两边各出现一条岔道,而前方不远处传来搏斗的声响。

狭路相逢,大蛇初战四兄弟时十分英勇,现在却越来越缓慢了,多是在闪避,偶尔探出头撕咬,整体显得迟滞而臃肿。

这是因为,它肚子里塞着一个大活人。

兰疏影没注意到底是四兄弟里的哪一个,反正他们长得差不多,干的恶事也都一样,谁被吞进去都没差别。

那人被大蛇吞进肚子里,不知是死是活,其余三个为了救他出来,跟大蛇拼命了,打得很热闹。

时间掐算得刚刚好,兰疏影刚走到岔路口,那对老虎下来了。

“主人主人,来了,来了!”

奶糖第一次经历这种“引虎杀蛇”的阴险事,情绪难免激动。

兰疏影嗯了一声,将烛台放在地上,手里的草药灰撒进火里,边走边撒,退到左边岔道里。

这个入口有个视觉误差,容易跟山壁混为一体,而且人藏在深处很难被发现。

淡淡的草香味晕开,隐去了她怀里小老虎的气息。

两只成年虎追到这里,空气里突然没了孩子的味道,顿时焦躁起来,在原地来回踏步。

前方的战斗已经分出了胜负。

除去被大蛇吞了的那个,其余三兄弟里一个被摔得头破血流,倒在角落里,另外两个精疲力尽,还被大蛇扫断了几根骨头,已经没力气再战了。

或许这几个人是被大蛇视为“储备粮”,所以没有立即杀死他们。

大蛇获胜后,反而愈发不安,它并没有立即找地方消化,而是直立起上身,仿佛遇到了难磕的对头。

公虎和母虎并头走来,四只冷森森的瞳孔锁定在大蛇凸起的腹部。

大蛇吞吐着蛇信,同样目露冷光——这里是它的地盘,它可不愿意丢了面子。

而它的示威,正好肯定了这两头成年虎的认知就是这东西吞了它们的孩子!

就这样,双方战成一团。

……

大蛇轰然倒地,硕大如缸的头颅砸在地上,整个洞窟跟着一颤。

两头成年虎也是遍体鳞伤,趴在地上剧烈喘息。

目睹了这场战斗的三兄弟很想捡这个便宜,奈何自己也身受重伤,动弹不得。

山神口中的“宝物”近在咫尺,他们却拿不到,这滋味实在难受!

这时,通道那头传来轻巧的脚步声。公虎和母虎瞬间来了精神,低吼着立起前肢。

原来,来的是一头猞猁!

这家伙是它们在山上的老相识之一,但它一向机警,一直没有成为老虎一家的口中餐。

它怎么会来这里?

两头老虎耸动鼻尖,却嗅到了熟悉的气味!

猞猁叼着一头憨头憨脑的小老虎,一步步走来,体态十分优雅。

小家伙的身躯是有起伏的,说明它还活着,却没有任何反抗,倒像在做一个酣甜的梦!

猞猁在这里转了一圈,主要是向两头成年虎展示它嘴里的“战利品”,然后毫不犹豫地转头向外跃去!

“吼!”

娃被带跑了,两头成年虎立即红了眼,不顾身上的伤势跟了上去!

不过十几秒的时间,三只猫科动物相继出了这个地洞,向山上跑去。

地上趴着的老二和老三对视一眼,都开始奋力向大蛇尸体那里挪动。

战斗持续了这么久,他们也猜得到那个可怜的兄弟恐怕已经没气了,即便这样,他们也得过去,把兄弟刨出来,好坏能留个全尸!

另外就是……山神老爷说的那件宝贝,不是在大蛇身体里,就该在这附近!

可惜他们刚动了几步,洞窟里又来了个人。

豆大烛火轻轻摇曳,照亮了一张小脸。

“仙童……”老二低喃。

兰疏影挑眉,“嗯哼,是我。”她走到蛇尸旁,一双眸子幽光闪烁,很快找到了大蛇的心脏所在。

从地上提起四兄弟落下的利器,她小心操作,手腕灵活翻转,将一柄粗重的砍柴刀使得像把匕首,没几下就剜出一个椭圆肉块。



540 饥荒与灵泉16

她把心脏剖开,有淡淡的光线从里面透出来,兄弟几个下意识屏住呼吸。

下一秒,一只光泽莹润的镯子被她挤出来,稳稳地落进掌心。

“仙童……”老二忍不住又叫了一声。

他其实是想说,这是山神老爷答应给他们几个的奖赏!

而且那大蛇,虽然最后是死在老虎口下,可也是他们辛苦了那么久啊。

仙童这个时候才出现,而且一露面就是直接取走宝贝,把他们几个放在什么位置???

兰疏影置若罔闻。

看在三兄弟眼里,她将镯子托在手心里端详了片刻,忽然冷笑一声“冥顽不灵。”

这镯子不知来历,没生出厉害的器灵,但里面有一抹成型的意识,在排斥她的靠近。

刚才兰疏影想将这镯子认主,免得灵泉空间被女主得去。

要知道,女主之所以能够种田发家,后期呼风唤雨,动摇朝纲,凭借的就是镯子里的灵泉空间。那么如果她要破坏剧情的话,就直接把灵泉空间捏在自己手里,女主没了这个金手指,当然也就蹦跶不起来了。

那样她甚至不需要特意去做恶人,破坏那份四个人的“美好姻缘”。

可这镯子里的意识宁可拼个玉石俱焚也不肯认主!

“主人,小老虎已经还给它们了,我可以回来了吗?”她听见奶糖的传音。

之前那只猞猁就是奶糖操控的,奶糖叼着小老虎去山上转悠了一圈。猞猁身强体健,又没像两头成年虎那样经历过一番激烈的打斗,所以一路惬意地跑跳,把老虎远远吊在后面。

奶糖看着差不多了,把小老虎放在石头上,控制猞猁跑出两虎的视线,这才出声询问她。

“可以了,你回来吧。”兰疏影说,“好好修理一下这个东西。”

“啊?噢噢,好的。”奶糖有点懵,暂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知趣地先应下来。

等到奶糖回来,听她说这个镯子不听话,立马明悟,化作星钻小猫,钻进去追着那抹意识一通暴打。

过了一会,奶糖嘚瑟地飘回识海,“主人主人,那个软蛋要认主!”

这还差不多。

兰疏影像剧情里那样刺破食指,滴了一滴血上去。

镯子很快吸收了那滴血,本来它能在昏暗中绽放幽光,如同玉石,现在光华尽敛,就成了不值钱的破石头。

看起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地摊货,只胜在打磨得足够圆滑。

同时,当兰疏影定睛细看它的时候,一个空间在她眼前缓缓打开。

正中间是一口香气袅袅的灵泉,一座空间标配的小木屋,还有大约十平米的灵田。

嗯?

兰疏影拧眉,只有十平米吗?

她怎么记得女主一打开空间,没升级的初始版本都有三十平米?!

这硬揍出来的,跟真心认主的,果然是不一样啊。

镯子里的意识被她打量着,不知不觉打了一个寒颤。

兰疏影幽幽地想,这东西虽然不是真心投靠,可是血契已成,它注定只能为她服务,不可能再投到女主那里了。

而且灵泉空间虽然不错,对她来说价值却不是太大,只能说是锦上添花。

它乐意藏着掖着,那就藏着好了,反正也不怎么用得上。

她等着这东西主动敞开全部。

要是哪天有急用,再让奶糖进去揍一顿就行。

这样想着,兰疏影的脸色好了起来,扔进去几颗草籽,让镯子先帮她培育着,看看这灵田的效果。

随后,她看了看旁边眼巴巴的三兄弟,说“这条蛇修行多年,每块血肉对人体都大有裨益,你们可以分食它,吃饱了这顿就离开吧,剩下的肉我还有用处。”

原本她就是把这四个人当炮灰使的。

因为这几人贪婪无度,留着也是大牛山里的一害。

没想到,他们几个感情还真深厚,折了一人之后其余三兄弟战斗力却暴涨了,竟然能从大蛇口中存活下来。

老二老三有点失落,但没说什么。

可是角落里满头是血的那个人陡然叫起来,是老四的声音“二哥三哥,别信她!她就是在利用我们,骗我们下来跟大蛇打,她在后面收好处!快留下她,把那个宝贝抢过来!”

“老四,说什么呢,那可是仙童,不可得罪!”老二始终记得那罐钱带给他的震撼。

秦小乐在灾荒前只是个普通的小姑娘,现在却能替山神传话,她人在庙里安生地坐着,却能看见他家地底下藏的钱,还有墙里藏的稻谷,而且……她知道他们那天晚上做过的事!

种种加起来,就算她不是仙童,也一定不是寻常人。

老二费劲地爬起来磕了个头,因为见了她剖开蛇肉的娴熟刀艺,他求她帮忙把蛇腹里的老大弄出来,至于那件宝贝,定是仙家灵物,他们兄弟不敢觊觎。

兰疏影顿时高看了他一眼,倒是个聪明的。

细数这座山上的猛兽,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就是那对老虎,单是一头老虎过来肯定不是大蛇的对手,所以她才设计要两口子一起来。

其次就是奶糖找来的猞猁,现在它就在山神庙附近。

要是这几个人对她动歪心思,她随时能把猞猁弄过来反杀他们。

老二提出的这个要求合情合理,兰疏影用柴刀解剖了大蛇,他们把里面黏糊糊的人形扒拉出来,果然已经死透了。

兄弟几个恨不得生啖蛇肉,以报杀兄之仇。

兰疏影没管他们,砍了一段干净的蛇肉上去,给两个小萝莉做了一顿香飘飘的烤肉大餐。

晚上黄阿仁过来找她。

她把地洞里有食物的事透露给他。

没过多久,听说这里有肉吃,村民们绿着眼睛聚在庙门口,在族老儿子的带领下举着火把下去。他们不但抬出了大蛇,还把三兄弟也捆了,一起押上来。

到了这时候,连老二都不再相信她了,破口大骂她言而无信。

兰疏影淡淡地说“我提醒过你们了,吃饱这顿就离开,我可没拦着不让你们走。”

是他们几个生吞蛇肉之后感觉到了好处,死赖着不肯走,这才被村民们抓个正着。

“自己贪心,怪我咯?”



541 饥荒与灵泉17

造化难得,所以要好好把握,但也不能太过贪心,否则十有会什么都落不着。

这三兄弟饱餐一顿蛇肉之后,骨伤还得慢慢养着,但是皮肉上的苦痛应该已经去了许多,足以让他们相互扶持着离开,还有余力把老大的尸体带走。

可他们偏想留在地洞里霸占大蛇。

兰疏影看出了他们的心思,她懒得下去催促,所以直接告诉了村民。

这几人之前做的坏事被村民们撞见,没有抵赖的份。但是村民们抓住他们之后并没有草菅人命,而是把人绑起来,关在柴房里。

用族老儿子的话说等到他们挖通道路,就把这几个人押去见官!

兰疏影琢磨着,这样也好。

她把兄弟几人欺辱阿秀的事也说出去,村民们想起阿秀悬梁自尽的惨状,对这几人更是唾弃,原本一日两餐的开水泡馍也改成一餐,勉强吊着他们的命,不至于饿死。

不过就像老大原先说的那样,他们一家都是大肚汉,就这点饭食哪够吃?他们的胃必须得遭一番苦头!

解决了大蛇,她拿到内藏灵泉空间的镯子,村民们得到了难遇的肉食,皆大欢喜,可是兰疏影现在反而忧虑起来。

她想到了那场地震。

大蛇不是寻常人能对付的,它之所以会成为山外百姓摆摊出售的肉食,一是寡不敌众,二是因为在地震里受了不轻的伤!

要知道,动物本身对自然灾害是有一定预感的,能把一头灵物伤成那样,说明这场地震的震级不小。出山的路还没挖通,又不知道地震什么时候会来,如果它真来了,她和黄家村这百来号村民该怎么办?

想到这儿,兰疏影沉沉地叹了口气。

黄阿仁殷勤地凑上来“仙童有什么烦心事吗?”

兰疏影看了他一眼,锁着眉头说“我只是在想挖路的事,我们不能在这里坐吃山空,必须出去才行。”

她没有立即告诉村民将有地震这件事,那会引起极大的恐慌,甚至可能有一大部分人选择在这里等死!

这是因为饥荒的阴影还没过去,他们好不容易重燃起希望准备开路,要是突然得知有地震,那股希望还没过去,反而迎来更大的绝望……如果不是心志坚定的人,很难熬过这一关。

“你带我去那条路上看看吧,我会请山神明示该从哪里动工。”兰疏影吩咐道。

得到她的“重用”,黄阿仁站在村民们羡慕的目光里,可谓是扬眉吐气,伺候起她更加殷勤了。

临走前,兰疏影唤出奶糖驱使着的猞猁,让它叼一截圆滚滚的蛇肉上山去。

那窝老虎这次立了大功劳,她暂时没什么可以表达心意的礼物,就先借花献佛,用蛇肉相赠。

先填饱老虎的肚子,它们想完全消化蛇肉的精华还需要几天时间,就不会下来咬人。

这就为黄家村多争取了几天的“安全期”。

……

她跟黄阿仁去了那条山路。

当时洪水凶猛,沿途冲刷下来的泥浆和山石混合在一起,最后全部堵在这条路上,路面本来就不宽,两边是峭壁,从侧面看呈现出v字形状,这下被灌了个严严实实。

有人想过从上面翻越过去,可那是厚重的淤泥,承受不起一个人的重量,刚踩上去就会往下陷,走不了几步,整个人就得下去一半!

所以才有了挖路的主意——把这些东西移到别处,好把路面让出来。

黄阿仁弯着腰,用衣袖给她遮挡太阳。

兰疏影坐在石头上发呆,其实是在识海里细细考量附近的地形图。

奶糖把方圆三里内的地形完整地投影过来。

这片淤泥山填满了整条出山的路,而且眼下的平静只是表象,一旦开始施工,它的流速会很快,工人反应不及时的话很容易出事。想把它清理干净是个大工程,即便黄家村老少齐上阵,一个月内也不一定能见成效。

她正琢磨着从两侧峭壁下手,忽然听见一道苍老的男声“小友,请问这山里有个黄家村,该怎么走?”

兰疏影一愣。

这里怎么会冒出一个陌生人?

她起身向那儿望去,是个手持卦幡的白眉老道,他边说边走,几秒就来到她身前。

最令她惊讶的是,这老道的双眼明澈,隐隐可见天地规则之力攒动,说明此人道法高深,已有超脱凡人之势。

这个位面还真有点意思。

怪不得能出现灵泉空间这种东西,很可能无数年前跟修真有关系,只是没落了。而眼前的老道,他应该是少数的掌握传承的人。

黄阿仁没有多想,随口给他指了路。

老道步履生风,匆匆往里面走去。

兰疏影开口唤住他,问他此来有什么事。

老道本来一心赶路,没太留意这个孩子,他之前远远见到黄阿仁用衣袖为她蔽阳,只以为是家里大人惯宠孩子呢,现在定睛看她才发觉不对。

这个女孩虽然身着旧衣,体型干瘦,可她气质高华,仿佛常居上位,习惯掌握主动。

这样的气质可不是寻常山户能养出来的。

他又联想到日前观望到的异象,用手指掐算着,蓦然喷出一口鲜血。

兰疏影知道,他是被反噬了。

原来在穆皇后的位面时,她曾被国师掐算过来历,那时候她伤势没痊愈,被国师压了一头。

现在就不一样了。

这个老道的功力确实比国师高深,可她的灵魂强度完全能碾压他,贸然试探会激起反弹。他要是刚才稍一犹豫,撤得再慢一两秒,现在人已经死了。

兰疏影对他说话还算客气,老道不答话只顾掐算,已经是很失礼的行为了。

紧跟着,他更失礼地瞪着眼问“你是何方妖孽!”

她还没反应,黄阿仁先怒了,跳起来作势要揍他“嘿你个老道士,不知好歹了是不是,这可是山神庙里的仙童,天上来的,为了救咱们一村人出去!你居然敢冒犯仙童,不想活了是吧!”

“好了!”兰疏影低斥一声,又看向老道。

“这位道长,我不是什么妖孽。眼下大牛山中危机重重,道长此时冒险进山,看来也是为了救人,既然这样,我们不妨坐下谈谈。”



542 饥荒与灵泉18

兰疏影引老道走进黄家村。

村里突然来了个外人,引来不少人一路相随围观,但因为她顶着“仙童”的大名,他们不敢直接上来问,没一会就把旁边的黄阿仁拉走,应该是盘问去了。

她带老道去的是她降临的那间破屋。

如今村子里最热闹的就是这一圈。村民们顿顿吃的是大锅饭,一般都是在隔壁长舌女家门口吃,现在还能听见隔壁的孩童喧闹声。

老道一进门就不适应地甩了甩拂尘,低声说“此处地阴,似有怨憎之气盘旋不去。”

堪舆一说传承已久,显然有它的道理,这里是死过人的屋子,住起来跟寻常屋子肯定不一样。不过兰疏影她自己就不知道活了多少年头,并不在意这点小打小闹罢了。

她点点头,把阿秀在旁边屋子上吊的事跟他说了。

老道却没有放过这个话题,又说“不止,我看这儿还有个新丧之人!”

兰疏影心想,这老道还挺倔,今天刚吃过一次亏还不长记性。

她倒不怕击杀黄进宝的事在老道这儿败露——那人有害她之心在先,要是她不还手,早就变成锅里的肉了。

如果老道非要扯着这事说道,她也想问一问他既然道行高深,能掐会算,为何不早点出现?如果他有本事把坏人约束住,她当然不会选择以暴制暴。

怎么,白染一层业力好玩是吧?

回去还要辛苦红莲把它烧干净,万一累着了怎么办?

兰疏影脸色略冷了下来,提醒说“道长刚才路上说到地龙翻身,这事我也晓得,只是推算不出具体时候,很是犯愁。道长可有高见?”

老道自幼跟随师父入门,门内有堪舆、除魔、化厄三个分支,他对化厄钻研得最深。

大牛山这场地震他提前不少日子卜算出来,救这一百来号人脱离险境是很耗功力的事,但是,如果成功了,一定能为他带来海量的功德!

所以他才冒险用掉师父给的灵符,脚下生风,硬是在峭壁上走出一条路,顺利进山。

这些话他当然不会跟这个来历诡异的“仙童”说,只说他有把握,但是不能保证所有人都能脱险,现在必须取信于村民,到时候他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一点也不能犹豫悖逆。

兰疏影松了口气,“取信就不用了,这里的人都信山神,我说话他们会听的,道长只需要把想法告诉我就行。”

老道有点犹豫。

“你告诉我地龙翻身是在哪一天,这也是为了救人,不算泄露天机吧?”

“这……”

老道最终还是告诉了她时间。

见她面露喜色,他连忙告诫“千万不能挖路!”

“嗯?”

“贫道观淤泥之中怨气深重,如果我们以这里为生路,一定会被坏了事。”他委婉地说。

兰疏影明白了他的意思,之前开挖淤泥山的时候死了一些村民,老道是怕出现“替死鬼”事件。

她点点头“本来也没打算走这条路。”

“那你是打算?”老道拧眉。

兰疏影蘸了点水,在桌上画出简易的地图。

“道长看看,这里是黄家村,这里是淤泥外层,如果我们能顺利到达这儿……越过山壁,往这边走,到这个点,然后借助工具下行,就能绕过淤泥,直接飞到山外也很可行。”

老道很诧异,她看起来很有打算,可他没去实地考量过这条路线,有点信不过,“你走过?”

兰疏影笑笑,“方圆数里的地形都在我心里,缺的是工具和东风罢了,听道长说还有些日子去准备,我就更放心了。”她很信任这双眼睛和自己的分析能力。

即便这样,老道还是要亲自去看看才肯配合。

因为他的计划是先算出山上哪处是生门,带领村民们过去,再配合着门中的秘术,瞒天过海,尽可能多保住村民。

可这“仙童”比他更大胆——她不是想瞒,而是直接离开这险境。

从计划效果上看,确实是她的主意更好,但是实施起来困难重重,也不晓得最后能带出去多少人。

老道叹息着往腿上又拍了两张灵符,“贫道去也。”

“道长慢走啊。”

……

得了准确的日期,兰疏影心情大定,出去跟村民们商量,准确说是安排活计。

第一步是需要镐头,在攀登过程中开凿出落脚点,帮助村民越过那面山壁。

第二步是需要简易帐篷和足够的食物水源,因为后面那段路不短。

第三步则是……做风筝。

能载人飞行的风筝做起来很有讲究,结构她心里有数,安全系数也还可以,耗材和制作却是大问题。

接下来这段时间,村民们被支使得团团转,报废的风筝堆成一座小山包,最后终于成了。

十架风筝在地上摆开一排,花花绿绿的,很是抢眼。

因为并不是所有村民都敢搭乘,所以没做太多,其余的人到时候会用藤蔓和布连接的“绳索”下去。

老道忧心忡忡,就怕出事。

兰疏影没告诉他她已经模拟过数百次了,只让他放宽心。

他每日摆弄几枚铜钱,终于等到了大风的日子。

起风前夕,村民们恋恋不舍地离开故土,背上行囊向那面出发。

一路都还顺利,只是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大家忽然感觉头晕目眩,站立不稳。

兰疏影叹了口气,劝慰一脸不可置信的老道“道长不用惊慌,卦象应当没错,这是小场面,就当是天公在给我们提示吧。”

这是大灾前的一次小震,只持续了十几秒,却给不少人带来劫后余生的感觉,不少人忍不住跪地痛哭。

“原地支起帐篷,休息会吧。”兰疏影对族老儿子说,“等大家安定下来,养足体力再赶路。”

“好,都听仙童的!”

老道捏着铜钱,眼巴巴看着这一幕,心里更难受了。

这些日子他算是领略到了,他在这里说话连屁都不是,这个小仙童就不一样了,吐口唾沫都是金。

他甚至怀疑,哪怕她当众放个屁,村民们都得以为是山神训示。

这人跟人,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543 饥荒与灵泉19

烈日炎炎,一顶顶简陋帐篷刚一搭好,村民们就都拱了进去。

兰疏影趁人不注意,出去把灵泉水兑到村民担过来的缸里,过了一阵,等灵泉水稀释得差不多了,她才让黄阿仁去请大家过来,喝点水压压惊。

得到灵泉水的滋润,村民们的惊怕很快就过去了,口舌生津,腿脚也有劲了,感觉再跑几里路都不在话下!

再看看一脸淡定的兰疏影,有人明悟,一定是仙童在水里用了法术!

众人不禁对她愈发敬畏,就差跪下来大喊山神慈悲了。

度过了中间这个小插曲,后面就没再遇到磨难。

搭乘风筝的十组青壮村民顺利降落,只是有三架风筝没有及时调整,导致上面的村民受了点轻伤。

兰疏影落地后再次把灵泉水灌进水囊,递给他们,让伤者用灵泉水冲洗伤口,这样的话,到晚间就差不多能愈合。

顺着险路往下走的村民就没他们这么快,选择走路的多是老人、孩子,还有放心不下他们的家里人,相互扶持着缓步行走。

为了防止绳索断裂,每次只下来十个人。

直到族老儿子张罗好一顿晚饭,第一组才下来。

当先的那个男人连头上的汗都来不及抹,脚下一软,躺到地上不愿意起来了。

老道放下从不离手的卦幡,拂尘往臂弯里一夹,对着兰疏影工工整整作了一揖,“小友,是老道托大了,险些坏事。”

这是在向她赔罪。

因为之前老道数次表现出不信任,又去实地考察过几次,耽搁了不少时间,更别提最早的时候,他还以为她是个“妖孽”!

兰疏影摆摆手,宽容地笑道“道长不用客气,如果不是道长亲身涉险,我们就不知道具体的时候,连准备都无从下手。说起来,道长居功至伟。”

“诶,惭愧,惭愧。”老道连连避让。这些天她的忙碌他都看在眼里,可不敢冒领这个功劳。

大牛山里地形险峻,不是聚居的首选,以前还有几个村子,后来都陆续搬走了,现在唯一的黄家村也脱离出来,地龙翻身伤不着人,确实是功德一件。

“小友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么,想去市井之中修行一番。”

兰疏影是这样说的,也是如实做的。

她只跟老道随口提了一句,并没有说清接下来的去向。

当天晚上跟村民们吃完这餐饭,她没知会任何人,带着小小和露露悄然离开了这个简陋的营地。

兰疏影看得出来,族老儿子年轻力壮而且有勇有谋,正在村民中树立起威信,而村长不甘心让出这个位子,两人正在互顶。

之前有灾害在头顶压着,现在已经从大牛山出来,黄家村很快就该不太平了。

到时这两边人都会想获得她这个“仙童”的支持。

可她懒得趟浑水,这点小打小闹也实在是提不起神。

坐风筝下来的村民肩负重任

他们需要跟周边的百姓沟通、交换,建起一个可以让这百来号人暂时落脚的地方,还要去禀明官府,以及押送三兄弟见官等。

经历了下山过程的惊心动魄和落地后的忙碌,帐篷里很早就鼾声大作。

三个小姑娘的离去没有惊动任何人。

……

兰疏影的第一站是桃源镇,露露的家就在这里。

小姑娘在黄进宝家住过几个月,虽然没被他们折磨,但是跟她在家的待遇相比肯定是天差地别。

兰疏影身上揣着从四兄弟那里得来的钱,一路上没亏待两个小姑娘,到达桃源镇的时候,露露的精神状态已经跟寻常女孩差不多了,小小那张干瘦萎黄的小脸也丰腴了许多。

进了桃源镇地界,兰疏影盯着路边那块绘着桃树的牌子,感觉在哪见过。

小小扯她衣袖“姐,怎么不走了?”

“小乐,你们老家是叫什么来着?”兰疏影询问识海里的秦小乐。

秦小乐一脸茫然。

她被爷爷卖给黄进宝的时候,也就跟露露差不多大,小时候也没有人特意跟她说起地名,所以想不起来。

但是秦小乐也觉得这块桃树牌子眼熟。

兰疏影先在镇子里转了一圈。

地方不大,比较有特色的是北边的小吊桥。

两条长木杆架在树上,木杆底下用多条麻绳固定住半米宽的板子,就成了小桥,别致得很。

“这里……我来过。”

秦小乐脑中忽然闪现出几个画面,那是爹在世的时候,他把她举到脖子后面坐着,带她过来看莲花灯。

她喃喃道,“是爹带我来的。”

兰疏影心想,果然是这样。

秦家姐妹俩跟露露还是同乡呢,而且秦小乐的爷爷身板向来硬朗,八成还在世。

她心想,这具身体千万别被秦家爷爷认出来,那种买卖孙女的老不死,她可懒得打交道。

可偏偏事不如人愿。

兰疏影正要带两个女孩去别处,吊桥那头来了个背着孙儿的老头,精神抖擞,凸起的颧骨两边挂着红晕。

他笑呵呵的,正在大声唱歌哄孙儿开心。

老头的目光越过窄溪,在兰疏影身上定了定,忽然疑惑地拧起疏眉。

兰疏影也认出了这个人,就是秦小乐的爷爷。

唉,秦小乐长期营养不良,十岁的样子跟离家时还真就差不了多少。她转身蹲下来给露露整理头发,背对着秦老头,问“露露还记得家住哪里吗?”

“记得,我家在双桂街,旁边有个油坊。”露露的声音很甜,小脸露出不舍,“露露舍不得姐姐,姐姐跟我回家好不好?”

“我家房子很大,有好多房间,住得下姐姐的。”

露露很怕她不答应,另一只手牵起小小,飞快地补充一句“小小也住得下!”

兰疏影有点无奈,小孩子就是这样,喜欢就想带回家。

可她不是小孩子了,露露不懂事,她却是懂的,“我先送你回家。”

“唔……好吧。”

没得到肯定的答案,露露撅起小嘴,不太满意,但一想起马上就能见到爹娘了,还能吃到家里的饭菜点心,她又很快开心起来。



544 饥荒与灵泉20

小小侧过脸,对着露露发了几秒呆,这种时候难免露出羡慕和失落。

这时候一只温暖的手拉住她,她抬头一看,是姐姐。

兰疏影温声哄她“别怕,姐姐很快就给你一个新家。”

秦小小眨眨眼,忽然甜甜地笑起来,无比信任。

她用小拇指去蹭姐姐的手“嗯!”

兰疏影在街上买了几个热腾腾的包子,用油纸包好递给两个小姑娘,正是饥肠辘辘的,小小和露露抱着包子,啃得脸上都是油,活像两只小花猫。

她跟卖包子的大婶问了路,领着她俩要往露露家去。

包子大婶原本看她们穿着破旧,可能以为是叫花子,还怕她们站在摊子旁边会影响她生意,表情很不善。

直到兰疏影拿出铜钱来,她立即笑着把钱劈手夺去,再听见她们要去双桂街,态度就更殷勤了,刚才还追过来套话,打听她们去那里干什么。

“我们是从镇外一路乞讨来的,有人托我们去送一封信。”兰疏影轻飘飘地撒了个谎。

包子大婶顿时失望,摆摆手,回去了。

露露眨巴眨巴眼,看看她,又看看兰疏影,突然人小鬼大地冒出一句“姐姐,她这样,是不是就叫钻到钱眼里去了?”

噗嗤。

哪儿听来的这话,兰疏影揉揉她的脑袋,“是,所以我们不能做这样的人。”

去双桂街的路很宽敞,这一片明显是桃源镇的富人区,房子高大又气派。

她很快找到了露露说的那家标志性建筑,油坊。

油坊旁边是这里最阔气的一座房子,紧挨着那家的后门,于是兰疏影又绕了一圈,找到前门去。

好在家丁一眼就认出了露露,大叫着请老爷出来,管家客客气气把她们请进去。

那边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震得地板都在打哆嗦。

管家笑眯眯地解释说,老爷夫人感情深厚,连着有了五位少爷,一直想要个女儿,求了不知道多少偏方,拜了不知道多少菩萨,好不容易才得到大小姐。

可想而知,露露被拐走的这几个月,可真急煞了这两口子。

出现的还不止露露的父母,兰疏影粗略一数,除了他们左右的五个少年可能是露露的哥哥,后面居然还有七八个年龄不等的男孩子,都用热切的眼神盯着露露。

露露娘已经哭得喘不上气了,露露爹也是眼角湿润。

看他一身华服,显然是个事业有成的商人,居然向姐妹俩鞠躬相谢。

兰疏影没说她们在黄家村经历了怎样的险情,比如露露险些上了黄老太太的餐桌……都已经没事了,再拿这个来吓唬人家干什么。

可是露露到底去了哪里,这个总要交代清楚。

一听到“大牛山”几个字,厅内一片整齐的抽气声,洪水封山什么的,可不是等闲事。

正说着话,他们突然感觉脚下酥麻,立不住身。

兰疏影明悟,自她们离开村民营地已经过了好几天,算算时间,正合老道的卦象,这是大牛山的地震开始了。

桃源镇距离那里只有几天路程,难免遭到牵累。

幸好问题不大,他们跑到空旷的地方等候震感过去。

露露娘抱着孩子,连说菩萨保佑。

过了这事,依偎在母亲怀里的露露开始犯困了,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睡着之前还念叨着不要姐姐走,让姐姐住家里。

露露的父母相视一眼。

孩子刚经了一场劫难,多亏这对姐妹搭救,还不辞劳苦把她送回来。更何况,大牛山方向刚地震过,要是孩子还在里头,怕是已经……

这样大的恩情,就算让他们养姐妹俩一辈子也甘愿!

夫妻俩诚心诚意想留她们住下,可是兰疏影婉言谢绝了。

原因很简单。

首先,救露露只是顺便,一个孩子是带,两个孩子也是带,麻烦不到哪去。她有手有脚能赚钱,用不着寄居在露露家白吃白喝。

其次,露露家在当地是顶尖的富豪,她们如果住进这座宅院,一定会引来当地人的目光。要是秦老头知道了,以他的贪婪脾性八成要上门纠缠,索取好处。

最后一点是出于她自己的考量。

兰疏影现在手握灵泉空间,最适合找个清静的地方,用灵泉水给自己和露露调养身体,以及打磨武艺。而露露家里男丁太多,实在喧闹,这个女孩对她也太过依恋,会占去许多时间。

“可是你们两个女孩子,能去哪里啊?”露露娘担忧地问。

兰疏影指着镇北边那座山说“听说那里有座观音庙,我们打算去那里借宿一段时间。”至于什么时候走,那是下一步的事了。

“这样好啊!娘,要是妹妹想她们了,您正好带着妹妹去上香,就能见到了!”一个少年笑嘻嘻地帮腔道,听这口气应该是露露的兄长。

另一个少年也说“三哥说得对,小妹向来惫懒,不肯出门,要是她知道这两位妹妹住在那里,再远再累她都会去的,正好能强健身体呢。”

又是个宠妹狂魔。

“可那观音庙确实冷清,只剩一个老主持和两个童子,上次去的时候残破得很,怎么好住人呢……”露露娘还是犹豫,反正如果是她的孩子,万万不舍得送去那种地方住的。

露露爹捋着胡须,“残破倒是不会,上次你回来一说,我就让人去捐了一笔香油钱,让她们雇工匠去清理修葺,应该有成效了。只是那山上没什么人烟,衣食住行都不方便,确实不太合适。”

可是兰疏影心意已定,劝不住。

她们在露露家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饭,当天下午,兰疏影就打算辞别离去了。

她临走前,小声地跟露露娘说了自己的身世。

得知姐妹俩就是几年前被秦老头卖掉的那对孙女,露露娘大吃一惊!

这件事在桃源镇不是秘密,大家私底下都在谴责秦老头无情呢。

她目中更添怜惜,几乎拽着不让她们走。

“夫人,我原本是想把这件事藏一辈子的,可是今天带露露回来的路上,我们被那人看见了……”兰疏影叹气,“如果他因为这个闹上门来,希望夫人千万不要心软,更不能给他钱财,否则……我们姐妹俩实在愧疚。”

“我晓得了!”露露娘拉着她的手,严肃地保证“那个混账老头,他要是敢来,我非让人打他出去,给你们姐妹俩出口气!”

正说着话呢,街那头走过来一个鬼鬼祟祟的老头。

兰疏影忙把小小塞进马车,自己也跟着跳上去。

露露娘使了个眼色,所以家丁动作慢腾腾的,没有立即驾车离开。

马车刚挪动几步,后面就传出棍棒拍打的声音。

那个秦老头,连孙女的面都没见着,就在门口挨了一顿打,又疼又气,正在跳脚大骂呢。



545 饥荒与灵泉21

兰疏影注意到了露露娘之前递的那个眼神。

她知道,露露娘这是打给她俩看的,就像刚才说的那样,是在给她们出气呢。

秦老头对不起秦小乐和秦小小,而且他没有这个自知,今天一见到姐妹俩,他就猜测是不是当年打发走的大孙女回来了。

他看见她们带着露露往双桂街走,回家一放下小孙儿,立马就出来打听消息了。

让他跟过来也无妨,好处是一点也别想拿。

他能拿的,只有一顿好打!

小小离家时还是个襁褓里的婴儿,她并不记得秦老头,所以小声跟兰疏影询问那是谁。

“唔……听起来挺可怜的,他是不是欠了露露家银子啊?

兰疏影摸摸她的小脑袋“就是个跟咱们不相干的人,不用理他。”

蹭着吴家的车,她们到了山脚下。

赶车的家丁得过主母叮嘱,非要把她们送到观音庙。直到他确定老主持收留下她们,这才回头。

“姐姐,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家吗?”小小欢喜地打量着四周,“好漂亮啊!”

确实,这四周栽种了竹子,十分幽静清凉。

山高路远,正好香客稀少。焚香梵唱,木鱼声有节奏地从殿内传出来,是个好地方。

她们俩被安排住在后面的房间里,不大,够她们住了。

老主持手下的女弟子过来送了一盘粗粮馒头,两碗稀粥,还有一碟咸菜。那咸菜腌得很入味,姐妹俩美美地吃了在庙里的第一餐。

在这里住的日子里,兰疏影每天把灵泉水兑给小小饮用,她自己因为要练武,更是没少喝。

脱离了黄家婆媳俩的束缚,小小一天比一天出落得水灵,就像那雨后春笋,个子蹭蹭蹭地往上长。

都说心宽体胖,哪怕顿顿吃的都是粗茶淡饭,她那干瘦的身材还是很快被填充起来。用隔壁女弟子的话说,她那是“发面团子一样的脸上挂着一对黑葡萄大眼”,活泼开朗,让人看着就觉得喜欢。

灵泉镯子负责给兰疏影培育植物,先前她随手投进去的药草种子已经有成品了。

兰疏影一检查,发现灵田里长出的药材确实不一样它们一采下来就有十年的药性,外观跟长了十年的正常草药也没差别。

于是她拣出几样自己用不到的,假装去山上溜达一圈,用小竹篓装着药材带回观音庙,准备等到赶集的时候背下山贩卖。

灵田里养出来的药材品质极高,她炮制得出色,挑不出一点毛病。而且这对她来说就是无本买卖,感觉价格差不多就能卖出去,不会浪费时间去讨价还价。

所以,现在桃源镇的药铺老板已经记住她了,每到赶集的日子,老板会亲自坐到门口,等着她出现。

这天又是逢集。

小小一大早就起来了,洗漱完毕,换好衣裳,精神抖擞地在门边站着,两眼扑闪扑闪,分外期待。

因为昨晚兰疏影答应今天带她一起去。

最近兰疏影练武很勤快,进步当然也很大,她相信,在桃源镇这块地界上,她已经能护住小小了。

小姑娘一向乖巧听话,在山上没什么可玩的,对赶集新鲜得很,兰疏影同意了带她出去看看热闹。

说起来,小小一岁不到就被带进大牛山,出来之后也没在城镇里待多久,确实有点心酸。

到了集市上,兰疏影买了一串糖葫芦给她边走边啃,啃得差不多了,又塞给她一根糖人,再过一阵,是一包绿豆糕。

反正街上好吃的那么多,总不会让她闲着。

小小吃得眉开眼笑。

她现在俏脸粉嘟嘟的,像水蜜桃一样,穿上新买的漂亮裙子,还有两只黄蝴蝶绕着裙上的花朵飞舞。

这灵气的一笑引来不少路人注视。

人群里有双眼睛被她吸引过去,折扇一合,赞道“小郭子,你看看,这个小丫头,像不像母后要找的小观音!”

原来,当今太后最信观音,要办一场法会,正想找个人来扮观音。可她不喜男子,又嫌大人不干净,最后决定,寻个模样上等、心思纯良的女童来扮。

云王领了这个差事,微服私访,顺便游山玩水,正好今天逛到桃源镇。

他仔细打量,发现这个“小观音”衣饰讲究,身边跟着一个衣着相对普通的女孩,他下意识以为这是当地富户家的孩子。

他拦住正在买零嘴的兰疏影。

随从小郭子说“小姑娘,你家住在哪里啊,我家公子想上门拜访你家大人,有要事相商!”

兰疏影听这个随从的声音有点公鸭嗓的味道,还有他说话时的强调、手势,她立即判断出这个是宫里出来的人。

那么他所谓的“公子”……难不成是皇上?

她又看看,觉得不像。

这位年轻公子明显是个玩世不恭的,当不起重任,应该是王孙贵族。

“我家父母早逝,现在家里只有我们姐妹二人,公子找我们有什么事?”

云王吃了一惊,原本倨傲的表情里添了同情惋惜,把她们请到茶楼里歇脚,事情如实说了一遍。

他想请姐妹俩跟他回去。

如果被太后挑中了,保证她们后半辈子过得衣食无忧。

兰疏影对此兴趣不大。

衣食无忧?可她们现在也是一样啊,定期卖点药材,小日子过得富足又快活。

秦小乐的心愿很容易满足,她只要把小小带大,寻个好人家嫁出去就行,何必跑那么远呢。

但是云王一出现,秦小乐变了口风,她很希望妹妹能去见见世面。

这是愚民思想作祟,真以为那里住的是天子,是贵人。作为普通人,一辈子能窥见一次龙颜就值了。

小小不懂这些,可她表演欲很强,跃跃欲试。

兰疏影耸肩,心想随便,那就陪着走一遭也成。

她表示要回去好好考虑一下,过了几天,那主仆俩专门上山跑了一趟,云王看了她们生活的环境,愈发觉得小小跟这事有缘。

兰疏影这回没再拿捏,爽快地答应了云王。

临走前,她想去拜别露露的父母,没想到在府外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546 饥荒与灵泉22

她有点诧异“道长?”

吴家的管家一脸气愤,拿着扫帚要赶人。

他要赶的这个,就是跟兰疏影一起从大牛山出来的老道。

老道回过头,一甩拂尘,没吭声,反而管家一见到她们就像看见亲人似的,笑出一脸皱纹“哎呀,两位秦姑娘今日登门,是大大的喜事啊!老奴这就去禀报!”

兰疏影牵着小小的手走过去,“吴伯伯,这里是怎么了?”

“嗨,这人,脑子不大清楚,跑来咱这儿要收徒弟呢!”吴管家很不高兴,因为,老道要收的徒弟就是露露。

想想也是,小姑娘在大牛山里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回来跟家人团聚,这才在家住了不到一年,就莫名其妙地被说成灾星!还说什么,想要化解,唯有一条路,就是跟随他去修行!

吴管家越说越气,当场冲着老道脚前面呸了一口。

兰疏影却明白,老道不说虚话。

既然他这样说了,还特意找上门来,说明露露真的不适合留在家里。

吴管家从她的神色里看出端倪,有点慌,“秦大姑娘,你,你认得这个疯子?”

兰疏影叹了口气,“吴老爷和夫人在家吗?这事,我觉得最好能坐下好好谈谈。”

言下之意,她认识,而且她相信他。

吴管家顿时脚软了。

……

目送一老一小远去,露露娘几乎哭断了肠。

大少爷怒气冲冲地跳下台阶“我去追小妹回来!不过是个陌生人信口胡说,怎么能让他把妹妹拐走呢!”

他要去追,却被几个弟弟一起拉住了,“你们?你们怎么也帮着他!”

“好了!”吴老爷红着眼吼住他,“文儿休要胡闹,为父当年在别处见过那位道长,确实灵验,露露跟着他……定能消灾解难,学到不少本事,你们,都别再生事了。”

当家的都这样说,这一家子也没办法,好在露露虽然跟着师父去云游,每年过年的时候还是能回来住一阵子的。

这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云王在旁边围观这事,看得津津有味。

如果不是母后那边催得急,他还真想尾随在老道后面,看看他究竟是如何灵验。

从吴家出来,就该一路直奔天子脚下了。

上路后的第二日,经过一个小镇,云王听见外面热闹,似乎又有集市,他这心里啊就像猫抓似的,就想下去玩玩。

姐妹俩跟着一起去了。

兰疏影轻车熟路地找到几个紧挨着的小吃摊,没几下就揣了满怀的零食,馋得小小直流口水,她递了一小包栗子饼过去,换来一个甜甜的笑脸。

忽然听见一道娇甜的声音“哎哎!你等一下,算错账啦,多收了我相公三个铜板呢!”

她朝那儿看去,立马被主角光环闪了眼。

还不止一个,那儿站着三男一女,脚下都踩着光环,当然了,在这里只有她能看见。

之前说了,这个位面的剧本主题是种田。

让她不太能接受的是,在设定上,女主穿越过来就给三兄弟当共妻。

这三兄弟本来都是山野村夫,老大从文,老二习武,老三喜欢研究木工,因为有女主源源不绝的灵泉水灌输,兄弟几个都渐渐开窍了。

后来,老大老二分别成了朝中数一数二的文臣和武将。

就连最不出彩的老三,由于皇上器重,特意为他开设了一个匠艺司,由他专门负责。

还有女主的诰命,可谓是一门显赫。

不过现在看起来嘛……

兰疏影眼中幽光闪过,几个人的身体数值全都出来了。

老大文质彬彬,书卷气浓郁,但是眼神有点木讷,从数据看的话,他智商不太够,通俗点说,也就是读书读傻了。

老二黑瘦健壮,一个人包了几乎所有行李,同样输在智商不够,让他听命令作战应该还行,至于像剧情里那样能熟读兵法,举一反三,就太不现实了。

至于老三,各方面数值都不错,很有潜力,可他似乎有自己的小世界,对周围发生的一切心不在焉,可见交际能力跟剧情里一样很欠缺。如果没有女主给他创造机遇的话,很难得到贵人赏识。

“姐姐在看什么?”

兰疏影笑笑,“没什么。”

缺了灵泉空间这个金手指,这几个人因为光环的存在,还是能过上好日子。但要想达到剧情里那样的高度,很难。

少女拉着摊贩不放,当场摆开算式,都是小学级别的加减乘除运算,却把周围一群摊贩和路人都看呆了,齐齐夸赞她是算学天才,还问她师承何人。

女主闹了个大红脸,只说是自己在家领悟的,要回多收的三个铜板就跑了,三兄弟连忙跟上,还让她跑慢点别摔着。

“这个小姑娘,不但头脑灵活,你们看看,在家一定受宠,几个哥哥都哄着她呢。”一个大婶跟同伴八卦。

老二耳朵灵,听见了,回头嘿嘿一笑,大黑脸上露出两排闪亮的白牙“才不是她哥呢!我们是她相公啊!”

“啊???”

这个答案跌落一地下巴,可是几人已经跑远了,后面再议论什么,他们也听不见。

云王俊脸一黑“荒唐,荒唐!我朝人才济济,难道……难道连适龄的女子都找不出来?竟然一女侍三夫,这成何体统!”

兰疏影说“殿下大约没去过真正穷苦的地方,要是在那儿,一家人娶不上媳妇,索性几兄弟把钱凑一凑,请媒人介绍一个同样穷苦的姑娘,就成了一家人。”

女主就是这么嫁过去的。

“那他们生下来的孩子……?”云王下意识问。

话一出口,他忽然想到,跟一个刚过十岁的小姑娘聊这种话题,他也太那什么了吧……

“咳咳,本王什么也没说。”

“是,我也什么都没听见。”兰疏影很配合地说。

云王傲娇地甩开折扇,“哼。”

他转身要回马车里。

小郭子在不远处紧捂着嘴闷笑,肩膀一抖一抖,被他踢了一脚“哎哟!”

秦小小吃着点心,歪着头嘻嘻笑,大眼睛扑闪扑闪,云王还真不好意思踢她,气哼哼地回去了。

一路披星戴月,终于抵达目的地,那个传说中在街上扔块砖头随便一砸都是七品官的地方。



547 饥荒与灵泉23

进了都城,尽管有马车帘子隔绝了外界的注视,可是小小明显变得拘谨起来。

云王就不一样了,这里是生他养他的地界,在这里他是如鱼得水。

他之前吩咐小郭子准备了一匹模样俊美的白马,坐在马背上,漫步长街,华服边沿的金线闪闪发光,人和马都是白得耀眼。

想来云王在这里是号人物,百姓们几乎都认得他,还有许多少女向他投掷鲜花和香囊。

小郭子嘿嘿一笑,一脸与有荣焉的表情。

秦小小是云王一眼看中的“小观音”,必然要跟他进宫面见皇太后。

兰疏影不放心,她去跟云王商量,到时候能否让她扮作侍女,紧跟着他们俩。有她看着,小小也能表现得更好,别害他落了脸面。

云王一想,有理!于是爽快地答应了。

太后年约四十,因为保养得宜,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的样子,雍容华贵。她跟小儿子的眼光差不多,也是对小小赞不绝口,夸这孩子眼神有灵气,人也精致,跟瓷娃娃似的。

敲定了“小观音”的人选,正式开办的时间也就跟着定下来了。

到了那天,大清早就过来了一群宫女,她们围着小小转悠,细心为她梳妆打扮。

小姑娘的眉心贴上红点,两腮淡扫胭脂,粉嘟嘟的着实喜人。

而后宫女们为她换上内金外白的服饰,乌发披肩,轻纱挂臂,手托一只斜插杨柳枝的净瓶,当真能看出几分宝相庄严。

“嬷嬷们同你说的那些话,可都还记着?”太后身前的大宫女温声询问小小。

小小抿着樱桃小嘴,认真点头。

兰疏影把她抱进莲花车里。小姑娘很乖巧,端坐在莲座上一动也不动。

身边梵唱不绝,长街两侧跪满了信徒。

兰疏影听见,命妇里有人问,这个“小观音”是哪家的闺秀。

有人说是云王找来的民间女子,有人说是某地官员的族妹,更夸张的是,还有人说这是云王的义女,这就让兰疏影汗颜了。

要是小小成了云王的女儿,她这个做姐姐的,不是也要跟着矮一个辈份?

她才不稀罕这份富贵,最好是能安安顺顺地把孩子带大,出嫁,她就可以回芥子舟了。

至于四个主角那里,她也不需要去破坏人家夫妻的关系。

反正关键就在于一个灵泉,只要没了它,原该有的大部分剧情基本都被蝴蝶掉了。

没想到,这边刚一结束,云王还真派人来请她。

谈的就是收女儿的事。

他搓搓手,笑呵呵地把后院情况报给她听。

云王是去年年初把正室娶进门的,现在王妃膝下有个健康活泼的嫡子,他还有一位无子的侧妃,两个侍妾,都很乖顺。

说起这些,云王难掩自得。

他看起来吊儿郎当,可是在满城权贵圈子里,要论后院的干净与和睦,他这儿还真是数一数二的。

“为什么要收小小?”兰疏影有点不解。

“哈哈,缘分嘛,你妹妹确实灵秀可爱,母后也喜欢她,打算明年继续让她扮观音。”

“莫不是扮观音也需要一份好家世?”兰疏影好像有点明白了。

云王露出一个“你懂就好”的微笑。

“小观音”的身份不够贵重,就算把她打扮得端庄华美,或许能糊弄住观众,却瞒不过那群最爱在背后扎堆嚼舌的贵妇。

所以,要是还打算让小小上阵的话,太后八成会给她安排个像样的身份。

听云王这口气,太后应该是知会过他的。

而他是太后最宠爱的儿子,府里还没有女儿,认一个女孩回去正能凑个“好”字。

到明年,小小就是王府里的姑娘了,满城也没几人敢质疑她。

兰疏影品了品,嗯,这大概是被馅饼砸中的感觉。

……

宫里来了一道太后懿旨。

小小就这样改了名。

由云王出手隐住姐妹俩的来历,在后院开出一个雅静的院落给她俩居住。

既然认了养父母,小小就得跟着嬷嬷学规矩了,吃穿坐行都有讲究,要学读书写字,要听女则女戒,还要着手学女红,另外必不得少的就是每天去王妃院子里请安。

这一连串的事,听起来很辛苦,不过小小过去一个人待惯了,她很喜欢人多热闹的地方,而且能学这么多东西,她是打心底里感到高兴。

她纯净质朴,王妃也是真心爱护她。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眼见着小小已经融入这个环境,而且每天都过得很快活,兰疏影终于能放心了。

她在王府里倒是不受什么拘束,小小出门她就跟着保护,其他时候就待在院子里练功,不出几个月,她已经能跟云王府的侍卫较量武艺了。

兰疏影练武的事并没有瞒着云王,住在人家的地盘上,想瞒也瞒不过。

她对外的解释是自己在山里拜过师,这些都是师父早前教过的,她就照着师父的叮嘱练。

云王早就觉得她的谈吐表现不像寻常村姑,这个解释很合理。

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在那之后,王妃拨到这个院子的用度明显比之前多了三成,肉食居多,还让人置办了武器架和五套练功服。

兰疏影在这里一住就是七年。

所谓投桃报李,她受了云王那么多好处,不能白吃白喝,所以她跟云王要了一块园子,自己弄来种子,在里面培育药植,专供王府使用。

她还会定期去山上转转,假装是采药,其实是把灵田里的好药拿出来。

每个月,兰疏影会去街上开十天义诊,免费为穷人医治。

后来名气渐渐起来了,偶尔也有富人请她上门。

再后来,云王妃的二胎难产,她主动出手,把王妃拉了回来,还抱出一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太后听说这个孙儿被她调养得很健康,一高兴,封了兰疏影一个县君。

就这样,云王府不但有个“小观音”,还出了个“小神医”!

云王那阵子最喜欢抱着小儿子出去,听着大家的吹捧,一脸嘚瑟。

直到王妃一怒之下进宫,求太后帮忙抢儿子,云王遭了母亲的严厉训斥,这才消停。



548 饥荒与灵泉24(终)

秦小小十三岁那年的冬天,王妃差人请兰疏影过去,欢天喜地道太后前日提起这事,说是该给小小选婿了。

所以王妃给小小找了一些不错的人家,让她过来是一起参看参看,瞧瞧更中意哪个。

兰疏影这才意识到,当年那个软绵绵的小姑娘,现在已经到了谈婚事的年纪了。

她心有感慨之余,拿走了那份名册。

连着跟踪调查了好几个月,只要名册上的对象做出一点不合意的事,她就毫不犹豫地划掉。

小小是她眼看着长大的好姑娘,可不是什么歪瓜裂枣都能肖想的!

最后,她选定了一个礼部官员家的嫡次子。

那是个十六岁的少年,温和俊朗,家教极佳,放到现代也是个翩翩绅士。

王妃也很满意,当天就去找太后汇报情况了。

其实,兰疏影选他的主要原因是,她在少年房间里看见一副画像,就是扮着“小观音”的自家妹子。

少女出落得极美,在少年笔下,人物绘制得十分精致,而且那张画纸都被摩挲出毛边了。

可见,这还是她家小小的小迷弟呢!

……

两年后,云王府抬出一顶大红花轿。

云王又高兴又不舍,虽然不是亲生女儿,可是他一直没有自己的女儿啊,这些年相处下来,小小对他来说跟亲生的也没差!他总觉得这是低嫁,委屈了小姑娘。

他醉得红了眼,揪着新郎衣领,最后警告了一遍。

新郎无奈地举手,对天发誓一定对夫人好,永不纳妾,要守着她过一辈子!

一众宾客发出善意的哄笑。

大喜的日子里,看起来所有人都很高兴,唯独坐在席间的兰疏影笑意浅淡,似乎还有点闷闷不乐。

婚后,那人待小小果然很好。

小小身后有太后和云王撑腰,公婆、兄嫂都不敢对这位新妇无礼,上面有大嫂帮着婆婆张罗家事,什么都不用小小操心。

很快家里又有喜事了,她相公中了个探花,在礼部谋了个闲差,差事不重,俸禄却不低,而且每天都有时间陪她。

又过两年,小小怀孕了。

自从送小小出嫁,兰疏影就搬到外面住,前面是药铺,后面是她独居的院落。

消息传到药铺的时候,兰疏影怔了怔,她没顾得上打赏传话的人,而是先去看了一眼识海。

这一看,果然,秦小乐日渐稀薄的灵体已经有崩碎之兆。

“你……”兰疏影叹了口气。

秦小乐还是多年前那副可怜巴巴的女童模样,尽管她的心智早已经是个成熟的大姑娘了。

她站在细碎的流光里,笑得很灿烂。

“大仙,谢谢你,真的很谢谢……我不知道该跟你说什么了,我很开心!”

“嗯。”

“小小长大了,没人欺负她,真好,以后她就有小宝宝了,他们一定会对她更好的!”秦小乐的笑容更深了,她含着期冀问“大仙,你说我还有机会投胎吗?”

“嗯,有的。”

“好咧,那我去了!大仙你是个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兰疏影无奈地摆摆手“好报我还没见着,我倒是知道,这单生意我是亏大了。”

别人找到她大多是因为怨恨,唯独秦小乐不同,她是因为执念,而这个执念的源头就是秦小小。

所以,秦小小的日子过得越好,秦小乐的执念消逝得越快。

小小出嫁那天,秦小乐几乎变得透明了,差点消散在喜宴上,是兰疏影出手帮她稳固住的。

可是到今天得知小小有孕,那股执念终于走到尽头了。

她快消失了。

心愿已经完成,契约的力量也护不住她。

既然是消失,当然没有转世一说。

但是兰疏影撒了个谎,告诉她有希望,而且还有可能落进小小肚子里,以后还能做一家人。

秦小乐走得很安心。

传话的人接了兰疏影给的银子,心想,真是古怪,夫人有喜事,这个娘家姐姐怎么不太高兴的样子……

他回到府里,更古怪的事发生了听说夫人刚才突然开始哭泣,她自己也说不清原因,就是一个劲哭,怎么也停不下来。

一家老小围着她,哄了好半天都没用,直到兰疏影来了才消停。

小小抬头,泪眼蒙蒙地看着她走近,心里猛地一疼,就像硬生生被谁撕去了一块。

“姐姐……?”

“嗯,我在呢。哭得像花猫似的,难看死了。”兰疏影嘴上嫌弃着,却习惯性地抽出帕子给她擦脸。

然而小小扭开了头。

红肿的眼睛里带着浓重的疑惑,仿佛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躲开,还有愧疚,因为她刚才拂了姐姐的好意。

兰疏影的微笑略微淡了下来,若有所思。

到底是姐妹同心么……这,也是好事。

那个孩子已经走了,要是在这个世界上连她亲妹妹都不记得她,那也太残忍了。

那只素手顿在空中,旁人见了都有点尴尬。

这家婆婆主动把帕子接下,揣进小小手掌心里,说了几句软话来哄她,其他人也跟上,就连大嫂家刚会说话的小女儿都说了一句“不哭”。

俨然是把小小当成团宠了。

兰疏影抽回手,客气地请老夫人多多照顾。

她按小小的体质配过几副药方,都是滋补养身的,按照怀孕的阶段不同,药材和用量有所调整,确保孕妇安全生产,产后能尽快调养好身体。

第二天,她毫不留恋地关了药铺。

小小的丈夫骑着马追到城外,问她要去哪儿。

他很紧张,因为小小一直很黏着姐姐,她又是头一回怀孕,这种时候,他真的希望兰疏影能留下,陪着小小走过这关。

兰疏影按住风帽,淡淡地说“孩子总要长大,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会好好照顾她的,对吗?”

男人当然不会反对这个说法,可是……

他正要接着劝,眼前的女子已经扬起长鞭。

“回去吧,别追来了!”

“那你要去哪儿?”他急切地追问道,这可是回去要跟妻子禀报的。

夕阳西下,女子在十几米外放慢马速,侧过半个身子,朗声答道“去更需要我的地方!”

……



549 很丧很丧

兰疏影在这个位面又待了五年左右。

因为她救治过的富人往往会用高价笼络她,不知不觉就攒出不少身家。打着游历行医的旗号,她走了不少地方,尝了不少美食,有时候兴致一起来,她还会请当地人教她某道菜的做法。

她出手阔绰,除非是那些御膳世家会藏着家传的菜谱不肯教,一般人都是很好说话的。

五年下来,她明明走在神医的道路上,却把自己熏陶成了一个不错的厨子。

唔……兰疏影下意识瞥了一眼灰暗的技能树。

如果以前的技能没被封印的话,以她现在的水平,应该能认证到“厨艺(高级)”。

但是重来一次,她真的觉得很多技艺最好自己去研习,不能单纯依赖点亮技能树。

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

比如说,过去她掌握着宗师级的厨艺,天南海北任何一种食材,她只要轻轻一嗅就知道新鲜程度,还有该怎么搭配,最适合做什么样的菜式……

可是技能树一暗,她最开始几乎连调料都分不清,所以,之前那种能叫会做菜吗?

这五年里她收到过很多封家书,但是直到最后她都没回都城。

她能理解秦小小对亲姐姐的特殊感应,当时小小应该能感觉到小乐已经走了,追随着本能,拒绝了她的靠近。

这些家书说明小小在后悔那天的举动。

可是那一幕确实让兰疏影有点难过。

从秦小小五岁开始,就是她在带这个孩子。

虽然住进云王府之后小小有很多伺候她的下人,可是她们俩几乎没分开过。

随着时间推移,当时的心寒渐渐淡去了,只是回想起来还有些怅然,所以她不太想见那个孩子,知道她在夫家过得好就够了。

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女人,如果能过得像秦小小那样,就是公认的有福之人。对秦小小,兰疏影觉得自己有资格说出这四个字问心无愧。

第五年冬天,她治好最后一名病人,然后打马入山林,再也没出现在世人眼中,只留下“仁心圣手”的美誉。

……

回到芥子舟,兰疏影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跪着的女人。

那个人抬起头,露出跟她一模一样的脸,让她感觉有点别扭。

“别顶着我的脸在这跪,把头低下去。说说吧,你错哪儿了?”兰疏影坐进银座,淡淡地开口。

她没让1号起来,更不会轻易松口饶恕。

这是1号第一次去执行任务,兰疏影以为低等位面应该难不倒她,没想到她在那儿犯了自大的毛病。

先是行为模式跟宿主差异太大,而且没有合理的解释,被宿主的家人发现不对劲。

1号接近主角之后,满以为能轻易说动主角,影响后面的剧情,结果恰恰相反任她怎么作妖,两个主角还是坚定地在一起了,剧情也在稳稳推进,一点也没更改。

然后1号就单方面关闭了通道,不愿意把她在那里的表现和想法传达给主体。

兰疏影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一点,她那时候就猜到1号会失败。

回来看见1号跪在这儿,她就完全确定了,果然是这样。

“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强行打开通道吗?”兰疏影问她。

1号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也不敢吭声。

她是有思维能力的,也有主体分享过来的记忆和知识,可是她刚被创造出来,太高兴自己的新生,心态没摆好,导致在那个位面连连犯错。

源自主体的高傲刺激了她,让她变得大胆,放肆。

还有虚荣心和求胜心理作祟,1号不希望自己犯错的样子被主体看见。

兰疏影冷笑“不打开,是因为我懒得看你那副蠢样!”

她把1号降临后的行为投影到芥子舟里,一点一点去分析,把1号骂得体无完肤!

骂够了,兰疏影停下歇了一会。

在后面犹豫已久的红莲这才飘到她身后,两只素淡的手搭上来。

红莲没说话,认真按住她双肩。

这股按摩力道适中,成功打消了她最后的火气。

“跟谁学的?”兰疏影问它。

红莲松开一只手,食指的长指甲对准地上的1号。

“嗯?”兰疏影皱眉,1号居然教红莲这个?难道……

红莲垂着头的样子显得有点害羞,吐字生疏地说“她说,这样,主人会舒服。”

e……

“确实不错。”兰疏影夸了一句。

红莲开心地弯起嘴角。

奶糖在旁边有点吃味,抬起一只前爪,瞅瞅钻石一样透明的爪垫。

兰疏影注意到了,立马制止它危险的想法“你就算了。”

“喵……?”委屈,好气哦&ap;ap;lt;(‵′)&ap;ap;gt;!

兰疏影强烈怀疑1号教红莲按摩是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

但是该有的惩罚必须有。

她必须把1号打磨服帖了,以后她再弄出其他分身,还指望1号去带呢,虚荣心这么强可不行。

怕犯错?那就多犯犯,不然怎么知道改错呢?

兰疏影给1号尝了一顿模拟雷刑,让她休息了几天,然后立马把人踢进下一个位面。

解决完这事,兰疏影吩咐奶糖“你跟着她吧,要是再犯蠢,提点提点她。”

奶糖更委屈了“可是人家想跟着主人……”

“那你努力进化,争取以后能像南明之眼那样。”

“咩?哪样呀?”

兰疏影沉声说“南明之眼坐镇中心,能监视整个南明府,还能化身千万,代替各位面执行天道。”

“那它为什么一直找不到主人咧?”奶糖化身好奇宝宝。

兰疏影顿了顿,表情复杂“你的好奇心没用对地方。”

“我也不求你比得过南明之眼,只是希望,以后你也能分出无数个化身,能行监督之责即可。”

“……好的喵……”

奶糖很丧很丧地走了。

红莲拉住兰疏影的衣袖,满眼期待它不去了,那就带上我呗?

兰疏影读出了这个意思,但是没办法,红莲之前帮她制造1号的时候消耗太大。

留在芥子舟里,红莲可以吸收南明府的阴性能量。可是去了低等位面的话,很难找到帮它恢复的东西。

“我会尽快回来看你的,乖啦。”

踮脚,揉揉头。

红莲很丧很丧…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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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0 主播她又美又苏

上个位面里,兰疏影行医多年,救治过不少病患,攒下的功德嘛……她把玩着几枚功德珠,大略一数,有五十颗左右,收获还算不错。

不知道为什么,她恍惚间想起一位故人。

玄观。

一个名字有点怪的小和尚。

在那个尸王追爱、鬼怪横行的位面里,她作为哑妹的时候,是在盛年时借雷劫脱身的。

而小和尚玄观,他还会在那个世界里继续成长。

直到变成一个白发苍苍、满脸鸡皮的老和尚。

兰疏影想到这儿,笑了笑。

玄观有一双能观祸福的眼睛,与珈蓝的破妄之瞳在某种层面上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向她辞行之前,为她做过一次不好的断言,只是没有明说她有灾罢了。

玄观说他做了一个古怪的梦。

那个梦里,她坐在接天红叶上编织天地,创出无数鬼魅,晨兴而作,日落而息,夕阳一消失,她便将编织好的那一方天地连着鬼魅们,全都一口吞进肚子里。

……

不知道是不是她最近想起了这位故人的缘故,方才有一刹那,她似乎也看见了类似的奇景——巨大的红叶遮蔽了天光,上面隐约有个人形。

“唉……”兰疏影叹了口气。

她是不会做梦的,因为她不需要睡眠,也根本睡不着。

或许是恍神了吧。

又或许……

眸色渐深,指尖在银座扶手上轻而快地敲击着。

水滴一般的音符流淌,红莲站在她身侧,依然一声不吭。

过了许久,兰疏影停住手,眼底已经恢复平静。

她对红莲轻声说“我该走了,你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嗯啊。”红莲碰碰她衣袖,两抹红色接到一起,一眼看上去就像一体。

兰疏影抬头对上那双跟自己相似的眼睛。

她知道,无论走到什么境地,红莲和奶糖是不会背叛她的,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再贴切一点,应该是同生共死。

他们现在就像处在一个被利齿包围的囚笼里,每拔掉一根利齿,可活动的空间就会大一点,让自由的风透进来。

所以她会继续前行,不辜负他们俩的信任。

这座南明府里,终归有一天能容他们主仆自由行走,到那时,她还想出去看看外面的天地,找找她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主人,早点回来。”红莲眉眼弯弯,笑得很乖巧。

“好。”

……

她睁开眼的一瞬间,一滴液体落到手背上。

兰疏影低头去看的时候,另一只眼睛里也滑出去一滴滚圆的泪水。

所以,宿主在哭?

她面前还坐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长相一般,皮肤粗糙泛黄,两只手都有严重开裂的口子。

女人看她不哭了,看起来挺憨厚地咧开嘴“哎哟,你想明白了就好!”

???

兰疏影心想,我想什么了?

她刚才选宿主的时候有点走神,本来是想去一个修真位面的,可是降临到这里之后一看,第一反应就是不好,走错了!

这个位面里一点灵气都没有。

哪怕她是落在修真位面的凡人界,那也不可能是这样的,这是一个灵气完全枯竭的地方。

再看四周的环境。

她和这个女人现在都坐在铁架床的边沿,女人身后有一段小楼梯,金属焊接的那种,而头顶是轻微变形的床板——这是现代宿舍里最普通的上下床。

这种床在这个房间里总共有三个,每个床位都有被褥,说明是六人合住。

兰疏影看看自己露在袖子外面的手,跟女人一样粗糙,这是一双经常劳作的手,泡得发白。

看这打扮,她们俩都不会是学生,那么这里就是工人宿舍了。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兰疏影注意到墙角摆着一堆清洁工具。

她正琢磨着,女人重重的一巴掌眼看就要落在她肩膀上,这要是结结实实地拍在身上,肯定疼啊!

兰疏影果断避开!

被她闪过了,女人眼里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兰疏影注意到了,玩味地想哟,这大姐到底是来安慰人的?还是想趁机打人出出气?

她从枕头边拿起半卷卫生纸,顺势站起身,扯下一截纸把脸擦干净,做出一副想通了的样子,跟女人说“我没事了,你要是有什么事就去忙你的吧,别害你到时候忙不完。”

兰疏影就是随口一说,想把她打发出去。

因为女人还套着护袖和胶鞋呢,就像是半途旷工跑回来的。

女人犹豫了,其实她自己的活真没忙完,跑过来就是看个笑话,可不能因为这个耽误事,“那,那我先回去上班了啊,你……你好好歇会啊。”

“嗯,我知道。”兰疏影随便应付一句。

等她跑出去之后,兰疏影立马反锁上宿舍门,然后开始查看这具身体的记忆。

这么一看,她是真的无语了。

原主有病。

而且病得不轻。

这个病,不是说她患了什么绝症,其实原主只是脸盲而已,影响不大,没见某个同样脸盲的企业家能拉扯出一个商业集团吗。

问题是她脑子不好使,人家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她没一点自己的思考能力。

原主叫杨蕊,名字里没生僻字,也没深意,就是她舅舅随口起的,跟这张漂亮的脸蛋远远配不上。

为什么由舅舅起名呢?

因为杨蕊妈生孩子的时候闹出医疗事故了,人没抢救过来。

作为一个父不详的女婴,上面没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只有一个不靠谱的舅舅。

这个舅舅,跟杨母是从小相依为命的姐弟俩,他是被姐姐辛苦打工供上大学的。

杨母则是个扶弟魔,她没有存款,都耗在弟弟那里了——生活费,营养费,学费,还有成家立业,哪一项都少不了她的付出。

可是这个弟弟不成器,大学毕业之后不愿意往上苦读,回老家找了份工作也是敷衍了事,被辞退之后成天游手好闲,最后由杨母出钱给他开了个小卖部。

杨母死后,留下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儿,他要是不养,会被街坊邻居戳脊梁骨,所以舅舅才会不情不愿地接下这个包袱。



551 主播她又美又苏2

收养了杨蕊之后,舅舅并没有因为姐姐的恩情而善待这个孩子,他有一子一女,都比杨蕊年纪大点。那对龙凤胎从小被宠着,而杨蕊在家就是他们最听话的仆人。

杨母跟舅舅虽然是亲生姐弟,可是两个人的容貌差别很大。

杨母是拣着父母基因的优点长的,而舅舅杨鸣,五官单独看起来还凑合,可是凑到一块去就显不出特色了,就是很平庸的那种长相,把他放到大街上就会很快淹没进人海。

这让舅舅一直不太高兴,他最讨厌别人拿这个开他玩笑。

而小杨蕊正好遗传了母亲的美貌,而且青出于蓝,从小就是公认的美人胚子。

这一点,又让她那个长相普通的表姐很不高兴。

舅妈独自在家带三个孩子,一碗水勉强端平,原本在外人看来她对杨蕊还可以,但是经常有人说她女儿不如杨蕊好看,这就让她越来越不舒坦了。

渐渐的,舅妈要么漠视杨蕊,要么跟儿女们一样使唤这孩子——反正她吃在他们家,住在他们家,又不给钱,干点活那不是应该的吗?

有一天,这母子三人发现了杨蕊的一个缺陷她不认人!

听声音是能认得的,可是杨蕊看谁的脸都长得一样,男女老少全都没差别。

因此,她从那一天开始受到表姐和表哥的无数次作弄。

舅舅对此不闻不问,有时候喝了酒之后心烦,舍不得打亲生的娃,就拿姐姐家的杨蕊出气。

这样的成长环境,让杨蕊整个人毫无自信。

她不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因为就算她对着镜子,也看不出来自己究竟长的什么样,更别说跟谁去比较了。

街坊邻居都夸她漂亮,但是表姐把她拉到没人的地方,欺骗她说那些人都是逗她玩的,一句都不能信!其实她特别丑,所以大家那样说其实是故意笑话她。

杨蕊居然信了表姐的话。

后来再有人夸她好看,她不但没觉得高兴,反而自尊心受伤,立即露出一脸凶相去吓唬别人,像个刺猬一样见人就扎!

久而久之,人家都以为这个女孩的脑子不太正常,还有人劝舅舅抽空带她去医院,好好检查检查。

对这个结果,表姐显然很满意。

本来舅舅是不打算让杨蕊上学的,他就想让她在小卖部里义务干活,这样他能轻松很多。但是表姐非常享受带着杨蕊去上学的感觉——你们不是都夸她比我好看吗,她再好看,也得乖乖伺候我!

某种意义上,杨蕊算是沾了表姐的光,才能一直读到高中毕业。

表姐没能考上好大学,最后报了外省的一所高价三本,专业是舞蹈。

杨蕊一样没发挥好,到了这个时候,舅舅肯定不愿意花那么大的价钱供她。

他给了她两个选择要么回来店里干活,要么就去读卫校!

杨蕊选择了第二种。

卫校里的女同学多数都觉得她的美貌太耀眼。她不用保养也不用打扮都能轻松地胜过她们,换谁谁甘心?愿意跟杨蕊真心交朋友的没几个。

直到这时,杨蕊依然不相信自己是个白天鹅。

表姐的话都印在她心里呢,她一心认定这些人都觉得她丑,才故意说那些话欺负她。

毕业后,杨蕊很喜欢这座城市的繁华,鼓起勇气拒绝了舅舅让她回老家的要求,打算留在这里找工作。然而,大医院难进就算了,就连小诊所也看不上她学的那点东西。

杨蕊没空去打工,之前存的钱快花光了,稳定的工作还是没头绪。

卫校的一个同学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介绍了一份清洁工的工作给她。

不是扫马路的清洁工,而是挂在家政公司底下,专门给一个高档小区打扫路面、清理草坪等。

包吃包住,底薪1500,再加上出勤日的工钱、补贴等。

同学给她描述着,据说一个月下来能到手两三千。

杨蕊正愁没地方去,她钱袋羞涩,犹豫了不到一天就答应了。

这是杨蕊开工的第一个月。

……

打个形象的比方,她就像是好端端走在大路上,突然踩进一个巨坑,好不容易爬上来,没走几步,就被高空坠落的花盆砸到了脑袋。

为什么这样说?

“巨坑”,是因为她前几天出去买东西,路过一段没有监控的小路,扶了一个老太太。

老太太的腿骨裂了。

当时她看老人家可怜,就上去问了几句话,老太太求她扶一把,结果刚一站起来,旁边突然跳出来几个人。

老太太的家人一个个都盛气凌人,尤其是那个脖挂金链子的小伙子,揪着杨蕊衣领要她赔钱!

杨蕊被这个变故吓懵了,随身带的钱被撸去了不说,还莫名其妙打了个欠条给他们,金额10万!

而“花盆”,这事儿跟杨蕊的本职工作有关。

她现在是个清洁工,就得负责搞定自己职责范围内的所有垃圾。

很不幸的是,23栋住着一名女主播,不知道在外面惹了什么债,她住的那栋楼底下被人用红油漆刷了硕大的字“袁飞燕还钱!”“小飞燕不要脸,欠债不还死全家!”一系列侮辱人的话。

还有女主播的家门口,被贴条,糊鸡血,泼粪,场面别提多恶心了。

女主播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她打电话给物业喊来了保安,那几个催债的跑了,留下这一地狼藉,只能由杨蕊这些清洁工来处理。

23楼正好是杨蕊负责的区域。

她早上去看了,还被上司严厉说教,让她必须弄干净!

但是油漆泼得哪儿都是,真的很难清理,不可能做到一点都不剩。

这是管她的那个人在强人所难。

兰疏影心里门清着呢,那人一定是看中了杨蕊这张脸和婀娜的身段,故意给她设坎。

要是她完不成就继续恐吓,比如扣钱、开除、违约等等说辞。

以杨蕊这种小兔子性格,多吓唬吓唬没准就成了。

接连两次打击,砸得懦弱的杨蕊失去了希望。

兰疏影决定暂时不问她的心愿,这个姑娘现在一脑袋懵,等她理清思路再聊。

现在,得先去办几件事。



552 主播她又美又苏3(加更)

第一件事就是立刻辞职!

不然怎么地,一落地就让她乖巧地拿满清洁工具,跑去23栋给人家收拾残局?

不了不了,另找高明吧,这活她真的不想干。

兰疏影低头看看这条老旧的牛仔裤,从口袋里费劲地弄出手机。

刚弄亮屏幕,她就看见一条未读消息,是杨蕊那个凑不要脸的上司发过来的语音。

她点了一下。

听着这怪里怪气的声音,就能立马脑补到那个啤酒肚中年男的长相。

兰疏影入驻这具身体之后,脸盲症莫名其妙就好了,那张油腻的大脸映在她脑海里,恶心得很,就像白墙上多了一只被人拍死的蚊子,抠也不是,不抠也不是。

“小蕊啊,活干得怎么样了?要是实在弄不干净也没事,你是我亲自招进来的,谁要是赶你走那不是不给我面子吗?哈哈哈!晚上我有个场,你呢,早点下班,去洗个澡,然后打扮漂亮点在宿舍等我,我带你出去见见世面。”

兰疏影我面你奶奶个腿。

她直接把这人拉黑了。

别看杨蕊混得惨,其实妹子给她留了个惨中取优的开局条件昨天刚发过工资。

现在,她薄薄的银行卡里,有薄薄的一千块钱。

就是整数,一分都不会多。

要知足,手里捏着一千,那总比一毛钱都没有好。

这样想想,这家公司还是挺有人情味的,老板体恤女工的不容易,下个月发工资的日子之前,会先在月底发一部分,可能是补贴加奖金,也可能是出勤的钱,随便吧,这会儿有得拿就好。

兰疏影看了一眼时间,开始飞快地收拾行李。

杨蕊的东西不多,床底下一个中等大小的塑料箱子,再加一个廉价行李箱,就能全部打包。

眼前的枕头、床单等,都是旧到不能再旧的东西,干脆就不要了。

正收着,兰疏影的手指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她从床单底下找出一个相框,里面夹着两张照片。

一张是一个女人身穿白色连衣裙在夕阳下的背影。

另一张是一寸红底的证件照。

能看出来,照片上的女人五官很出色,笑起来明艳大方。

这是杨蕊的母亲,那个死于医疗事故的可怜女人。

兰疏影叹了口气,心里有点感慨。

在她看来,杨蕊的“脸盲症”应该是心理问题导致的。

因为过度思念那位没能见过面的母亲,所以,杨蕊拿到这张珍贵的正面照片之后,看谁都是母亲的样子。

兰疏影把相框端正地压在柔软的衣物中间,双手抱着塑料箱,用脚踢着拉杆箱,离开了这个员工宿舍。

她不想碰到那五个工友,特意抄小路绕到侧门打车走的。

她先把行李安置在酒店标间里,然后毫不停顿地去公司办了离职手续。

杨蕊还在试用期,没正式签合同,上司跟她说的那些话当然是吓唬人的,兰疏影根本没放在心上。

解决了这事,兰疏影同样快步离开,没跟油腻上司浪费时间。

杨蕊那天是好心扶人,却被那伙“家人”半哄半抢地弄走了二百块钱,关键是还“欠”下十万,这个数字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攒齐。

兰疏影压根没打算帮她还这笔钱。

道理很简单,本来就没欠啊。

杨蕊不是没寻求过帮助,她被逼急了其实还找过媒体帮忙。

但是那伙人,明显是精心设计过,事发的那段路没有监控,也没人能证明老人不是杨蕊撞伤的!

既然这样,她得去找证据啊!

兰疏影正好要去买生活用品,就近选择了杨蕊上次去的那家超市。

路过那段路的时候,远远看见瘫坐在马路牙子旁边的一坨。

灰蓝色的衣裳,灰白的头发。靠近后,那个老人抬头瞄了一眼,眼里明显有点失望。

兰疏影发现这是一名男性,并不是上次的老太太。

她又一想,嗯,那个老太太的骨裂如果是真的,这时候确实还出不了医院。

没事,她是要顺蔓摸瓜,能找到人就行。

绿化带上的植物很久没修建了,兰疏影看见最上面有几片黑色头发——有人躲在那儿,就等肥羊撞上来呢。

“咦,老爷子这是怎么了?”

她在老头面前停下,微笑的模样看起来很和善。

而且杨蕊的打扮很学生气,就差没在脸上写着“我好欺负”几个大字。

唯一的不足是,她看起来很穷。

宰她一顿,油水不足,恐怕不够付这伙人的演出费。

兰疏影搭话的时候顺便扫描了一遍,这个老头就没之前那个敬业了,他看起来也是腿疼,不过是装的。

“哎哟,疼,疼啊!”老头龇牙咧嘴地盯着她,哀求她扶他起来。

兰疏影退了几步,做出害怕的表情“哎哎,你离我远点儿,我可不敢扶你,前阵子有个姑娘就是在这被人讹上了,听说欠了不少债呢!”

老头一愣,心想那你还过来干什么,就这打扮,说不定还没我富呢!

他下意识回头看看。

灌木丛里伸出一只手,比了个手势给他。

老头心里不爽,但还是接着忽悠了,说他不会干那种没良心的事,家里有钱,他已经给儿子打过电话了,马上就到路口,能接他去医院,不用她送。

兰疏影“半信半疑”地打量着他“可我看你这一身行头,你也不像是个有钱人啊。”

“你一黄毛丫头懂什么,我这是低调!老子家里拆迁三套房,还用坑你这点?!”老头语气很冲,然后又抱着腿哎哟起来。

兰疏影差点就笑场了。

“那行吧,我这人好心,就搭你一把!不过你得先让我放心啊,来来来,录个视频呗,你给我证明一下,就说你不是我撞到的,有任何问题都跟我没关系啊。”

老头当然不肯。

兰疏影其实从看见他的时候就开始录了,老头的一连串表现都在她手机里呢。

“不敢录啊?那你就是骗子呗。”兰疏影鄙夷地白了老头一眼,“你说你们讹人就是讹人咯,还不认账,前阵子那个姑娘,她不会就是倒霉催的,遇到你们了吧。”



553 主播她又美又苏4

兰疏影不止是揭穿他是骗子,还念念叨叨地低骂起来。

她现在扮演的就是一个碎嘴又不饶人的角色,终于把老头激怒了。

“嘿你骂谁呢”老头四下望了望,确定附近没人,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抄起鞋底就要打她。

兰疏影预判了他的动作,抬腿就是一脚,轻轻松松地点在他手腕上。

那只臭鞋子准确地落到灌木丛里,激起“哎呦”一声

哟,这是砸中了老头的其中一个同伙吧,兰疏影表示喜闻乐见。

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跳出来,怒气冲冲地把她围在中间,一副要讨个说法的样子。

可是这一幕在别人眼里就是欺压良善,谁让杨蕊的小白兔打扮太有欺骗性呢。

兰疏影一口咬定他们是在这讹人的,不信就看这个老头,他现在能站能跳,还能打人,精神头十足

老头瞪她“讹你就你这样,我能得几个子啊”

兰疏影听了这话,露出一丝害怕,下意识用手挡住老款挎包。

老头眼尖,指着她的包就喊“她包里有钱”那挎包鼓鼓囊囊的,姑娘还一脸谨慎的样子,他感觉包里的钱不会少。

“你,你们还想打劫啊”兰疏影抱着挎包紧张地又退两步。

小伙子怪笑着打量她,“本来没打算,你这一提,我还就想劫了”

“有病吧,这是大马路上,你们别过来,我喊人了啊”

寸头小伙子说出了反派的经典台词“你喊啊,喊破喉咙都没人理你”

说着,他一只手已经按在挎包上,揪住包带子就要往上捋

“干什么呢”正义的怒吼从另一侧传来。

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灌木后面冲上来,几下就把这个寸头小伙子按倒在地。

“撒手哪路的啊,敢动我兄弟是吧”另一个小伙子火了,攥起拳头直接开揍,可他那点本事不够看,拳头在半道上被拦下,人也被控制住了。

老头光着一只脚在那站着,看见这情况,他呆了一下,然后扭头就跑

兰疏影在后面叫“哎,你跑什么啊,不是腿疼吗”

她掂起一块石头打在他小腿上,老头的速度慢下来,被她赶上去揪住。兰疏影讽刺道“老人家,腿脚还挺灵活的嘛,我差点都没追上。”

老头的脸涨得通红。

兰疏影把手机里录到的前因后果拿给便衣看。

这两位大哥其实是她请来的便衣。

前阵子杨蕊被讹的风头还没过去,她顶着这张脸再次找上门求助,还笃定能弄到证据,揪出这个团伙。

本来以为还要蹲一阵子,哪知道这伙人会这么猖狂,今天就上班了

“上次坑我的那几个人里没有他们,应该是分组开工的。”兰疏影语气笃定地说,“还有之前帮他们检查的医生,我怀疑他也收过好处,因为上次在医院里的时候他偷偷过来吓唬我,说老太太的伤怎么怎么严重,一条腿都废了,我可能要照顾她后半辈子什么的。”

大哥严肃地录下这段话,压着几个骗子走了,说是会继续调查。

他们留了她电话,后续如果有需要她配合的地方,他们会再联系她。

兰疏影没提那张欠条的事。

欠条都已经签字按上指纹了,她现在还没有证据能说明那是被迫写的,就算骗子全都落网了,也不能帮她解决这事。

长路漫漫,还需努力啊。

兰疏影打开挎包卡扣,看起来好像装了不少货,其实她只是塞了一包抽纸,不然的话,以杨蕊现在的现金其实只够打一次车。

她抽出一张纸擦汗,然后去超市刷卡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回到酒店,兰疏影开始琢磨赚钱的事了。

其实家政公司那里还有一部分工资没发,等到发工资那天可以看看有没有赖账,但是就算发了估计也就一千出头的样子。

她计划租房,而且没想走远,就打算住在杨蕊工作的那个高档小区里。

因为这里是剧情高发地点,男主和女主都住在这个小区。

杨蕊其实也算是卷入剧情开头了那个被追债的女主播袁飞燕,就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角。而男主阮东俊住在袁飞燕家楼下,是个富二代,目前在一家公司担任艺术总监。

抛开女主贪钱和虚伪的秉性,只看剧本,这应该是个甜到齁的言情故事。

可是由袁飞燕引起的一地狼藉,直接成了压垮杨蕊的最后一根稻草。

主角是不会知道这件事的,这个人毕竟只是他们故事里一个从未出场的炮灰而已。

“你是来帮我的吗”细弱的声音打断了兰疏影的思考。

缩成一团的杨蕊抬起了头,眼里满是虚弱无助,像一只被抛弃的小仓鼠。

“嗯,你想好了吗,心愿是什么”兰疏影开门见山地问。

杨蕊很纠结,细而淡的眉毛扭得死紧“我”

“我不想听你说不知道。如果想不出来,我给你提示有什么非报不可的仇有什么没实现的目标或者,你想做什么职业,过什么样的人生”

兰疏影补充了一句“我会尽量按你的期望去做,但是如果我实在不想做,这次交易就此结束,咱们两不相干。”

她是在提醒杨蕊,愿望要靠谱一点。

交易是你情我愿的事,有任何一方觉得不行,那就是不成立。

大不了一拍两散,她回芥子舟重新找目标。

“我我想当主播”

沉寂许久,直到兰疏影准备入睡的时候,才得到杨蕊的答复。

“嗯”兰疏影挑眉。

当主播

杨蕊好像并没有因为袁飞燕而厌恶这个职业啊。

“详细说说”

“我听说主播很赚钱。”打开了话匣子,杨蕊渐渐忘记对她的畏惧,自言自语一样说了下去,“如果我能赚到足够多的钱,就能继续留在这里,不用回店里做事,我可以每个月给舅舅打钱,这样他就不会打我骂我,不会再说我妈妈不好”

“等一下。”

兰疏影打断了她,认真地问“我插个问题,你妈妈是不是有一笔赔偿金”

订阅终于上涨了一丢丢,谢谢金主们嗷嗷嗷,泡面里可以加蛋了

554 主播她又美又苏5

上个位面里,兰疏影行医多年,救治过不少病患,攒下的功德嘛她把玩着几枚功德珠,大略一数,有五十颗左右,收获还算不错。

不知道为什么,她恍惚间想起一位故人。

玄观。

一个名字有点怪的小和尚。

在那个尸王追爱、鬼怪横行的位面里,她作为哑妹的时候,是在盛年时借雷劫脱身的。

而小和尚玄观,他还会在那个世界里继续成长。

直到变成一个白发苍苍、满脸鸡皮的老和尚。

兰疏影想到这儿,笑了笑。

玄观有一双能观祸福的眼睛,与珈蓝的破妄之瞳在某种层面上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向她辞行之前,为她做过一次不好的断言,只是没有明说她有灾罢了。

玄观说他做了一个古怪的梦。

那个梦里,她坐在接天红叶上编织天地,创出无数鬼魅,晨兴而作,日落而息,夕阳一消失,她便将编织好的那一方天地连着鬼魅们,全都一口吞进肚子里。

不知道是不是她最近想起了这位故人的缘故,方才有一刹那,她似乎也看见了类似的奇景巨大的红叶遮蔽了天光,上面隐约有个人形。

“唉”兰疏影叹了口气。

她是不会做梦的,因为她不需要睡眠,也根本睡不着。

或许是恍神了吧。

又或许

眸色渐深,指尖在银座扶手上轻而快地敲击着。

水滴一般的音符流淌,红莲站在她身侧,依然一声不吭。

过了许久,兰疏影停住手,眼底已经恢复平静。

她对红莲轻声说“我该走了,你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嗯啊。”红莲碰碰她衣袖,两抹红色接到一起,一眼看上去就像一体。

兰疏影抬头对上那双跟自己相似的眼睛。

她知道,无论走到什么境地,红莲和奶糖是不会背叛她的,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再贴切一点,应该是同生共死。

他们现在就像处在一个被利齿包围的囚笼里,每拔掉一根利齿,可活动的空间就会大一点,让自由的风透进来。

所以她会继续前行,不辜负他们俩的信任。

这座南明府里,终归有一天能容他们主仆自由行走,到那时,她还想出去看看外面的天地,找找她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主人,早点回来。”红莲眉眼弯弯,笑得很乖巧。

“好。”

她睁开眼的一瞬间,一滴液体落到手背上。

兰疏影低头去看的时候,另一只眼睛里也滑出去一滴滚圆的泪水。

所以,宿主在哭

她面前还坐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长相一般,皮肤粗糙泛黄,两只手都有严重开裂的口子。

女人看她不哭了,看起来挺憨厚地咧开嘴“哎哟,你想明白了就好”

兰疏影心想,我想什么了

她刚才选宿主的时候有点走神,本来是想去一个修真位面的,可是降临到这里之后一看,第一反应就是不好,走错了

这个位面里一点灵气都没有。

哪怕她是落在修真位面的凡人界,那也不可能是这样的,这是一个灵气完全枯竭的地方。

再看四周的环境。

她和这个女人现在都坐在铁架床的边沿,女人身后有一段小楼梯,金属焊接的那种,而头顶是轻微变形的床板这是现代宿舍里最普通的上下床。

这种床在这个房间里总共有三个,每个床位都有被褥,说明是六人合住。

兰疏影看看自己露在袖子外面的手,跟女人一样粗糙,这是一双经常劳作的手,泡得发白。

看这打扮,她们俩都不会是学生,那么这里就是工人宿舍了。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兰疏影注意到墙角摆着一堆清洁工具。

她正琢磨着,女人重重的一巴掌眼看就要落在她肩膀上,这要是结结实实地拍在身上,肯定疼啊

兰疏影果断避开

被她闪过了,女人眼里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兰疏影注意到了,玩味地想哟,这大姐到底是来安慰人的还是想趁机打人出出气

她从枕头边拿起半卷卫生纸,顺势站起身,扯下一截纸把脸擦干净,做出一副想通了的样子,跟女人说“我没事了,你要是有什么事就去忙你的吧,别害你到时候忙不完。”

兰疏影就是随口一说,想把她打发出去。

因为女人还套着护袖和胶鞋呢,就像是半途旷工跑回来的。

女人犹豫了,其实她自己的活真没忙完,跑过来就是看个笑话,可不能因为这个耽误事,“那,那我先回去上班了啊,你你好好歇会啊。”

“嗯,我知道。”兰疏影随便应付一句。

等她跑出去之后,兰疏影立马反锁上宿舍门,然后开始查看这具身体的记忆。

这么一看,她是真的无语了。

原主有病。

而且病得不轻。

这个病,不是说她患了什么绝症,其实原主只是脸盲而已,影响不大,没见某个同样脸盲的企业家能拉扯出一个商业集团吗。

问题是她脑子不好使,人家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她没一点自己的思考能力。

原主叫杨蕊,名字里没生僻字,也没深意,就是她舅舅随口起的,跟这张漂亮的脸蛋远远配不上。

为什么由舅舅起名呢

因为杨蕊妈生孩子的时候闹出医疗事故了,人没抢救过来。

作为一个父不详的女婴,上面没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只有一个不靠谱的舅舅。

这个舅舅,跟杨母是从小相依为命的姐弟俩,他是被姐姐辛苦打工供上大学的。

杨母则是个扶弟魔,她没有存款,都耗在弟弟那里了生活费,营养费,学费,还有成家立业,哪一项都少不了她的付出。

可是这个弟弟不成器,大学毕业之后不愿意往上苦读,回老家找了份工作也是敷衍了事,被辞退之后成天游手好闲,最后由杨母出钱给他开了个小卖部。

杨母死后,留下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儿,他要是不养,会被街坊邻居戳脊梁骨,所以舅舅才会不情不愿地接下这个包袱。

555 主播她又美又苏6

正所谓人靠衣装,从服装店出来之后,兰疏影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没有都市女强人那么夸张,但也是回头率很高的标准美人了。

像杨蕊这种皮囊,就属于老天爷赏饭吃的那一类,可惜她不会打扮。也许她内心是爱美的,然而无良表姐先给她的心上了一把锁,从那以后,谁夸她漂亮都没用了。

兰疏影只是随便感慨了一下。

她出门打车去小区,付款的时候有点尴尬,因为杨蕊这部手机已经老到快报废了,支付页面怎么都刷不出来。

司机大哥倒是不着急,可能是美丽皮囊让他多了些耐心吧。

兰疏影无奈,最后拉开钱包用现金结账,心想,她得尽快换个手机了,方便自己也方便别人。

做直播嘛,初期资金不足,她还不用考虑专业的拍摄器材,所以一部像素及格的手机很重要,除此之外她还得留一部分资金,用来购买厨房用具和新鲜食材。

这么一算下来,她刚从网吧老板那里拿到手一笔维修费,感觉还是捉襟见肘。

对了,兰疏影心思一转,她帮老板处理病毒的时候有个发现,遭到祸害的可不止那一家网吧啊,要不她把其他有问题的网吧挨个转转,每家给点维修费,加起来收益还是很可观的!

见到房屋中介,两人一前一后上去看了房,位于22栋顶楼,带一个小阁楼。

兰疏影很喜欢这儿,当场就敲定了,付完押金和房租,拎包就能入住。

当然,这种地方她自己交租就贵多了。据中介说,她还有一个室友,也是二十出头的女生。

进门之后兰疏影仔细看过,这里确实有另一个人的生活痕迹,比如墙角那十几个大大小小被拆开的快递包装盒。

总体卫生情况很好,这让她对那个未曾谋面的室友添了些好感。

正说着话,有钥匙钻入锁孔扭动的声音。

一个长卷发的高挑女生提着菜走进来,看见他们俩也没露出奇怪,可能是经常有人来看房,她大方地先打招呼“孙哥来了啊,吃了没?”

很典型的见面问好方式,带着浓厚的北方腔调和热情。

中介笑得有点无奈“中午忙,拿盒饭应付的。来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新室友了,姓杨。”

兰疏影伸出手“你好,杨蕊。”

“哟!”女生挺高兴,“还是本家呢!我是杨维娜,就叫我va吧!”

巧的是,杨维娜的职业也是主播,她擅长的领域是美妆,不过她最近打算少播一点,多多休息。

“不歇不行啊,你看我这脸,”杨维娜把化了淡妆的脸侧仰过去,给两人展示她的痘痘,还有粉底都没能盖住的红肿。

“化妆品换得太勤,带妆时间呢,太长,我现在都不敢让粉丝看见这层皮,再不好好养养啊,我就成毁容主播了!”

兰疏影注意到,她袋子里装着黄瓜、蜂蜜、鸡蛋等,这些常被用来做自制护肤品,看来杨维娜所谓的“养”,就是要用这些来倒腾自己了。

也很好理解,她的红肿起痘就是以为跟化学成分接触太多,所以,再贵的护肤品在她眼里应该都不如天然食材放心。

可是这年头的瓜果大多是打过药的,说不定还不如化学护肤品呢。

见她自信满满,兰疏影知趣地没有多说。

聊了几句,杨维娜的外卖送来了,兰疏影和中介也告辞离开。中介要去赶下一个场,她得回酒店把房间退了,行李搬过来。

这会儿她手里可支配的只有一百多块了,大部分是退房拿回来的押金。

那……先去买菜吧,试试这个厨房好不好用。

然而附近的菜市场里一片惨淡,因为过了卖菜的点,只有少数几家还在坚守阵地,可是他们卖的食材明显不行,蔫巴巴的,颜色一看就不好。

兰疏影只好移步去超市的高价蔬果区挑选。

钱包缩水的感觉真不好。

她提着菜回去,杨维娜应该是刚下播,带着厚厚的欧美风大浓妆,大长腿搭着高脚椅,上身倾到吧台桌上,左手划拉手机,下巴支在右臂上,一脸生无可恋。

兰疏影关心了一句,问她怎么了。

杨维娜郁郁地说“卸妆水没了,外面太晒我懒得去买……”

兰疏影有点惊讶,一个美妆主播会缺卸妆水?她以为杨维娜会有不少备用呢。

杨维娜说起一件事,是关于她上一个室友的,就住在兰疏影刚租的那间。

那是个白白净净的萌妹子,杨维娜感觉跟这个小姑娘挺投缘的,一直很照顾她,没想到居然是个贼!

杨维娜的化妆品特别多,平时在直播间里经常给粉丝推荐,而且她生活里有点粗心大意,直到上个月,她发现好几样需要用的东西都找不到了,仔细一查,嚯,缺的东西还不少!

最后查到是那个小姑娘偷的,东西都藏在她房间里。

杨维娜指着旁边的收纳箱,说“那,大概有那么大,满满的一箱,全是我东西。你说她要是还给我也就算了呗,我也不是那么计较的人,结果她倒好,被发现啦,恼羞成怒啦,全给我扔楼下去了!”

她越说越气,“那些粉底啊,口红啊,水啊,连壳带东西碎得不能再碎了,得值好几万呢!”

兰疏影深表同情“那后来呢?”

杨维娜扁扁嘴“能有啥后来嘛……她家人赔了我一部分钱,小姑娘现在关着反省呢。可我东西没了啊,一样样都得重买。”

说起来确实够倒霉的,先被信任的室友偷东西,然后东西还被毁了,脸又出问题……兰疏影想了想,说“你这妆太浓了,老是闷着对皮肤不好。”

杨维娜可怜兮兮地抬眼看她“那咋办嘛,你有卸妆水吗,先借我用用?”

很遗憾,没有。

“我买了橄榄油你要不要试试?”兰疏影从超市购物袋里摸出一个墨绿包装,本来是用来做菜的,看来它的第一件功劳就是拯救杨维娜这张脸了。

“嘎?”

“试试吧,我帮你,以油溶油嘛,挺温和的。”兰疏影几下拆开包装,笑眯眯地对她说。



困唧唧地写完了,今年好热,大家空调不要太低啊——来自5点被冻醒的蠢楼



556 主播她又美又苏7

杨维娜半信半疑地接受了她的帮忙。

这次卸妆应该是她最忐忑的一次。

其实用橄榄油卸妆也不麻烦,在手心里搓到起热,尽可能乳化,然后进行面部按摩,这样彩妆会渐渐溶解,最后用化妆棉擦拭干净。步骤可以重复几次,直到棉片上只能看见原色的橄榄油为止,这时候可以用洗面奶仔细清洗。

当然,这是不得已情况下的选择,如果乳化不彻底,是会堵塞毛孔的。

“好了,你去洗洗。”兰疏影说。

如蒙大赦!杨维娜立即冲进了卫生间!

水声持续了一会,然后她素着一张脸开心地出来了,用哥俩好的架势圈住兰疏影肩膀,“你简直是个宝藏女孩啊哈哈,这感觉,比我之前用的卸妆水还干净,你说说你到底还会什么?”

兰疏影微微挑眉,近距离下,目光在她脸上惨不忍睹的一片片红肿上略过,温吞地说“我跟老中医学过,会点美容的方子。你敢用的话,待会我给你把把脉,调一份适合你用的出来。”

杨维娜瞪圆了眼。

她就是随口跟新室友开个玩笑,拉近拉近感情,没想到她还真敢说!

中医哎,这东西博大精深,想想,现代人如果去中医院看病的话,一般都不敢找年轻的医生,总觉得年轻的没把功夫学到家!这个杨蕊才几岁……不对。

杨维娜又想,对方刚才说的意思好像是,她只是会点美容方子……

要不,就试试?

这就是病急乱投医,哪个女生不爱美?尤其她还是靠脸吃饭的,要是继续“烂脸”的话,她直播间里的粉丝肯定会吓跑一大片!

中医那么厉害,说不定,就给她治好了呢?

可是临到最后关头,差点就脱口而出“那好啊”的时候,杨维娜硬生生控制住了——这是脸啊,她的脸啊!不敢让人乱试啊!

她有点尴尬地笑笑,表示想先用自制护肤品试试效果,这些材料都是新鲜的,得趁着这股新鲜劲赶紧用掉,不然就糟蹋了。

这是委婉的拒绝。

对此兰疏影表示很理解。

对于杨维娜来说她只是一个刚认识一天还不到的室友,要是杨维娜真的放心把这事交到她手里,那她才感觉奇怪呢。

“没事儿,需要帮忙的话随时找我。”

兰疏影看这个室友人品不坏,打定主意要跟她建立良好的关系。

原因很简单,她不太懂直播圈子里的圈圈绕绕,如果能有个没有利益纠葛的引路人,这条路会好走很多。

杨维娜直播美妆,她打算直播美食,看起来两不相干,不但不容易形成竞争,没准还能互惠互利呢。

目送杨维娜关了房门,兰疏影把新买的食材放进冰箱,转头回屋收拾东西去了。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又到饭点。

今天的晚餐是搬家后的第一顿,兰疏影打算做厚蛋烧。

这道餐点也有其他称呼,通俗说法叫蛋卷,如果想精致一点的话,那就叫它玉子烧。

材料和做法都很简单。

准备几个鸡蛋,把火腿、胡萝卜切成丁用来增色增香,鸡蛋打到碗里之后把切好的丁加进去,再放葱花、盐、糖和少量的沙拉酱,搅拌均匀。

平底锅里刷一层油,加热,倒一部分蛋液。

伴着滋滋的轻响,食物的香气在小厨间里弥漫开来。

杨维娜打开主卧的门,探出脑袋,鼻子还在珍惜地吸溜吸溜,从她跟前男友分手之后,这个房子里就再也没开过火了,天啊,她有多久没闻到厨房里的香味了?

这个身材高挑的北方姑娘瞬间化身仓鼠,一脸陶醉地鼓着腮帮子向香气源头蹭去。

兰疏影一开始没注意到身后多了个人,她正专心看着锅呢。

鸡蛋这种食材下锅之后尤为娇贵,稍微不注意,火候有一点没控制好,它的颜色就重了,达不到色香味的第一个条件,口感当然也不够好。

等到鸡蛋液在锅里呈现出漂亮的透明黄,她用筷子小心调整,把凝固的蛋卷朝着靠近自己的这一侧一层层卷起来。

正想伸手去拿案板上的剩余蛋液,她右手边突然多了一只手,端端正正地托着她要找的碗。

房子里只有两个人,兰疏影立即意识到是谁来了,她轻轻一笑,“谢谢。”

她没回头,把碗接过来,蛋液倾进平底锅。

新加的蛋液很快也成型了。

还是一样的操作,一层又一层地叠起来,这样,一个厚实的长条状鸡蛋卷就做好了,点缀着深浅有序的火腿肉和胡萝卜丁,间或能看到翠滴的葱花。

蛋卷的火候掌握得很好,整体呈现出嫩黄色,偶尔一点深色更添趣味。

“我的天,太好看了吧……”杨维娜吞了口唾沫。

兰疏影把鸡蛋卷夹到案板上,切成厚度均等的椭圆块,侧面的弧度卷看起来整齐又好看,在暖色灯光下就像是艺术品。

她用细叉子叉了一块,叉柄递给杨维娜,“尝尝味道。”

杨维娜面露纠结,犹犹豫豫地接过叉子“咳咳,我最近减肥,晚上不吃东西的……那啥,我就吃一块啊……”

然而鸡蛋卷一入口,香气直窜鼻尖,她眼睛一瞬间圆了,也不管这东西还有点烫,匆匆忙忙咀嚼完毕,目光忍不住又看向盘子里。

……

就这样,口口声声说“只吃一块”的某位美妆主播,最后只给她的美女大厨留了一块,亲身印证了人类本质之一的真香定律。

兰疏影好笑地望着她“我再做一盘?”

事实上,她再做的话,就应该是第三盘了。

“不了不了不了!”杨维娜赶紧摆手,她很久没在晚上吃得这么饱了。

有个常识,如果是在镜头里显得身材正好的女演员,生活里八成是瘦得皮包骨头,为了能在屏幕里显得好看,一个个都拼命节食。

杨维娜也差不多。

为了不被粉丝嫌弃脸大,接近一米八的长腿姑娘硬是把体重维持在105斤。

“晚上多少还是要吃点东西,不然伤胃。”兰疏影顺口说教了她一句,但是看了一眼空到反光的盘底,她叹了口气“但是也不能暴食。”

杨维娜捂住瞬间通红的脸。

然后满足地打了个鸡蛋味的饱嗝。



557 主播她又美又苏8

两人相识的第一天。

杨维娜就这么被一顿厚蛋烧收买了。

得知兰疏影打算进军直播圈,长腿御姐表现得极为激动,她主动说了一大堆直播前期需要注意的问题。

兰疏影听得很认真,把这些要点一一记在心里。

这都是杨维娜一路走来的经验和教训,果然,有个引路人真的会舒坦很多。

末尾,杨维娜可怜兮兮地问“你打算一周播几次啊?”

兰疏影瞬间明白了她到底想问什么,抿起嘴角,当对方有些赧然的时候,她笑着答“这几天先不播,我得准备一下。不过,我不喜欢在外面吃,在家做饭会准备两人份的。”

“嗷呜!”杨维娜开心地抱住她,“我太喜欢你了!”

杨维娜加了她好友,郑重表示“食材我负责买,你需要什么就发给我!”

兰疏影乐了,调侃道“你不是怕晒吗?”

“那就做好防晒呗!天天吃外卖真快受不了了,我跟你说,这边可送范围内就没有哪家是我没点过的,最好吃的那家,它也比不上你做的鸡蛋卷!真的贼好吃!”

杨维娜的亢奋状态一直持续到临睡前。

她还拉着兰疏影去上面的平顶阁楼,跟玻璃窗前的六七盆多肉植物打招呼,一一介绍它们的名字,什么大玉、小玉、绿绿、二萌……

兰疏影“……”

她想到了穆皇后那个闺蜜小白。

或许,看起来正经的长腿御姐都有一颗稚子心?

……

迫于囊中羞涩,兰疏影第二天果断出门赚钱了。

她事先用手机地图查过网吧的分布,投币之后乘着公交车开始大冒险。

路上经过那些经营状况不好的网吧,她就下去跟老板打听。

不排除有些网吧确实是因为机器老化、地理位置不好、没空调等导致生意差,但她用这种笨办法挨个跑,一天下来,还真撞见五家问题网吧,都是被人恶意植入病毒的,情况跟之前那家一模一样。

解决了这五家网吧的问题,她卡里已经攒出了一笔丰厚的酬金。

兰疏影知道这种事情是可遇不可求,她也没打算再跑到更远的城市圈,这些酬金在短期内够用了。

经过一个手机卖场,她进去选了一款性价比高的手机。

导购介绍说这款的像素很不错,她试着拍了一张路边花坛里的翠菊,果然很漂亮,如果用它录直播的话,效果应该过得去吧。

拿着新手机刚走出几步,铃声响了。

看见屏幕上的“舅舅”两个字,兰疏影感觉腻烦,但也有点好奇他会说什么。

“喂?”

那头传来粗声粗气的斥骂“杨蕊!你个混账丫头是想死在外面吧,找不到工作还不回来,你留在那当清洁工?你想把我们家的脸丢完是不是!我告诉你,今天就订票给我滚回来,要是后天我还看不见你,你这工作也别想干了!”

啧,这就是杨母辛辛苦苦供出来的大学生,就这素质?

兰疏影淡淡地问“谁跟你说我在做清洁工的?”

杨鸣说了一个人名。

兰疏影开始回忆,哦,是杨蕊老家一个街坊的女儿。

那个女生也是出来读卫校的,毕业后回老家托关系进县医院工作,她跟杨蕊关系不好,背地里常说坏话。

“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那她之前还说表姐跟人乱搞,去医院打胎,这你怎么不信?”兰疏影不客气地怼道。

杨鸣顿时火冒三丈。

这件事在杨家是一个禁忌话题。

杨蕊偶然听见这两口子私下谈话,并不是那个女生在污蔑表姐,而是确有其事。

当地人喜欢听这种八卦,不管真的假的,都以为是真的。其实也没冤枉她,只是杨鸣这两口子听见一次就撸袖子要打架,次数多了,大家也就不提了。

被她扯开这层遮羞布,杨鸣在那头怒骂连连,还威胁要过来揍她!

兰疏影根本没搭理,直接挂电话,拉黑。

“你……”杨蕊目瞪口呆,她长这么大,被舅舅骂习惯了,从来没想过还能这样骂回去!

“那个,他不是骗你……”杨蕊弱弱地说,“他真的会过来打人的……”

这种事有过先例,那次她想借点钱交学费,正好舅舅喝了酒,在电话里骂了她一通,说话时还对她妈妈很不尊重。杨蕊气不过就还了一句嘴,结果舅舅订了快车票,第二天就出现在她面前,当着同学的面用皮带抽了她一顿!

打那以后杨蕊就留了阴影,哪怕在电话里讲话,她都像真人在眼前一样,对那头温声细语,生怕激怒了舅舅,再遭来毒打。

“他找得到我吗?”兰疏影微微一笑。

就算找到了,说不定是上门找揍呢?

杨蕊“……”

路过小区门口的生鲜站,她见今天的牛肉很不错,称了两大块回去。

钥匙进孔时,兰疏影听见门里有人说话。

原来是杨维娜还没下播,她半开着房门,在镜头前面娴熟地给自己上妆,看来今天是仿妆,左半边脸是正常的淡妆,而右边是在仿最近比较火的一个流量小花,已经快完工了。

杨维娜化妆技术很好,乍一看还真像那个女明星跑来了。

兰疏影没打扰她,径自去厨房洗净手,开始处理牛排。

今天的晚餐就是煎牛排了。

香气从开放式厨房往后飘,不客气地挤进主卧。

杨维娜肚子里咕噜一声,馋虫苏醒了!

她一颗心分成两半用,还惦记着有没有她那份,眼睛时不时就往厨房瞟,有几句话还出现了很低端的口误,很快被粉丝发现了不对劲。

有人问她是不是家里进贼了啊,还是被绑了?是的话就眨眨眼。

杨维娜眼睛一转,露出一个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

“宝宝们对不起啊,你们问我为什么不在状态啊?我想想怎么说,嗯,我昨天多了个新室友你们知道吧?她那厨艺,啧,真叫个一绝,我差点把舌头都吃了!哎你们看我今天脸胖了没有,昨晚我一个人吃了她两大盘鸡蛋卷,今天一称,重了两斤,我要哭辽!”



558 主播她又美又苏9

善良的小天使纷纷在底下刷没事的,看不出来,不胖不胖。

显然也有爱到深处自然黑的真爱粉,毫不客气地怼她“重两斤!你胖没胖自己心里还没点acd数?”

这时,被杨维娜点名的美女大厨,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黑椒牛排走来,指节轻扣房门。

杨维娜眼睛一亮,起身把人拉到镜头前面,乐呵呵地介绍起来“宝宝们,这个就是我的神仙室友了,漂亮小姐姐,一点都不比我差对不对!”

兰疏影温和地笑着。

杨维娜夸的是杨蕊的皮囊,而且这是实话,她抽空看过一些直播间的封面,杨蕊这颜值,确实能吊打不少带妆的女主播。

“今晚吃牛排?”杨维娜靠得很近,一股带着浓烈酱汁气味的肉香窜进鼻子里,她的眼珠子都要黏到盘子里了。

一叶生菜打底,牛肉煎后呈现出纹理自然的鲜嫩质感,素白金边的盘子里还用翠绿的西兰花、切开的小番茄加以点缀,黑椒酱汁均匀地铺在上面,颜值无可挑剔!

“对,要趁热吃。”

兰疏影刚才接到她暗示那一刻起就明白了。

杨维娜是在给她做前期造势。

至少先在这些粉丝心里留下一丝印象,知道她的新室友打算做美食主播。

所以兰疏影才会提前把这份牛排煎出来,并且端进房间。

杨维娜带着已经完工的妆容,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回到桌子前。

镜头全给了这盘食物,效果也是非常好。

一只小桃夭“我的外卖还有十分钟到达战场,放毒可耻,va你过分了!”

萌嘟嘟“幸好我吃完饭了……等等,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咕噜声?”

我在等风也等你“我现在相信小娜娜的室友是大厨了,摆盘技术满分,饿,想吃!”

北极猎鹿“又不是多难做的菜,你们至于吗,自己买一块回家煎就完了。”

呦呦的铲屎官“煎,就完了。要么肉完了,要么我完了。”

兰疏影正在看网友的沙雕反馈,忽然有人刷了一串飞机,杨维娜面露喜色,熟练地感谢了一通。

礼物如潮涌过,有人问美食直播间的号码。

兰疏影“……”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今天刚换手机,还没来得及注册。

杨维娜也没想到会闹出这种乌龙,因为她看这个新室友很稳重,还以为已经弄好了,哪怕是新手上路,至少让人家有个能关注的地方啊!

气氛一时间有点尴尬。

好在有“真爱粉”跳出来插科打诨,嘻嘻哈哈黑了一波,这事就此揭过。

杨维娜的不少粉丝都表示等小姐姐开通直播间了一定要说一声。

仿妆结束了,牛排也有点变冷的意思,杨维娜赶紧跟大家告别,一下播,用纸巾随便一抹口红,坐下就大口开吃!

……

“兄弟,今晚想吃牛排不?”

合上屏幕,挑染银发的年轻人往沙发靠背一躺,懒洋洋地问。

书架前站着一个西装笔挺的青年,听了这话,他翻阅杂志的手顿了顿,硬邦邦地回“然后再被人误会我们谈恋爱?”

阮东俊已经吃过一次亏了。

他这个死党姜歌暂住在他家,具体做的什么职业他不太关心,只知道姜歌有一群神出鬼没的年轻女粉丝,成天没事尽yy,硬把姜歌一个好好的直男说得gai里gai气。

上次姜歌拉他出去喝酒,居然被她们偷拍上了热搜,说他是姜歌的新男伴!

阮东俊想起这事就咬牙“上次我跟我妈解释了一个钟头。”

姜歌愣了一下,然后疯狂大笑起来,笑到最后没劲了,说“行吧行吧,那我自己去吃,刚才那盘牛排太香了,馋。”

“什么牛排?”

“我一直在追的美妆圈御姐,她室友厨艺不错,饭点放毒啊,唔,想想也好久没吃了……”姜歌说着,起身去换衣服,等他出来却发现死党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你……?”

不是不去吃吗?

阮东俊扭开门把,有点不好意思地侧过脸“我也好久没吃了。”

姜歌坏笑“那万一被人误会?”

阮东俊一僵,黑着脸说“分桌坐!”

“对了,今天电梯坏了,我们走楼梯下去吧,楼下那层不干净,等会注意脚下啊。”

“楼下怎么?”

“有个女主播翻车了,被人追债到家门口,场面惨不忍睹啊啧啧。”姜歌对这个主播不熟,好像是叫什么,小飞燕?

两人走到底下那层,其实这里已经清理过了,但是清洁工似乎不怎么用心打扫,还留了不少印子,苍蝇乱飞。

说曹操,曹操到。

一个全副武装的女生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弓着腰往楼梯间跑。

她可能没看清前路,正好撞到靠近门边的阮东俊身上。

鸭舌帽没戴稳,往后磕了下去,露出口罩上方的一双漂亮眼睛!

阮东俊当场愣住,这是一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他怔怔地看着这双眼睛,一瞬间,这几天困扰他的难题似乎有松动的意思。

这个女孩……

“哎哎,别看了,人都跑没影子了。”姜歌推他,调侃道“怎么着,我们见多识广的阮少爷,也有一见钟情的一天?”

阮东俊呼吸急促,按着死党的肩膀,眼里绽放出光彩,一字一句地强调“她是我的缪斯女神!”

姜歌大脑当机了,然后明白过来,很为死党高兴“得嘞,那我预祝你设计顺利,哈哈,要不要哥们帮你接近她?”

他曾跟阮东俊一起拜师学习服装设计,只是他中途放弃了。

对于一名设计师来说,缪斯女神的重要性简直不用多谈。如果能拥有一位缪斯女神,意味着源源不断的创作灵感,哪怕她只是随便一站,就能刺激他设计出更棒的作品。

那种感觉真的很美妙!

姜歌很清楚,阮东俊曾经幸运地拥有过一位缪斯女神。

那是他在国外学习期间认识的初恋女友,一位热情可爱的金发女郎。

因为有她,阮东俊一举拿下学院里最难获得的几个奖项,被誉为冉冉升起的新星。

直到那个姑娘厌倦了阮东俊的不苟言笑,转投他人怀抱。

从那以后,阮东俊再没设计出任何一张能令他满意的作品。



560 主播她又美又苏11

上个位面里,兰疏影行医多年,救治过不少病患,攒下的功德嘛她把玩着几枚功德珠,大略一数,有五十颗左右,收获还算不错。

不知道为什么,她恍惚间想起一位故人。

玄观。

一个名字有点怪的小和尚。

在那个尸王追爱、鬼怪横行的位面里,她作为哑妹的时候,是在盛年时借雷劫脱身的。

而小和尚玄观,他还会在那个世界里继续成长。

直到变成一个白发苍苍、满脸鸡皮的老和尚。

兰疏影想到这儿,笑了笑。

玄观有一双能观祸福的眼睛,与珈蓝的破妄之瞳在某种层面上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向她辞行之前,为她做过一次不好的断言,只是没有明说她有灾罢了。

玄观说他做了一个古怪的梦。

那个梦里,她坐在接天红叶上编织天地,创出无数鬼魅,晨兴而作,日落而息,夕阳一消失,她便将编织好的那一方天地连着鬼魅们,全都一口吞进肚子里。

不知道是不是她最近想起了这位故人的缘故,方才有一刹那,她似乎也看见了类似的奇景巨大的红叶遮蔽了天光,上面隐约有个人形。

“唉”兰疏影叹了口气。

她是不会做梦的,因为她不需要睡眠,也根本睡不着。

或许是恍神了吧。

又或许

眸色渐深,指尖在银座扶手上轻而快地敲击着。

水滴一般的音符流淌,红莲站在她身侧,依然一声不吭。

过了许久,兰疏影停住手,眼底已经恢复平静。

她对红莲轻声说“我该走了,你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嗯啊。”红莲碰碰她衣袖,两抹红色接到一起,一眼看上去就像一体。

兰疏影抬头对上那双跟自己相似的眼睛。

她知道,无论走到什么境地,红莲和奶糖是不会背叛她的,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再贴切一点,应该是同生共死。

他们现在就像处在一个被利齿包围的囚笼里,每拔掉一根利齿,可活动的空间就会大一点,让自由的风透进来。

所以她会继续前行,不辜负他们俩的信任。

这座南明府里,终归有一天能容他们主仆自由行走,到那时,她还想出去看看外面的天地,找找她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主人,早点回来。”红莲眉眼弯弯,笑得很乖巧。

“好。”

她睁开眼的一瞬间,一滴液体落到手背上。

兰疏影低头去看的时候,另一只眼睛里也滑出去一滴滚圆的泪水。

所以,宿主在哭

她面前还坐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长相一般,皮肤粗糙泛黄,两只手都有严重开裂的口子。

女人看她不哭了,看起来挺憨厚地咧开嘴“哎哟,你想明白了就好”

兰疏影心想,我想什么了

她刚才选宿主的时候有点走神,本来是想去一个修真位面的,可是降临到这里之后一看,第一反应就是不好,走错了

这个位面里一点灵气都没有。

哪怕她是落在修真位面的凡人界,那也不可能是这样的,这是一个灵气完全枯竭的地方。

再看四周的环境。

她和这个女人现在都坐在铁架床的边沿,女人身后有一段小楼梯,金属焊接的那种,而头顶是轻微变形的床板这是现代宿舍里最普通的上下床。

这种床在这个房间里总共有三个,每个床位都有被褥,说明是六人合住。

兰疏影看看自己露在袖子外面的手,跟女人一样粗糙,这是一双经常劳作的手,泡得发白。

看这打扮,她们俩都不会是学生,那么这里就是工人宿舍了。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兰疏影注意到墙角摆着一堆清洁工具。

她正琢磨着,女人重重的一巴掌眼看就要落在她肩膀上,这要是结结实实地拍在身上,肯定疼啊

兰疏影果断避开

被她闪过了,女人眼里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兰疏影注意到了,玩味地想哟,这大姐到底是来安慰人的还是想趁机打人出出气

她从枕头边拿起半卷卫生纸,顺势站起身,扯下一截纸把脸擦干净,做出一副想通了的样子,跟女人说“我没事了,你要是有什么事就去忙你的吧,别害你到时候忙不完。”

兰疏影就是随口一说,想把她打发出去。

因为女人还套着护袖和胶鞋呢,就像是半途旷工跑回来的。

女人犹豫了,其实她自己的活真没忙完,跑过来就是看个笑话,可不能因为这个耽误事,“那,那我先回去上班了啊,你你好好歇会啊。”

“嗯,我知道。”兰疏影随便应付一句。

等她跑出去之后,兰疏影立马反锁上宿舍门,然后开始查看这具身体的记忆。

这么一看,她是真的无语了。

原主有病。

而且病得不轻。

这个病,不是说她患了什么绝症,其实原主只是脸盲而已,影响不大,没见某个同样脸盲的企业家能拉扯出一个商业集团吗。

问题是她脑子不好使,人家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她没一点自己的思考能力。

原主叫杨蕊,名字里没生僻字,也没深意,就是她舅舅随口起的,跟这张漂亮的脸蛋远远配不上。

为什么由舅舅起名呢

因为杨蕊妈生孩子的时候闹出医疗事故了,人没抢救过来。

作为一个父不详的女婴,上面没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只有一个不靠谱的舅舅。

这个舅舅,跟杨母是从小相依为命的姐弟俩,他是被姐姐辛苦打工供上大学的。

杨母则是个扶弟魔,她没有存款,都耗在弟弟那里了生活费,营养费,学费,还有成家立业,哪一项都少不了她的付出。

可是这个弟弟不成器,大学毕业之后不愿意往上苦读,回老家找了份工作也是敷衍了事,被辞退之后成天游手好闲,最后由杨母出钱给他开了个小卖部。

杨母死后,留下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儿,他要是不养,会被街坊邻居戳脊梁骨,所以舅舅才会不情不愿地接下这个包袱。

561 主播她又美又苏12

上个位面里,兰疏影行医多年,救治过不少病患,攒下的功德嘛她把玩着几枚功德珠,大略一数,有五十颗左右,收获还算不错。

不知道为什么,她恍惚间想起一位故人。

玄观。

一个名字有点怪的小和尚。

在那个尸王追爱、鬼怪横行的位面里,她作为哑妹的时候,是在盛年时借雷劫脱身的。

而小和尚玄观,他还会在那个世界里继续成长。

直到变成一个白发苍苍、满脸鸡皮的老和尚。

兰疏影想到这儿,笑了笑。

玄观有一双能观祸福的眼睛,与珈蓝的破妄之瞳在某种层面上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向她辞行之前,为她做过一次不好的断言,只是没有明说她有灾罢了。

玄观说他做了一个古怪的梦。

那个梦里,她坐在接天红叶上编织天地,创出无数鬼魅,晨兴而作,日落而息,夕阳一消失,她便将编织好的那一方天地连着鬼魅们,全都一口吞进肚子里。

不知道是不是她最近想起了这位故人的缘故,方才有一刹那,她似乎也看见了类似的奇景巨大的红叶遮蔽了天光,上面隐约有个人形。

“唉”兰疏影叹了口气。

她是不会做梦的,因为她不需要睡眠,也根本睡不着。

或许是恍神了吧。

又或许

眸色渐深,指尖在银座扶手上轻而快地敲击着。

水滴一般的音符流淌,红莲站在她身侧,依然一声不吭。

过了许久,兰疏影停住手,眼底已经恢复平静。

她对红莲轻声说“我该走了,你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嗯啊。”红莲碰碰她衣袖,两抹红色接到一起,一眼看上去就像一体。

兰疏影抬头对上那双跟自己相似的眼睛。

她知道,无论走到什么境地,红莲和奶糖是不会背叛她的,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再贴切一点,应该是同生共死。

他们现在就像处在一个被利齿包围的囚笼里,每拔掉一根利齿,可活动的空间就会大一点,让自由的风透进来。

所以她会继续前行,不辜负他们俩的信任。

这座南明府里,终归有一天能容他们主仆自由行走,到那时,她还想出去看看外面的天地,找找她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主人,早点回来。”红莲眉眼弯弯,笑得很乖巧。

“好。”

她睁开眼的一瞬间,一滴液体落到手背上。

兰疏影低头去看的时候,另一只眼睛里也滑出去一滴滚圆的泪水。

所以,宿主在哭

她面前还坐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长相一般,皮肤粗糙泛黄,两只手都有严重开裂的口子。

女人看她不哭了,看起来挺憨厚地咧开嘴“哎哟,你想明白了就好”

兰疏影心想,我想什么了

她刚才选宿主的时候有点走神,本来是想去一个修真位面的,可是降临到这里之后一看,第一反应就是不好,走错了

这个位面里一点灵气都没有。

哪怕她是落在修真位面的凡人界,那也不可能是这样的,这是一个灵气完全枯竭的地方。

再看四周的环境。

她和这个女人现在都坐在铁架床的边沿,女人身后有一段小楼梯,金属焊接的那种,而头顶是轻微变形的床板这是现代宿舍里最普通的上下床。

这种床在这个房间里总共有三个,每个床位都有被褥,说明是六人合住。

兰疏影看看自己露在袖子外面的手,跟女人一样粗糙,这是一双经常劳作的手,泡得发白。

看这打扮,她们俩都不会是学生,那么这里就是工人宿舍了。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兰疏影注意到墙角摆着一堆清洁工具。

她正琢磨着,女人重重的一巴掌眼看就要落在她肩膀上,这要是结结实实地拍在身上,肯定疼啊

兰疏影果断避开

被她闪过了,女人眼里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兰疏影注意到了,玩味地想哟,这大姐到底是来安慰人的还是想趁机打人出出气

她从枕头边拿起半卷卫生纸,顺势站起身,扯下一截纸把脸擦干净,做出一副想通了的样子,跟女人说“我没事了,你要是有什么事就去忙你的吧,别害你到时候忙不完。”

兰疏影就是随口一说,想把她打发出去。

因为女人还套着护袖和胶鞋呢,就像是半途旷工跑回来的。

女人犹豫了,其实她自己的活真没忙完,跑过来就是看个笑话,可不能因为这个耽误事,“那,那我先回去上班了啊,你你好好歇会啊。”

“嗯,我知道。”兰疏影随便应付一句。

等她跑出去之后,兰疏影立马反锁上宿舍门,然后开始查看这具身体的记忆。

这么一看,她是真的无语了。

原主有病。

而且病得不轻。

这个病,不是说她患了什么绝症,其实原主只是脸盲而已,影响不大,没见某个同样脸盲的企业家能拉扯出一个商业集团吗。

问题是她脑子不好使,人家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她没一点自己的思考能力。

原主叫杨蕊,名字里没生僻字,也没深意,就是她舅舅随口起的,跟这张漂亮的脸蛋远远配不上。

为什么由舅舅起名呢

因为杨蕊妈生孩子的时候闹出医疗事故了,人没抢救过来。

作为一个父不详的女婴,上面没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只有一个不靠谱的舅舅。

这个舅舅,跟杨母是从小相依为命的姐弟俩,他是被姐姐辛苦打工供上大学的。

杨母则是个扶弟魔,她没有存款,都耗在弟弟那里了生活费,营养费,学费,还有成家立业,哪一项都少不了她的付出。

可是这个弟弟不成器,大学毕业之后不愿意往上苦读,回老家找了份工作也是敷衍了事,被辞退之后成天游手好闲,最后由杨母出钱给他开了个小卖部。

杨母死后,留下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儿,他要是不养,会被街坊邻居戳脊梁骨,所以舅舅才会不情不愿地接下这个包袱。

562 主播她又美又苏13

上个位面里,兰疏影行医多年,救治过不少病患,攒下的功德嘛她把玩着几枚功德珠,大略一数,有五十颗左右,收获还算不错。

不知道为什么,她恍惚间想起一位故人。

玄观。

一个名字有点怪的小和尚。

在那个尸王追爱、鬼怪横行的位面里,她作为哑妹的时候,是在盛年时借雷劫脱身的。

而小和尚玄观,他还会在那个世界里继续成长。

直到变成一个白发苍苍、满脸鸡皮的老和尚。

兰疏影想到这儿,笑了笑。

玄观有一双能观祸福的眼睛,与珈蓝的破妄之瞳在某种层面上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向她辞行之前,为她做过一次不好的断言,只是没有明说她有灾罢了。

玄观说他做了一个古怪的梦。

那个梦里,她坐在接天红叶上编织天地,创出无数鬼魅,晨兴而作,日落而息,夕阳一消失,她便将编织好的那一方天地连着鬼魅们,全都一口吞进肚子里。

不知道是不是她最近想起了这位故人的缘故,方才有一刹那,她似乎也看见了类似的奇景巨大的红叶遮蔽了天光,上面隐约有个人形。

“唉”兰疏影叹了口气。

她是不会做梦的,因为她不需要睡眠,也根本睡不着。

或许是恍神了吧。

又或许

眸色渐深,指尖在银座扶手上轻而快地敲击着。

水滴一般的音符流淌,红莲站在她身侧,依然一声不吭。

过了许久,兰疏影停住手,眼底已经恢复平静。

她对红莲轻声说“我该走了,你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嗯啊。”红莲碰碰她衣袖,两抹红色接到一起,一眼看上去就像一体。

兰疏影抬头对上那双跟自己相似的眼睛。

她知道,无论走到什么境地,红莲和奶糖是不会背叛她的,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再贴切一点,应该是同生共死。

他们现在就像处在一个被利齿包围的囚笼里,每拔掉一根利齿,可活动的空间就会大一点,让自由的风透进来。

所以她会继续前行,不辜负他们俩的信任。

这座南明府里,终归有一天能容他们主仆自由行走,到那时,她还想出去看看外面的天地,找找她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主人,早点回来。”红莲眉眼弯弯,笑得很乖巧。

“好。”

她睁开眼的一瞬间,一滴液体落到手背上。

兰疏影低头去看的时候,另一只眼睛里也滑出去一滴滚圆的泪水。

所以,宿主在哭

她面前还坐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长相一般,皮肤粗糙泛黄,两只手都有严重开裂的口子。

女人看她不哭了,看起来挺憨厚地咧开嘴“哎哟,你想明白了就好”

兰疏影心想,我想什么了

她刚才选宿主的时候有点走神,本来是想去一个修真位面的,可是降临到这里之后一看,第一反应就是不好,走错了

这个位面里一点灵气都没有。

哪怕她是落在修真位面的凡人界,那也不可能是这样的,这是一个灵气完全枯竭的地方。

再看四周的环境。

她和这个女人现在都坐在铁架床的边沿,女人身后有一段小楼梯,金属焊接的那种,而头顶是轻微变形的床板这是现代宿舍里最普通的上下床。

这种床在这个房间里总共有三个,每个床位都有被褥,说明是六人合住。

兰疏影看看自己露在袖子外面的手,跟女人一样粗糙,这是一双经常劳作的手,泡得发白。

看这打扮,她们俩都不会是学生,那么这里就是工人宿舍了。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兰疏影注意到墙角摆着一堆清洁工具。

她正琢磨着,女人重重的一巴掌眼看就要落在她肩膀上,这要是结结实实地拍在身上,肯定疼啊

兰疏影果断避开

被她闪过了,女人眼里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兰疏影注意到了,玩味地想哟,这大姐到底是来安慰人的还是想趁机打人出出气

她从枕头边拿起半卷卫生纸,顺势站起身,扯下一截纸把脸擦干净,做出一副想通了的样子,跟女人说“我没事了,你要是有什么事就去忙你的吧,别害你到时候忙不完。”

兰疏影就是随口一说,想把她打发出去。

因为女人还套着护袖和胶鞋呢,就像是半途旷工跑回来的。

女人犹豫了,其实她自己的活真没忙完,跑过来就是看个笑话,可不能因为这个耽误事,“那,那我先回去上班了啊,你你好好歇会啊。”

“嗯,我知道。”兰疏影随便应付一句。

等她跑出去之后,兰疏影立马反锁上宿舍门,然后开始查看这具身体的记忆。

这么一看,她是真的无语了。

原主有病。

而且病得不轻。

这个病,不是说她患了什么绝症,其实原主只是脸盲而已,影响不大,没见某个同样脸盲的企业家能拉扯出一个商业集团吗。

问题是她脑子不好使,人家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她没一点自己的思考能力。

原主叫杨蕊,名字里没生僻字,也没深意,就是她舅舅随口起的,跟这张漂亮的脸蛋远远配不上。

为什么由舅舅起名呢

因为杨蕊妈生孩子的时候闹出医疗事故了,人没抢救过来。

作为一个父不详的女婴,上面没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只有一个不靠谱的舅舅。

这个舅舅,跟杨母是从小相依为命的姐弟俩,他是被姐姐辛苦打工供上大学的。

杨母则是个扶弟魔,她没有存款,都耗在弟弟那里了生活费,营养费,学费,还有成家立业,哪一项都少不了她的付出。

可是这个弟弟不成器,大学毕业之后不愿意往上苦读,回老家找了份工作也是敷衍了事,被辞退之后成天游手好闲,最后由杨母出钱给他开了个小卖部。

杨母死后,留下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儿,他要是不养,会被街坊邻居戳脊梁骨,所以舅舅才会不情不愿地接下这个包袱。

563 主播她又美又苏14

上个位面里,兰疏影行医多年,救治过不少病患,攒下的功德嘛她把玩着几枚功德珠,大略一数,有五十颗左右,收获还算不错。

不知道为什么,她恍惚间想起一位故人。

玄观。

一个名字有点怪的小和尚。

在那个尸王追爱、鬼怪横行的位面里,她作为哑妹的时候,是在盛年时借雷劫脱身的。

而小和尚玄观,他还会在那个世界里继续成长。

直到变成一个白发苍苍、满脸鸡皮的老和尚。

兰疏影想到这儿,笑了笑。

玄观有一双能观祸福的眼睛,与珈蓝的破妄之瞳在某种层面上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向她辞行之前,为她做过一次不好的断言,只是没有明说她有灾罢了。

玄观说他做了一个古怪的梦。

那个梦里,她坐在接天红叶上编织天地,创出无数鬼魅,晨兴而作,日落而息,夕阳一消失,她便将编织好的那一方天地连着鬼魅们,全都一口吞进肚子里。

不知道是不是她最近想起了这位故人的缘故,方才有一刹那,她似乎也看见了类似的奇景巨大的红叶遮蔽了天光,上面隐约有个人形。

“唉”兰疏影叹了口气。

她是不会做梦的,因为她不需要睡眠,也根本睡不着。

或许是恍神了吧。

又或许

眸色渐深,指尖在银座扶手上轻而快地敲击着。

水滴一般的音符流淌,红莲站在她身侧,依然一声不吭。

过了许久,兰疏影停住手,眼底已经恢复平静。

她对红莲轻声说“我该走了,你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嗯啊。”红莲碰碰她衣袖,两抹红色接到一起,一眼看上去就像一体。

兰疏影抬头对上那双跟自己相似的眼睛。

她知道,无论走到什么境地,红莲和奶糖是不会背叛她的,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再贴切一点,应该是同生共死。

他们现在就像处在一个被利齿包围的囚笼里,每拔掉一根利齿,可活动的空间就会大一点,让自由的风透进来。

所以她会继续前行,不辜负他们俩的信任。

这座南明府里,终归有一天能容他们主仆自由行走,到那时,她还想出去看看外面的天地,找找她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主人,早点回来。”红莲眉眼弯弯,笑得很乖巧。

“好。”

她睁开眼的一瞬间,一滴液体落到手背上。

兰疏影低头去看的时候,另一只眼睛里也滑出去一滴滚圆的泪水。

所以,宿主在哭

她面前还坐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长相一般,皮肤粗糙泛黄,两只手都有严重开裂的口子。

女人看她不哭了,看起来挺憨厚地咧开嘴“哎哟,你想明白了就好”

兰疏影心想,我想什么了

她刚才选宿主的时候有点走神,本来是想去一个修真位面的,可是降临到这里之后一看,第一反应就是不好,走错了

这个位面里一点灵气都没有。

哪怕她是落在修真位面的凡人界,那也不可能是这样的,这是一个灵气完全枯竭的地方。

再看四周的环境。

她和这个女人现在都坐在铁架床的边沿,女人身后有一段小楼梯,金属焊接的那种,而头顶是轻微变形的床板这是现代宿舍里最普通的上下床。

这种床在这个房间里总共有三个,每个床位都有被褥,说明是六人合住。

兰疏影看看自己露在袖子外面的手,跟女人一样粗糙,这是一双经常劳作的手,泡得发白。

看这打扮,她们俩都不会是学生,那么这里就是工人宿舍了。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兰疏影注意到墙角摆着一堆清洁工具。

她正琢磨着,女人重重的一巴掌眼看就要落在她肩膀上,这要是结结实实地拍在身上,肯定疼啊

兰疏影果断避开

被她闪过了,女人眼里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兰疏影注意到了,玩味地想哟,这大姐到底是来安慰人的还是想趁机打人出出气

她从枕头边拿起半卷卫生纸,顺势站起身,扯下一截纸把脸擦干净,做出一副想通了的样子,跟女人说“我没事了,你要是有什么事就去忙你的吧,别害你到时候忙不完。”

兰疏影就是随口一说,想把她打发出去。

因为女人还套着护袖和胶鞋呢,就像是半途旷工跑回来的。

女人犹豫了,其实她自己的活真没忙完,跑过来就是看个笑话,可不能因为这个耽误事,“那,那我先回去上班了啊,你你好好歇会啊。”

“嗯,我知道。”兰疏影随便应付一句。

等她跑出去之后,兰疏影立马反锁上宿舍门,然后开始查看这具身体的记忆。

这么一看,她是真的无语了。

原主有病。

而且病得不轻。

这个病,不是说她患了什么绝症,其实原主只是脸盲而已,影响不大,没见某个同样脸盲的企业家能拉扯出一个商业集团吗。

问题是她脑子不好使,人家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她没一点自己的思考能力。

原主叫杨蕊,名字里没生僻字,也没深意,就是她舅舅随口起的,跟这张漂亮的脸蛋远远配不上。

为什么由舅舅起名呢

因为杨蕊妈生孩子的时候闹出医疗事故了,人没抢救过来。

作为一个父不详的女婴,上面没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只有一个不靠谱的舅舅。

这个舅舅,跟杨母是从小相依为命的姐弟俩,他是被姐姐辛苦打工供上大学的。

杨母则是个扶弟魔,她没有存款,都耗在弟弟那里了生活费,营养费,学费,还有成家立业,哪一项都少不了她的付出。

可是这个弟弟不成器,大学毕业之后不愿意往上苦读,回老家找了份工作也是敷衍了事,被辞退之后成天游手好闲,最后由杨母出钱给他开了个小卖部。

杨母死后,留下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儿,他要是不养,会被街坊邻居戳脊梁骨,所以舅舅才会不情不愿地接下这个包袱。

564 主播她又美又苏15

上个位面里,兰疏影行医多年,救治过不少病患,攒下的功德嘛她把玩着几枚功德珠,大略一数,有五十颗左右,收获还算不错。

不知道为什么,她恍惚间想起一位故人。

玄观。

一个名字有点怪的小和尚。

在那个尸王追爱、鬼怪横行的位面里,她作为哑妹的时候,是在盛年时借雷劫脱身的。

而小和尚玄观,他还会在那个世界里继续成长。

直到变成一个白发苍苍、满脸鸡皮的老和尚。

兰疏影想到这儿,笑了笑。

玄观有一双能观祸福的眼睛,与珈蓝的破妄之瞳在某种层面上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向她辞行之前,为她做过一次不好的断言,只是没有明说她有灾罢了。

玄观说他做了一个古怪的梦。

那个梦里,她坐在接天红叶上编织天地,创出无数鬼魅,晨兴而作,日落而息,夕阳一消失,她便将编织好的那一方天地连着鬼魅们,全都一口吞进肚子里。

不知道是不是她最近想起了这位故人的缘故,方才有一刹那,她似乎也看见了类似的奇景巨大的红叶遮蔽了天光,上面隐约有个人形。

“唉”兰疏影叹了口气。

她是不会做梦的,因为她不需要睡眠,也根本睡不着。

或许是恍神了吧。

又或许

眸色渐深,指尖在银座扶手上轻而快地敲击着。

水滴一般的音符流淌,红莲站在她身侧,依然一声不吭。

过了许久,兰疏影停住手,眼底已经恢复平静。

她对红莲轻声说“我该走了,你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嗯啊。”红莲碰碰她衣袖,两抹红色接到一起,一眼看上去就像一体。

兰疏影抬头对上那双跟自己相似的眼睛。

她知道,无论走到什么境地,红莲和奶糖是不会背叛她的,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再贴切一点,应该是同生共死。

他们现在就像处在一个被利齿包围的囚笼里,每拔掉一根利齿,可活动的空间就会大一点,让自由的风透进来。

所以她会继续前行,不辜负他们俩的信任。

这座南明府里,终归有一天能容他们主仆自由行走,到那时,她还想出去看看外面的天地,找找她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主人,早点回来。”红莲眉眼弯弯,笑得很乖巧。

“好。”

她睁开眼的一瞬间,一滴液体落到手背上。

兰疏影低头去看的时候,另一只眼睛里也滑出去一滴滚圆的泪水。

所以,宿主在哭

她面前还坐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长相一般,皮肤粗糙泛黄,两只手都有严重开裂的口子。

女人看她不哭了,看起来挺憨厚地咧开嘴“哎哟,你想明白了就好”

兰疏影心想,我想什么了

她刚才选宿主的时候有点走神,本来是想去一个修真位面的,可是降临到这里之后一看,第一反应就是不好,走错了

这个位面里一点灵气都没有。

哪怕她是落在修真位面的凡人界,那也不可能是这样的,这是一个灵气完全枯竭的地方。

再看四周的环境。

她和这个女人现在都坐在铁架床的边沿,女人身后有一段小楼梯,金属焊接的那种,而头顶是轻微变形的床板这是现代宿舍里最普通的上下床。

这种床在这个房间里总共有三个,每个床位都有被褥,说明是六人合住。

兰疏影看看自己露在袖子外面的手,跟女人一样粗糙,这是一双经常劳作的手,泡得发白。

看这打扮,她们俩都不会是学生,那么这里就是工人宿舍了。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兰疏影注意到墙角摆着一堆清洁工具。

她正琢磨着,女人重重的一巴掌眼看就要落在她肩膀上,这要是结结实实地拍在身上,肯定疼啊

兰疏影果断避开

被她闪过了,女人眼里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兰疏影注意到了,玩味地想哟,这大姐到底是来安慰人的还是想趁机打人出出气

她从枕头边拿起半卷卫生纸,顺势站起身,扯下一截纸把脸擦干净,做出一副想通了的样子,跟女人说“我没事了,你要是有什么事就去忙你的吧,别害你到时候忙不完。”

兰疏影就是随口一说,想把她打发出去。

因为女人还套着护袖和胶鞋呢,就像是半途旷工跑回来的。

女人犹豫了,其实她自己的活真没忙完,跑过来就是看个笑话,可不能因为这个耽误事,“那,那我先回去上班了啊,你你好好歇会啊。”

“嗯,我知道。”兰疏影随便应付一句。

等她跑出去之后,兰疏影立马反锁上宿舍门,然后开始查看这具身体的记忆。

这么一看,她是真的无语了。

原主有病。

而且病得不轻。

这个病,不是说她患了什么绝症,其实原主只是脸盲而已,影响不大,没见某个同样脸盲的企业家能拉扯出一个商业集团吗。

问题是她脑子不好使,人家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她没一点自己的思考能力。

原主叫杨蕊,名字里没生僻字,也没深意,就是她舅舅随口起的,跟这张漂亮的脸蛋远远配不上。

为什么由舅舅起名呢

因为杨蕊妈生孩子的时候闹出医疗事故了,人没抢救过来。

作为一个父不详的女婴,上面没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只有一个不靠谱的舅舅。

这个舅舅,跟杨母是从小相依为命的姐弟俩,他是被姐姐辛苦打工供上大学的。

杨母则是个扶弟魔,她没有存款,都耗在弟弟那里了生活费,营养费,学费,还有成家立业,哪一项都少不了她的付出。

可是这个弟弟不成器,大学毕业之后不愿意往上苦读,回老家找了份工作也是敷衍了事,被辞退之后成天游手好闲,最后由杨母出钱给他开了个小卖部。

杨母死后,留下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儿,他要是不养,会被街坊邻居戳脊梁骨,所以舅舅才会不情不愿地接下这个包袱。

565 主播她又美又苏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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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她死讯的时候,我根本不敢相信,是啊,不敢,全天底下如果还有一个人能让我觉得害怕,那一定是她。

她笑得很漂亮,嘴角弯弯的,睫毛很长很翘,像个得意的小狐狸,哦,不能那么说,她总说自己年纪很老很老,至少够做我祖母的祖母。

那就,叫你老狐狸吧……

我摸到很潮湿的东西,苗女被我吓得说不出话,只知道哭,可我从她眼睛里看到了同情,后来才意识到,我摸到的是自己的眼泪。

臭女人,你别闹了,起来陪我练功啊!

你不是让我打败江燕回吗,我已经做到了啊,你起来看看我好不好……我再也不敢偷亲你了,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你别……不要我……

我用了很久很久很久,才让自己接受这个事实——她离开了,她是个大骗子,把我骗走之后就一个人偷偷溜了。

那封信,姑且称作遗书吧,字可真丑,还不如三岁孩子,我都不想看,差点扔到臭水沟里……骗你的,它在我胸口放着呢,一点都没皱。

我把那对夫妻留下了。

那个男人我记得,是救活东方韵书的那个人,他手上还有我送你的赤霞仙……如果不是苗女出来解释,他俩应该已经被我砍了。

你这个混蛋,明明是我们两个人的地方,赶走我之后先多了个苗女,又让其他乱七八糟的人住下……

有本事你回来带我走啊!劈柴喂马,洗衣做饭,我什么都会,能把你照顾得好好的。

我把她封在冰窖里,试图留住她的容颜,可是没有用。

那天的雷很大,苗女说已经响了大半个月了,从她服毒那天开始的。雷火点燃了冰窖外的树林,我从没见过这样奇异的场景,火一直烧到冰窖里去,我闯进去的时候冰已经融化了,她躺在我怀里轻得像柳絮,好像听见她在说保重?大概是我幻听了吧。

第二批冰还没到,她在一夜之间化成一具骨头,是烟色的骨架,很漂亮,满室都是她的毒香。

我真的舍不得把她下葬。

苗女说在她老家有个传说,蛇神会带走他最忠诚的信徒,所以她是化成蝴蝶走了,去侍奉蛇神了。

无稽之谈!

我想毁掉所谓的蛇神,或许这样她就能回来?后来我确实那么做了,整个崐南再也找不到一尊蛇神雕像,他们甚至刻了我的像以求自保,呵呵,什么信徒!

我早知道她才不是去侍奉什么狗屁蛇神,那个女人明明只信仰她自己。

纳木扎被我拍碎了全身的骨头,软趴趴的一团人皮包着烂肉,恶心死了,我让人把他丢到千愁窟里喂蛇。

他们说在千愁窟里找到了老楼主段夜明,我见到他的时候人还没断气。听说莫兰和那个女人都不在了,他很难过,让我杀了他。可我没有,我怕她会怪我,虽然我知道她并不怎么在乎眼前这个人。

当天下午段楼主就死了,我把他的遗体和莫兰的骨灰都带了回来,跟她一起葬在花田里。

那天陈敏从山洞里一路爬到墓前,跪了大半天,晚上雷声渐渐停歇的时候,苗女过来说她也死了,是匕首穿心而死。

清静了,都清静了。

我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一个老人,世上再也没有什么能牵动我的情绪,我只有在一次又一次酒醉后回忆她的一点一滴,来证明自己还是个有心的人。

江燕回找来了,他还是那么伪善,过来祭拜之前还要大惊小怪一番,挖了个坑把陈敏的尸体埋进去,竟然还想帮她立碑!我把牌子拔了,让人把尸体烧成灰,丢得远远的。

她不喜欢这个女人,没受够折磨就擅自自尽,才跪了这么几天算什么,如果没有纳木扎和陈敏,或许……或许她会被段楼主接回中原,过着锦衣玉食开开心心的生活,哪怕这样我会永远遇不到她也没关系,我希望她过得幸福点。

江燕回说他很难过,他很遗憾这些年都没能见到她。

很好笑。

我说既然这么难过,就下去陪她吧。

他吓得脸色惨白,一声没吭。

虚伪的胆小鬼。

不过他又说很羡慕这些年我能伴在她身边,这句话我听着很顺耳,就不杀他了。

后来,东方韵书被江家的几个人硬拽着来找过他,还抱着个孩子。江燕回不肯回去,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愿意看一眼。他们太吵了,师父一定不喜欢,所以我把这些人都赶了出去。

他后面还偷偷跑回来过,在墓前摆放一些紫色的野花,很不好看。

他一定不知道师父喜欢的是红色,最耀眼的那种红,这种紫花她嫌太俗气。所以我统统给扔了,而且跟他说,以后他敢来一次,我就杀掉江家的一个人。

此后他再也没出现。

再后来我听说东方韵书疯了,还把江燕回给捅死了。

我决定奖赏她,就让人把她送去了流月城,跟那些恨毒了她的兄弟姐妹们住在一起。

苗女说我这样太恶毒,师父会不高兴。

她劝我多多积德行善。

我笑着跟她说如果我照你说的做,她不但会不高兴,还会揍我。

可我多想她真能活过来,那样的话天天挨揍我也高兴。

我时常做一个梦。

梦里她说她不是莫雪薇,她叫……每次我都尽全力想记住她说的那个名字,可是梦醒之后就死活想不起来,仿佛那是一个不能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秘密。

后来想想,那个梦是从我最后一次寻死失败之后开始的。

我不禁产生一种自我欺骗式的幻想,或许师父现在好端端地活在另一个世界,她正在观看我的一举一动,看见我哭,她可能正在得意地咯咯直笑,那么我决定以后笑着生活,不能让她太得意了。

她让我去找一块长得像龟壳的石头,因为在那里观赏晚霞是最好看的,我去了,可我没觉得好看,或许是因为她没在。

我再也没想过寻死。

我要好好地活着,一直活着,一直等下去。

总有一天,她会回来跟我一起并肩看晚霞,我相信她。



566 主播她又美又苏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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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分享会的现场,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的嘴好像在动,可是没有声音。

有人拍了我的肩膀,我抬起头,发现是博尔将军。

“好了,年轻人,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是请务必振作起来。”

振作?为什么要振作?

我的目光穿过他的臂弯,落在墙上的黑白照片上。

年轻的女人,笑容灿若暖阳。

那是我的堂姐,华若瑜。

他们都说她是一位英雄,因为是她解开了《飞升》背后的秘密。魂兽的存在让人战栗,经历过魂兽之灾的人类变得莫名的齐心,这一切的功劳,都要归功于堂姐和所有在她之前牺牲的调查员。

她将所有人带入了联邦前所未有的和平年代。

今天,我作为她唯一的亲人,被要求在这里做分享……真见鬼,我不明白有什么值得分享的!

我什么也不知道,一醒来就迎来她的死讯,最不能接受的是她的死因——殉!情!

跟联邦第一首富殉情!跟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的手下们很贴心地保留了两任主人的遗体,把她们俩摆在一具宽敞的水晶棺里。我的愤怒在看见她们面容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我想,我是认得她的。

她叫珈蓝,堂姐的那位老朋友。

我记得她们看起来很亲密。

就像一对闹过矛盾又重归于好的恋人。

那是个气场很强的女人,跟堂姐确实登对,如果是她的话,似乎,也不是太难接受。

好吧,我承认,我其实是受不了她一句也不解释,就这样任性地放弃自己的生命。

博尔将军转交给我一封遗书。

上面只有寥寥几句话。

“本人的一切资产赠予我的堂弟,华奇锋。”

“保险箱钥匙在车库的鹿角挂毯夹层里。”

“珈蓝女士的遗产全数捐出,用于移民计划,祝一切顺利。”

“我走了。”

字迹跟她本人一样果断。

潦草地写在一张用过的草稿纸背面。

一点也不庄重。

好在她还记得这是一封遗书,并没有在末尾写上“再会”或是“期待与你相见”这类的话。

我趴在遗书上,觉得头很疼。

还有一丝幻想也许这也是个虚拟世界吧?

巫那么厉害,千年来,人类只遭遇过这么一只魂兽,哪就这么容易被杀死?连尸体都没见到,我不信,呸。

出院后,我去了军部,要求查看那份最高机密的卷宗。

刚拆开包裹,里面掉出一个发旧的笔记本。

这是一本日记。

扉页用墨绿色的彩笔绘制出一个身穿联邦军服的无脸人。

我稍微提起精神,继续往后翻。

日记的主人叙述方式很简练,经常只有日期和一句话。

有几页被人折起来,还用红笔打了标记,这是调查员常用的手法。

……

3/25晴

今天我遇到了世界上最完美的女孩子,她很可爱,眼睛是雪白的,我希望她健康快乐。对了,她的名字是巫。

……

4/12雨

我确定我爱上她了,非她不可。跟她在一起的每分钟都是快乐的,我舍不得下线。

……

5/11晴

她接受我了!真的接受我了!我是最幸福的人!

……

8/1?

……

我注意到这里的日期被杂乱的线划掉过,可能连日记主人自己都不知道当天是12号还是13号,底下的字迹也很潦草,疯狂,难以辨认。

……

“我不该打开那扇门……他们在叫我,他们不想死!……巫,为什么,为什么?!我该不该救他们……救救我……巫,求你,千万不要是你。”

……

门响了。

我走过去。

女生大而漆黑的瞳仁映出我不修边幅的样子,我摸摸脸,哦,距离那次糟糕的分享会已经过了半个月,我竟然颓废了这么久。

上面也没派新的任务下来,真是不错的待遇……

呵呵,大概他们还在讨论该给我配一个什么样的新搭档。

“小锋,我……回来了。”她细声细气地说,柔弱又小心的样子,好像在担心我对她做什么坏事。

“哦。”

我关上门。

她愣在原地,然后不死心地继续敲。

“小锋,是我呀,我回来了。”

从另一个男人的枕头边爬下来,回到一个刚拿到英雄勋章的人的家门口,值得大声宣告吗?

好像是值得的。

我嘲讽地看着她。

堂姐还在世的时候提醒过我,她说这种女孩子心术不正,让我多留心。

在我们接到那个任务之前,我亲眼看见这个纯洁善良的小姑娘穿着短裙摔进别人怀里,用嘴给对方喂酒。那天,她柔情满满,我落荒而逃。

“滚!”

我的人生里,这是第一次对着这个姑娘吼。

似乎在不久之前我刚这么吼过谁,可我记不清了。

我记不清的还有很多。

比如说,在我醒来之前好像曾经把轮椅上的堂姐推回家,可是醒来之后我成了被护士放在轮椅里的那个。

更羞耻的是护士还给我垫了个围兜——防止口水流到衣服上。

要是被堂姐看见,她大概能取笑我一年。

她走后,我失去了最好的搭档,兼最后一个亲人。

“我们还没分手,我还是你的女朋友,我们不是说好的,今年去你姐姐家里吃饭,年底就结婚……”

我的女友站在门前喋喋不休。

“你有多久没看过新闻了?”我打断她的话。

“一,一年多……?”

“好的。我们今天正式分手,你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了。还有,你,不配跟她吃饭。不见。”

我看见她的眼泪,说实话,这次一点也不心疼,只觉得虚伪。

她说了很多,我懒得挪动,就靠在墙上安静听着。

到最后,她恶狠狠地骂“华奇锋!我今天才算看清你,你这个恋姐狂魔,对了,你们是搭档,平时没少抱在一起吧!”

我拨了报警电话,理由是恶意骚扰,以及侮辱联邦军人。

那边问我的姓名和地址,我报了名字。

一分钟后,离这里最近的两个警员把这个疯女人扭送走了。

临走时,其中一个小心翼翼地跟我说“请节哀。”

我摆摆手。

堂姐走得那么洒脱,如果我继续难过下去,她该骂我不争气了。

算了吧,华奇锋,你该醒过来了。



567 主播她又美又苏18

杨鸣一愣,他的耳朵里好像只捕捉到三个字十万元!

他在老家的那个小卖部当然能赚钱,以前杨蕊妈拿钱给他买车、买房,也都是用万当单位过手的,他不是没见过钱的人。

可这一点也不影响他的本能反应。

只要想到整整十万块的粉红大钞能垒成多高的一叠,他心都要快活得化了。

“听说过!”杨鸣响亮地回答。

那当然听过。

他从派出所过来的路上还在骂这妮子蠢呢,她要真是善心没处搁,想扶人,行啊,那她把眼睛放亮一点啊,扶一个骗子干什么?要扶就去扶大老板的爹妈,说不定还能给她封个大红包!

杨蕊如果能听见他的心声,估计有一万个p在等着他。

兰疏影笑笑,“听过就好办了,十万,我这儿暂时没有,但是以我现在的赚钱能力,过不了多久就能攒出来。”

杨鸣的呼吸顿时变沉了。

“我年轻不懂事,被狗咬也认了,我现在就一句话欠条在谁手里,我这十万块钱到时候就还给谁。”她轻巧地说。

……

杨维娜古怪地问“你怎么会欠那么多钱?要不要我帮忙?”

兰疏影一边给自己套厨用胶皮手套,一边把前因后果介绍给她听,说着话的功夫,已经把碗碟洗完了。

杨维娜愣愣地看着她,应该是脑子里在过这些线索。

过了一会。

小姐姐一脸严肃地凑过来“我明白了,你是在骗他去偷欠条!”

“嗯哼。”

“可他要是真能把欠条拿来,你还真打算给他钱吗?”杨维娜很不乐意地噘嘴。

“那让他先拿过来啊。”兰疏影笑眯眯地答。

被讹的时候杨蕊整个人一团懵,从医院出来没走几步就被那伙人拦住,拽到他们的大本营,被迫签下那张天价欠条。

以她的美貌和好欺负的属性,兰疏影猜测,那伙人应该是想等杨蕊承认还不起,然后用欠条要挟她,把她纳入控制,后续就能源源不断地为他们赚钱。

兰疏影从杨蕊记忆里找出那个大本营的位置,然后把地址告诉了杨鸣。

杨鸣去拿欠条的话,要么是偷,要么是骗,要么是抢,随便他怎么操作,反正结果只有两个

一、拿到了,回来找她。

然后她就顺手把欠条抢过来销毁,再对他用一轮催眠术,保证不留后患;

二、拿不到,杨鸣被那伙人盯上。

他们规模不算太大,最近风声又严,一定不敢闹出人命,但是针对杨鸣一顿好打是跑不了的。

就算是帮杨蕊出出气。

兰疏影把这些跟杨蕊说了。

杨蕊弱弱地接道“舅舅平时挺聪明的,不一定会被抓到……”

“没事,我会记得把消息透露给那些人的。”兰疏影表情有点古怪,耸耸肩,不在意地答。

她现在怀疑杨蕊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潜质。

只是证据不足。

……

杨鸣从这栋楼走出来。

他衣服老旧,胡子拉碴,形象跟这个小区很不搭。

之前他是佝偻在业主们中间混进来的,现在门岗清冷,他不敢过去,怕被保安盘查,于是躲进了另一栋楼,从袋子里抓出面包大嚼起来。

他打算在楼梯间里睡一夜。

夜深了,就像有人按动了他大脑里的某个开关,杨蕊说的那些话开始反反复复地播放。

“……欠条在谁手里,我这十万块钱到时候就还给谁……”

“……十万块……”

“……就还给谁……”

杨鸣一骨碌坐起来,又是一个无眠的夜。

第二天早上,杨鸣挂着两个黑眼圈,带着一身酸臭和蚊子咬出的包离开小区。

他先去那个地址附近踩点,蹲了两天,大致确定了对方的情况,然后回老家喊人。

一伙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大多是当地游手好闲没有工作的地痞混混。大家都认得他,一听说有赚钱的机会,还包车票包吃住,呼啦啦都跟着杨鸣来了。

杨鸣一开始想过夜里进去偷,也想过先混进那个团伙,取得信任之后把欠条找出来。

可是那儿夜里也有人,想加入还得有“老员工”推荐。

那就只有一条路了,明抢!

他带上这些小伙子上门,就是为了砸场子。

这里其实是一栋有点冷清的写字楼,那个团伙用了其中一层,外面就跟正常公司一样设立了柜台,挺能掩人耳目的。

有个姑娘坐在柜台后面,无所事事地嗑瓜子。

她一眼就认出了杨鸣,这人之前跟神经病似的,黏着她问了好多事。

“你怎么又来,还有完没完了,我都跟你说了这儿不缺人,不缺人!”前台姑娘没好气地说。

忽然,她脸色变了,惊疑地看看杨鸣身后突然聚起来的一群人,“你们想干什么?!”

整个“公司”被惊动了。

他们不知道这群人是哪里冒出来的,前台姑娘被吓着了,好半天说不清楚怎么回事。

团伙头头也懒得听她说了,叫来更多人,跟杨鸣他们打成一团。

毕竟斗不过地头蛇,打到后来,杨鸣带来的人全被撂倒在外间。

地痞们为了能拿到之前说过的报酬,一直刻意护着他,所以只有杨鸣还能站着。

刚才杨鸣趁乱冲进最里面的办公室,一鼓作气找到兰疏影说的那个柜子,砸破玻璃门,之后他真的找出了那张欠条!

“抓住他!”

“追,别让他跑了!”

咚咚咚的脚步声从楼层这头传到那头。

杨鸣紧攥着欠条向前狂奔!

他老脸通红,青筋凸起,跑得太急的后果就是眼前在冒星星,他得跑,继续跑,路的尽头是无数张粉红钞票!

电梯被挡着,不能坐了,他就跑楼梯!

楼下有人拦路,杨鸣一咬牙,冒出一个主意,他跑上了天台!

“别过来!”杨鸣怒瞪那个团伙头头,一个挂金链子的胖子,“再过来,我就把它扔下去!”

胖子定睛看看,认出了这东西,忽然笑了,玩味地打量着杨鸣“你,是那个杨蕊的什么人?”

他对杨蕊印象很深,把她好好打扮一下,肯定是个大美人。他现在就缺这样的美人。

“这你别管,反正欠条在我手里,十万!你们再过来,我就扔!”



568 主播她又美又苏19

胖子往左右看看,站在他旁边的人同他一样纷纷露出嘲讽,不客气地哈哈大笑起来,胖子是其中笑得最响亮的一个。

杨鸣被他们笑得心慌,咽了口唾沫,没吭声,眼神里颇有一股色厉内荏之感。

那张欠条沾过他手里的汗,在风里上下翻卷,边缘有点开裂,还在向湿润的区域继续裂,或许很快就会化作断了线的风筝,不知道要被刮到哪里去,但是没人注意到这一点。

“傻,你说你傻不傻?”胖子笑呵呵地走近他,把烟重新放回嘴里,浑然不在意那张所谓面额十万的欠条,“你是真傻!”

“说你傻,你还不服气啊,你以为这是什么,就是张破纸!你想要?我办公室里多的是啊,你还想把它当钱使?还想拿它来威胁我?看着你也是挺机灵的面相,怎么尽干糊涂事呢小老弟,啊?”

胖子用肥硕的巴掌拍打他面颊,手劲越来越大,那块皮肤很快就发红了。

前一晚被那个高挑女人掌掴的屈辱感再度席卷而来!

杨鸣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竟然一步跨出了栏杆!

要知道现在他的身后就是数层楼高的深壑,只要一松手,人就会掉下去,绝对没有活路走!

他对胖子咧咧嘴,阴沉的眼睛里不带一点笑意,说“那这样能威胁你了不?”

胖子愣住了。

那只手顿在空中不敢再拍了——他还真怕把这二愣子一巴掌拍下去,那他不就成杀人犯了?

杨鸣怒吼“我他妈就想要这张破纸,你们非要逼我到这一步,来啊!你打啊!要么放我走,要么我就跳,到时候就是你们逼死我的,可都别后悔!!”

胖子吐出那根烟,脑袋轻轻晃动,眼神往楼下瞟,嘴里无意识地吧嗒着。

后面那些人没他的指示也不敢妄动。

天台上的空气从杨鸣迈出去开始似乎一瞬间凝固住了,大家都觉得呼吸不畅,脑仁发紧,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你来我地盘抢东西,还有理了你?拿命威胁老子,你行,你真行!”

胖子很不爽。

他很久没这么憋屈过了!

这个小瘪三带人上门砸他场子,还进他办公室抢东西,这会儿还得顾忌着怕他掉下去摔死!

这算什么事啊!

杨鸣心里很紧张,那张被汗水浸染的欠条像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知不觉,就在他手掌心里紧成一团。

楼上这场风波,很快就被底下的路人发现了。

“有人要跳楼!”

“他快掉下来了,快打110啊!”

继而有眼尖的人发现了胖子庞大的身影,“跳楼的后面还有人,是那人逼他跳!”

胖子还没注意到底下的看客越聚越多,他已经被杨鸣无意中坑了一把,成了众人口中那个逼人跳楼的凶手!

楼下没多久就搭出了好几个安全气垫,防止杨鸣真的掉下来。

还有一支救援小组已经冲进电梯,直奔顶楼。

组员们出现在胖子手下的身后,只是暂时没作声,怕惊扰到前面那两个人。

杨鸣却是面朝这个方向的,他认出救援小组的服饰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激动——这下他有救了!

双方交流了几个眼神,救援小组静悄悄地上前,一对一站在胖子手下们身后,同时伸手,整齐划一地堵住胖子手下的嘴,把他们拖进后面楼梯间严格控制住。

然后小组分出三个人,从几个方向分别朝着胖子挪去。

杨鸣太关注他们的行动了,无形中已经暴露了救援小组的存在,胖子从他瞳孔里看见那三个靠近的人,紧急关头,他考虑的不是放弃和求饶,而是立即销毁物证!

他办公室是定期清理的,其他要命的东西都藏得很隐蔽,最近只成过杨蕊这一件,所以,这个瘪三手里的欠条就是唯一的物证,只要把它毁了,就算被抓也能摆平!

胖子一只手死抓住杨鸣的胳膊,另一只手开始掰他掌心,抢欠条!

“快救人!”救援小组以为他要害杨鸣,不顾许多,飞扑上去。

杨鸣最终是得救了。

可是胖子一番抢夺也成功了——那个皱巴巴的纸团被他从杨鸣手里弄出来,然后掉了下去。

纸团在他们视线内越来越小,渐渐看不见了。

杨鸣被拽了回来。

他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他刚才站的地方——他得救了,不用死了。

可是,十万块钱没了。

胖子被抓之后在杨鸣脸上狠狠啐了一口,唾液顺着他脸颊往下爬。

有人在他耳朵旁边嗡嗡响,他听不清人家说什么,什么也不想回答。

他就想要欠条。

那是一种跟巨款擦肩而过的感觉。

不,比擦肩而过还难受,因为他曾经把它捏在手里,然后才没的。

……

一只皱皱的纸团落地了。

弹了几下。

野猫被它惊到,刚才飞快地跳到一旁,现在看它不动了,又回来用爪子拍它。

忽然有口哨声响起,野猫又一次被吓跑,留下那个纸团还在原地,因为猫爪最后的拍击而发颤。

来人蹲下,将它捡过来,展开,目光在落款“杨蕊”两个字上多停了两秒。

看完了,她轻笑一声。

打火机圆孔里弹出一撮火苗,从落款开始烧,一直把它燎到什么字也看不清楚为止。

十万?

都去梦里拿吧。

……

“大厦楼顶发生聚众斗殴,跳楼事件实为索债纠纷……”杨维娜一本正经地念完这个新闻标题,歪着头看兰疏影,“这个人的脸虽然被打了马赛克,可是他的衣服很眼熟诶。”

兰疏影把清洗后的咖啡机放在一边自然晾干,淡淡地说“是啊,我也看了,不过没打算去领人。”

“不不,这个不用你领。”杨维娜一脸遗憾,“他跑了。”

“嗯?”兰疏影皱眉。

她擦擦手,拿起手机开始搜相关新闻。

杨鸣确实跑了。

人是他叫的,跳楼事件也是因他而起。

结果他居然趁乱跑掉,那么多人看着,还真让他成功了。

“他也是个人才。”

杨维娜噗嗤笑了“人才个屁,就是个蠢材,这一跑不就是承认他有罪么,等着吧,被抓回来才好看呢。”



569 主播她又美又苏20

跑就跑了吧,兰疏影也没怎么在意。

她就是嫌这个杨鸣做事太恶心。

这些年,他们一家人对杨蕊干了那么多亏心事,现在还有脸上门找麻烦?那她就顺手给他挖个坑吧。

跳和不跳,那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要是这个人悔过了,不再贪心了,她这个坑就是白挖的。

可是杨鸣选择去对方的大本营硬碰,还跑到天台瞎折腾,他把事情搞大了,然后又心虚逃跑。

人家就爱作死,她有什么办法?

欠条已经被销毁,她把杨蕊从这事里摘了出来。

因为杨蕊跟杨鸣的亲戚关系,有人过来询问过,被兰疏影几句话给打发走了。

这件事告一段落。

兰疏影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忙。

她已经配置好了易容药物,按照之前拼接成的帅哥私房照,开始给自己改头换面。

然而她刚走到门口,换鞋的时候听见锁芯转动,巧了,正好碰到杨维娜回家。

“你是谁!”杨维娜看见家里多了个陌生男子,大惊。

兰疏影:“……你不是跟朋友约饭么?”

这是她本人的声音,杨维娜听出来了,古怪地凑过来,捏捏这儿,碰碰那儿,“你真是蕊蕊?”

“如假包换。”兰疏影翻了个白眼,“别拽了,我还要出门办事呢。”

既然被杨维娜撞见,她也不藏着掖着。

易容是古人的智慧结晶,跟现代的化妆本质上是一样的。

杨维娜端的就是这个饭碗,而且她一直在为兰疏影的美食直播间出钱出力,兰疏影没打算让她白做工,有时间会适当地传授她一些技巧,帮助杨维娜在这条路上更进一步。

但是今天不行,因为她已经约了跟袁飞燕见面。

“不是,你见就见呗,为啥还把自己打扮成一个男人啊?”

兰疏影:“你就当我在拆p吧。”

这是实情。

她就是要拆散袁飞燕和阮东俊这份命定姻缘,把这个位面的言情剧本彻底改写。

要知道,她每多破坏一个剧本,南明从归墟回来之后,得到的反馈就会越少,这一点让她想想就觉得舒坦。

“哇,可以详细说说吗?我保证保密,守口如瓶!”杨维娜做了个封嘴的动作,眼巴巴地盯着她。

“这个……”

说来话长,所以懒得开口。

“那你们去哪里见啊?我就在附近凑凑热闹可以吗?我开车送你去,绝对不打扰!嘤嘤嘤,qaq,好不好嘛,求求你惹……”杨维娜抱住她小臂不撒手,做最后的争取。

“行吧。”

兰疏影在车上跟杨维娜简单编了个故事。

大致就是说,她有一个远方亲戚,暗恋一个各方面都很奈斯的男生。

但是男生最近疯狂地迷恋上某个女主播,而她发现那个女主播是个拜金又肤浅的女人。为了点醒男生,不让他继续在女主播身上浪费时间和金钱,所以……

“所以,你就扮成男人,勾搭那个女主播,然后让她的真面目败露!”杨维娜很机智地做出总结。

然后她又感动又羡慕:“啊,你跟你亲戚关系真好,居然为了她这么奉献自己!”

兰疏影抿嘴笑笑:“嗯,我们关系是还不错。”

这个故事里,她除了虚构出一个暗恋阮东俊的亲戚,其他成分都是真的。

“到了,我先上去。”兰疏影先行下车,离开车库。

有的男人喜欢守时的女生,有的则可以接受女生约会迟到。

有的女生习惯准点到达,不让人久候;而有的女孩子,则偏爱用迟到抬高自己的身价。

袁飞燕选了一个平衡点:她提前二十分钟下车,故意在附近逛了一会才进去,最后,她出现的时候正好比约定时间晚了三分钟。

这个迟到在合理范围内。

兰疏影起身,温柔地看着她,然后为她拉开座椅,绅士风度十足。

面对这双含情脉脉的眼睛,袁飞燕的小心脏砰砰直跳,隐藏的花痴属性被激发了——这就是伊人掌上舞啊,他比照片上还帅!

就是个子……不够理想。

杨蕊身高17八,在女生里是属于偏上的,但是袁飞燕理想的男友身高至少该在1八5以上才好。

纵然易容之后比照片上魅力更大,但是先天骨架摆在这儿,兰疏影也无能为力。除非是从小开始练习缩骨功之类的功法,练到大成,应该可以控制骨骼延伸。

袁飞燕控制住自己对这一点的失望,生怕被对方发现,影响观感。然而其实兰疏影已经从她眼神里看出来了。

落座后,两人开始畅聊。

袁飞燕在撩汉方面是有点脑子的。

她知道自己最明显的不足就是学历不够高,见识也不够广,所以绝对不会暴露这个缺陷,而是拽着兰疏影说她直播时的趣事,或者就是聊音乐。

袁飞燕唱歌确实有天分,她完全是自学成才。作为从小没接受过专业培养的业余爱好者,能走到她这一步,很不错。

兰疏影拣着这一点对她多加赞美。

而袁飞燕极少被人这样高度认可,很快就被感动得眼泪汪汪。

“傻孩子,哭什么,这么漂亮的脸,沾上眼泪可不好。”

兰疏影递上一块做工精致的手帕。

袁飞燕捏住手帕在眼角轻点几下,撅起嘴,抽噎着说:“我才不傻呢,还有,我比你大!”

这话说的,少女腔调掐了个十成十,一张精心描绘过的粉面在烛光下愈发动人。

她看见对面的“青年”目中流露出痴迷,心里得意,脸上却带出娇羞,佯装不悦地嗔怪对方:“看什么呢,都不说话了。”

“看你啊,”兰疏影专注地盯着她,噙着笑意,“因为你好看,比照片上好看,比直播的时候还好看。”

“瞎说……我们直播都是有滤镜的啊,显得人又白又漂亮,我,我哪有那么好……”袁飞燕继续娇嗔道。

不远处,杨维娜正在猫着腰听墙角。

她感觉越听越牙酸,“噫,蕊蕊撩起妹简直让人把持不住啊,真可怕,我得……嗯,我得再靠近点。”

因为那两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她在这儿都听不清楚了。

……

570 主播她又美又苏21

初次见面,袁飞燕对这个俊美青年十分满意。

作为在她直播间里一掷千金的“伊人掌上舞”,兰疏影表现得对她也很满意。

氛围轻松愉快。

今晚的约会就这样结束了。

兰疏影事先预约的司机和座驾在外面等候,她送袁飞燕回到小区。

经历过愉快的一晚,袁飞燕心里已经冒出了小心思,如果对方多说几句,袁飞燕是很乐意领这个人回自己家的。

可是兰疏影并不是货真价实的男人,她一直都没打算和袁飞燕“更进一步”,送人到楼下就主动离开了。

袁飞燕提着新买的名牌包包,独自走进电梯,还在感慨这是一个守规矩的好男人:

“他”为她花了那么多钱,连眼睛都没带眨一下;

没亲没抱,连牵手都是点到即止。

唉,这么一个好目标。

要是错过了,她会后悔一辈子啊。

接下来该怎么让“他”更迷恋她呢?袁飞燕陷入了思索。

……

杨鸣是入夜才回到家的。

老婆被吵醒了,打着哈欠从里屋走出来,随口问他一句吃了没。

杨鸣说没呢,她点点头,也没问他想吃什么,倦倦地转身进厨房,给他煮了一海碗的方便面。

“面煮好了啊,你自己去拿吧。”她说。

可是杨鸣弓着背坐在沙发上,好像有什么心事,没搭理她。

女人不高兴了,拧着刚纹的眉走过来,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你听见没?”

“啊!”

杨鸣惨叫着,整个人像皮球一样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然后他像见到仇人一样回头怒视她:“你有病啊!”

女人也被他这反应吓了一跳,一脸莫名。

“你,你才有病呢,一回来家弄得跟逃犯似的……儿子找工作你不管,女儿交男朋友你也不管,回来跟我撒什么气!面条给你煮完了,懒得管你事!神经病。”

她扭头就走。

却不知道,她话里那个词——“逃犯”,已经触到了杨鸣内心最恐惧的地方。

他被救下来的时候还在想着那张掉下去的欠条。

很快,他反应过来了。

一想到底下还有那群被打趴下的人,那可都是他叫来的……还有胖子临走时那个威胁的眼神——胖子是真想弄死他!

杨鸣知道自己不能被抓。

胖子在那里是个人物,现在欠条也没了,他没别的证据能告胖子他们是讹人团伙……要是他俩一起进去的话,胖子八成没事,可是他……

就这样,心慌意乱之下,杨鸣趁人不注意就跑了。

老婆给他做的是香辣牛肉面,香气从厨房一路飘到这边来,他的肚子配合地咕噜起来,魂不守舍,人晃到厨房,抓起筷子开始挑面条。

结果他尝不出味道。

满脑子都是三个字:怎么办?

他该去自首?可他又该怎么跟人家说呢?又绕回去了,没证据啊。

要不,他试试去大厦底下,找找那个欠条?

杨鸣很懊悔,他不该就这么回老家的,当天就应该去找欠条了!

回什么家啊,就家里这个没脑子又没背景的女人,还有两个不成器的兔崽子,他们能帮他什么?

可是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杨鸣更心烦了。

他要回去找找看,不能在这儿等着人家来抓他!

可是最早的车次是七点多,他注定只能在家多待一晚上。

他去隔壁小卖部拎了一箱啤酒回来,闷头独饮。

儿子杨飞出来了。

杨飞挺嫌弃这个没本事的爹的,亏他还是姑姑供出来的大学生呢,没文化没素质,只能在老家守着这个小卖部,这几年城区规划一改,这一片都没人气了,生意能好到哪去?半死不活吊着。

要是杨鸣以前多努把力,别靠着姑姑的钱混吃等死,他杨飞现在也不至于拼爹都不好意思拼,混不动。

“你这几天干什么去了?”杨飞也开了一瓶,不屑地瞥了爸爸一眼,随口问。

杨鸣舌头有点僵:“老子去哪,要你管。”

“切,我稀罕管你,”杨飞翻了个白眼,“耗子他们问我呢,你领那么多人出去,到底是什么赚钱的买卖?”

杨鸣像被电了一下,心虚地瞪他:“你别问!跟你没关系!”

“行行行!”杨飞本来还想说什么的,被他一吼差点吵起来,忽然听见一声进来信息的声音。

他从沙发缝里摸出手机,自言自语:“嘿,我妈手机。”

杨飞没想太多,随手弄亮屏幕,脸色突然就变了,愣在那儿——像是被那条信息的内容惊到了。

杨鸣感觉不对劲,劈手把那个手机夺过来。

那几行字写着:“老婆,今晚去你那好不好,一天没见,我快想死你了。”

屏幕最上面的备注很简洁,也很扎心!——“老公”!

“这是谁!”杨鸣怒吼。

杨飞傻愣愣地回望他:“不,不知道……”

杨鸣是有点醉,他不是傻。一顶绿帽在他头顶戴了不知道有多久,今天他才感觉到,是真重!

“一天没见”,那就是他们趁着他不在家才约会过。

“想死你了”,哼,他看这是想死了!

杨鸣把酒瓶子往地上一摔,冲进厨房把菜刀提在手里。

杨飞赶紧上来拽他空着的那条胳膊:“爸,爸!你冷静点!有话好好说,说不定是误会呢!”

“误会个屁!”

杨鸣冲到卧室,就蹲在床沿上,用刀背把台灯敲得梆梆响,吵醒了他老婆。

就是这个女人,跟了他二十多年,他以为两人吵吵闹闹也能过满一辈子,没想到她居然敢偷汉子?!

女人迷迷糊糊的,被刀背的反光吓清醒了。

“妈……你威信,那个,被爸看见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杨飞在后面提示,打手势让她快跑,快跑!

杨鸣阴着脸问她,那个男人是谁。

女人一开始还想装不知道,她往另一侧蹭,可是被杨鸣拦住了:“说,他是谁!”

“你,你想干什么啊……你放过我吧!”女人绝望地捂脸大哭起来。

“吵什么吵,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了?我白天练舞那么辛苦,你们……你们在干嘛?”女儿杨甜的不满凝固在脸上,愕然地看着这一幕。

一场闹剧到这里其实还没结束。

因为,已经离了心的一家人都聚在主卧,却同时听见外面钥匙入锁的声音。

……

571 主播她又美又苏22

上个位面里,兰疏影行医多年,救治过不少病患,攒下的功德嘛她把玩着几枚功德珠,大略一数,有五十颗左右,收获还算不错。

不知道为什么,她恍惚间想起一位故人。

玄观。

一个名字有点怪的小和尚。

在那个尸王追爱、鬼怪横行的位面里,她作为哑妹的时候,是在盛年时借雷劫脱身的。

而小和尚玄观,他还会在那个世界里继续成长。

直到变成一个白发苍苍、满脸鸡皮的老和尚。

兰疏影想到这儿,笑了笑。

玄观有一双能观祸福的眼睛,与珈蓝的破妄之瞳在某种层面上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向她辞行之前,为她做过一次不好的断言,只是没有明说她有灾罢了。

玄观说他做了一个古怪的梦。

那个梦里,她坐在接天红叶上编织天地,创出无数鬼魅,晨兴而作,日落而息,夕阳一消失,她便将编织好的那一方天地连着鬼魅们,全都一口吞进肚子里。

不知道是不是她最近想起了这位故人的缘故,方才有一刹那,她似乎也看见了类似的奇景巨大的红叶遮蔽了天光,上面隐约有个人形。

“唉”兰疏影叹了口气。

她是不会做梦的,因为她不需要睡眠,也根本睡不着。

或许是恍神了吧。

又或许

眸色渐深,指尖在银座扶手上轻而快地敲击着。

水滴一般的音符流淌,红莲站在她身侧,依然一声不吭。

过了许久,兰疏影停住手,眼底已经恢复平静。

她对红莲轻声说“我该走了,你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嗯啊。”红莲碰碰她衣袖,两抹红色接到一起,一眼看上去就像一体。

兰疏影抬头对上那双跟自己相似的眼睛。

她知道,无论走到什么境地,红莲和奶糖是不会背叛她的,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再贴切一点,应该是同生共死。

他们现在就像处在一个被利齿包围的囚笼里,每拔掉一根利齿,可活动的空间就会大一点,让自由的风透进来。

所以她会继续前行,不辜负他们俩的信任。

这座南明府里,终归有一天能容他们主仆自由行走,到那时,她还想出去看看外面的天地,找找她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主人,早点回来。”红莲眉眼弯弯,笑得很乖巧。

“好。”

她睁开眼的一瞬间,一滴液体落到手背上。

兰疏影低头去看的时候,另一只眼睛里也滑出去一滴滚圆的泪水。

所以,宿主在哭

她面前还坐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长相一般,皮肤粗糙泛黄,两只手都有严重开裂的口子。

女人看她不哭了,看起来挺憨厚地咧开嘴“哎哟,你想明白了就好”

兰疏影心想,我想什么了

她刚才选宿主的时候有点走神,本来是想去一个修真位面的,可是降临到这里之后一看,第一反应就是不好,走错了

这个位面里一点灵气都没有。

哪怕她是落在修真位面的凡人界,那也不可能是这样的,这是一个灵气完全枯竭的地方。

再看四周的环境。

她和这个女人现在都坐在铁架床的边沿,女人身后有一段小楼梯,金属焊接的那种,而头顶是轻微变形的床板这是现代宿舍里最普通的上下床。

这种床在这个房间里总共有三个,每个床位都有被褥,说明是六人合住。

兰疏影看看自己露在袖子外面的手,跟女人一样粗糙,这是一双经常劳作的手,泡得发白。

看这打扮,她们俩都不会是学生,那么这里就是工人宿舍了。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兰疏影注意到墙角摆着一堆清洁工具。

她正琢磨着,女人重重的一巴掌眼看就要落在她肩膀上,这要是结结实实地拍在身上,肯定疼啊

兰疏影果断避开

被她闪过了,女人眼里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兰疏影注意到了,玩味地想哟,这大姐到底是来安慰人的还是想趁机打人出出气

她从枕头边拿起半卷卫生纸,顺势站起身,扯下一截纸把脸擦干净,做出一副想通了的样子,跟女人说“我没事了,你要是有什么事就去忙你的吧,别害你到时候忙不完。”

兰疏影就是随口一说,想把她打发出去。

因为女人还套着护袖和胶鞋呢,就像是半途旷工跑回来的。

女人犹豫了,其实她自己的活真没忙完,跑过来就是看个笑话,可不能因为这个耽误事,“那,那我先回去上班了啊,你你好好歇会啊。”

“嗯,我知道。”兰疏影随便应付一句。

等她跑出去之后,兰疏影立马反锁上宿舍门,然后开始查看这具身体的记忆。

这么一看,她是真的无语了。

原主有病。

而且病得不轻。

这个病,不是说她患了什么绝症,其实原主只是脸盲而已,影响不大,没见某个同样脸盲的企业家能拉扯出一个商业集团吗。

问题是她脑子不好使,人家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她没一点自己的思考能力。

原主叫杨蕊,名字里没生僻字,也没深意,就是她舅舅随口起的,跟这张漂亮的脸蛋远远配不上。

为什么由舅舅起名呢

因为杨蕊妈生孩子的时候闹出医疗事故了,人没抢救过来。

作为一个父不详的女婴,上面没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只有一个不靠谱的舅舅。

这个舅舅,跟杨母是从小相依为命的姐弟俩,他是被姐姐辛苦打工供上大学的。

杨母则是个扶弟魔,她没有存款,都耗在弟弟那里了生活费,营养费,学费,还有成家立业,哪一项都少不了她的付出。

可是这个弟弟不成器,大学毕业之后不愿意往上苦读,回老家找了份工作也是敷衍了事,被辞退之后成天游手好闲,最后由杨母出钱给他开了个小卖部。

杨母死后,留下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儿,他要是不养,会被街坊邻居戳脊梁骨,所以舅舅才会不情不愿地接下这个包袱。

572 主播她又美又苏23

收养了杨蕊之后,舅舅并没有因为姐姐的恩情而善待这个孩子,他有一子一女,都比杨蕊年纪大点。那对龙凤胎从小被宠着,而杨蕊在家就是他们最听话的仆人。

杨母跟舅舅虽然是亲生姐弟,可是两个人的容貌差别很大。

杨母是拣着父母基因的优点长的,反观舅舅杨鸣,五官单独看起来还凑合,可是凑到一块去就显不出特色了,就是很平庸的那种长相,把他放到大街上就会很快淹没进人海。

这让舅舅一直不太高兴,他最讨厌别人拿这个开他玩笑。

小杨蕊正好遗传了母亲的美貌,而且青出于蓝,从小就是公认的美人胚子。

这一点,又让她那个长相普通的表姐很不高兴。

舅妈独自在家带三个孩子,一碗水勉强端平,原本在外人看来她对杨蕊还可以,但是经常有人说她女儿不如杨蕊好看,这就让她越来越不舒坦了。

渐渐的,舅妈要么漠视杨蕊,要么跟儿女们一样使唤这孩子反正她吃在他们家,住在他们家,又不给钱,干点活那不是应该的吗

有一天,这母子三人发现了杨蕊的一个缺陷她不认人

听声音是能认得的,可是杨蕊看谁的脸都长得一样,男女老少全都没差别。

因此,她从那一天开始受到表姐和表哥的无数次作弄。

舅舅对此不闻不问,有时候喝了酒之后心烦,舍不得打亲生的娃,就拿姐姐家的杨蕊出气。

这样的成长环境,让杨蕊整个人毫无自信。

她不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因为就算她对着镜子,也看不出来自己究竟长的什么样,更别说跟谁去比较了。

街坊邻居都夸她漂亮,但是表姐把她拉到没人的地方,欺骗她说那些人都是逗她玩的,一句都不能信其实她特别丑,所以大家那样说其实是故意笑话她。

杨蕊居然信了表姐的话。

后来再有人夸她好看,她不但没觉得高兴,反而自尊心受伤,立即露出一脸凶相去吓唬别人,像个刺猬一样见人就扎

久而久之,人家都以为这个女孩的脑子不太正常,还有人劝舅舅抽空带她去医院,好好检查检查。

对这个结果,表姐显然很满意。

本来舅舅是不打算让杨蕊上学的,他就想让她在小卖部里义务干活,这样他能轻松很多。但是表姐非常享受带着杨蕊去上学的感觉你们不是都夸她比我好看吗,她再好看,也得乖乖伺候我

某种意义上,杨蕊算是沾了表姐的光,才能一直读到高中毕业。

表姐没能考上好大学,最后报了外省的一所高价三本,专业是舞蹈。

杨蕊一样没发挥好,到了这个时候,舅舅肯定不愿意花那么大的价钱供她。

他给了她两个选择要么回来店里干活,要么就去读卫校

杨蕊选择了第二种。

卫校里的女同学多数都觉得她的美貌太耀眼。她不用保养也不用打扮都能轻松地胜过她们,换谁谁甘心愿意跟杨蕊真心交朋友的没几个。

直到这时,杨蕊依然不相信自己是个白天鹅。

表姐的话都印在她心里呢,她一心认定这些人都觉得她丑,才故意说那些话欺负她。

毕业后,杨蕊很喜欢这座城市的繁华,鼓起勇气拒绝了舅舅让她回老家的要求,打算留在这里找工作。然而,大医院难进就算了,就连小诊所也看不上她学的那点东西。

杨蕊没空去打工,之前存的钱快花光了,稳定的工作还是没头绪。

卫校的一个同学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介绍了一份清洁工的工作给她。

不是扫马路的清洁工,而是挂在家政公司底下,专门给一个高档小区打扫路面、清理草坪等。

包吃包住,底薪1500,再加上出勤日的工钱、补贴等。

同学给她描述着,据说一个月下来能到手两三千。

杨蕊正愁没地方去,她钱袋羞涩,犹豫了不到一天就答应了。

这是杨蕊开工的第一个月。

打个形象的比方,她就像是好端端走在大路上,突然踩进一个巨坑,好不容易爬上来,没走几步,就被高空坠落的花盆砸到了脑袋。

为什么这样说

“巨坑”,是因为她前几天出去买东西,路过一段没有监控的小路,扶了一个老太太。

老太太的腿骨裂了。

当时她看老人家可怜,就上去问了几句话,老太太求她扶一把,结果刚一站起来,旁边突然跳出来几个人。

老太太的家人一个个都盛气凌人,尤其是那个脖挂金链子的小伙子,揪着杨蕊衣领要她赔钱

杨蕊被这个变故吓懵了,随身带的钱被撸去了不说,还莫名其妙打了个欠条给他们,金额10万

而“花盆”,这事儿跟杨蕊的本职工作有关。

她现在是个清洁工,就得负责搞定自己职责范围内的所有垃圾。

很不幸的是,23栋住着一名女主播,不知道在外面惹了什么债,她住的那栋楼底下被人用红油漆刷了硕大的字“袁飞燕还钱”“小飞燕不要脸,欠债不还死全家”一系列侮辱人的话。

还有女主播的家门口,被贴条,糊油漆,泼粪,场面别提多恶心了。

女主播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她打电话给物业喊来了保安,那几个催债的跑了,留下这一地狼藉,只能由杨蕊这些清洁工来处理。

23栋正好是杨蕊负责的区域。

她早上去看了,还被上司严厉说教,让她必须弄干净

但是油漆泼得哪儿都是,真的很难清理,不可能做到一点都不剩。

这是在强人所难。

兰疏影心里门清着呢,那个上司一定是看中了杨蕊这张脸和婀娜的身段,故意给她设坎。要是她完不成就继续恐吓,比如扣钱、开除、违约等等说辞。

以杨蕊这种小兔子性格,多吓唬吓唬没准就成了。

接连两次打击,砸得懦弱的杨蕊失去了希望。

兰疏影决定暂时不问她的心愿,这个姑娘现在一脑袋懵,等她理清思路再聊。

现在,得先去办几件事。

573 主播她又美又苏24

电话那头的姜瑜气不打一处来,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在台灯下泪光盈盈。

可她藏住了自己软弱的抽噎,声音显得更冷了,还带出几分气急败坏的味道“阮东俊,我才是你的未婚妻!你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姜小姐,你以为我还是没断奶的孩子吗?做什么事都要先跟你交代,你说好,我才能做?做出任何选择都是我的自由,这是在挑选一个陪伴我走过一生的人,我当然要慎重再慎重。”

阮东俊顿了顿,板着脸继续说道”我不认为你是合格的妻子人选,既然你有办法让我的家人都认可你,你一定也有办法让他们改变主意。”

对方冷酷的回答噎得姜瑜心口疼。

她还想争辩,可是那头已经干脆利落地挂了她电话。

“他有女朋友了……他居然交女朋友了……”

姜瑜哭得很难看。

这时候她完全顾不到形象,抓着手机,泪眼朦胧地盯着上面的屏保——画面已经被泪水模糊了,但她全都记在脑子里,那是他们几年前在薰衣草花田里拍的,她主动挽着他胳膊,笑得很甜蜜,很满足。

可他永远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就好像她和他那些客户没有区别。

准确说,从他们俩定下婚约开始,他的态度就永远是公事公办,哪怕多一分钟都不肯给她。

“那我怎么办?我那么喜欢他,什么都听他的,我们小时候就说好要结婚的……让我怎么办啊?!”

“姐,你怎么了?哭什么啊,来来,你跟我说说。”

她的大哭惊动了隔壁的弟弟。

这个十六岁的小胖墩同样继承了姜家优秀的外貌基因,细看五官,他跟网上颇有名气的摄影师姜歌还有几分相似,妥妥的潜力股。

姜瑜现在缺的就是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她梨花带雨,把事情原委讲给弟弟听,当然也包括小飞燕的那部分。

她现在严重怀疑,阮东俊要带过来的那个女朋友就是小飞燕!

因为他从来没对哪个女孩子那么特殊过!

弟弟也生气了“他看着人模人样了,怎么能这样?吃着碗里瞧着锅里是吧,这边用婚约拴住姐,不让你找男朋友,他倒好,在外面撩上狐狸精了!”

“你……嗝,你别说那么难听……”

“他敢做就别怪我说话不好听,什么玩意儿,咱家也不比他家差,真把咱惹急了,以后也别提什么生意往来,什么合作,合到最后他就这么欺负我们!”

弟弟说到这儿,怒气更盛“还有那个小飞燕,她也不是个好东西!姐,咱们得拿出能耐来,一定要让她明白哪些人是她惹不起的!”

“我之前看她挺在乎她男朋友,就……”姜瑜把她用贷款设计袁飞燕的事说了出来,得了弟弟几声叫好。

说了那么多,她呼吸平顺了,情绪也稳定多了。

姜瑜说“还有,现在我有个朋友也看袁飞燕不顺眼,我打算办一个聚会,让她把袁飞燕约过来,好让这个狐狸精明白我们的差距到底有多大!也让东俊哥看清楚,她根本就不适合他!”

弟弟眼睛转了转,凑到她耳边,给她出了个主意。

“啊……”姜瑜有点犹豫,“这,不太好吧,万一……”

她怕这事万一玩大了,被阮东俊记恨上。

“姐,你怕什么啊,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他想赖也赖不掉,非娶你不可,还得好好对你!而且让阮家看看,是他们家没教好孩子,这边扛着跟你的婚约,那边就跟别人关系不清不楚。”

弟弟眉飞色舞“我们还可以多邀请些人,越热闹越好,就把这事给推出去,反正跟咱们没关系,姐你是受害者!”

如果兰疏影听见了姐弟俩的谈话,一定会称赞一句剧情大神能量大。

这一幕在剧情里是出现过的,只是提前了。

姜瑜扮演的就是恶毒女一这个角色,她痴慕阮东俊而不得,所以处处针对女主袁飞燕。

姜瑜利用聚会,对阮东俊下药,这件事本来该出现在剧情后期——阮东俊察觉出姜瑜神色有异,于是顺水推舟把加了料的酒喝下去。

他让好友姜歌帮他拖住姜瑜,然后他拽着袁飞燕就走,在最里面的房间完成了两人之间的第一次。

而姜歌之后接到他的信息,坚决要去找他,结果领着一群人聚在门外听墙角。

可想而知,那次聚会让姜瑜大丢面子。

而阮东俊虽然背的名声不好听,但他当天就向所有人公布了他爱的人是袁飞燕,逼得姜家解除婚约,成功恢复自由身。

“姐,还有三天,你放心,这事交给我,明天就能给你答复!”胖墩信誓旦旦地说。

“那……好吧。”姜瑜最终还是点头了。

如果这事成了,她嫁给东俊哥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稳了。

虽然说,她一直都希望能在一个精心挑选过的好日子里,经过亲友们的祝福之后,在铺满玫瑰花瓣的床上献出自己的第一次,可是……

这都要怪那个小飞燕,如果不是小飞燕突然出现骗走了东俊哥,她哪至于打乱自己的计划!

姜瑜从抽屉里摸出一张卡,郑重地对弟弟说“小雨,这件事就辛苦你了,记住,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们的计划。”

“明白了姐。”

……

姜家姐弟俩一番谋划,做出了给阮东俊下药这一重大决定。

阮东俊对此还什么都不知情,他挂了姜瑜的电话,然后纠结了一晚上到底该怎么跟飞燕开口?

自从他跟袁飞燕当面交流拿到她的威信号之后,可能是有缪斯女神的光环加持,即便只是点开朋友圈看看她的照片,也能让他的设计越来越顺。

他手头的活超前完成,得到广泛好评。

但是两个人的关系……大概只能算是普通朋友?

阮东俊回想起今天站在女神身边的那个青年,很不高兴——那个谁凭什么碰她手腕,两个人靠得那么近,而且看神态一点都不像第一次约会!

那他成什么了,第三者吗?



574 主播她又美又苏25

不不,她说了那人只是朋友,也就是说,他们俩还没确定关系,他还有机会。

受到“情敌”的刺激,阮东俊鼓起勇气给女神发了一条信息“飞燕,你18号那天有时间吗?”

……

今晚袁飞燕唱歌的时候有点心不在焉。

因为她发现直播间里的那个榜三没到,也就是楼下那个又帅又有前途的艺术总监,阮东俊。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之前跟她说得倒是好听不管他工作有多忙,哪怕在开会都会悄悄用手机挂着,缺的礼物也会给她补上。这才几天,人就没影子了,哼……

其实袁飞燕心里是有点忐忑的。

要知道,直播这一行的竞争太大了,甚至让人不敢停歇一天。

如果哪天她没有正常上播,或者是表现让粉丝失望,他们就可能跑去别人直播间里看,或许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该不会……也是这种情况吧?

袁飞燕正在胡思乱想,阮东俊的信息正好进来了。看着屏幕上这行字,袁飞燕仔细确认了好几遍,感觉左右为难。

他为什么偏偏要挑18号呢?

那也就是三天后,那天她已经答应别人了呀!

她问阮东俊,那天是有什么要紧事吗?可是对方似乎很失望,发了个表情就半天没回话,让袁飞燕这心里就跟长草似的,难受死了。

阮东俊不敢跟她明说事情的原委。

他正在追求心爱的缪斯女神,而且她那么纯洁可爱,如果让她知道他其实还有个未婚妻,她一定会跟他保持距离的,那绝对不行!

但是他已经在电话里答应了姜瑜,说那天一定会把女朋友带去。

这可怎么办呢。

阮东俊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太难了。

……

兰疏影给姜瑜发了一条短信,告诉对方,她已经约到袁飞燕了。

三天后,她会准时带着袁飞燕到场。

姜瑜跟弟弟对视一眼,同时展开一抹阴谋达成的微笑。

……

“你俩现在怎么样啦,她答应你没有呢?”杨维娜刚从卫生间出来,看见兰疏影坐在藤椅上看书,话题自然地转到这儿。

话里这个“她”不会是别人,只能是袁飞燕。

兰疏影一脸平静地答“有其他人也在追她,所以,她正在我们之间摇摆不定。”

“啧啧啧,原来是个花心的女人。她是在对比你们俩谁更有钱,谁更愿意为她花钱吧。”

“钱不能代表一切,更珍贵的东西是钱买不来的。”兰疏影叹了口气,有点惋惜地说“可是时代不同了,金钱的力量,有些时候确实很好使。”

在合理、合法且不伤害他人的前提下,能多赚一点是一点,说不准什么时候祸从天降,钱这个讨厌的东西还真能救人一命。

她记得末日世界里有人对她说过钱这种东西,用来擦屁股都嫌脏。

可是换个环境立时就不同了,哪怕是被人擦过屁股的钞票,说不定也有人愿意要。

“对了,那个糯米甜甜今天恢复直播了。”杨维娜在她对面坐下,翻出一则网页新闻,“看起来气色蛮好的,说她去打胎的人可能要被打脸了。”

兰疏影瞥了一眼,确实是杨甜。

图片上的她正好抬手捋头发,那枚樱桃胎记正对着镜头。

化上超级浓妆,开起十级美颜,还戴着半边的竖款华丽面具,杨甜顿时变成了一位千娇百媚的大美人。

一点也看不出来这是跟杨蕊一起长大的那个姑娘。

“她说过这几天干什么去了吗?”兰疏影好奇地问。

“哦,说是家里有事,她妈妈受伤了,她在医院陪护了几天,抽不出空。”杨维娜有点同情,“她连着好几天没播,粉丝跑了不少呢。”

“唔……对了,我今天得回老家一趟,先不播了,待会就写通知。”

兰疏影打算回去看看。

这几天她总跟袁飞燕耗着,说着要回去查查杨鸣家出了什么事,却一直没空。

“行,我给你作证,保证不让人造谣,嘿嘿。”杨维娜嬉笑道。

今早,兰疏影随便弄了两张手抓饼,香喷喷的爱心煎蛋,配上豆浆机刚打出的新鲜豆浆。

她俩都在戒糖,豆浆是原味的,香是够香,就是味道不那么好。

吃完饭,兰疏影收拾出一个旅行包,她把杨蕊这张脸稍作易容,主要是改了妆面,免得被经常去她直播间的粉丝认出来,当然,如果对着证件仔细比对,通过面部轮廓等还是能认出她的,不能给火车站的安检人员找麻烦。

就这样,她坐上了回老家的高铁。

两个小时后,兰疏影出现在熟悉的街道上,前面不远处就是杨鸣的小卖部。

小卖部没开门,旁边那栋两层小楼也是紧锁着。

兰疏影跟街坊打听了才知道,杨鸣被抓了。

碎嘴的妇人说得绘声绘色,活像她当时就在现场围观一样“哎呀,那真是好多血哦,吓人得很,现在甜甜妈还在医院住着,不知道以后手还能不能用哦!”

甜甜妈,也就是杨蕊的舅妈,她跟人私下来往,还把家里的钥匙备份了一把送给那个男人,方便二人私会。

正好那天晚上杨鸣回家,没想到事情就是那么巧,那个男人也来了!

两人撞在一起,杨鸣气得拿菜刀要砍人。

到最后,男人跑了,而甜甜妈惨被误伤,断了右手的三根手指,被一对儿女连夜送到县里的医院做手术。

手指是顺利接回去了,危险期也过了,但是她这只右手到底能恢复多少,这个问题实在是说不准。

“甜甜是个孝顺孩子,在医院照顾了好几天才回来。”妇人夸了一句杨甜。

兰疏影又看了一眼紧锁的大门,“阿姨,我看他们家里好像没人啊,杨甜又去医院了?杨飞在哪儿,出了事他不管吗?”

她用的是伪音,这张脸变化也大,妇人没认出她是杨蕊,只以为她是杨家的远方亲戚。

“噢,甜甜啊,她今天上午被人接走了,我问她,她说去她对象那里住几天,她对象在县里有一套房呢!”妇人的语气尖酸起来,眼里很羡慕。

“那杨飞呢?”兰疏影又问。

“不知道,大概是去看他老子了!”提起这个混世魔王,妇人顿时厌恶地撇起嘴。



575 主播她又美又苏26

兰疏影点点头,向妇人道了谢。

离开这条街道之后,兰疏影又去别处走了走,继续打听。

杨鸣家的事在这个小地方闹得很大,当地人还脑补出了好几个版本,但是,除了当事人,似乎没人知道那个夜闯杨鸣家的男人究竟是谁。

就当兰疏影在这个小镇里游荡的时候,杨飞已经见到了他的父亲。

这一刻,他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心情来面对他——埋怨?憎恨?鄙夷?

可是这个落魄苍老的男人确实是他的父亲,这是抹不掉的事实。

“我真恨生在这个家庭。”

杨飞幽幽说完这句话,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会,带着突然爆发的怨恨低吼“可就算是这样的家庭,它也被你给毁了!”

——母亲住院,父亲入狱,似乎还牵扯到了在别处发生的不是,而姐姐已经丢下他跟男人跑了,天知道她还会不会回到这个破落小镇。

杨鸣愣愣地看了儿子一会,忽然狰狞地笑起来。

他像疯了一样大声咆哮“怪我吗,能怪我吗?!”

……

杨飞郁郁地走出来。

他脑袋里有一个声音,喋喋不休地跟他念叨着一个名字——杨蕊。

他很熟悉这个人,那是他跟姐姐从小欺负到大的一个女孩。

杨蕊第一天进入他家的时候,他其实是挺喜欢这个妹妹的,那时候家里条件一般,也没什么矛盾,他一放学就跑去枕头边逗她笑。

可是她慢慢长大了,一天比一天漂亮。

这本来也不关他的事,他还挺自豪的,结果他的亲姐姐却因此受到大家的评判。

那些家伙一边夸杨蕊好看,一边反复念叨他姐长得磕碜,顺带着再说他跟他爸都没遗传好,比不上大姑她们母女俩。

相貌引发的矛盾还是小问题,真正让杨飞把杨蕊列为敌人的,是那天他从一个长辈嘴里得知,家里的一切都是姑姑出钱换来的,他们一家人都该感谢姑姑。

还有家里的车子、房子、店,凡是大姑置办的东西,以后等杨蕊长大了都应该还给她——这也是街坊们的共识。

可是凭什么啊?

杨飞很不满,那个小屁孩懂什么啊,她什么都没做,凭什么拿走他家的一切?

长大了,他开始明白杨蕊确实什么都没付出,可是姑姑全都替她做了。而他们一家四口人,才是什么都没做,就白拿了姑姑一辈子的劳动成果。

这个认知落定的时候,杨蕊已经在他们的欺辱下长大,离开这个地方了。

杨飞是不愿意跟她分享家产的,每当想起她那张怯懦的脸,他觉得又心虚又别扭,甚至冒出过一个想法如果杨蕊死在外面就好了,别再回来。所以他才几次三番地制止父亲把她弄回家看店。

刚才,父亲对他说这一切都是杨蕊害的。

“十万块,欠条……”杨飞感觉很怪。

就因为男人颠来倒去的几句疯话,他就得大老远坐火车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找某个从天台飞下去的纸团?

“真麻烦,高楼掉下去的小纸团子,怎么可能还找得到?”

杨飞烦躁地摸出手机订了票。

“我就信你一回,就这一回,甭管找没找到,我都算对得起你了。”他嘀咕道。

兰疏影站在离他很近的一片阴影里,杨飞说出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很清楚。

她也看见手机屏幕上的字了。

他的目的地,就是她目前定居的那座城市。

看来杨飞是打算完成杨鸣的心愿,去找那张欠条,兑换她的承诺。可是他们不知道,欠条已经被她烧掉了。

兰疏影一直跟在杨飞的后面,她跟他搭乘同一班次的火车。

依然是两个多小时的车程。

两人一前一后从这节车厢里出来。

杨飞看见了她,第一感觉颇为惊艳,但是因为他现在心情烦闷,没心思撩,只是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海里。

他得先找个地方住下,明天一早再去找,他打了个哈欠,向一边揽客的旅店员工走去。

兰疏影从他身边绕过去,打车回家。

这时候杨维娜刚煮开一锅方便面,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回来了,赶紧往锅里又添了一包。

她本来想跟杨维娜提醒一声,这两天没事最好不要外出。

因为就杨蕊的记忆来看,她觉得这个杨飞的人品很有问题。要是杨飞在大厦底下找不到欠条,十有要来小区找她。她怕杨维娜又被牵扯进来。

巧的是杨维娜正好明早就走,跟几个闺蜜约好了去旅游,顺便来个旅途吃播,没有六七天应该回不来。

兰疏影松了口气,笑着说“你安心去吧,等你回来,我给你做大餐。”

“嘿嘿,行啊,那我给你带特产,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一个都别想跑!”

……

如她所料,杨飞第二天下午出现在小区门口。

他自称是来探亲的,保安跟兰疏影核实了两人确实是亲戚,这才放他进去。

杨飞走进楼洞,入目处处都是漂亮的金属包边和印花,他在底下按了电梯,进去才发现还要刷卡,这就让他尴尬了,赶紧退出去打电话。

然而,标着“杨蕊”的号码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空号。

杨飞一脸懵圈,退回去找保安求助,来回跑出一身臭汗,好不容易才来到顶楼。

兰疏影从门里探出头来,笑眯眯地对他招招手。

杨飞去了。

原本有几分火气,喝了她备好的这杯冰水,再看看她这张白净漂亮的素颜,窈窕灵动的身段,那点不高兴果断飞走了,只是杨飞见她变化这么大,心里难免有点不是滋味。

兰疏影知道,他是真没发现她就是昨天一起下火车的女人,笑着问“表哥,好久不见你了啊,在哪高就呢,居然能腾出空来看我。”

杨飞脸上一窘,打了个哈哈把话题扯开。

过招三五句,两人就聊到了那张欠条。

“噢,是有这回事。”兰疏影爽快地承认了,“我跟舅舅说得挺明白的啊,只要谁拿到欠条,来找我,我一定如数给他。”

杨飞狐疑地盯着她“你哪来这么多钱?见到欠条就给,那要是你不认识的人呢,万一是坏人呢?”



576 主播她又美又苏27

兰疏影笑笑,“我有钱也不见得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欠条的来历,你爸没跟你说?”

“喔,他没说明白。”

“那你拿到欠条了吗?我看新闻里说他从大厦出来就跑了,这么多天了也没见来找我……”

杨飞没接话,紧盯着杯子里残余的冰水,沉声说“我来这儿没别的意思,就是跟你再确认一下,是不是只要拿到欠条,哪怕是今天来找你,也能兑现到十万块?”

“当然。”

“是现金?”

兰疏影听出了他真正想了解的是什么。

她抿了一口蜂蜜水,好像一点也没防备的样子,漫不经心地说“都行啊。”

杨飞的眼中难掩贪婪,他自以为隐晦,目光在四周转了一圈,“这么好的房子,你一个人住?”

“还有我室友呢,不过她出去旅游了,过几天回来。”

“噢噢……里面那个就是你房间?”

兰疏影回头瞥了一眼,还是毫无防备的,“是啊,面积不算大,我自己住也够了。”

杨飞连着问了好多个跟她生活有关的问题,不知不觉已经离开座位,仿佛是在专心欣赏这里的家居装饰,人渐渐靠近她的卧室门口。

虚掩着的房门,透过这道半人宽的缝隙,正对这里的摆设一览无遗

水晶帘、美妆镜、梳妆台和配套的凳子,一看就都是高级货色。

最显眼的还数床边那个保险柜。

它被主人当床头柜使用,上面倒扣着一本没看完的书。

兰疏影也跟着过来了,笑眯眯的模样,看起来软弱而且很好说话。

杨飞看了她一眼,忽然转头指着胡桃木楼梯柜问“上面那是阁楼?也是你们家的吗?”

“对啊,要上去看看吗?”兰疏影主动在前面给他带路。

天蓝色的裙摆摇曳,纤细的天鹅颈白得晃眼,引得杨飞心跳加速。

他紧张得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就在兰疏影最后一步看似还没踩稳的那一刻,杨飞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然而他的手在空中被人反扣住。

还是那种白得晃眼的肤色。

他大惊“你!”

杨飞尝试挣脱,可是那只手一点也不像它表现出来的那么柔弱,就像一只铁钳子,牢牢地禁锢住他!

兰疏影眸光狡黠,还带着一点讥讽“不好意思啊,穷孩子赚到钱了不知道往哪花,我就去报了个武术班,没想到,第一次派上用场居然会是因为你。”

“小蕊,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就是看你脖子后面粘了头发,好心帮你去一下,哎你赶紧松手啊,疼!”

杨飞眼睛一转,赶紧跟她喊冤。

他坚决不会承认他刚才是想打晕她,因为那样他才好卷款离开!

“噢……原来是我误会你了,我就说嘛,表哥从小就对我那么好,怎么会从背后偷袭我呢?”

兰疏影把那个“好”字咬得很重。

杨甜跟杨飞这姐弟俩到底是怎么对待杨蕊的,他们自己心里最清楚了。

杨飞正在心虚的时候,忽然感觉到那只手失了力道。

女孩站在最高的一层楼梯上,居高临下对着他,左手虚虚扣着他手腕,右手慌忙扶住墙。

那张素白的脸上浮出不少冷汗。

她嘴唇有点变色,好像在忍受着什么强烈的不适。

“你怎么了?”杨飞记着她刚才的强势,还担心她在故意示弱,演戏耍他,可是看起来又不像。

“药,给我药……”

杨飞试探着问她“什么药啊,你到底怎么回事,得的什么病?”

“心脏……药……”

“呃,心脏病发作?”

杨飞很不解,他也没把她怎么着啊,没打也没吓的,怎么就能发作了?

不对,杨蕊什么时候得的这个病,他怎么不知道……

哦对,他一直也没关心过她,就算她真有病,他也不知道。

杨飞在这自顾走神的时候,女孩已经整个人软了下去。

她呼吸急促,漂亮的眼睛半开半阖,显得很虚弱,好像下一秒就会昏厥过去。

杨飞盯着她看了一会,最后露出一抹阴沉的怪笑。

他果断一把将她推开!

然后大步跑下台阶,直奔那间半敞的卧室——十万块,我来了!

他的背影一消失,刚才还虚弱得像是只剩一口气的兰疏影忽然百病全消。

她换了个更舒坦的姿势靠着墙,耳朵敏锐地捕捉着底下的动静,然后从裙子兜里拽出手机,拨了报警电话。

杨飞在底下找了半天,但他运气不行,硬是没弄到保险柜的钥匙。

他就去厨房拿菜刀过来敲打,还用锤子砸,显然都没见成效。

经过一系列准备和努力,杨飞渐渐沉浸在这件事里,原先还有点怀疑也消散了,他现在就一心了认定柜子里面有现金!

见不到里面的粉红大钞,他又急又气,两眼通红,有点疯魔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杨飞一开始还在离开和继续之间犹豫,后来已经顾不上别的,只想着能把这个保险柜弄开!

这个小区前不久刚闹过追债女主播的大新闻,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而发生在大厦天台的那场闹剧,地点离这儿也不远,导致这一片已经成了备受关注的区域。

兰疏影的那通电话刚打出去没多久,鸣笛声由远到近,杨飞有点心慌,但还抱着侥幸心理,砸得更起劲了。

有人敲门了。

兰疏影褪下鞋子,从楼梯扶手这里翻下去,光着脚轻轻落地。

这点细微的动静,全被杨飞敲打保险柜的巨响盖住了。

她从里面打开房子大门,把几位来人迎进来。

真叫一个神兵天降,直到杨飞被几位身穿警服的大哥按住,他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被抓的时候杨飞还在跟保险柜死磕,四周散落的工具,柜子上的砸痕和指纹,这些都是死证。另外还有兰疏影这个受害屋主的口供,综合下来,杨飞这个入室抢劫的罪名是逃不掉的。

只是这跟兰疏影预想的不太一样。

——她没想到杨飞会这么废物,连个柜子都弄不开。

真是白废了她特意准备的保险柜,还有里面那一打打的钞票,几乎没派上用场。



577 主播她又美又苏28

这个保险柜,是杨维娜被前室友偷了化妆品之后买的,当时她还多订了一个作为备用。

今早杨维娜拉着行李箱准备出门的时候,兰疏影找她转了账,把这个多出来的空保险柜挪进自己卧室,塞上现金,还刻意虚掩着房门,就是在给杨飞下陷阱。

兰疏影早就猜杨飞不是个好人,从他一出现,她就仔细防备着。

其实,最理想的结果就是让他打开保险柜,在柜子上留下他的指纹,然后杨飞带着那些钞票逃跑,再在路上被逮捕!

可惜了,事情并没有按她理想的那么发展。

杨飞跟他爸爸一样是被十万块的“大饼”勾住了,但他跟杨鸣不同,因为他把这件事说了出来,还咬定他是被她算计的。

对此,兰疏影摊手

凡事是要讲证据的,我有钱是我的事,我好心招待你进来坐坐,你却趁我病发想抢钱,过分了啊朋友。

杨飞坚称她根本没病,从小到大不知道有多健康,她就是装病来骗他的!

他还怀疑是她在家里动了什么手脚,因为他平常根本不可能干出这种事!

先别说大家信不信,就说说当时的情况,在场的人都看见兰疏影手里捏着速效药瓶,她身上还有没散的药味呢。

第二天,兰疏影去医院里做了个检查。

因为她事先用了点小手段,仪器和医生都被骗过了,给出了她确实患有心脏疾病的结论。

得知这个结果,杨飞无话可说,入室抢劫的事是逃不过的,他彻底蔫了。

……

这天,阳光明媚。

袁飞燕记着今天还有个约会。她昨晚没有熬夜,难得起了个大早,开始梳妆打扮。

门铃响了。

她最后检查了一次自己的妆容和衣服,确定没有问题才打开门。

迎着青年“惊艳”的眼神,袁飞燕矜持地抿嘴一笑,“我们走吧。”

兰疏影欠身,语气温和地提议道“现在还早,先去吃点东西吧,我知道新开了一家茶楼,那里的早茶很正宗。”

“好呀。”袁飞燕摸摸空空的肚子,笑靥如花。

她俩刚走进电梯,楼层一路向下。

而楼上的阮东俊就在这时候烦闷地开门出来,姜歌紧随其后——他们也是要去参加那场聚会的。

姜歌一脸同情“你要不要再上去敲门问问,说不定,你的飞燕女神今天的预约取消了呢?”

姜歌很清楚自己那位堂妹到底有多难缠。

而且她对阮东俊多年没改这份痴心,让他实在不好劝。

阮东俊的眉头紧得能夹死一只苍蝇,“算了吧,飞燕说她要去检查身体,那家医院我听说过,预约很难,她应该是好不容易才拿到资格的。”

“行吧,那待会你见了姜瑜,打算怎么解释?”

“我也不知道。”阮东俊按开电梯,闷闷地说“要不就说我女朋友在上班,来不了?”

“只要你一答女朋友这几个字,她就有八百个问题在前面候着你。而且我听小雨说今天到场的客人不会少,你确定要让这么多人听见……你在有婚约的情况下交了一个女朋友?”姜歌还是有理智的。

“呵,我倒巴不得他们听见。”阮东俊攥紧拳头,“当时姜瑜是怎么弄到婚约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恨别人剥夺我的自由,她从头到尾有给过我选择的机会吗?哪怕这辈子不结婚,我也不可能娶她!”

涉及到自己堂妹,姜歌也很无奈,帮谁都不是,“……嗯…今早吃什么?”

话题跳跃得太快,阮东俊愣了一下才答“叉烧包。”

“行,走着。”

两辆车一前一后停在这家新开的茶楼下。

兰疏影眼力好,很早就认出了后面这辆车的车牌号,还有开车的姜歌——她那天阻挠了两位主角的初遇,姜歌也是在场的。

而车里的另一个人,显然就是男主阮东俊了。

这么巧,她抬头看看茶楼的招牌,古怪地微笑起来。

粤式早茶是需要耐心去坐下来慢慢品尝的,每一样的份量不多,胜在花样繁多,有的人能一吃就是几个小时,这种地方不会赶客人,所以是个又能品尝美食、又能消磨时间的好去处。

袁飞燕羞涩地接过菜单。

兰疏影随口提了一句,说这家的豉汁蒸凤爪味道很好。

袁飞燕有点意动,可她是要当一名淑女的,抓着鸡爪子啃像什么样子?

淑女包袱极重的袁飞燕最终选了些小巧精致的点心,再加一壶茶。

比如那一屉四只小小的粉色虾饺,裹在剔透的外皮里,完全可以一口一个,细嚼慢咽,还显得优雅。

兰疏影静静品茶,余光扫见阮东俊不可置信的眼神,她努力憋着没笑出来。

姜瑜提过阮东俊要带女朋友去参加聚会的事,当时兰疏影就猜测,他肯定去找过袁飞燕。

可是没办法啊,袁飞燕已经答应要做她的女伴了。

那么在阮东俊那里就得有个拒绝的说辞。无论袁飞燕编的是什么借口,现在两人在茶楼里碰见了,阮东俊此刻的内心戏想必很精彩吧。

可是袁飞燕没看见他,这顿早餐,她吃得津津有味。

存心看戏的兰疏影同样吃得很开心。

不开心的就是阮东俊和姜歌了。

她们用餐完毕,钻进车里。

姜歌目送那辆车远去,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那小子就是你上次说的人?嗯……个子不够高,长得是真不错,只要他再提10厘米上去,我一定会邀请他当我的模特。”

那张带着异域特征的面孔是真的勾人,而且对方的镜头感很好,习惯性地利用自己的外形优势,导致姜歌进门后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他。

阮东俊沉着脸把筷子按在桌上。

他一般喜怒不会显露出来,除了跟袁飞燕有关的事。

这种反应,说明他已经很生气了。

姜歌没再吭声,但是在他心里,袁飞燕这个人已经果断被打上了“脚踏两条船”的渣女标签。

姜歌甚至在想,如果哥们迷上的就是这种女人,那还不如老老实实当他的堂妹夫呢,最起码,姜瑜是真心的。



578 主播她又美又苏29

哥俩各有心思,姜歌以为这事到此就结了。

阮东俊路上还在自言自语呢,他说飞燕应该只是跟那个人约了一顿早茶,过后就会去医院检查身体了。

可是精彩的还在后面。

到了聚会场地,姜歌刚停稳车,无意间扫了一眼窗外,顿时惊讶地瞪大了眼——

怎么又是那小子!

混血青年的外貌特别好认,更别说他们两个小时前才见过,衣服都没变,他绝对不会认错!

这两个人是怎么进来的,是姜瑜的朋友吗?姜歌心里犯起嘀咕。

有个淑女打扮的长裙女孩走上去,递给青年一杯酒,四目相对,柔和得像幅画!

就看这眼神,要说这两人没点jq他可不信!

完蛋,姜歌下意识侧过头去看阮东俊的脸色,果然,沉得像一潭死水。

那双眼睛紧盯着两个人,要是给他一把武器,估计立马就冲上去了。

“兄弟,冷静,要冷静……你想啊,姜瑜在里面等着你呢,本来你没带女生来就够她乐的了,要是被她知道你为了一个女孩子大闹聚会,那就更没面子了啊!”姜歌言语恳切。

阮东俊咬牙切齿“我还要什么面子,就算我憋着,你以为姜瑜会不知道飞燕这个人吗!”

他很清楚,袁飞燕跟姜瑜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两个人,她俩别说私交了,是根本没见过面!

那么为什么飞燕会出现在这个聚会上?

阮东俊心思电转,忽然意识到这是飞燕最需要他的时候,因为眼下的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飞燕是被那个混蛋骗来的,那个混蛋又很有可能是姜瑜的人!

所以他必须陪在飞燕的身边,以防她接下来会遭到暗算!

出于这个脑补,接下来,阮东俊始终待在袁飞燕周围两米内,冷森森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阮东俊熟谙豪门的一些龌龊事,他对聚会上的酒液和美食异常关注,这让姜瑜姐弟俩在暗处看得很着急。

“怎么办,他这样盯着,如果有异常,他肯定会第一时间知道的。”姜瑜担心地说。

她咬了一下嘴唇“而且,他从坐下开始就什么都没吃过。”

根本就不上钩啊。

小胖墩不甘心自己的安排落空,他低头想了一会,说“姐,你去招呼客人玩游戏,弄得热闹一点,这边我来安排!”

“你……行吗?”姜瑜知道自己这个弟弟从小就聪明,以前还有好几次帮她摆脱了别人的暗害,可是事关她心爱的东俊哥,实在不放心走远。

“没问题,交给我就好!你是聚会的主办人,你不去招待,别人会说你的。”

这话在理,姜瑜只好带着忧心去前面招呼其他人了。

她一走,小胖墩唤来侍者说了几句,然后乐呵呵地往袁飞燕那里走。

这个大男孩笑得一脸单纯无害,反而让兰疏影暗暗提起心。

她没见过这个人。

听他自称是姜瑜的弟弟,姜澄雨,她更警惕了。

姜瑜跟袁飞燕是情敌,她们居然到现在都没发生冲突,兰疏影就觉得这是在憋大招呢,这会儿突然冒出一个“弟弟”,他就差把阴谋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她往走廊里看看,发现姜瑜不在那儿了。

这个女人,到底在搞什么花样?

兰疏影满头雾水。

姜瑜在游船里跟她说定的版本是这样的由她把袁飞燕约过来,到时候兰疏影找借口暂离,而袁飞燕会被安排坐在几位难缠的千金身边,打打嘴炮,好让她知道阮东俊不是她能驾驭的人,知难而退。

那会儿兰疏影还在想,姜瑜虽然占着恶毒女一的位置,心思倒不算太毒,这招不一定有用,她只当是过来玩的,就答应了。

可是她今天始终没接到姜瑜的信息,莫非情况有变?

侍者送来一个托盘,里面的几杯酒颜色很好看,而且各有不同。

姜澄雨先端起一杯,向他们介绍起来,大意就是他最近认识了一位年轻但是很有创意的调酒师,能根据每个人的性格来调制出专属的酒。

“比如说堂哥你,你是双鱼座,属于你的这杯酒色调是蓝,他把它取名为‘蓝色夏威夷’,要想调制出这样一杯酒,用料有椰香朗姆酒、蓝橙力娇酒、无色朗姆酒,还有一种果汁。”

姜澄雨将这杯酒端到姜歌面前的矮几上。

他看向姜歌,眼神颇带天真“堂哥,你猜猜是哪种果汁?”

姜歌似乎不太喜欢这个弟弟,轻嗅一下,淡淡地答“菠萝,还有椰奶。”

“答对,它是你的了。”

兰疏影静静围观刚发生的一切,她觉得这个少年的表演有点油腻。

而他那股自以为隐蔽的恶意,到底是在针对在座的谁呢?

第二个接到专属鸡尾酒的人是阮东俊。

他那杯酒也有冰块在里面沉浮,色调看起来像咖啡,又或者可乐,不过闻起来确实有酒精的味道。

而第三个,是她。

兰疏影扬眉笑道“我们是第一次见面,这位聪明的调酒师就看准了我的性格吗?”

姜澄雨笑得很神秘,强力推荐她尝一尝,看看究竟合不合她。

兰疏影并不关心这杯酒的原料和调制过程,她只知道,酒里加了料。

它在酒里,还有少许粉末没有完全溶解,混在冰块与泡沫之间,如同浪花间的珠状碎末。

即便她喝了之后觉得燥热,多半只会以为是酒的作用。

她看了一眼托盘,里面还有最后一杯酒,是粉紫色调,显得很梦幻,适宜赠给在场唯一的女士品尝。

袁飞燕已经红着脸把它接了过来,轻抿一口,然后给出了很高的评价。

其实狗屁不通——袁飞燕不懂品酒,又觉得好喝这种答案太过俗气。

阮东俊最怕她在这种场合被人鄙夷,因此,在众多视线的打量下,他果断挡在袁飞燕前面,帮她打圆场,顺便丢给兰疏影一个鄙视和挑衅的眼神。

哟呵,果然是剧情里的护妻狂魔,袁飞燕这里一有状况,他就立马换人设了。

兰疏影接到挑衅了,却没跟他硬碰,而是若无其事地端起那杯酒,轻轻摇晃。

姜澄雨的目光立马粘了上来。



579 主播她又美又苏30

“喔……不好意思,我忽然想起来,今天下午可能还要开车上高速,这酒我恐怕是没福气品尝了。”

兰疏影懒洋洋地放下杯子,长眉微挑,“姜少有空的话,可以把那位调酒师的联系方式给我,以后有机会一定试试。”

姜澄雨有点失望。

他转向刚发表过一番“高谈阔论”的袁飞燕,后者还没意识到自己漏了丑,反而有点洋洋自得的意思。

“袁小姐是你带来的女伴,而且对刚才那杯酒很满意,我想,或许她会喜欢这款酒。”姜澄雨将酒杯挪了个位置,期待地直视袁飞燕的双眼,像一个等待夸赞的孩子。

阮东俊听见“女伴”这两个字,真的扎心了,俊脸一黑,挡在袁飞燕前面,冷冷地说“飞燕已经喝过一杯了,这杯就算了吧!”

兰疏影在旁边观望着。

她觉得,此时的阮东俊应该并没有意识到酒有问题。

他是因为听不惯“女伴”这个说法,所以借题发挥,给姜澄雨难堪,也是向聚会的主人姜瑜表达不满。

被他代为拒绝,姜澄雨憨厚的笑脸淡了下去,“东俊哥,这场聚会是谁办的,我们俩心里都有数,有些事不揭开也是看在咱们两家多年的交情。”

姜澄雨顿了顿,侧瞄着袁飞燕,威胁的意味更浓了几分“我顾及你的面子,但那也是看在我姐的份上。当着这位女士的面,东俊哥应该不希望我那样称呼你吧?”

那样?哪样?

兰疏影感到好笑,小胖子这是在威胁阮东俊啊要么让袁飞燕乖乖喝下这杯酒,要么,他就现在喊一声“姐夫”,揭开阮东俊身上的这层婚约!

打脸,或者打架。

方法很俗,而且接近撕破脸的程度,但是效果实在是好。

阮东俊的气势越来越足,而姜澄雨年纪虽小,却是分毫不让。

就在这两个人比拼瞪眼神功的时候,一只手从边上伸过来抓走了酒杯,几个人同时向那里看去。

随着酒液入喉的咕嘟声,姜歌的脸颊迅速泛红,他脚下稍微摇晃了几下才稳住,放下空空见底的高脚杯,笑笑“渴了,看它颜色不错,没忍住。”

阮东俊扶住姜歌手臂“你感觉怎么样?”他知道姜歌曾经因为酒精中毒住院过,从那以后就很少碰酒了。

“酒劲窜头有点快,其他没什么感觉。”姜歌耸耸肩,“我手机落车里了,你们玩,我去拿。”

他刚喝完酒就急匆匆要走,阮东俊忍不住起疑。

他打量着对面姜澄雨的脸色,又有点拿不准,于是提出要送姜歌过去。

两人走出几步,姜歌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压低嗓音说“我没事,你留这吧,看看他们姐弟搞什么花样。”

他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而且立即猜到这是姐弟俩在针对袁飞燕。

在姜歌看来那个混血青年应该也是他们找来的人,今天,袁飞燕没有能逃过这劫的道理——皮囊再美,如果里面填的是稻草和一颗贪财的心,那也是白搭。

所以,其实他还有半句话没说也看看你的缪斯女神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脚踏两条船的女人,呵。

……

姜歌离开聚会之后,阮东俊的火气更大了,他压低嗓音对姜澄雨道“你,跟我过来!”

兰疏影在靠椅上换了个坐姿,若有所思。

而袁飞燕刚才被阮东俊出面维护,心里有点乱,在左边的单人靠椅坐下了。两人没有交流。

酒有问题,兰疏影是通过鬼瞳看到的,而姜歌急忙离去,这就侧面反映了他喝下去的东西不对劲,只差他本人承认。

姜歌跟姜澄雨是堂兄弟,跟阮东俊又是哥们,当这两者发生冲突的时候,由姜歌牺牲自己去解决掉那杯酒,看似是最合理、也最显义气的做法。

酒没了,这个局也就破了。

可是兰疏影觉得她必须去找姜瑜要个说法

说好的只是安排几个人,用嘴炮教教袁飞燕,为什么最后会端上来一杯针对她的酒?

“你饿不饿?前面新上了一批点心,我们可以去转转。”她对袁飞燕说。

袁飞燕小心地瞥了一眼阮东俊的背影,心情有点复杂。

她的谎言被撞破了,他应该已经知道了吧她不是去医院检查身体,而是答应了另一个青年……

而且来的还是同一个聚会……

这也太尴尬了。

她忍不住在琢磨,事后她应该怎么跟阮东俊解释?

但是现在,她恐怕不适合跟这两个人待在同一个地方,去前面躲一躲也好。

“好啊!”袁飞燕说。

两人去了前厅。

姜瑜今天的打扮很大气,终于能看出名媛风范,她正在跟几个年轻女孩说话。

看见兰疏影领着袁飞燕过来,姜瑜有点惊讶。

她很快打发了那几个女孩,向这边走来,“借一步说话?”

兰疏影的语气泛冷“正好,我也打算找你。”

姜瑜听出了她的不快,很是纳闷。但当她近距离盯着袁飞燕这张脸的时候,就什么也顾不得了,冷睨着她“这位小姐……”

袁飞燕在底层摸爬滚打过好几年,是很会察言观色的。

只一眼,一句话,她立即察觉到对方浓烈的敌意!

她确定自己以前根本就不认识对方,也不知道这股敌意是从哪里来的,难道说……这位姜小姐喜欢她身边的华坤昱?

这可是个天大的误会。

化名“华坤昱”的兰疏影看出端倪,揽过袁飞燕的肩膀,柔声说“别多想,我跟姜小姐只是普通朋友,我有事找她,你去休息室等我一会好不好?”

袁飞燕点点头,一脸乖巧地答“我去一下洗手间,待会去那边等你。”她指指休息室。

“行,我很快回来。”

姜瑜阴沉着脸,观望袁飞燕纤细的背影,不乏妒意地讽刺道“你对她还真上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多喜欢她呢。”

兰疏影微哂,“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姜小姐就不一定了。”

“什么意思?”

“让你弟弟给我送来一杯加过料的酒,我也想问问你是什么意思。”





580 主播她又美又苏31

“什么?”姜瑜大惊,“我没有!”

她想了想,语气弱了下来,眼神飘忽,显然是猜到了什么,“我去问问他吧。”

姜瑜去找姜澄雨了。

这次合作可以说是非常失败,兰疏影自认尽到了职责,她已经把袁飞燕带过来了。

可是再看看一开始就自信满满的姜瑜——不但没有任何能打消女主念头的好举措,反而任由姜澄雨把她拖下水?

兰疏影只有两个字想说呵呵。

……

阮东俊怒气冲冲地摔门离去,谈话结束,留下姜澄雨独自在这里发了一会呆。

姜澄雨感觉有点头疼,他今天似乎冲动了。

他不是后悔想引那个华坤昱喝酒,而是后悔没能看紧一点——本来事情好好的,差一点点,要么让那个小飞燕喝下去,要么就把婚约当众挑明。

可是,酒怎么就被堂哥抢去喝了呢?

打从一开始,姜澄雨就没打算给阮东俊留面子。

本来姐弟俩商量得好好的,让阮东俊喝那杯酒,然后用小飞燕的名义把他骗走,跟他姐姐姜瑜同处一室……后面的事情就不用说了,成年人都明白。

可是阮东俊太小心了,他什么都不入口,还一直盯着小飞燕。

要是按照姜澄雨的临时计划,也就是由那个华坤昱把酒喝了,而女主角从他姐换成小飞燕!

这样,他可以先引开阮东俊,再把人带去现场,正好能围观小飞燕躺在其他男人怀里的那一幕,当然也能打消阮东俊对她的念想!

结果更让姜澄雨不舒坦了——因为华坤昱也不上钩!

真气人,两个都不上套,却坑了他堂哥!

姜澄雨对姜歌还是有点怵的,他还没想好怎么去跟姜歌赔罪呢。

他懊恼地摸出手机,对那头说“喂?跟上他没有?要是找到了就带他去找个医生,实在不行……就安排个女人给他,要干净的。”

姜澄雨又说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他背对着门口,没发现这个过程中有人进来过。

“小雨?小雨,你在不在?”女声渐渐靠近,姜澄雨听出这是他姐的声音。

他刚要答话,忽然被人从背后捂住嘴,“唔!唔!!”

姜澄雨来不及呼救就被点倒了。

他身后露出一张带着异域特色的俊脸,正是易容后的兰疏影。

这是一间位处正中的房间,左右各有一扇门,还连着两个小房间。兰疏影把姜澄雨拖进左边的那间。

姜瑜在外面没听见弟弟应声,有点纳闷,刚才侍者明明告诉她就在这里的。她抱着疑惑继续往前找人去了,没进来。

兰疏影出去要了一杯酒。

她在姜澄雨衣服里果然翻出了多余的药包,撒在酒里。

高脚杯摆在桌上,里面澄澈的酒液绚丽多彩。

兰疏影口中发出啧啧声——多俗套的剧情,可是有时候这一招又确实好用。

紧跟着,兰疏影给姜瑜发了条信息,约她过来。

几分钟后,姜瑜疑惑地走进门,有点奇怪她为什么突然找自己,刚才不是还说要一个交代吗?

“我还没找到小雨。”她说。

“我知道。”兰疏影指着桌上那杯酒,“你应该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

姜瑜脸色微变,警惕起来“你想说什么?”

“别怕,我们的目的是相同的,都是为了拆散袁飞燕和你的东俊哥。”兰疏影十指交叉,拉开一抹浅淡的微笑,“左边房间里是你弟弟,姜澄雨。右边那间,躺着你的东俊哥。”

姜瑜瞪大了眼。

她先跑去打开右边的门——真是阮东俊,他躺在床上,似乎是被人打晕了。

而左边房间里也确实是她弟弟,人清醒着,但是动不了,只会发出唔唔的声音。

“你到底想干什么?!”姜瑜开始觉得事情超脱掌控了,她搞不定眼前这个诡异的女人!

“很简单,这杯酒必须有一个人喝,你希望是谁?”

兰疏影笑着站起来,打了个响指,“要么是你弟弟,要么是阮东俊,你选一个,喂他喝下去,然后我会把你们关在一起。”

“你有病吗,为什么要抓我弟弟?”

姜瑜气得瞪眼,还有一种心事被窥破的心虚感——这个女人,怎么会知道她想对东俊哥……

兰疏影表示这就是剧情,狗改不了吃屎,你早晚有一天要对男主下手的。

“我乐意,我还想问你弟弟一句呢,为什么让我喝?怎么,你没告诉他我是女人?”

姜瑜的表情已经默认了。

“呵,所以就是他自作主张咯,想让我喝了那杯酒,然后跟袁飞燕弄出点什么,正好给你们当戏子?”兰疏影冷声道,“你们算计我在先,我就小小地报复一下而已,不过分吧?”

姜瑜的内心台词是这样的过分,你特别过分!

她现在已经很明白对方为什么会突然翻脸了无论杨蕊这个人是男还是女,莫名其妙被人算计了,谁会乐意?

其实现在的姜瑜也很不爽,虽然其中一个选项是她自己想做的。

“选吧。”兰疏影用下巴点点那杯酒的方向。

“我选……右边。”

“那就去吧。事后你可以甩锅给我,我有法子让你们报复不了。”兰疏影笑眯眯地提醒了一句。

恶毒女一号很厉害吗?可是,只要她参与到剧情里,她才是顶级反派。

把姜瑜和阮东俊一起关在那个房间里,兰疏影算着时间,阮东俊很快就会醒过来,那个时候药效应该刚好发作起来。

她就在这儿待着,听墙角。

过了一会,姜澄雨的麻劲过了,他也过来了,没闹,蹲在她旁边一起听。

两人进行了一场很不友好的交流,结果就是姜澄雨在她面前认怂。

直到里面传出清脆的裂帛声,声响越来越激烈,兰疏影才转身离开。

“我要去喊人了。”姜澄雨在她身后说。

这场戏已经开始,不能缺少听众。跟阮东俊结婚是他姐的心愿,那就得更多人知道这里正在发生的事。

事情又转回他们的第一计划了,姜澄雨自己都觉得很奇妙。

“你喊你的,我不拦着。”

姜澄雨扬起下巴“你管好你的女人!”





581 主播她又美又苏32

“袁飞燕?她不是。”兰疏影叹了口气,然后诚恳地告诫小胖墩“记住了啊,别来查我,也别给我找麻烦,我下的东西你们真解不了,每个月发一次解药。这个月,除外。”

在制作易容药的时候,兰疏影顺便去搜罗了一批比较有潜力的蛊虫,培育到现在,已经能达到使用标准了。

她随身带了几只,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今天正好就用上了。

姜澄雨和姜瑜各分去一只。

她特意点明这个月没有解药,是为了让这姐弟俩先尝尝苦头,这样他们以后才会乖巧。

就算他们想用现代医学手段把蛊虫取出来也没用,那是有腿会跑的,真想手术祛除的话,只会有一个结果蛊虫逍遥自在,人,千疮百孔。

兰疏影这样做,不是图着姜家的什么东西,而是因为杨蕊在这个位面的身份实在是太低了,这些自诩上层人士的家伙总是鼻孔朝天,她不希望事后接到他们的报复。

虽然她不怕被报复,但是处理起来浪费她时间。

……

车里放着吵闹的音乐,只有这样,才能盖住男人时不时冒出的怪异声响。

姜歌第一次觉得离家居然那么远!

他没想到这药性居然强到这个地步,真是失策了,姜澄雨那个混球哪儿弄的这玩意!

姜歌找了代驾,可是代驾赶到的时候,差点被他吓跑!

他抽空换位思考了一下假设有一个直男,打开车门之后如果看见一个拼命扒拉自己衣领的男人,可能这个人还在拼命散发荷尔蒙……那么,应该会有那么一瞬间很想落荒而逃吧。

只是这样想着,姜歌都感觉很羞耻。

他的大脑很清醒,但是身体不受控制,就像活在另一重世界里。

“到,到了!”

刚停进停车位,代驾果然慌乱地打开车门跑了。

姜歌爬起来,闷光了车里那瓶还剩大半的矿泉水,又开了一瓶,浇得自己满头都是,一双通红的眼使劲闭了闭。

不行……他意识到这点水根本不够。

他挣扎着下了车,跌跌撞撞地向楼洞走去——他得赶紧回家泡个冷水澡,看看能不能把这玩意压下去。

那个混账东西,明天再收拾他,还有姜瑜,都给哥等着。

姜歌感觉头越来越晕,为了保住最后的清醒,他咬破了舌头。

然后他撞进一片阴凉。

他看见熟悉的电梯口就觉得自己有救了,却没注意到,这栋楼并不是他居住的23栋。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电梯开了。

他像看见救命的逃生口一样扑了进去。

没碰到金属栏杆,反而撞倒了一个人。

“哎哟!”杨维娜猝不及防,整个人往后摔过去。

结果那个一身酒气的家伙反应比她还快,反手一捞,把她揽进怀里。

天旋地转,她这一摔,底下却多了个垫子!

“哎哟,姐这老腰啊……”杨维娜哼哼唧唧地爬起来。

这几天是真的背运了,她去旅游之前查的天气预报全部作废,一到那儿就是连着几天暴雨,别说是什么旅途吃播了,她们连出个门都费劲,游玩的心思也没了,赶紧回来。

今天回家刚放下东西,她正准备出去吃饭呢,半路居然被一个醉鬼占便宜了!

咦,这个醉鬼好像……有点好看啊。

似乎,还有点眼熟?

杨维娜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人,她应该认识!

不就是她在蕊蕊手机里看过的那个吗,唯爱va!

——蕊蕊当时帮她加好友发红包,没过几天就拿着手机过来找她,说唯爱va发自拍了,当时杨维娜看完照片还夸了一句挺帅。

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

还烧成这样……?

杨维娜不知道姜歌究竟发生过什么,他满脸通红,身上还滚烫,她以为他生病了。

恻隐之心一发,长腿大妞把他拽起来,半抱半扛,大步往社区医疗站跑。

“……啥玩意儿?不是发烧?那他是怎么回事?”

杨维娜想着,这个在她直播间里是个熟人了,她每个月收到的打赏分红至少有三分之一是他给的,她得对人家尽点心啊。要是这里治不好,她还是赶紧把人送到大医院里检查看看吧。

结果,社区医疗站的白大褂没说能治好,也没说不好,而是用那种极度古怪的眼神上下打量她。

在她心里快要发毛的时候,白大褂幽幽问出一句“你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

“你真的不知道?”

杨维娜一脸懵圈,语气也强了起来“不是,大夫,我到底应该知道什么?”

“哦,没什么没什么。”白大褂摄于她气势,怂怂地摇头,“我带他进去催吐试试吧……对了,他是你什么人啊,男朋友?”

杨维娜顿时脸有点烫。

说句实话,这个人长得吧,还真是她喜欢的那一型,气质干净,皮肤显白,照片上那种睁开眼的样子是潇洒型男,现在闭着眼又透着股单纯味儿。

可是两人其实一句话都没说过啊喂——!

直播时候他发的文字不算!

趁着人家生病的时候冒认情侣关系,这算不算有点那什么,趁人之危?

“不是……”杨维娜一脸尴尬地回答,她最后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

“唔,那就别让他洗冷水澡了,得给他多喝点水,利尿,把体内的药性尽量排出去。要是人能清醒的话,让他跑跑步发汗也有帮助。”

白大褂喊人过来搭把手,把姜歌扶进去。

杨维娜留在原地琢磨了一会,不对劲啊,药性?还冷水澡?

这……小哥哥难道是让人给下药了?

然后正好被她捡包?

杨维娜尬完之后就是气愤真缺德啊,谁干的!

有本事站出来,大耳刮子扇飞他,连这么好看的小哥哥也下手,还有没有人性了!……唔,不对,大概就是因为他好看,才有人这样对他吧……

医疗站的护士看着她的表情变来变去,感觉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

就这样,等到兰疏影晚上回到家,她刚一踩上门里的那块地毯,就发现了哪里不太对劲——家里多了一个男人?!



582 主播她又美又苏33

主卧开着门,导致她一换完鞋子就看见了屋里的情景

杨维娜在直播,坐在化妆镜的灯底下往脸上倒腾;

而那个男人以一种大型犬的姿势蹲坐在瑜伽垫上,也就是化妆台侧后方的地上,一脸乐呵地盯着杨维娜瞅。

姜歌的衣服没变,但是那身名牌休闲服饱经摧残,变得皱巴巴的。

关键是,他坐在杨维娜附近的时候,表情控制出了点问题,显得无比傻气。

兰疏影硬是花了好几秒钟才认出是他。

相认?那是不可能的,她现在还顶着混血帅哥的皮呢。

趁着他没发现,兰疏影赶紧顺着阴影窜上阁楼,在简易工作间里卸掉易容,摘掉假发,抓过旁边的棉布裙给自己换上。

现在的她乌发披肩,素面朝天,手指尖沾了点土粒,一看就是刚在阁楼伺候过花草。

她这儿的一系列工作完成,杨维娜正好下播。

“蕊蕊,你回来了?”她站在侧卧门口试探着问。

兰疏影顺着楼梯柜下去,“嗯,回来一会了,你有朋友来?”

她假装没看清那人是谁,主动问起姜歌。

而姜歌的表现很礼貌,也很规矩,走过来,看起来很正经其实有点跑火车地自我介绍“你好助理小姐,我是唯爱va,姓姜名歌,仰慕两位美女已经很久了。”

“你好……”兰疏影是真有点诧异,“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这个,说来话长。”姜歌尴尬地摸摸鼻尖。

他的大脑一直都清醒着,扑倒杨维娜的时候他就认出她了,那叫一个神奇,突然身体就能控制了!

所以他赶紧给她当了一回坐垫。

结果摔的过程中不幸把头撞在电梯墙上,晕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他正被一个白大褂抓着催吐呢!

——姜歌觉得自己真要好好感谢那个白大褂,没让他在杨维娜面前出丑。

如果说袁飞燕是阮东俊的缪斯女神,那么杨维娜之于姜歌,就是爱与美的维纳斯。

他有一次随手点进杨维娜的美妆直播间,旁人都在为她的妆容惊叹,而他心动的是她的素颜。

从那以后,姜歌就成了那个直播间的常驻居民。

今天是他的特殊纪念日前半天是被迫为哥们挡灾的不幸,到后半天就是万幸——因为他终于在维纳斯面前成功刷了一次脸,以后能在线下跟她接触了!万岁!

“有什么难讲的,他啊,就是吃错东西了,还酗酒,脑子不清醒。手机、钱包、钥匙全让人扒了,他还走错楼,正好被我捡到。”杨维娜解释说。

兰疏影想了想,酗酒应该谈不上,因为只有一杯。

之前姜歌说要回车里拿手机,其实她看见他衣兜的轮廓了,可以肯定,手机当时就在他身上,那就是他为离开找了个借口。

而且最后姜歌是乘坐他自己的车走的。

所以,他所谓“被扒”的这些东西,八成还在车里。

——不舍得走才是真的。

兰疏影没继续问,就当是信了吧。

细想起来其实很有意思。

姜歌认识混血帅哥华坤昱,也认识直播间里的美女大厨,但他无法把这两个人联想到一起;

杨维娜认识唯爱va,今天正面结识了现实中的姜歌,她也知道被女主播迷倒的阮东俊,但她不知道姜歌跟阮东俊是一对好哥俩;

她更不知道的是,今天姜歌喝下那杯酒的时候,她的室友就在现场。

……

有他俩打下手,兰疏影很快收拾出一桌好菜,再从冰箱里拿出一袋冻馒头,摆到专用器皿里用微波炉加热。

大家都饿坏了,一顿饭吃到最后只剩下菜汤。

姜歌满足地摸着滚圆的肚皮“平时都是在屏幕前面被你们馋,今天可算是翻身了。”

他想着,被馋的何止他一个啊,就是不知道东俊后来怎么个情况,可惜这次他手机是真落车里了,联系不着。

关于他这个问题,兰疏影如果听见的话,她是能在心里回答一下的。

经此一事,她得出一个重大发现。

主角的光环看起来没有缺损,其实威力已经不靠谱了,否则,男主阮东俊虽然不会武术,也不至于那么轻易就被她掳走!

兰疏影揣测,其中原因或许跟南明之眼有关。

南明之眼肩负监督之责,化身千万,如果说每个位面里的天罚之眼是天道捍卫者,南明之眼就是它们的头头。

过去兰疏影还是首座的时候,曾经作为弟子在南明座下侍奉,所以晓得一点关于它的秘辛

这是一件顶级道具,它名字里的“南明”不是谁的名字,而是代指南明府。这是上代府主留下的宝贝,而南明对它只有一部分使用权,尚未完全掌握。

南明前往归墟,将它也一起带去了。

最直接的影响就是所有天罚之眼都被废用——她觉得,这就是主角光环削弱的主因。

如果其他位面也是这样的话,她行事就更方便了。

……

从那个休息室离开之后,兰疏影跟小胖墩姜澄雨兵分两路。

她回去找到袁飞燕,带着她在聚会上闲逛,尝尝点心,喝喝茶。

而姜澄雨装作有急事要找他姐姐,可是找不到人。

不知不觉,他身边已经聚起一群想要巴结姜家的人,呼啦啦一片,都在帮他找姜瑜。

找到最后,自然是一群人在门外听了个清清楚楚。

姜瑜跟阮东俊是有婚约在身的,大家没多想会不会是有人坑害,一听声音就都明白了,以为是这对小年轻没忍住,所以……

袁飞燕当然也听见了里面阮东俊的声音。

她目瞪口呆。

摸着心口,仿佛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后来她整个人都很不在状态。

兰疏影主动提出送她回去休息,袁飞燕答应得很快。

……

经过聚会一事,袁飞燕沉寂了好几天,兰疏影也没主动去找她。

再之后,她明显比之前热情多了。

杨维娜对此嗤之以鼻“她能不热情吗,倒是真想踩两船呢,挑一只更合脚的!可是另一个金龟婿验明正身了,以后铁定是别人的老公,她没指望,肯定要栓紧你!”



583 主播她又美又苏34

兰疏影笑笑,“我知道的。”

“你也是,这一对都让你拆完了,怎么还跟她纠缠不清?”杨维娜皱着鼻子,一脸心疼“你在她身上都花过多少钱了,算过没?我想想都替你疼。”

兰疏影不太关注这个。

她做的几项投资回报都很可观,已经足以让她跻身富人行列了,钱生钱,往后可投资的东西更多了,她的资产还会涨得更快。

“袁飞燕的收入很高,我如果付出得不够多,她怎么会信我是个真富二代呢?”兰疏影淡淡地说,“等我确定她不会再跟阮东俊搅和在一起,就跟她划清界限。”

因为,到那个时候就不再需要华坤昱这个角色了。

杨维娜嘀咕道“那应该快了吧,我听姜歌说,阮东俊准备出国了。”

“嗯?他是要出差还是定居?”兰疏影对这句话很感兴趣。

“听说是不打算回来的,照我看他八成是想逃婚,姜歌也说他不乐意娶姜瑜,说要出去走走,冷静冷静,找找创业灵感。”杨维娜的语气有点鄙夷。

杨维娜还说起一件往事,同样是姜歌告诉她的。

跟阮东俊的家庭有关。

阮父当年在婚后跟初恋还牵牵扯扯,任由初恋挑衅,气得阮东俊的母亲早产,生下一个不健康的女婴,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好不容易把这个女孩养到两岁大,还是死了,又过两年,她才生下了阮东俊。

后来两口子离婚了,阮母独自带着阮东俊,她时常将这件事挂在嘴边,颇有怨愤不平之意,导致阮东俊的婚姻观念已经定型了——他认为婚姻是一件异常神圣的事,任何一方,有任何形式的背叛,都绝、对、不、可、以。

因此阮东俊不会接受已经实锤劈腿的女人,更不可能让自己成为别人感情里的小三。

杨维娜笑容明朗“所以你可以放心了,袁飞燕这边在跟你交往,同时还去撩他,阮东俊应该不会再理她了。而且他不是跟姜瑜那什么了嘛,身不洁呀。”

所以应该没勇气去追袁飞燕咯。

兰疏影默默地想但愿阮东俊的定律对女主也有作用。

她心里大概有数了,转而打趣杨维娜说“你今天一口一个姜歌说,我看你俩挺有戏的啊。”

岂止是今天,近一个月来,姜歌在杨维娜话里的出现频率越来越高了。

杨维娜的脸腾的一下红了。

自从上次闹出“美女救英雄”之后,两人在线下就有了联系。姜歌如愿以偿,终于加到杨维娜的威信大号,聊得火热。

姜家算得上是豪门,但杨维娜看似是个无依无靠小主播,其实她家庭条件并不差。

她的外公外婆很会管教儿女,两个舅舅都是在任官员,母亲也是经常出现在小学生作文里的励志女强人,相比之下杨父这边是显得弱了一点,但是夫妻俩感情很融洽,给了杨维娜一个温馨宁静的港湾。

所以姜歌和杨维娜的差距没那么大,共同话题很多,而且人品都不错。

总体来说,兰疏影觉得他俩要是能成,是一段好姻缘。

悄悄说一句,礼金她都提前备好了。

……

这天,兰疏影跟袁飞燕出去吃饭的时候,听袁飞燕提起一件业内大新闻

一个舞蹈区的女主播割腕自杀了!

袁飞燕垂下眼,显得有点难过“她之前跟我是朋友,还经常跟我说她男朋友对她有多好,没想到出事了。”

塑料姐妹情,这种演技就别在她面前秀了,当她看不出那股幸灾乐祸吗?兰疏影心里暗暗吐槽,随口问了一句“那你朋友是为什么割腕,最后救回来了吗?”

“呃……我也不太清楚,现在没人能联系到她。”袁飞燕眼神闪避。

她其实是听过一点风声的,她现在联想到糯米甜甜割腕的原因,忽然有点后悔提这件事了。

袁飞燕很快把这个话题扯开。

兰疏影注意到她的急切,表面上没再说什么,其实对她说的这个女主播已经来了兴趣。

回到家,兰疏影跟杨维娜交流了一下这件事,还上网查了一下详细情况。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圈内的小侦探和大嘴巴们。

那个女主播名叫“糯米甜甜”,也就是杨甜。

事情为什么能传得沸沸扬扬?

因为杨甜的割腕不是静悄悄的,她当时在开直播!

兰疏影心想,她这是作的什么死,浴缸也用上了?担心割开之后伤口凝固,死不了人是吗?

视频里的女生身穿白裙,浓妆艳抹的网红脸泪迹斑斑,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眼一闭,狠狠地划开口子。

然后把手腕没进浴缸的水里!

水一下子就红了。

这视频不是伪造的,杨甜没在演戏,这是真寻死。

悲哀的是,劝她求生的弹幕很少,呼吁知道地址的粉丝帮她喊120的人也很少。

更多人在打赌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甚至有人用刷礼物的方式让她多坚持一会……

杨维娜凑过来看了一段,情绪低落下来“太傻了,活着多好啊,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解决,非要这样……白给那么多人看笑话。”

她不喜欢这个糯米甜甜,但是面对一条年轻生命的自暴自弃,还要经受那么多来自网络的恶意,让人看着难受。

视频到最后,杨甜没力气了,是跪在浴缸旁边的。

那只手还是浸泡在水里,浴缸水是流动的,红色越来越浅,依稀能看见腕上的伤口。

触目惊心。

画面到此为止,似乎有人破门而入的声音。或许她已经得救了,也或许,是已经没了。

……

女主播割腕事件引起了轰动。

但是这次直播有挑唆和为获利不择手段的嫌疑,影响极其恶劣。杨甜的直播间已经被封,还被官方点名批评,平台正在呼吁禁止流传涉事视频。

“与榜一同居,素颜过于平凡引起男方不满,糯米甜甜被分手,愤而割腕,进行告别式直播……”

兰疏影缓缓念出文章里的这些字眼。

“不止,”杨维娜接口,“有传言说,糯米甜甜曾经为前男友打胎,这事也被她现男友发现了,就是她直播间那个榜一。本来两人在谈婚论嫁,婚事就这么黄了。”



584 主播她又美又苏35

兰疏影想起来了,上次她回老家打听消息的时候,邻居大妈跟她提过,说杨甜被人接走了。

那个人在县城有一处房产,他把她安置在那里,说是这样方便就近照顾住院的杨甜妈。

如果说,杨甜以前直播跳舞的时候一直是住在老家,那也就是没跟那个榜一同居过。

或许两个人当时处于约会阶段。

那她肯定会每次都打扮得光鲜照人。

结果两人同居之后,杨甜的素颜不慎被这个榜一看见了。

也是……喜欢女主播的男人有几个不是视觉动物?

杨甜的妆容精致,还常在直播的时候佩戴面具,营造出一种神秘感,还容易给人错觉,认为她是个大美人。可是一到了现实里,落差自然就产生了。

脑补完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兰疏影一瞬间有点无语。

杨甜搞出这场死亡直播,无非是两个目的,要么是在试图挽回那个男人,要么是用她的死报复那个男人。

可是两人的仇还没到拿命填的份上,求死应该不至于。

所以兰疏影判断,杨甜提前约过医护人员,后来破门进去的人就是去救她的。

她问杨蕊“这家人亏欠过你们母女,他们走到这一步,你还满意吗?”

杨蕊沉默许久才闷闷地答“这是他们自找的。”

确实是这样。

杨鸣为了欠条聚众闹事,又出于被戴绿帽的怒火伤害他人,被捕待审;

杨飞也是为了十万块钱在她卧室撬保险柜,并且在得知她有“心脏病”之后不闻不问,想让她静悄悄地死在阁楼;

杨甜妈不甘寂寞,给老公戴绿帽,做完三根断指的再接手术,不知道现在出院了没有;

最后是杨甜,这个妹子从小坏到大,关于她的结局,兰疏影不是太关心,人肯定还活着,只要她别过来找事就行。

杨家这几个真的不算杨蕊的亲人,兰疏影不会再对他们出手了,双方别再打交道就是最好。

……

过了一个星期左右,这天,愉快的下午茶时间。

阁楼的玻璃窗撒进阳光,自从兰疏影在这里住下,阁楼就不止养着杨维娜那些有名字的多肉植物了,还添了些别的花草,用精致的瓷盆栽培着,很美观。

杨维娜跟兰疏影说了两个消息。

第一,阮东俊上飞机了,以后不会回国了。

兰疏影表示希望如此。

她会雇佣专业人士继续关注男主的动向,两位主角只要一有重燃的可能,她一定会及时采取行动把这段感情掐灭,保证让这个位面的言情剧本绝对演不下去。

杨维娜的第二个消息是糯米甜甜已经确认是被人救了。

上次那场直播,她没死。

有个圈内密探发表文章,怀疑这件事的幕后是糯米甜甜本人自导自演,目的就是吸引热度,再说明白点,就是为了圈钱。

为什么这样认定呢?

因为那天晚上直播间里给她刷礼物的人太多了,换算起来这笔钱不是小数目。她一晚上就得了平时至少一个月的收入。

传闻中那个与她分手的榜一当天也在直播间,更有意思的是,死亡直播事件之后,这两人诡异地复合了。

起因是杨甜在微博上晒了一张甜蜜的合影。

她坐在病床上,旁边坐着一个低头给她削苹果的男人,那人显然不愿意公布身份,头部被p图软件的猫头挡上了。

吃瓜群众纷纷感慨这是真爱。

然而这张合影晒出来还没满一个月,杨甜又闹出了幺蛾子。

糯米甜甜的直播间刚解禁出来,立马就用上了——

她又直播割腕了!!!

兰疏影当时正在阁楼给新栽的兰花浇水,就被杨维娜拽到电脑前面。

四只眼睛都在紧紧看着这一幕。

跟上次的内容差不多,只是换了家居布置,说明杨甜的住处变了。

杨维娜皱眉说“有人说她是尝到甜头了,还想再圈一笔,可我总觉得,她这个表情不太对劲,你看看。”

兰疏影观察着杨甜的神色,是有点怪。

那种情绪类似于什么呢……厌恶,怨恨,渴望复仇,还有向往……?

种种交织。

像是一个绝望且疯狂的人已经陷入漩涡,她自己上不了岸。

可是她这种精神状态,又让别人不好伸手拉她一把,因为很可能被她拖下去陪葬。

杨甜怔怔地把玩着手里的匕首。

她根本不顾另一只手还在向水里注入着腥甜鲜艳的液体。

这次浴缸里的水是热的,所有人都能清楚地看见,还冒着白汽,所以红色蔓延的速度异常迅猛。

杨甜本来很安静,忽然对着镜头扯开一抹诡异的笑容“你们不是想看我能坚持多久吗?”

“刷啊!刷起来,让我看看有多少人在陪着我!”

这声咆哮来得突兀,杨维娜被她吓得打了个哆嗦,看向兰疏影“你说她是不是,疯了啊……”

兰疏影建议她直接拨打110。

之前搞事情的女主播重出江湖了!

她又割了!

消息一传开,直播间里的人数节节攀高。看出杨甜状态不对劲的人其实有不少,杨维娜也确实帮忙报了警。

遗憾的是,当那间浴室终于被人撞开的时候,杨甜已经命在垂危。

过了几分钟,当着所有观众的面,医生宣告死亡。

……

原本将她当小丑来娱乐的观众们傻眼了。

出人命了?

她这次是玩真的?

这是一个狼来了的故事,上次杨甜没死成,成为极具讽刺性的话题人物榜首,导致这次看笑话的人更多。

然而这一次,她用她的命扇了这些人一个巴掌。

直播间陷入一片黑暗,很快被强行封锁。

这次是名副其实的“死亡直播”。一层阴影,笼罩在所有拿她取乐的观众们头顶。

兰疏影注意到,杨甜走向末路的整个过程里,那个榜一刷礼物是最凶的,每次出手都是最高一级的礼物,大概每两秒刷一次。

这个人跟杨甜的死会有关系吗?

糯米甜甜这个名字再度霸占热搜榜。

无数人都在关心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案情很快就调查明白了杨甜上次被救回来之后,她那个榜一男朋友把她送到另一栋房子里,雇了个保姆照顾她,期间他经常过来。



585 主播她又美又苏36(终)

根据保姆的口供,他每次来都会对杨甜说不少刻薄嘲讽的话,骂她丑人多作怪,广撒网骗钱,惹得杨甜大哭,夜里做噩梦,偶尔有几次还会抠烂正在愈合的手腕。

保姆小心地猜测,可能是杨甜受不了这种折磨了。

专家也给出了看法,认为杨甜患有抑郁症。

但是兰疏影觉得这件事还有隐情。

调查组也不认为这就是真相。

……

果然,又过了几个月,经过调查组的不懈努力,一切终于水落石出

是那个榜一为人阴暗,他恨杨甜用妆容欺骗他,而且看准了一点杨甜家里出事之后很缺钱。

所以,他对她说

她每多坚持两秒钟不喊医生进来,就给她多刷一千块。

……

“太恶心了,真难想象,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杨维娜气得不行。

她看新闻里说,糯米甜甜的爸爸和弟弟相继入狱,刚付完母亲的医疗费,家里很困难。人死了,似乎还是杨家收养的一个女孩去给她操办的后事,挺巧的,那个女孩也叫杨蕊,跟她室友同名。

“他这就是趁人之危!蓄意谋杀!必须偿命!”杨维娜忿忿不平地说。

同样都是搞直播的,杨维娜想着,假如是她现在很缺钱,然后有人跟她提出这样的要求……哇,光是这么一代入角色,她就很想跳起来暴打他狗头!

兰疏影无奈地按住她“好了好了,今天是彩排,你的大日子,消消火。你别动啊,我给你弄下拉链。”

今天是杨维娜跟姜歌的婚礼彩排。

刚才一激动,动作幅度太大,她这套新娘礼服的拉链崩开了。

“不够合身,你确定要穿这套吗?”兰疏影再次问她。

如果穿着这套礼服办婚礼的话,一天下来,她估计杨维娜会变成一个“木头人”,因为行动太受束缚了,一举一动都必须规规矩矩的。而且这还是衣服修改之后的结果,已经不能继续改了。

杨维娜发狠般地挤出一句“就要它!”

她就是喜欢这件,其他的再好看也不要!

婚礼一辈子就一次,还不让她随着自己喜好挑啊。不就是勒了点吗,吸吸肚子紧一紧,总能穿上的……qaq。

“都怪混蛋姜歌,天天给我喂好吃的,我都胖八斤了!”

姜歌就在附近,听见准老婆这句话,他可怜巴巴地举起双手表示“我的错”——自己好不容易才请回家的女神,除了宠着,他还能咋的?

要是时间宽裕,完全可以赶制出一件同款大一号的新娘礼服。

问题是,杨维娜肚子里现在揣着一个三个月大的宝宝呢!

再等就要显怀了,产后还得恢复身材,更不好看,所以婚期很赶。

现在两家人都把这位新娘子当大熊猫宠着,生怕她磕着碰着,唯独她自己还没做好当母亲的准备,还是风风火火的性子,经常让一群人看着心惊肉跳。

兰疏影雇佣的私家侦探一直跟着阮东俊,还跟他在异国他乡做了室友。

据说,阮东俊跟他的初恋女友重逢了。

他还跟侦探说,看到她,他好像又找到灵感了,连续设计出好几幅得意的作品。

现在两个人有复合的意思,兰疏影不知道该作何评价。

一心盼着当新娘的姜瑜不知道从哪得知这个消息,果断飞去继续阻挠。

在国内,兰疏影跟袁飞燕已经正式划清界限。

因为袁飞燕的老毛病又犯了。

先前阮东俊给她刷礼物很勤快,一路刷到榜三,她就乐意跟他楼上楼下搞暧昧,而最近,兰疏影专心给杨维娜的婚礼筹备工作帮忙,没顾上给袁飞燕刷礼物,她那个“伊人掌上舞”的号在粉丝榜上被人挤了下去。

袁飞燕又有了新目标,兰疏影隐约察觉到了,黑进她账号才发现,袁飞燕同时是跟三个人暧昧不明。

有一次她跟人约会的时候,正好被兰疏影看见。

那会儿在街上,兰疏影用的是杨蕊这个身份,袁飞燕没认出她,但是她已经拍了照片,当晚回家就给袁飞燕发了过去。

袁飞燕被揭破之后,一开始还挽留了她几句,后来索性放飞自我,声称没有像这样谈恋爱的,只有威信上聊天,见面就是吃饭吃饭吃饭,当她是饭桶吗?

她又怪兰疏影撩了不负责,把她晾在一旁不管,指不定背地里是不是找了小三小四。

兰疏影对这位女主的脸皮厚度也是很服气了。

穷怕了的人真的厉害,其中有一些为了拿钱真的可以不要底线。

剧本里的袁飞燕攥着阮东俊的一颗心,是他的专属模特,事业爱情两不误,就算后期关掉直播间也没事,因为她赚到的只会更多!婚后阮东俊更是把所有财产都交给她打理。

现在不一样,阮东俊已经走了。

袁飞燕见兰疏影化身的“华坤昱”开始冷落她,心感不妙,趁着青春正好,她果断找了下家。

见此,兰疏影正好顺利地跟她了断,互删,不见。

小区里的房子她也退租了,因为继续跟袁飞燕住在同一个小区,她觉得膈应。

其实还有一个主要原因,阮东俊出国之后,姜歌也想换个住处。

她那儿是两室的房型,她租的那间让给姜歌,让小两口同居,正好可以由姜歌照顾怀孕的杨维娜。

而她去了这座城市的其他区,租了一套单身公寓,继续做她的美食直播。

但是缺少杨维娜帮忙,兰疏影对这事的兴致也淡了许多,每天最多只播一场,做的也只是家常小菜,足够她自己吃就好。

她在新家养了两只小狗,后来这两个小家伙居然比她还有人气。

杨蕊的心愿存在一个问题,就是缺乏评定标准。

兰疏影如杨蕊所愿当了一名主播,然而这条路似乎很难有终点,又或者说,杨蕊自己也不知道走到哪一步她会满足。

可她对目前的一切又没有觉得不满足。

兰疏影拿这个佛系女孩没辙,索性继续留在这个位面,像一块海绵一样每天学习新的知识。

她在这儿过得很充实。

后来,姜家派人过来了,找她谈判。



586 陛下是只奶牛猫1

姜家长辈向她传达出希望化解双方矛盾的意思,他们绝对不会给她的生活造成困扰,也希望她能收回两条蛊虫,不要影响姜瑜和姜澄雨的健康。

姜歌那时候已经知道了她跟华坤昱是同一个人,对她的化妆神术十分惊叹。

那次谈判有他作陪,当个中间人,和事佬。

最后的结果是兰疏影将两条蛊虫收回了。

这是明面上的和平。

实际上,就算有姜歌在中间保证,她对姜家依然不够放心。

原因很简单,姜家是个大家庭,姜歌跟姜瑜并不属于同一支,来找她谈判的是姜瑜那边的人。想那姜澄雨小小年纪就能想出那么阴险的计策,让兰疏影对这家人实在难以放下警惕。

所以,她看似是收回了那两只蛊,其实是把它们替换了,换成更隐蔽的新品种而已。

如果这家人将来打算欺负她人单力薄,他们一定会后悔的。

兰疏影在这个位面待了二十多年,还是没有结婚。

临终前她把遗产划为两部分,一部分赠予杨维娜的宝贝女儿,其余的捐出去做慈善。

……

这次待的时间够久,回到芥子舟的时候,她很平静,甚至心情很好地哼了一曲小调。

奶糖早就从1号去的那个位面回来了,很捧场地拼命拍打两只前爪。

红莲也醒了过来,一脸刚睡醒的呆萌,仿佛很好欺负的样子。

兰疏影路过它身边,顺手捏了捏那张脸蛋。

“有什么好的人选?”兰疏影抓了一把这次收获的功德珠,滑溜匀称,很适合抓在手里把玩。

这次的数目不多不少,几十颗的样子,属于正常收益范围。

分身1号这次没让她失望,任务完成得很顺利,那个位面的宿主已经被1号消化掉了,它的实力提了一些,还带回十几颗功德珠,兰疏影表示很欣慰。

奶糖回答得很快,一听就是早有准备“有一个!难度低,任务时间不长,而且有意外惊喜……”

前两条倒没什么,意外惊喜?

兰疏影顿时来了兴趣“给我看看。”

“唔,天生凤命?这种东西有点虚啊……”她啧啧道,“不过六世善人确实不错,很难得,难得。”

如果能吞了这个六世善人的灵魂,她或许就能尝试做出第二个分身了,不过这个前提是让红莲休息好,这样才能好好配合。

这个委托来自低等位面的一位皇后。

奶糖核实过对方的灵魂价格,比普通的灵魂有营养一些。

是的,灵魂也有标价。

举个极端的例子,当初兰疏影遇到穆皇后的时候,她正处于疗伤期,一开始并没看出是欲鬼作祟,于是误以为穆皇后的两个灵魂很有价值,能帮她恢复不少魂力。

然而并不是,那么这个宿主在她眼里就大打折扣了。

兰疏影最后明知道那对她疗伤无用,出于惩罚欲鬼穆媛的目的,勉强将其入口。

而类似杨蕊这种,就是最次等的凡人魂魄。

真要量化起来的话,眼前这位皇后娘娘比得上一百个杨蕊。

兰疏影挑眉“你去找过她了?她的心愿是什么?”

“找过,她死得不明不白,而且母族被栽赃贪污军饷,唔,罪名不少,最后满门上下都被灭了。这些她全看得见,但是没找到凶手,所以她想知道是谁害了她。”

兰疏影问“答案在剧情里能找到吗?”

奶糖跳到她膝盖上,撒娇一样蹭蹭她的红裙“能呀~”

兰疏影笑了,怪不得奶糖说这个任务简单。

“那她还有别的心愿吗?”

“有哒,她问我们可以回到哪个时间段,如果能回到她还没大婚的时候,她希望不要嫁进皇家!不过我查过了,没有符合的平行世界,最早只能进入她被接回宫之前那个时候。”奶糖说。

“接回?”兰疏影揣测,“那就是说,她曾经被送出宫?”

看来是个不得宠的皇后,没准还做过什么让皇室厌弃的事。

“那你们后来又是怎么谈的?”

奶糖答“她想让皇帝对她,啊不,是对主人你死心塌地,然后主人就狠狠地给他个教训。还有就是,一定要保住她的母族。”

兰疏影下意识皱眉。

或许是在夺情狱里待得太久,她已经冷静过头了,对男女之情有些排斥,总觉得那是浪费时间。

如果是看别人圆满,那感觉确实挺好,可要是换成她自己去跟人纠扯不清?像是先前勉强自己跟江燕回同行一样,想想就有点腻味。

“那还是算……”她话说到一半,忽然瞥见旁边的简版剧情介绍。

咦?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大……大变活猫?

“主人主人,这个位面很好玩的,真的可以试试!你看,这是双叠位面的下层,皇帝是这个位面的男主,还是上层位面的佛子转世,要是能坑他一把,上层位面都会受到影响,那边的剧情也会动摇呢!”

奶糖没有放弃,继续从利益的角度劝说她,它负责挑选宿主,真的从来没遇到条件这么好的,放弃可惜啊。

不得不说,除了皇后的心愿让她有点膈应,其实这个选择的奖励确实丰厚。

兰疏影细细看了一会,自言自语“呵呵,这个设定,好像还有点意思……”

她在心里衡量着得失。

让皇帝死心塌地,不一定要牺牲自己去拼命撩他,按这个剧情,似乎并不难。

然后……她就可以甩了他对吧?

如果运筹得当,她还可以登基为帝,让剧情死得更明白点。

兰疏影抬起下巴,“那就这个了,传送吧。”

……

十秒钟过后,兰疏影先嗅到一阵清冷的香气。

芥子舟里没有冷暖,她到了这里才觉察到有股凉意擦着过去,让她下意识动了动脖子。

“呀,主子,庵堂里的梅花开了呢!奴婢给您折两枝进来,往日在宫……潜邸里的时候,咱们院子里的红梅开得最好,主子最喜欢了。”

清亮的女声在她侧后方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兰疏影听见清脆的枝条断裂声。

那个姑娘果真折了梅枝下来,听这连续不绝的声响,可不止两枝了。



587 陛下是只奶牛猫2

兰疏影睁开眼,先入目的是一尊慈眉善目的白玉菩萨。

檀香氤氲,此刻的她正跪在蒲团上,一手持着佛珠,另一只手则捏着一根与木鱼同色的小木锤。

其实这位皇后从来都不信佛。

可是这里有个出嫁随夫的规矩,而皇后的夫君,也就是这个世界的男主,他效仿祖辈,崇尚佛法。

而自皇后入主中宫,在皇帝的支持下全面接掌宫务之后,太后却宣扬起节俭之道,时常在宫中向众人鼓吹佛法之诸多妙处,她甚至鼓励后妃们定期穿上素衣,去宫里专设的佛堂修行。

于是可怜的皇后只好顺从婆婆的意思,她褪下华服,乖乖带头拣着素净的衣裳穿,也学着在襟口佩戴佛珠,时不时叨念几句经文。

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到了宫中开宴的时候,百官的家眷进宫拜见,一个个都怕在宴上露了怯,所以在家的时候拼命装饰自己,等她们到了现场却愣住了

只见坐在上面的娘娘们衣着素净,钗环简朴,本该是金尊玉贵、貌美如花的佳人,有的竟然面黄肌瘦,这哪里像宫里娇养着的娘娘啊,看起来还不如底下的臣妇呢!

不知道是谁先嗤笑了第一声。

那次宴会恰好是庆祝皇后的生辰,不但没能帮皇后立威,反而让她成了臣妇们间私下闲聊时的一个笑柄。

也是从那天开始,皇后失了圣心。

弄丢了皇帝的宠爱和敬重,为了在后宫里保持体面,皇后渐渐成为太后身前的一条走狗。

她心性纯直,被太后算计得死死的。

凡是太后想做又不想认的事,明面上全都交给皇后去办,她不擅辩白,还经常要为太后和其他妃嫔的黑心手段背锅。

今年盛夏,因为天气过于炎热,宫中浩浩荡荡地去行宫里避暑。

就是在那个时候,皇后背了这辈子最黑的一口锅说她身为中宫,御下不严,让底下的奴才不分尊卑,欺凌皇子!

看着可怜的小皇子,皇帝一怒之下,把她禁足在行宫里。

过了夏天,他带着其余人回去了,却一个字也没提到被禁足的皇后。

现在整个行宫里只有她一位主子,孤零零地过完了秋天,再来熬这个格外苦寒的冬天。想想真是凄凉。

刚才说话的那个姑娘,是她的大宫女秋雁。

秋雁是家生子,从皇后的娘家陪嫁进潜邸,又从潜邸跟进宫里伺候,对皇后从来都忠心耿耿。

秋雁看见梅花开了忍不住欣喜,她方才口误提到“宫里”,虽然立马改口为“潜邸”,还是怕惹主子伤心。

把那捧梅枝插进长颈花瓶里的时候,秋雁悄悄用余光打量她的神色。

兰疏影放下木鱼小锤,起身走到花瓶旁边,没有责怪她,看了一小会,淡淡地说“折得多了,待会记得分到其他殿一些,这里用不完那么多。”

不过其他殿现在都是空的,不住人,只有摆设而已。

因为再小的主子都有资格跟皇帝回宫,唯独她这个“罪人”不行。

秋雁心里难受,低眉顺眼的,小声应道“是。”

兰疏影做出乏了的样子,挪到座椅上,摆摆手,“你去吧,本宫想静坐一会。”

“是。”

秋雁抱着梅枝退出殿外,心里暗暗后悔,真想打自己几个嘴巴子!

主子看来还是被她惹伤心了,今日的经文刚念到第七遍,往常都要到中午才歇的……

秋雁走后,兰疏影挥退了角落里待命的宫人们。

伴着幽幽梅香,她格外清醒,也非常明白今天会迎来什么。

奶糖选的时机正好,这里的进度刚走到剧情正式开始。

为什么她说这个位面有趣?

主要是因为男主的设定很有意思,算算日子,应该是从昨晚开始的,男主闻玄望,他变成一只猫啦!

兰疏影唇角上扬,嵌着宝蓝圆石的护甲缓缓敲在厚重的红木案上。

皇帝出事,宫里很快就会有人来请她这位中宫娘娘回去了。兰疏影想着,请她回去这事应该是有太后开过口的,为的当然还是让她背锅。

太后年纪大了,精力不济也是正常,就缺一个年轻健康而且听话的棋子,而皇后姬明月是头号人选。

“请你一定要帮本宫查明真相,保住母族!本宫去时,小侄儿刚刚出世还在襁褓,他们连这么小的孩子都没被放过啊!”姬明月在识海里凄厉地哭叫着。

这位皇后娘娘是六世善人,向来温厚待人。

哪怕被那些莺莺燕燕们当面冷嘲热讽,她也只是在背地里生闷气,面上还要装着沉稳端庄,不能跟她们太过计较。

兰疏影说“不必查了,害你的人就是太后,你回宫之后,先后有两位贵人失了腹中胎儿,太后便将这两件事一并嫁祸给你,你死了就是畏罪自戕,死无对证。”

姬明月听后怒目圆睁,气得连“本宫”都不自称了“我怎敢如此!真龙所居之地,妃嫔自戕只会污了宫内清净,是大不敬之罪,祸及家人!”

“你死后不是都看见了吗,为什么找不到凶手?”兰疏影反问她。

“我……本宫移灵之后便再也进不了宫墙,只能在外面游荡,在母家停留最久,直到……家人尽数被诛。”

说到这儿,姬明月的恨意又起来了。

可见善人并不全是被打了左脸还要凑右脸上去的烂好人。

这让兰疏影对她稍稍改观。

“你别急,今天就能回宫了,你的心愿我会一一实现的。你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收敛你的怨恨。”

兰疏影顿了顿,“我不是让你放下仇恨,而是让你学着控制它。”

控制自己那颗仇恨之心,这是加入南明府的必要条件之一。

多年前她刚刚脱离自己的位面,是一只懵懂的怨鬼,那个时候南明出现了。

他对她说过一句话等你能控制好自己的仇恨,我会再来找你。

她当时反复回顾自己刚刚结束的一生,细想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有那样的遭遇,她恨的都是些什么人,又是因为什么才恨?



588 陛下是只奶牛猫3

后来她终于做到了。

可以控制住仇恨,也就是不被崩溃的情绪所控制。这样的灵魂才够稳定,更有希望完成主系统分配的任务。

如此,她才得以在被位面基石吞食之前,得到进入南明府的资格。

……

姬明月不解又不甘,问“为什么?”

兰疏影这样交代,当然不是为了收她进府,而是因为……

“按照契约,你的灵魂早晚都会属于我,怨气少一点,味道更好。”红唇扬起。

劳必有所得,她不是专门来这个位面做慈善的,这个六世善人的灵魂,她势在必得。

姬明月???

……

秋雁是个听话的傻孩子。

兰疏影让她把多余的梅枝分到其他殿,是因为她怀里那一抱梅枝太多,这里的花瓶插不下。

结果这个傻孩子想着自家主子过去一直强调不偏不倚,不能薄待任何一方,这些梅枝明显不够分啊!

于是秋雁跑回来,噼里啪啦又折了许多,这才把每个殿都插上了。

兰疏影跟这次的宿主姬明月聊了一会,之后没有继续跪回去念经,而是让底下人传了点心上来,吃了个七分饱,然后被秋雁搀扶着出去散步。

这么一看,墙边的红梅只有寥寥几支还算完好。

雪地上还有许多掉落的梅花苞,伴着散乱的脚印,情状格外凄惨。

她忍不住扶额“秋雁啊……”

秋雁立马给她跪了,又摸不清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合主子心意,眼泪汪汪地磕了个头“奴婢愚钝,请主子明示。”

兰疏影“……”

你当你主子是个什么样的烂好人啊?

嫌自己院里的花太多了是吧,非要给没人住的宫殿全都分一遍才满意?

“算了,无事……”她就是心有点累。

兰疏影觉得,她必须找个合理的原因,来解释自己接下来的“性格大变”。否则,如果让她按姬明月过去的那种风格去打理后宫,她怕先把自己给憋屈死。

秋雁泪光盈盈地点点头,“是。”

——这可能是她对兰疏影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了。

兰疏影不是太满意这个大宫女,总觉得她有点呆。

但是眼下这个情况很尴尬伺候她的宫人足足有几十个,悲哀的是,只有眼前这个秋雁是她能信得过的。

凑合着用吧,忠心又听话就行了,还想咋的?

……

如同姬明月记忆里的那样,到了下午,宫里果然来人了。

兰疏影平静地接了旨,按宫中惯例,递了个眼神让秋雁给传旨太监赏了银子,却没多问。

这般反应,反而让过来传旨的太监章平大松一口气,对她高看了不少。

他心想皇后娘娘在这里禁足思过数月,果真跟过去大有不同了,若是以前的时候,她一定会留着他问东问西,打听个没完。

可是皇后娘娘身份再尊贵,也贵不过陛下去,陛下的圣心哪是他这等奴才敢多谈的?

章平又想,以如今宫里的形势,皇后娘娘回去定是要掌宫权的,他对她还是客气些好。

“奴才谢娘娘赏,有劳秋雁姐姐。”

章平笑嘻嘻地多说了几句讨巧话。

兰疏影静静听了,让他先去吧,她会尽快动身的。

当然是要尽快,今天上午她借口殿内进了潮气,要把东西拿出去晾晒,因为她一句话,满宫上下已经劳顿收拾了一番。

那么现在就省事多了。

有秋雁张罗着,让大伙将太阳底下晾着的那些都收回来,衣物和被褥卷一卷,再带上常用的部分器物即可出发,其余不急用的东西就在后面慢慢走吧。

兰疏影知道,现在的皇帝陛下应该已经变身成一只花猫了,估计正在抓狂呢。

她要是回去晚了,这只小弱猫万一发生什么意外,那可就麻烦了。

从避暑行宫到皇宫,急行大约有一天的路程。

她着急回宫,加上这官道宽敞,于是兰疏影吩咐整个队伍挂上夜灯,侍卫骑马在前面开道,继续前行,争取明天早上抵达皇城!

想想姬明月被幽禁在行宫的时候是何等凄凉,如今她得了旨意,奉命启程回宫,伺候她的人都受到鼓舞,以为这是终于可以翻身了!不用她多加催促,这个队伍行动得飞快,火速奔向权力中心。

……

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纸映到她手腕上,从玉镯里带出一片翠色。

感觉到颠簸停止,兰疏影揉揉眼,坐起来打了个哈欠,“到哪儿了?”

秋雁在外面应声了,听起来很激动“主子,已经能望见红墙了!奴婢……”

想到过去这几个月的不容易,她哽咽了一下,“奴婢进来伺候您梳洗可好?”

“嗯,你进来吧。”

果然是很会伺候人的,手劲不轻不重,打来的水温也是正好。

兰疏影对这里的发式不太明白,但是不要紧,她相信这儿的大家闺秀也无需自己梳头,所以自然地转过身,让秋雁过来帮她梳。

这又发掘出一个功能——秋雁有一双极擅编织的巧手。

“不错,很漂亮。”兰疏影真诚地夸赞道。

秋雁乐呵呵地从匣子里捧出一顶发冠。

这东西沉甸甸的,一眼看去数不清有多少珠玉,最显眼的就是前面那只凤凰,用的是点翠工艺,精美绝伦。

“你是怕本宫今日还不够劳累啊。”兰疏影轻声打趣一句,目光移向里面的匣子,“不用这个,宫中怕是有事,不宜张扬,你另挑一件大方雅致些的,想要立威也不差这一日。”

于是换了一顶白玉冠,配上一串唯独皇后能戴的东珠流苏,绝不会显得寒酸让人轻视。

秋雁忍不住说“主子,要不奴婢去前头打听打听,这样主子心里头也好有个底。”

“不必,你就跟在本宫身边,哪儿也不用去。”兰疏影淡定地说。

有什么好打听的?

姬明月就是因为太紧张了,提前派人去打听,反而被太后揪住把柄,没过几天就当众训斥了一顿。

她才不干这傻事呢。

兰疏影手里捏着一份奶糖窃来的剧情,现在剧本刚启动。

也就是人猫互换的开端。



589 陛下是只奶牛猫4

应该是前天晚上的事,皇帝批改奏折的时候发了一次火,恰好那时雷雨大作,在旁人眼里看着,都以为他是气得狠了才会晕过去。

麻烦的是之后这位陛下就一直昏迷不醒。

太医院眼下忙成一团,把他当成危重病人去救治。

可是针扎、灌药等种种方法都用过了,还是弄不醒他。

其实那不是病,而是剧情大神的安排。

它为男主安排了一段奇妙的姻缘。

这段姻缘的起始点,就是将男主闻玄望的魂魄跟一只猫互换,才好让他有机会看清白月光的真面目,以及,遇到他这一世的真命天女。

……

兰疏影挠挠头,忽然有点怀念现代位面发达的网络了。

如果在那里的话,她只需要发一个求助如何科学饲养一只奶猫?

然后就会有无数条搜索结果涌上来填充她的知识库。

她不是没养过猫的人,但是以前通常是奶猫的身、奶糖大爷的魂,好养活得很。

这回就不一样了。

主要是她一想到剧情里面,皇帝陛下还不信任女主的时候,那是人猫大战哟,很惨烈的!她不希望自己天天被猫爪子招待啊。

伤着是小事,面子过不去才是大问题。

在她开启各种诡异脑洞的过程中,软轿一颠一颠,已经深入宫墙,再往前走过一条长街,就能看见皇后寝宫的大门了。

“秋雁啊,你听见什么声音没有?”兰疏影喊了声停,然后没事找事地跟秋雁问道。

她这是在等时机。

因为剧本里有一幕是说宫人送笼子去御兽苑,途中撞见姬明月的凤驾。

彼时,闻玄望被困在猫身里不得解脱,闹腾得很,导致几只奶猫在笼子里打架。而姬明月刚刚回宫,身边的太监或许是受人指使要给她拉仇恨,或许是为了帮主子立威,非说这几只猫相貌丑陋,还不听话,惊扰了皇后,该杀!

一个“杀”字让闻玄望受了很大的惊吓,还以为猫生如此短暂。

好在姬明月没跟几只畜生计较,她摆摆手就把这件事揭过了。

尽管结局是平安无事,闻玄望还是在心里记下了这个仇说我丑,还骂我是畜生!哼!

秋雁听了她的问话,很疑惑。

若说这里有声音,大概就是风吹过时带起的衣物摩擦声吧,主子说的是这个吗?

兰疏影一脸肯定,咬准她在这儿听见了奇怪的声音,还要求随从们帮她找出声源。

找不到?那就不走了。

秋雁的忠心属性立马显现出来了,无论命令有多不靠谱,照办就对了!

就这样磨蹭了一会,大家同时听见几声奶声奶气的猫叫。

秋雁眼睛一亮,跑过去问了几句。

“主子,是御兽苑的人,那边新得来一窝小猫,正要送去供各宫的主子们挑选!”

兰疏影坐在珠帘后面疑惑道“宫里何时有了养猫的风气?你把那几个人唤过来,本宫有话要问。”

几个太监战战兢兢地过来跪了一地,没一个敢抬头的。

御兽苑地方是偏了点,可是太监之前有小群体,一有消息总是传得飞快,听说皇后娘娘数月前惹怒了陛下,被弃在行宫,如今她回宫来难保不是憋着一肚子气……

他们怎么运气这么差啊,正好撞到她老人家气头上,真是完蛋。

珠帘后传出一道沉静的声音,语速不快,更合她端庄尊贵的地位“这里有几只猫儿,多大了?”

跪在前面的那个大太监略微松了口气,答“回娘娘话,奴才带来的共有八只,都是足月的。”

他一句也不敢多答,生怕被抓出什么不是来。

“要送去哪几个宫?”

那太监迟疑了一下才说“奴才奉命办事,上头吩咐了,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先挑,其次是贵妃娘娘、贤妃娘娘、良妃娘娘、兰妃娘娘……”

兰疏影默数着,他说的这些也只有六个,还余出两只猫呢。

太监眼一闭,心一横,大声说“还有纯嫔娘娘和顺贵人,各得一只!”

兰疏影哦了一声,缓缓道“既然正巧遇到,那本宫先挑一只吧,省得你们待会还要再跑一趟,天怪冷的。”

太监很诧异,再而就是受宠若惊,可是一想到如果让皇后娘娘抢在太后前头,让太后知道了或许还是他们遭殃……心顿时沉了下去。

刚才太监提到的梅贵妃,就是这个剧本的女主。

在她以下还有三个妃,余出一个妃位。

再往下的嫔位就更冷清了,只有纯嫔一个。

而且在宫里有个传言,说这个纯嫔生性木讷,不讨皇帝喜欢,她卡在贵人这一级好几年,后来是因为生了个儿子,有功,才让皇帝勉强点头,提了她一个嫔位,但也等于是失宠了。

兰疏影在心里吐槽放屁,看起来不宠才是真的宠!

就跟她之前遇到的那个受虐狂皇帝一样,这里的闻玄望也很看重他的白月光,给纯嫔设了重重保护,还特意提了一个骄横跋扈的挡箭牌——对,就是梅贵妃。

但是事有变故,就在皇后姬明月没回宫的这几个月里,梅贵妃宫里有个小常在产子,孩子被梅贵妃抱养了。

什么叫有子万事足?看看她就知道了。

梅贵妃从此闭门不出,再也不出来帮忙拉仇恨了,立志绝不争宠,一心养娃!

但是她这边已经对皇帝死心,只想混吃等死玩孩子,却在剧情大神的安排下拿稳了女主剧本。

因为,闻玄望寄身的那只猫就是被贵妃留下的。

说完前面这些人,最后的这个顺贵人就更有趣了。

梅贵妃沉迷宅居养娃,可是在闻玄望看来,他的纯嫔实在太纯真善良了,这宫里的女人那么恶毒,没有一个合格的挡箭牌怎么行?

于是他迎合着太后的安排,宠幸太后那里的二等宫女,装作喜欢得不行的样子,直接给那个宫女封了个贵人。

顺贵人也很给力,硬是在贵人的位子上玩出了贵妃昔日的气势,完全是第二位大魔王,哪怕是高高在上的三妃都不愿意跟她碰在一起,完美地搞定了吸引火力的任务。



590 陛下是只奶牛猫5

面对软轿里那个婀娜的身影,闻玄望没主意了,心慌得不行——在他看来,六宫嫔妃,让他跟着谁都好,就是不能跟着皇后!

她这个女人,没脑子,没才干,对太后言听计从,连伺候皇子的那些奴才们都压不住!

他当年一定是脑子进了水才会允诺先帝让她当皇后……

以他现在这个诡异的猫身,要是跟着皇后走,他会不会被奴才虐待死啊?

如果有人跟她讨要,他会立马被她打包送走的吧?

闻玄望越想越觉得心凉,都没心思跟旁边的奶猫兄弟们打架了,有气无力地趴下来,只希望她能快点走。

可是事情不能如他所愿。

那双绣工精美的鞋子在笼子前面挪了几步,在他面前停留得最久。

紧张激发潜能,闻玄望想到了一件事

他现在是真的很丑。

无论是以做人的思维还是做猫的常识,他都很难理解,那么雪白高贵优雅的猫妈,怎么会生下这样一只黑白相间模样诡异的丑猫?

明明其他奶猫兄弟们都是白白净净的雪团子啊!

要丑为什么不能一起丑?!

他是听御兽苑的太监们反复吐槽之后才意识到,他们是在嫌弃他丑……这些狗奴才,等朕恢复人身一定让他们好看!

但是此刻,深知自己外形条件有多对不起人的闻玄望开心了。

他大大方方地仰起头,向他的皇后展示自己。

——你想瞅就瞅呗,反正不可能挑中朕的。

然而……

头戴白玉冠的美人眸中含笑,那根青葱玉指最终停在他脑门上空,“本宫见它与众不同,十分有趣,就选它吧。秋雁,把它给本宫抱出来。”

闻玄望???

直到他被秋雁捧出来,送进那个温暖的怀抱……

猫脸一热,想到后脑勺挨着的那片柔软是什么东西,他下意识别开脑袋,不太熟练地用上两只短小的前爪,扒拉着手臂往上爬。

“别动,现在天冷,你不能着凉,不然难治。”

美人按住猫头,语气还算温和,但是说话很耿直,这就是姬明月的风格。

闻玄望略一恍神。

她身上有很好闻的香味,不像宫殿内焚烧的香料,也不同于女人们用在脸上和颈侧的香粉。

它更清淡些,嗅起来有种很安心的感觉。

可是闻玄望不乐意地继续往上爬。

不行,朕不要跟着这个蠢妇,快放开朕,朕不要被虐待啊!

送人也不行!

兰疏影感受着小臂上这一股股执着的力道,心里很是疑惑难道是剧情的作用吗?没道理啊,男主光环都削弱成这样了。

那他为什么这样抗拒跟着她?

看姬明月的记忆,跟他也没什么深仇大恨,顶多就是女方单相思,男方不爱搭理她而已。被太后坑那几次之前,两人相处也还算和睦吧。

秋雁的表情很一言难尽主子的眼光向来很好,这次怎么……

那只笼子里的毛团子们都很可爱,偏偏这只猫是个例外!

瘦骨嶙峋,毛发稀疏,尤其是那张脸

浓黑色块肆意蔓延,占去大片江山,而且还不均匀,明显左边多右边少,本来挺漂亮的眼睛都被黑色盖住了轮廓,大白天都显得阴森森的。

还有鼻子上那块黑斑……唉,嘴巴不好看,叫声也弱得很。

秋雁很担心这只丑猫带回去也养不活。

想想这御兽苑的人也真是够散漫的,说好每人一只,他们弄一个这么次的,是想恶心谁?莫非是留给位分最低的顺贵人?

幸好,她虽然不够聪明,也知道在宫里不能多嘴的道理,没把这些想法当众说出口。

选完了猫,把疯狂挣扎的男主摁在手臂底下,兰疏影心情很好地回到软轿里。

御兽苑太监这下真的松了口气。

幸亏皇后娘娘没把那只顶好的猫儿挑去,待会见了太后,他还可以把这件事当俏皮话说给她老人家听,那就好交待了!

……

“唉,主子,那笼子里比它漂亮的猫儿多着呢,尤其是最边上那只,毛色发亮,眼睛又大又媚,还跟主子特别投缘,自己往您手上扒呢……奴婢,奴婢以为主子会带它回去呢……”

秋雁被她似笑非笑地盯着,声音越来越低。

闻玄望蹲坐在案上,冷眼看着她活该,让你说朕丑。

重生成一只猫,他感觉自己的智商好像也有点回落,总是莫名其妙就跟“丑”这个字杠上了。

唉,这可要不得,他是堂堂天子,这等际遇,或许……是上苍给他的一次考验吧。

闻玄望心道,跟着皇后其实也有一样好处,她回宫之后总要去面君的,而且她这个人一向好脾气,他可以死缠着要跟过去,那样就能探到自己的身体现在是什么情况。

况且,皇后姬明月的母族十分忠诚,如果这个女人跟她家人一样可信的话,他可以试着写字与她沟通,让姬家帮他想想办法!

这般想着,闻玄望回过头,强忍着羞耻对她喵了一声。

在他看来这代表愿意跟她和解了,接受被她收养的事实。

可他忘了自己长得又凶又丑啊。

至少现在满宫的宫女太监们都觉得,这个小畜生是在挑衅皇后娘娘!

得亏兰疏影没那么认为。

“哟,愿意理我了啊。”她伸出两根手指,圈住小猫瘦巴巴的前爪。

再看一遍男主现在的长相,她还是忍不住笑喷了。

秋雁说这只猫长得凶神恶煞,十分怪异,养着太不吉利。

可是在她看来,它这长相实在是太滑稽了,噗哈哈,这不就是现代位面常说的奶牛猫嘛!

最逗人的就是这四只小爪子了。

因为那只母猫通体雪白,这只奶牛猫的大半身躯也是白,可是到脚腕的地方突然截止,底下全是墨色,就像它自己调皮跳进墨水里染出来的一样。

尤其是以它现在这个姿势,看上去就是四个黑乎乎的小笼包。

闻玄望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但是感觉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践踏!——女人,你敢笑话朕!

恼羞成怒的奶牛猫挣出来就是一爪子!

“呀!主子!”秋雁大惊。



591 陛下是只奶牛猫6

那只白皙细嫩的手被抓破皮了。

小奶猫的爪子确实是没什么威力,可是这么使劲地挠下去,怎么着也得破一层。

好在只是翻白了,一眼看上去有点吓人,实际上不怎么疼。

兰疏影其实躲得开,她是故意没动。

她笑眯眯地去挠猫下巴,又在它张口咬她的前一秒飞快地挪开手。

小奶猫动作笨拙,连着几次落空,女人脸上恶趣味的笑容也越来越浓。

看出她是故意逗弄自己,闻玄望再也不想理她了。

猫身狠狠一挪,尾巴对着她,趴在案上不动了。

“哎,起来,快起来,桌子凉。”她戳戳小猫瘦巴巴的背脊。

闻玄望一开始心里还软了一瞬,继而怒了哼,朕才不叫“哎”!

无知!蠢妇!

然后闻玄望感觉身体两边被温暖裹住,刚放下手炉的两只手一沾上猫身,几乎是发烫的感觉。

他享受了一把腾云驾雾的滋味。

下一秒,小奶猫已经被安置在新窝里了。

这个窝原本是一个浅口的针线筐,粗藤条编的,里面被宫人铺上织物,趴上去暖洋洋,毛茸茸的。

闻玄望低头看看,是很厚的毯子,怪不得这么舒服。

她还很自然地拿过来一卷金黄的小被子,盖在猫背上,又轻便又暖和。

猫身还很脆弱,毛发又少,之前在外面冻得够呛,这会儿简直舒坦得没话说,一个天一个地。

一开始,闻玄望只是眯着眼睛趴在那,没想那么多。

直到秋雁拿着伤药回来看见了,她惊叫起来,他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他身上盖着的这床小被子,不是他给自己儿子赐的吗!

姬明月本来有一次当母亲的机会,可惜没抓住。

身为正妻,她吃亏在进潜邸的时间晚了,让潜邸侍妾先一步生下了庶长子,这就很不让人痛快了。后来闻玄望登基为帝,她成了中宫,眼见着纯嫔那边顺顺利利生了个胖小子,自己这里还是没动静,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轮到她自己怀孕的时候,姬明月只是一个刚满二十岁的姑娘,还不太明白怀孩子是怎么回事,发现得有点晚。

再加上,太后并不希望这枚铁憨憨似的棋子生下嫡子——如果皇后的身份更加尊贵,那就不好掌握了。

闻玄望是很期待这个孩子的,他在她孕中时就赏赐了无数珍宝。

甚至,在她怀孕三个月的时候,底下人已经把孩子的衣服、被褥等做了一套又一套,其中就包括这床由闻玄望亲自过目的金丝被。

尽管如此,胎儿最后还是没能保住,引下来一个能看出轮廓的男孩,让人痛心——还在闻玄望心里留下了皇后年轻、不够稳重细心的印象。

算上后来生辰宴上的那次丢脸,闻玄望对这个皇后就更没期待了,繁育第二个嫡子的事不了了之。

秋雁跑到猫窝旁边仔细辨认,果然是那件。

她眼眶顿时红了“主子……这金丝被是给咱们小皇子备的呀,您怎么用在它身上了?这,这要是被人知道,太后定要治您的罪!”

兰疏影的笑容淡去,嗯了一声,从她手里拿过伤药罐,自己给破皮的地方涂匀。

幸好这是御兽苑里精心养出的小家伙,爪子还算干净,挠一挠也不碍事,明天估计就好了。

秋雁见她这样不重视,更着急了,把门口的宫女太监轰远些,关了殿门,又跑回来苦口婆心地劝,生怕这事被谁的眼线传出去,那她刚回宫就又落了个把柄!

“好了,我心里都有数的。”兰疏影这才懒洋洋地放下药,水眸中挂着嘲讽,“就算本宫什么都不做,她也有的是法子往我头上泼脏水,还差这一点吗?”

秋雁哑口无言。

是啊,太后为人阴险,如果不是在行宫里反思了好几个月,她们也想不到之前是被太后坑成那样。

太后最了解深宫之中怎么置人于死地。主子已经在她手里吃过不少亏了,如今连陛下的爱重都没了,拿什么去抵挡太后啊……

秋雁越想越难受。

她们说的话全都进了闻玄望的耳朵。

听见“太后”这个词,它无意识地抓挠几下,很是反感。

而后面秋雁说到了泼脏水,这个说法让闻玄望想了更多,他往锦被里面缩了缩,心想,皇后似乎因为他那位养母受了不少冤屈。

如今的他看起来就是一只普通的猫,没有人会对一只猫产生防备,正好让他有机会听到更多真话。

那些作为君王的时候听不见的话。

秋雁从柜子里翻出一床豆青色的褥子,坚持要把猫身上盖着的金丝被换下来。

宫里对颜色也是有严苛规矩的,譬如皇帝陛下用明黄,而次一级的金黄色只有嫡子才能用,哪有让一只小畜生享受的道理?

闻玄望听着这句“畜生”,气得牙痒痒。

唰,亮出没完全发育好的指甲,在藤条筐上抠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主仆俩同时回过头看它。

兰疏影拍拍额头“哟,本宫倒是忘记了,还没给你取名呢。”

秋雁又急又无奈,忙说“主子,被子啊……”

“被子?”兰疏影摇头,“不行,太难听了,让我再想想啊。”

秋雁???我不是说给猫起名这个啊,我是说,哎哟真急死人了……怎么办,感觉要失宠了。

人不如猫勉强就认了,可是这种猫……?

不服!

秋雁盯着这只又丑又凶的猫,很怨念。

又丑又凶的猫瞪着这个好像有点印象的大宫女,也很怨念。

“我记得它的那几个兄弟都是毛色赛雪,它身上虽有异象,喏,这该白的地方倒是一点也不输给它们,不如就叫……雪花?”兰疏影歪着头看着这只小弱猫。

呵,男主。

她甚至在想,如果她把这只猫关在自己宫里,也不帮他回自己身体,让他没法跟梅贵妃用人身谈恋爱,剧情是不是直接就完蛋了?

这个想法,还真有点诱人啊。

小弱猫又被她那种戏谑的眼神打量,气不打一处来,两爪按着褥子就起来了,把金黄小被子拱开,龇牙,敲凶!



592 陛下是只奶牛猫7

“不喜欢这个名?”兰疏影顿了顿,神色淡淡地问“还是不喜欢这床被子?”

如果闻玄望可以说话,一定会大声告诉她都!不!喜!欢!

但是并不能。

雪花这个名儿不爱听是吧?

最后兰疏影折中了一下,给小弱猫取名叫大花。

什么?你不服?

谁让你满身都长黑花呢,这还能怪我吗?摊手。

新出炉的大花此刻怨气满满地趴在藤条筐里,一脸厌世,所以显得更丑陋了。

兰疏影没再刺激他。

虽然看起来是个小弱猫,其实猫身里藏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性灵魂啊。

养猫可以,可是明知这一点的情况下,还让她跟这只猫共享一个房间,不了,难受。

所以她接到太后传旨的时候,就以要更衣梳妆为理由,让人把大花连着藤筐一起抱出去了。

以后就养在暖阁里,没事不会放它出来的。

太后当然要找她,至少得把皇帝是什么情况知会她一声。

兰疏影琢磨着,应该还是跟姬明月的记忆差不多。

老太婆明面上要放宫权出来,那是为了让她背锅,其实大印是断然舍不得给她的。

说到底,这宫里还是由老太婆说了算,而姬明月就是一个跑腿打杂的,出了事她得替老太婆背责任,没出事的时候还要时不时被老太婆告黑状。

不过现在皇帝的身体还是植物人,想告也没处告去。

从给她梳头开始,秋雁已经无意识地叹了好几次气了。

“你再叹,以后可就不是秋雁姐姐了,他们见了你都得叫一声秋雁姑姑。”兰疏影打趣道。

简单说就是叹气会变老。

秋雁气恼“主子!您怎么一点也不担心呀,太后……”

啪。

兰疏影将最后插进头发的那根簪子拔出来,轻拍在桌上。

“慎言。”

她借着镜子直视秋雁的双眼,告诫道“记住了,祸从口出。有些事我自有打算。”

“是,主子。”秋雁的心稍微定了些。

这是第一天回宫,按礼是该去太后面前请安的,那就不能像早上那么随意了。

兰疏影换了一身庄重的皇后吉服,里面有夹棉的衣裳,外面要披上厚斗篷,凤冠是必不可少的,此外还有各种金玉首饰。

这一番折腾,兰疏影觉得自己在视觉上胖了两圈。

如果有体重秤的话,她至少重了二十斤。

伸出一只手臂让秋雁搀着,正要出去,兰疏影眼尖地看见门槛上趴着一个毛团子!

滑稽的黑白脸正对着她,嘴里还在急促地喵喵叫,好像生怕她把它丢下了。

兰疏影乐了“是大花呀,来人,把它给本宫抱过来。”

门槛太高,大花的小短腿爬不上来,看着特别逗人。

闻玄望很尴尬,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干出这种蠢事。

他看着女人笑得合不拢嘴,前所未有的羞耻感席卷而来!他以闻家数代祖先的英灵发誓,他真的不是故意扒门槛的!!!

兰疏影心里一动,顺手从头上拔下一根金丝嵌宝流苏钗,在它面前晃悠。

小弱猫立即伸出爪子去抓。

两只小肉包很努力地把那串流苏夹在中间。

看那两只大眼水灵灵的,眼珠子直勾勾地跟着流苏跑。

艾玛,太萌了!

兰疏影决定了,今天请安回来她就把姬明月的首饰盒好好整理一下,要把带流苏的那些全都拿出来,单独放!

这可是古代高级逗猫棒啊。

瞧瞧,连活人变的猫都抵挡不住这魅力。

奶糖大爷幽幽地从识海里冒出一句“主人,我和大花,谁更可爱?”

“咦,你怎么来了?”兰疏影诧异,“你没跟着1号吗?”

奶糖大爷忧郁了。

它本来是跟着1号一起行动的,可是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赶紧看看主人在这个位面的情况。

这一看,简直伤透心了喂。

当初说好只养我一个,你却偷偷在外面有了别的猫!

兰疏影表示很无辜,首先,这个不是猫,是人。

然后,你到底是猫还是魔方,心里就没个字母数吗?

秋雁感觉脑壳很疼,她怀疑主子是因为回宫这事导致太开心,所以神志失常了。

她早该感觉到的。

从养心殿的章平过来传旨那天,主子就不太正常了。

“主子,太后还等着您去请安呢……”忠心的秋雁表示,就算主子不正常,那也是她家主子,该伺候的必须好好伺候,该提醒的不能马虎。

兰疏影一愣,哟,她还真把那个死老太婆忘了。

闻玄望也来了精神。

他就是听外头的宫女说皇后要去请安,所以扑腾着短腿过来找她,想跟她一起去,听听太后要说什么。

可是他自从变成猫之后脑子就不大好使。

第一次尝试翻越门槛失败了。

如果按正常思维,他就该去边上坐一会,等着她出来才对。

结果,他居然,像之前无数次介意别人说他丑一样,开始跟这个破门槛死磕了!

还有刚才,他到底干了什么啊?

——居然,居然,跟一个簪子玩得那么投入?

闻玄望把黑白脸埋进两只小爪子里。

不想活了。

来个狗奴才杀了朕吧。

猫生短暂也无所谓,弑君也不要紧,像这么没尊严的日子,朕连一个时辰也不想过了!

兰疏影闷笑一声,提着命运的后颈皮把小弱猫搁在臂弯里,斗篷分给它一块。

“走吧,随本宫一起去给母后请安。”

“喵~”

目的达成,闻玄望第一反应是用一只小猫的方式表达开心,喵完还在她衣服上蹭了几下。

第二反应快来个狗奴才啊,杀了朕啊!啊啊啊!

……

冬日里实在太冷,外头没什么人走动,只有这个请安的队伍,在往太后居住的寿康宫赶。

姬明月连着几个月不在宫里,可算是给嫔妃们省了大清早爬起来请安的活,但从明日起,她们就必须露面了。

兰疏影坐在轿子里撸猫。

被撸的小弱猫继续抑郁,但是看在她愿意带他出门的份上,闻玄望没再抓她咬她。

说实话,一直知道皇后脾气好,今天他亲自印证了才知道她脾气这么好,就连被伤着了都没有一句怨言。

闻玄望嗅着她袖管里那股药味,心里有点愧疚。

最后却别开了脑袋。

果然是毫无皇后威仪,怪不得管不好朕的后宫,哼。



593 陛下是只奶牛猫8

不久,凤驾已经抵达太后的宫门前。

一个高个太监扬声向里面传讯。

兰疏影抱着小弱猫走进去,秋雁懂事地跟在她后面,进到室内后帮她去掉那件厚重的斗篷。

这样整个人就轻快多了。

太后坐在上首,一见她进来就收敛了笑容,很严肃的样子。

底下的太师椅里还坐着一个粉色棉衣的宫妃,两只冻红了的手搭在小腹上,动作有点刻意。

兰疏影先给老太婆行了个礼。

老太婆点点头,那个宫妃也乖乖地起来给她行了个礼。

礼尚往来,这波没亏。

老太婆确实是挺老的,鬓角已经全白,名义上是婆婆,如果按实际年龄算的话,她至少能做姬明月的奶奶。

之所以会这样,因为这位太后并不是闻玄望的生母。

那位生母是个低位常在,人还没熬到晋封就挂了。

而当时先皇年纪也不小了,这位太后又是从潜邸就跟着他的老资历宫妃,或许是可怜她一把年纪还没有自己的孩子,先皇就把闻玄望交给她抚养。

这对母子的年龄差就是这么来的。

太后人老心不老,她凭着一份养育之恩坐上这个位子,大概是感觉到自己寿命不会太长了,她要在最后的生命里发光发热,加紧搞事。

总之,就是想趁着闻玄望羽翼不丰,多给他施压,让她的母族多拿点好处。

闻玄望也是因此渐渐跟养母生分,乃至走向对立。

偏偏姬明月年轻单纯,看不透母子俩之间的波涛暗涌。

而且闻玄望的演技太好了,姬明月以为他真那么尊重太后,她想着,既然皇帝那么忙,就该由她这个做儿媳的常常代他去尽孝才对。

兰疏影换位思考,感觉闻玄望活得真不容易。

他努力稳住前朝老臣,起用清正官员,想把闻家的王朝发扬光大,结果后院的老娘不安分,还把他乖巧的小媳妇策反了!

这样,也怪不得他会一怒之下把姬明月留在行宫。

生气是一个理由,不想让姬明月继续帮老太婆做事也是一方面。

还有最后一个隐晦的原因,他其实也有保护这个傻姑娘的意思吧。

太后掀掀眼皮,阴阳怪气地问“皇后这一路上辛苦了,听说路上还跑死了几匹快马啊。”

兰疏影没等到她开口赐座,但是一点也没犹豫,自己找到椅子坐下了。

这里上的茶她不想用,她从秋雁手里接过暖炉,舒舒服服地抱稳,这才说“不辛苦,臣妾接到养心殿传来的圣旨,自然不敢懈怠,昼夜不歇,这才及时赶来。”

按理说,姬明月尽心尽力替太后办事,对方不应该是这样的语气。

太后的态度,更让兰疏影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闻玄望确实有保护姬明月的意图,他不想让这个拎不清的皇后再次卷入母子俩的争端。

因为被闻玄望警告过,所以太后记恨上了姬明月,没准心里在想这颗棋子已经有脑子了,要脱离她掌控了。

老太婆今天是想敲打她啊。

兰疏影心里亮堂得很。

两人对话的时候,小弱猫悄悄从她手臂后面探出头,打量太后的神色。

咦,好暖……

小弱猫发现了新大陆!眼睛一亮,毫不犹豫地把小爪子搭在暖炉上。

舒适!

赶紧把另一只也放上!

兰疏影感觉到这个小东西在她怀里乱蹬,抽空看了一眼,顿时无语你还挺会享受是吧?

还蹭。

你还挠??

行行行,给你给你。

她松开手,把暖炉往怀里推推,纤长十指交叠搭在大腿上,正好固定住那个暖炉,还显得格外端庄娴静。

小弱猫窝在她怀里,呈大字型贴在暖炉的后曲面上。

用兰疏影的想法,感觉它这样就跟烙饼似的。

主动贴炉,烙猫饼!

就问你怕不怕!

可是小弱猫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啊。

小弱猫心满意足地取暖,感觉烫了就往后撅撅,甚至还想给自己翻个面。

这么享受,小弱猫连自己来这儿原本是想窃听都忘了。

秋雁在后面侍立着,越过兰疏影的肩膀,她把这一切都收入眼底,嘴角狠狠地抽了几下,袖管里的拳头默默捏紧。

主子也太宠这个丑东西了吧!

啊啊啊,好想把它丢回御兽苑啊!

过了几分钟。

闻玄望浑身一僵,趴在暖炉上不动了。

他到底,又,干了什么蠢事啊?!

反射弧有点长的某皇帝陷入了沉思,他忽然领悟到找外援必须尽早。

再迟的话,他就不止是被这只小丑猫影响了。

或许有一天,他连醒悟过来的机会都没有,而是直接被猫同化,变成一只在皇后面前撒娇讨食的蠢物!

不,那绝对不行!

他脑子里有两张图来回翻转。

一个是他身着明黄龙袍,英明神武的形象;

另一个则是他今天在冰面上照出的朦胧身影,那只丑猫!

心态崩了。

小弱猫的双眼失去神采,感觉猫生一片凄凉惨淡。

朕的龙椅,朕的江山,朕的后宫……朕要回去,皇后,皇后你可一定要帮朕啊!

闻玄望暗暗下定决心,打算今晚就实施计划。

……

如果给今天的婆媳见面会谈定下一个主调,兰疏影觉得应该是比懒。

太后一个劲说她身体如何不适,精力如何不济,后宫这些女人是有多不懂事,一点也比不上皇后端庄得体,等等。

其实就是表达一个意思你如果还是我的孝顺儿媳,就赶紧站出来分忧。

兰疏影坚决不说这句话。

就好像智商被吃了,领悟不到太后意思似的。

她安安静静听着,偶尔露出一脸同情,偶尔跟着太后指桑骂槐地说几句,顺带瞄一眼那个死赖着不走的粉装丽人。

这时候的姬明月本来不应该认得这个女孩,但是兰疏影带着原身的记忆,她进门第一眼就知道了。

这姑娘就是接替了挡箭牌重任的顺贵人。

随着婆媳俩谈话的时间越来越长,日头渐渐西移。

兰疏影有点饿了。

顺贵人一开始还精神奕奕地候着,想把她熬走,好跟太后报喜。

可是,皇后娘娘今天更有耐心,就是不告退,逼得顺贵人只好出招了。



594 陛下是只奶牛猫9

恰好这时候太后也饿了,让宫女送了几碟小点心上来。

陪坐的兰疏影和顺贵人是见者有份。

其中有一样是牛乳糕。

切成长方形的块状,叠成两层摆在青花碟里。

这盘糕点看起来模样平平,缺乏装饰,表面不但粗糙,有的地方还带一层黏糊糊的反光,像是没做到位的牛奶冰棍。

但是兰疏影夹了一块到嘴里,发现这才是真正的压轴。

口感软糯中带着点嚼劲,满口都是奶味和甜香,比入口即化差了一线,越嚼越香。

如果一定要挑个毛病出来的话,兰疏影觉得就是太甜了。

可能是为了迎合老年人日渐退化的味蕾,厨子特意在里面多放了糖,奶味被砂糖盖住许多,不够圆融。

当然,本来就是甜系的糕点,这点瑕疵也不算什么。

太后吃得挺香,还跟两人推荐这道她最喜欢的点心。

兰疏影小口品尝着,一边用余光瞄着顺贵人。

她今天就是存心急着顺贵人,一直没给对方机会开口。

好几次,顺贵人差点就要向太后说出怀孕的喜事,都被她及时截住话头。

让这个后期害姬明月吃亏的小贵人吃瘪,兰疏影心里舒坦,姬明月在识海里看得也开心。

顺贵人刚夹起牛乳糕,就嗅到一股奶香味。

虽然牛乳那部分被料理得很好,但如果是不适应的人刚一接触,难免会觉得腥。

“呕……”

她干呕着,用帕子捂住嘴,慌忙跪下去向太后请罪。

“奴婢失仪,还望太后恕罪!”

纵然被抬举为贵人,靠这张利索的嘴皮子拉了不知道多少仇恨,顺贵人在太后面前还是很老实的。

——从这句自称就能看出一二。

太后有点不悦。

不过顺贵人毕竟是之前伺候她的宫女,是自己人。

所以她压着不痛快,放下筷子,假意关切两句,比如说天寒要格外注意保暖之类。

顺贵人含着泪,还有点娇羞,小声解释“回太后的话,奴婢,不是受寒……”

太后心里一动,看着她这模样,喜道“那你是……?”

跟着顺贵人的宫女见状,连忙大声回答“回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我家小主是遇喜,今晨诊出来的,太医说胎相很稳,已有两个月了!”

宫女顿了顿,又说“本是该好好休养的,可是小主感念太后的恩情,非要亲自过来把好消息告诉您!”

这些话一说出来,太后可以说是倍有面子了。

那张老脸喜得跟野菊花似的,连声说好。

胎相很稳?

兰疏影心想,那可未必。

她这双眼睛过去主要用来辅助战斗和追踪,但是曾被珈蓝戏说能当b超机使。

开启鬼瞳之后轻轻一瞄,兰疏影敢断定顺贵人这一胎不靠谱。

原因很简单,因为她这是宫外孕。

宫外孕容易造成腹痛、破裂大出血,在现代是能让很多孕妇紧张的疾病,如果放在缺乏输血技术的古代,九死一生。

能救回来的那十分之一,是走了天大的狗屎运,提前流产的。

如果真走到大出血那一步,就什么都别想了,乖乖下去报道吧。

剧情里的顺贵人也确实是因为这一胎挂的。

而且因为太后将她托付给姬明月照料,顺贵人和龙胎一死,首先要追究的就是姬明月没照看好。

后来,这笔账还被栽赃到姬明月身上。

最可怕的是闻玄望居然真信了。

……

龙胎的事不是你说有就有的,太后果然传了太医过来给顺贵人诊脉,答案自然是喜脉。

太后过了先头的高兴劲,果然开始打歪主意,眼神挪向兰疏影这里。

其实,在诊脉的时候兰疏影就告退过一次,老太婆不让她走。

兰疏影果断在老太婆开口之前捂住心口,又抚额头,戏精附体,一脸“老娘现在超难受”的样子。

秋雁是个老实的丫头,一点也没怀疑她在演戏,急得脸都白了,要给她找太医,直到兰疏影在她手腕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

太后想让她领下顺贵人这个包袱,还没开口就闹成这样,阴阳怪气道“这是哪儿不舒服啊,是身上呢,还是心里呢?来人啊,陈太医还没走远,去把他叫回来给皇后瞧瞧!”

“走。”兰疏影在秋雁靠过来擦汗的时候,小声逼出这个字。

秋雁左右看看,悟了。

这丫头很有潜质,她直接给太后跪下了。

“太后娘娘!我家主子这几个月在行宫独居,害了病,一旦发作必须尽快服药才行,否则会有性命危险的啊,想必,想必这就是病发了!”

兰疏影默默给她点了个赞,好丫头。

有些话不适合自己开口,得让旁人代她去说才行。

秋雁的脑子还是挺活的,今个,她们就用病遁。

太后半信半疑,大概是不想给自己宫里扯麻烦,挥手让她们回宫“服药”去了。

小弱猫懵懵地被秋雁抓出来,又懵懵地被提出寿康宫。

“把大花给我。”进轿子之后,兰疏影低低吩咐了一句。

秋雁很不甘心,噘着嘴把毛团子从厚幔底下塞进去“是,主子。”

四面的风被帷幔挡住,脚边还有炭盆可以烤手,兰疏影面色平静,把大花在膝盖上翻了个面。

果然,一大块雪白的皮毛都被暖炉烤黄了。

得亏温度不够高,要不然这个猫饼现在大概是焦的。

“让你贪暖和。”

她点点大花的额头,换来奶凶奶凶的叫声。

一路上没人再说话。

秋雁刚在寿康宫撒过一个谎,现在有点担心,她们在太医院并没有熟识的太医,所谓服药一说,如果没人帮忙的话,事后该怎么应付太后的盘问呢?

兰疏影倒是无所谓。

因为姬明月被关的几个月无聊,常去书院里静处,拿医书打发时间,正好可以为她的医术打掩护。

库房里多的是药材,大不了她自己配一服养心丸,让人送去给老太婆,随便验。

屏退旁人,只留下秋雁给大花修剪那层烤坏的毛。

秋雁一脸担忧和心疼,心不在焉地剪着,“主子,太后今天又想打您主意了,皇上又不帮着您,往后可怎么办啊。”



595 陛下是只奶牛猫10

兰疏影瞥了一眼支起耳朵的小弱猫,懒洋洋地说“她要是哪天不打我主意了,我才要担心是不是有诈呢。”

秋雁垂下头,凌厉的几剪子咔嚓咔嚓下去。

——焦黄的毛发被她飞快地裁出,散落在大花周围的棉布上。

大花直打哆嗦。

她按住小弱猫瘦瘦的背,没好气地凶了一句“别乱动,要是你自己撞到剪子上,又得惹主子心疼!”

小弱猫面对寒光闪闪的小剪刀,后背一凉,呜咽一声把头别开。

委屈,心里苦。

还真不敢乱动了。

秋雁嘟囔“这还不如在行宫呢,在那边,至少没人敢给主子气受……”

这倒是实话,行宫里没其他主子,就数姬明月最大,凡事都由她说了算。

“是啊,可是养心殿的旨意又怎好违背,如今本宫能做的,也只有竭力打探宫中究竟发生过什么,还有小心防备着,不能让太后如愿。”兰疏影面露颓然,很懊悔地说“都怪本宫过去年轻不懂事,分不清善恶冷暖,白白被她算计……”

她叹了口气,往靠垫上一倒,愈发没精打采了。

“本想去见皇上,可那养心殿不知为何封锁起来,谁也不让去……这后宫终归是太后管着,本宫无凤印在手,又要遵循孝道和家法,接下来恐怕也只能借病躲在这里,想打听到消息也是艰难。”

秋雁眼眶一红“是奴婢没用,没办法帮主子辨别忠奸,剔出那些不怀好意的奴才,害主子在自己宫里也不能松快。”更别提去打听了。

“说什么傻话,如今这满宫上下,我能信得过的也只有你了,有什么话我们私下里说,旁人过来伺候的时候可要机警些。”兰疏影合上眼皮,苦涩地告诫道。

“是,主子。”

大花顺着秋雁的手转了个身,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兰疏影看了一会,仿佛在探究什么。

……

卖完惨,兰疏影就让人把小弱猫带到暖阁里玩了。

听说下午御兽苑的人送了他们特制的猫粮过来,所以暂时不用操心小弱猫吃什么的问题。

她舒舒服服地享用了一顿合乎皇后仪制的奢侈晚膳,然后让人提水进来,坐在浴桶里泡了个热水澡。

冬日里能这样暖洋洋地泡一泡,别提多舒坦了。

就是可惜了不能吃火锅。

似乎曾有位王爷进宫赴宴时跟闻玄望提过,把各种食材放在一个锅里烹煮,配上鲜香的锅底,特别好吃。

可是这里的厨子从来没做过这种尝试。

闻玄望又坚持认为那会破坏食材本身的味道,所以这种古代小火锅没能传进来。

兰疏影感觉很遗憾,同时,内心里引那位远在南方的王爷为知己。

——如果她能有机会搞到那把龙椅,一定把火锅推广开来,为美食事业添砖添瓦!

沐浴后秋雁差人上来帮忙,把她裹进厚实的棉衣里,头发也要第一时间吸掉多余的水分,最后还得均匀地涂上花油去护理。

几个人围着她打转,五六个火盆温暖着这个房间,淡淡的香味熏得她昏昏欲睡。

兰疏影微微皱眉,指着右边第二个火盆,“这个太呛了,拿出去。”

其中一个宫女的手颤了一下,扯痛了她的头发,于是被秋雁瞪了一眼“还不快点去!待会也不用你回来伺候了。”

一句话便剥夺了那个宫女在殿内停留的资格。

兰疏影又给这丫头点了个赞,但是她知道,秋雁这样做是心疼她没被伺候好,并不是因为发现了什么。

那个火盆里有东西,应该是某种慢性毒药。

它的气味很淡,跟香炉里的香相互缠绕,比较隐蔽。

她也是侥幸察觉到的。

“手太重了,她是从哪送来的就送回哪里去,本宫不想再看见她。”兰疏影补充道。

“是!”

秋雁这回才算领悟到了,顿时又气愤又难受。

眼皮子底下出了个内奸来害主子,简直让她这个管事无地自容!

那宫女端着火盆屏息往外退,一听这话就慌了,跪地求饶,希望能留下。

兰疏影不耐烦地翻了个身,不想看她。

秋雁忙吩咐两个太监过来把她拖走。

宫女的声音越见凄厉,眼见留不下来,竟然哭着往墙上撞!

口中说着,皇后娘娘曾对她有恩,这辈子要是不能继续伺候皇后娘娘,还不如死了算了!

好在她离墙壁还有两个拳头距离的时候,被人拉了回来。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她拖出去啊,还有那个盆,丢了丢了,赶紧的——这种人碰过的东西简直晦气!”秋雁怒目圆瞪。

一只毛团子好不容易从暖阁溜出来,躲在门柱后面看了个全程。

它歪着头,露出一张黑白拼接的花脸,就是被闻玄望寄身的奶牛猫大花。

宫女很快被拖走了,在雪地上留下一长条痕迹。

火盆被挪去廊下暂且放着。

室内这时候已经不需要人伺候,秋雁目送这些奴才离开,忽然看见那张猫脸,一愣。

兰疏影见她把大花拎进来,也是一愣。

“这是怎么了……?”

“奴婢刚才看见它在柱子后面蹲着,挺灵性的,居然能找回这里来。”

兰疏影有点嫌弃地看着小弱猫腿上的灰,没伸手。

确定没人窃听,她小声说“你留意着那个盆,看看谁去处理它,把那个人一并赶出去。”

“主子……”秋雁咽了口唾沫。

兰疏影自顾说道“明早若是有人来请安,你就说本宫身体不适,再召个太医过来验看盆里的余灰,记得病情要说得严重些,这回至少要休养十天半个月。”

大花的一对小尖耳朵抖了抖,眼神往门外走廊飘去。

如果有人仔细看就会发现,它看的正是火盆的位置,只是有着一墙之隔。

“是,可是主子,咱们在太医院无人啊……”

“有钱就够了,有个姓黄的太医最喜黄白之物,喂到他改口为止。本宫也不要他去攀咬谁,只要能得来片刻的清静足矣。”

交待清楚之后,兰疏影打了个哈欠,让她把大花抱到外间照顾。



596 陛下是只奶牛猫11

兰疏影特意说了,这回一定要仔细看着,别再让它乱跑。

秋雁吹熄烛火,把猫抱到外面去。

她点点大花的脑袋,很不开心。

——这好好的,她怎么就成这只丑猫的保姆嬷嬷了?

第二天清早,秋雁照吩咐办事,向几个早到的地位嫔妃转告了皇后凤体不适的消息。

后面的嫔妃路上听见这事,自然也就打道回府了。

然后秋雁亲自去找到那位姓黄的太医。

她对这位太医略有耳闻,只是从来没接触过,不知道主子怎会那么熟悉这人。

黄太医的医术在整个太医院算是顶尖水平,而且他从不偏向某个人,只对银子亲近而已。

按理说,不站队的高手往往活不长,可他技术摆在那儿,在哪都好混。

如果后妃们需要他开药更加精心些,或者私下里跟他求什么药方……只要带足了银子,一切都好说。

更秒的是,这位黄太医的嘴很严。

当然了,这也是他做这门生意必须有的职业素养。

黄太医在火盆里果然检查出一种毒药。

兰疏影在帐子里安静地躺着,最后才倦倦地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她没表露出一丝怒火,更没有要大张旗鼓地彻查的意思。

秋雁在这件事上也没特意使银子封黄太医的口。

其实也就是默许了他把这个消息卖给他的老主顾们。

老主顾,再说明白点,就是太后以下,嫔位以上的那一撮人。

只有这些出手大方、又需要争宠夺利的人,才会走黄太医这条路。

总之,搞定了黄太医,再去太后那里报备一声,兰疏影便迎来了半个月的“假期”。

至于太后私下里会怎么嘀咕她,随便吧,她管不着。

……

“她是中毒了?”太后抚弄着新换的护甲,脸色阴晴不定,“严重吗?”

黄太医毕恭毕敬地答“听皇后娘娘身边的秋雁提起,那名宫人是留在皇城的,昨晚才到近前伺候。许是这火盆里的药性跟皇后娘娘的养身药汤相冲,导致她出现病症。”

太后点头,只伺候了一天,那毒也就是一个照面的工夫“也就是说并不严重,那哀家就放心了。”

不过就是让她休息一阵子,只要这病症消了,还是要乖乖过来做事的。

黄太医告退了。

然而,只过一天,皇后娘娘中毒病倒的事已经传得到处都是。

源头一时间弄不清楚。

太后在寿康宫气得摔了个杯子,然后站出来要为皇后主持公道,查明凶手!

……

“主子,听说在火盆里放毒的凶手已经找到了,就是梅贵妃宫里的李常在,说是因为……”秋雁吞吞吐吐地说“因为皇后娘娘处事不公,给同为常在的季娘娘多分了两匹缎子,她心里不平,觉得主子瞧不起她,所以……”

这都什么时候的事了?

姬明月手里没权,应该还是帮太后分担时办的事。

但是姬明月向来秉持公正,只要是一个位份的人,得到的东西必然价值相近,不可能出现两匹的差错。

兰疏影轻呵一声,“你信吗?”

秋雁果断摇头。

就是个人微言轻的替死鬼罢了,被逼着出来领罪的。

既能显得太后特意为她出头,是何等宠重她;

又能顺便踩她一脚,让她被一众宫妃明里暗里地看笑话。

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啊,曾被批为天生凤命,原来就是这么个糊涂好戏弄的人。

一个小小的火盆就能让她栽一跟头,连着好些天不能出去见人,这怎么能不好笑?

大花在她旁边的猫窝里趴着,抬起头看了一眼她的神色。

闻玄望发现自己对她的认知可能有误,皇后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糊涂蛋。

或许正是因为她什么都明白,才会那么“糊涂”地为太后所用。

因为倘若她不那样做,她根本就不能在这后宫里活到现在。

他周围很暖和,可是心底很凉。

这些日子的相处已经让他认清了她的品性。

他时常从暖阁溜出来,待在她们主仆俩附近,这段时间里他没听见过一句不对劲的话,只是愈发领会到她们的无辜和委屈。

——如果兰疏影知道了他的想法,大概会很欣慰。

他能这样想,就说明没白费她那么用心表演。

不过这也跟姬明月确实没做过坏事有关系。

虽然姬明月一嫁进来就是老太婆的乖巧儿媳,可是她的母族也是名门望族,先帝重臣,说一句满门忠良并不为过。

太后又得笼着她的心,所以一直装得慈眉善目的。

就算她真想给姬明月泼脏水,那也是迂回行进,单纯的背锅侠根本不知道某件事与自己有关,那件事当然也不会太严重,积少成多地败坏闻玄望对她的好印象而已。

——所以很方便洗白嘛。

在兰疏影看来,大花是越来越乖巧了。

不闹不抓也不咬,每天乖乖吃饭,吃饱了就趴在窝里消化。

除了喜欢偷听,没别的毛病。

秋雁在后面给她捏肩膀,说“主子,今日顺贵人和纯嫔娘娘在御花园闹起来了。”

“哦?”

兰疏影瞥了一眼,只见大花迅速抬头直勾勾盯着秋雁。

一提到纯嫔两个字就这么大反应,果然是把纯嫔当做白月光、小宝贝。

她问“是因为什么才闹的?”

“这事还跟御兽苑的那窝猫有关系呢,顺贵人领的那只猫孱弱了些,养了这些日子,经常泻肚,顺贵人闻不得那个味,看见猫就犯恶心,说那只猫冲着她的龙胎了。”

秋雁喜欢听八卦,这种事也容易打听,她娓娓道来,说得很详细。

“正巧今儿在御花园,顺贵人迎面遇到纯嫔,一眼就看中良茵姑姑抱的那只猫了,想换。纯嫔娘娘自是不肯的,哪知道顺贵人仗着腹中龙胎,竟然让人上去抢,冲突之中摔了一跤,连喊肚子疼。”

兰疏影心想,她就是不摔跤也该疼,宫外孕能是好受的?

太医说是怀孕两个月,这时间其实应该再往上挪挪,也就是接近三个月的样子。

顺贵人的胎儿正在加速发育,却没待对位置,怎么可能不疼?



597 陛下是只奶牛猫12

“纯嫔是这宫里最会做好人的,想必是把猫送去了,还给顺贵人赔礼道歉了吧?”兰疏影说。

“主子料得不差,确实是如此。不过顺贵人怎么也不肯要了,命人将那只猫丢在门外长街上,也无人敢去捡,听说……已经冻死了。”秋雁垂眸。

毕竟是个活物,就这么无辜丧命在两个女人的争斗之间,让她忍不住联想到许多——若是无权无势的卑微婢子,在这吃人的深宫里头又能比猫强到哪里去呢?

兰疏影挑眉“纯嫔怎么说?”

“这……奴婢不知。”

兰疏影抬起右手示意她停下,别捏了。

“那我们去看看她。”

临走,她瞄了一眼脚边,说“把大花也带上吧。”

秋雁犹豫了“可是纯嫔娘娘的猫刚刚发生这样的事,咱们就带着大花上门,会不会……”

兰疏影漫不经心地弹弹指甲。

“纯嫔良善,自然不会把本宫往龌龊里想,而且……”

从她说出要去看纯嫔的那一刻起,大花就迈开小短腿蹭过来挠她鞋面了。

她看着大花,带着不浅的恶趣味,一字一句地说“而且,大花长得丑,几个兄弟之中就数它最不合常人的心意了,远远比不上纯嫔挑的那只好看。纯嫔又怎会觉得本宫是刻意去炫耀呢?”

大花(闻玄望)???

长得丑……

还是一窝奶猫里的最丑……

这个论调简直就像尖刀子一样,又扎心又戳肺管子。

人听了生气,猫听了想落泪。

闻玄望差点又想呼叫某个不存在的狗奴才赶紧过来杀了他。

幸好,他待在皇后宫里的这段时间,别的没学会,可是已经不知道被多少人嫌弃过了——嗯,坚强了不少。

不为别的,就算是为了能见到他心爱的纯嫔,这口气,朕忍了!

……

兰疏影到的时候,纯嫔正在窗边垂泪。

纯嫔有一副很适合当白月光的相貌,算不上绝色,比不得梅贵妃的艳丽娇娆,也不如兰妃那般清雅秀致。

但,任是谁见了她那张鹅蛋脸,都会有一种不忍心的感觉。

我见犹怜,不忍见其悲苦,更别说欺负她了。

别误会,这不是兰疏影的取向有问题,而是剧情大神给纯嫔的设定就是这样。

那些背地里说她木讷不讨喜的人,多半是有点嫉妒纯嫔的特殊气质。

传讯太监嗓门高,纯嫔在屋里应该早就听见她到了,下个榻却磨磨蹭蹭的,行礼之前还不忘擦拭一下很大概率不存在的眼泪。

大概是为了显得她有多难过吧。

兰疏影看得无语。

这个纯嫔啊……段位还是低了点。

如果把她是皇帝心尖宠的消息传开,又没有闻玄望的特别保护,纯嫔大概活不过一集。

嗯,剧情里确实是这样发展的。

而且那时纯嫔的真面目已经被猫形的闻玄望发现了。

恢复人形的他一想到以前自己将这种虚伪的女人捧在手心里,那感觉,就像眼睛被猪屎糊了,心被猪油蒙了,他根本不乐意去回顾两人的美好过去。所以纯嫔没几天就死翘翘了。

怀里的大花好几次忍不住冲出去,被早有准备的兰疏影死死按住。

她扶住下拜的纯嫔,语气温和地关切一番。

纯嫔以前对姬明月还是挺尊重的,可自从姬明月一回宫,她就像吃错药一样,尽找扎心的话说。

比如现在。

“……皇后娘娘不知道,嫔妾与慧儿十分投缘,虽然只相处了少许时日,细较起来,真如母子一般,所以顺贵人开口讨要,嫔妾怎么忍心将慧儿送出去……呜呜呜……”

纯嫔刚掉了一滴眼泪,她的大宫女立即递上来一条新手帕,被纯嫔看也不看地伸手接过。

这配合怎一个熟练了得!

“……嫔妾实在不忍皇上的后宫出现如此纠纷,想那顺贵人性情格外张扬,又身怀龙胎,大局要紧,嫔妾忍她便是……原想着,既是嫔妾心尖所爱,顺贵人又十分喜欢,应当会好好待慧儿才是……呜……我的慧儿啊……”

这回哭得久了些。

也许真有一两分勾动了她的伤心处。

兰疏影心说你要是真疼你的慧儿,就不会把它送上门给顺贵人赔罪了。

一条小猫的命,换来让整个后宫都知道纯嫔受了委屈,让大家知道顺贵人是何等跋扈,不敬高位嫔妃。

划算吗?在纯嫔看来应该是划算的。

瞧瞧这手帕备了多少条,哭得这么熟练,是演给多少人看过了?

兰疏影看了一会戏,嘴里说着并不真心的劝慰,但是这份“真挚”已经足以瞒过闻玄望了。

反观纯嫔仍以为她是昔日那个纯直好骗的姬明月,并不把她放在心上,言语中一边把自己说得又委屈又懂事,一边把期许加在兰疏影身上,希望能替她和那只名叫慧儿的小奶猫讨个公道。

兰疏影讨不起,懒得管,告辞。

呃,现实并不是这样。

她俩就这样对坐着,两个女人一台戏。

纯嫔哭她可怜的猫儿子。

兰疏影悲的是姬明月那个没熬到顺利生产的嫡子,顺便当着大花的面卖卖惨,说一说她在宫里如何束手束脚,处处为难。

闻玄望一惊,他这才想起当初皇后失去孩子的时候哭得何等惨痛,还伤了身,那双眼睛后来连敷了一个多月的药才好,他都是知道的。

而纯嫔的眼泪……这样一比较就能看出虚伪了。

闻玄望的心情很复杂。

纯嫔是宫里的老人,应当记得他当时下的那道旨意,让六宫上下不得在皇后面前提起相关的字眼。

可她今天却这样当着皇后的面反复提起孩子,还说什么母子之情,真……真是糊涂!

他跟纯嫔生过一个儿子,都没见她疼成这样。

不不,他儿子可不想认一只小破猫当弟弟!

闻玄望狐疑地盯着纯嫔的脸。

纯儿违背他的旨意,许是因为着实在为那只猫难过?他似乎找到了一个不错的理由来说服自己。

可是有那么一瞬间,当他意识到纯嫔是在假哭,在算计皇后去帮她出头的时候,心头的失落实在无法拂去。



598 陛下是只奶牛猫13

纯字是他亲自给她拟的,那是他对她的评价和寄望。

如果她是有意的,那就是辜负他的期许。

以往两人之间的种种或许也有欺君的嫌疑……

她这样戳皇后的心,也没见皇后翻脸,唉,皇后真是太大度了。

脾气太好,怪不得管不好朕的后宫。

闻玄望深深地在心底叹了口气,心想如果朕能回到自己的身体,以后一定善待皇后。

她这么傻的一女人,要是没有他保护,可怎么活下去啊。

……

纯嫔哭得有点累。

一直没等到皇后凉凉亲口说出“本宫替你做主”的话,纯嫔心凉了。

找不到利用价值,她想送客。

兰疏影觉得,该看的也都看了。

现在大花耷拉着脑袋,就像霜打的茄子。

差不多该怀疑他的白月光了吧?

于是兰疏影利落地起身告辞。

回宫路上,她见御花园的梅花开得实在是好。

抱着伸头遥望纯嫔住处的大花,兰疏影把一众随从留在后面,招呼秋雁跟她进去,折几枝梅花带走。

结果没走几步就听见前面有人在说闲话。

一道尖利的女声,说皇后软弱无能,被毒烟熏得好些天起不了身,真是好笑。

兰疏影出门是算着日子的,今天正好是她假期的最后一天。

她关起宫门抓紧用功,好好熟悉这个位面的医药常识,把草药与她知识库里的那些一一对应,方便给这具被后妃们坑害过的躯壳配药。

清掉毒素,养养五脏。

保证她以后能活得健健康康,关键时刻不要掉链子。

这么活力向上的事,怎么一到她们嘴里就显得那么惨的样子?

她还没恼呢,怀里的大花先待不住了。

——简直放肆,朕还没死呢,怎么能由得这些贱人辱骂朕的皇后!

如果是以前的闻玄望,大概已经龙行虎步地过去把那个人发落了。

可他不是。

他现在能做的只是在皇后怀里瞎扑腾,发出奶凶奶凶的叫声。

兰疏影点点小弱猫的额头,面色平静地问秋雁“谁在那儿?”

秋雁辨认过后肯定地说“说话的是贤妃娘娘宫里的季常在,她旁边那个是良妃娘娘宫里的孙常在,她们俩是表亲,向来走得近。”

兰疏影嘀咕“季常在,可就是那个多得了本宫两匹缎子的?”

毒烟的事传开之后,太后不得不为她出头,牵扯到最后,查办的是李常在。

理由是比别人少拿了份例,玻璃心了,觉得姬明月看不起她。

那个“别人”,就是姓季。

“就是她!”

秋雁觉得主子回来之后过得太憋屈了,总是任别人欺负怎么行,高位的不好管,拿这些常在捏一捏还不成吗?

可是兰疏影这回还是没动火。

她捋着大花背部的毛,淡淡地说“那就让她们一块去英华殿诵经三日,每日四十九遍,修修口德。”

秋雁失落地去传旨了。

大花仰起头叫了一声,似乎也是对她的决定不满意。

兰疏影唇边展开一抹苦笑,自言自语道“小东西,你也觉得本宫处事太温和了?”

大花又叫了一声,好像在赞同她这句话。

按照宫规,非议皇后至少也得打二十板子,重者还可以夺去位份。

“这时节,容不得本宫张扬。再忍忍,无论怎么样,本宫一定会护住你,不会像纯嫔那样把你推出去的。”

那一瞬间,大花突然冒出怪怪的感觉。

有那么一点羞耻,因为他是在被一个自己眼中的柔弱女子承诺保护。

又感觉,心里好像忽然踏实了。

……

毒烟风波随着皇后娘娘再度现身而淡去,如今六宫之中谈论更多的,是纯嫔与顺贵人之间的纠葛。

太后听说顺贵人因为一只猫闹得龙胎不稳,成天喊肚子疼,问明前因后果之后气得摔了一套茶具,责令顺贵人在自己住处好好休养,没事就别出门!

而纯嫔虽然是苦主,却间接伤了那个宝贵的龙胎。

没等太后降罪,她就自己去英华殿跪着念经去了,还呈了一百页手抄佛经上去。

她这份诚意实在让人挑不出毛病,责罚也就不了了之。

另外,兰疏影这边刚恢复请安制度,带着几个高位嫔妃去寿康宫请安的时候,太后果然又要把顺贵人交给她照顾。

如果没闹出丢猫的事,兰疏影还真不好推辞。

现在就不一样了,她用姬明月那种耿直的语气开口说话。

推脱的意思大家都听得出来,可是没法说她这个理由有问题。

兰疏影说得很直白

顺贵人这个性子,除了皇上和太后谁也管不住。

而她在行宫住了将近半年,那里潮气大,她现在身子不好,没办法每天操心顺贵人有没有闹事。

照应不过来。

太后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果然把上次的毒烟事件拿出来说。

就差没指着鼻子骂她无能。

兰疏影稳抱着拿她衣服磨爪子的大花,对太后的训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高明的是,在旁人看起来她像是并不在意太后说她什么。

但以大花的视角,可以清楚地看见她袖子底下的手,越攥越紧!

护甲嵌进皮肉,飘出淡淡的腥甜。

闻玄望如今是猫身,嗅觉更胜人身数倍,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一点,赶紧用小笼包似的掌垫去按她手腕。

喂,女人,别攥了,撒手,快撒手!

兰疏影低头看了它一眼,缓缓松开手指,将受创的掌心翻下去。

在周围嫔妃的轻声窃笑中,她绷着脸,语气平静地应道“太后教训得是,臣媳已悉数记下了。”

“但愿你是用脑子记下了!”太后余怒未消,又拍了一下桌子。

这次请安的末尾,太后派给她一份艰巨的任务

盘点账册,斟酌下个月的俸禄发放。

账册是从上回离宫避暑开始的,直到现在所有的流水账。

老太婆过去大多是让姬明月打下手,也就是给后妃们发工资的那一环,这还是头一次让她参与到前面的环节。

兰疏影并不觉得老太婆这是忽然器重她。

更有可能是想累死她。

上面给她交代了活,做不好,那就是损威信的事,颜面扫地。

后宫那么多双眼睛都在看,就等着她出丑呢。



599 陛下是只奶牛猫14

“主子,天已经很晚了,歇歇吧?”秋雁很心疼,自从出了寿康宫,主子就一直在看账册,拨算盘,好几天了。

她端来一碗临睡服用的养身药汤,殷切地看着灯下的美人。

外面一片漆黑,这是唯一掌着灯的宫殿了。

兰疏影将笔放到陶瓷笔搁上,她的灵魂强度高,过目不忘,所以看了这么多账也没觉得乱。

只是姬皇后的身体不靠谱,让她感觉后颈酸疼,腰也难受。

好在有秋雁这双巧手帮着按按,很快就舒服多了。

太后把账册交给她,要说没阴谋,谁会信?

不过兰疏影有把握搞定她。

因为奶糖盗来的这份剧情很完整,尤其是关于时间进度,非常细致。

针对这些,她早有准备。

前面那些风波伤不着她筋骨,而且很快就是反击的时候了,最妙的是她其实不需要做什么,铺垫得很充足,现在只要等着就好。

兰疏影在四周角落仔细看了一圈,奇道“大花呢?”

秋雁主子是被那只丑猫精迷了魂吗?

雁雁委屈,想哭,还想扔猫。

她情绪很低落地答道“大花睡着了,已经让人抱它回暖阁去了。”

感觉到主子又要询问,秋雁的嘴噘得更高了,闷声闷气地答“喂得很饱,盖得很暖,没泄也没吐,主子就放心吧。”

兰疏影被她逗笑了“我放心它,现在是不太放心你,好端端的跟一只猫置什么气?”

她把刚写完的这页纸吹一吹,搁到架子上等待晾干。

“明天你把这份感悟送去寿康宫,就说账册已经看完了,因为各宫的位份没什么变化,就还按上个月她老人家拟的那份俸禄安排。”

“只是顺贵人那里受了惊吓,孕育龙胎也辛苦……把本宫这里不违制的那些东西挑出一半,加给她吧。”

秋雁认真听完,应下。

“这样,太后娘娘应该不会再难为主子了。”

“只是暂时不难为咱们,往后就不知道了。前天让你想办法接触养心殿的人,怎么样了?”

秋雁惭愧地低下头。

兰疏影不用看都知道,没戏。

养心殿是闻玄望的大本营,批阅奏折、接见重臣、谈论军机要务,包括读书休闲,全都在那里。

如果忙得晚了,他当天就会在养心殿里安歇。

这么一个重要的地方,在那里伺候的人都是心腹,谁也收买不走。

算上兰疏影回宫前以及路上的那几天,皇帝已经连着二十多天没踏进后宫一步了。

但是除了头几天请了“病假”,后来上朝他就没再缺席。

只是避着后宫而已。

这就说明,如剧情里那样——闻玄望的躯壳昏迷不醒,养心殿太监大总管崔禾和朝中几位重臣已经达成共识,他们找了一个傀儡暂时顶替他,以免人心大乱。

既然是个傀儡,当然不敢染指闻玄望的女人。

最近后宫里怨声载道,一到傍晚就有人翘首等候春恩车的轱辘声,哪怕是龙辇经过的声音也好。

显然没有收获。

“是得想个办法……”

兰疏影瞥了一眼门槛那里的一簇黑白毛发。

“本宫记得当时去行宫宣旨的那个,是叫章平吧,要是能找到他就好了……”她叹了口气,“本宫今天累极的时候打了个盹,竟然梦见陛下出事了。”

藏在门槛后面偷听的大花顿时一颤。

“无法面圣,实难安心。”

说完这一句,兰疏影故意吊着大花的心,也不说打算,没一会就睡下了。

这一夜她没让熄灯,烛火长明。

一只毛团子衔来垫脚的东西,终于顺着门槛溜进屋里,艰难地爬上桌,两只爪子好不容易固定住中间的毛笔,开始在纸上书写。

……

“呀!”

兰疏影还在帐子里就听见秋雁的惊呼。

她心知肚明,却故作疑惑,问秋雁怎么回事。

秋雁把那张纸捧到她面前。

只见上面写着几行歪歪扭扭的小字,比初学的孩童还不成章法。

基本上都是连着的,像是笔被拖着在纸上走。

很多笔画转折不到位,顿笔处时不时冒出一个难看的大墨点。

最能暴露书写者身份的,就是纸张边缘的一根白色绒毛。

——因为纸张被弄破一个裂口,这根毛发,就夹在裂口中间。

兰疏影憋着笑,把那根猫毛藏在手心里。

她假装严肃地说“荒唐!本宫安寝之处,怎会出现这种东西!”

外间。

在猫窝里昏昏欲睡的大花一哆嗦,心虚,赶紧翻了个身背对这边。

秋雁也很生气,想去查,却被兰疏影阻止了,理由是不可声张。

况且这纸上的东西确实很有用。

闻玄望辛辛苦苦写了这么多,是在教她如何取信于章平,还有章平的顶头上司,总管太监崔禾。

“看明白了吗?”

兰疏影问秋雁,“没问题的话,你现在就去,让他们之中没有轮值的那个人今晚过来一趟,要小心,别被别人看见。”

秋雁领会“奴婢带一盅参鸡汤去,假装是去送汤给陛下,免得让人怀疑主子!”

“聪明丫头,快去吧。”

大花松了口气,还是侧卧在层层毯子上。

一床石青色小被子盖住猫身,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小奶猫本来就嗜睡,大花身体里待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平时为了多听一点消息,总是强忍着不睡。

昨夜干了个大工程,现在哪里还熬得住?

黑白相接的小脑袋一点一点,眼看着就要进入梦乡。

闻玄望却不知道

桌案后面那个似乎忙于账务的女人,其实一直在看他。

他这一睡,终于到了剧情的转折点。

……

闻玄望似乎做了一个怪梦。

他梦见自己变成一只又丑又弱的小猫,受尽鄙夷。

那些根本没资格面圣的奴才们,用最恶毒的语言来讽刺他,时不时站在笼子前面指着他议论纷纷。

他甚至听见两个太监在商量,要不要断了他的食物,把奶匀给其他漂亮些的猫,反正这么磕碜的猫也不会有主子看得上。

放肆!这些狗奴才!……

闻玄望气不打一处来,豁然坐起!



600 陛下是只奶牛猫15

“放肆……”

他以为自己的声音很洪亮,其实很弱也很嘶哑。

总管崔禾在不远处守夜,半梦半醒间听见这么一声,下意识跪倒求饶。

崔禾忽然反应过来了这就是陛下的声音!

他又惊又喜,大着胆子抬头看。

果然,昏睡多日的陛下自己坐了起来,正在张望!

“陛下!”崔禾泪眼朦胧,吸溜吸溜鼻子,赶紧上来递水。

闻玄望脑子里懵懵的。

“崔禾?这是哪儿?”

“是养心殿啊!陛下的养心殿!”

崔禾费了好一番劲,把这段时间的事说了一遍。

可是闻玄望的头很晕,他感觉脑子里有无数个人在说话,嗡嗡嗡。

崔禾的话其实每个字他都听见了,就是没办法马上做出反应。

“别吵……”他有气无力地挥手,“都给朕……闭嘴!”

崔禾立马用两只手交叠,紧紧按住自己的嘴。

闻玄望发了一会愣,忽然吐出让人意想不到的两个字“皇后……”

崔禾纠结了——唉,刚才还让闭嘴呢。这让他到底是说呢,还是不说呢?

这时候崔禾想起了一件事今儿白天,皇后娘娘身边的秋雁来过。

秋雁送的那盅参鸡汤味道不错,最后全进了他们几个的肚子,并没有拿给那位傀儡陛下。

可是让崔禾惊讶的是,秋雁在送汤的间隙居然找到了他。

从她嘴里还说出了陛下曾经给他们定的暗号!

如今陛下醒过来,不让传太医,反而先提起皇后……可见皇后娘娘根本不是不受宠,她才是陛下真正宠爱的人啊!

崔禾自以为悟了。

闻玄望一瞥他,他立马就把那边从离开行宫到现在,发生的事情全都说了一遍。

无添加,无删改。

但因为所处的位置不同,从崔禾嘴里说出的消息,跟闻玄望自己看见的“真相”已经出现了不少差异。

两相结合。

闻玄望愈发确定自己的判断皇后实在是受委屈了!

外间的灯烛朦朦胧胧的。

让他想起某个连续几天在灯下忙碌到深夜的身影。

还有太后越来越明目张胆的为难。

闻玄望一阵咬牙切齿,这个恶妇,别以为他还是过去那个懵懂无知的孩童。

登基之后他已经查明真相,当年害死他母亲的人,就有太后的一份!

如果不是养母这层身份护着,他早该送她下去给母亲赔罪!

可如今她不但把持着后宫大权,不肯放给皇后,还总想影响他的前朝。

闻玄望开始阴谋论了。

他甚至怀疑,自己最近这番古怪的遭遇,就是被太后找异士诅咒的!

龌龊妇人,实在可恨!

“你扶朕起来。”

“是,陛下。”

崔禾将他扶到案前,喂他服用了一碗温热的参汤。

闻玄望缓了缓劲,提笔疾书。

他刚写完圣旨,正在暗自满意的时候,那股昏昏沉沉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心叫不好。

“崔禾你听着,务必把凤印交还给皇后!”闻玄望急促地说。

崔禾心里一惊“可,可若太后不肯……?”

“抢!”

身披明黄棉袍的青年神态狰狞,但是面如金纸。

吼出这个字之后,他颓然地倒下,再次陷入昏迷。

只留下桌上那份墨迹未干的圣旨。

可以证明今夜他曾醒过。

……

崔禾把人弄回去躺好,然后回到外头,一脸愁难地等候纸张晾干。

正好章平回来了。

两人一正一副,私下却是有着过命交情的朋友。

今天轮值的是崔禾,所以就是章平悄悄去了皇后那里对暗号。

“老哥,你这是怎么了?”

章平一进来就发现崔禾的表情不对。

崔禾定了定神,压低了嗓音说“陛下醒了。”

“什么?真的?”章平很高兴。

陛下如果醒了,他们可就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然后又睡了……只用了一碗参汤,写了这道旨意,”崔禾皱眉,“咱们得找勾统领过来商量商量,这事可不好办。”

他先给这位小老弟打了一记预防针。

章平听完也惊了——从太后手里抢凤印,交给皇后娘娘?

他耳朵没病吧?

明黄帐子里突兀地传出咕咚一声!

似乎是有人在木头上使劲蹬了一脚。

“这,我,我去看看陛下可有什么吩咐……”章平进去了,然后不可控制地惊呼起来。

“陛下?!”

两个权势滔天的太监看着这诡异的一幕,目瞪口呆。

只见他们尊敬的陛下此刻正蹲坐在被面上。

“他”先对着身上的寝衣连撕带咬,然后往角落里一跳,满眼警惕地瞪着他们俩“喵嗷!!!”

活像一只被激怒的猫。

……

闻玄望再次陷入梦境。

这次,他还是一只又丑又弱的小猫。

但又与上一个梦不同,这次他被照顾得很好。

他认得眼前这个衣着高贵的女人,她是他曾经的皇后。

呃,他为什么要用曾经?……

闻玄望感觉自己的脑子可能不太够用。

他隐约记得自己刚做过一件了不起的大事,虽然他想不起来那件事到底是什么了。

然后,他希望女人可以好好夸一夸他。

最好她能再为他下一次厨。

亲手端出一碗所谓的……猫饭?

“主子,您不能再这么熬着了,您已经一天一夜没睡觉了,身体会熬坏的!”秋雁急得跳脚。

今儿白天,大花一直精神萎靡,主子担心它生病了,去请了医女过来看。

可是医女擅长的是妇科疾病,哪能当兽医使唤呀!

这不,一点也没帮上忙。

眼见着大花越来越没动静,就跟死了一样。秋雁心里越来越凉,还想哭。

只要大花这回能活过来,以后就算它会争宠,她也认了,只要这小祖宗别再难为主子就好。

大花啊大花,你可快点醒过来吧。

兰疏影严肃地说“这样不行,你持我的牌子去请太医过来,要快!”

闻玄望迷迷糊糊地把这段对话听了进去。

他现在四肢乏力,哪都不舒服,但是没有刚才那种飘忽的感觉了,他明白了,这不是梦。

他又回来了,还是皇后领回去的小丑猫……大花。

这个女人,真蠢。

让堂堂太医来给畜生看病,她知道这样有多伤她的名声吗?

咦,等下,朕为什么要骂自己是畜生???



601 陛下是只奶牛猫16

闻氏王朝可能是对宫廷中的男子容忍度比较高,也可能是出于上位者的怕死心理,太医院离后宫只有一门之隔,而且每时每刻都有人值班。

秋雁与兰疏影坚定的目光一接触,不知怎的,劝阻的话吞了回去,捏起令牌就往外跑。

兰疏影在后面补了一句“记得找上次那个姓黄的太医!”

这就是世界对单身狗的不友好之处。

值班医生必须得技术过关,关键时刻要能当得起大任才行。

黄太医是这些靠谱太医里唯一没有成家的。

他的资历,跟上头那些白胡子老头显然也没法比。

所以,值夜班的累活隔三差五地分配到他头上。

兰疏影白天就考虑过让他来给大花看看,这样更稳妥。

万一猫身这阵子被她照顾得不够好,剧情里闻玄望本该在晚上回来,却出了差错回不来,那可就尴尬了。

可是如果以她生病为由,脉案一定会被呈送到太后那里。白天时间太紧,人多嘴杂,来不及伪造脉案。

如果明说是大花病了,那后果就更严重。

因为只要被一个钉子知道,就相当于整个后宫都知道了。

即便黄太医不宣扬,她也会被太医院打进黑名单,这帮太医为她效力不尽心是小事,联合后妃给她使绊子也都是有可能的。

所以她才会夜里召见,避免让黄太医接触到更多人。

到时就算有消息传出去,那也是明天的事了,而太后要召见黄太医去问话,至少得明天下午。

兰疏影看了看迷蒙着眼睛的大花,心知闻玄望这时候已经回来了。

既然是卖恩情,当然要选雪中送炭。

剧情里闻玄望第一次回到人身之前,听见女主梅贵妃身边的丫头诉苦,加上他发现梅贵妃并不是一个嚣张跋扈、不通文墨的人。

恰恰相反,她其实知书达理,爱他,懂他,知道他需要她那样,所以忍着一腔悲苦,心甘情愿地做纯嫔的挡箭牌!

这番认知震撼了他。

闻玄望毫不犹豫地下旨,让太后把凤印交还皇后,又以皇后身体有恙为由,令梅贵妃协理宫务!

说是协理,其实也就是副后,总揽大权。

他硬生生将皇后排除在权力之外,渐渐把姬明月逼得黑化。

这位曾经贤达开朗的中宫娘娘开始努力争宠,走上一条不归路。

最后,姬明月因为多次无意间破坏太后计划,被太后的钉子毒杀……

……

兰疏影幽幽地想,她最近待这只猫可不算差。

秋雁私下跟她说话很放松,当着大花的面,不知道给太后和部分嫔妃上了多少眼药。

就是不知道他这次会给她带来什么惊喜。

脚步声传来。

她抬眸,发现是秋雁引着黄太医进来了。

知道是给一只猫治病,黄太医显得不太高兴。

但在接到一叠厚实的银票之后,这个中年人很快露出笑脸,殷勤地给大花诊治起来。

兰疏影惊奇地看着他。

这个黄太医还真是博学多才啊,连兽医技能都点上了。

他今年好像还没到四十岁,在太医院真的算是年轻一辈,竟然能掌握这么多知识。

要么是师承很靠谱。

要么,她得怀疑这个人是不是身带系统了。

黄太医被她盯得心里发毛,揩了一把汗,起身向她回禀。

“皇后娘娘,猫已经无碍了。”

“辛苦太医了,只是……入夜求医总要有个缘由,太医不妨再看看本宫的病可有见好。”

兰疏影微笑着将右手小臂搁在桌子上,捋开袖子,以左腕为垫。

秋雁立马在她腕上搭了条帕子。

主仆俩,连着那只渐渐恢复精神的猫,一同盯着他看。

黄太医额头的汗又出来了。

他犹豫了几秒才开始行动,吞吞吐吐地说“微臣学识浅薄,皇后娘娘凤体不适多是因为……行宫多湖泊,寒气侵体,引发寒症,适宜,适宜……”

兰疏影满意地笑笑,说“诊脉开药的事,本宫是外行,就要有劳黄太医了。秋雁,伺候笔墨。”

“是!”

黄太医苦思冥想一阵,开始动笔开方子。

大花趴在毯子上,将这一切收入眼底,听得分明。

他感觉皇后这样威胁人的样子很有意思。

猫脸忍不住一阵怪异的拉动——显得更难看了。

黄太医做完了在这里的最后一项工作,即将离开这里的时候被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章总管?”黄太医站稳身子,诧异地看着来人。

这就是他不被多数人讨厌的原因。

大家都知道章平是养心殿的副总管太监。

可是见面的时候把这个“副”字省掉,就很能拉章平的好感,尤其当对方是颇受皇上欣赏的太医时。

章平也很诧异——他之前从这里离开的时候,还没有这个人呢!

这里唯一有资格让太医出诊的只有皇后娘娘,她也是好端端的啊!

该不会……

章平心里泛起几许怀疑,随即是从脚底窜上来的一层凉意。

兰疏影知道自己生病的说法骗不过章平。

她把大花抱到自己膝盖上,平静地解释说“大花病了,本宫放心不下,所以请黄太医过来瞧瞧,既然章总管看见了,还得帮本宫保守秘密才好。”

黄太医适时地把寒症这个说法重提一遍。

章平这下感觉安心了,不是偷人就好,他现在手里捏着皇后娘娘的小秘密,这感觉就很棒。

“章总管怎么来了?”兰疏影问。

章平看了一眼黄太医,后者知趣地告辞了。

“娘娘,养心殿发生了怪事……”章平凑上来小声地说了一通。

所谓病急乱投医就是如此,半夜三更,他们找不到朝中的几位大人。通过那张圣旨,两人判断出皇后是他们可信的人。

所以章平赶紧跑来找她拿个主意。

毕竟,陛下如今性情大变,事关重大。若非亲信,他们不敢让人知道,太医也不行!

兰疏影一听就明白了。

闻玄望跟奶猫大花是互换身体。

他的灵魂强度高,所以在大花身体里过得很自在,能吃能跑,能拉能睡。

而小奶猫比较脆弱,所以好多天都没显现出来。



602 陛下是只奶牛猫17

直到今天,剧情大神安排闻玄望回去玩了一趟。

紧跟着,大花也在他的身体里苏醒了。

小奶猫不像闻玄望那么机灵,它并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它按照猫的习性去生活,这很正常。

可是在旁人看来那是一个人的躯体,而且这个人是他们最尊贵的帝王。

当然就显得怪异又可怖了。

兰疏影听完,很配合地露出惊色“你快带本宫去看看!”

为了不惊动别人,章平带过来一个包裹,犹犹豫豫地递给她……

兰疏影用鬼瞳一扫,发现包袱皮里面装着藏蓝色的衣物,跟章平身上的颜色差不多,只是花纹少了。

她立即明白了这是什么。

兰疏影干脆地接过这包太监服,走进内室更换。

再出来时,她就成了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太监。

姬明月的个子匀称,身段轻盈,套在这身宽服里显得单薄瘦弱。

满头青丝在秋雁的巧手下编成一个发髻,整个笼在纱帽里。

只要她不抬头,看起来跟十几岁的小太监就没什么差别。

章平感动得热泪盈眶。

他心想,皇后娘娘果然是陛下的知心人!

她这样放得下身段,可见对陛下的一片真心!

兰疏影临出门时心里一动,回到梳妆台边,把一支凤凰展翅赤金流苏簪揣进怀里。

章平站在门口揩了一把眼角。

这位副总管太监带着哭腔说“委屈娘娘了……”

他的眼圈、鼻子都是通红的,看起来就像在她换衣服时已经哭了一遍。

兰疏影一阵无语,赶紧催促道“快走吧,正事要紧。”

其实在她心里已经判定了,这个章平啊,对闻玄望是够忠心的,就是脑子可能不太好使,嗯。

而大花看见自己的心腹哭成这个鬼样子,那感觉,已经不是一个尴尬能形容的了。

同时他心里确实有点触动皇后这样做,说明是真担心他的安危啊。

现在闻玄望的神智已经清明了。

他想起自己在养心殿里的举动,心说,不枉费朕亲笔书写的那份圣旨。

只是养心殿里的怪事……

闻玄望心里叫糟,该不会是这只该死的丑猫占了他的身吧?

是与不是,只有看了才知道。

可是兰疏影不愿意带他。

秋雁要留在寝宫里扮成她的样子,装作是在睡觉。

那样就没有人能过来看着大花了。

所以兰疏影亲手锁了暖阁的门窗,这回跟以往不一样,绝对不会让他有溜出去的机会。

小弱猫错愕地仰头瞪着已经关闭的大门???

放朕出去,喂!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女人!你给朕回来!

闻玄望懊恼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串咕噜声。

……

养心殿今夜依然掌着灯,外面的防守更严密了,就连章平进出都要验看牌子。

兰疏影跟在他身后,始终垂着头。

她递出章平在路上塞给她的令牌,顺利蒙混进去。

刚一踏进内室,两人同时听见一声接一声的“喵”。

出自两个人的声音。

一个声线浑厚,凶狠中夹着不安。

另一个人的声音跟章平有点像,是不阴不阳的公鸭嗓。

兰疏影认得左边那个,是总管太监崔禾。

过去姬明月受宠的时候,都是崔禾负责给她送赏赐。

右边那个,大半片身子藏在明黄帐子里,只露出半边脸的人,显然就是闻玄望的人身了。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兰疏影终于听不下去了。

“闻玄望”喵一声,崔禾就赶紧接一声,气都不带多喘一口的。

——我们一起学猫叫?喵喵喵喵喵?

崔禾回过头,那眼神,就像盼到失散多年的亲人,又像被奴役多年的自由人终于等到救世主。

崔禾热泪盈眶“皇后娘娘!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皇……”

“行了,不必多礼,你让让,我去看看。”兰疏影打断了他。

这个“闻玄望”显然是不认得她的。

面对她的靠近,它很紧张,叫声也更急促了。

兰疏影停住步子,“有没有吃的,去拿一点过来,他应该是饿了。”

“有,有!”章平赶紧去了。

食物的香气从外面飘进来。

谁也拿不准陛下什么时候醒,饭菜隔几个时辰就重新做一份,温在小厨房里,现在直接端上来也省事。

香气在温暖的内室传得更快。

就连情绪忐忑的崔禾都忍不住胃部翻腾起来。

可是“闻玄望”只看了一眼,并不买账。

“有没有羊奶?牛奶也行。”

兰疏影忽然记起,御兽苑的人过来提醒过,这窝猫里有两只还没彻底断奶,大花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因为闻玄望不能接受自己倒退回去喝奶,所以提前断了。

他挑食,不吃御兽苑的特制猫粮。

总不能让他饿死吧,兰疏影就自己下厨示范着做了一碗猫饭,让厨子们照这样做,才算伺候好这位猫大爷的胃。

或许在这个“闻玄望”的眼中,章平端来的这些饭菜不是它的食物,猫妈妈的奶才是。

可她总不能跟这两位总管要猫奶啊。

大半夜的,让人家跑去御兽苑弄猫奶,不是明着跟外面说这儿有问题吗?

“这……”章平有点为难。

崔禾一拍大腿“有!小厨房里备着冻奶块,奴才去热一下!”那是做牛乳茶用的。

“快去快回。”

不一会儿,崔禾回来了。

托盘上一个椭圆瓷壶,还有青花碗里的大半碗牛乳。

周围顿时奶香味弥漫。

“闻玄望”嗅着这股甜香的气味,渐渐离开帷幔,四肢着地踉跄着爬过来。

兰疏影把碗搁在矮几上,用勺子舀出来,吹凉,这样他一低头就能吃到。

正常人把嘴凑到勺子边一吸就行。

但以小奶猫的习惯,只知道伸舌头舔。

章平和崔禾眼珠子跌破一地,都木在那儿了。

喂到只剩碗底里一层浅浅的白,兰疏影停下手。

“闻玄望”不满地喵了一声,也顾不上怕生了,大头一个劲往碗的方向凑,满眼渴望。

兰疏影把碗举高,它就跪坐着伸手去摸。

因为动作总是慢一拍,还摸不着。

蠢萌蠢萌的,一看就很好欺负。

有那么一瞬间,兰疏影有点后悔没把大花带过来了。



603 陛下是只奶牛猫18

如果让闻玄望看见自己的人身这个蠢蠢的样子……

大概会羞愤到没脸见人吧。

兰疏影把右手伸进太监服的衣襟里。

随着细碎悦耳的唰唰声,一个金灿灿的东西被她从怀里拉出来。

一下子就吸引了对面这个人形奶猫的注意力。

“闻玄望”专注地盯着这只金闪闪,两只手下意识抓过来。

它的眼神很纯真,懵懂地微张着嘴,嘴角的绒毛还挂着少许白泡沫。

兰疏影背对着两位总管,嘴角恶趣味地一弯。

——狗皇帝,吃我一记逗猫棒!

这支流苏簪是她临走时特意带上的。

为什么?

因为她之前就注意到,自己宫里那只大花——也就是猫形态的闻玄望,他有时候可能不太清醒,那种时候就会由猫的本能主宰。

比如说……爱闻鲜鱼的腥味,喜欢逗猫棒和绣线球。

而姬明月爱听流苏摩擦发出的细响,造办局投其所好,专门打造了不少流苏簪。

那可是古代奢侈版逗猫棒啊。

就连藏着人魂的大花偶尔都会中招,眼前这个真正的大花,怎么逃得过这魅力?

兰疏影捏着流苏簪逗这只人形大猫玩。

崔禾和章平懵懵地对视一眼,无语凝噎。

……

将近天明,“闻玄望”终于玩累了。

它以蜷缩的姿态在龙床上酣睡过去,神情还带着孩子一般的天真。

——这是美化后的说法。

其实兰疏影是想说,这个样子很像智障儿童。

这应该也是崔禾和章平两位太监总管的想法,只是他们不敢。

两位总管心里应该都有疑问,比如她为啥这么会哄?

但是兰疏影没有多说。

这是上位者的特权,如今她是皇后,没必要事事都向仆从解释。

这两位总管虽然位高权重,实质上还是闻玄望的奴仆,现在也是她的。

养心殿的那一纸圣旨,她已经看过了。

章平还让人去把同为闻玄望心腹的侍卫总管勾统领找了过来。

四人一起开了个小型会议。

讨论的目标只有一个怎么把凤印从太后手里弄出来?

方式分为文武两种。

文,就是让大总管崔禾出阵,去寿康宫宣读圣旨,动静要闹得大一点,到时候太后如果不从就是抗旨!

至于武,主角就是勾统领了,由他这个武人出面,威慑力更足。

但是,勾统领毕竟是个完整的男人,平时除非得了特旨,否则只能在外廷走动,让他进出寿康宫多少有点不合适。

讨论到最后,兰疏影见他们说得很有章法,决定当一回甩手掌柜。

反正命令是闻玄望加给他们三个的。而她,只需要在自己宫里坐等凤印即可。

被她满怀信任的眼神盯着,三人深吸一口气,包下了这个任务。

天边出现了鱼肚白,等到兰疏影走到自己寝宫门口的时候,头顶的白云已经被晕染出漂亮的彤色。

章平亲自送人过来,早起的宫人并不敢拦。

兰疏影就这样顺利地跟装扮成她的秋雁完成了交换。

她一夜未归,是忙着哄养心殿里那只大猫。

只是可怜了秋雁这丫头,裹在被子里担心了一夜,两个眼圈都成了国宝同款。

“好了,别害怕了。待会你就说不舒服,今儿准你好好歇一天,休息好了再过来。”兰疏影温和地说。

秋雁倦倦地点点头,再三保证自己不会说漏嘴。

……

崔禾他们的效率让兰疏影很惊叹。

她今天借口身体不适,再次免了六宫妃嫔的请安,一觉睡到晌午,神清气爽。

刚用罢午膳,正在喝茶的时候,一众太监开道,崔禾高举圣旨走进来。

兰疏影一看他递来的小眼神就知道,事情已经成了。

崔禾装模作样地读完一卷圣旨,走完必要流程,兰疏影接下那个上等檀木制作的锦盒,当众打开验看。

确实是凤印无误。

闻氏王朝的凤印设计得很是别致。

一眼看去就是一只通体灿金的凤凰,凤冠与双眼都用细小的鲜红钻石镶嵌,翅膀展开,仿佛下一刻就能翱翔而起。

它的双足并拢,底下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不禁让人奇怪——印章在哪?

兰疏影挥退不相干的众人,开始研究这枚凤印。

原来这东西还有机关。

她笑眯眯地捏住凤凰的翅膀,往中间一合,凤凰肚子里传出清脆的机关声,双足裂开,探出一个边长三厘米左右的玉石面。

“有趣,定是哪位机关大师的手笔。”

兰疏影扫描着凤凰的内部构造,越看越喜欢。

秋雁捧着茶点过来伺候,恭喜她终于得到掌管后宫的大权。

兰疏影笑道“花了这么些时候,可算是能自在些了。”

秋雁不懂她所谓花时间是什么意思,后半句却是听明白了,也很开心。

过了一会,一只毛团子跌跌撞撞地来到门槛边,被秋雁抱进来。

闻玄望是来探听养心殿怪事的。

被秋雁抱起来一路腾空,他很尴尬。

但是一眼看见兰疏影手中的金凤凰,他顿时得意起来,尾巴都扬得更高了。

兰疏影知道这枚凤印是他的功劳,所以特意下厨做了一顿猫饭。

她选的是一种鲜美少刺的大鱼。

小厨房的厨子心思活泛,先料理成了鱼块,还把刺抽了,只剩下雪白的鱼肉,省了她不少事。

把鱼肉煎香,配上切碎的蔬菜丁和香软的米饭,颜色很漂亮。

考虑到这只怪猫的饮食习惯,兰疏影特意在猫饭里稍稍加了些盐勾味,闻玄望果然吃得很香。

要是猫能开口说话的话,他这个眼神应该是在表达好吃哭了……

兰疏影坐在一边看他吃,心里感慨万千。

这可是闻氏王朝的主人啊,过去山珍海味什么没吃过啊,现在居然连一小碗简陋的猫饭都吃得那么幸福。

可怜可叹啊。

但,她怎么就这么不想帮他恢复人身呢……

还是做猫好,她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

正想着呢,寿康宫来人了。

传旨太监怂怂地看了她一眼,说是太后娘娘得了急症,命令皇后前去侍疾!

兰疏影皱眉“太后如今有什么症状?此番侍疾,去的有几人?”



604 陛下是只奶牛猫19

面对她的问话,传旨太监支吾不详。

兰疏影随手打发他走了,小太监就像逃命似的,赶紧溜。

小弱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用膳,凑到她身边,结果被兰疏影嫌弃地推开猫脸“你好臭啊。”

闻玄望???

女人,朕给你一次重说的机会!

带着满嘴鱼腥味的猫头再次凑了上来。

兰疏影这次没推他,而是直接站起来往外走——用行动表达实力嫌弃!

她身上沾了厨房的烟火气,为了不落人口舌,肯定要回去重新更衣挽发。

秋雁很担心,总觉得太后不怀好意。

兰疏影平静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让秋雁弄得简单大方点就好。

“她身上没病,是心病。是因为看不惯本宫得了凤印,才借着孝道的名头来折腾人。”

一语点破。

秋雁叹气“可是主子又不能不去。”

“你怕我吃了她的亏?”兰疏影余光看见毛团子跟过来,变了个语气“你说得对,她是陛下的母亲,于陛下有着多年的养育之恩,本宫拿到凤印也不敢肆意挑衅,只当是为她老人家分忧罢了。”

毛团子的脚步一顿。

“为太后侍疾倒也没什么,只是怕养心殿那边再出事……唉,实在是分身乏术。”

秋雁不敢问她昨夜在养心殿究竟做了什么。

主仆俩在梳妆挽发的过程里继续吐槽老太婆。

毛团子的眼神愈发不对劲太后如此欺辱朕的正室,果然是越来越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如果太后这次实在要为难本宫,本宫也只好反击。”

兰疏影目光坚毅地说“如今情势危急,当以陛下为重,不能再任由她胡闹了。”

“喵。”小弱猫激动地盯着她,两只大眼水汪汪的。

兰疏影垂下眼睛,莞尔道“大花,你也觉得本宫说得对?是的话,就递个爪?”

闻玄望一脸懵逼。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一把握住前爪,还晃了两下。

好……好羞耻的握爪。

“嗯,大花果然懂我。”兰疏影很满意。

闻玄望“……”

……

太后确实没病,她只是受不了这股气。

上午崔禾等人来势汹汹,以圣旨的名头逼迫她交出凤印,那一幕,显得她是何等势弱。

她隐忍多年,好不容易等到自己的养子登上皇位,而她也从一个年老体弱的宫妃一朝加封为皇太后。

这是何等荣耀!

她当了半生妃子,连凤印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当时几个世家较劲,都不愿让姬明月为后,她就趁机要来这枚凤印,一代管就是好些个年头。

就算后来皇帝遵循先帝的遗旨,封了皇后,她也没把凤印交给姬明月,只说姬明月还年轻,得多学学。

为什么皇帝会突然这样决定?

太后一想起上午发生的事,老脸火辣辣的疼。

一阵激流在心内奔涌,浑身颤抖不止。

她的手一抖,茶水就带着卷叶泼了一身,气得她把杯子也摔了!

残损的杯子滚到一个人的脚边。

顺着那双缀珠勾鞋向上望去,正是前来“侍疾”的兰疏影。

“这下你该得意了?!”太后沉着脸,那眼神几乎能生吞了她,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怒斥。

周围的宫女们像淋了雨的鹌鹑,一个个都缩着脖子。

兰疏影轻笑着,弯身捻起这个残缺的瓷杯子,若有所思道“瓷杯,慈悲……”

可是有人打碎了这慈悲,连基本的温和都装不下去了。

太后脸色微变,攥紧了左掌的佛珠串。

兰疏影不急不缓地说“太后娘娘喜爱佛法,常向臣妾等人传授佛音之妙处,臣妾倒是觉得,离了凤印对太后来说是一件好事,正好能圆您一片向佛的诚心。”

“你放肆!”

太后被揭开伤疤,更是气急败坏,又想冲她扔东西。

兰疏影飞快地将脸一板“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没看见太后娘娘身体不适吗,外头这么冷,你们就硬生生让她老人家受冻吗?!”

宫女们都愣住了。

“还不快把太后扶到床上去?”

“是!”

过去的姬明月空有皇后的名头,没有凤印在手,她就是一只纸老虎,做什么都要向太后请示。

而太后致力于破坏这个儿媳的威信,那就能以她年轻不称职为由,继续把宫权紧握在自己手里。

可想而知姬明月在宫里的每一天该有多难堪。

现在就不同了,谁捏着权,谁就是老大。

就算各宫都在她那里安插了钉子,可是兰疏影能保证,只要再给她一点时间,这些钉子都会成为她的得力人马。

寿康宫的奴才们都是亲眼看见崔禾强行收走凤印的。

当时太后先跟崔禾推说找不到。

崔禾却不管她的推脱,直接带着一群拳脚有力的太监闯进去,直奔她藏凤印的地方!

——可见寿康宫里早就有皇帝派来的眼线。

太后怒火冲天。

在兰疏影到来之前,她先把自己宫里可疑的奴才都惩戒了一番。

可惜的是,不但没能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反而让没受罚的宫人冷了心,越发觉得跟着她不靠谱。

再被兰疏影猝不及防地一吓唬,他们立马就照办了。

“做什么?!你们这些狗奴才,放开哀家!”

太后气红了脸,抓到什么都砸,连手上华美的护甲都摘下来往外扔。

兰疏影轻巧地一偏头,那枚护甲擦着她的东珠耳环一厘米左右飞过去。

“看来太后娘娘病得确实严重,黄太医,就有劳你为太后诊治了。”

黄太医从她让开的空间进来,这次的恭敬更胜昨日。

“微臣定当尽力而为。”

“放肆,姬明月,你是想造反吗!哀家没病,都给哀家滚开!滚!”

太后简直不敢相信,就像活在梦里。

这还是她认识的软包子吗?

姬明月,你好大胆子……不,你还真会演!

太后怒视着她,真是小瞧了这个女人,本以为……即便得了凤印,姬明月也该乖觉地过来伺候,或许三吓两骗就把凤印交回她手里了,到时候就算皇帝不乐意也没法子。

可是现实狠狠地扇了她一个巴掌!

一群人看管着老太婆,黄太医上去诊断。

诊断的最终结果是……失心疯。

兰疏影目露怜悯“此症可会染给旁人?”



605 陛下是只奶牛猫20

失心疯?!

这三个字对于离太后极近的那几个宫人来说,不亚于刮过一阵刺骨的霜风!

听见兰疏影这么问,宫人们齐刷刷退了一步,露出歇斯底里的太后。

“这……”黄太医一头冷汗,最后在她凉凉的眼神里从心地点了一下头。

兰疏影的神情更加悲悯了,沉吟道“既然如此……”

她瞥了一眼那些强装镇定的俏宫女,还有刚才站出来竭力阻止她们的某个嬷嬷。

兰疏影记得这是太后的陪嫁丫头,名叫红卉,对主子最是忠心不二,而且手段狠毒,慎刑司里不知道因为她死了多少受屈的人。

这张上了年纪且涂脂抹粉的脸一片惨白。

不知道到底是吓的,还是抹的粉弄错了色号。

兰疏影淡淡地说“红卉嬷嬷向来得太后信任,想必这种时候也愿意留下伺候,至于旁的人,本宫予你们一个恩典,三日内撤出寿康宫的人,可以重新分派到其余宫室做活。”

这话一出,被刻意点名的红卉嬷嬷下意识一个哆嗦,她脚下打软,脑子里这一刻只剩下一句话完了,寿康宫完了……

太后气歪了脸,浑身颤抖不歇。

她指着兰疏影的那只手一个劲在晃,就像得了帕金森。

而寿康宫的其余宫人,他们看兰疏影的眼神就像面对的是再生父母,感恩的话说上几箩筐也不嫌多,只能奋力磕头。

皇后娘娘来势汹汹,寿康宫今天注定要完蛋的,而他们侥幸地没有成为覆巢之卵,还能安全地离开这里,这全靠皇后娘娘的恩典!

一时间磕头声不绝,有的人已经把额头磕出了鲜红。

兰疏影摆摆手,转身离开。

……

三天后,最后一名带着行李卷的宫人离开寿康宫。

“太后得了会传染的疯病”,这事一传开,寿康宫就此成为禁地。

现在那里只留下太后、红卉嬷嬷,还有一个跟红卉沾亲带故的小宫女。

崔禾特意派了两个会功夫的太监过来看门,保证让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

事毕,崔禾来到兰疏影居住的地方,恭恭敬敬打了个千儿。

“娘娘,寿康宫已经安排妥当,但奴才还有些疑问,想请皇后娘娘示下。”

作为养心殿的总管太监,他这举动可以说是恭敬得过头了。

——跟拜山头似的。

要不是兰疏影确定他对闻玄望的护主之心一片赤诚,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要改投到她这里了。

她挥退众人,连秋雁和大花都弄了出去。

大花很不乐意,临走还在抓挠她的衣摆,爪尖不客气地抽出几缕长长的丝线,直接挠花了一块上好的衣料。

崔禾看着那片狼藉,心里一跳。

皇后对这只猫,似乎宠溺得过分了些……

联想到陛下这几天的异常,崔禾突然冒出一个可怖的猜想,大圆脸一下就白了。

“看来你也猜到了。”兰疏影说。

“皇后娘娘……”

崔禾语气艰涩,脑子里几乎是空白的。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匪夷所思的事呢?

兰疏影叹了口气“本宫也是无意间知晓,方察觉养心殿内怕是出了大事,直到那天章平深夜来访,本宫才有机会去养心殿一观究竟……”

“你们应该也在怀疑吧,本宫先前并不得宠,甚至被陛下厌弃,独自在行宫思过,怎么会知道你们的暗号?”

崔禾木愣愣地张着嘴,好像在听,又好像神并不在这儿。

“崔总管看看这个吧。”

兰疏影从枕头底下取出一叠白纸,隐约能现墨痕。

打开来,几行横七竖八的怪字,正是大花那夜的手笔。

崔禾咕咚咽了一口唾沫,苦笑着说“不瞒娘娘,奴才如今已经懵了,兹事体大,还请娘娘定夺。”

兰疏影原本是在犹豫要不要帮着闻玄望回到人身。

法子她是知道的,只要找对关键人物,把这件事交给他就行了,她甚至只需要动动嘴皮子。

毕竟这是符合剧情走向的,冥冥中自会有助力推着它运转。

可她真的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凤印在手,宫里那些妃子不敢惹她心烦;

她能穿各种自己喜欢的衣裳,撸猫逗狗,坐享天下美食;

不用去给太后请安,更不会因为一个男人影响自己的轨迹。

这样的日子多轻松自在?

如果闻玄望回来了,她这份自在就得打折。

那么是什么促使她做出这个决定?

还是因为识海里的姬明月。

姬明月的心愿里有一条,报复闻玄望。

首先要得到他的一颗真心,然后给他一个教训……姬明月希望,这颗所谓的真心,是在闻玄望作为一个人的时候得到。

“你附耳上来。”

兰疏影把一个异人的住址和特征告诉了崔禾,假称这是她小时候听人说起的,也不知道那位老神仙还在不在那里。

剧情里,梅贵妃夹在野心勃勃的父兄与惨遭变故的爱人之间,经历了好一番智斗,还在民间找了好几个无能为力的人,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最后才找到一位能解决问题的老道士。

兰疏影告诉崔禾的这个人,是最后一个没法解决问题的人。

但是这个人跟老道士有联系。

等于是节省了中间白忙活的一年。

崔禾郑重地记下,保证会尽全力完成任务!

他走后,兰疏影又过上了撸猫逗狗的悠闲生活。

宫斗?那是不存在的。

假皇帝不敢进后宫,真皇帝在她手边趴着。

她是后宫的老大,宫中所有事她一力做主,哪个不长脑子的敢来跟她斗?

小弱猫这段时间被精心饲养着,胖了好几圈,腿脚也利索了,总是想往养心殿的方向溜。

可是每次还没走到长街,就被秋雁捉回来了。

导致现在小弱猫看秋雁的眼神总是载着满满的怨念。

兰疏影宫里的钉子已经全被揪出来,而且策反了,他们会反过来给她提供其他宫妃的情报。

奶糖正在给1号辅助,不能给她提供视野。她这边就用古老的方式发展眼线,用蛊虫控制他们听话。

这天,兰疏影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

假皇帝召幸了纯嫔!



606 陛下是只奶牛猫21

“章平在哪儿?”兰疏影愣了一下,立即询问道。

眼线答“章总管家中有事,告假了,该是明天回来。”

兰疏影扶额。

这个冒牌货是在钻空子啊。

崔禾被她派出去寻访异人,章平偏偏又不在宫里。

几位重臣无事当然也不会在宫里时刻看着。

于是假皇帝就明目张胆地在养心殿召见了纯嫔。

还,还勾搭上了。

小弱猫气得毛发倒竖,跳下桌就想往外跑,被兰疏影眼明手快掐着它后腰一把拽回来。

“喵嗷!!!”

放开朕,朕要赐死那个冒牌货!

“消消火,我会处理的,乖啊。”兰疏影低声在他耳边说。

怪她不够谨慎,让章平前几天抓住机会跟大花表了忠心。

——猫形闻玄望的身份就这样被揭破了。

那天他一回来,走猫步的时候都自带音效,可别提多得意了。

唉,她现在对着一只小猫都不能愉快地撸毛了。

可悲可叹。

兰疏影抱着大花走了几步,沉着脸吩咐道“本宫要去养心殿。”

路上她多问了一句“章平家里出了什么事?”

如今秋雁担任她的情报头子,宫里大小的事她基本都知道点儿。

秋雁很快答道“章总管的兄长早逝,给他留了一个十几岁的侄儿,据说是在修葺宅院的时候撞见新妇与匠人私会,便与匠人打了起来。”

不过是个寻常少年,有章平这个御前红人做靠山,恐怕是娇生惯养的主儿,没法跟做惯了活的匠人比力气吧。

兰疏影揣测“他打输了?”

“对,是输了,还伤得不轻呢。正好黄太医今儿歇假,章总管花了大把银子把他请去给侄儿看病了。”

兰疏影又问“那个匠人呢?”

秋雁说“带着新妇跑了,官府似乎还没追到。”

“好一个大胆的匠人,连御前总管的亲属都敢欺负。”

是情比金坚,还是有人指使?

兰疏影眉心微拧,似乎嗅出了阴谋的味道,“这个新娘子,又是什么来历?”

秋雁回忆了一小会。

“奴婢听说……章总管在立秋前后散了喜糖给庑房的太监们,新娘子是他侄儿硬磨去的,是城北一户农家的女孩儿,模样很不错,在大户人家也少见。”

“模样好,可惜是个水性杨花之辈。”

兰疏影轻轻撇开她的手,结合着剧情后期的一件事,她愈发肯定事情没那么简单。

“你去查查这个新娘子,顺着她往后查。本宫觉得章平是被人谋算了,若是立秋就成了婚,这人的布局够早的。”

秋雁愣了愣,背后突然冒出一片凉意。

“是。”她匆匆离去。

闻玄望本来一心只惦记着纯嫔被假货召幸的事——他曾经捧在手心里的女人,被一个冒牌货玷污了!!

这时候听见主仆俩的对话,他突然冷静了些许。

不错,这事太巧合了。

崔禾才走开,养心殿这么容易就出了事?

假设章平也在局中,什么侄儿新婚,修葺宅院,新妇偷人,斗殴重伤,告假离宫……这一串事都像是有人在暗中操控一样。

章平的忠诚不可置疑,可他那侄子是个糊涂虫,以前也给他惹过麻烦。

要是以侄子为突破口,逼迫章平……

闻玄望想着,心思渐渐沉下去,他却莫名地定住了——这是个好机会,他该细心看看这宫里到底谁是人,谁是鬼。

即将走到养心殿的时候,兰疏影下了软轿,目光无意间扫过远处寿康宫的檐角,停了两秒。

养心殿另一侧急匆匆跑来一个彪壮汉子,还带着一队侍卫。

正是勾统领。

勾统领心系殿内的情况,一张标准国字脸急得通红。

真正的闻玄望已经被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了,以备来日,让异人把两个灵魂互换回去。

勾统领知道养心殿里的是个假货,可是别人不知道,那他就不能擅闯。

好在及时看见了她!

“奴才见过皇后娘娘!”勾统领眼睛发亮。

兰疏影干脆地下令“你来得正好,去把门给本宫撞开!”

勾统领就等她开口呢,果断带着两个心腹撞开了门,然后三人同时转开脸,不往里面看,而是给她拱出一个入口。

兰疏影抱着大花快步走进去。

她气场全开,几步冲到龙床前,给了纯嫔两个耳光!

纯嫔的脸浮现出两片巴掌印??!!!

这一幕很尴尬。

因为纯嫔只穿了一件粉底鸳鸯的菱形小衫。

而那个冒牌货跟她……正好进行到关键时刻。

从明黄被面的轮廓,能看出他们像树一般相互交缠的剪影。

这个冒牌货跟闻玄望果然长得一模一样。

兰疏影仔细看了看他的鬓角和颈部。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易容大师,她很轻易看出了其中的门道。

是人皮面具做得足够好,才能有这样以假乱真的效果。

只是这个人刚出过汗,面具的边缘有点泛白。

兰疏影居高临下,冷睨着纯嫔,一字一句道“你简直令本宫失望透顶!”

“我……”纯嫔真的懵了。

她做什么了?

宫里人人都知道她生性恬淡,跟任何人都没有争端。

姬明月回宫之后,她看出太后的心思,借助上次顺贵人与猫的事帮着算计过姬明月一回,可是……姬明月不是没中招吗?

脸上火辣辣的疼,纯嫔张开嘴,嘴角溢出一丝殷红,可怜兮兮地说“嫔妾向来规矩听话,不知到底哪里惹怒了皇后娘娘?”

说着,两颗滚圆的泪珠掉到明黄被面上。

被子底下一阵蠕动,啵的一声,两人这才算是分开了。

假皇帝翻了个身,拉高被子盖住纯嫔。

他不敢与兰疏影直视,但是强撑着气场说了几句狠话,比如让她滚出去。

“滚出养心殿?”兰疏影冷笑。

“难为陛下还知道这里是养心殿而不是乾清宫。先圣有言,养心莫善于寡欲,陛下在这养心殿里召幸后宫嫔妃,可有把先祖英灵放在眼里?又置本宫这个后宫之主于何处?”

提到先祖英灵,因为闻氏王朝共有四代皇帝都是在养心殿这个工作间的床上咽气的。

而她提到后宫之主,则是因为,按规矩的话,皇帝宠幸哪个妃子,能不能宠幸到,还得由女主人说了算!



607 陛下是只奶牛猫22

两顶帽子如同大山一样压下来,斥责如雷!

她拿出这股气势,连她怀里的大花都被镇住了。

“来人,将纯嫔给本宫带回去,杖责示众!”

纯嫔变了脸色,慌乱地求饶“皇后娘娘,不要啊……”

她一说要杖责纯嫔,闻玄望有点动摇。

上次在纯嫔宫里,他亲眼目睹了这个女人是怎么撺掇皇后去出头的。

换句话说,纯嫔那副淡然若水的样子,是在骗他。

顺贵人的嚣张跋扈是他故意惯出来的,只是他没想到顺贵人会因为一只猫跟纯嫔对上。

闻玄望没出事的时候甚至暗许过顺贵人只要她这一胎稳下来,他就立即封她为嫔!等到瓜熟蒂落之日,少说也要给她一个妃位!

兰疏影在剧情里看过这段描述。

顺贵人不但听进去了。

她还信了狗皇帝的鬼话,比如喜欢她鲜活可爱,与宫里这些循规蹈矩的木讷女子截然不同。

所以她狠加了一把劲,持续作死。

最后把“木讷”的纯嫔挤到后宫里最安全的角落。

纯嫔一边享受着闻玄望给的安全感,同时也在暗暗巴望着哪一天梅贵妃跟皇后家里全都出事。

——如果那两个女人统统没了娘家撑腰,而她的男人统揽大权,那时候,她就能做闻氏王朝最尊贵的女人了。

很长的一段时间,假皇帝没进后宫,最着急的其实是纯嫔。

纯嫔很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

那就是拿捏住他的爱,装作与世无争的样子,静等自己得到后位。

要是捏不住他的心,她拿什么抢后位啊?

纯嫔很着急,今天接到养心殿的传旨,即便她心里犹豫过,最后还是来了。

至于伴驾为什么变成了侍寝?这事她也很懵。

因为过去的陛下并不是这样急切的人。

这个锅,纯嫔打算让向来宠爱她的闻玄望来背一下。

可她直到现在还不知道,她认错了人。

……

“皇后娘娘,嫔妾是奉旨前来伴驾的啊,您不能这样对嫔妾!陛下,您救救嫔妾啊……”

纯嫔拼命抓住假皇帝的臂膀,就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如果皇后罚她扣俸禄、抄经、罚跪、禁足,这些她咬咬牙也就认了。

可是杖责不行!

要是让宫里的奴才都看见她堂堂一宫主位被摘掉下衣,当众责打,那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见人?拿什么资格去吩咐人家给她办事?

假皇帝勃然大怒,搂着纯嫔斥道“皇后,你最好适可而止,朕才是这江山的主人,你踩着的地方是朕的养心殿!你带人擅闯进来,这等举动跟泼妇有什么区别!”

兰疏影幽幽地打量着他。

那种眼神好像洞悉一切,让他心里发毛。

兰疏影不急不缓地说“陛下管的是百姓的天下,臣妾管的是陛下的后宫,纯嫔坏了规矩,自当领罚,还请陛下让一让。”

她凑近了一点。

凤眸中载满辛辣讽刺。

兰疏影低声道“臣妾多嘴一句,您,真的当得起这个自称吗?”

说着,她从衣襟侧边解下一条帕子,伸出右手。

她把这只手裹在层层香帕里,确保不会直接碰到什么脏东西。

这才轻触了一下他泛白的鬓角。

那样轻蔑的眼神。

她俯视他,就像在对他说别费劲了,你的秘密我都清楚。

假皇帝猛然瞪大双眼。

她知道?

她竟然知道?!

“还不把纯嫔拖走?”

兰疏影陡然喝问,惊得假皇帝往后一缩!

被子滑落,露出纯嫔的半片肩膀。

美人垂眸哭泣,这场面真如梨花带雨,让人不忍心呢。

兰疏影淡淡地收回目光,伸手由宫人把那面帕子拆下去,然后她抱着大花退开。

假皇帝已经怂了,木愣愣地看着这一切,没敢再拦。

兰疏影到底是给纯嫔留了一点体面——她拉上帐子,把纯嫔的衣裳丢进去供她裹身。

只是纯嫔被人伺候惯了,不太会自己换衣服。

她出来的时候脸上通红,衣服很凌乱,没穿袜子,光着脚踩进鞋兜里,腿明显还是软的。

“喵……”大花在兰疏影手腕上挠了一把,很不高兴的样子。

兰疏影看着自己带的人把纯嫔塞进备用轿子里。

她假装不知道纯嫔是他的心尖宠,只当那是个不懂事的普通妃嫔,酝酿出主母的语气,失望至极地感叹道“唉,这个纯嫔,竟然跟一个冒牌货做出这种让皇室蒙羞的事……”

这个说法,不亚于指着闻玄望说哇,你今天的帽子怎么跟大草原一个色啊!

大花呼吸一乱,不自在地收回爪子,两只耳朵都耷拉下来了。

其实对于闻玄望来说,她这句话的杀伤力真没那么大。

因为他更狼狈的样子都被这女人见过了。

那时的他又弱又难看,被同窝的奶猫兄弟挠破了好几处皮,是她亲自涂的伤药。

因为他不吃御兽苑那种味道古怪的猫粮,她下厨给他做过几顿饭。

唔,她还给他梳过毛,剪过指甲。

她吩咐造办局打制全套的猫窝、猫玩具、猫便桶(据她说是叫猫厕所?),还有供他爬上爬下的架子,给他磨爪子用的东西……

比起那些羞耻的过往,被纯嫔“背叛”已经算是很温和了。

身份被章平揭开的那天,闻玄望一开始是嘚瑟,到夜里他反应过来了——如果她早就知道这只猫是她夫君,那他……吃喝拉撒全赖她们主仆照顾,他在她面前,岂不是早就一点面子都没了?

闻玄望在她手臂上挪了个身,又嗷了一声

喂,朕现在很生气,臭女人!

他巴不得立即回到自己的身体,然后把那个冒牌货千刀万剐。

还有,他要找到天下最好的大夫,给他的皇后开一剂失忆药,一定,务必,绝对要让她忘记之前的事!

兰疏影紧跟着又在他心上补了一刀“唉,连这么亲近的事都做了,纯嫔居然还没发现那个人不是真正的陛下……过去真是白给她这么厚的恩宠了。”

她不怀好意(假装忧虑)地自言自语道“以后她要是知道真相,可怎么去面对陛下的三皇子啊。”

闻玄望“……”

他感觉自己就快当场吐血三升了。

女人,你是上天特意派来折磨朕的吧?

喂,来个狗奴才,捅死朕好了……



608 陛下是只奶牛猫23

秋雁很快就带来了关于章平侄媳妇的消息。

看起来是一个身世清白的农家女,可是闻家培养出的密探再去调查,结果显示,那个家庭曾经被宫里的人刻意接触过。

而宫里来的人自称是皇后的手下。

“荒谬。”兰疏影冷着脸说,“看来有些人是既想做坏事,又想让本宫来背这个黑锅。”

“继续查,定要将这个祸害给本宫揪出来!”

“是!”

秋雁和密探都下去了。

大花趴在猫窝里,鼻尖耸动,仿佛嗅到了山雨欲来的味道。

他跳上桌子。

一开始想用两只爪子控制毛笔,想了想,又觉得那个样子实在不美观,于是伸出一只小爪子,用爪尖沾染墨痕,在纸上划出细小的字迹。

兰疏影跟了过去。

自从他的身份被章平揭破,两人的交流也越来越明面化了,大不了把宫人都屏退,否则一只猫也会写字实在有点惊悚。

如果没有闻玄望参与进来,她又怎么有权限指挥皇家密探去查那个新娘子呢?

闻玄望正在专注地写着,突然感觉背上多了一只暖烘烘的手。

他回过头,很凶很凶地喵了一嗓子。

意思是你走开,别耽误朕写字!

兰疏影抿嘴乐了,漂亮的眼睛里盛着探究,偏偏干净得像是窗外的蓝天,“陛下……你真的这么信任臣妾吗?”

闻玄望白了她一眼。

他停下正在写的那段文字,爬到白纸的另一端,小爪子上下划动

“废话!”

言简意赅的回答!

兰疏影定定地看了那两个字一会儿。

眼里隐约盛了些苦涩,好像在否认他的答案。

看见她这样,闻玄望心里突然有点慌,还有点堵。

他忍不住询问自己的内心他真的信任她吗?

信,确实是信的,但恐怕掺杂了别的东西。

他身处在这个诡异的现状,就算是崔禾跟章平知道之后也消化了好一会儿。闻玄望看得很清楚,他俩面对他的时候,那种眼神,差点就能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妖怪!

只有皇后,不声不响,接受了事实……他甚至不知道她是怎么发现的!

她不动声色地把他照顾得极好。

姬家是纯臣,教出的女儿果然也是一等一的好,都怪他过去猪油蒙了心,错把珍珠当鱼目,险将明珠蒙尘。

可是他的信任……有多少是基于后悔,基于无奈,基于对现实的妥协不得不为。

并不是打心底里给予她足够的尊重和信任……

小弱猫避开她的眼神,爪子又开始动了“你是如何认出朕的?”

转移话题的方式有点拙劣。

兰疏影想了想,回答道“心灵感应。”

那是什么东西?

闻玄望琢磨了一阵,不太明白。

“民间有一种说法,如果两个孩子是双生子,其中一个受伤,另一个也会在同一时间感觉到疼痛,这是感应的一种。臣妾与陛下本是无缘之人,直到结发为夫妻,天公为证,自然就形成了羁绊。”

她浅笑盈盈,解释了一番。

这本来是很扯淡的说法,再被她牵强地连接起来。

不过闻玄望的智商受猫身的影响,不太够用。

他居然一瞬间觉得她说得好有道理的样子!

不但如此,他还感觉自己在她心里的地位非常重要!

一嘚瑟,猫尾巴翘得老高。

这个问题就这样蒙混过去了。



609 陛下是只奶牛猫24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章平回宫了。

他第一时间过来认罪。

上座的一人一猫用同样的眼神冷幽幽地打量着他,章平出了一身冷汗,简直快急哭了。

他是被急召回宫的。

侄儿媳妇跟那个混账匠人跑出去一大截,今天不慎露了马脚,被当地的官府遣送回来。

兰疏影得知后,派了最厉害的审讯师去撬开这两个人的嘴。

现在供词就在她手边。

可是跟她猜测的差不多,那家人咬定他们接触的就是皇后的手下,这对狗男女也是咬准了“皇后娘娘”!

匠人说,是皇后拆散了他们俩,她用女孩一家人的性命相迫,强令女方嫁给章平唯一的侄儿。

目的就是给章平卖个人情。

然后她就利用这个女孩控制章平的侄儿,再用侄儿要挟章平为她做事。

这样,她就可以时刻掌握御驾行踪,探听闻玄望的动向和想法。

瞧这话编得有板有眼的,兰疏影自己听得都快信了。

她瞥了一眼大花,而大花刚好也在看着她。

从这双滚圆的猫眼着实看不出他的情绪。

但是兰疏影始终镇定自若,大花默默收回了视线。

章平欲哭无泪“奴才冤枉啊!那女孩儿是奴才的侄子一眼看中,说是郎有情妾有意,奴才就,就成全了他们,皇后娘娘从来没跟奴才提过这些事,要挟之说简直是胡说八道啊……”

大花换了个姿势,还是冷冷地盯着他。

兰疏影淡淡地说“本宫虽然蠢笨无用,可如果真是本宫安排,自然不会明摆着告诉人家自己的身份,这岂不是平白递了一个把柄?”

她弹弹指甲,目现鄙夷“手段如此低劣的陷害,实在太看不起听者的脑子了。”

兰疏影又问底下跪着的密探“那他们有没有招认,为什么要选在这一天私奔?”

私奔还得挑个良辰吉日?正好选在假皇帝睡纯嫔之前引章平出宫,这时间卡得很准啊。

这些人咬准了什么都没做的姬明月,那就肯定是有人在捣鬼。

幕后之人用召幸这种荒诞的事来羞辱纯嫔,又可以推断出一点——这个人知道现在龙椅上坐着的是个冒牌货。

否则这一举动就反而是在帮纯嫔争宠。

密探之前就查过纯嫔了,养心殿召幸之事与她及其母族无关,她确实是又无辜又倒霉。

那么问题就来了,幕后之人是怎么知道假皇帝这件事的?

兰疏影只把这件事告诉过崔禾,连最亲近的秋雁都不知道现在的皇帝是假的。

至于崔禾、章平和勾统领……

这三个人的全部身家都压在闻玄望身上,要是没了他这座靠山,他们早晚要被这些年结下的仇家弄死,不会故意泄密。

至于无意……譬如说贪杯?不,他们仨都没这毛病,还都受过训练,所以也不可能。

兰疏影琢磨着,宫里的几个都排除掉,那就只剩朝中的几位老臣了。

好在她对这只猫确实是豁出心去照顾,否则,以眼下这份供词,她真的很容易被男主怀疑。

大花端详着她的神色,凑过来用耳朵蹭蹭她手腕。

好像在说放心吧,朕不会疑你。



610 陛下是只奶牛猫25

信任?呵呵。

兰疏影瞥了他一眼,隐约觉得抓到了一个很好用的虐心点。

密探说“据二人口供,这是巧合。这回章公子整修宅院,这名匠人主动领活,是为了一解相思,但被章公子撞破。他一气之下打伤章公子,因为怕被官府抓去,所以打算逃跑。”

“然后就是郎有情,妾有意,章氏就跟着他一起跑了?”兰疏影问。

密探点头。

她挥挥手,让密探继续安排人去查,尤其要查一查宫里这些高位嫔妃的母族。

巧合吗,不,她不信。

现场就只留下一个章平。

兰疏影转向大花,征询道“陛下打算如何处置那两人?”

闻玄望心想,女人是在担心他怀疑她吧,所以才把问题踢到他这里。

这样一想,他忽然感觉有点心疼。

比起六宫粉黛,还有纯嫔这朵欺骗了他的解语花,眼前这位才是他的发妻——她天生凤命,敏慧纯直,那时候是先帝费心费力为他求娶来的。

可他做了什么呢?无论是登基前还是登基后,他给她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

闻玄望在纸上干脆地写了一个字杀!

构陷皇后,这对狗男女都该死!

章平忍不住看了一眼,心头暗喜——这可算是给他多灾多难的可怜侄儿解恨了!

兰疏影有些不悦地说“章总管,如今幕后指使人还没浮出水面,我们更要严格监视各宫,防止这人趁机作乱。”

意思是,你有空在这儿喊冤,不如赶快去做点实事出来!

她这里倒是不怕什么,怕的是那些莺莺燕燕扯后腿,还有一个被幽禁的老太婆……

其实,养心殿一出事,兰疏影头一个怀疑的就是太后。

太后从闻玄望登基开始一直把控宫权,或许她还有什么人手没被揪出来。

可是太后跟纯嫔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为什么这次遭难的会是纯嫔呢?

按理说,就算假皇帝真的跟太后有勾结,他召的也该是她这个遭人恨的皇后才对。

兰疏影想不透这一点。

但是假皇帝暂时还不能审讯。

因为闻氏王朝的面具制作工艺太落后了。

他们只能把做好的人皮面具覆盖在轮廓跟原主人本来就相近的人脸上,现在这个假货,是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人选。

不能动他,否则这段时间可就没人代闻玄望上朝了。

兰疏影能做出更好的面具,哪怕让章平戴着面具去顶替闻玄望都不会被人发现。

但她不能这样做。

说白了,她跟闻玄望并没有建立起足够的信任。

她很清楚,这位男主是因为没有更好的选择,才会依附在她身边。

如果她现在展示的才能太多,容易引来闻玄望的怀疑。

帝王心太难得到。

总之,她还是继续扮演他的好皇后吧。

纯嫔被她带回来之后并没有被杖责,因为,衣服还没碰到,她就被吓晕过去了。

兰疏影看大花对她有点顾念旧情,就让人把纯嫔丢回她自己的住处。

禁足,抄经,总之别再出来碍眼。

她这边不再当恶人,没有为难纯嫔,闻玄望的心理又发生了变化——他反而觉得纯嫔过分。

床底之间竟然都没能分辨出真假,这个女人实在让他失望!

……

对于兰疏影的吩咐,章平严肃地应下——崔禾不在,他这里不能再出差错了,否则就算有皇后娘娘求情,他也难逃失职之责。

然而,章平刚退到门口就撞见一个来报信的太监。

那太监体格魁梧,但是面色雪白,明显刚受过什么惊吓。

他一进门就跪下了“皇后娘娘,太后服毒自尽了!”

!!!

兰疏影一惊,下意识问了一句“人还在吗?”

服毒自尽和自尽未遂是两个概念啊。

太监呜咽着摇头。

章平僵在门槛旁边,面色沉重。

这边刚说到要严格监视各宫,太后就服了毒……

章平的目光定在这个太监的背脊上。

这是寿康宫的守门太监之一,现在必须控制住这个人,不能让他乱讲。

“走,去看看。”兰疏影率先走出殿门。

抬轿子的几个太监脚步如飞,兰疏影仍然觉得不够快。

这宫里的通道宽敞得很,如果可以,她真想骑马直奔寿康宫,就不用在路上耽搁时间了。

晚一分钟,证据就有可能被幕后凶手销毁!

终于到了寿康宫,一个守门太监瘫软着跪在门口。

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幽黑冰冷,恰如这个苍茫的冬天。

太后仰面躺在贵妃榻上,屏风底下斜躺着红卉嬷嬷的尸体,主仆俩都走了。

两人嘴角挂着红里透着紫黑的液体,面容看起来很安详。

这让人联想到一个词从容赴死。

“是谁发现的?什么时候?”

一个大约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哭着爬过来。

章平告诉兰疏影,这是红卉的侄女,进宫当了几年宫女,一直在寿康宫伺候。

这回他们封锁了寿康宫,除去太后和红卉以外,被关在这儿的也只有她了。

尸体被发现是半个时辰前的事。

小宫女没经过什么事,同时失去了主子和亲人,她慌神了,只知道跪在这里哭。

直到守门的两个太监被她的哭声惊动,进来一看,才知道里面出事了。

“那就让守门的进来回话。”

兰疏影知道,从这个只知道哭的小宫女嘴里是问不出什么的。

询问守门太监也只是惯例的做法,走个过场,她没抱太大指望。

这里是寿康宫的后殿,因为整座宫殿只有太后一个人住,就把这里改作书斋了。

后殿本就背阳,还竖着许多高大的书橱,后果就是室内光线很阴暗。

好在小宫女没破坏现场,两具尸体都没有移位的痕迹。

兰疏影先打开鬼瞳扫了一圈,顿时找出了几处肉眼不容易看到的异常。

比如说,在屏风不远处的地上有两块很明显的脚印,前脚掌更加清晰。

——看起来像是有人从梁上忽然跳下来,由一瞬间的冲击力造成的。

兰疏影抬头看看,让章平提着灯笼蹲下,她借着光翻看了红卉的尸体,心里勾画出事发时的情景。



611 陛下是只奶牛猫26

有人落在红卉身后,前掌落地,脚步声应当不重。

或者当时有别的声响,红卉没能发现他。

兰疏影看了一眼贵妃榻,太后显然也看不到这个角度。

一头恶狼,闯进只有两只小羊羔的圈,而小羊羔毫无防备。

她继续看地上的脚印这是一双大脚,这个尺寸和轮廓,显然是男性穿的靴子。

她让章平脱下靴子跟脚印比对。

那人的脚比他小一号。

寿康宫的地砖很光滑,按理说可以留下清晰的鞋底花纹,那人也考虑到了这点,他用布料在地砖上抹过几下。

没抹干净。

暴露出的花纹跟章平鞋底的差不多——这种靴子是太监的统一着装。

事发时间很近,也没到开宫门的时辰,他一定还在宫中。

另外几处痕迹是在太后和红卉的尸体上。

她们的后颈都被人用力击打过,下巴有椭圆状淤血,毒药是被人硬灌进去的,并不是自愿服毒。

之所以看起来面部安详,那是因为她们先被打晕了。

无知无觉,来不及反抗。

养心殿刚出事,太后这里就服毒了,很容易给人一种畏罪自尽的假象。

兰疏影继续在这间屋子里搜索。

大花在她脚后面喵喵叫,可她没搭理。

章平暗自惊奇,皇后娘娘看得这样仔细,似乎很有把握?

他一恍神的工夫,兰疏影靠近书桌边缘,从一根微微翘起的小木刺上取下一根藏蓝丝线。

她把丝线包在帕子里。

又过了一分钟,她从太后领口衣料的褶皱里挑出几粒湿润的花土。

带着鬼瞳这个作弊器,破案过程顺利得不可思议。

兰疏影直起腰,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下淡定地说“是有人蓄意谋害太后和红卉嬷嬷。”

她吩咐章平去查寿康宫附近有没有专管花木的太监。

若有,细细盘查,把符合条件的抓出来。

一看衣裳抽丝的;

二看鞋子尺码比章平小一号的。

三看手脚是否灵活,指甲里是否有土粒,最好这人是练过功夫的。

章平领命去了。

“喵!”

大花不满地亮出爪子女人,不许卖关子,快说清楚!

兰疏影把自己的发现一一指给他看,小声阐述。

但是像是颈后被击打、下巴有淤血,甚至包括那块花纹,都是肉眼不容易看到的。

这些部分她就一笔带过,推说是直觉。

或者推给家庭,就说她在家的时候听兄长提过一些办案细节。

姬明月确实有个喜欢抓罪犯的哥哥,他不好爵位,不图享乐,就喜欢往衙门跑,全家都拿他没办法。

大花抓耳挠腮,被她勾得越来越好奇了,可是在这里又不方便让他伸爪子画字,急得不行。

寿康宫的现场暂时没动,太后身亡的消息也先压着。

守门太监没有尽到看守和保护的职责,导致凶手潜入,已经拖下去受罚。

不过以章平的谨慎,那两个人怕是不能活命的。

红卉的侄女被关在房间里,一日两餐不会短她的,只是不能乱跑乱说话。

门口的太监也换了两个。

从表面看,寿康宫跟先前没有什么区别。

希望这消息能多瞒几天。

冬日里天寒,尸体一时半刻腐化不了,等她把嫌疑人抓出来,再来为太后办丧事。

……

寿康宫以东一百米左右,恰好有一块刚开辟出来的花圃。

粗使太监们相互指认,供出三个偷奸耍滑的家伙。

章平再按照她给的几点条件一一对应,挑出一人,带了过来。

那人果然口口声声喊冤,一路上都在叫唤,还差点惊动出来散步的贤妃和良妃,章平不客气地堵了他的嘴。

见到兰疏影,这人一句话也不说,刚被松开就一头往铜炉上撞!

兰疏影从他进门就看出了一丝死志,早有防备。

她一脚踢在他肩窝上,把人踹了回去,冷冷地讽道“真是个忠心的狗奴才,为了不招出背后的主子,连这条命都不要了?”

如果是她孤身一个,有的是办法折磨他,逼他吐露真言。

但是她现在用着姬明月的身份,真的没必要事事自己动手。

这次还是让那位手段高明的审讯师上阵,花了两三个时辰,逼出这个太监的话。

——他不知道自己的主子到底是谁,每次见面都是由中间人传信,那人还很谨慎,总是戴着斗笠或者面纱。

“那就说说你主子让你做了哪些事吧。”

太监气息奄奄地说“以前就是打听消息,这次,他让我毒死太,太后,做成自尽的样子……之前,还让我去找太后,借人……”

“借了什么人,借去干什么?”

“这,他写在纸上,封了火漆,我看不到……只是后来,太后让我去传话……”

一时间,屋里的两人一猫都来了精神,全都在等他说出下文。

太监接下来的话确实有意思。

章平差点没忍住冲上去揍他一顿。

因为,章平那个倒霉侄子一眼看中的姑娘,就是被太后收买的!

目的还真就是为了收服章平。

太后她老人家心里很有数,知道章平是闻玄望这一头的,按正常操作,她累死也不可能收服他。

所以,她一直关注着章平的亲人。

发现章平的侄子看上那个姑娘,太后立即派人去接触那家人,威逼利诱,还是用着姬明月的名义。

小姑娘就这样成了章夫人。

只是还没等走到控制章平的那一步,太后就被闻玄望一狠心捋掉宫权,跟外界断去了联系。

“那人用你充当桥梁,借走太后的人,把章总管引出养心殿……”

真是复杂。

兰疏影沉吟道“你要是想活命,就好好想想跟这人相关的事。”

太监眼睛一亮。

要是能好好活着,他哪会想死呢,现在,她让他看见了一线希望。

于是太监绞尽脑汁,倒出了不少事,不过许多都是无用的。

他负责花木栽培,有些植物对土质的要求很高,所以他有机会定期出宫选土料。

通常都是借这个机会跟中间人见面,把最近的大小事汇报给对方。

他说,人家听,很少开口询问什么。

但有一次,中间人跟他打听消息的时候,问到几位妃子。



612 陛下是只奶牛猫27

良妃,贤妃,兰妃,他都问了。

兰疏影敏锐地听出了什么,追问道“你是说,他先问良妃,然后才是贤妃和兰妃?旁的话就没再说?”

“是……旁的没说。”太监有气无力地答。

“他什么时候问的这些?”

太监歪头想想,答是中秋之后的第三天。

兰疏影看向章平,探究道“中秋前后,宫里有什么异常吗?”

姬明月当时不在宫里,她只能问问有可能知道的人。

然而章平或许是管的事情太多了,只是皱眉,一时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反倒是大花想到了什么,拍了她一下。

兰疏影抱着大花走进内室,放在桌上,再为他铺开一张白纸。

只见他用爪尖蘸着砚池的余墨写道“怀宁重病,贤妃禁足十日,不得探视。”

怀宁是贤妃生的大女儿。

如果怀宁公主那次生病是由于贤妃疏于照顾,或者刻意用她争宠……那么当母亲的领罚也是应该的。

兰疏影明白了。

她说“臣妾猜测,那人便是出自贤妃的母家。”

“他先提良妃,后提兰妃,而将贤妃摆在中间,那么贤妃便显得不那么引人注目了。可是他忘了嫔妃的封号以贤字为贵,三妃之中就数她地位最高,不先提贤妃,反而有问题。”

这是自作聪明反而露了马脚。

大花深以为然,点了一下脑袋。

正因为贤妃被禁足,她那里消息递不出去,对方着急了,才会跟一个伺候花木的太监打听消息。

那么接下来就是顺着贤妃往下查了。

“先利用太后,再毒杀太后以灭口,这手笔不小……他们在后宫里搅风搅雨,或许,意在前朝啊……”

兰疏影幽幽叹息。

“不知道崔禾那里进展得如何……养心殿,寿康宫,接二连三,就像在拖延时间,引开我们的注意,臣妾以为真正的杀招应当还在后面。”

大花毫不犹豫地伸爪子写道“皇后聪慧!”

兰疏影翻了个白眼。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陛下,您可长点心吧。”

妃子的母家作乱,图的还能是什么?

不就是他屁股底下的龙椅,还有闻家先祖打下来的江山吗?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皇后哟。

闻玄望“……”

小弱猫可怜巴巴地抬头望着她,圆溜溜的眼睛反射着水光。

小爪子沾过墨液,无意识地在纸上印出一朵墨梅。

要是现代哪个铲屎官看见这一幕,肯定喜欢得不行。

可是兰疏影这心忒硬,暗想,你卖萌也没用,又不是真猫,tui。

……

贤妃在剧情里是一块负责充当花瓶的背景板。

这个女人最大的功劳就是逼急了纯嫔,让纯嫔难得出了一次手去反击,不幸还被闻玄望化身的猫撞破,毁了他心里关于白月光的美好印象。

至于引走章平,假皇帝召见纯嫔,还有神秘人命令太监毒杀太后……

兰疏影可以肯定这些事压根就没发生过!

在她的印象里,剧情前期就是梅贵妃的养猫带娃日常,很温馨,很安逸,连普通宫斗小说里那种步步杀机的氛围都没营造出来。

为什么到了她这里,动辄就是官员疑似谋反?

是蝴蝶翅膀扇得太快了?

暴风雨先卷了她自己?

兰疏影摇摇头。

如果密探核实了贤妃家真想篡位,那么她应该扮演什么角色?

假设她表面上什么都不做,任由贤妃他们作为,到时候战火烧进皇宫,她就趁乱把闻玄望打包带走,换个地方继续撸猫刷好感……

等到他好感足够了,就一刀宰了他!怎么样?

这样应该够虐的吧?

姬明月立即反对“可是那时候的他还是一只猫……”

那就不是作为人身时的爱她,所以不能算数。

兰疏影撇嘴“我就是随便说说。”

如果真让战火燃起,先受苦的一定是百姓。

不提她自己良心过不过意,就说她应得的功德珠很可能被扣,这一点就很不能忍。

闻玄望看着她时而皱眉,时而叹气,以为她是在为他担心。

他这心里就像恰了蜜一样甜。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跟一个女人共同经历偌大的风雨。

他们是站在同一条船上的。

他离她这么近,知道她的每一丝想法,知道他的皇后原来是这样可爱的人。

皇后是真心爱慕他。

这个认知,让化作小弱猫、心灵处于弱势地位的闻玄望更加志得意满。

事实上这一切都是他的自我脑补。

他可爱的皇后脑子里是在想着怎么处置他。

关押?放逐?弄残弄傻?

或者干脆一点,直接杀掉?

要是闻玄望知道这些,他恐怕就再也乐不起来了。

一人一猫回到外间的时候,那个太监嘴里实在倒不出更多有用的东西,人被章平敲晕了。

之所以没打死他,一是章平不敢弄脏了她的寝宫;

二来,刚才兰疏影隐约有许诺过“只要老实交代就不杀他”的意思,章平想当面再跟她确认一下,以免会错了意。

兰疏影正色说“本宫过去确实是以仁善为本,可是人善被人欺,而且这件事牵扯到陛下,着实不能放过,这个人,就有劳章总管处置了。”

章平心领神会。

“另外,养心殿的人需要重新盘查一遍。”兰疏影提醒他。

章平讪讪地说“娘娘说的是,奴才已经派人在查了。”

假皇帝之前比鸡崽子还乖,上朝的时候很少开口,私下也不怎么说话,就怕暴露。

这次他却行事张狂至此,一定是被人指使。

“不止是原本的人,还包括所有能接触到他的大臣。”兰疏影说,“咱们得继续物色人选,还要从民间招揽工匠,看看能不能改良面具。”

言下之意,现在这个冒牌货可以废了。

章平有点为难,但还是领命去了。

兰疏影跟大花提了几句,意思是她小时候遇到过一位老爷爷,手很巧,擅长做面具,还教过她几招。

如果有合适的材料,或许她也可以试做一下。

闻玄望还沉浸在“皇后爱慕朕”的假想里,没多想,一口就答应让她试。



613 陛下是只奶牛猫28

闻家培养的密探数量不多,但个个都是精英,接到指令之后,他们严格监视高位嫔妃的母族,尤其是贤妃。

贤妃的父亲是兵部侍郎,兼任军机大臣的魏松柏。

此人是行伍出身,能力出众,因为早年用花言巧语哄骗了高门大户的嫡女,他一举跃入上层圈子,有岳父帮忙运作,他的官位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但是闻玄望对这个人不怎么有好感。

他认为魏松柏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看似为人恭谨,办事沉稳,其实在细枝末节上透着一股野心勃勃。

所以,魏松柏被他们严格防备着,是不知道假皇帝一事的。

那几位知悉此事的重臣里并不包括他。

兰疏影听完了章平的汇报,怀疑是知道内情的谁说漏嘴了。

密探顺着这个思路一查,果然。

不久前,一位阁老给孙儿办满月酒,多灌了几碗黄汤,跟魏松柏单独坐了小半个时辰。

然后魏松柏把他丢下,匆匆回府。

疑点在于,在魏松柏回府之前没有人过来跟他报过信,也就是说,他这样突然离去,并不是因为家中有事。

那就很可能是他听阁老说了这事,所以赶紧回家安排,或者跟女儿贤妃打听消息。

宫里宫外的密探们行动起来,无数股信息流汇集到兰疏影这里。

从贤妃那里查到的通信情况来看,魏松柏果然急了。

他当天先用贤妃身边的侍女跟女儿传信,继而撺掇夫人进宫看望女儿。

在那之后,魏家还派人去跟章平侄子偶遇,很不客气地当面指出他的宅院太旧,不够大气。章平的侄子被那人一说,面子上过不去,这才会急着招揽工匠去修葺宅院……

如此,后面的一切看似巧合,其实每个环节都有魏松柏活动过的痕迹。

但是——

魏松柏在欢脱搞事的时候,肯定没想过会遇到一个带着作弊器的伪刑侦大师。

她出现得太及时,从太后身亡的现场找出证据,当天就抓住了那个扫尾不彻底的笨凶手。

再通过凶手顺蔓摸瓜,确定了魏松柏这个幕后指使人。

“陛下,娘娘,咱们现在应该如何是好?”章平恭敬地弓下腰,征询两位老大的意见。

不服不行,他到现在都没搞懂皇后娘娘是怎么找出这两个人的。

听说她是跟娘家兄长偷师了一些办案技巧。

章平惊叹之余,只有佩服娘娘才智的份了。可是这么聪明的皇后娘娘,过去怎么会被太后拿捏住呢,或许……她先前是在藏拙?

大花发了一会呆。

兰疏影一开始也没说话。

牵扯到前朝的事,以她的立场不太好提建议,毕竟历代都有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

于是室内陷入一片沉默。

“……”

“魏松柏是有头有脸的朝廷大员,臣妾听说,魏家时常以魏夫人的名义开办各种宴会,与许多官宦之家关系亲近……拖得越久,变数越大。”她语气委婉地提醒道。

大花在纸上写“以皇后之意当如何处置?”

兰疏影心想,最省事的当然是马上派人去暗杀魏松柏。

人死了当然一了百了。

更何况,魏松柏居然能把手插到假皇帝身边去,还指使他祸乱后宫妃嫔,连太后都没躲过毒手……

他真的不冤。

大花很耐心地盯着她,大了你不开口我就不决断的架势。

兰疏影试探着问“如果使人去刺杀他,陛下以为成功的把握有几分?”

大花写“可以一试,派翎羽队。”

兰疏影没听说过这个名号,但是狗皇帝愿意跟她分享秘密,她也不会推辞。

“章总管也看看。”

她把纸上的字展示给章平看。

后面就不用她操心了,章平会去安排妥当的。

当晚,一个体型精瘦的男人出现在她面前,手里提着一个底部还在滴漏的包袱。

男人沉默着将包袱皮打开,一看,是一个刚割下来不久的头颅。

属于一个蓄着山羊胡子的中年人。

他死时瞪大双眼,尤带着不可置信。

——似乎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可以这么顺利地摸到他身边!

大花怕吓到她,心里把这个翎羽队刺客骂得狗血淋头,然后发现她没什么异色,还是镇定又端庄,不禁得意起来

果然是朕的好皇后,胆识过人!

大花点头,表示这就是魏松柏,没找错人。

章平松了口气。

那个翎羽队的刺客也点点头,再次隐入黑暗。

可是兰疏影看着这颗死不瞑目的头颅,觉得事情似乎顺利得过分了。

……

她的直觉没有错。

第二天,魏家没露异样。

他们不但没有给当家人魏松柏办丧事的打算,反而和以往一样,自然地送魏松柏出门,看着他入轿,去上早朝。

说到上朝这个苦差事,因为新的冒牌货还没找到,所以还是拿之前那个假皇帝将就着用。

假皇帝被毒哑了,端端正正地高坐在龙椅上,一下也不敢多动。他现在很老实。对于底下嘈杂的议论,他只负责听,偶尔点头或者摇头。

要是有人跟他说话,他就装咳嗽。这几天都是这么过的,群臣也习惯了,以为他们伟大的陛下是病还没好。

章平瞪着底下的魏松柏,就像见鬼了一样!

昨晚那颗头颅是他亲自处理的。他确定没有人皮面具之类的东西,而且那触感,绝对是真的人头,可是……底下这个人又怎么解释?

魏松柏没死!

他好端端地活着,还跟没事人一样来上朝了!!

这几个小时,章平度秒如年,时刻担心着魏松柏会不会耍花样。

他想请皇后娘娘来拿主意,但是众目睽睽,太监不能在这儿乱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熬到“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的环节,章平的神经绷紧了。

变故突生。

魏松柏站了出来,抬头,眸光似电。他那撮山羊胡子像极了尖刀,直戳人心脏!

章平悄悄对假皇帝打了个手势。

得到他的暗示,假皇帝站起来就要走。

用章平的话来解释,陛下事务繁忙,既然没事他就走了。

魏松柏不依不饶,大声质问道“冒牌货也敢坐上龙椅,章匹夫,你是想让宦官乱政的事重演吗?!”



614 陛下是只奶牛猫29

章平的心砰砰直跳,脑子里瞬间盘着一团浆糊。

魏松柏刚才这句话的杀伤力,对于章平来说甚至比“活见鬼了”更可怕。

迎着满朝文武集中到这里的怪异眼神,章平灵机一动。

他突然惊呼一声,错身上去扶住了假皇帝!

此刻他们俩贴得很近,而章平藏在袖子里的那只手,紧捏着一根银针。

——针上涂了药,以防假皇帝上朝的时候有异常,那时候他就会立即用针扎过去。

现在它可以派上用场了!

假皇帝感觉手臂突然一疼,迷迷糊糊地倒了下去。

章平大喊着快召太医!

他演得很逼真,无论从哪个细节看,他绝对是一个忠心的好奴才。

魏松柏很不甘心错过这个机会——他刚才都已经把真相叫破了,就怪这个死太监!

昨夜的刺杀,令他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一想到宫里应该已经查到了那些事是他做的,魏松柏觉得不能再等了。

他必须抓个先机,解决掉假皇帝和闻玄望的心腹,再迟,他的身家性命难保!

今天一大早他就派出心腹,把密信交给了他相熟的几位官员。

正所谓物以类聚,魏松柏找的这几位,都是同他一样的野心勃勃之辈。

之前在殿外等候的时候,几人已经达成一致,由魏松柏当先锋,趁着大臣们都在,一举揭破假皇帝的真面目!

但是魏松柏在朝中也是有反对者的,他张口就说皇上是假的,却没有立即拿出可靠的证据,因此,就连跟他匆匆立下约定的人都在暗怪他冒失。

——如果他们知道魏松柏拿不出决定性的证据,只能像这样凭着一张嘴乱讲,他们可不敢跟着冒险。

现在魏松柏明显落了下风。

几个知道真相的重臣面面相觑,他们选择继续隐瞒。

除了那个醉酒误事的阁老心虚没敢开口,其他三位都站出来反驳魏松柏;

本该跟魏松柏一起搞事的盟友不敢吭声,默默低头;

而素日来的反对者跳出来跟他抬杠;

反倒是一些边缘化的官员,他们跟魏松柏有交情但又算不上深厚,而且不知道他的谋划,才会帮着他辩解两句,说点不痛不痒的话。

台阶底下乱成了一锅粥,一眼看去似乎每个角落都有人在说话。

章平招来心腹,两人驾着昏迷的假皇帝顺着侧边通道往后走。

魏松柏赶紧追上去!

后面陆续跟过来十几个大臣。

“快走!”章平低声说,“派人去通知皇后娘娘和黄太医了吗?”

心腹答“总管放心,已经让小福子和小禄子去了!”

“好,好。”

空地上停着一顶四面用挡风厚帐封住的轿子,章平把假皇帝塞进去,催促抬轿子的人麻利走。

他眼珠子一转,作势把耳朵贴近轿子窗户,大声说“咦,陛下您醒了?”

“哎,得嘞!摆驾坤宁宫!”章平更大声地嚎了一嗓子。

让人看起来就像是“闻玄望”的吩咐一样。

坤宁宫是姬明月居住的宫殿。

毫不夸张地说,这段时间兰疏影的表现已经把章平收服了一半。更别提他真正的陛下就在那里,他们俩是章平的主心骨。

这时的章平不敢按惯例回养心殿去,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能耐,这事他摆不平。

再说坤宁宫位处内廷。

章平心想,你魏松柏再怎么牛气,能硬闯陛下的后宫吗?

魏松柏在后面急急高呼“章匹夫,你若不是心虚,何至于如此闪躲!”

“你老实停下说清楚,真正的陛下被你们弄到哪里去了!”

“怎么,被老夫叫破,你怕了?要躲到后宫里了?”

“莫非姬皇后也成了你们这些宦官的助力,她能帮着你瞒骗满朝文武不成!”

魏松柏是武人出身,体力很好,他紧跟在轿子后面,一边快步行走,一边大声叱骂。

一句比一句难听。

可是章平渐渐找回了状态,他回头对着魏松柏冷笑了一下,反唇相讥道

“魏大人,你是自己后宅不宁,也看不惯帝后和睦吗?陛下近些日子忙于朝事,疏忽了陪伴皇后娘娘,昨晚刚许诺今日下朝之后要早些去陪娘娘说话呢。”

“况且陛下方才身体不适,诸位大人都是亲眼所见,坤宁宫里想必已经传唤了太医,正等着给陛下号脉,魏大人在此阻拦,还满口胡言乱语,究竟是何意图?!”

魏松柏拿住的是事实,只是看起来不像事实。

而章平说的这些才真正是凭空捏造的,可是,他捏得像啊!

那四位重臣上来拦住魏松柏,软语相劝的有,怒目威胁的也有。

然而魏松柏软硬不吃,眼见轿子越走越远,他眼珠一转,竟然径直往水缸上撞!

——不幸的是被人拉住了,没撞着。

章平远远看见这一幕,心里一提,立马想起了之前被皇后娘娘揪出来的那个花木太监……

真是奴肖其主啊,两个都是一言不合就撞头……

魏松柏使出这一招,还真震住了不少大臣。

他坐在地上连哭带骂,句句不离忠心,字字都在泣血。

就这样,真有一部分大臣相信了他,他们看向那个越走越远的轿子,露出疑色。

章平几人赶着轿子急急地赶到坤宁宫。

而包括魏松柏在内的这群大臣,全都被勾统领拦在内廷之外。

章平和假皇帝这次算是逃过一劫!

兰疏影从内室出来的时候,章平刚被惊了一场,脸上汗涔涔的,神色恍惚。

“章总管?”

章平回过神来,哭丧着脸说“娘娘,奴才今儿看见那魏松柏……他活啦!”

兰疏影大概能体会他的心情。

昨天刚派刺客摘回了魏松柏的人头,今天就看见一个死人活生生地出现在金銮殿内,给人的心理冲击可想而知。

兰疏影幽幽地问“这个魏松柏有没有什么孪生兄弟?”

既然章平确定今天的魏松柏并非假扮,那么,死的那个就是跟魏松柏长得一模一样咯。

章平沉思“这……”

好像还真有一个,不过听说早就病死了。

“或许是假死,魏松柏老奸巨猾,如果今天出现的是他,昨天那个……”



615 陛下是只奶牛猫30

祸害遗千年,如果魏松柏那么容易就死了,兰疏影反而觉得不对劲。

见章平大约明白过来,兰疏影说“魏松柏是臣子,他总不可能大庭广众地冲过来撕那个冒牌货的面具吧?你是跟在陛下身边的人,一定不能露出胆怯,否则他定会更加怀疑,不依不饶。”

告诫完他,兰疏影又给了一记甜枣,夸赞道“像你今天应对他的那几句话,就说得很不错。”

她人在内廷,但是章平手下的小太监们也可以是她的眼线。

所以章平的那些话她都知道。

章平苦笑着说“娘娘快别打趣奴才了,奴才实在不知道下回该怎么应付他,老匹夫连这种招数都能豁出脸去使,现在肯信他的人想必不在少数了!”

兰疏影看着大花,似乎在发呆,似乎在考虑对策。

直到大花忍不住了,在她手腕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她缓缓开口“办法我是有,顺利的话还可以将计就计,反过来除掉魏松柏……”

章平和大花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又听见她说“只是不知道陛下敢不敢让我用。”

“娘娘这话怎讲,是有什么难办的吗?”章平看出大花想写字,所以主动替他问道。

兰疏影欲言又止。

似乎这个法子着实关系重大,让她不敢轻易动用。

“让我再考虑考虑吧。”

她笑得有点勉强。

一向漂亮有神的凤眸也像染了一层淡淡的灰雾,说完,她就独自走进内室,还反锁住房门,把大花也关在外面。

……

魏松柏离宫之前给几个同党使了眼色。

过了一阵,几个人在一处秘密基地碰面。

先有人抱怨他行事太没分寸,没能一举揭穿,反而打草惊蛇。

又跳出一人质问魏松柏,他怎么知道有人冒充皇帝,证据在哪里?

魏松柏把自己听到秘密的经过告诉了他们。

得知是张阁老喝醉酒泄露的,大家信了,又问他的打算。

魏松柏也很愁难。

今天没能成功,现在他连家都不敢回了,生怕再跳出一个刺客来取他的脑袋——他可没有第二个双胞弟弟来替死。

“还需从长计议……”

魏松柏坐下猛地吸了一口茶水,眉间愁云不散。

他的计划很周密,手下也都得力,到底是哪里露了马脚呢?

有没有可能,他只是被怀疑的对象之一,宫里是在诈他?

可是一想到弟弟那具无头尸体,魏松柏打了个哆嗦,暗想,无论如何,他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个地位,进一步荣华富贵,退一步……

不,他绝不可能退!

……

章平当晚就得到了来自坤宁宫的指示,心里略微一沉。

对于娘娘白日里为什么这样犹豫的原因,他似乎猜到了几分。

眼看着再过三天就是一个大日子。

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办一次盛大的祭神礼,地点在外廷,一座专供祭祀用的宫殿。

到那天,要先对着神像和祖先灵位杀猪,猪肉就拿到偏殿的几口大锅里烹煮,这叫祭神肉。闻氏王朝的主人与座下大臣们分吃祭神肉,这是历年传下来的规矩。

兰疏影的计划就是在这剩下的三天里主动透出风声,让魏松柏的人能够探听到。

她打算先把魏松柏及其党羽的胆子提上去,让他们觉得章平这边已经心虚了,而他们的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更要加重他的危机感,让他觉得再不采取行动就要抄家灭族。

如此,魏松柏有很大可能会选在即将到来的祭神礼上发难。

他们就可以揪着错处解决掉他。

这个计划是不错的,以章平的办事能力,逼魏松柏出手不难,关键在于祭神礼当天,要怎么反杀魏松柏……

章平站在养心殿阶前遥望着那处宫阙,心里有点难受。

看了许久,章平叹了口气,转身回去了。

但愿陛下是真的信任娘娘吧。

这件事她要担的风险太大了,也太容易被陛下怀疑……这么好的女人,要是两人没法一路相携走到白头,实在可惜。

……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今天是办祭神礼的日子,早朝是不必去的,群臣从宫外结伴而来。

其中魏松柏因为前几天当众大闹过一场,看似是被所有人孤立的,其实人群中时常有些目光在他身上打量。

这些人暗藏着激动,只等今天魏松柏发威,一举把假皇帝弄下来。

魏松柏有个好女儿,贤妃膝下不但有个懂事贴心的怀宁公主,更重要的是她还有个年幼的小皇子——家里有个可以依靠的皇子,这可是求也求不来的福气。

而且魏松柏在兵部供职,还有个侄儿负责城防,若是起事,运作好的话他们有机会打进皇宫,控制住一干大臣!

要是小皇子成了新帝,必定是贤妃娘娘加封太后,还可垂帘听政,到那时,他们这些人都能飞黄腾达啊!

近几天,大家都在努力打听消息。

还真有发现。

比如,养心殿总管崔禾说是得了恩典回家探亲,其实他是去南边寻访异人了。

月前,勾统领趁夜护送一辆马车出宫,被百姓借着窗户瞧见了,还说那马车里躺着一个人,只是不知道人是死了还是昏迷着。

还有副总管太监章平,他做的事更多。

最显眼的一件,就是章平的名下有一座工坊正在运转。

被当面质问之后,章平可能是慌了,催人去工坊逼工匠们加紧干活。

被魏松柏派去监视的人跟踪过去,混进工坊内查看。

因为章平刻意放水,那个小贼最后成功带走了几张人皮面具。

——都是一些做废了的半成品,但是能看出闻玄望的面部特征!

如此,章平找人冒充皇帝的说法也就站得住脚了。

魏松柏一党的心也跟着变大——既然真皇帝已经被勾统领送走了,以后他也别想回来。

这座皇城,得换个主人了!

他的野心自以为藏得好,其实在贤妃那里已经露了端倪。

贤妃已经连续两日没去给皇后请安,连一声病假都不报,而且每天牵着孩子在御花园溜达,着装华丽,用的凤簪更是越了她的位份,十分张扬。



616 陛下是只奶牛猫31(加更)

兰疏影冷眼瞧着,很欣赏这对父女的作死行径。

她让章平跟人说话的时候故意透出口风,就说那个魏松柏不知死活,很快就要被灭族了。

魏松柏收买的眼线已经把话传了回去。

再观其动向,他们动手应该就是在今日。

勾统领从昨天下午开始隐匿行踪,给人一种已经离京的假象,其实人就藏在外廷。

还有他手下的一干精锐。

从昨天夜里开始,这些士兵带齐干粮和武器,分散在祭祀大殿周围的宫室里。

外松内紧,形成一个大口袋的阵型。

只等魏松柏的人自己闯进来!

……

祭神礼是不需要皇后到场的。

今早起床后,兰疏影给大花做了一顿香喷喷的猫饭,里面还放了她特意要求厨子去弄的调料。

那香味,连秋雁闻见之后都猛咽了几下口水。

其实猫饭里混了药,多放调料就是为了瞒过小弱猫发达的嗅觉。

大花毫不怀疑,一口气吃完,没几分钟就倒在猫窝里呼呼大睡。

然后兰疏影在镜子前面坐下了,开始给自己易容。

章平进来的时候,她刚换上一身明黄色的龙袍,正在掸袖子。

一抬眼,一回身,这幅面容俨然跟闻玄望一毫不差,比章平工坊里出的顶级面具更真实!

等她一开口,章平更加震惊,这声线也是跟陛下一样!

连他这个一直伺候闻玄望的人都分不出来,更何况是旁人呢。

章平看着这样的皇后娘娘,想到即将到来的危机,他就像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忍不住露出一脸讨好的笑容。

昨儿是十五,假皇帝被章平塞进龙辇,在众目睽睽之下进了坤宁宫。

这给外界的印象就是万年冷板凳待遇的皇后娘娘突然被青睐了。

然而真相是这样的就算给这个冒牌货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想宠幸她的事。

兰疏影把假皇帝弄晕了,捆成一个肉粽子,堵住嘴,塞到外间的床底下,在冷地板上睡了一夜。

而她独占着内殿的床,安安生生,一觉睡到大天亮。

现在,她换上四执库刚送来的龙袍,穿戴整齐,神清气爽地走出坤宁宫,去赴那场祭神礼!

章平是亲身体验过这种祭祀的,他路上一直在小声传授经验,生怕她待会露出破绽。

兰疏影只想说,没吃过这碗猪肉,她总归是见过猪跑的。

闻氏王朝的皇族有他们自己的信仰,这个祭神礼的风格就偏向于部落里的火堆祭祀。

而她只需要在开场时读读祭文,之后就可以围观匠人杀猪,等着吃祭神肉了。

不然咋的,当个皇帝还得自己去祭礼上杀猪啊?

这题有点超纲了吧。

下了龙辇,与魏松柏对视那一刹那,兰疏影假装瑟缩了一下。

这让魏松柏难以安放的野心急剧膨胀,他满脑子都是待会揭穿了“他”的假面具之后,自己该是何等风光!

兰疏影被那双露骨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读祭文的时候故意卡了几下,还念错了一个字。

终于念完了,她松了一口气,退了几步,还向章平看了一眼,眼神里带着畏缩和惶恐。

章平给她回了一个严厉的眼神。

这段互动没有逃过有心人的注视。

前几日魏松柏说现在的陛下是章平找人冒充的,他以命相胁的那一幕在大家心里回放,对比眼下的情景,越发可疑。

杀猪匠到了,恭恭敬敬地在边上跪着磨刀。

精挑细选出的肥硕生猪也被人抬进来。

前方正对着神像和成排的灵位,左右是大臣,中间这块空地作为屠宰祭品的场地。

而兰疏影站在神像底下,有点茫然地看着。

魏松柏低下头,笑容透着狰狞。

杀猪匠先用余光瞄了他一眼才走向生猪。

这个人明显是熟手了,动作很流畅。

他带来一个小徒弟在旁边接猪血,可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那头猪猛地挣脱了!

慌乱中小徒弟被蹬了一脚,“哎呀!”

他跌倒的过程中,那个木桶里飞出一道殷红的弧线,落点正是兰疏影这里!

兰疏影明白了,杀猪匠和他徒弟都是魏松柏收买过的,就是为了弄脏她。

而她接下来洁面和更衣的时候,就是他们揭破她面具的良机了。

她暗笑对方的天真。

为了今天这场戏,她让章平弄来的都是顶级材料,用的是医仙谷易容术里最高级的方法,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卸掉的化妆品啊。

她在最后一刻偏了一下头,避免被浇上一头一脸的待遇。

但是龙袍肩部没能逃过,脖子上也溅了几点。

兰疏影露出怒色,不明真相的群臣虽然有点怀疑她的真假,但是看见这张与闻玄望一模一样的脸,表情也跟本尊没区别,顿时吓得跪了一地。

包括张阁老在内的几名重臣看看左右,也跟着跪下了。

杀猪匠迅速弄死那头猪,拽着小徒弟往角落里退。

此刻大殿上只有三个人还保持着站姿。

一边是兰疏影和章平,另一边,就是带着得意的笑容走近的魏松柏。

这是一头奸诈的狐狸。

但是最近几天连续的顺利没有让他警醒,反而冲晕了他的头脑。

就像现在,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近一步,再近一步,他已经看见外孙坐在龙椅上的样子了!

那只有力的手朝着兰疏影的面部边缘落下来,在半空被章平出手阻拦了一下。

最后指尖擦着她的鬓角过去,留下两道红痕!

兰疏影怒斥“魏松柏,你想造反吗!”

魏松柏一掌打飞了章平,狞笑道“你一个冒牌货,跟我提造反?嗯?”

兰疏影适时地露出惊惶,她斜着退到右侧香案那里,撞得桌子咯噔一声。

魏松柏更加兴奋“来,让老夫摘了你这张面具,为被你们残害的陛下报仇!”

话音未落,大殿里涌进来许多城卫军,为首的就是魏松柏堂兄家的侄儿。

一群大臣渐渐明白了现在的处境——连城卫军都不声不响地弄进宫来了,这个魏松柏,他是真想谋反啊!

这些城卫军给了魏松柏底气,他再度向兰疏影逼近。

可是人还没到她面前,一支劲弩从殿外直射进来,从侧方穿透他的腰腹,把人狠狠地钉在神台底下!



617 陛下是只奶牛猫32

魏松柏没有立即死去,他的四肢还能动弹。

但是腰腹被那支弩箭穿透过去,这种情形,就算他豁出去了把自己从弩上拔出来,也会很快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他一张嘴就有血沫涌出来。

那种失落,那种不甘心,全写在那双野心勃勃的眼睛里。

兰疏影笑眯眯地俯视着他,然后吹了一声口哨。

继而是无数支弩箭破空的声响!

魏松柏马上就能明白过来,他不会是第一个倒霉的人。

他带来的所有人都被串了起来!

这个过程中,由于弩箭带来的冲击力,可能会有躲闪不及的大臣被这些叛军撞到。

但是射击距离不算很长,大臣们不至于同样被刺穿。

只除了被特别关照的那几个。

因为,叛徒必须死!

局势瞬间反转。

兰疏影和章平的“惊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胸有成竹,是风轻云淡。

“魏松柏,你可知悔改?”她淡淡地问。

魏松柏呸出一口血沫,恶狠狠道“狗皇帝,要杀要剐都随你,少来奚落老子!”

那弩箭摧毁了他的脏器,人越来越虚弱。

走到这一步,还说什么悔改?

他输了,输给这个冒牌货了。

不,魏松柏悲哀地发现,他现在也拿不准。

眼前这个人,他究竟是真的闻玄望,还是一个冒牌货?

这已经跟他没关系了。

以魏松柏为首的几个叛臣成了今天的祭礼。

兰疏影让人重升火堆,将祭文从头到尾念了一遍。

这次她念得很准确,抑扬顿挫,没有一点错处。

最后,她让人把魏松柏拖过来,跟另外几个受伤的党羽一起跪好。

她亲手斩下这几个人的首级。

它们表情各异,在案上摆成一排,用来供奉给前方的神像和祖先。

杀猪匠在她冰冷的注视下将猪肉切割完毕,接着被侍卫拖去下狱,等候发落。

如惯例一样,猪肉在偏殿里煮熟、切块,分到一个个光洁的碟子里,不加任何作料,呈上来供大家品尝。

白生生的熟肉卷着滚热的雾气,还有难以压制的腥臊。

过去,有的大臣会在袖子里使点小伎俩,比如把盐藏在里面,避开皇帝的视线,把它撒在肉上。

今天没人敢这么做。

兰疏影高坐在上面,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们,“众爱卿,怎么不吃啊?”

群臣打了个哆嗦。

隔壁的大殿里刚添了几个亡魂,他们现在还能听见那些人临死前的惨嚎,能看见碗口大的疤,还有艳红的喷泉……

祭殿里的温度本来就低,群臣的背后卷着阴冷的气息,就好像那几个家伙还在这里。

或许,它们正在张牙舞爪地瞪着上座的皇帝。

这样一联想,让人怎么吃得下去?

“看来是都觉得没放调料不好吃啊。”兰疏影轻巧地说着,“你们觉得,魏大人身上哪一块可以入酱呢……”

“……”

群臣面面相觑。

面对这明晃晃的恫吓,啥也不说了,一个个就像十几天没吃饭的难民一样。

切肉的小刀丢下了,直接用手抓!

他们疯狂地撕咬起盘子的猪肉,再恶心也要强压着吃下去!

兰疏影幽幽地看着他们,说“前车之鉴,今日于先代帝王的英灵面前,希望你们也能牢记这次教训才好。”

“臣等,定当谨记……”

这群大臣苦巴巴地吞咽着,含糊不清地说。

一场急于实施的篡位,就这样被化解了。

兰疏影象征性地吃了几口,也没逼着他们全部吃完,就此散了。

离开时,大殿上的种种痕迹故意没及时清理,看得大臣们又是一阵胆寒。

尤其是因为喝酒惹祸的张阁老,当时腿一软就晕了过去。

据说在此之后,他贪杯的毛病也改了,变得滴酒不沾。

魏松柏胆大包天,勾结城卫军进宫谋反,他被斩首之后,魏家其余人也没能得到赦免。

魏姓男子一律流放,女子为娼,世代贱籍。

就连家仆的卖身契也要被收入官府,打为苦役,

其余几家与他来往密切的,被密探查实在这次事件里出过力的,也是差不多的待遇。

另外一种需要处置的情况,就是贤妃这种外嫁女了。

兰疏影当天没能抽出空来琢磨这事,因为她从祭礼回去之后,大花醒了。

看见她身穿龙袍走进来,还顶着跟他一样的脸,闻玄望一开始以为那是冒牌货,就没当回事。

直到近距离观看,他发现冒牌货的面孔今天更逼真细腻了。

最重要的是,章平无意间唤了一句“娘娘”!

大花的一对猫眼顿时瞪大。

整个宫里,能当得起他这句称呼的只有一个人!

大花警惕地盯着她。

人的脾气和猫的习惯结合起来,结果就是……这只丑猫有点炸毛。

兰疏影把他的表现全都看在眼里,但是不动声色,走进内室将衣服换了,易容也去掉。

再出来时,又是国色天香的皇后娘娘。

章平心里咯噔一下,他努力在大花面前给她美言,可是这种表现带给闻玄望的感觉,就是连他的心腹也被她收买去了。

一种古怪的、仿佛被自己的女人和心腹同时背叛的感觉冒了出来。

他有点茫然,还有那种愤怒,让他恨不得扑上去挠他们。

最难控制的其实是恐惧。

大花只是一个小不点,从他的角度,如果想要看清她,要么跳到更高的地方,要么就得拼命仰头。

所有人,哪怕在过去是他不屑的人,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都是庞然大物——他是这样弱小。

这种对比让他有种前所未有的自卑。

闻玄望想起女人那天说过的话,她说小时候跟人学过一点做面具的手艺,有机会的话,她想试试。

他准了。

可是她做面具的本事竟然如此高超,连他都无法看出不同。

那也就是说,她随时可以推翻他,自己掌控闻家的天下!

姬明月把他当宠物饲养,每天看着他这幅弱小又蠢笨的样子。

她一定很得意吧?……毕竟过去他待她不算好。

她会不会很享受观赏他现在的模样?

闻玄望脑子里很乱,各种想法打成一团。



618 陛下是只奶牛猫33

他强迫自己信任这个女人,不断去回想她美好的样子,但是他做不到。

每当那些善意的想法走到一半,就会有更响亮的声音震散它们

姬明月在欺骗你!

她身怀这样的绝技,为什么愿意帮你?

别再做梦了,她早晚会背叛你!

闻玄望,你这个大傻瓜,再不醒悟过来,你永远也恢复不了人身了!!!

这些声音一次比一次响。

尤其是最后一句话,像炸雷一样轰得他全身发软!

大花瘫在猫窝里,大口喘着粗气。

章平吓了一跳,他可不知道闻玄望心里经历过怎样的风雨,只看见这只猫突然很凶的样子,又突然栽了下去。

“娘娘,陛下这是怎么了?”他求助地看向兰疏影。

兰疏影对此心知肚明。

帝王之心却是难测,而且闻玄望的处境很特殊他的弱势会助长他的多疑。

平日里她待这只猫不错,然而她也见过他最狼狈无助的样子。

历来发达者无数,能在发达之后报答糟糠之妻的又有几人?

当他俩有着共同的敌人——魏松柏一众,那个时候,自然是千好万好。

早上她有要紧事做,怕他跟过来,所以药晕了他。

而现在祭礼已经结束,她顶着这张脸出现在闻玄望面前,潜台词就是魏松柏已经被处理了,危险期过去了。

那么到这时候,他的阴暗面就很容易被完全勾出来。

兰疏影蹲下去摸了摸大花毛茸茸的头顶,说“大概是药性还没过去,休息半天会好的。”

闻玄望回过神来,更加恼火姬明月,你还有脸在朕面前提药?!!

还有章平……

听这个意思,章平也知道下药的事,他居然也不拦着!!

这两个人果然已经串通了……闻玄望这样想着,忍不住心生寒意。

他知道,最后的希望就在崔禾身上了。

希望崔禾能尽快找到帮他解除灾厄的异人。他必须回去,必须马上脱离这个躯壳!

恢复之后,他要把皇后永远关起来。

不让她跟其他人接触,不给她机会打什么歪心思!

闻玄望这样谋算着,眼睛微眯。

他的心里揣着种种恶念,表面上看起来却温顺无比。

先是她手指上轻轻地咬了一下,然后主动迎合着那只手,用头顶蹭她手腕,就像先惩罚后撒娇一样。

兰疏影被他弄愣了,然后轻轻笑开,柔声说“陛下果然是信任臣妾的。”

放屁。

她心里在想的其实是蠢猫,你的演技不赖啊。

……

除掉魏松柏等人之后,兰疏影愈发确定勾统领是可信之人,内外宫廷的防务全部由他负责。城防体系经过大力整改,坐在那些位子上的人,全都换成闻玄望的心腹。

安全可以保障了,前朝也稳定下来,兰疏影终于放心了。

还是让冒牌货跟着章平去上朝,而她则回到后宫之主的定位上,准备好好整治一番。

头一个该处理的当然是贤妃。

她有时候是很记仇的,当时魏松柏还没成事呢,贤妃就骄傲成那个样子。

怎么,以为她这个皇后是个好捏的软柿子吗?

兰疏影让人抱出厚重繁琐的宫规,把贤妃所犯的过错跟宫规一一对应,全都按最重的惩罚去整她。

这样累加下来,贤妃从妃位降级到贵人,还要面临以年为单位计算的抄经、洒扫、罚跪、织布,甚至还有最累人的一件苦差事舂米!

天知道宫里天天吃着底下供来的精米细面,怎么还需要舂米!

“贤”字当然也不能给她用了,现在的贤妃只能被称为魏贵人。

贤妃过去得意时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降级之后,上门找麻烦的不在少数。

她生的怀宁公主确实懂事,抄了一百遍孝经,捧过来对着假皇帝求情。

假皇帝不敢吭声。

最后兰疏影淡淡地点点头,表示会下令不让人去打扰魏贵人思过,怀宁公主大松一口气。

贤妃的主位丢了,华美的殿阁自然不能再住,而是挪去一座临着池塘的小院子,离冷宫只隔着一条街。

那里地浅还潮湿,冬日里住着这种地方,还要干那么多活,不可能舒坦。

兰疏影看着魏贵人过得不舒坦,她的心情就差不多恢复了。

可是她这边想就此放过这个女人,有的人却不想。

把事情闹起来的就是顺贵人。

这个过去被闻玄望一手培养出来的挡箭牌,因为纯嫔不再讨他喜欢,所谓挡箭牌的效果其实可有可无,但是顺贵人自己并不知道,依然抱着肚子里那个不显眼的球到处挑衅。

这次她就挑到魏贵人那里了。

据说是想去看梅花,路过魏贵人院子门口,正好从里面泼出一盆冷水,害得顺贵人滑倒。

这一滑,球没了。

兰疏影听完眼线汇报,捏了捏眉心。

黄太医很快也派人过来跟她说,顺贵人这一胎肯定保不住。

但是在顺贵人出事前几天,他有个同僚收了一笔银子,跟顺贵人老实交代了

这个孩子本来就养不大,最好早点用药把胎儿催下来,要是月份大了,那就得母子俱亡!

所以,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所谓的“滑倒”是怎么回事了。

绝对是顺贵人存心陷害的。

反正她的孩子不能活,那就用这个孩子把昔日的贤妃拖下来,还能给她背个锅。

“顺贵人跟魏贵人,她俩有仇?”兰疏影顺口问了一句。

因为顺贵人是姬明月在行宫时才冒出来的,她跟这人真的不熟。

章平点点头,小声说“顺贵人刚得宠时言语无状,魏贵人被她顶撞过,责罚掌嘴,险些毁了顺贵人的容貌。”

啧,打人不打脸啊,哪怕是管教宫女的嬷嬷也知道这个道理。

还是贤妃以前造的孽,现在顺贵人找她还债去了。

“谋害皇嗣,其罪当诛,不过顺贵人这一胎……”

兰疏影摇摇头,自己倒霉还想拖别人下水,不是个好东西。

她继续说道“让太医好生给她医治,至于魏贵人,她大抵是无心之失,把她挪到冷宫自生自灭吧。”

她连去顺贵人那里看看都懒得走,下完命令就回暖阁去了。



619 陛下是只奶牛猫34

有魏贵人这样没脑子的母亲,留下的怀宁公主和小皇子可算是倒了霉。

兰疏影觉得,还是让这个魏姓女活着受苦,这样更能偿还她父亲犯下的错。

所以才没顺势判她去死。

兰疏影跟底下叮嘱了一句,如果怀宁公主再来为她母亲求情,不见。

秋雁果然按她这话把怀宁公主打发了回去。

养心殿那边有章平守着,也没敢让她进。

然而,不知道这个怀宁公主到底是太孝顺还是缺心眼——当天夜里,冷宫外面的巷道诡异地起火了。

那里堆放着少量杂物,偶尔还有疯妃从里面抛出来的破烂和粪便。

事发突然,这些东西遇火之后立即燃烧起来,几乎烧毁了半座冷宫。

侍卫和太监们赶过来扑灭火情。

最后,他们在角落里找到了白天刚搬进去的魏贵人,还有吓破胆的疯妃们。

她们躲在冷宫没有着火的另一边,居然一个都没伤着。

消息传到坤宁宫去,兰疏影大半夜被弄醒,难免有几分起床气。

她摔了个杯子,冷着脸让密探起来说话。

密探回报这场火,是怀宁公主派人去放的。

秋雁吓得立马捂住了嘴。

大花一个趔趄,差点从桌上摔下去。

章平也听说了这事,他急匆匆地从养心殿赶过来,脸色也很难看。

怀宁公主的小心思其实很容易猜。

她就是心疼母亲受到这种待遇。

或许在这个半大少女看来,只要烧了冷宫,魏贵人和那些可怜的妃子就能换个好点的地方住了。

兰疏影拍桌“这里是陛下的后宫,不是给小孩子玩过家家的地方,她今天敢放火烧宫,明天是不是就敢为她母亲来杀了本宫?!”

她的怒气有两分是真,八分是假。

当然,在大花、章平还有秋雁等人看起来,她是真的生气了。

这种事一发生,在场没有谁会为怀宁公主求情。

堂堂一位皇家公主,居然能做出这么没脑子的事?

这是万万不能宣扬出去的,至于那场大火的起因,只能推说是偶然。

另外,这个女孩做事没轻重,但她还能记得让魏贵人把那些弃妃聚集到安全的地方。

说明这母女俩还算有点人性。

第二天,兰疏影让人把冷宫那些女人挪去另一处空殿。

新环境只是没那么阴冷而已,衣食等还是跟过去一样,总体差别不大。

至于怀宁公主,这个小姑娘去年八月份已经过了十三岁生辰。

按闻氏王朝的婚姻习惯,她这个年纪已经可以议亲了。

由嫡母做主,怀宁公主将会远嫁到丰河以南,跟一个书香世家的长子成婚。

兰疏影还以皇帝的名义给她封了一小块地。

以后就跟驸马在那里过日子吧,别再想着回来的事了。

另外,魏贵人的那个小皇子年纪不大,被母亲带得十分骄纵乖戾。

兰疏影把他打包丢到良妃那里。

以后,这个小皇子就是良妃的儿子。

良妃的父亲是姬明月爷爷的学生,父女俩都是敦厚的人,用着放心。

顺贵人自己用药催下那个宫外孕的胎儿,她侥幸被救了回来。随后兰疏影以她没有保护好皇嗣为由,收回她贵人的位份,打为常在。

经历过这几件事,后宫的风气明显转好。

兰疏影的小日子也过得越来越滋润。

可是在闻玄望看来,这一切都成了她“野心勃勃”的证据。

午夜梦回时,他时常看见她身披龙袍站在大殿中间放声大笑,那面容,甚至在与已死的魏松柏重合。

让他不寒而栗!

无数个空空等待的日夜,闻玄望很难熬。

为了“麻痹对手”,他在兰疏影面前有过很多次的低头和撒娇。

到了夜间一回想起来,那种感觉就像被无数只蚂蚁撕咬着皮肉,密密麻麻,痒痛难忍。

快要入夏的时候,崔禾终于被他盼回来了!

崔禾还带回来两个异人。

兰疏影仔细辨认了一下这两个人。

其中一个就是她之前跟崔禾提过的,另一个则是这个异人的好友,也就是真正有本事帮闻玄望解咒的大师。

兰疏影问崔禾怎么请回来两位?

崔禾说他这一去扑了好几次空,最后被好心人指点,在大师家里找到了异人。

他跟两人说明了情况。

大师当时还不知道倒霉的是谁,但他愿意相助,所以就跟异人结伴来了。

兰疏影心想,这倒也省事。

奶糖又回来了。

主仆俩一起围观大师做法的时候,奶糖问“主人,姬皇后不是要得到他的心嘛,主人有把握吗?”

“要是得不到的话,等他回到自己身体,会不会报复你啊?”

兰疏影淡定地说“会啊。”

“啊?”奶糖懵了,“那咱们还让他回去干啥,干脆一直当猫吧!”

兰疏影挑眉,促狭道“可是他的心,已经拿到了啊。”

“……嗯??”

奶糖想了想,它在两个位面来回穿梭,或许错过了什么精彩内容?

它咋不知道狗皇帝是什么时候爱上主人的呢?

兰疏影但笑而不语。

因为这个世界没有天罚之眼监督,她从芥子舟拿了个小道具过来,可以检测闻玄望对她的好感度。

前段时间数值已经达到代表“爱慕”的90分以上,最高的一天甚至达到99。

唔,不过从祭祀礼之后就越来越低了……

现在稳定在91分的位置。

所以,她才会调动姬家的力量去搜寻各种需要的东西,配合大师做法。

只要在好感值降到89之前帮闻玄望恢复人身,然后给他一个狠狠的报复,她就可以愉快地走人了。

奶糖愕然,忍不住开始心疼旁边那只看起来蠢唧唧的猫。

“主人!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兰疏影拍拍心口,舒了一口气“不,小仙女是没有良心的。”

奶糖“……”

祭坛早在昨晚就布置好了。

异人和大师都在忙活,崔禾在旁边陪着。

今早,兰疏影带着章平进去一看,祭坛两边的柱子上分别捆着一人一猫。

作为人的“闻玄望”拼命挣扎,试图咬断绳索。

但是,它这样做,除了沾自己满襟口水以外,没有别的用处。

它似乎认出了她,委屈地喵了一声。



620 陛下是只奶牛猫35

又过一个时辰左右,大师终于收回木剑,大袖一甩,人就轻飘飘地从围墙飞出去了。

此时,被绑住的一人一猫被喷了满脸朱砂,都是昏迷状态。

异人脾气比较好,上去帮忙把他们解开。

他还跟崔禾细细地叮嘱了后面的注意事项。

兰疏影在旁边听着,可以确定这次做法很成功——闻玄望已经顺利回去了。

不过,一朝天子为什么会遇到这种诡异的事?

关于这个问题,异人也说不清楚,只说好在事情已经过去了。

帮了大忙的异人和大师,领着报酬,离开了皇宫。

当晚,闻玄望醒了。

……

青年盯着明黄帐顶发了一会愣,然后猛地坐起来。

动动手,挪挪脚,内心一阵狂喜他回来了!

今天之前,他做梦都是回到自己身体,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

“崔禾,崔禾!”他嗷嗷大叫。

章平激动地拉开帐子,那眼泪根本止不住!

“陛下啊,您终于醒了!”

章平使劲擦着眼泪,解释说崔禾昨儿忙活一夜没睡,今天不当值,所以回去休息了。

闻玄望对章平的眼泪已经有免疫力了。

因为他觉得章平已经跟皇后勾结,两人都有谋夺他皇位的嫌疑。

他之所以能顺利醒来,多亏崔禾辛苦找人,又努力周旋。

反正都是崔禾的功劳

闻玄望含蓄地点点头,又问“皇后呢?”

章平答“皇后娘娘在坤宁宫呀,她等您的好消息呢!”

异人预测过他会在今晚醒来,具体的时辰就不好说了。

章平是照着守候一夜的心理准备在这里等的。

兰疏影今天其实也没那么早睡。

她抱着真正的大花,一边撸毛,一边看游记。

“陛下醒了没有?”她翻完最后一页,把大花放回猫窝里,懒洋洋地问。

秋雁这两天已经知道了真相,她伸头往外看看,雀跃道“有人来啦!从养心殿那边过来的!”

“喔……那就是醒了。”兰疏影打了个哈欠。

“本宫乏了,更衣,就寝吧。”

秋雁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懵懵地问“主子……不等陛下宣召吗?”

兰疏影心想,等个屁。

就那只傲娇猫,今晚,他找谁都不可能找她。

“不管他,睡觉。”

……

养心殿。

闻玄望听见有脚步声靠近,忍不住从帐子里倾出半个身子,急切地问“皇后怎么说?”

小太监苦着一张包子脸,弱弱地说“回陛下,奴才去时,娘娘已经歇下了……”

章平深吸一口气完了。

果然,闻玄望的俊脸由晴转阴,很不爽地皱眉“她什么都没说?人也没出来?”

“这……”小太监急中生智,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

“陛下,秋雁姑姑让奴才包了些点心带回来,她说是娘娘早先让小厨房备下的,哪怕深夜里解解饿也是好的。”

闻玄望心里这才舒坦了一点,下巴微抬“拿过来吧!”

布包一打开,是几块用桃形模具弄出来的粉红色糕点,表皮还烙着精美的“福”字。

他捻了一块到嘴里,语气很嫌弃“太甜了,也不嫌坏牙。”

可他接下来只是几口就把这个拇指大的小粉桃吃完了。

章平在后面努力憋笑。

闻玄望又对最底下的方片样小饼干下手了。

这是把面压扁之后刷了层盐水再烘烤的,更合他的口味。

喀嚓喀嚓,呱滋呱滋。

没一会,小饼干也没了。

章平知机地递过去一杯牛乳茶,再伺候他漱口。

闻玄望满意了,沉沉地睡去。

出了殿门,章平问小太监“那些点心……真是娘娘给陛下备的?”

小太监都快哭了。

对着顶头上司不敢撒谎,他小声说“是秋雁姑姑体恤咱们值夜辛苦,悄悄给的……”

所以,跟娘娘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章平唏嘘,末了告诫他一定要把这个秘密烂在心里,小太监疯狂点头。

……

闻玄望回归人身之后,假皇帝似乎是被他们处理掉了。

他还把纯嫔往下调了一级。

纯嫔给他生过一个儿子,本来悄默默地千宠万宠,这会儿好像也不那么喜欢了。

闻玄望借口说孩子年纪已经足够,该去跟师傅们读书了,不能毁于妇人之手,就这么把母子俩分开。

纯嫔很懵,她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

不就是上次在养心殿碾了一回床单吗?

那不也是陛下你让去的吗?

可她喊冤也传不出去。

本来是一座挺华丽的宫殿,她在里面却过得像是冷宫弃妃一样,人失宠了,禁足令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解开。

闻玄望就像是为了弥补自己当猫的时候没亲近过各宫妃子,夜夜做新郎,天天不重样。

兰疏影默默看着每天来给她请安的这些个娇花。

那可真是……娇软无力,欲说还羞。

众嫔妃得到滋润之后纷纷焕发了第二春,看那眼神,都是涮了蜜的。

“春天到了。”她目送这群娇花远去,幽幽地说。

这狗皇帝还挺能忍啊,他再不行动的话,她都要等烦了。

秋雁懵懂“主子,这都入夏啦!”

兰疏影呵呵笑道“你还小,不懂。”

秋雁眼睛一转,乐滋滋地捧脸“奴婢明白的呀,今儿是十五,陛下一定会来陪主子的!到时候叫各宫都瞧瞧,让那些人还敢说主子你不得宠。”

兰疏影呵呵。

他来是肯定会来,至于恩宠?那是不可能的。

到晚间,闻玄望果然来了。

他特意换了一身最喜欢的便服,风度翩翩。

“皇后,今晚可愿与朕一道赏月?”他那扇子很不老实,开开合合,看得人心烦。

兰疏影瞥他一眼“自是愿意的。”

两人去了一趟宫里的观星台,欣赏了歌舞,也看够了圆月。

闻玄望说“朕很喜欢一句话,月圆人团圆。可是世间诸事,难以尽如人愿。”

兰疏影有点无语,敷衍道“陛下坐拥万里河山,也会有烦恼吗?”

“朕的烦恼……在于一个人。”

闻玄望欲言又止,“风大了,皇后,回去歇息吧,朕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也好,陛下请。”

兰疏影弯了弯嘴角。

正戏,终于来了。



621 陛下是只奶牛猫36

陛下携皇后娘娘去观星台赏月了!

消息传开,六宫粉黛尽数成了酸溜溜的柠檬精!

回去这一路上,兰疏影揣着隐隐兴奋的心,围观一个、两个、三个嫔妃在路边娇滴滴地请安。

可惜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闻玄望今天这样温柔和善,在他看来,是最后给予她的恩典。

因为,今晚之后,他的皇后就不可能出来一步了!

没有人可以去见她。

她的眼睛里将会没有别的东西。

那只讨厌的猫也不行!

闻玄望比她还激动,也因此,他对这些跳出来耽误时间的女人一点耐心都没有,短短半个时辰不到就禁足了三个,罚抄经两个。

后面这段路终于安静了。

兰疏影盯着头顶的三个金色大字,忽然笑开。

“皇后很高兴吗?”

她莞尔“只是在想,陛下要送给臣妾的那件礼物是什么罢了。”

闻玄望的笑容弧度更高,他执起她宽大的袍袖,“那就随朕进来吧。”

坤宁宫里一个人也没有,包括秋雁在内,所有宫人都被提前撤开了。

兰疏影饶有兴味地欣赏着这座殿堂。

她早就觉得角落里总是候着宫人是一件很碍眼的事儿,今天被狗皇帝帮着如愿了。

很不错,这里清静。

“皇后,尝尝这壶酒怎么样。”闻玄望指着矮桌上的白玉酒壶说。

有意思的是,铺着织锦的座位上还摆着一柄八成新的凤颈琵琶,这是姬皇后的旧物,在暖阁里搁置很久了。

兰疏影将它端在怀中,指尖扫过,带起一串轻快的音符。

“陛下这是何意?”

闻玄望“听说皇后在闺中最喜欢琵琶,师从大家,技艺超群。今夜月色极好,朕想听皇后弹奏一曲。”

“是吗……”

兰疏影拿着这东西,渐渐找回了熟悉的感觉。

一半是她的,另一半则是姬皇后记忆里学琵琶的那些片段。

她轻飘飘地席地而坐,怀抱琵琶信手轻弹,奏出了半曲《十面埋伏》。

闻玄望露出惊艳。

他没料到她会这么干脆。

其实主要是因为,这个位面还没出现过这首曲子。

他询问这曲的名字,兰疏影坦然相告。

继而,闻玄望眼珠一转,劝她去那边坐下,把剩下的曲子也弹完吧。

兰疏影柔顺地走到座位旁边。

在他期待的眼神里,她正要落座,手里的琵琶突然发出一声爆响!

“啊!”

她假装被吓到了,丢下琵琶就往他这个方向扑!

闻玄望有点懵,他下意识搂住她,眼睛看向被她丢掉的那个琵琶——它背部朝天,砸在座位上!

糟了。

闻玄望心叫不好,那股力道,触发了他让人布置的机关。

咔哒。

随后是轰然巨响,一个精铁牢笼从天而降!

可怜的琵琶被困在座椅上,凤颈与金属摩擦出刺耳的叫声。

——如果刚才落座的是她,一定跟这琵琶是同样的结局,做一只笼中困兽,不得解脱。

闻玄望感觉脖子被一圈冰凉的东西抵着。

他不用低头已经猜到了这是什么,琵琶的弦。

美人的指甲紧扣着弦,垂眸浅笑。

方才那半曲,在闻玄望的脑中回荡。

十面埋伏?哈,果然是埋伏!

“皇后,你是如何发现的?”闻玄望冷冷地问。

他就算是输,也要输个明白!

兰疏影给了他说话的机会,可他偏要用来问这种没营养的问题。

她叹了口气,点住他的哑穴,开始施加惩罚。

先将这位尊敬的陛下弄成脱臼的状态,人在地上放平。

然后,她抽出弦,很快割断了他的四肢经脉。

“不好意思,实在不方便叫你的太医过来操作,我只好自己动手了。”她微笑着说,“这是你们商议好的法子,不过,你们是打算用在我身上。”

闻玄望痛得脸色煞白。

听了她这些话,他惊讶地瞪大双眸——她怎么会知道?!

兰疏影在他眼神里读到了问号。

唔,当然是因为,奶糖过来玩了呀。

闻氏王朝的皇宫不大,奶糖为她投影宫内的画面和声音,不用花费很多能量就能办到。

她还知道,他让章平的工坊打造了一些古怪的东西。

比如一种十分精致的银色锁链,制成之后,一边固定在墙的那头,另一边栓在她脚腕上。

他想让她做笼中之鸟。

正巧她想不出该怎么处置他,那便……原样招待他好了。

“……”

灯火摇曳。

方才还是一片宁静的宫阙,如今已经遍地红梅。

窗纸上溅了几许花瓣,还在向下流淌。

崔禾在外面看得战战兢兢,他知道这液体属于谁。

那位天生凤命的女子,闻氏王朝的女主人,姬家的掌上明珠……他可以用更多美好的词汇堆砌在她身上,可是她的未来已经就此定下。

皇后娘娘,奴才对不住您了。

崔禾干哑着嗓子凑到窗纸旁边,影影绰绰,他看不清,也不敢深究,“陛下,可要唤林太医过来?”

兰疏影眸光泛冷,再开口时,已经切换到闻玄望的声线“不必,你带人走远一些,无朕传唤,不得靠近。”

“是,陛下。”

脚步声远了。

闻玄望眼中的火悄然熄灭。

他躺在地上,就像一个被厌弃了的破布娃娃。

很想问一问她打算怎么处置他。

但他开不了口,也不敢面对这么陌生的她。

“你怕我夺你的皇位,所以想把我关在这里……就像养心殿那只笨笨的八哥,见你靠近就取悦你,乖巧地跟你讨食……”

兰疏影轻摇着头,从梳妆台里取出一张面具。

“瞧瞧我的手艺怎么样?”

这张面具薄如蝉翼,容色雪白。

双眼是两处孔洞,嫣红小巧的嘴唇从中间裁开,画着和她一样的远山眉。

闻玄望猛然想到一种可能!

他拼命摇头,用手肘抵着地毯向后蹭。

这位尊贵的陛下其实适应力很强,他曾经努力让自己从两脚兽适应四脚兽的步伐,而且走得像模像样。

但是,那要建立在四肢健全的基础上。

凉冰冰的面具,最后还是覆盖在他的脸上。

兰疏影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熟练地运用各种易容工具和手法,在他的面部做最后修改。



622 陛下是这奶牛猫37

一根长烛燃到底的时候,易容终于完成了。

长眉凤眼,标志的鹅蛋脸端庄美丽,正是姬明月的容貌。

真正的姬明月在识海里看得目瞪口呆!

没想到她的技艺如此厉害,更没想到,她有这样大的胆子,竟敢对天子下手!

“别这么别别扭扭的样子,我的容貌还是不错的,在这后宫里数一数二,可不算委屈了你。”

兰疏影笑眯眯地取来一身大红裙衫,在他眼前抖开。

“瞧,我新让人做的衣裳,很漂亮对不对,你想不想试一试?”

那片绣着金凤图案的艳红衣料,离地上的青年越来越近。

这时的她,在他眼中绝对是个扮猪吃虎的大恶人。

闻玄望不能说话,于是把眼睛瞪大到极致,里面只有两个字

不!想!

然而,兰疏影勾起嘴角,开心地说“呵呵,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

“主人……你是魔鬼吗?”奶糖附在一只西施狗身上,在屏风后面瑟瑟发抖。

兰疏影淡淡地回答“不是啊,我是鬼仙。”

奶糖嘤!这样说好像也没毛病的样子。

总之,无论闻玄望怎么想,那件红衣最后还是套在了他的身上。

皇帝陛下的身材跟姬明月是有差别的。

虽然都是纤细修长的体型,两人的身高却不相同,所以,这件衣裳经过了特别的设计,它明艳且宽敞,让闻玄望略显冷硬的线条也被沾染上几分妩媚。

另外,这件红衣的下摆很长,就像是人鱼的尾巴,连双足都被盖住了。

它随着主人躺在地上,平添一股凄美的色彩。

让人一眼注意不到他的身材与姬明月有异。

最关键的当然还是闻玄望现在这张脸。

他们俩,在这个有纪念意义的晚上,完成了一次身份的互换。

现在,她是闻玄望;

而他,才是可怜的囚徒。

“别怕孤单,明天我就让人进来陪你。”兰疏影凉凉地笑着,“你一定认识他的,就是那个又聋又哑又瞎还不识字的老奴。”

因为那是他自己的安排。

这样一个仆人,跟囚徒一起被关在无人的坤宁宫里,不能出去,也不可能帮忙传信求助。

老奴并不知道自己将要进来伺候一个什么人。

他只知道是很尊贵的一位主子。

——这位主子刚受过伤,而且不能说话。

至于是男是女?

那对老奴来说没有差别。

……

兰疏影下手很有分寸,闻玄望的经脉不可能被接好,即使是她出手也要费很大的工夫。

但也不会恶化下去,它会很快愈合。

闻玄望先前做过不少布置,现在全都用在他自己身上了。

崔禾以为坤宁宫内被囚的那个人是姬明月——被陛下放在心上的女人,他自然不敢懈怠。

数不清的好药被送进坤宁宫去。

外人不明真相,只以为是皇后娘娘突发恶疾,陛下十分看重。

奇怪的是,他没给皇后娘娘传过任何太医。或许,坤宁宫内有来自民间的神医在为她医治?

六宫粉黛,大多数人的野心愈发浓重。

她们不敢过来探望,怕被传染了恶疾,而私下里一个个都在盼望着姬明月熬不过这一关。

她们不知道,那所谓的“恶疾”很快就会痊愈。

只是,“皇后娘娘”注定不会出来一步了。

兰疏影顶替了闻玄望。

白日里代他上朝,处理政务。

晚上要么宿在养心殿,要么就回坤宁宫。

后宫里再次弥漫起一阵阵酸雾。

又过一阵,等到她努力把前朝稳定下来,又做了一个让满朝文武遐想不已的举动将梅贵妃宫里的皇子,记到皇后名下。

那个皇子并不是梅贵妃生的。

他的生母是贵妃宫里的低位宫妃,按规矩她不能抚养自己的孩子,所以孩子自从生下来就一直被梅贵妃抱在身边照顾。

在剧情里,这个孩子最后被太后暗害,夭折了,自然不会是最后的太子人选。

可是兰疏影偏要翻转这个剧情。

她扮演闻玄望的时候去梅贵妃宫里看望过。

女主梅贵妃对他不冷不热,确实是一门心思放在孩子身上。

这个孩子被梅贵妃教得很好,敏而好学,身体强健,而且举止有度。

兰疏影一见他就很喜欢,觉得他比其他任何一位皇子都好。

孩子被记到皇后那里,梅贵妃立马就慌了,难得出了她的住处,跑来养心殿恳求。

兰疏影正在画一幅泼墨山水,听她说完了,淡淡地说“贵妃不用担心,皇后身体不好,也带不了皇子,孩子还在你宫里抚养吧,好生照顾他。”

梅贵妃大喜,谢恩后赶紧回去了,继续关起宫门,撸猫养娃。

姬明月没有自己的孩子,这个皇子俨然成了宫里唯一的嫡子,被一双双眼睛盯着。兰疏影怕梅贵妃应付不来,多派了不少心腹过去严防死守,务必要让这个孩子平平安安地长大。

她这般行事,少不了被人脑补,认为她对这个皇子寄予厚望……八成就是以后的太子了。

兰疏影没有反对这个说法。

她又借着皇后重病、感念旧情的名义,对姬家开了不少恩典,同时暗示姬家,享受完这些富贵,就可以考虑退隐了!回去做个富家翁,将来有个太子外孙,在哪儿都不会被人轻视的。

要知道,在外界看来,姬明月是已经病得快要死了。

如今她做的这些事就多了一层安抚皇后的意味。

人们想当然地认为,陛下这是想让姬皇后走得安心一些。

姬家本来就没有争权夺利的心思,得到暗示之后,他们为姬皇后伤心之余,也开始着手在南方置办房产、田产等,准备等到姬皇后没了就走。

然而,皇后这一病,就是十年。

当初登记在中宫名下的小皇子,已经长成一位文武双全的翩翩少年。

就在今年,兰疏影已经册封他为太子,带在身边,细细传授他为君之道。

太子的生母本来身份低微,而且红颜薄命。

他能有今天,一是因为梅贵妃悉心养育,二是因为借了姬皇后的势,他对这两位养母都很感激。



623 陛下是只奶牛猫38(终)

这年冬日里,红梅开得极好。

兰疏影从御花园穿过,携着一身幽幽梅香,来到坤宁宫的牌匾底下。

吱嘎。

她轻轻推门进去,取钥匙打开被锁的第二道宫门。

贵妃榻上躺着的红衣美人一愣,转过头,看她的眼神有些恍惚。

“好久不见。”兰疏影在“她”身边坐下。

那名老奴看不见也听不到,但从流动的风感觉到有人来了。

他的方向感很好,先对着门的方向跪下行了个礼,然后去门右边的活动窗取来了新鲜茶点,一样样摆在矮几上。

闻玄望在这里住了十年,吃穿都是按皇后的规格。

老奴每天都为他精心按摩,日子看起来还算过得去。

只是不能活动,他在屋子里待着,最远只能望见庭院里的梅树,有些寂寥。

兰疏影抱歉地笑笑,“我忘了,你不能开口。”

她解了他的束缚,可是闻玄望并不想说话,他只是这样幽幽地盯着她。

兰疏影从芥子舟拿来的那个好感度探测器显示,他对她的好感值现在是50。

或许是爱恨参半吧。

从他的眼神来看,他不想再跟她纠缠下去,只求个自由。

但是兰疏影并不觉得他这样子很可怜——如果十年前不是她技高一筹,等待她的命运就是如此,而且还不如。

“不想活了?”她平静地问。

闻玄望点了一下头。

他累了。

这辈子就算再多活些年头,也不过是循环往复,十年如一日罢了。

兰疏影嗯了一声,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锦囊。

“想喝茶还是酒?”她客气地询问道。

闻玄望嘴角微勾,哑声说道“桂花酒。”

“好。”

过了一会,活动窗口推进来一个酒壶,还配着两只精巧的杯子。

崔禾以为两位主子是要对酌,办事很快。

兰疏影先倒了一杯干净的酒液,是给她自己的。

然后,她在第二杯里倾进了灰白的粉末。

面对闻玄望渴望解脱的眼神,她把酒举到他唇边。

一饮而尽。

这种毒是她新研制出来的,毒性并不烈,特性却有些稀奇,它会让人在梦中死去。

闻玄望睡着了,做了个梦。

他梦到那年冬天,那时候他突逢巨变,被关在御兽苑的笼子里,看见她的笑容,近在咫尺,美得不太真实。

那段时间本来应该是很屈辱的记忆吧。

十年来他总是不愿回想,如今在梦里一一回顾,却发现那是他这一生罕有的安宁和幸福。

被一个人挂在心上,妥善安置。

那种滋味,真的很好。

如果十年前他足够信任她……

如果那个晚上他改变了决定,不是想囚禁她,而是余生好好待她……

事情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闻玄望在这个梦境里独自懊悔、怅然。

现实中,他安静地停止了呼吸。

兰疏影放下自己的杯子,打个酒嗝,然后卸去他脸上的易容。

距离上次换面具已经过了差不多半个月,他的皮肤显得异常苍白,像一张还没用过的画纸。

她平静地揉碎这张余温未散的面具。

然后,互换身份。

今天的他,是饮毒酒自尽的君王。

而她,是重获新生的皇后。

……

崔禾读完这封信,手抖得很厉害。

这十年间,他是陛下最信任的人,这份信任远在章平之上。

他确定这封信上是陛下的字迹,可这内容……他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章平从地上捡起信纸,读罢。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

崔禾拖着沉重的双腿走进坤宁宫。

今天这座囚笼首次向他开放,他看见如同沉睡的陛下,还有坐在地上自饮桂花酒的皇后娘娘。

“陛下,驾崩了……?”

兰疏影看了他一眼,“信,你们都看了吧?”

“是……”只是不敢信。

信上让他们全力助太子登基,尊梅贵妃为太后,针对梅家的一系列措施已经一一写明,以防外戚坐大。

最后一点要求是,放皇后自由。

兰疏影淡淡地说“既然看了,那就去办吧,别让他走得不安生。”

章平哭着跪下来说“奴才恳求娘娘告知,陛下究竟是为什么……”

兰疏影晃了晃空酒壶。

想问闻玄望是怎么死的吗,是她下的毒。

圆他的愿,给他一个解脱。

如果是想问闻玄望为什么求死?

女人清冷的声音在室内缓缓流淌“大概是因为,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吧。”

比如真心爱他的女人。

比如在他统治下变得繁荣安稳的王朝。

再比如,身处囚笼时,期望的自由。

如果脱离了囚笼还是没法得到想要的东西……他不想再坚持。

这一天,丧钟响起。

皇后娘娘十年来首度出现在众人眼中。

一身雪似的白衣,鬓边纸花衬着这张与多年前毫无差别的面庞,美得像一只不会老去的雪妖。

兰疏影全程参与了闻玄望的葬礼,再等到太子登基,一切妥当。

她本想留书出走。

但是还没写完这封信,就在坤宁宫等到了一个女刺客。

兰疏影制伏了刺客,让密探顺着她往下查。

很巧,这个女刺客是梅家派来的。

他们到底不如姬家纯直,行动得太快。

她给太子留的那些法子都还没用上,梅家就将把柄给她送来了。

兰疏影顺势给梅家扣了帽子,顺带也给姬家敲了敲警钟,姬家主没几天就转移到老家,做富家翁去了。

紧跟着,兰疏影用女刺客的尸体伪造现场。

做成姬明月服毒自尽、追随先帝而去的样子。

人人称赞她忠贞。

章平发现之后又哭了一场——信里都说了要放皇后娘娘自由,怎么娘娘就这样想不开呢?

兰疏影离开皇宫的前一天,冷宫的魏贵人死了。

没有人害她。

只是因为积年劳累,而且魏贵人听到了丧钟声,愈发觉得没希望出去了,很快也在梦中逝去。

兰疏影让奶糖控制了冷宫侍卫,将魏贵人的遗体烧成一坛骨灰。

她一并带走,后来途径怀宁公主的封地,就托人把骨灰坛送进公主府。

又过半个月,她来到江南。

寻到一处风景怡人的小城,在河边开了一家酒铺。

闲时自饮,若有客人来,她就坐在柜台后面,听一听别人的故事。



624 我叫乔娜

有一天,兰疏影听说了一个好消息,是关于秋雁的。

秋雁从小就跟着姬明月,感情自然深厚。

当时她离宫之前,将新登基的太子叫到身边,特意跟他交代了关于秋雁的事。

因为她一出宫门少不了要风餐露宿,如果是在闺阁里娇养出来的女孩子,肯定吃不消这种苦头。

再说,秋雁她其实自己也有想出宫嫁人的意思。

所以兰疏影早就拜托姬夫人帮秋雁找一些好人家,如果秋雁看中了谁,那就由宫里给这丫头出嫁妆,也是给她做倚靠,别让夫家小瞧了去。

这不是就找到如意夫婿了?

那是一个读书人,今年中了探花,仪表堂堂,家里风气也好。

秋雁看见画像就相中了他,本来有点自惭,但经过崔禾等人的开导,她也就想开了——她是伺候过“先皇后”的得力姑姑,规矩是极好的,又有当今陛下撑腰,如何嫁不得?

殿试的时候,新帝对这个人的才华很是欣赏,留他做了京官,随后果然让宫里给秋雁置办了嫁妆。

现在秋雁已经风风光光地嫁出去了。

兰疏影高兴之余给自己斟了一杯梅子酒,醇烈的甜香在舌上弥漫开来,微酸恰到好处,再勾出更浓郁的甜。

她正独自坐着,奶糖又来了。

“主人,1号失败了……”

兰疏影皱眉“怎么回事?”

她记得1号之前已经失手过了,这么不堪用吗?

奶糖很尴尬,其实这次失败,跟它贪玩乱跑也有关系……

这次,1号去的也是一个宫斗剧本,她的身份,是被丈夫和亲妹妹一起背叛的皇后。

皇后病重,家里着急,生怕她死后家族就没指望了,所以故意派出她的嫡妹进宫,美其名曰照顾姐姐,其实是伺机勾引姐夫。

两人的私情被皇后察觉到,把她气死了。

1号降临之后意识到她已经被家族势力围困起来。

妹妹得到了皇帝的心,只是暂时还没封为后妃,于是家族把手伸到皇后身边,限制她治病的药,就盼着她早点死,给妹妹让出后位。

而1号的做法是对皇帝用催眠术,试图拿回皇帝的心。

她还让皇后的心腹去偷药,去宫外找大夫。

结果翻车了。

皇帝是个贪恋美色的花心萝卜,他在姐妹俩之间犹豫不定。

而妹妹的人手更多,他们发现了1号的垂死挣扎,当晚就趁皇后的心腹不在,闯进来把1号用枕头闷死了。

奶糖认错则是因为,如果当时它在那个位面,或许1号就不会这么轻易被弄死。

兰疏影撇嘴,有点怅然地说“她还得磨炼。”

奶糖赶紧嗯嗯嗯,末了说,1号决心要跟这个位面死磕,它已经送她去了同剧本的另一个进度。

“那就祝她成功。”

兰疏影喝完这壶酒,在铺子门外挂上歇业的木牌。

“我们也回去吧,这边玩腻了。”

这次收获的功德珠有一百来颗。

兰疏影琢磨了一下,可能是因为她最后挑了一个贤德明智的继承人。

新君登基之后为百姓带去了福泽,那么她这个慧眼识人的“先帝”也少不了被人盛赞。

另外一个收获就是姬明月的灵魂。

姬明月是六世善人,而且她在那十年里渐渐洗去了不甘,这个灵魂带来的价值也就随之增加了。

趁热打铁,兰疏影消化掉这个灵魂,叫醒红莲,协力制作出2号分身,然后让奶糖把2号送到难度最低的一个剧本里。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兰疏影心想,总有一天,她可以体验一下当老板的感觉,坐在芥子舟里等着这些分身带收益回来,然后她没事就数功德珠玩。

奶糖贱笑着说“嘿嘿,主人,你还忘了一件事呢。”

兰疏影??

“这是双叠位面呀!”奶糖兴奋地跳起来,“闻玄望是佛子转世,他转世到这边,但是没能修出爱人之心,还白费了不少上层位面的资源,现在那边的佛子大受影响,而且没能给上层位面的主角提供助力……”

兰疏影眼睛微亮“所以上层的剧情也崩了?”

“e……”奶糖想了想,“应该是改了四分之一的样子,总体方向没变。”

“喔……”兰疏影有点失落。

上层位面,佛子,听起来挺有分量的样子,那应该至少是个中等位面吧。

这样的位面破坏起来收益才高。

不过她的灵魂已经接近过去的巅峰状态,红莲也可以加入战斗,或许可以考虑进军中等位面了。

“主人,真的要挑中等?”奶糖跟她确认道。

兰疏影看了它一眼,“我确定,现在有合适的吗?”

“确实抓到一条中等位面的信息,不过进度条不太合适……”奶糖挠挠头,“目前这个剧本只有一个进度,就是宿主即将死亡的时间节点。”

如果可以在剧情进度的早期进入,手握剧情,还能给主角设套。

而现在这种进度条,就显得太吃亏了。

一大意还有可能落地成盒。

兰疏影粗略看了一下剧本简介,淡淡地说“那就不让她死。”

“传送。”

……

“名字?”

“我叫乔娜!”

眼前的姑娘有一头张扬的红色短发,眼眶里嵌着两颗红棕色的眼珠,米色工字背心外面露出两条肌肉很漂亮的胳膊,让人毫不怀疑她的爆发力。

兰疏影探究地打量着她。

这个女孩,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活力十足,笑起来的样子很爽朗,一点也看不出跟谁有仇的样子。

她在打量女孩,女孩也歪着头在看她。

沉默过后,还是红发女孩先开口了,她挠挠头“嘿,有个声音说我很快就会死,我有点好奇,哈哈哈!”

兰疏影恍然大悟。

那个声音应该就是奶糖布置的了。

它放出的信号会搜索可能需要帮助的宿主,然后把即将发生的事告知对方,这一步可以称为捕捉客户。

她简单跟乔娜沟通了一下——签订契约,她会完成乔娜的合理心愿,契约完成后收取灵魂。

乔娜又挠了挠头“你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接受,来吧!”



625 星空之猎1

乔娜表现得如此爽快,反而让兰疏影有点不适应。

“只是因为好奇心吗?”她古怪地再度询问。

乔娜哈哈大笑。

“是啊,为了世界上一切未知的事物,我愿意付出我的生命!”

“我喜欢活着的感觉,那就可以研究更多未知的东西,可是我……”

乔娜的笑容稍稍收敛,说“我觉得你会更容易后悔,我……唔,我的身体存在一些问题!”

说到这里,她就像道出了隐瞒的真相,如释重负。

兰疏影很快找出了乔娜的问题所在。

——严重的基因缺陷,疑似母体怀孕期间遭受了过量的辐射。

这个女孩很大可能活不过30岁。

她的寿命与很多因素有关,比如生存环境、对症药物的使用、生活习惯等。但那都无法改变她短命的事实。

跟她做生意,确实很容易亏损。

兰疏影倒是很欣赏这个女孩的不遮不掩。

“你今年几岁了?”

乔娜的回答很响亮“24,毕业两年!我成年后参加过十次探险团,这是第十一次,跟我最好的朋友一起来的!”

兰疏影有点同情她。

乔娜把那个女孩当作最好的朋友。

对方却不一定这样想。

“你有什么心愿吗?”

“有啊,我刚才已经说了!”乔娜咯咯直乐,“这样吧,只要你能找到这座皇陵深处的宝藏,我就答应把灵魂送给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好好度过每一天,要活得很精彩才行!”

“一言为定。”

契约卷轴在两人头顶闪过一道幽光。

它垂直落下。

兰疏影伸手接过,它很快就在她掌心里消失了。

这个过程,乔娜看得很专注。

任何有趣的事物都能引起她的关注。

在有限的生命里探索无限,或许是一件又无奈又有意思的事吧。

……

乔娜出生在一艘庞大的星舰上。

她外公是那片星域里名声最响亮的星际海盗,绰号红魔。

红魔的势力发展到最顶峰时,联邦舰队看见他的战旗也要避让。

乔娜是红魔捧在手心的小公主。

可是她在成长路上曾经很多次险些夭折,让一群人操碎了心。

后来红魔病逝了。

老人这一生有无数个女人和儿女,其中最宠爱的女儿就是乔娜的母亲,杰奎琳,也是由这个女儿接了他的班。

乔娜在杰奎琳的呵护下幸福地长大。

她不但没有因为基因缺陷而感到自卑抑郁,反而很爱笑,而且永远保持着一颗好奇心。

杰奎琳知道女儿注定活不了太久。

她在外是雷厉风行的女首领,私下却总是忧伤地看着乔娜,无论乔娜喜欢什么,她都会尽全力支持。

譬如说探险。

这一直是乔娜的最爱。

乔娜所说的前十次探险,其实都是杰奎琳悄悄赞助的,她以为女儿不知道,其实乔娜都明白。

所以她更加清楚,那些都是过家家,并不是真正的探险。

她理解母亲对她的爱,但是生命短暂,她不想再把宝贵的生命用来演戏。

闺蜜柴宝瑜向她发出邀请的时候,乔娜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她觉得,终于有人认可她的价值了。

……

兰疏影摇摇头“说句实话,你这样做不太理智,轻易相信一个不靠谱的朋友,甩掉自己的保镖,然后跟她来到这种地方……”

这不是跟闺蜜在后院里玩过家家的游戏,而是在玩命。

如果说难听一点,是作死。

乔娜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直在挠头。

“我知道错了,真的……因为她男朋友的错误指挥,我已经损失了六个傀儡,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可是他们还在坚持前进。”

女孩说起这件事,有点烦恼,还很心疼。

提到傀儡,就不得不提一下乔娜的职业。

或者换个说法,应该称之为能力。

乔娜的世界里存在着大量的能力者,千奇百怪,什么都有。

而乔娜的能力被归为“傀儡师”。

顾名思义,她对材料学更有天分,可以用合适的材料制作傀儡,然后操控它们进行探测、防身、战斗等。

兰疏影选择乔娜,不但因为她是唯一一个中等位面的宿主。

还因为乔娜的身份。

她的经历很关键。如果利用好了,可以给这个位面的主角造成极大的困扰。

“乔娜?乔娜!你能听见吗?”一个声音响起。

乔娜吐吐舌头“宝瑜在叫我呢!”

直到现在,乔娜还是不太愿意相信柴宝瑜想害她。

但她回想了这一路的经历,确实不太正常。

兰疏影勾起嘴角,意有所指“你的最后一个傀儡,可能也快保不住了。”

乔娜的表情瞬间变得很尴尬“嘿,别这样……”

在契约见证下,乔娜交出身体的控制权,在识海里观看外面发生的事。

兰疏影抬起头,对上一双澄澈的蔚蓝瞳孔。

配上那头灿金色的头发,让这个少女就像降落到人间的天使。

玛丽,探险队里唯一的医疗能力者。

见她醒过来,玛丽开心地笑了,她回头告诉其他人“乔娜没事,你们放心吧。”

兰疏影感觉身体暖暖的,就像刚经历过一次日光浴。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

探险队的成员都在地下,正在探索一座上古遗迹,这里不可能有太阳光照进来。

她的目光落在玛丽手里的白银短杖上,短杖顶端有一位白裙天使,契合玛丽的治疗者身份。

兰疏影向她表达了谢意。

因为,残留的温暖触感,显然是玛丽刚才为她“治疗”过。

队长路加一把推开了玛丽,脸色阴郁地站在兰疏影面前。

他用不容反对的口吻发号施令“乔娜,放出你的傀儡,快点!”

兰疏影的微笑淡了下来。

她直视着这个青年,“嗯?”

乔娜很爱笑,人们可以从她脸上捕捉到能表达不同情绪的笑容,如果看不见她的笑,那才是很异常的事。

附近响起硬底靴子踩过地面的脚步声。

一个乌发碧眼的年轻姑娘走到他俩中间,摆出和事佬的姿态。

她嗔怪道“路加,你说话太失风度了,会吓坏我们可爱的小乔娜。”

这就是柴宝瑜。

邀请乔娜加入队伍的那名好闺蜜。

柴宝瑜俏皮地眨眼“乔娜,你的傀儡呢,可以放出来帮我们的团队探探路吗?”



626 星空之猎2

“不可以。”

兰疏影拒绝得很果断,比路加的命令还要不容反对。

“那太好……诶?!”

柴宝瑜瞪大了眼。

自从结识乔娜以来,她还从来没被乔娜拒绝过!这是第一次!

旁边的医疗能力者玛丽也有点惊讶。

这个柔弱少女紧紧靠着载具的金属外壳,一对大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这一切——她已经意识到了乔娜的不同,或许,她该检查一下乔娜的灵魂是不是出了问题。

面对路加、柴宝瑜这对神经病情侣的质疑,兰疏影从容地站直了身子。

她用另一种方式再度发出拒绝。

“在我这个年纪,普通的傀儡师一般只拥有不到五个傀儡,而我已经付出了六个傀儡这样惨重的代价。”

“这不是因为我的操控出现失误,而是因为错误的指挥。”

有时候,说话直接一点其实没什么不好。

看见他们心虚的表情,感觉也很不错。

兰疏影看向不太自在的路加,以一种平静却坚决的口吻说“如果你们拒绝赔偿我的损失,甚至还想祸害我的最后一个傀儡,我只能在此宣布,退出这次探险行动。”

玛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也对。

乔娜真是不容易。

以玛丽的眼界来看,乔娜之前拿出来的那六具傀儡,没有一个是大路货。

尤其是上一个阵亡的巨蝎傀儡。

它的外壳取自一头成年深渊魔蝎!

体长3米,高2米,因为那是一具完整的虫族战士尸躯,它的动作十分灵活,而且力气极大。

即使由乔娜这种初级傀儡师去操控,它仍然能发挥生前的大半力量,轻松撂翻一个与她同等级的近战能力者。

从蝎尾的尖刺里流下来一点剧毒,混进水里,能解决掉他们整个探险队。

如果让巨蝎傀儡全力出击,可以刺穿最坚固的大号地下载具。

这一切毫不费力。

然而,这么强力的一具傀儡,却被路加要求用来为他们的载具挡住强弩阵。

可怜的巨蝎挡在前面。

它扛过了整整十八轮弩箭齐射,最后被扎成一只刺猬!

之前乔娜正是因为巨蝎傀儡的阵亡导致精神受损,才会昏迷。

就算玛丽没上过完整的军事理论课,她也能看出来巨蝎傀儡攻击犀利,灵活锋锐,它像一个影子刺客,更擅长从侧面切入战场,绞杀敌人,而不是用来当盾牌!

类似的错误其实发生过很多次,乔娜损失的那些傀儡都可以证明。

这让玛丽暗自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坑了。

这个路加,根本不像是联邦最高学府毕业的军事高材生。

他连自己小队的每个成员都没能充分了解。

再说说最关键的指挥能力,他更像一个从地摊上偷学过几本军事教材、沾沾自喜地带着队伍来送死的骗子。

且不论旁观者玛丽是怎么想,听到兰疏影提出的要求,柴宝瑜已经慌了。

男友路加着急地盯着她,暗示她快点把乔娜劝服。

柴宝瑜的眼神里满是伤感、痛心。

她很失望地看着兰疏影“乔娜,我以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这招对乔娜很好用,但是兰疏影一眼就能看穿她的把戏。

兰疏影挑眉“我以为朋友不会利用我精心制作的傀儡去送死,你该知道它们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每一个都是我的心血,我在傀儡们身上花费了多少精力和材料,你根本就想象不出来。”

诚然,那是一笔用柴宝瑜的全部积蓄也还不上的巨款。

虫族越来越强大了。

想从它们手里把战利品抢回来,已经变得愈发困难。

所以不提别的,光是那具巨蝎傀儡的造价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柴宝瑜红着脸为自己辩解道“可是你的家境很富裕不是吗,这些材料对你来说……想得到并不像我们那么困难……”

她的语气渐渐变弱。

因为她发现,对面,乔娜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恐怖。

又是这套说法。

兰疏影冷笑着说“难或者不难,这可不是由不相干的人说了算,我相信你,才会加入这个队伍,可是你第一没把我当朋友,第二也没把我当作一个值得尊重的队友!”

“怎么会呢?”

柴宝瑜立即反驳。

她的语气非常真诚“我认为你是我们之中实力最强大的一个,如果不是你,这个团队一定走不到这么远!”

言下之意,正是因为充分尊重乔娜的实力,才会那么多次让乔娜的傀儡打头阵。

“哦,是么?”兰疏影摊手,“可是我的实力基于傀儡,现在我们不应该纠结实力高低,而是应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关于赔偿的问题。”

柴宝瑜下意识想把这个问题含糊过去。

原因很简单,赔不起!

可是兰疏影适时地从帽子边沿取下一块宝石。

手指轻轻摩挲。

宝石内部立即闪了两下红光,像是放置着摄像头一类的东西。

“我这里不巧记录了你们刚才的表情。”

“从细节即可认定,你们已经默认指挥确实存在严重的失误。”

兰疏影顿了顿,严肃地说“另外,前面的所有战斗都记录在这里。”

“如果在赔偿方面有争议,我会把这些证据上传到自由佣兵法庭,由法官阁下进行裁决!”

有条有理,无法反驳!

这番话一出来,治疗者玛丽听得心情激荡,忍不住拍了一下手。

队长路加飞快地回头瞪了她一眼。

玛丽耸耸肩,不再表态——她只是半路被拉进来的,跟这里的每个人关系都不算亲近,所以,遇到利益争端,看看就好。

而柴宝瑜已经面如土色!

乔娜是她邀请进来的。

如果法官断定乔娜的六具傀儡是因为指挥不力导致损毁,这个损失,将由指挥者路加承担一半。

而她,柴宝瑜,负责缴纳另一半的赔偿金。

当着他们的面,兰疏影愉快地亮出手腕上的光脑,点点按按,把这些证据上传了。

按照探险界的规矩,如果她在三天内勾选“确定立案”,或者身亡,这个案子就会自动构成。

而且,自由佣兵法庭会优先处理它。

想杀人灭口?除非柴宝瑜想被通缉到死。



627 星空之猎3

谈判是一件颇为辛苦的事,不过如果换一个说法索要赔偿。

听起来倒是令人欢喜。

兰疏影对这对情侣做了个稍等的手势。

她对照着乔娜的记忆和账单,一丝不苟地统计出了所有损失

三亿五千八百万星币。

星币是联邦最常用的货币单位。

一万星币足以让首都的一户普通家庭度过衣食无忧的一年。

这个数字,不但让柴宝瑜绝望,也让识海里的乔娜感到震惊!

“我,我的傀儡居然消耗了这么多?!”

兰疏影淡淡地反问她一句“何不食肉糜?”

“啊?”

文化上的差异,让乔娜无法理解她这句话的含义。

兰疏影本来也没指望她理解,只是随口讽刺了一句而已。

柴宝瑜只知道乔娜的家境很富裕,却不知道可以这样富裕。

她还不晓得乔娜到底出自怎样的家庭。

如果知道的话,应该不敢邀请乔娜过来。

更不敢利用乔娜的天真和信任,把这个红发姑娘埋葬在阴冷的皇陵里。

女星盗首领杰奎琳对爱女十分宠溺,用三亿多星币支持女儿的职业消耗,这对她来说可能是常规操作。

前面杰奎琳私下拨给那十次探险行动的投资,只会成倍于这些。

……

柴宝瑜已经哭出来了,看起来特别无助。

路加环着她纤瘦的肩膀,两个人都是一脸灰暗,活像一对被暴雨淋过的小可怜。

“我没有那么多星币……”柴宝瑜泪眼朦胧地看着她说。

兰疏影神色如常,点点头“我知道。”

柴宝瑜捕捉到一丝希望“乔娜,你相信我,我真的把你当做最好的朋友,否则,否则这么重要的探险我不可能只邀请你一个人呀!我不知道你的傀儡值那么多钱……呜呜呜……”

“你也可以选择分期支付,每个月最多可以还多少?”

兰疏影静静看她表演,并且摆出了公事公办的态度。

朋友?

哦……时间就是金钱,我的朋友。

她只希望这个女人别再搞笑了,时间宝贵,她想早点弄明白皇陵的宝藏是什么,把乔娜的第一个心愿先搞定。

柴宝瑜差点咬了舌头。

路加被她逼急了,咬牙切齿地说“你这根本就是讹诈,你只是一个初级傀儡师,就算是高级职业也用不起价值三亿的傀儡!”

“账单就在这里。开光脑,我可以分享给你们。”

兰疏影笑笑“听说你是最高学府毕业的高材生啊,前途无量,应该不想因为这点小纠纷,被登记在失信公民名单里吧?”

“还有宝瑜,你是老师,还是史学界冉冉升起的新星……这次行动,很多粉丝都在等你出去呢。”

她打开视频功能,作势要把他们录进去。

柴宝瑜慌了,立马用手臂遮住脸,钻进路加怀里。

路加脸色变了好几下,最后毅然冲过来,要抢她的光脑!

可是兰疏影灵活地闪开,顺便一脚把他绊倒。

军事高材生也分为不同方向,理论派的学生往往就像路加这样——纸上谈兵,经不起实战。

就算是基因有缺陷的乔娜,凭借她多年来的刻苦训练,也能把他揍成猪头。

路加这一跤摔得惨,帅气的脸真的肿了一大片,双膝磕在坚硬的石板上,听这声音就觉得疼。

“哟哟哟,这是在求和吗?跪拜礼都废行几百年啦!”

兰疏影绕到载具的大门旁边,啧啧道“懒得跟你们玩,我可事先说好,别惹急了我,否则就不是我一个人退出探险的问题了,而是法庭让不让你们继续往前走!”

哪怕她因为这两个人伤了一根头发,都会立即勾选立案,请法庭先处理双方的债务纠纷。

有钱得还。

没钱?去借,去卖,也得还。

实在还不上吗?那就以工抵债吧。

法庭在这一点上还是很人性化的,一定会为他们安排合适的岗位。

只不过,他们赚取的一切薪资,在扣除掉极少的一部分生活费之后,会直接打进乔娜的账户。

乔娜缺不缺钱是一回事。

他们坑完她还想不还,那是绝对不行的。

这也是给他俩留一个教训,没两把刷子,那就别逞能当指挥。

瞎折腾。

“别……”柴宝瑜惨白着脸说,“我还,我这里只有两万存款了,每个月还,还你一万……”

“呵呵。”

让他们平摊一下,每人就是179亿星币。

按柴宝瑜这么个还法,她真的到死都结不清这笔债。

天知道乔娜的死是不是还有这一层关系。

就算乔娜没有金钱的概念,不跟他们算,如果柴宝瑜突然自己意识到了……她也有可能先下手为强,害死乔娜,然后当做一切没发生过。

但是兰疏影不怕他们搞鬼。

她已经给自己做足了保险措施,足以让他们忌惮。

当然,身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自身的实力才是最有效的保险。

在柴宝瑜示弱之后,兰疏影看着这对男女在欠债书上落了名字,约定出去之后首次还款多少,以后每个月要还多少。

之后她就没再跟他们纠缠,而是回到载具里属于乔娜的房间。

她用光脑刷了一下,反锁舱门。

乔娜被这一系列变故弄得目瞪口呆,弱弱地说“那个,那个……我觉得,宝瑜今天怪怪的……”

没心眼小姐终于觉醒了,可喜可贺。

“唉,傀儡坏了那么多,不一定能修好,回去之后我也要去给妈妈认错,还有把钱还给她……”乔娜瘪瘪嘴,自言自语。

光脑里那些账单,当然不会是杰奎琳发过来的,而是兰疏影以乔娜的名义调的。

那些傀儡陪伴了乔娜这么久,可怜就连主人都不知道它们的真实价值。

兰疏影把脖子上的项链摘下来。

这是星盗头子红魔送的十岁生日礼物,一件顶级空间储具。

那时候乔娜已经确定拥有傀儡师能力,老爷子高价收购这个,就是用来给她装材料和傀儡的。

空间的台子上总共有七个凹槽。

前六个凹槽放着那些破损的傀儡,还有乱七八糟的零件。

其中最惨的就是巨蝎,前半身的外壳几乎被打成粉末了,无数支强弩扎进它的核心,死得不能再死。



628 星空之猎4

最后一个凹槽,则立着一具跟人形机甲差不多的东西。

它的模样特别能吸引眼球。

事实上,兰疏影第一眼就看见了它。

因为这是唯一那具崭新的傀儡。

兰疏影把工具箱找出来,将散乱的零件划分到不同区域,然后细细探查起傀儡的结构。

她在争取用最短的时间,把乔娜的傀儡术知识体系融会贯通。

“奶糖,”她吩咐在识海里无所事事的星钻小猫,“去把前面的路探一遍。”

被点名的小家伙开心地跳起来。

“好哒,那人家去之前想要一个亲亲~~~左边一个亲亲,右边一个……哎哟主人你干嘛打人家!qwq”

兰疏影白了它一眼,“你正常点。”

“喔……”

索吻不成,奶糖揣着满腹幽怨走了。

作为精神体的存在,它的离开没有惊动任何人。

兰疏影在载具内部修补傀儡的时候,外面的柴宝瑜和路加正在对话。

当然并不是直接说。

因为里面有个“性格大变”的乔娜,外面有耳聪目明的治疗者玛丽。

怕被别人知道,他们的交流是通过光脑加密进行的。

柴宝瑜“你老实说清楚,这次的收获到底能有多少?情况你也看见了,她死咬着我们不放,正常赚钱,一点点攒下去,我们一辈子都还不完!”

路加同样怨气满满“少扯这种废话了,我又不瞎。早知道她这么难应付,你为什么要拉她来?”

柴宝瑜气急败坏“搞清楚一点,明明是你建议我找她的!当时说什么她人傻钱多,不会跟我们抢宝藏,也是你说她的傀儡厉害,能省几个人!”

路加沉默了一下,大概被女友揭穿之后感觉没面子了,迅速回复道“好了!现在追究这些有什么用!你真打算就这么老老实实地还?”

柴宝瑜下意识朝载具那边瞥了一眼,妩媚的脸蛋扭曲恶毒。

她不甘心地回道“当然不想,可是我们只要一有动静,她就会报案!”

许是觉得这样说有点堕自己威风,柴宝瑜很快补充道

“你别忘了自由佣兵法庭养着一群什么疯子,别说我们是在地下探险,就算是跑到星盗集团的老巢,它们一样会抓我们回去受审!”

路加阴险地笑着“可是,她想报案,保障期也只有三天而已……”

柴宝瑜听了,眼睛一亮。

对,无论是确定立案还是乔娜身亡,会引起法庭注意的时间只有三天。

只要拖延一下探险的进度,三天之后……

他们注视着彼此。

在这一刻,两个阴险的家伙达成了共识。

载具的灯光照亮着这一片“安全区”。

治疗者玛丽就在附近,对着镜子给皮肤补充水分,无意间将这对情侣的眼神互动收入眼底。

她下意识把镜面挪向别的方位。

犹豫了一下,玛丽装作没事人一样走回载具。

柴宝瑜盯着她的背影,狐疑道“她看起来有点不对劲……”

——其实玛丽表现得跟平常差不多,纯粹是她自己心里有鬼。

路加让她跟进去,看看玛丽在做什么。

过了几分钟,柴宝瑜轻手轻脚地从里面出来,摇摇头“没事,她回自己房间睡觉了。”

“那就好。”路加朝她伸出手臂,把人搂过来。

当两个原本关系不睦的人有了共同的敌人,会觉得对方看起来顺眼不少。

更何况他们俩本来就有不错的感情基础。

柴宝瑜的光脑里又进了一条消息。

“亲爱的别担心,藏宝图是我爷爷当年淘来的,当时他还淘到一件跟皇陵宝藏有关的东西……只要我们能顺利闯过前面的机关,到时候所有宝藏都是我们的。”

她大喜,含情脉脉地抬眸望着路加——似乎觉得他更顺眼了。

“我相信你,亲爱的。”

柴宝瑜这种时候本来应该拍着胸膛保证,乔娜那边就由她去说服,可是她想到“乔娜”那种恐怖的眼神,突然就怯了。

路加同样想到了这个。

他不快地抱怨道“她是吃错药了吧,今天怎么突然想起傀儡的事了,之前一点预兆都没有。”

柴宝瑜脑子里塞满宝藏两个字,一时间把那笔庞大的债务也挤走了,也跟着抱怨乔娜,还劝慰了男友几句。

你侬我侬,不一会儿,角落里响起腻人的亲吻声。

载具的一块玻璃隐蔽地合上,玛丽翻了个白眼。

她跑到乔娜房门外,往信箱里塞了一张纸条“小心背后!”

——两人不熟,连通讯好友都没加,只能采用这种古老的方式传递信息。

做完这件事,玛丽打了个哈欠。

这次是真的回去补觉了。

……

兰疏影从信箱里取出纸条,对方的笔迹太潦草,她费了点工夫才看明白写的是什么。

小心背后?——那就是要防备队友的意思咯。

纸条没有落款。

不过纸上有股淡淡的香气,这就是最好的向导。

而且,以目前这种几乎撕破脸的形势来看,小队里唯一会给她传信的就是隔壁的玛丽。

“主人主人,你的小可爱已经坐好等亲亲啦!”

奶糖正好这个时候回来。

兰疏影凉凉地笑着说“你的主人不但没打算亲你,还想把你解剖、切片、把地形图倒出来。”

“qaq……”

再次索吻失败。

奶糖只好乖乖交出兜里的好东西。

它一边在识海里播放给她看,一边解说。

探险队找到的这座皇陵埋在地下,规模不小,接近50平方公里。

这是什么概念呢?如果换算成紫禁城的面积,这座皇陵至少能有六七十座紫禁城拼起来那么大。

外部有无数兵佣,内部是机关重重的地下堡垒,核心是上古君王的安息之地。

“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啊,”兰疏影皱眉,“兵马俑?始皇陵?”

奶糖赶紧摇头“不是不是,这是没人住的废弃星球,按流传下来的史料记载,这里住的也不是秦始皇。”

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总会出现类似的东西。

依照奶糖探测来的结果来看,这座陵墓的机关设计,似乎跟始皇陵的记载也有相同。

兵佣阵,强弩阵,流沙层,伏火和水银池。

这五项主料可都对应上了。

兰疏影的眉头渐渐松开。

这样,她似乎知道该怎么改造乔娜的傀儡了。



629 星空之猎5

咚咚咚。

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

地下没有昼夜之分。

如果想在这里拥有正常的作息,那就要以光脑屏幕上显示的时间为准。

兰疏影从床垫上坐起来,看了一眼光脑。

现在的地表应该正处于早上七点——愉快的早餐时间。

她洗漱完毕,走进载具内部的大厅,从生活机器人的托盘手中取来餐点

果冻一样晶莹q弹的条装营养补充剂;

两片谷物面包;

一杯呈现出粉晶色的能量液。

这顿早餐似乎有点简陋,不过颜值还不低。

营养也能充分满足人体的需要,据说还是科学配比。

兰疏影心里略微吐槽了一下,然后把营养补充剂撕开,挤到面包上——假装它是果酱。

其实这种补充剂的味道跟草莓果酱很相似。

通常大家把它当成饭后的零食,过过味——因为配餐的能量液已经改良过很多代了,但是口感从来就没好过。

玛丽坐在u型餐桌的斜对面,诧异地看了这边一眼。

想了想,她也学着这样吃。

从玛丽瞬间变亮的眼睛,可以看出这种新吃法还是挺讨喜的。

当然,旁边那对欠债情侣就算想尝试,也不可能当着兰疏影的面这样办。

“金刚发了消息,他待会就到。”柴宝瑜压着眉毛灌完那杯能量液,赶紧往嘴里挤营养补充剂,最后含糊不清地说。

她口中这个“金刚”,是探险队的最后一名成员。

金刚不是谁找来的朋友。

他跟治疗者玛丽一样,都是从自由佣兵大厅招募来的,是一名有着六年佣兵经验的老手。

金刚的老家在遥远的格拉卡星系。

那里有一个名叫蛮兽的种族,他恰好拥有部分蛮兽人的血脉,导致他肉身力量格外强大,防御力惊人。

另外,他的能力是控土。

种种因素交叠起来,这个青年,才是探险队中当之无愧的最强者。

而从柴宝瑜那股淡淡的幸灾乐祸来分析

金刚跟乔娜似乎关系有点微妙。

但是兰疏影反复看了乔娜的记忆,对于金刚这个人并没有什么着色。

她直接去询问乔娜。

后者一脸的莫名其妙,说两人就是关系很一般的队友,而且总共也没接触过几次。

兰疏影仔细研究了两人接触的几个片段,终于发现了端倪

金刚曾在午餐时间给乔娜递过一块手帕。

而乔娜那时候愣了一下,没接。

——她抱歉地笑笑,然后用纸巾擦拭干净嘴角就回房间了。

金刚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而一旁的柴宝瑜笑容非常古怪。

“难道说,递手帕在他们老家代表的是……告白?”兰疏影大胆揣测道。

乔娜挠头“我对格拉卡星系的文化不太了解。”

如果这个举动代表告白?那,幸好没接……乔娜默默地想。

一顿气氛尴尬的早饭很快结束了。

金刚如约而至。

这是一个身高两米有余的大个子,膨胀的肌肉让他看起来像个健美先生,板寸头,圆眼方口,嘴边翘起来两根泛黄的弯曲獠牙。

他一进来就盯着兰疏影看。

没有表情,只是低着头直勾勾瞪着她,压迫感十足。

任何人看见这一幕,都会断定他们俩有仇。

兰疏影点点头,很平静地打了个招呼“吃了吗?”

金刚一愣,线条顿时柔化,笑起来多了几分憨厚。

他在u型桌的一侧开口处坐下,瓮声瓮气地问“有我的份吗?”

柴宝瑜可不敢得罪这位同龄人中的强者,她赶紧拍拍手,生活机器人又送了一份早餐过来。

这次的面包明显是按条给的,这样才符合金刚的饭量。

大个子在这里狼吞虎咽,眼神仍然时不时往兰疏影这边瞟,仿佛想把她当佐餐。

兰疏影没再看他,以维修傀儡为由,回到房间。

她发现载具到现在都没添燃料,没有继续前进的打算。

因此,她已经意识到了柴宝瑜想拖延时间。

从证据上传,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八个小时。他们很可能想在这里拖够72小时的案件受理期,然后让她死于后面的“意外”。

“他们的脑子不知道怎么长的,就不怕被乔娜家报复吗?”奶糖很不理解地吐槽。

兰疏影笑笑“突然背上一笔庞大的债务,要么使人清醒,要么使人盲目。”

也许在他们的预想里,只要出去之后告诉别人乔娜的死纯粹是因为意外,或者是她自己的什么过失……那就没有谁会继续追究下去。

乔娜看不到这两个人的结局。

整体剧情里也没有提到这两个不起眼的家伙。

可是兰疏影能肯定地说路加、柴宝瑜,一定会死得很惨。

即便杰奎琳因为剧情因素被男女主角坑死了,红魔领的下一任首领,艾米,也不是吃素的主——她绝对会让这个探险小队、以及地上的后勤队,一个不落,全部给乔娜陪葬。

想到这儿,兰疏影有点心疼乔娜。

这姑娘为柴宝瑜描述的这趟探险之旅着了魔,临走前都没跟她母亲杰奎琳好好见一面。

当乔娜在地下亡命的时候,杰奎琳其实先她而死。

昨晚兰疏影已经注意到,光脑里多了很多条消息,她没有点开。

出现频率最高的寄件人名字是“艾米”。

——杰奎琳的同胞妹妹,跟乔娜关系不错的阿姨。

如无意外,艾米将会接任,执掌红魔领。

但是艾米执着于为姐姐复仇,毅然走上反派作死之路。她的结局,除了给主角垫脚以外,似乎不会有旁的出路。

杰奎琳之死已成定局,艾米一时半会倒不会有事,外界的事先不考虑,兰疏影知道她现在不该离开皇陵,而是必须通关。

她把乔娜的最后一具傀儡拆作两个。

一主攻,二主防,再把前六具傀儡的亮点适当地挪过来。

只要能达到她想要的效果,她不会吝惜材料。

针对皇陵内的重重机关,她把地形图纸和机关结构图结合起来,确保每一处机关都在她脑子里印着。

尤其是,适合坑人的那些地方……

奶糖打了个哆嗦主人,笑得好可怕……



630 星空之猎6

当天,金刚来敲她的门。

他还是随身带着手帕,一见她开门就先递帕子,眼神特别执着。

兰疏影看了看。

手帕做工还算精致,正中间绣着一朵漂亮的太阳花。

她刚才抽空查了一下金刚老家的习俗。

这手帕,恐怕是大个子他自己绣的……

很有意思的习俗,他们族里的青年在情感婚姻方面有一条准则绝对不勉强自己,如果遇不到喜欢的姑娘,那就单一辈子也没关系。

要是遇到了,他们会把跟这个女孩最符合的一种花绣到手帕上,然后,把手帕送给她。

太阳花,象征着乐观勇敢,活泼与热情。

跟乔娜确实很合。

但是……脑补了一下这个五大三粗的獠牙壮汉拈起绣花针,埋头做绣活……

兰疏影总感觉好像哪里怪怪的。

金刚把手帕往这边推了推。

她诚恳地夸赞它漂亮。

大个子一听立马就红了脸。

他眼神飘忽,瓮声瓮气地哼出一句“喜欢,就送你。”

兰疏影微笑着,坚定地摇头。

“喜欢,但是我外公说不能随便收人家东西,而且我现在随时可能被人暗杀,可不敢分心。”

她的手搭在门把手上,抱歉地开始送客。

“不好意思,我的傀儡还没修补完,如果没别的事,我该继续工作了。”

兰疏影其实有试探这个大个子的意思。

细想乔娜遇害之前,金刚曾经几次跟那对情侣凑在一起说话——平时他们可没那么好的交情。

如果他是因为跟乔娜表白失败,由爱转恨,成了那两个人的同盟呢?

“暗杀?!”金刚愤怒地吼叫起来,“谁敢杀你!”

“玛丽?路加?柴宝瑜?还是地上的哪个贱种?你说清楚!”

青年的眼珠凸出,通红可怖。

说话时,白汽擦着他的獠牙过去,气雾后面闪过一星森冷的反光。

金刚是个大嗓门,被点名的人其实全都听见了。

不过除了问心无愧的玛丽敢走过来,另外两个假装没听到。

“该死的,这头蛮兽怎么想到下来了,他不是在上面研究他的土吗!”路加满腹牢骚地给女友发了一条信息。

柴宝瑜冷着脸回道“回来得正好,他这个人,头脑简单,好骗,我很快就能让他加入我们!不管怎么样,乔娜必须死。”

路加在这一点上显得更有信心“你来我房间,我们一起看机关图!”

“你还有这个?!”

柴宝瑜很惊讶,同时忍不住埋怨

如果他早点把机关布置都说清楚,前面也不至于让傀儡硬顶,更不会连累她欠债!

路加没发现女友的不满。

他得意地说“那当然!都是我爷爷留下的,虽然只有残缺的一部分,不过我认为这已经足够了,我赞成你的观点,乔娜必须死!”

残缺的吗?

经过这个解释,柴宝瑜心里隐约好受了一点。

她反锁了路加的房门。

为了防止金刚从外面暴力强拆,她还开启了房间的防卫系统。

看着路加捧出来的破旧图纸,柴宝瑜两眼发光。

两人凑到一起小声嘀咕起来。

……

与此同时,金刚也停止了发作。

兰疏影已经点明她与那两个人的债务关系,又指出了一点载具直到现在都没添燃料。

这款地下载具是最古老的版本。

特点是抗压性强,防御强——用载具商人的原话除了坚固,它一无是处。

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耗能过高!

这也意味着,如果他们想启动这架载具,至少要提前一天打火,让它慢慢、慢慢地进入状态。

载具一旦处于运行状态,每天消耗的燃料是后续型号的二十倍以上。

柴宝瑜负责后勤,她一点也不显得肉疼,说明她已经把打火系统关闭了。

那么,下次上路就需要更长的启动时间。

金刚领悟了她的意思,就是有人在拖!

他的拳头捏得咯巴响“这个贱人!”

这位蛮兽后代的内心很容易理解老子单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看对眼一个,你俩居然敢联手坑我未来媳妇,不想活了吧?!

“未来媳妇”没有一口拒绝他,这给了金刚一股信心。

他觉得,只要接下来好好表现,一定能打动她!

奶糖对此抱有很强的警惕。

兰疏影还没合稳房门,奶糖就开始不停地给金刚挑刺。

比如头发太少显得秃、鼻孔太大、五官间距太宽、有口臭、牙没刷干净,等等。

兰疏影被它严重干扰了工作效率。

最后她用切片威胁,终于成功让小家伙闭嘴。

“不管怎么说,他可以暂时震慑住心怀不轨的家伙,如果他接下来被笼络过去,那就……”

兰疏影没有往下说。

空间储具里,两尊新傀儡已经基本修改完成,正需要测试威力。

“咦……”奶糖发现了路加房间里的异动,“主人,路加那里有张图,他在给柴宝瑜讲皇陵核心的机关!”

“那你也去听听。”

“得嘞!”

世界终于安静了。

兰疏影可算找到了工作状态,哼着小调,没多久就收完了尾,开始训练跟傀儡磨合。

乔娜觉得有点可惜,因为这里没有专业的训练场。

不过兰疏影不太在意这个。

傀儡术,看似是依赖傀儡本身的实力,包括材质、形态、装备等。

其实在她看来最重要的是精神力,也可以理解为灵魂强度。

灵魂越强大,操控起来就越得心应手,可以同时启用的傀儡数量也最多。

目前为止,最高记录属于一位精神力5s的绝世天才——那位宗师可以同时控制56只顶级傀儡。

兰疏影挠挠下巴,这趟出去之后,她得搞个仪器回来,私下里测一测。

不管怎么说,她如果比原住民的精神力还低,那是真的可以抹脖子了。

这时房内响起急促的预警声。

兰疏影站起来。

虽然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第一时间穿戴战斗服,这总没错。

乔娜的战斗服是名家出品,质量很靠谱,对喉管、心脏等脆弱部位有更强的保护。

玛丽在疯狂拍打她的门“乔娜,快醒醒,换战斗服!我们被包围了!!!”



631 星空之猎7

“转接舱外视角。”

兰疏影给载具内部系统下达了一个指令。

三秒过后,以洁白的墙壁为屏幕,显现出了包围他们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是无数个土色的人形。

它们扎根于大地,每个约有一米六七的样子,是从土层里爬出来的。

金刚站在载具上方,他的双手大张,满脸都是急汗。

看得出来,他在努力遏制这些东西继续往外爬!

最近的十米之内,金刚的控土能力可以得到有效发挥,这里也是最后的净土。

可是再往外延伸的话,距离越远,这些东西出来的速度越快。

只要一爬出地面,就会立即加入“人群”。

它们摩肩接踵,往载具这里涌来。

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处处都是黏糊糊的人形泥巴,让人心里直犯恶心!

“噫!这都是什么东西,谁捏的!啊啊啊别过来!”

奶糖立马发出惊恐的尖叫。

最讨厌密集的东西了!

兰疏影用鬼瞳瞄了几眼,然后很诚实地点破“它们……跟你喜欢的黏土手办,材质很接近啊。”

从成分上讲的话,这些其实就是黏土人。

只是,数量多了些,而且会动。

黏土人离载具更近了。

在屏幕上呈现出的感觉,这一个个,就像是即将从屏幕里爬出来的贞子小姐姐。

不,贞子军团。

“噫!!”

奶糖发出第二声尖叫,眼睛一翻,肚皮朝上倒了下去。

识海里,乔娜悄摸摸地凑过来,把这只星钻小猫提到自己怀里。

兰疏影注意到了。

乔娜的“小人得志”立马变成一脸乖巧讨好的笑。

她举起拳头“姐姐加油!”

“嗯。”

说话的这会工夫,兰疏影已经把战斗服穿戴整齐了。

顺手拉开房门。

她右手一晃,掌中多了一张银色长弓。

这个变化让等候她的玛丽露出惊讶“这个是?”

“如你所见,武器。”兰疏影平静地回答。

“可你是……”

玛丽的话还没说完,对方已经快步离开了生活区,直奔载具舱门。

“傀儡师啊……”玛丽一脸懵圈地补完刚才要说的话。

外面传来利器划破空气的声响。

她知道,那是路加已经跟敌人交火了,所以赶紧跟了上去。

现在的情况不太妙。

金刚耗费了太多精力去控制土层,不让这些东西钻出来,以及尽量拖住靠近的黏土人。

因此,现在他没办法腾出空去搏斗。

这个蛮兽后代拥有再高的力量和防御,派不上用场也是白搭!

唯一的近战,路加,挥舞着长刀冲上去,挡在第一线。

悲哀的是黏土人并不畏惧刀剑。

他的刀时而携着冰蓝色光弧,这是锋利属性,可以直接斩下黏土人的头颅、手臂和腿。

可是即便失去这些东西,甚至是拦腰斩断。

它们的伤处一阵蠕动,又会在几秒内重新生成失去的肢体。

路加的攻击只能阻止它们几秒钟而已,不能伤及根本。

相比较来说,柴宝瑜的输出效果更好。

柴宝瑜的能力是元素箭矢。

她的武器是弓,但是不需要配置箭矢,因为她每拉一下弓弦,会补充三支能量构成的元素箭。

这次选择的元素是火,附带爆裂属性。

箭尖与黏土人相碰的一瞬间,会产生篮球大的火球。

继而引发爆炸。

黏土人往往被炸得支离破碎。

再从一摊黏糊糊的土壤重新生成人体,这个过程大约需要两分钟。

仍然是治标不治本。

它们总归还是要“复生”的。

“这是亡灵……是皇陵主人的亡灵卫队!”

柴宝瑜眼睁睁看着第一波被她炸死的黏土人已经凝聚成功。

这些不灭的鬼物再度涌来。

一张俏脸顿时被绝望所笼罩。

她是上过战场的。

在这一刻,她真的宁可跟狰狞残暴的虫族拼个你死我活,也不愿意跟这些诡异的东西多待一秒!

生死关头,那股绝望使她疯狂。

地面几度起伏震颤,将十到十五米这个范围圈的黏土人抖到远处,这是金刚的控土能力。

柴宝瑜三两步冲过去,瞪着金刚。

她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挑衅“大个子,你聋了吗?我们不可能赢,这些东西是杀不死的!”

金刚放下原本平张开的手臂。

柴宝瑜以为他放弃了。

她的悲愤忽然失去了方向。

——真正的敌人倒下还会复活,而身边假想出来的“敌人”一下就听进了她的意见,他没有一点争执的意思,这让她觉得索然无味……

砰!

正当柴宝瑜颓然发怔的时候。

沙包大的拳头,打中了她的左边面颊!

如果是上古蛮兽,一吼之威可以陨落星辰。

拥有蛮兽之血的金刚,这毫不留情的一击,直接把柴宝瑜打飞出去,还撞倒了不远处的路加。

这对情侣抱着彼此,直到与岩壁相撞才停下。

路加搂着昏昏沉沉的柴宝瑜,看见她肿胀不堪的伤处,倒吸一口凉气!

他对着金刚大吼“你疯了!为什么打她!”

金刚吹了吹那只拳头,“啰里吧嗦的,打架不行,就会耍嘴皮子……老子最看不起你们这种人。”

他是连着路加一起骂了。

兰疏影和玛丽就站在两米外。

打开舱门那一刻,她们正好听见柴宝瑜的挑衅。

紧跟着就看见金刚那迅猛的一拳。

不得不说打得好!

玛丽“咳咳,那个,金刚消消火,路加也先别生气,还有这么多敌人没解决呢,我们得好好合作才行……”

作为医疗能力者和辅助单位,玛丽不可能上去跟黏土人拼杀,她没这个战斗力。

为什么开口?因为她不想死在这里。

那么,帮助处理内部矛盾就是很必要的了。

说话间,一道圣洁的光落在柴宝瑜身上,肿胀很快消退,从眼神看,她人也清醒了。

柴宝瑜丢了脸面,不愿意跟这边对视。

路加刚才被金刚顺带鄙夷了一番,男人的尊严让他拒绝接受玛丽的调解“呸,老子就算死在这儿也不可能跟他合作,有本事就把这些鬼东西全杀了,做不到就少逞能!”

本就浑浊的空气愈发凝滞。

这时,所有人都听见一声轻响。

像箭矢破开空气,直击要害。



632 星空之猎8

金刚眼睛一亮。

那一箭去得刁钻,落点是一个黏土人的腋下。

趁它肢体重生正在摇晃的时候切入。

看起来力道并不强的一箭。

也不像柴宝瑜的元素箭矢那样带有光效和特性。

只有去时的轻响,以及没入黏土人躯体的细微动静,可以说是没什么声势。

这些因素累加起来,只能让人得出一个判断花架子。

柴宝瑜下意识露出轻蔑的表情,在她这个能力者面前卖弄箭技?

她不用回头看都知道这一箭是谁做的。

玛丽刚才忙着治疗她,那就只剩下一个人了乔娜。

一个傀儡师,战斗时连傀儡都不舍得放出来,而是用蹩脚的射击来应付吗?简直好笑。

反正都是要死,挣扎这一下有什么用?

柴宝瑜转过脸嗤了一声。

然后她听见玛丽惊讶又喜悦地叫道“死了,它死了!”

什么?

柴宝瑜猛地落处看去!

那个黏土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只有地面上一摊黏糊糊的土壤。

——再也不会蠕动了,它只是很普通的黏土。

“怎么会这样……?”柴宝瑜喃喃地说。

路加看得更细“刚才她射中的地方,好像有碎纸片飞出来……”

箭矢破空的声音还在继续。

细细观察就会发现,每一支的落点其实都不一样。

有时候在眉心,有时候在肩膀,有时候在膝盖,有时甚至是脚后跟!……

如果说落点诡异,那么她的箭就更诡异了。

可以在空中首尾相撞形成多次转折,也可以是借由跟岩壁的碰撞让它飞到目的地!

神乎其技!

玛丽惊叹地看着,拿惯了法杖的手竟然也感觉有点痒,很想拿起弓箭试一试。

短短的几分钟,正前方已经形成一片真空带。

远处的黏土人不知死活还在继续前进。

但以它们慢吞吞的速度,想补满这里还需要一会儿。

兰疏影从空间储具里弄出更多箭矢,在脚边堆到膝盖那么高。

捞箭,瞄准,射击,动作快得惊人。

玛丽左右看看,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定位递箭工!

兰疏影接过玛丽递上来的箭,回了一个微笑。

这次是清理后方的黏土人。

载具停在一段宽敞的通道里,左右走五米就是岩壁。或许这种坚硬的材质不方便黏土人进出,所以前后两个方向才是战区。

照旧清理了后方,她席地而坐,揉捏着红肿疼痛的指腹。

过量运动的后果已经出来了,乔娜这具躯体,有脱力的前兆。

如果黏土人的数量比她想象中还要庞大,那就只能出动傀儡了,让这些不知疼痛的家伙去对砍。

玛丽一道医疗光线拂过,兰疏影感觉自己被温暖罩住,很快就恢复过来。

“谢谢你。”她诚恳地说。

医疗能力者果然厉害。

玛丽笑笑“客气什么啊,要不是你清理掉这些鬼东西,我们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

她可不是那边两个不知道感恩的家伙。

金刚在兰疏影身边蹲下,很不解她刚才是怎么做到的。

兰疏影顺口瞎掰“我是傀儡师,对机体构造有特殊的感应,我可以找到它们体内的核心。”

“核心?”两人异口同声。

其实当然不是感应到的,她是用鬼瞳扫出来的。

黏土人没有血肉经脉,它们体内只有两种物质土,控制符。

因为她的箭矢已经震碎了符纸,黏土人自然不会复生。

“也可能是这里的什么法术吧……”兰疏影顺手一箭,解决了走在前面的一个黏土人。

“你们看,只要把核心弄破,它们就会被打回原形,其实没那么恐怖的。”

她指着土里露出的符纸一角说。

金刚挠挠头“那我试试。”

他有控土的能力,理论上应该最先发现黏土人的奥秘,只是大个子习惯了大开大合的战斗方式,没想到细察对方的结构。

经过兰疏影提醒,金刚很快找出了在黏土中随机分布的控制符。

从挥霍能量将黏土人震退、封埋,转而专门针对控制符下手。

“嘿嘿,省劲多了。”大个子憨厚地笑道。

玛丽有点郁闷。

就算知道弱点,她一个治疗者也找不出那个核心到底在哪儿啊。

没办法,只好继续给乔娜递箭。

至于岩壁底下那两口子?

压根没人指望他们,别添乱就挺好。

被金刚嘲讽,被剩下两个人无视,路加作为昔日的指挥者,心理严重失衡了。

他心头有团野火在烧。

看着过去任他摆布的垃圾傀儡师,她隐约成了团队的新任指挥者。

而他……

长刀的刀尖,不知不觉对准了载具上的年轻女人。

柴宝瑜藏起眸中的阴冷,给男友发了一条消息“别冲动,这里我们帮不上忙,那就什么都别做!只要跟着他们突破到核心区域,到时候……”

到时候,就是他们的天下了。

路加领会了她的意思,反握住她的手。

兰疏影瞥了他们俩一眼,大致猜到了他们的想法,不禁冷笑。

“这么下去没完了啊,这鬼东西,怎么会那么多!”

金刚烦躁地在载具上走来走去,那堆箭矢被颠得上下乱窜。

兰疏影适时地说“我找到控制黏土人的机关了。”

“在哪?!”

当然就在附近。

突破前方的黏土人军团,五十米后左转,大厅正中间的沙盘就是。

因为奶糖抗拒面对这些密密麻麻的黏土人,所以兰疏影暂封它的意识,把它的本体当作探测器使用,很顺利地得到答案。

如果有人问起她是怎么找到的?

这个问题,当然还是甩给乔娜的职业了。

作为一名资产丰厚的傀儡师,出门要是不带几个隐形探测傀儡,那简直是丢份。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金刚信了。

而且大个子有一项别人没法做到的超能力,他能钻地。那就正好绕开了地面上的黏土人。

“那我去!”

在兰疏影和玛丽“支持信任”的目光里,金刚像鱼入池水一样钻进地面。

“厉害啊……”玛丽盯着光洁如初的大地,不禁赞叹。

兰疏影射箭的速度慢了下来,只点杀最靠前的。

岩壁震个没完,像是有人在附近砸东西。

过了几分钟,所有的黏土人都不动了。



633 星空之猎9

地里钻出一个人头“搞定!”

金刚跳出来,嘟囔了一句“不过它可真远。”

之前说机关是在黏土人军团的后方,五十米外的大厅里。

可是这段被它们占满的路就不短。

金刚好几次差点憋死在地下,不得已,途中出来换过几次气。

对着凯旋归来的金刚,兰疏影和玛丽都没有吝惜称赞。

如果不是队里有这么一个拥有控土能力的人,她们想突破到那个大厅的话,少说也要身上挂点彩。

或者耗费不少能源石,供应给傀儡使用。

“那,这些东西都不会再动了?”玛丽指着前后的无数个黏土人问。

黏土人没有五官,它们佝偻着身子,还保持着最后一个动作。

密密麻麻的一大片,透着诡异。

静止时乍一看有点像兵马俑。

如果它们活动起来,会让人误以为是电影里的丧尸。

兰疏影用眼神询问金刚。

金刚大笑“不会动!里面有个东西往外吐纸片,纸落进黏土池,就有新的黏土人爬出来。不过,被我砸了!”

“干得漂亮。”兰疏影笑着钻进载具,“那咱们准备一下,直接推过去。”

黏土人出现前后,这段时间,她的表现都被人看在眼里,与乔娜大不相同。

队友们应该怀疑过她的变化。

但是,傀儡就是乔娜的保护伞,代表她的安全甚至是性命。

已经被路加坑到这个地步,“乔娜”如果一点改变也没有,岂不是在等死吗?

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她已经拿到了这支小队实质上的指挥权。

金刚和玛丽对她的建议都不反对。

岩壁下的情侣相互搀扶着爬起来,灰头土脸的,并肩走在最后。

金刚可不打算管他们到底是什么心情。

战斗的时候没有贡献、还想扯后腿的人,根本不配得到他的尊重。

“路加,别愣着,去检查启动情况,快!”

他头也不回地下令。

被点名的路加呆滞了两秒,闷闷地说“哦。”

过去,这项工作通常是乔娜去做。

包括检查剩余燃料、添燃料、检查启动项、排除异常、定期保养等,十分繁琐。

乔娜天性豁达,不会觉得这种任务分配不公平,每每被路加吩咐,她就直接去了。

“我去帮忙。”

柴宝瑜已经恢复镇定,好像忘了被金刚打过一拳的事。

焉知不是将仇恨压在心底呢?

三人只看见她优雅地抚平耳边的碎发,跟了过去。

玛丽皱眉“他们不反抗,也没大吵大闹,这……不太正常。”

她不掩盖心里的担忧,“我怕他俩会在操控室动什么手脚。”

“暂时不会,他们也不想死在地下。”兰疏影幽幽地说。

载具是从机关层钻进来的,绕过了皇陵外围的兵佣阵。

如果实在不想跟这两人合作,现在按原路返回地面其实也可以。

只是,探险队由真人组成,是跟在探测机器人的后面进来的。

探测机器人是先遣者,可以清理掉地下的一部分机关。

但是有些机关不但设置得隐蔽,而且只针对生命体,不会被机器人触发。

他们五个的任务就是排查这一类机关,为后续搬运物资做准备。

由于路加驾驶时的失误,载具走的路线早就偏离了,并不是被机器人清理过的那条。

进,只能自己承担危险;

要是现在回头,地表的投资方会默认他们能力不足。

到那时,投资方很可能会派遣其他探险人员下来,把他们五个全部替换掉。

那样的话,她就不好找机会完成乔娜的心愿了。

总而言之还是猪队友害人。

一起出外办事的时候,最忌讳内部出现嫌隙。

现在,要么在这两个家伙作妖之前解决掉隐患,要么,就只能小心戒备。

后面还有关卡要闯,即便是以实力自傲的金刚,也不会说出杀掉他们这种话。

兰疏影瞥了操控室一眼,该找机会处理麻烦了。

探险,不会缺少意外的。

……

“小乔娜到底在哪,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

一个面容清秀的女人喃喃自语。

她看起来很疲惫。

光脑屏幕上有一封暂未发出的邮件。

收件人的头像是个红发小女孩。细看五官,是小时候的乔娜。

“头儿,如果按原计划行事……我们的资金很快就会用完!”

女人背对亲信,挥挥手,态度强硬地说“既然我们的不够用,那就去跟我那些亲爱的兄弟姐妹借一借,我想总会够的!”

亲信呼吸一紧。

星盗家族,几乎见不到兄友弟恭的场面。

同辈的兄弟姐妹之间,竞争往往更加激烈。

艾米首领的意思很明白。

这种“借”的含义,不但意味着有借无还,如果遇到反抗,默认就地格杀!

红魔病逝前后,那种竞争被推到了白热化阶段。

如果不是红魔偏心,最后一定会厮杀到只剩一个胜利者,由这个人继承红魔的巨额财富。

关于遗产分配,看似大部分给了杰奎琳,其余的则被兄弟姐妹们均分。

其实红魔隐瞒了实情。

如果把他的遗产看作一个鲜美的大蛋糕,那么,他早就暗地里亲手把它从中间切开了。

足足有一半,是直接分配给乔娜的!

足以看出老人对乔娜的喜爱。

老人死后,这件事就只有乔娜本人、杰奎琳和艾米知道。

杰奎琳名下有一部分不动产,以及红魔领基地、舰队。

不久前,杰奎琳意外身亡,将她的一切都留给妹妹艾米。

艾米想为姐姐复仇。

于是问题来了——无论收买人心还是武装手下,都需要海量的钱!

没有乔娜的帮助,只凭她得到的这些,不够!

艾米的双手在金属桌边缘抓出清晰的指印“一定要找到乔娜!”

她是在会议间隔跑出来听亲信汇报工作的。

那边还有不少高层在等着她。

点击。

邮件发送。

然而她已经不抱希望对方会回复了。

连续几天都得不到乔娜的回应,艾米越来越担心。

她甚至猜测,外甥女可能已经遭遇不幸……

叮咚!

就在艾米即将拉开会议室金属门的时候,光脑里传出这一声。

宛如天籁。



634 星空之猎10

新任的女星盗首领抖着手,点开了红发小女孩的头像“小乔娜……”

“艾米阿姨,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想请你帮忙……”

那头传来“乔娜”严肃的声音。

……

原地等待一天之后,添满燃料的载具终于启动完成。

再次上路。

在此之前,兰疏影向小队成员郑重地表示

她现做了几个隐形探测傀儡,分布在载具周围,最远的已经潜入地宫核心层。

所以,接下来的路程如果由她指路,那是再好不过。

因为她的这个说法,路加和柴宝瑜对视一眼,都有点心虚。

兰疏影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

内心毫无波动,还有点期待两个跳梁小丑快点作死。

她已经选好了墓地,保证不留多少渣滓。

根据奶糖传回来的反馈,前方就是流沙层。

她专捡着薄弱的地方突进,仗着载具的坚固特性,半日后,有惊无险地通过这片区域。

越往前,路加的情绪变化越明显。

柴宝瑜进入操控室“陪伴”他的次数也变多了。

兰疏影知道这种变化的原因。

这两个人拥有核心层的残缺机关图,他们在谋算着该用哪一处把她坑死,以逃避那笔欠债。

当然不可能是今天,因为立案保障期还没过去。

可是她觉得今天就很不错。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送他们下去吧。

“我的探测傀儡,被杀了。”兰疏影突兀地说。

这时候正在饭桌上。

除了操控室里的路加,其余四人都聚在u型桌这里。

“看清楚是什么东西了吗?”金刚问。

“一种奇怪的甲虫,它们好像没有生命,是突然从上面飞下来的。”

兰疏影在这一点上没撒谎。

那种甲虫跟前面的黏土人一样,也是符纸与自然物质相结合的产物。

不同之处在于,它们的躯壳不是黏土,而是木头。

历经岁月的侵蚀,地宫里居然还保留着这样完好的木器,道术的力量,确实神奇。

金刚主动要去侦查,被兰疏影拒绝了。

“这趟让我去吧,我新做的傀儡比较适合对付它们。”她微笑着说。

柴宝瑜嘀咕了一句“你的傀儡真多。”

之前不是说,就剩最后一个了么。

不得不说,这个女人虽然吃定了乔娜,其实段位还不够高。

兰疏影笑了笑,没什么火气,反而把柴宝瑜噎得难受“嗯,被你们买去的傀儡也不少。”

刻意强调“买”字,免得对方忘记那笔债务。

说着,她还随手比划出“六”的手势。

玛丽闷笑,往兰疏影手里塞了一个玻璃瓶。

里面是闪着微光的白雾。

“要是受伤了,就把瓶子打开对准自己。”

——显然是治疗用的东西。

兰疏影接下她这份心意,最后检查了一遍战斗服,打开舱门走了。

载具停在一处天然石桥附近。

过了桥不远,是一个洞窟的入口。

这里的空气不但浑浊,还有淡淡的怪味。

危险的预兆在心头升起。

即便拥有别人得不到的视野优势,兰疏影很清楚,她现在就是在悬崖上走钢丝。

原因很简单。

洞窟底下,是伏火。

设计者的心思又巧妙又绝。

先用符虫把闯入者逼到走投无路,如果不想被符虫杀死,闯入者只有向下求一线生机。

然而,底下的木板是活动的。

一般墓穴里的翻板,看似正常的踩踏木板,踩上去却会使人掉落,而底下往往布置着锋利的尖刀。

这里没有尖刀,却更能让人绝望。

——当封闭的板子被打开,下方的可燃气体与空气接触,就会瞬间引发大火,把闯入者烧成人形火球。

……

兰疏影进洞后,前方响起扑棱棱的轻响。

像是有许多体型细小的东西,在扇动翅膀。

这就是木符虫。

它们感应到了血肉之躯的靠近,因此,已经开始出动。

兰疏影在右手腕的内侧轻轻按了一下。

呲,手环的内置孔洞里喷出一股轻盈的喷雾。

它顺着空气流窜得很快,几秒就把她整个人包裹在里面。

她的身体,在黑暗中渐渐变得虚幻起来!

——最新款的科研产品,很有意思的东西,在它完全蒸发之前,不但能使人体与环境贴合,达到隐匿的效果,还能连同气味一起隐藏。

要说缺陷的话,很简单,就是造价太高。

而且持续时间不长。

离得最近的木符虫本来已经到了她的头顶,大约在十米的高度。

正要下来攻击,结果忽然失去了目标。

木符虫“疑惑”地在上方盘旋了几圈,再度隐入黑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兰疏影静静等候在这里。

每当喷雾蒸发,她就再补充一点。

终于等到了。

一男一女,并肩走进洞窟。

鬼瞳清楚地映出两人的面容路加,还有柴宝瑜。

他们果然没舍得错过这次机会,悄悄跟了过来!

她看见这两人的光脑在闪烁,就知道他们在对话。

路加“怪了,她到底进来没有,这里怎么没动静?”

柴宝瑜“你觉不觉得,这个洞很像图上那个……被火围着的,炎窟?”

路加的想法跟她不谋而合,刚才在外面的时候,他一眼就觉得洞口的线条跟图上相似。

因为怕被载具的监测探头捕捉到,他没敢在外面多呆,就赶紧进来了。

“是挺像,不过我没明白,这里也没火,为什么起这个名字?你的祖先就是从这个星球移民的,这里的文化,你应该研究过吧……”路加随口说道。

他之所以悠闲自在,是因为柴宝瑜传唤得急,他赶紧把操控室托管给系统,从后舱门溜出来了,当然也不知道餐桌上的对话。

柴宝瑜却很警惕。

她不想遇到所谓“奇怪的甲虫”。

跟虫族战斗了很多年,无数人谈虫色变。

“她会不会已经死了?”路加没心没肺地又发来一句。

柴宝瑜心思浮动,要是死了多好。

可是“乔娜”最近的变化……让她有点说不出口。

真的这么容易就死了,她还至于被烦得睡不好觉吗?

“不像,小心一点,听说……”柴宝瑜还没发完,就听见越来越响的声音。

她心里一咯噔。

真来了!

指尖凝聚出元素箭矢。

火焰微光下,那片乌压压的虫群让她愕然失语。

“快跑!”



635 星空之猎11

在餐桌上的时候,因为兰疏影故意没把情况说清楚,柴宝瑜想当然地以为里面只有少量的“甲虫”。

毕竟,像是探测傀儡这种东西e……

在能力者圈子里是出了名的体积小、实力弱。

只要能破除它们的隐形,处理掉它们一点也不难。

于是她的情报顺利误导了柴宝瑜。

当然啦,现在柴宝瑜已经知道情况不对劲了。

因为这些抱团的家伙太多——多到根本数不清具体的数量。

每只木符虫的直径虽然只有二到四厘米。

但是它们飞在正前方,一眼望去,已经聚成一个个硕大的木球,拖着臃肿的尾巴。

每一处细节,都在动!

柴宝瑜转身的过程中,已经把那支火元素箭矢单手投射出去。

箭矢化为火球。

爆开的焰苗儿就像美丽而危险的花瓣,引燃了不少木符虫!

这一举动,立即引起了木符虫群的激烈反弹。

它们猛地飞扑下来!

路加被这铺天盖地的噪音弄得头皮发麻。

好在他还有作为一个男人和近战能力者的担当,挥出十几道宽阔的冰蓝刀风,暂时阻止了木符虫的先头攻势。

而柴宝瑜抽空回头观望。

看出了火对它们的杀伤力,所以她一边跑,一边往后掷出一道道火焰箭矢。

爆炸声连连响起,火焰的光影可以照亮半个洞窟。

可以看清楚更多的细节,这反而更让柴宝瑜感到绝望。

——这群木符虫的后方,还有更多!

寄居在岩壁上的虫子们,好像是一块块木刻浮雕。

它们从浮雕里渐渐脱离出来,一片又一片,加入到围攻他们的队伍里。

追杀者渐渐庞大。

木符虫的口器十分犀利,在他们身上留下一个又一个伤口。

此时的两人已经跑到了洞口。

跑在前面的柴宝瑜已经能看到附近的载具了。

就在这时候,一道身影忽然出现,挡住了她的目光。

又一团火焰在空中炸开,柴宝瑜瞥见来人白皙的面庞。

有点认不清五官,但能看出那头辨识度极高的红发!

她是,乔娜!

“乔娜”是从洞口走进来的。

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被柴宝瑜扯住手臂,往洞窟内部推搡而去!

“让她过去!”柴宝瑜对路加急叫道。

路加连忙收住这一刀。

草木皆兵的情况下,他刚才差点就把这个骤然出现的东西砍了!

他凭感觉扯住“乔娜”的另一边手臂。

跟女友一起,把这个挡箭牌推向了木符虫群。

情况太危急了,两人都没有意识到,身边这个“乔娜”太温顺。

是她过于单纯没想过世道险恶吗?

或者是,过于弱小,没有反抗的能力?

他们更没留意到,方才那一瞬间,手指擦过“乔娜”的腕部。

那触感凉冰冰的,非金非石,又完全不像人体的血肉骨骼。

擦身而过,谁也不会多花哪怕两秒钟的时间去看看她会是什么下场。

因为生怕那么一耽搁,就会把自己也赔上。

他们当然也不可能知道——就在“乔娜”被摔到他们身后,即将碰到地面的时候,从一个高挑漂亮的年轻女人,变成了一具跟真人等高的木傀儡!

木符虫跟木傀儡相撞,在傀儡身上留下许多坑洞,惨不忍睹!

可是二者同属木器,虫群很快停下来,有的继续追,有的回到岩壁木刻上。

追逐柴宝瑜两人的木符虫飞到洞口不过一米,也就回头了。

它们受符纸控制,就像机器人被输入了攻击活物的指令一样。

兰疏影发动傀儡师的保命技能,瞬间完成了这具傀儡的制作,换言之,它是没有核心的,只有一个功能替身。

比先前被杀死的隐形探测傀儡还逊色一级。

作为死物,自然勾不起木符虫的攻击欲。

“既然出来了,还回去做什么呢……”黑暗中响起柔和的低喃。

一只雪白的手掌,似无根浮萍,平平地伸出。

没看到她其余部分的躯体,那是因为,隐形喷雾还在发挥着效果。

她轻吐出一个名字“红莲。”

一刹那,金红火焰,愉快地从她掌心延伸出来。

最后在半空中汇成一个红衣长发的火焰人。

它的唇部一开一合,继而,火焰洪流映亮了整个洞窟!

经久不灭。

木符虫的末日到了。

最先接触到的虫群被烧成飞灰。

远处的木符虫受到余温洗礼,如同一片片枯萎的花瓣,坠地,将活动木板烧出一个个坑洞。

兰疏影拧眉“红莲,底下的木板,暂时还不能毁掉。”

那是给刚才跑掉的两个人准备的。

她这趟出来是为了消灭木符虫,所以刚才没去追。

按她原本的打算,就是要让他们掉下去,被伏火炸得粉身碎骨——这本是乔娜的死法,原样还给他们。

红莲点点头表示明白。

它手掌微合,木板上隐隐在蔓延的火就化作红线,向上窜去。

被红线沾到的木符虫都会被强拽进去,助长火势。

渐渐的,红线变成粗壮的火焰长鞭,再化为燃烧的网。

不出十分钟,洞窟里连一只木符虫都找不到了。

“呼,还挺热。”兰疏影擦了一把额头的汗。

洞窟里像个大熔炉,温度加了何止几十度?

隐形喷雾早就被蒸干了,之前有的木符虫发现了她,想突破火焰过来找麻烦,结果惹怒了红莲,反而让它们死得更快。

目的已经达成,兰疏影想回载具冲个澡。

最好,再弄杯冰水舒坦一下。

刚抬步,她发现红莲敛去身上的火,落到她身后,一副要跟着走的样子。

“喜欢待在外面?”她问。

红莲赶紧点头,脸上露出有点羞涩的笑。

在芥子舟的时候,协助兰疏影做出2号分身,又耗费了红莲不少的能量,所以它睡了一段时间才跟过来。

低等位面容不下已经诞生灵识的天赋,好在,这里终于不再是低等的了。

红莲由心地喜欢这个位面。

那种灵魂交缠的感觉,让它对兰疏影万分依恋,一刻都不想远离她身边。

“那就一起回去,唔,以后就说你是我新研制的傀儡。”兰疏影摸摸它的长发,玩笑道“可不许生气啊。”



636 星空之猎12

“他们俩在哪?”

这是兰疏影回到载具后说的第一句话。

是问句,不过答案已经在她心里了。

玛丽是个心思灵活的姑娘,虽然“乔娜”现在看起来很平静,但是玛丽忍不住多想了一些。

“乔娜”没有受伤。

她的发丝蜷曲,还很干枯,有一股被高温燎过的味道。

玛丽眼尖地发现,在她的战斗服表层,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烬。

——她战斗过,而且战斗已经结束了。

所以说,那些“甲虫”,已经被解决了?

这带给玛丽的感觉有点怪异,乔娜好像突然变得很厉害……

哒,哒。

又一个人影走进载具舱门。

玛丽一愣。

这个人,很奇怪。

她是医疗能力者,可以感应到别人的身体强度、骨骼情况等,可是这个人……

“她”没有血肉和骨头,准确说,是连一个细胞都没有!

缺少这些东西,但是肌肤那么完美,才没有一点人造痕迹。

对方的生命气息,又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浓重!

玛丽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奇妙的事!

她下意识选择继续用能力试探。

随后,扑面而来的一片火焰,把她吓得倒退了好几步。

红莲冷冷地斜她一眼——初次警告!

玛丽缩缩脖子,这时候才感觉到一阵后怕。

她结结巴巴地说“路,路加一直没出来过,另一个……可能是回房间了,不过,我没看见。”

金刚不会花心思去观察他讨厌的人。

最后,只能是玛丽回答兰疏影的问题。

很委婉的回答方式,把她自己摘了出去,跟那两个人撇清关系。

兰疏影淡淡地说“我有急事找他们。”

她知道,两人就在柴宝瑜的房间里。

人没出现在玛丽眼前,也不代表就乖乖待在载具里。

那是跑去洞窟里,一心想着害人了。

操控室就在途中,他们伸头看了一下,果然是空的,路加不在。

玛丽有点尴尬,本来想解释,见她脸上微微挂着笑意,似乎不在意,又把话咽了回去。

主要是,乔娜带回来的这个怪人,气场好强啊……

金刚也是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很忌惮。

又有点尴尬,眼睛时不时往下瞟。

——他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不是雄性!

……

笃笃笃。

礼貌的三下。

就像按动了什么开关似的,里面开始响起暧昧的声音。

女人叫得越来越急切,像在劝他们赶紧回避。

兰疏影挑眉“哟,来得不巧啊。”

她退了几步,这让玛丽有点失望——还以为有好戏看呢。

没有?

不可能的。

兰疏影再度开口“红莲,把这门给我烧干净了。”

红莲唇角上扬,那种眼神似天真,似残酷。

瞳孔深处有莲花浮现。

红莲低喃出一个字符,火从门下突兀地被召出来,气势汹汹地往上卷。

不过三秒,气浪散去了。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但是!正前方,那扇超固金属门,已经没了。

“啊!”

柴宝瑜惊叫着,把脸别过去。

路加赶紧扬起被子,把两人裹得严严实实。

从门口看进去,被子里面圆滚滚的一团。

外边则露出两个交错的后脑勺。

“这是做了什么不好见人的事,怎么连脸都不敢让我见呢?”

兰疏影踱过去,一把拽住被角。

别误会,她不是为了看什么害人长针眼的东西。

被子底下这两个家伙,都是有衣服的。

遮掩起来,那是害怕被人看见身上有伤。

一边是兰疏影要揭开,另一边,是路加在反面施力,不让她成功。

红莲皱眉,直接扔了一个小火团上去。

轰!

兰疏影飞快地缩回手,戏谑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

“……”

良久,她在一片沉默中捂脸。

“红莲啊,你是不是想吃烤乳猪了?”

床,塌了。

被,烧了。

人,糊了。

这就是现在的情况。

所以也别想验伤什么的。

木符虫造成的伤口才多大一点儿?再这么一糊……

金刚和玛丽下意识退了几步——你牛批,惹不起。

“唔……”

红莲扁扁嘴,上来拽她衣角,压着头,一脸诚心认错。

它也不想的啊。

谁让这两个家伙那么弱。

指甲盖那么大的火球都接不住。

“没事,是他们活该。”兰疏影宽慰它一句,让玛丽过来,给这两个倒霉货治疗。

过了几分钟,人醒了。

第一眼看见红莲,柴宝瑜懵了一下,陌生人?

这是真的惨,被火球炸晕的她脑子里晕晕的,现在还没反应过来火球是谁放的。

路加却联想到了之前那个命令红莲,烧门。

他俩现在都没衣服穿。

刚被玛丽治疗过,烧焦的皮自动剥离,挂在新肉上,全身焦糊味。

路加用身体挡住女友“你想干什么?”

“来叫你们出任务啊。”兰疏影轻飘飘地说。

“洞窟里的虫群已经被我清理干净了,前方地形特殊,不适合用载具。起来,换战斗服,跟我们走!”

路加眼神闪烁。

为了掩盖他们刚才去过洞窟,还推过她一把的事实,他佯作不甘地强调“我才是队长!”

他戴着光脑的那只手隐在身后,屏幕闪烁。

这是在跟地表留守的人发求救讯号。

“对,你是队长,可是现在,我是指挥……”

兰疏影这边在说话。

同时,一声清脆的爆响,路加和柴宝瑜的光脑同时炸裂!

淡淡的火焰气息,已经说明了这是谁的手笔。

“走。”

柴宝瑜在女孩的注视下打起哆嗦。

这时候她才明白,乔娜在报仇……她根本不在乎那笔欠债,她是想他们死!

洞口的那一推。

还有乔娜声称虫群已死,说明她一直有能力解决,就是设套引他们过去。

从房门被烧毁,再到他们俩双双被炸晕,光脑也彻底报废,求救讯号发不出去……

她在耍他们。

而他们,就是两只自以为是的老鼠……

以为可以掐着保障期过去,把乔娜弄死,以逃避债务,其实……

其实早就中了对方布下的陷阱,在死亡节奏里越陷越深……

为什么要逼他们再次走进炎窟?

如果说里面没有陷阱,柴宝瑜根本不信。

“这就是,你的最后一个傀儡?”她盯着红莲,涩涩地发问。



637 星空之猎13

最后一个傀儡。

这个词在她们俩的对话里是出现过的。

到了这时,它成了柴宝瑜心里的一个结。

即使问了也没什么用,但就是忍不住想提一下。

就像是,死也要死得明白!

可是兰疏影没搭理她红莲究竟是什么,我还需要跟你交待吗?

一个眼神,红莲立即领悟了她的意思。

它的双手各捏住一根后颈。

红莲在这儿的形体约有两米二三的样子。

提着浑身焦皮的路加和柴宝瑜。

那感觉,就像在捏两只鸡崽子,在地上拖出两道夹着碎灰的轨迹。

金刚和玛丽有点错愕。

这种举动……似乎太不客气了。

大家现在还是队友,有必要搞成这样吗?

玛丽陷入沉思。

变化,是从乔娜清理洞窟回来之后开始的。

这段时间,假如这两个人并不是一直在载具里,而是……跟在乔娜后面,做了什么“有趣”的事……?

玛丽美目流转,在红莲身上定定地打量了一会。

对方的实力很强,不能招惹。

就算乔娜的目的是让他们俩去死。

队里少了废物路加以及柴宝瑜,却增加了这个怪人,当然,也可能是傀儡……

探险队的力量其实并不会削弱。

只看现在的强弱对比,就能清楚地说明这一点。

而如果她站出来投了反对票,她一点也不怀疑这个怪人会对她下手。

玛丽的神色渐渐恢复正常。

她用了短暂的几秒钟去决定站队。

然后就像什么都没看见,淡然地转身。

“一起走吧,”兰疏影头也不回地说,“我没在说笑,过了这个洞窟,宝藏离我们就很近了。”

她顿了顿,提醒这两个人,“带上防毒服,随时准备治疗。”

后半句就是单独对玛丽说的了。

探险队下来的任务是排查残留的危险机关,这项工作已经差不多做完了。

宝藏即将浮出来,她不打算把金刚和玛丽留在后面。

万一他俩产生什么想法,比如以为她要独吞。

所以悄咪咪地跟上去,再无意间触发机关……那就不太妙了。

带在身边好,保险。

“好的,我这就去!”

玛丽的表现很乖巧,她顺便把金刚也拽走了。

兰疏影笑了笑,侧过头说“瞧瞧,这才叫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你应该更熟悉吧。”

听了她的揶揄,柴宝瑜面部一抽搐,又落下来一块焦糊的皮肤。

洞窟里空气很差。

脚下是木符虫群烧剩的灰烬。

踩上去,有一种很松软的感觉。

“放过我们吧,那笔钱,我们会还上的……”

柴宝瑜眼里渗出泪来,忍不住哀求道。

“你觉得可能吗?”

兰疏影的回答很平淡,直接泯灭了柴宝瑜的希望。

“如果刚才你们没跟上来,就不会有现在的事。人在做,天在看,我放任你们恶心到现在,也算是给够交待了。”

给谁交待呢?

这句话,不止是说给她和路加听的。

识海里的乔娜愣了一小会,脸上的不忍逐渐褪去。

是啊,还求什么情呢。

明明是他们俩想杀她在先啊。

她甚至,根本就没打算过跟他们要什么傀儡的钱。

为什么一定要跟上去呢,为什么要杀她呢?!

乔娜既难过又不解。

这是她二十多年来最珍视的一段友谊,结局却以杀戮收场!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

这个阳光女孩身上首次出现了负面情绪。

许许多多的灰色颗粒,构成一片绸子,裹在她魂体的外层。

兰疏影发现了。

指尖轻弹,将刚生成的绸子震散。

识海里骤然腾起的金红火焰将它们烧成气雾。

——这个灵魂是她预定好的。正式交货之前,它可不能被污染。

乔娜蹲坐下去,茫然地抱紧自己。

“你说过他们会杀我,今天已经证实了……那我妈妈,她是不是真的已经……?”

奶糖给了她两个字“节哀。”

杰奎琳确实死了。

只是那些报哀的消息都还卡在兰疏影腕部的光脑里,没被点开。

从乔娜的视角,她还没有直面接到母亲的死讯。

两个人的脚步声从后面靠近。

是金刚和玛丽,穿着略显臃肿的防毒服跟了上来。

“我去前面开路。”金刚目不斜视,瓮声瓮气地说。

玛丽一愣,立即补充一句“你一个人不太安全,我也去!”

“小心一点,待会见。”兰疏影点头致意。

目送他们的背影在洞窟的出口消失。

这里,将是她处置背叛者的舞台。

红莲松开手,砰砰两声。

他们的膝盖被路上的石头化烂了,黏腻的液体粘满木屑,木屑再反过来吸饱了血汁。

尊严在这里不算什么,因为小命都快要保不住了。

长刀再次出现在路加手里。

他抱着必死之心,做最后的挣扎!

咬碎齿缝里的秘药,青年单手撑地,向她飞掠而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还剩下五米,四米,三米!

柴宝瑜留在原地,眸中光华闪烁,长弓出现,元素箭矢先于路加到达她的身前。

艳红的火元素箭矢,本该在接触到目标的瞬间炸裂。

却在半途中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一层淡红光幕挡在目标前方两米的位置。

对方始终没挪动过一步,眼睛都没眨一下。

红莲的声音很沙哑,也很坚定“我在,别想伤她。”

空气中仿佛有几根透明的线。

它们锋利而坚韧。

不幸的是路加看不见,所以他笔直地撞了上去。

他自己前冲的力量,加上傀儡线的锋锐特性,足以将他在两秒内切割成碎块。

青年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撞到红莲的火焰盾上。

很快就成了一捧土灰。

随之熄灭的,是柴宝瑜眼里的希望。

“红莲,送她下去吧。”

兰疏影转过身的瞬间,听见奶糖说了一句想看烟花了。

她纠正道“烟花开在天上,比这漂亮得多。”

背叛,该以血与火为代价方能洗净,但是除了处理这些有害她之心的人,生活里还有许多美好的事物,值得铭记。

如果有机会的话,她想圈个院子,养花种菜,做个平淡的世外人。

身后,轰鸣声响起。

伏火启动了。



638 星空之猎14

兰疏影离开洞窟。

护盾盖住了洞口,将喷发的赤焰挡在她身后。

红莲不怕伏火,所以还在里面围观。

奶糖忽然甜笑着说“主银,仁家发现好东西了啦~~”

兰疏影感觉脑壳开始疼了。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说话变成这种调调了?”

奶糖拼命眨巴着两只星光璀璨的眼睛“仁家只是想更可爱一点,然后主银更爱仁家一点呀!”

“e……那你还是跟红莲学学吧。”

不过像红莲那样总是闷闷的,似乎也不太好。

唉,这两个小家伙如果能中和一下就好了。

兰疏影默默地想着。

又听奶糖把开始那句话换了个语气,委屈巴巴地说“主人,我发现一个好东西。”

嗯,正常了。

兰疏影舒了一口气,问它“发现什么了?”

原来,红莲还没销毁那两人的光脑时,奶糖因为无聊,先钻进去翻了一遍。

然后它浏览到路加跟柴宝瑜的聊天记录。

里面提到一样东西。

按照路加的说法,这是跟藏宝图一起留下来的,可以控制核心的机关。只要他们能顺利进到核心,到时候,想让谁死,谁就必须得死!

从字面上也能看出他有多想扬眉吐气,可惜啊……

兰疏影点点头。

那真是有点对不住他们了,到死都没看见皇陵的核心里究竟长什么样。

“那东西应该已经毁了吧。”兰疏影有点遗憾。

伏火威力很大,要是东西在路加身上,那肯定留不下来了。

“咳。”

身后传来一声清咳。

兰疏影回过头,忽然被勾住手腕。

红莲把她手掌翻正,然后将一枚造型别致的青铜钥匙放在上面。

“东西,拿回来了。”红莲简短地汇报。

奶糖见状,赶紧补充一句“是仁家告诉红莲好东西必须拿走的!”

所以,功劳,必须算奶糖大爷一半!

“嗯,好,你们俩都是好样的。”

被顺毛的两个家伙一起美滋滋地笑眯了眼。

兰疏影走了一截,听见前方不远处有人说话。

男声的那个瓮声瓮气的,是金刚。

他说“前面土质不对劲,污染,有剧毒。”

玛丽在用口哨吹她家乡的一首民谣。

闻言,玛丽抽空停下,懒洋洋地回了一句“怕什么,反正不用我们操心,跟着乔娜走就对了。”

金刚沉默了两秒,然后感慨地说“乔娜的变化很大。”

“要是你也差点被人坑死,你变化也大。”

不同于行动自由度高的金刚,玛丽这个治疗者是一直跟着探险队走的。

路加蹩脚的指挥、柴宝瑜的偏帮和虚伪,还有乔娜的任劳任怨、傻里傻气……这些,全都被玛丽看在眼里。

虽然那两人被判死刑似乎有点残忍,但在年少就出来讨生活的玛丽看来,那是他们自找的。

欺负人之前不擦亮眼睛。

还生怕自己死不了似的上蹿下跳。

你们不倒霉,谁倒霉?

“你是害怕了,不敢再喜欢乔娜了吧?”玛丽乐呵呵地问。

“我……”

兰疏影听到这儿,放重了步子。

两人同时往这个方向看过来,对话到此中断。

金刚有点回避她,手持一面厚土大盾,大步走在前面。

玛丽却比之前表现得更殷勤了。

比如说,现在兰疏影身上很明显并没有伤口。

可在玛丽的坚持下,她还是享受了一次热情又周到的医疗光线服务。

兰疏影没打断玛丽的做法。

这个女孩身上有着市井小民的鲜活和狡诈。

金发蓝眸,医疗能力者,玛丽的外表美丽而纯洁,这能让她给人留下不错的第一印象,因此更容易得到陌生人的帮助。

无权,无势,钱财也不一定丰厚,一个姑娘家独自在外面讨生活,苦头肯定没少吃。

要是不机灵点,她活不到现在。

玛丽擅长找准自己的位置,她把本职工作完成得很好。

直到乔娜换人之前,玛丽跟探险队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发展友谊的打算。而在兰疏影向那两人发难之后,玛丽立即投来了橄榄枝——那张提醒的字条。

这可能来自一种敏锐的直觉,

让她下意识做出了增加存活几率的选择。

从那一刻起,玛丽已经选好了位置。

只是后来这边越来越强,让玛丽愈发坚定罢了。

……

兰疏影穿戴好防毒服,再把密闭头盔和氧气装置整理妥当。

古人的智慧确实有其奥妙之处,但在绝对的科技力量面前,曾经让无数朝代的盗墓者闻之却步的水银池,并不能阻挡三人小队的脚步。

“天哪,真美……”

看见眼前这一幕,玛丽震惊了。

她不是没读过书的人,可是这一刻,她想不到有什么词汇可以用来形容这里。

这是她一生中到过的最无可挑剔的地方!

就连公认没有审美能力的蛮兽后代也愣住了。

三人从通道里走出来,脚下踩着一处立在峭壁上的石台。

四周的岩壁上到处都立着明亮的长烛。

千万年过去了,它们似乎怎么烧都不会减少,把这里的上空照亮,如同白昼。

往下看,是一望无际的银色河川。

星星点点,如梦如幻。

乍一看有山峦横在河流之中。

但细究起来,那不是山,而是一个帝国的版图。

江河之上,巨大的棺椁受一股无形力量牵引,周期性地飘荡。

仿佛棺中那位不腐的帝王死后仍然在巡游他的天下。

“他还活着吗?”金刚问。

玛丽本来震撼得眼泪在眶里打转,一听这话,忍不住回头瞪了他一眼,“死了,当然早就死透了!”

问的简直是废话。

传说中,这位帝王生前一直致力于寻找长生不老的仙术。

可他要是真的得到了,还至于造这么大的陵墓把自己关在地底下吗?是国家不够好玩还是东西不够好吃?

金刚还是坚持让她用能力测测。

看看尸体里还有没有活着的细胞。

因为这具尸体真的太鲜活了。

面容红润,长须黑亮,眼窝的褶皱好像还是松软湿润的。

给人的感觉,就像他只是躺在里面小睡一会。

或许下一秒他就会突然睁开眼,大声质问他们是谁,为什么闯进这里?

还有水银河周围那些鲜亮的陶俑们,随时可能站起来为他作战!



639 星空之猎15

一个坚持要测,一个坚持说不需要。

当他俩争执的时候,兰疏影打量着四周,目光被一个地方吸引去了。

那是在石台中间的岩刻兽首底下。

她发现了一个轮廓像是箭头的平孔。

兰疏影推开两人,把红莲拿回来的那枚钥匙推进孔里。

脚下随之震颤。

什么“谁进来都得乖乖受死”的效果嘛,她是没尝出来。

现在最直观的体会,就是石台“活”了。

吱吱呀呀一阵,石台里弹出一根操纵杆似的东西。

她试着挪动这石杆,平台就顺着她施力的方向动了起来。

玛丽惊喜地说“这个星球的古人还挺厉害啊,那么早就做出轨道车了!它能下去吗,我好想近距离看看他!”

兰疏影控制石台在水银河上转了一会,没有靠得太近。

这里就是核心层,机关不多。

与其说那些是机关,其实更像是用来烘托环境的装饰品。

也许是因为当时的匠人太信任水银河的毒性,觉得没必要搞那些花里胡哨——最致命的东西都在底下呢。

金刚在路上就说过这里的土有毒。

一点都没说错。

用仪器进行测量的话,百分之百是汞超标。

利用水银做河流,美观只是次要的,主要目的是使尸体和随葬物品保持不腐。

另外,水银挥发出来的气体,也足以将盗墓者毒死。

“挺奇怪的。”

玛丽一愣“什么奇怪?”

兰疏影指着那枚青铜钥匙说“难道说,他数万年前就猜到,今天会有人穿着防毒服下来玩?”

“进到这里的无非是两种人,要么是为财而来的盗墓者,比如我们,要么是他的子孙后代。可是在那个时期的人看来,用了这样庞大的水银量,以后谁进来都得被毒死,包括他们所谓的自己人。”

“那他何必做出这种跨时代的东西,还留下钥匙给人方便呢?”

玛丽语塞。

但她很快拿出了舔狗必备的素养,认真地赞同道“呃……这好像是个问题。”

金刚没想那么远。

在他看来,有这石台当交通工具还是挺好的,上下省劲。

“那我们下去看看?”

大个子盯着她手下的操控石杆,跃跃欲试。

兰疏影摇头“不了,我要等人。”

玛丽以为她是说地表的物资队,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这个姑娘擅长打听,她掌握着他们不知道的情报。

“我听说,这座陵墓的藏宝图,是凯拉蒂克家从路加手里买去的,上面的投资商也是他们家族的人……希望他们跟路加没有其他协定,要不然,知道路加死了,他们肯定要找我们麻烦……”

玛丽说话的同时,在悄悄打量兰疏影的神色。

这个举动很容易理解。

就是揣测谁的拳头更硬。

如果“乔娜”不怵凯拉蒂克家族,那当然是玛丽最希望的结果了。

兰疏影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玛丽顿时松了口气。

然而这只是表象,她的心里已经掀起了波浪!

凯拉蒂克!

那不就是女主的家族吗?

这可真是……无巧不成书?

真·深仇大恨?

这个位面的剧本其实没什么亮点,就是白富美跟穷小子的恋爱故事,打破成见,穷小子也能当大英雄。

凯拉蒂克家族,联邦的顶尖家族之一。

而女主是凯拉蒂克大公爵最小的女儿,从小到大没吃过苦头,只除了那次游玩的时候飞船出了故障,在一个偏僻穷困的星球迫降。

飞船修理期间,她认识了生活在当地的男主。

男主带她出去溜达了一圈,就把这个乖乖女的心带野了。

两人玩着玩着,莫名其妙被星盗掳走,成了他们的货物。

他俩运气好,趁星盗交接奴隶的时候溜了。

被解救回去之后,凯拉蒂克家开始为女主复仇,他们动用女主外公的名义,派兵围剿星盗集团。

随后就闹出一个大乌龙要报仇!但是!找错目标了!

劫走他俩的是另一伙星盗。

可是两个小年轻弄错了星盗旗上的标志。

女主懵懵懂懂地回去一描述,事情误传为是红魔领劫持了她。

红魔领背了一口巨大的黑锅!

围剿中,首领杰奎琳毫无防备地挂了,红魔领差点因此四分五裂。

好在艾米及时收拢了姐姐留下的势力,力挽狂澜,才没让老红魔的心血白费。

无端背锅,丧母之仇!

这是横在乔娜跟凯拉蒂克家之间的一笔血债!

如果真是凯拉蒂克家族投资了这次探险,而乔娜恰好死在这里……

不说是谁的过错了。

结果就是,她再一次跟这个家族勾在一起。

……

兰疏影揉揉眉心。

真是没完没了。

早前,她在载具里就联系到了艾米。

那时候就跟艾米说定了,让对方派人过来。

准备接收陵墓里的宝藏。

几分钟前,艾米给她发来消息,说他们已经完成降落。

地面上想必还在打着。

兰疏影不担心艾米的人会输。

作为星盗家族,掠夺的事早就做习惯了。以暗克明,还是以多打少。

输?丢人啊朋友。

叮!

光脑突兀地叫起来。

兰疏影点了一下,传进一个英气的女声

“小乔娜,在原地等着我,我们这就来接你回家!”

“艾米阿姨,上面还有活口吗?”兰疏影连忙追问道。

那头的艾米声音立即冷了几度“本来想留个能说话的跟我们交易,没想到,居然会是凯拉蒂克家的杂种……哼,全死了。”

兰疏影就没再纠结这个问题。

原先她没注意过是哪家投资公司。

艾米之前跟她商量的时候,提出的方案非常温和拿住负责人,协助运输队开采宝藏,红魔领将以一定的优惠价跟他们购买。

如此,红魔领可以赚一笔,也不至于让对方亏损太多。

这当然不是星盗家族的行事风格,而是艾米体恤乔娜的性格,不希望这个孩子目睹太多的血腥。

但如果对方是凯拉蒂克家族,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乔娜向来善良,这次却协助红魔领强取宝藏。

之前兰疏影面对艾米那个温和的方案,她并没有表现出高兴的意思。现在又多问了一句活口的事。

这一切因素串接起来,乍看不合理,实际上是最合理的。

兰疏影需要艾米自己去联想。

比如乔娜的丧母之痛。

比如乔娜是否知道投资商是凯拉蒂克家族。

比如发生了那样的事之后,乔娜到底是什么打算。

于是,这次协助,就成了乔娜为母亲复仇的表现——这只会让艾米无比欣慰。

现在,她们是一条战线上的人了。

寥寥几句话,因为石台的面积只有三平方米,对话难免会钻进玛丽的耳朵。

玛丽瞪圆了眼,指着兰疏影的那只手还在哆嗦“艾,艾米?你,你是红魔领的那个……”



640 星空之猎16

“嗯,红魔领的那个废物,基因缺陷的短命鬼。”

兰疏影神色淡淡的,直接把玛丽不敢说的话补全了。

玛丽秒怂,一脸尴尬地跟她道歉,连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

“没什么,事实摆在这儿。”

兰疏影不甚在意地摆摆手。

乔娜也算是名声很响的一个人物。

老红魔,还有杰奎琳两姐妹,向来把她保护得很好。

即便在红魔领内部,也只有绝对可信的一部分高层才有机会见过乔娜。

底下都以大小姐称呼她。

但是这位“大小姐”究竟对应着他们身边的哪个女孩,一直都是个谜。

至于外人,就更不知道乔娜的名字和长相了。

他们只能确定她的年龄,以及缺陷。

因为乔娜的特殊情况,仇家都说这是报应。

杰奎琳唯一的女儿,红魔最宠爱的后代,却是一个体弱且短命的废物。

不过那是过去的事了。

基因缺陷很快就不再是绝症。

兰疏影估算着时间,只要她这次回家待一阵子,自由佣兵联盟就会公布一种针对这种情况的新药。

到时候乔娜的病就有救了。

她向忐忑的玛丽投出了橄榄枝

“有兴趣加入我们吗?”

玛丽错愕地把指尖对准自己鼻子“我?……我可以吗?!”

先是惊疑。

继而就是走在街上突然被大奖砸中的狂喜。

到底有没有兴趣,这还用问?

“可……”玛丽结结巴巴地问“为什么选中我?”

红魔领是老牌的星盗家族,他们不但有神秘的基地,甚至还有自己的星球。

早期星盗们留下的后代,默认都是红魔家族的附庸。

所以他们根本没必要从外面招人。

兰疏影缓缓道“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你的眼神、语气、下意识的手势,都能说明你对凯拉蒂克家族没有半点好感。你的口音贴近莱茵领那边的卷舌音,而莱茵领,十年前被凯拉蒂克大公爵以一份并不公平的条约收归己有。”

兰疏影叹了口气。

“莱茵领的人很倔强,视自由为天性,所以,反抗战争期间,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成年人都战死了。至于存活下来的孩子,有天份的优先被各方吸纳,也有一些是通过救生船逃离……”

当她说到一半的时候,玛丽已经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

仇恨顺着她漂亮的蓝眸攀爬。

拳头攥得咯吱响。

“是……我爸妈十年前战死,奶奶把我推进救生船……我恨这些侵略者!”

兰疏影拍拍她肩膀,聊表安慰。

“你是难得的医疗能力者,收集情报的能力出色,而且胆大心细,又没有加入固定的组织,我觉得,我们可以磨合一下。薪资绝对优厚,另外,你会有很多机会报仇……”

“我加入!拜托你,我一定要加入!”

不等她说完,玛丽已经迫不及待地大叫。

薪资不算什么。

只要红魔领确定要跟凯拉蒂克家族开战,她的愿望,本来以为没希望,现在终于有机会实现了!

……

直到艾米出现在这里,玛丽还没从那股兴奋劲里出来。

艾米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因为,玛丽看她的那种眼神,亮得让她有点心慌。

拥抱即将松开的时候,艾米很自然地跟兰疏影咬起耳朵。

“小乔娜,你对这位女士做了什么?唔,虽然女孩子确实是又漂亮又可爱,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找到一位英俊潇洒的男士共度余生……”

兰疏影一阵大汗“艾米阿姨,你真的想多了……”

好在这块平台面积不大,旁边又有一位存在感很强的男士——金刚,艾米没有继续跟她讨论这种家人之间的私密话题。

在兰疏影的介绍下,这位女士矜持地点点下巴,还跟玛丽握了手。

作为红魔领的现任首领,艾米的举动可以算得上平易近人了。

如果玛丽不是被特别介绍进来的,艾米恐怕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医疗能力者的比例从来没高过,但是以红魔领庞大的人口基数,平均每年都能出几百号。

玛丽比同龄人优秀,但还不至于让见多识广的艾米惊叹。

不管怎么说,性别还是让玛丽占了一点优势。

她已经把自己摆在头号舔狗的位置上,当艾米跟兰疏影说话的时候,她总能适时地插一句,让聊天气氛变得更好。

而金刚就只能在旁边干瞪眼,假装自己是个雕塑。

又过了一阵子,通道里又走出几个人。

全部是两米以上的大个子,统一的黑红相间战斗服,冷厉的眼睛藏在厚重的遮面镜后面,手臂上缠绕着时刻保持开启的机械外骨骼。

这是艾米的贴身保镖们,也是心腹中的心腹。

他们没有穿戴臃肿的防毒服,因为装备足够精良,自带防毒功能。

随着他们的出场,金刚开始紧张了。

艾米拍拍手,神情难掩兴奋“好了,小伙子们,我们开始搬运吧!”

兰疏影已经摸透了石台的操纵方法。

她充当司机,把四个“搬运工”放在交错的水银河周围,那些能站的地方。

四人组都配备了品质极高的机械外骨骼,臂力成倍提升,而且还带着空间储具。

这一开工,简直就是扫荡。

但凡他们走过的地方,绝对干净!

艾米在上面监督,顺便指挥他们干活,看得咯咯直乐。

“我就说嘛,根本用不着什么运输队,你瞧瞧,他们四个就够用了。”艾米颇为自得地说。

兰疏影默默擦汗。

也只有这个任性的女首领敢说这样的话。

说实话,她很怀疑就算搬空了这座陵墓,都不一定够给这四个人配备全套装备。

高射炮打蚊子,一般下墓掏东西都是怕把古物搬坏了,到艾米这儿就得反着来。

——别把搬运工的昂贵装备擦了碰了。

四人组的工作效率惊人,不过一个半小时,墓室里基本只剩下几根可怜巴巴的长明烛在坚守阵地,连水银河都浅了一半。

“报告首领,储具满了。”搬运工一号汇报。

艾米的回应很简单粗暴。

她把自己腕上的镯子扒下来扔给他“继续!”

“是!”



641 星空之猎17

她是缺这点儿水银吗?

不缺。

图的就是这种一扫而光的感觉。

既然要打劫,那就干脆劫个彻底的,能带走的全都别留!这就是艾米的思路。

比起在人前永远严肃正经的杰奎琳,艾米看起来似乎不像一个靠谱的首领。

就比如现在,艾米很认真地说起接下来的打算

她要去半人马星系,参加偶像的现场演唱会。

兰疏影感觉脑壳又开始疼了“艾米阿姨,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在盯着你吗?”

这可不是指追求者。

而是红魔家族内部某些想要首领位置的人。

以及外面一些不怀好意的家伙。

他们可全都在盼着艾米露出破绽呢。

艾米表示她非常清楚,但是,没办法呀!

她追星十几年了,这可是偶像的告别演出,以后就没了啊。

如果这次不去的话,她会后悔一辈子的!

兰疏影悄悄翻了个白眼,真想建议她把那个偶像直接掳走。

把人关起来啊。

想听歌就随时拉出来让他唱。

就算想跟人家生猴子,也不是没可能的昂!

——当然,她最后没说。

因为,不经意瞥过艾米平静的眼眸,兰疏影忽然意识到所谓的告别演唱会,很可能是个幌子。

艾米有旁的事要去做。

再结合着剧情,一联想,兰疏影顿悟。

这是要去找同盟了。

乔娜没死,那么她手里的一半遗产,差不多就够支撑艾米的复仇事业了。

但是光有钱也不行。

凯拉蒂克家族根系繁茂,长盛难衰。所以,她还得去找其他跟对方有仇的势力,谈谈合作。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现在去,摆出实力来,就可以坐下来谈合作。

要是这个时候不找,难道等以后打起来了、抽不出身的时候再找?

那时就是明摆着拉外援了,只能任由别人坐地起价。

这个道理,艾米很明白。

……

把墓室宝藏搬空之后,就到了各回各家的时候。

玛丽肯定是要跟着回红魔领的,至于金刚嘛……

艾米的眼神很敏锐,发现兰疏影看金刚的次数多了点,她立即意识到了问题

这个男人不可信。

“跟凯拉蒂克开战不急在一时,我们还没完全准备好反攻,而他们,随时可以借用联邦的兵力……”兰疏影简单分析了形势,然后说“陵墓的事,我觉得暂时还不能把消息放出去。”

艾米点头,红唇拉开。

她盯着金刚,露出了狠辣的笑容。

既然不是自己人,又不能把消息走漏,那就只有……

杀意卷来。

一刹那,金刚毫不犹豫地把光脑拆下来,扔到脚下踩得稀碎!

然后他蹲下来,把双手举过头顶。

他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用行动表明一切。

——愿做俘虏,只求不杀!

“是个聪明的孩子。”艾米赞许道。

“把他带走,做客。”

金刚苦笑,任由她的保镖把自己锁起来。

做客?

算了吧,客人的待遇他不敢指望,只要过一阵子还能放他走就好。

他被蒙住眼睛之前,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红发女孩——对方没有回头,她很专心地在跟那位女首领交谈。

金刚还留意到玛丽略带同情的眼神。

确实,那是他喜欢不起的人。

他点点头,算是告别,然后顺从地走进下舱门。

……

干了皇陵这一票,艾米嘴上不说,心里是很满意的。

把这些古物带到繁华的地方去拍卖,有的是贵族老爷肯出钱,说不准就能多武装出一个小型舰队。

另外,对于艾米来说,最大的收获,应该就是她终于看见“乔娜”觉醒了。

带着这个错觉,艾米心满意足,准备踏上飞往半人马星系的旅途。

她把保镖四人组留下了两个。

临走时,她悄悄跟兰疏影透了个底

外人都说这四个人都是她养的小白脸,全靠装备好,人不顶用。

其实那是假象。

这四个,全都是她好不容易招来的,传说中的半神后裔。

血脉比金刚那种蛮兽血脉不知道高多少倍。

等他们以后成长起来,不会比现任的联邦将帅差,又忠心又能打。

缺点嘛,倒也是有的。

一是太能吃。

二是长得慢。

看看这两米多的大个子,要说他们其实还没到十岁,敢信?

兰疏影不好脑补等他们成年会是什么体型了。

说实话,她现在还有个怀疑。

以前,艾米之所以经常去跟杰奎琳打秋风,会不会就是因为家底被这几个吃货败空了?

“不过阿姨相信你一定养得起!要好好对他们哟,我走啦!”

艾米隔空对她飞了个吻。

那种眼神,还带着某种如释重负,可能还有幸灾乐祸。

舱门无声地关上了。

两尊大号雕像回过头,自发地走到兰疏影身后。

一左一右,跟门神似的。

兰疏影“……”

她认命地打开空间储具,从里面掏出两大盒烤肉。

两个吃货立马没了之前那股冷厉和矜持。

嘴里吧嗒吧嗒的,吃得贼欢实,没一分钟就消灭完了,又一起期待地盯着她。

他俩拱手作揖,态度那叫一个讨好。

突然,兰疏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窥伺她。

她飞快地转过头。

可惜,因为鬼瞳开晚了一秒,只看见一道细瘦的灰色背影。

她见那东西一闪而过,没入陵墓的外围。

那边是兵俑阵。

兰疏影皱眉,会是什么人?

运输队成员?凯拉蒂克家族幸存的余孽?还是,这个星球的原住民?

可是这里是废弃星球,氧气含量很少,早就没人住了。

“你看见什么了?”玛丽问。

“没什么。”

兰疏影去认证了飞船权限,设定航线,自动行驶。

下一站,红魔领。

飞船上只有两个人,她和玛丽。

红莲盘腿坐在地毯上,放空。

其余那些会活动的都是机器人。

这个时期,能力者迭出,人们已经不需要再担心机器人产生智慧。

就算这些铁家伙有了野心,也不会对大家的生活造成划时代的影响,镇压下去就行了。

能战斗的人去前线,不能战斗的人搞管理。

而机器人担任后勤大管家,为大家创造舒适的生活环境。

然而。

理论上这里是不存在第三个人的。

兰疏影却感觉到,在这有限的船舱区域内,除了她和玛丽以外,还有一个人在呼吸。



642 星空之猎18

红莲是纯净的业火之体,不需要进食和呼吸。

可在兰疏影的感知里,那道呼吸确实是从红莲那里传过来的。

她疑惑地走近几步,用鬼瞳观看,没发现什么异样。

红莲抬眸与她对视了两秒。

眼睛一眨一眨,一脸无辜的样子。

这已经说明了它是什么都没感觉到。

兰疏影皱眉,说:“你站起来。”

红莲依照她的意思起来,身姿笔挺地站着。

那身红衣因为是幻化来的,并不是真的衣料。所以,尽管衣服在红莲盘腿坐着的时候饱受蹂躏,却一点也看不出褶皱,依然是光洁冷冽的。

红衣尾端如流水一般,缠绕在红莲的脚后面,拖出淡淡的影子。

“走两步。”

红莲很乖巧,一句都不多问。

果真往她注视的方向踩出去两步。

这个瓜娃子,让走两步,还真是一下都不肯多啊。

“……继续走。”

兰疏影揣着一个猜测,直勾勾盯着它脚下的影子。

随着红莲彻底让开,终于暴露出了问题!

原本,红莲刚才坐的地方,正上方安置着一盏水晶吊灯。

当红莲远离了吊灯,它的影子就不再是凝在脚边的一团虚影,而是会跟着主人的位置发生变化。

于是,当影子离开之后……

地面留下的这团灰黑的东西,便没地方可逃了。

这东西像是实体化的影子,又有点像被压成片的泥。

感觉它有点憨乎乎的,似乎没意识到已经暴露了,还待在原地没动。

兰疏影用鬼瞳分析着对方的身体数据。

主要是看战斗力对比,不怎么强。

她没有大喊大叫,更没有盲目地伸手去抓,假装还在盯着红莲的背影发愣,其实已经动用了傀儡师的能力:傀儡线!

透明丝线从她指尖向地面蔓延出去。

在那东西没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被三百六十度封锁住周身。

同时,兰疏影还在心里给红莲下了个指令,让它随时准备用业火盾围困。

如此,要是这家伙是实体,锋利的傀儡线可以把它切成碎块。

万一它是无形的东西,那就用业火,把它烧到什么都别剩下。不过这是万不得已的做法。

她还是有点好奇这是个什么东西。

如果能查出些什么,那当然是最好了。

兰疏影的小拇指轻轻一挑。

一道傀儡线如同尖刀,划向那团灰黑!

“吱!”

那东西猝不及防,竟然被傀儡线割下了一部分!

它顿时尖叫一声,弹了起来。

“红莲!”

然而,业火盾之下,那东西竟然诡异地将身子一扭,凭空消失了!

无视了周围那无数道傀儡线,业火也没能困住它!

“是实体,还有空间能力……?”

她收了线,凑到那片地毯上仔细看。

被傀儡线切割下来的躯体还在小幅度弹跳。

如果它的颜色更鲜亮些,或许会让人联想到果冻。可是这种灰黑色,就有点倒胃口了。

过了半分钟的样子,残躯不再动了。

有灰色的粘液顺着切口浸到地毯上,还带着古怪的腥味,馊味。

让她想起厨房垃圾桶里没及时处理掉的海鲜。

兰疏影默默看着这块残片渐渐脱水,变皱。

红莲也好奇地凑过来看。

或许是衣角带起的微风使然,残片原本已经干巴巴的,仿佛不堪重负,这下更是直接崩解。

细碎的灰粉落到地毯的凹陷处,恐怕不太好扫出来。

红莲一愣,缩缩脑袋,露出“我错了、我道歉”的表情。

兰疏影默念这玩意的又一条属性:“离开主体之后,加速分解……”

如果说每个人的大脑里都有专属资料库,那么,她翻遍了乔娜的“资料库”,没有任何一条能跟这种生物对得上号。

但她不是太着急。

因为飞船已经启动了。

这个神秘来客再特殊,它的活动区域总归超不出这个船舱。

慢慢找,它总会出来的。

“什么东西啊?好臭。”

玛丽刚进来就下意识捂住鼻子,皱起脸说。

兰疏影简单把事情告诉她,顺便跟她问了一下。

可是玛丽也没听过这种生物。

她倒是提出了一个看起来有点道理的猜测:“会不会是从底下跟过来的?”

兰疏影微怔。

不是不信,而是她想到了之前看到的那个灰色背影。

——它又干又瘦,一眨眼就扎进了陵墓外围。

玛丽自顾自地说:“这种事很常见的啊。每次飞船降落都会引起当地生物的好奇,只要不是那种懒到极致或者弱到不行的,都会凑过来看热闹。然后,等到我们启动飞船离开的时候,如果检查得不够仔细,就很容易有东西混进来。”

玛丽还有一点没说:刚才进飞船之后,有几项检查没开全。

作为自由佣兵,玛丽经常出任务,一年有大半时间都花在路上。

这种见闻经过她的嘴说出来,可信度当然极高。

兰疏影点点头,“现在的关键是把它找出来。”

她顿了顿,表情有点古怪地说:“不然我们今晚要被臭得睡不着觉了。”

这可是实话。

要是没受伤的话,它身形隐蔽,没有气味。

如果不是兰疏影注意到多余的呼吸,还真发现不了它。

可它后来受伤了,那种腥臭的粘液或许就是它的血。

只过了一小会工夫,这间厅室就像热天正午的海鲜市场一样,熏得脑仁疼。

既然要找,那就得先把通风系统关闭,不然很快就没法追踪下去了。

玛丽苦笑,不知道从哪摸出两个口罩。

一人一个。

“那还是戴着这个再找吧,这味道实在太大了……”

兰疏影顺道去了休眠仓,唤醒沉睡的两个吃货,不为啥,就是撑撑场面。

四人同行,循着味行动起来。

臭有臭的好处。

距离对方逃跑只过了半个小时,她们顺着气味找到一间仓库。

最后在角落里揪出了这个瑟瑟发抖的小东西。

上次吃了不仔细的亏,红莲这次一点也没保留,业火蓬勃而起,还延出纤细的丝线,瞬间就困住了它。

小东西刚一照面就缩了一圈,疑似是被蒸干了体内的一些水分。

“吱吱,吱!”

兰疏影听了这声音,莫名其妙地感应到求和的讯号。

()

643 星空之猎19

她耐着性子看它表演。

小东西原地跳了两下,以这团灰黑为基础,诡异地伸展出四个长条。

上下左右,四个方位都在活动。

尤其是左右,跟人的胳膊越来越像,还交叠在一起,一个劲地“拱手”。

“呃,它这是在,求饶?”玛丽猜测。

“可能是吧……还越来越像人了,不知道等会能不能说话。”

兰疏影笑着回话,眼底却滑过一丝冷光。

这东西延伸出的是四个肢体,分别对应着头颅、双臂,以及一条长长的尾巴。

这个形象,在童话故事里应该对应着美人鱼吧。

上半部分是人的躯壳,底下的鱼尾跟人身的比例恰到好处。

可她不认为这东西有什么美丽的地方。

皮肤灰不拉几的,跟镀了一层金属膜似的。扁平的胸口,还有这张挂着鱼鳃的丑脸……唔,雄性?

嘀嗒!

一枚洁白的圆珠滚到她脚边。

兰疏影分析了这圆珠的结构和成分。

是珍珠,从它眼眶里掉出来的。

吓哭了?

不对。

结合着它的肢体语言,兰疏影觉得,它是在表达破财买命的意思——这些都给你,别杀我。

嘀嗒,嘀嗒,嘀嗒。

因为她没有及时回答,它更惊恐了。

兰疏影看着周围的珍珠越来越多,有点哭笑不得。

“主人,这应该是鲛人吧?”

奶糖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丑巴巴的小鱼人。

从前它去过的那些位面里,没见过这种生物。

只有一次最贴近的,就是全息游戏里的人鱼公主,不过爱丽儿可比它好看多了。

“嘻嘻,让我跟它聊聊呗~~”

奶糖主动请缨,兰疏影想了想,就答应了。

主要是这仓库里全是死鱼味,她待不下去,拽起玛丽和红莲,转身就走。

两个貌似泰坦后裔的吃货刚睡醒,有点懵——在他们容量匮乏的脑子里,有个基础认知这个红头发的女孩子会给他们好吃的。

那,啥也别说了,跟着跑就对了。

轰隆隆,脚步声远去。

……

通风系统,启动。

再选一款气味清新好闻的香水,换上换上。

片刻后,两名女性仰躺在舒适的沙发里,满足地吸了一大口冰椰子水。

“呼……”

举杯,庆祝她们从“海鲜市场”成功逃离!

过了一会,奶糖回来报信了。

先是咬文嚼字一会,说起搜神记里的记载,以显示它最近有用功读书

“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

这个怪东西啊……还真不是南海鲛人。

准确说,不完全是。

这玩意是变异品种。

起因是环境变得恶劣了。

就连那颗废弃星球上过去的食物链霸主,人类,作为最擅长适应和改造环境的物种,都不得不向外太空寻觅新的发展。

那么,被他们遗弃下来的物种呢?

如果不顺应环境去变异,肯定活不到现在。

这个怪异的鲛人就是如此。

“你能听懂它的话?”兰疏影随口问道。

“能啊,脑电波嘛!主人你应该也可以,不用开口的。”奶糖无辜地眨眨眼。

看她脸色不是太好,奶糖赶紧补了一句“咳咳,但是它太臭了,主人肯定是因为不想被熏到才走的!”

才不是没想到用脑电波交流呢!

它以为强调一下这点会更好,结果主人的脸色反而更不好看了。

呜……

鲛人的智商不高,被奶糖忽悠着,不小心透露出一件事它那个类似“空间瞬移”的能力,一天只能用一次。

接下来的看管就没那么严格。

毕竟这是跟水贴近的生物,如果总是被红莲那样烤着,早晚要脱水而死。

鲛人受伤后会发出恶臭。

可它哭出来的珍珠一点臭味都没有,反而有股淡淡的莲花香。

珍珠全被玛丽搜集起来了,装在玻璃瓶里,再插一束假花,当室内装饰。

囚徒被锁在隔壁的高分子罩内,可怜巴巴地等候被审讯。

兰疏影窝在沙发里,用神念跟它沟通。

“名字?”

“¥&ap;ap;¥!”

“……”

不太想深入了解鲛人的起名学问。

跳过,下一题。

“为什么进我的飞船?”

“祖,祖被你们抢走了!”

“祖是什么?”

“香的,长长的,很亮!”

兰疏影沉吟片刻,从空间储具里拿出一样东西,走到鲛人面前,试探着问“你说的是这个?”

鲛人立即激动起来。

这,真有点不好意思……

把人家祖先都抢回来了。

其实艾米那里更多。

她这儿,是觉得有趣才拿走一根,当作纪念。

这是墓室里的长明灯,以铜为底座,莲花里浸着一截灯芯,还有一汪油脂。

有个残忍的传说,用鲛人油作为燃料点灯,万年不灭。

或许,她手里的这么一点,就是不止一个无辜被杀的生灵。

这么一想,兰疏影感觉有点不自在。

盗墓不算什么光彩的事。

但是星际时代的人把这种事归到探险里,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又因为这次行动是凯拉蒂克家族投资过的,所以,携手艾米抢了陵墓里的宝贝,兰疏影的心理负担很小。

直到跟这个鲛人相遇为止。

从鲛人那里知道,其实长明灯之所以能恒久不灭,不完全是因为用了鲛人油,平时它们还需要特殊保养。

此地的鲛人,就是负责保养灯油的专员。

守墓人一族有特殊的法子控制它们,让鲛人定期下去查看灯油的情况。

似乎这个种族也不畏惧底下的毒气。

它之所以能跑出来,在兰疏影看来,其实还有凯拉蒂克家族的“功劳”。

鲛人相当于守墓人圈养的奴隶。

探险队的大队伍降落之后,这边要开采陵墓,守墓人则要保护陵墓。

双方必然会爆发冲突。

守墓人坚守在这颗废弃星球很久了,他们手里的武器跟废铜烂铁没啥区别,肯定挡不住星际时代的侵略者。

当守墓人死伤殆尽,鲛人迎来自由。

这个变异鲛人,是循着长明灯的气味跟来的。

它还有其他族人悄悄潜入了艾米的飞船。

另外,这个鲛人还看见一些东西,并且主动交待了。

“你是说,有个守墓人也跟进去了?”兰疏影惊疑地重复。



644 星空之猎20

变异鲛人可以短暂地瞬移,又能化成“影子”。

所以它可以混进来不算太奇怪。

但是,守墓人说到底还是人类,没变异到这个程度啊!

按照变异鲛人提供的信息,那是一个身高超过一米八的大活人。

他到底是怎么避开那么多人视线的?!

艾米身份特殊,她的飞船上布置了诸多防御措施,检查也是多种多样,那人可以顺利上船,不简单啊。

兰疏影心里警钟大作。

她知道,现在必须马上联系到艾米!

“主人……?”

兰疏影已经按下了跟艾米的联络按钮。

光脑屏幕上的省略号来回闪烁着。

一直没能接通。

兰疏影沉着脸在心底说:“盗墓这里有变故,正常剧情里,艾米不会出现在这个星球,守墓人也不会跟上她的船。如果他是剧情里的那个人……艾米就有危险了。”

奶糖这才意识到问题。

它是了解过剧情的,里面恰好有个重量级角色,就是出自这座陵墓的守墓人一族!

剧情里守墓人一族几乎被杀绝了,只有少数的几个幸存者,其中一个青年被称作“少主”。

他的古武天赋惊人,而且身体变异的方向很适合他的招式。

为了给族人报仇,他盯上了幕后投资人——凯拉蒂克家族。探险队撤离时,“少主”混进其中一辆运输舰,开始暗中调查仇人的身份。

当红魔领的复仇彻底失败,艾米被主角消灭之后,就是这位“少主”接替她去担任剧情里的反派角色。

……

兰疏影按住凸凸直跳的的太阳穴。

是了,她把这段给忘了。

除去“少主”以外,幸存的守墓人都是身负重伤,他们没能力上船的,那就只能是他。

探险队的五个人死了两个,剩下金刚被俘虏,玛丽归顺。

而留在地表的所有人,被红魔领杀得干干净净。

可是守墓人只认自己族人,他们可不会因为这事而感谢红魔领!

凯拉蒂克家支持的探险大队跟他们是灭族之恨。

但是红魔领的星盗也不是好人。

下墓,劫掠,清空了皇陵的墓室!

这种举动,直接毁了守墓家族无数代人凝聚起来的信念——陵墓都被人搬空了,那守墓人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吗?

宝藏最后是被红魔领拿走的。

所以“少主”一定会跟着那些财物走。

而财物,几乎全都存放在艾米的空间储具里。

“这事怪我,我该提醒艾米小心提防的……”

兰疏影盯着迟迟没有响应的屏幕,心一寸一寸沉了下去。

奶糖弱弱地问:“那,我们现在调头追上去?”

“追不上的,”兰疏影怔然叹息道,“我们走的是相反的方向,三个小时,已经足够他们完成第二次空间跳跃了。”

这是基于飞船速度、行动方向和两地距离做出的判断。

艾米要去半人马星系,常规来说,那段路上总共需要经历五次空间跳跃。

如果是空间跳跃之前的那段路,现在当然可以用最快速度调头去追。

然而艾米需要隐藏行踪,她的具体跳跃坐标不会轻易透露,只有在她飞船上的绝对心腹才会知道。

在不知道跳跃点的情况下,即便去追,也只能保证终点跟艾米一样。

至于两辆飞船能在中途相遇的几率,无限接近于零。

“对方不在服务区,请停止无效的通话申请!”光脑里传出一句机械女声。

“她的光脑,被毁了。”

兰疏影已经可以脑补到艾米正在经历的事。

“少主”近战功夫很强,光脑被毁,说明他已经潜入艾米的身边,控制住了她。

他离开废弃星球的目的应该有两个。

一是把被抢走的宝藏带回去归位;

二是找到杀他族人的凯拉蒂克家族,向他们复仇。

而且他不会控制飞船,这一点他需要别人的帮助。

兰疏影暗道:“希望艾米聪明一些,能说服他加入我们……”

还是那个原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红魔领降落后大开杀戒的样子应该被“少主”看见过,无形中帮助守墓人小小地报了一次灭族之仇。

如果艾米及时把宝藏交还给他,并且承诺跟他一起向凯拉蒂克家族复仇,那她的命应该能保住。

反之,如果她表现出攻击性,怕是会……血溅当场。

奶糖和红莲闻言都陷入了沉思。

奶糖想的是,如果刚才它立即通过光脑去找艾米就好了。现在艾米的光脑毁了,人又离这边隔着那么多光年,它的远程探测也看不到那边是什么情况。

红莲的想法就比较简单,远处的管不了,主人说了算,它只负责把身边惹她不高兴的东西烧光。

那只变异鲛人被关在罩子里,当它说完消息之后,它看见这个女人就没再开过口,而是一直盯着她手腕上那个会发光的东西看。

没有人搭理它。

变异鲛人在一片沉默中越想越害怕。

它一害怕就想哭。

于是罩子里不知不觉又多了十几颗珍珠。

嘀嗒嘀嗒的声音惊醒了主仆几个。

兰疏影很快拿定了主意:“奶糖,你去接管驾驶,计算一下最近的空间跳跃点,我们先回红魔领,帮艾米稳住大局!”

艾米被“少主”劫持,一时半会肯定回不来。

她必须尽快回去,以艾米的名义接管红魔领,再用星盗势力去搜寻艾米的下落。

必须营救艾米。

因为艾米被控制有一部分原因是她的失误。

还有,艾米是这具身体重要的亲人,又是前期的反派boss。

有艾米在红魔领管事,管理好大后方,那样她才能放心大胆地出去浪啊!

至此,乔娜的心愿其实已经完成。

接下来兰疏影只需要保证每天都用心去活,不辜负这具身体。

另外,她觉得,过一阵子只要拿到基因缺陷的新药,让乔娜觉得自己跟正常人没什么不同,估计小姑娘也就没遗憾了。

“阿姨会没事的对吗?”乔娜可怜巴巴地发出第十次询问。

“我会尽最大的努力救她回来。”

兰疏影没有打包票一定能成,但她的坚定给乔娜带去了一些信心。

“我相信你,拜托了……”

三次空间跳跃之后,飞船抵达一处中转站。

()

645 星空之猎21

这个中转站坐落在数个空间跳跃点附近,周围停靠着很多飞船。

它看似是私人经营的,给过路人提供便利,其实也是在给红魔领看大门,不过这事儿只有星盗才知道。

红魔领跟玛丽的老家莱茵领,虽然都是以“领”为后缀,可它并不是某个星球里的某一片区域,而是一整个星球。

那是红魔家族带领星盗们打下来的家业。

兰疏影自称是艾米首领的手下,要去向阿尔奇队长传达一项重要情报。

“这个消息的保密程度是sss级,我必须在今天当面跟阿尔奇队长汇报,请立即放行!”

她向这里的负责人出示了一张假的身份卡。

身份卡是假的,因为上面绝对不会是乔娜的名字。

但它同时也是真的。

因为这张卡里有艾米的亲笔签名,不怕人查。

负责人跟她核对了几个暗号,兰疏影对答如流。

过了这一关,她带着玛丽、红莲和两个吃货,走过漫长的通道。

通道尽头陈放着新的飞船。

这辆飞船,将会伴随她进行接下来的空间跳跃,直到进入红魔领地界。

几个维修人员在附近忙碌。

空地边缘坐着一个正在吃糖的小女孩。

小女孩长得十分可爱,她对旅行者们的到来似乎习以为常,但是对他们携带的变异鲛人多看了几眼。

负责人在后面倒腾了几下光脑,突然追了上来“请等一下!”

兰疏影刚打开舱门,回过头有点不耐地问“还有什么事?”

负责人像是刚发现似的,指着吃货一号手里的高分子罩,打起官腔来

“这是什么东西?按照规定,一切外来生物都要进行详细的备案!”

被点名的变异鲛人在罩子里瑟瑟发抖。

兰疏影更不耐烦了——之前过检查的时候不是没测过战斗力,病菌检测等也都顺利过关。

要是鲛人有问题,他们早就被拦下了,还用他在这里多嘴?

提这个问题,恐怕就是因为他自己好奇,而不是为了什么备案!

分不清事情主次是大忌,把这种人安排在中转站的岗位上,简直是渎职。

她在心里记下了这个负责人的面孔,冷淡地说“它是我的宠物,战斗能力低于f,天性怯懦,没有攻击性,按照免查条例,它不需要备案。”

兰疏影自然地隐瞒了变异鲛人的瞬移能力。

可是负责人不肯轻易罢休,又扯着她啰嗦了一堆。

比如询问鲛人在哪里出产,有什么特殊能力,生活习性如何,等等。

而且,他表示怀疑怎么会有人选这种丑的怪东西当宠物?

如果不给他一个合理的原因,那就必须进行核查备案。

或者,她可以把这只宠物暂时寄养在中转站,总之不能把它带进红魔领!

兰疏影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她伸指弹了弹高分子罩“哭。”

变异鲛人傻愣愣地抬头看着她,没什么反应。

突然,它嗷的一声跳了起来!

原来是红莲弹了一道火焰过来,把罩子的底部加热了。

可怜的鲛人被那股热量逼到边缘。

两只长蹼的手扒拉着罩壁,只能用一截鱼尾勉强支撑着站立。

鱼鱼委屈,鱼鱼难受,鱼鱼心里苦。

——两汪液体在鲛人的大眼眶里凝聚。

不出两秒就自动变得洁白圆润。

嘀嗒,嘀嗒。

吃货一号歪着头,也在看它表演,罩子没端正。

那两颗新生的珍珠就滚到了罩子边缘,正好能让负责人瞧清楚。

颗粒饱满,珠光润泽,一点瑕疵都看不见。

负责人看直了眼!

乖乖,哭一哭就能产珍珠啊!

不考虑这个丑东西的潜在价值,光是趣味性,就很适合当宠物了嘛!

现场打脸了一波。

刚才怀疑她选宠物有问题,现在是他自己对着变异鲛人都有点眼热。

“我们可以走了吧,”兰疏影眸光冷冽,“要是耽误了首领的事,你担不起责任。”

对方眼里流过慌乱的情绪,连说可以可以。

他亲自为她打开舱门,调试了设备。

但是兰疏影没领他这个情。

确认大家都坐好了,她直接启动飞船,让这个耽误她时间的负责人吃了一嘴的灰!

“爸爸,爸爸!”

目送飞船升起,负责人还在惦记那个丑得很有个性的宠物,身后突然有人叫他。

这个清脆可爱的声音,来自他七岁的小女儿!

也就是刚才在旁边吃糖的小女孩。

他刚才那点没面子的坏情绪顿时一扫而空,笑容满面,抱起她哄道“乖宝贝,找爸爸什么事啊?”

“那是什么东西呀,从哪里可以买到,你帮我问到了吗?”

小女孩眨巴着大眼睛问。

原来他之前罗里吧嗦地问了那么多,是受到女儿的撺掇。

负责人有点尴尬。

那个女孩是艾米首领的特使,带着任务,他也不敢耽误人家太多时间,否则她可以向上面申请把他撤职!

“听说那叫鲛人,这个东西……买不到呢。”他心虚地答道。

小女孩对这个答案显然很不满意。

但是很快,她晃着手上的光脑,一脸骄傲地说“爸爸,我已经把它哭的样子录下来啦!”

“我要用这段录像去参加这届的猎奇大赛,一定能得冠军!唔,评选的时候,你要好好帮我拉票哦!”

说着,小女孩伸出一根手指。

负责人赶紧跟她勾手指,发誓一定会尽心帮她夺冠军。

小女孩这才甜甜地笑了。

于是,还没等兰疏影的飞船正式抵达红魔领,一段毫无伪造痕迹的猎奇视频,已经以这个中转站为中心,扩散开来。

小孩子的好奇心重,而且不知道后果。

遇到有人路过,小女孩都想把自己的成果拿出来跟人家炫耀一下。

就这样。

鲛人,一种泣泪可以成珠的奇异生物,正式进入了星际人类的视野。

……

与此同时,远在星际联邦的中心城,凯拉蒂克家族内部。

一间装饰华美的房间里,美貌的少女满脸忧愁,捧着书发呆。

有人在外面扣响她的窗户,几个女孩子蹦蹦跳跳,各说各的,有点吵,让少女皱起了眉头。

一道柔和的声线说“洛拉,出来玩吧,今天有你喜欢的上古文物展览会。”

少女眼睛一亮,继而暗了下去,“不了,姐姐……我不想去。”

她不甘不愿地说。

说实话,其实是她出不去。

自从上次跟那个半虫人一起被星盗劫持,虽然他们最后成功逃了出来,可是爸爸让她好好反省。

他不但没收她的一切娱乐设备,还把她关在这里,不让出门。

姐妹们的脚步声远了。

洛拉沮丧地抱怨道“爸爸真是讨厌鬼。”

她趴在桌子上,小声地自言自语,“不知道那个半虫人现在怎么样了……”



646 星空之猎22

洛拉歪过头,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蔚蓝色天空。

她很想念上一次的旅行,哪怕它波折重重,让她吃了些苦头。

人们都说她的母亲是联邦最幸福的女人。

——联邦史上最美貌且有才华的公爵夫人,上有掌管机甲军团的父亲撑腰,又有高贵阔绰的大公爵当丈夫,她的一双儿女分别承包了风云榜和风华榜的第一。

唔,风云榜第一是洛拉的哥哥,一个冷傲好战的青年。他以绝佳的战斗天赋,破格进入机甲军团。

而风华榜,评选的是女孩子的家世和容貌。

这个榜自洛拉十岁以来,已经连续夺冠六次了。

尽管这样,母亲还是很不开心。

洛拉皱起脸,模仿出印象里母亲那副严肃的表情,沉声说道

“洛拉,你是个大孩子了,该像你的礼仪课老师那样,娴静,优雅!”

“洛拉,别去打扰你哥哥,他有更重要的事!”

“洛拉,你该安静,让我安静一会儿。”

“洛拉,从这个房间出去,去找你的父亲玩吧。”

少女郁郁自语“她总是不喜欢我,就像我不是她亲生的孩子一样。”

“愚蠢,愚蠢!”她的宠物鹦鹉适时地接话。

洛拉丢了个浆果过去“你闭嘴!”

鹦鹉用嘴接住那枚浆果,美滋滋地吃完。

或许是这种讨食方式激起了鹦鹉的联想。它很快酝酿出同样的语调,愉快又期待地对着主人叫道“愚蠢,愚蠢!”

“哦……我早就该告诉父亲,关我之前一定要把你丢出去!”

洛拉头疼地叫起来。

那么她的父亲,凯拉蒂克大公爵,此时又在做什么呢?

巧了,他刚从妻子的房间出来。

准确说,是刚从公爵夫人那里碰了一鼻子灰。

公爵脸上余怒未消。

他向自己的随从吐槽道

“你瞧瞧她,脾气越来越古怪!如果不是嫁给我,整个联邦有哪个年轻英俊的男士能供得起她那么大的花销?居然连这点面子都不给,还敢用琼的性命来要挟我!”

随从露出义愤填膺的表情,很赞同主母这样做实在太不对了。

其实他的心里是在想可得了吧,您也不见得多年轻,赚钱的能力不一定比夫人强,再说了,看看整个中心城,所有的上等家庭,有哪家会提出把情妇接到家里住?

在他看来,夫人简直是再温和不过了。

如果今天是他父亲提出要把小情人接来,还拜托他母亲好好照顾那个女人……

随从觉得,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围观父亲被揍得满头包。

第二天或许还要被外公、舅舅等人围起来暴打。

随从腹诽道您该感谢您的爵位才对,否则,您可接不住军团长的两拳。

“洛拉最近在做什么?”公爵问。

他提起宝贝女儿时,分分钟展开一脸宠溺的笑容。

随从立即答道“还在房间里,昨天刚要了几本诗歌集,想必还没看完。”

“唔……”公爵沉吟道,“她问起过那个卑贱的半虫人吗?”

这就是个敏感话题了。

随从后背出了一层汗,他谨慎又谨慎地说“她……前天跟送餐的仆人问过,还说那是她最好的朋友。”

其实是每天都有问,洛拉小姐还因此骂公爵大人是个讨厌鬼,干涉她交朋友的自由。

她甚至还说,愿意接受那个男孩做她的男朋友。

但他不敢实话实说。

“放屁!”公爵的笑脸顿时消失,“一个体内流着虫族肮脏血液的垃圾,他也配跟我的女儿说话?还最好的朋友,哼,那是他教坏了洛拉!让他死,他必须死!”

“是是,但是……如果洛拉小姐以后问起来……”

“蠢货,当然不能让她知道!这样,你把那个半虫人送到刑房,让他陪火眼狮子好好玩玩。等他被烧得连他母亲都认不出他的时候,丢到垃圾焚化炉!要是洛拉以后想见他,就说已经把他送出中心城了,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明白了。”

当公爵和随从离开之后,刚才对话的那棵树后面,隐形喷雾渐渐蒸发,露出一个雍容华美的女人。

她的眼眸里有少许疑惑,“半虫人,洛拉的朋友?”

女人转而低声咒骂道“她也只配跟这种肮脏的家伙交朋友。”

如果随从在这里,一定能认出这个女人的身份,就是方才把凯拉蒂克大公爵拒之门外的公爵夫人。

“你们父女俩真是一模一样,全都让人恶心。”

公爵夫人折下一朵名贵的花丢到脚下碾碎,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被交待了差事的随从很快提出一个囚徒。

他把昏迷的囚徒拖到刑房,轻车熟路,来到最里面的那个大房间。

这是个跟他家卧室一样大的笼子。

公爵口中的“火眼狮子”就关在这里。

那头畜生嗅到了熟悉的气味,还有一股味道是第一次闻。

狮子很快意识到是投食官带着它的新食物来了。

“嘿,大家伙,上午好啊!”随从熟络地跟它打招呼道。

他还随手从冰柜里取出一块肉,投给它。

火眼狮子的饲养不需要像对待宠物猫那样讲究。

即便是冻肉,触到狮子的高温也会化冻。

狮子在冻肉的运动轨迹上吐了一团火,然后把那块肉连着火一起吞下去。

接着,它不满足地盯着随从,舔嘴。

“别着急啊大家伙,这里还有更好吃的。”随从轻慢地说。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没把公爵的命令说清楚。

“听着,这个不要立即吃掉,我会弄醒他,然后你们好好玩,记得要把他烧到看不清脸,明白了吗?”随从赶紧补充说明。

狮子不耐烦地低吼一声,巨掌拍打草垫。

人类真是麻烦。

“明白了?”

“吼!”

“好了好了,你叫得我头疼,这就给你。”

随从打开囚徒的金属面罩,露出一张苍白清秀的少年面孔。

他按住面罩边缘的一个红色按钮,气雾弥散。

少年迷茫地睁开眼这是哪?我怎么了?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自身处境,突然被谁用力一推!

空气猛地炽热起来。

再抬头时,他看见一张滴着涎水的血盆大口。



647 星空之猎23

轰——!

凯拉蒂克公爵府的西北角,某处屋顶突然从底下爆开。

一道形态怪异的身影从破损处跳出来。

“他”展开一双淡青色虫翅,向天边飞去!

“救命啊……”随从被沉重的金属栅栏压在底下,气息奄奄。

他想通过光脑求助。

“救我,梅里斯,琼斯,快来刑房,救我……”

语音唤醒失败了,光脑没反应,而他无法动弹。

随从仔细一看。

光脑屏幕已经被栅栏戳碎,暴露出里面正在闪火花的核心。

瞪大的双眼浮现出绝望。

刑房里的布置都是他亲自筹办的。

可以关住火眼狮子的特制金属栅栏,它很重,必须两个佩戴中级机械外骨骼的男性一起施力才可以搬开,而他很可能撑不到别人来救他。

等一下。

随从觉得他好像忽略了什么事……

尘埃散去,一头愤怒的赤红色狮子在角落里站了起来。

它的腹部被撕开了,正在疯狂流淌鲜血。

这是刚才那个“食物”干的!

太不听话了!

需要足够的食物才能恢复伤势,食物,尽快……!

狮子用力拍打着掌垫,爪尖跟金属栅栏相撞,传出叮叮当当的噪音。

没有得到投食官的注意,狮子更生气了。

失去理智的狮子一时间还没发现

它可怜的投食官就被压在栅栏底下,因为它方才那阵拍打,随从已经被压扁了,可能很快就该凉透了。

狮子挪动脚步,循着气味走过来。

它的脑子里一片混沌是肉的味道,不够新鲜。

是投食官的气味?

不,这是它的食物……

刑房里很快响起连续不断的咀嚼声。

……

“你听说了吗,姑父身边的随从死在刑房里了。”

午餐时间,一位贵族小姐优雅地擦拭嘴角,向同伴分享所闻。

“真是个坏消息。”同伴说话很温柔,恰到好处地表达了同情与惋惜。

这个同伴就是先前唤洛拉出去玩的“姐姐”。

凯拉蒂克大公爵弟弟的女儿。

“他是活该,我难以想象,一个正常人怎么会每天都去看那头畜生,结果就死在它嘴里了吧?”先开口的那位小姐,公爵府常驻客人丽雅莎随口奚落道。

“别这样,丽雅莎,死亡对他的家庭意味着不幸。希望他的家人能得到妥善安置。”

关于随从的话题很快就翻篇了。

丽雅莎这次说起了月前被关押的半虫人

“我之前说什么来着,跟虫族沾上关系的东西,没有一个是不脏的。瞧他做了什么,他居然觉醒了!我亲眼看见他在天上飞!”

同伴惊讶地捂住嘴,“你真的看见了?”

“当然,那能有假?”

丽雅莎言之凿凿,跟同伴描述着当时的情景

“他的半张脸覆盖虫膜,眼睛呢,变成复眼。最大的变化还是翅膀,他是飞出去的,有人开轨道车出去也没追上他!”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实情,丽雅莎还调出一张图片。

“不信你看,不过当时匆忙,我只拍到他的翅膀和背影。”

同伴这次终于相信了,她喃喃道“这样不行,洛拉还拜托我帮她打听消息,这……如果被她知道这件事,她会很难过的。”

丽雅莎用扇子盖住不怀好意上扬的嘴角。

“可怜的洛拉,她难得交到一个有趣的朋友,居然会出这种事。可是如果她不去向姑父求情的话,大家就会一直追捕,那个半虫人刚觉醒,大概飞不了多远就被抓回来了。”

同伴着急了“那绝对不行!”

“是啊,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我们跟虫族是不可能共存的,只要他被抓回来,一定会被当众处死!”丽雅莎继续说道。

“我要去告诉洛拉!”

同伴被她的话带偏了,一急就主动提出找洛拉报信,“洛拉去求情一定会有用的!”

“那是当然啦,她毕竟是姑父最在乎的后代呢。”

丽雅莎语气泛酸地说着,目送同伴跑远了。

“去吧,去吧,你们俩都被讨厌的话,我就是公爵府里最该受宠的小姐了。”她阴险地笑了起来。

得知那个男孩从半虫人觉醒为虫族,洛拉的内心是崩溃的。

洛拉向堂姐认真地道谢,并且让姐姐不要为她担心,她可以把事情处理好。

“那,我去想办法弄来感应卡,放你出来!”

堂姐做出了这个勇敢的决定。

“不,不用那样。”

里面传出洛拉的声音,“姐姐,你退远一些……不,你回自己房间去,不要出来。”

“那你怎么办?时间不多了,这件事已经惊动了军团,你的朋友……他撑不了多久的。”

“我有办法出去的,感应卡太慢了……”洛拉幽幽地说着,抓紧了手里的东西。

等姐姐想办法打开门,就来不及了。

她有更快的方式。

将女孩打发走之后,洛拉手里的东西渐渐变化,最后将她整个人包裹在里面。

一具威风凛凛的机甲战士出现了。

她的右手握着光刃,轻划几下。

困住她多日的门就像豆腐块一样垮塌,而她重见天日。

洛拉不太熟练地驾驭着机甲在家里到处跑。

她打听到,父亲在书房议事。

这有点不寻常。

过去父亲跟人议事可不会让这么多人守在外面,像在防谁似的。

随从们慌了,拼命拦住她。

可她不能等下去了。

就像姐姐说的,每多一分钟,那个男孩都可能被抓住,甚至就地格杀!

她打飞那些随从,走进书房。

机甲将一阵古怪的声音捕捉进来。

洛拉在机甲内部听得清清楚楚,那是她父亲的声音

“……你简直让我发疯……让我好好抱抱你,琼,你太棒了……”

!!!

洛拉瞪大双眼,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然而,接下来的话让她更加怀疑人生。

那个甜腻做作的女声说“亲爱的,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我见一见我们的宝贝女儿?一想到她每天唤那个女人为母亲,我难过得心都要碎了……唔!”

公爵不高兴地堵住琼的嘴,惩罚她没有专注当下的事。

洛拉震惊了。

她知道里面那是谁。

琼,是父亲养在外面的女人。

但是——“我们的、宝贝女儿”?

凯拉蒂克大公爵只有她一个女儿。

这,这真是本年度最不好笑的黑色笑话。



648 星空之猎24

洛拉呆立在大厅里,离里面那幕荒唐只隔着一架书柜。

机甲内腔里,少女无声地流下两行眼泪。

公爵的随从们追进来。

听见里面的动静,他们也都呆住了。

对于公爵的荒唐,大家心里多少都有点数。

可是……

光明正大把情人带回家里折腾,这,这也太不把女主人放在眼里了吧?

这下还被洛拉小姐撞见……

随从们的头有点发晕。

他们顾不上思考洛拉小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现在更应该想想他们应该怎么做才不会被公爵灭口!

里面那对男女沉浸在美好的体验里,一开始并没有发现这些擅入者。

直到琼翻身的时候,看见玻璃墙上映出的一道火红身影。

她吓了一跳那是机甲!

公爵府里突然出现了机甲战士,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是有人刺杀?!

琼的惊叫坏了公爵的兴致,但也让他注意到异状,“谁在那儿!”

嗒,嗒,嗒。

机甲迈步时发出的声音很清脆。

里面的洛拉擦掉眼泪。

前方这一幕被机甲视线捕捉进来,映在内腔屏幕上,也烙在她心里

尊重有加的父亲,在书房里跟别的女人亲亲我我。

而这个女人还称自己是她的女儿。

这一天,洛拉终于明白了。

从她有记忆开始,母亲对她一直都那么冷淡。

那股冷淡的源头就在这儿——因为她根本就不是公爵夫人的女儿。

洛拉不傻,顺着这个思路一想,她似乎看见了公爵当年是怎么把情人的孩子换进家里的。

假如两个女人是同时怀孕的,生孩子的日期也相近。

而他在公爵夫人分娩当天,用琼的女儿偷换了公爵夫人的女儿……

琼带给洛拉的第一印象实在太坏了。

她不敢想象这样的女人会是自己的生母。

另外,这样的琼不可能是个好母亲。

洛拉怀疑那个可怜的女孩可能早就被他们处理掉了,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公爵夫人对公爵的敌意。

这种联想,让善良的洛拉无法忍受。

“你,你们真让我觉得恶心!”

机甲的口径里喷出火焰,但那不是朝着两人倾泄去的。

她只是想烧点什么。

而书房里到处都是易燃物,火势一起就不可收。

女人惊恐的尖叫声盖过了公爵的辩白。

而随从们忙于救火,希望可以将功补过,换回自己的小命。

即便有人试图拦住洛拉,也很快被她操控机甲打了回来。

中心城发生了两件怪事。

都发生在凯拉蒂克公爵府。

上午,公爵府里逃出去一个虫族!

下午,一具人形机甲从大门冲出来——直到现在他们还在找呢。

据说那个虫族本来是个半虫人,是府上洛拉小姐带回来的旅伴,却遭到公爵大人无情的扣押。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现在觉醒了,已经是一名虫族战士。

又有人说,下午跑出去的人形机甲很眼熟。

那是中心城第一机甲师为洛拉小姐设计的红色特别款。

这种机甲的特别之处在于,即便没有经过严苛的机甲战士训练,也可以使用它。所以很适合柔弱的贵族小姐们。

凯拉蒂克大公爵很愤怒。

除了明着张榜寻女以外,他还暗地里派出更多人,投入到对那名虫族的追杀当中。

很可惜。

一晃好几天过去了,这两件事都没有进展。

……

“哈哈哈哈哈!你看他那傻样儿,太好玩了!”

艾米对着大屏幕里的娱乐节目喷笑时,突然被一道冷飕飕的目光盯上。

她对那边看了一眼,努力露出抱歉的表情。

然而,从她那张无比灿烂的笑脸,实在是看不出多少歉意。

“嘿,朋友,我觉得你该多笑笑,不然简直对不起造物主赠予你的这张脸。”

艾米笑够了,一本正经地建议道。

被她称作“朋友”的人,不见得是一位真朋友。

因为此时的艾米被绑在一张单人沙发上。

或许这是对她格外留情的做法——束缚了她的自由,却没有剥夺她舒适的体验。

“你,吵,闭嘴。”

黑发黑眼的俊美青年吐出几个不太标准的音节。

艾米的表现非常捧场。

她夸张地赞美起来“嘿,我的朋友,你很有语言天赋哦!”

话锋一转。

“今天你想学些什么,要不,教你唱我偶像的成名曲?”

青年额角青筋直跳。

他的手时而摸上剑柄,时而放下。

这是在纠结到底杀她还是不杀。

他从来没想过,作为一方势力的首领,这个女人会是这样跳脱又聒噪的人。

她就不能安静一点吗?!

性格沉稳,处事果决,那才是首领应该有的样子!

可是他的星际通用语还没有学好。

暂时不能亲口向女人传达这么复杂的话。

事实上,青年的内心有点自卑

星际人的种种高科技手段,让他觉得自己就是个生活在穷乡僻壤的土著,他什么都不会,各种都需要从零开始学习。

而这个女人名义上是他的俘虏。

事实上,她可能是为他打开新世界大门的老师。

最开始他们语言不通,一切只能靠打手势和瞎猜。

直到女人让他去拿一个古怪的机器人。

机器人录入了他的语言,经过一小时的演算,就能把他的话翻译成通用语给女人听。

当然,他还是宁可自己亲口说,于是课程里又多了一门星际通用语。

他很介意飞船上的其他人。

那些人惊讶于他是怎么混进来的。

但同时,他们看他的眼神总是夹着轻蔑。

就好像在说别得意,小子,你的成功只是暂时的。不信就走着看,这里的东西你认得几个?你会用吗?

那些人都是这个女人的手下,其中不乏高手。

是他使了小聪明,藏在她的浴室里,这才有机会劫持她,然后让那些人听命。

现在他终于看不见那些轻蔑的眼神了。

——女人命令他们去休眠舱,不经过外部唤醒是无法出来的。

他见过星际人如何依赖他们手腕上的设备——那个东西是叫“光脑”。

在他的认知里,这种依赖似曾相识。

他所在的星球上,最后一批迁移居民对手机的依赖,跟它似乎是同样的道理。

制造高科技,依赖高科技,最后臣服于高科技。



649 星空之猎25

人类总是喜欢作茧自缚。

数万年前的远古人莫名其妙地开始青睐小麦,然后把自己束缚在田埂里。一开始是为了吃饱一点,过得舒坦一点。其实,养活的娃娃们多了,工作量反而逐年增加。

新时期,为了生活更方便而发明种种机器,直到断送了这颗星球。

自己的家园不再适宜多数人居住,逼得新人类忙不迭地往外跑。最显现技术的发明,成了他们逃跑时的交通工具。

想远了。

不论怎样,为了防止女人求援,他第一时间砸毁了女人的光脑,并且不让她离开自己视线一步。

但是……这个女人到底该如何处置呢?

说起来,这几天他小心地偷师,已经学会飞船的基本操作了……

青年眼前晃过族人们被屠杀的场面。

他再度把剑柄握在手里,这能让他安心。

凉冰冰的触感,跟死亡正好搭配。

女人停止了聒噪。

她睁大眼睛打量他。

其实她的瞳孔很漂亮,胜过他家宝库里祖传的宝石。

“看什么?”青年冷冷地问。

他这几天一直在考虑一件事:该不该跟她合作。

据说,杀害他族人的那个家族,叫凯拉蒂克。

不久之前那个家族杀害了女人的姐姐,并且夺走不少资源。

他相信她所说的事。

但他不太敢信跟她合作能成功。

即便可以,她也得先把地宫里的宝贝全都吐出来!

艾米看起来不太在意他的威胁。

她愉快地弯起眼睛,翘着二郎腿,没有一丝赘肉的小腿上下抖动着:

“我一直没教你怎么给生活机器人下指令,知道为什么吗?”

青年愣了一下。

不妙的预感从心头升起。

他的本能比思维反应更快,立即拔剑,跳斩。

然而人在半空中,突然被一双机械手臂禁锢。

他不怕这个,因为最初控制她的时候遇到过这招,他有办法破掉。

可是当青年试图挣脱时,一股虚弱感骤然袭来。

还有,腹部的剧烈绞痛!

这种感觉……

青年瞪圆了眼:该死的,她到底给他吃了什么!

艾米噘嘴吹着口哨。

过了几秒,她才幸灾乐祸地说:“我想你现在需要的是马桶,朋友。”

她笑得蔫坏:“求我啊,求我就送你去,不然你就只能……”

女人含笑的目光在他大腿上方游移,还特意伸头去看他后面。

最后发出意味深长的一声:“……啧!”

青年涨红了脸,气的。

……

艾米:朋友,求饶吗?

守墓人:不…不可能!

艾米:那你就只能拉在裤裤上了,略略略。

……

四目相对。

如果可以用眼神把一段对话沟通得很清楚。

那就不需要用嘴再说一遍了,是不是?

艾米的话音还没落,两个大个子像炮弹一样从天而降。

砰,砰!

两声连响!

然后就看见他们俩很努力,很费劲,把脚从地板里拔出来。

艾米嘴角抽搐。

这俩大傻子,以为修地板不要钱的昂?!

泰坦后代·未成年·一米八的小朋友·吃货三号、四号,登场!

四只眼睛囧囧有神,他俩憨乎乎地看向她:“老板好!”

“好个大头鬼,午饭减半!”艾米没好气地说。

“去,把这个给他注射进去,奶奶的,居然敢绑我!臭小鬼!”

由于生活机器人听从艾米的指令,她这几天虽然自由受限,其实没吃什么苦头。

有吃有喝,还能愉快地看电视。

又由于生活机器人的脆弱,它受不住青年的一个拳头。

所以,艾米决定采取迂回的方式,去搞定这个土著。

譬如说,让生活机器人悄悄地去唤醒她的两个大块头保镖。

再譬如,给青年的饮食里加点料。

她可是花了好长时间才解析出他的力量属性呢!

——哦,按照他们的说法,那玩意儿叫内力。

总之,艾米搞出了一种可以短暂抑制他内力的药剂。

就是此刻捏在吃货三号手里的那瓶。

为了报答他最近的冷言冷语和蓄意恐吓,她还让机器管家给他下了大份的麻药和泻药。

采访一下艾米女士现在的心情?

啊……

别问,问就是美滋滋!

目睹吃货三号把药剂推进青年的身体,艾米开心了。

这才大手一挥,准许机械手臂把他夹进卫生间。

恭喜他接下来的半天都要在那里度过了。

艾米从卧室夹层里找出备用光脑,拨通了宝贝外甥女的视频。

那头的兰疏影很诧异。

时隔几天,救援行动还没见成效。

也没听说出事的飞船抵达半人马星系。

这个时候她突然接到了“被绑架者”的视频申请。

这……

不夸张地说,接通之前的那一小段时间里,她已经充分脑补了艾米阿姨的惨状。

还顺便脑补了如果那边是守墓人,他会提出什么要求。

然而事实证明她天真了。

——

光影投射到空气里。

她看见那位年轻靓丽的女士手捧一杯鲜榨果汁。

女首领红光满面。

就像才做完sa出来,也像刚在梦里把偶像压了千万遍。

兰疏影狐疑道:“艾米阿姨?”

看起来好像不是易容的。

“是我,亲爱的,阿姨想死你了,ua!”

“你没事了?”

“当然,我很好!”

艾米原地转了个圈圈,以示青春活力,顺便把那杯果汁递到嘴边:吸溜,哈!爽。

明明挺正经的果汁。

硬被她整出了烈酒入喉的感觉。

兰疏影:“……你确定没事?”

阿姨,您拿错剧本了吧?

被劫持怎么会是这个精神状态,您是吞了几升兴奋剂吗?

还有那个谁,守墓人,是被反杀了?

艾米抛了个媚眼,嘬着吸管笑而不语。

一脸世外高人的稳。

兰疏影悟了:姜还是老的辣。

前期的大反派,终归还是要发光发热的。

至于那位后期反派,不好意思,你进局太早了。

真正拿错剧本的无名青年满脸羞愤,独自跟马桶较劲。陪伴,哦不,监视他的,只有两根自带探头的机械手臂。

“说起来,宝贝你在哪儿呢,那些家伙都还安分吗?”艾米关切道。

兰疏影回想了一下进入红魔领之后的经历,点点头,“都还好,很听话。艾米阿姨,我有一个计划,你现在方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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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0 星空之猎26

两人嘀嘀咕咕说了一通。

艾米这个人很有意思。

她看似跳脱,其实老辣得很。

正经说起话来经常是一针见血,给人一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感觉。

而且,艾米从小跟着父亲和姐姐打理星盗集团的事。

耳濡目染,对这方面的东西理解那是相当的深。

跟她交流过后,刚入行的兰疏影明显感觉到受益匪浅。

因为缺乏了解导致有点浮的计划,不知不觉也完善了许多。

挂断跟艾米的视频,她卡上半边儿面具,淡定地迈向会议室。

红莲跟在她身后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就怕突然冒出一个谁想崩了美女主人。

而两个吃货保镖的左看右看,就纯属是在活动脖子了。

单纯如他们,根本没意识到工作被抢了。

但是生物的本能让他们感知到了红莲的危险性,也默认了红莲在保镖里的头领地位。

这俩人憨乎乎地吊在后面,偏偏自带哈士奇属性。

憨是憨,眼神却冷厉得可以。

就是跟她刚见面时的那种眼神。

只要别开口说话,乍一看很能唬人。

兰疏影推开会议室大门,发现被她召集过来的高层脸色很古怪。

比如左手边的阿尔奇队长。

这个古铜皮肤的糙汉一见她就露出担忧。

他努努嘴。

兰疏影顺着阿尔奇暗示的方向看过去。

然后,她发现首领的宽座椅里坐着一个人。

那人把脚在地上一蹬。

椅子随之旋转到正对着她的方向。

她看清楚了,这是一个花里胡哨的男人。

红头发,绿衬衣,紫西裤。

这种死亡系搭配,就算他长着一张还不错的脸蛋也救不回来。

合着,这是个色盲呗?

拽得跟什么似的,还蜜汁自信的那种?

“你是?”兰疏影语气淡淡地问。

花哨男人咧开嘴,公鸭嗓里吐出的话自带一股嘚瑟,明显欠缺社会的毒打:“你该叫我舅舅!当然,叫首领,我会更满意!”

兰疏影恍然,夺权的来了。

她温和地笑笑:“我的舅舅么,听说很多,这还是头一回见你。”

能不多么,老红魔到处撒种,抢到哪儿就撒到哪儿。

但是如果乔娜没见过,那就说明这个舅舅混得不咋地。

不管是比势力还是拼人品,他在舅舅团里都排不到前面去,要不然老红魔和杰奎琳还能不给介绍?

她倒是好奇了:这么个人也敢来硬刚,是谁给他撑的腰?

兰疏影话锋一转,直接下了定语:“不过首领的位置你坐不了。”

“我坐不了?”男人两眼一眯,带出阴森。

“小乔娜,杰奎琳死了,艾米……哈哈,让我想想,她失踪了对不对?你以为能瞒得住,可你没那么大的本事!”

“没有她们俩护着,你,只是个翅膀都没长全的雏鸟!你拿什么来坐这个位置?”

说到“雏鸟”的时候,他的左手虎口成环状,继而猛地一合!

就像那里真有一只柔弱的小鸟,被他一下给掐死了似的。

他的笑声愈发猖狂。

男人带来的手下已经把会议室一圈都站满了。

一群成年男子的笑声汇在一块儿,几乎要把天花板顶上去。

面具下露出的红唇缓缓勾起,兰疏影好心提醒了一句:

“那你好好坐稳了啊,可千万别嫌烫。”

花哨男人一愣,烫?

那种触感是在一瞬间到来的。

他觉得自己坐的不是那张造型炫酷的金属椅,而是被烧红的烙铁!

“嗷!”

男人条件反射地弹起来。

没想到一只傀儡突然出现在他背后!

抡起粗壮的机械臂!

一个照面,三拳两腿。

没动一星炮火。

傀儡直接揍飞了他身后的几个保镖!

那两只金属爪死死按住男人肩膀,把他结结实实地摁回座位上!

这样,可以确保臀部跟椅面达到最实在的接触面积。

兰疏影含笑望着这一幕:是你要坐的,那就好好坐着吧。

第一重伤害因为他起来得早,疼一会也就过去了。

哪想到还没等他缓过来,紧跟着就是第二重!

男人大张着嘴,脖子明显粗了一圈,青筋直跳!

疼得说不出话啊。

汗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可比鲛人流眼泪的频率快多了。

烤肉的香气在会议室里弥漫,因为没开门窗,气味越来越浓郁。

吃货一号的肚子很配合地咕噜一声!

他盯着那位“舅舅”直舔嘴。

渐渐熟悉他的兰疏影知道,这货是想吃饭了,在等她投喂而已。

可是在红魔领内部,对这几个吃货素来就有各种传言,尤其是见识过他们破坏力的高层,几乎把他们神魔化了。

这,还不得以为他想吃人啊!

高层们齐齐吸了口凉气,下意识把座椅挪远一点。

乖乖,太凶残了!

就算看不惯某个神经病一坐下就想代替艾米首领,阿尔奇好歹知道,这是老主子留下的血脉。

那不能吃啊!

“咳咳,大小姐……”阿尔奇疯狂暗示。

兰疏影撇嘴。

人家进来惹事,不见你站出来赶。

这会看他吃亏倒是知道咋呼了,你到底是站哪边的?

这一屋子星盗,都是拼战绩才走到今天的位置。

除了那个火烧屁股的花哨男,其他没一个是拼爹货。

怎么的,你们以前的勇武呢?

都被塞肚子里消化掉了?

兰疏影分分钟就想好了该拿什么脸色对他们。

以德服人,慢慢感化?

不存在的,她没那么多时间去跟这些大老爷们培养感情。

要的只是一个结果:

她说一,这些人乖乖跟着数二,别整什么幺蛾子。

把这些人的戾气压下去,撑到艾米回来接手的时候,她还能拿这些怂货卖个好。

“人都到齐了啊,那正好,都坐下吧,开个会。”

兰疏影淡淡地说着,随便挑了个位子坐下。

就像压根想不起来那边还有一个正在受苦的倒霉蛋。

阿尔奇又喊了一声“大小姐”。

见她还是不搭理,糙汉摸摸脑袋,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

没事儿,乔娜小姐一向善良,应该只是让他吃吃苦头吧,她有分寸。

抱着这个错觉,阿尔奇顺势也坐下了。

“我看了今年的人口统计报告,13到16岁的孩子共有28761名,负责这块的是哪位?”

()

651 星空之猎27

兰疏影是故意盯着角落里的络腮胡问的。

络腮胡果然站了起来。

一米九的个头,三十来岁的年纪。

乔娜说他是个痴情种子,打从十八岁拜倒在艾米的石榴裙下,之后一个女朋友都没交过。

要不是他有次喝醉了被人套话,估计全红魔领都以为他喜欢同性。

络腮胡认真地答:“乔娜小姐说的不完整,那是本部的数目,如果加上归顺者后代的少年人口,共计十万六千八百人。再加上战俘营……”

兰疏影目露欣慰,示意他先停一下。

这才是把本职工作真正做到位的人啊。

而且络腮胡自始至终没看过那位“舅舅”一眼,这份沉稳让她尤其满意。

“艾米首领刚才和我说过一个机密计划,初期只在本部这些可靠的孩子里实行,优先挑选精英。我现在需要五千人,你多久能办到?”

兰疏影的问法很直接。

她知道,只靠红莲和傀儡刚才出手那一次,还不能镇住这群老油条,要想压倒他们的锐气,她还得等一个更好的机会。

所以她先借艾米的势,把这个计划美化一下。

假称这事儿是艾米提的。

同时也显露出一点:艾米现在过得好好的。

什么,失踪?

谁在这瞎扯犊子呢?

好好瞧一瞧旁边那个一身烤肉味的,那就是结果。

听到“艾米”两个字,络腮胡眼睛立马亮了。

他挺起胸膛,激昂地答道:“没问题,我今晚就能汇出名单!”

“那你先去忙吧,这事很急。”

打发走了络腮胡,兰疏影慢悠悠地开起例会。

其实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

因为真正着急的事不会在这里说,直接通过光脑解决了。

当中夹杂着某些人的哀嚎,还有越来越香的烤肉味。

……

一场会议下来,除了便宜舅舅和他那些倒霉手下,所有人都饿了。

兰疏影领着大伙去餐厅,愉快地点了几页美食。

都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豪爽汉子,就算有人本来不太放得开,一看见吃货一号和二号加入战局,果断把什么都抛开了。

吃!

一个办公区混的,谁还不了解谁啊!

再不吃,等会连菜汤都没了!

“啧啧……”兰疏影觉得发掘出了俩吃货的新功能。

还有促进别人食欲的本事呢。

瞅瞅这些人吃得多香。

这个餐厅里供应的都是高级货,不会拿人造肉和营养剂糊弄食客,全是精心饲养的家禽家畜。

以及不易养活的绿色蔬菜——那才是天天拿营养液浇灌,还是限量供应。

总之,一盘一盘的佳肴端上来,色香味俱全。

兰疏影挑挑拣拣,力求荤素搭配。

她吃饱之后就静坐在上首,微笑着听这群喝高了的汉子吹牛。

拳打联邦养老院,脚踢虫族大本营。

上九天摘明月,嘿,那都是小儿科!

真爷们儿就该上战场,把那群虫族打得连亲娘都不认识!

“好!说得好!”兰疏影配合地鼓掌。

她特别关注了这个喷着一嘴酒气、顶一头绿毛的青年。

再三确认他这是天生的发色,不是后期染的——嗯,无不良癖好,过关。

然后,观其体质,思其忠心。

最后她一拍板,让他酒醒之后去找络腮胡,协助络腮胡挑人。

一句话,硬生生把绿毛说得清醒了。

“我?!真让我去???”

“就你,去吧。”

“为,为啥啊?”

绿毛感觉很不阔思议。

论年纪,他是领导班子里最小的。

论资历,他是最浅的。

论功勋……这事吧,也挺悬乎。

绿毛的顶头上司是阿尔奇。

那天出任务的时候,正好阿尔奇拉肚子,赶鸭子上架,踢他上去指挥。

结果绿毛一紧张就超水平发挥,打散了老对头“金胡子”的一支中级舰队,还活捉了金胡子最疼爱的小儿子,最后红魔领拿这个俘虏狠敲了那边一笔。

凭着这份功劳,阿尔奇力荐他上位。

绿毛这才有资格参加今天的例会。

头一回开会,就被头一回主持会议的乔娜小姐看中。

绿毛感觉有点飘,声音都有点找不着调。

兰疏影把杏眼一瞪:“哪那么多为什么,让你去就去。”

“是!”

绿毛晕乎乎地跑去找络腮胡了。

其余高层面面相觑。

饭桌上静默了三秒,随后他们端着酒碗继续吃吃喝喝,没怎么把这事放在心上。

包括那个所谓的机密计划,其实也没几个人真正在乎。

小孩子家家嘛,仰仗着艾米宠她,小打小闹,他们跟着瞎掺和什么,没看她能使唤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吗?

汉子们眼里的戏谑太明目张胆了,让兰疏影想装没看见都不行。

于是,他们的酒,全都着火了。

一片哭爹喊娘的叫声里,兰疏影背着手离去,深藏功与名。

“乔娜小姐从哪找的这帮手,真带劲!”被烧了胡须的高层甲龇牙咧嘴,嘴唇还有点烧得慌,“老子这可是厚甲天赋,差点让那家伙烧化了!”

“没心脏,没血液,没器官,有点像元素人啊……不过元素人那么高傲,我不信她能降得住。”高层乙撒手快,只是手掌被烫了一下,还能理智分析,“会不会是新傀儡?”

高层丙表示怀疑:“那不能吧,我记得她最厉害的傀儡就是巨蝎了,一整个深渊魔蝎的尸体,花了不少钱,杰奎琳首领还欠出去一个大人情!”

“也没啥不可能,要是老首领肯帮她,元素人的尸体做傀儡又算什么,当年咱们轰炸魔晶领的时候,嘿嘿,杀的元素人还少?”

提起当年的荣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星盗嘎嘎直乐,话里直接坐定了红莲是用元素人尸体做的火焰傀儡这个“事实”。

这群人都是能力者,大半辈子玩的是命。

赢了就抢,输了就求饶等着交换战俘,反而不那么在乎面子。

更何况还有老红魔的面子,拿乔娜当小孩子看,不太跟她计较。

这也就是星盗们性格粗豪,不在意。

要是换了在联邦,这一把火下去就得结下死仇。

负手离去的兰疏影看似从容,其实也是有点头疼。

自家红莲哪儿都好,就是有点不听管教,稍微有不顺她意的东西,红莲就要抢着去教训。

一说它,它就特柔顺地低头认错。

下回该怎样还怎样。

愁啊。

她正走着,冷不丁被一群人拦住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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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2 星空之猎28

前面被架着的还算是她半个熟人。

两小时前刚见过,被红莲烤了个半熟。

红头发,绿衬衫,紫西裤。

现在西裤后面系了一件浅棕色薄外套,盖住了他被烧焦的不可描述部位。

两个又高又壮的能力者左右夹着他,尽量让他悬空着,不扯到伤处,还要达到站姿的效果——实在是难为人了,兰疏影看着都替他俩心酸。

主要还是怪这个伤位置不对。

——要不然,像这种寻仇的场合,叫人端个八仙椅往那儿一坐,多畅快。

兰疏影想透了其中的道道,不禁带出一丝笑意。

她扫视一圈,发现便宜舅舅这回倒是召来了一些好手。

十八个人,男女老少都有,个个都是能力者。

尤其是他右手边那个,体内旋转着冰霜核心的小萝莉。

真合了那句人不可貌相。

瞧这小姑娘最多也就是十岁的样子,叼着一根蓝色棒棒糖,眼神很干净。

然而她的气息却是这群帮手里最强的。

扮猪吃虎,不外如是。

不过今儿到底谁是猪,谁是虎,那还得两说。

兰疏影停住脚,笑脸迎人“哟,原来是舅舅啊,真不好意思,我这头一回跟叔叔伯伯们开会,考虑事也不周全,刚才忙着招呼他们吃饭去了,都没顾上给你找医生……”

她那声舅舅喊得倒挺亲热。

可这所谓的道歉嘛,当然只是尽个嘴皮子功夫。

本来挺像好话,经她这嘴一说,怎么都带着一股挑衅的味道。

找医生?为啥啊,还不是你干的!

花哨男满心的悲愤,又见她美目流转,乐呵呵没心没肺地说“不过我看舅舅这样子,还挺精神,伤应该好全了吧?”

好……个屁!

花哨男不看她开口还好,一听她的声音,火就蹭蹭蹭往上窜!

他眼皮一悬,正好落在旁边吧嗒、吧嗒吃糖的小萝莉身上。

得,底气足了!

这可是他顺路……啊呸,好不容易拐过来的六级能力者!

六级,什么概念?

就算把小萝莉丢到战场去,让她跟虫族小统领级的战士打,她也能全头全尾地回来。

而乔娜算什么?

就是个不到三级的小废物。

她能操控多少傀儡?估计还不够人家一只手玩的。

花哨男跟小萝莉低语几句。

小萝莉的眼神亮了起来,咯嘣咯嘣,几下就把糖嚼碎,只剩手里光秃秃一截糖纸棍,跳出来叫道“乔娜!你把傀儡都放出来吧,我跟你打!”

“……”花哨男绝倒。

我的小乖乖,你以为这是学校里分组切磋啊?

老子是让你拿下她啊!

还给她机会放傀儡,你是不是傻!

可惜小萝莉读不懂他的心声,只丢给他一个孤傲的背影。

兰疏影笑着摇头。

花哨男刚才是小声说的,距离有点远,她的耳朵没那么好,可她会读唇语啊。

他跟小萝莉说了什么,她已经猜得不离十。

“他许你一家糖厂,我可以给你十家!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我还可以让人专门给你研发不同的糖果,怎么样,考虑以后为我工作吗?”

花哨男“……??!”

好你个乔娜,当着老子面你就撬墙角来了?!他一气就哆嗦,接不上话。

小萝莉的包子脸皱了起来。

认真思考了足足一分钟,她摇头又点头,点头又摇头,最后很有原则地拒绝了“下次见面我就答应你,今天不行,我先答应他了。”

花哨男乐了小姑娘嘿,你还是嫩了点儿,只要这回把乔娜拿下了,你还想见她下回?

没戏了喂!

小萝莉错过了想象中的十家糖厂,又怕下次见面也答应不成了,一脸的怅然失落。

兰疏影也觉得很遗憾。

既然她这么说,这一架看来是非打不可了。

幸好这个小萝莉实力应该挺不错,不然传出去的话,暴打小盆友总归不太好听。

“那你来吧,我不用傀儡。”

她示意红莲不用出手,边上待着。

要是有人想插手她跟小萝莉的打斗,直接废了就是。

红莲面无表情地应下。

到底听进去多少就不知道了。

小萝莉紧拧着两条细又短的金色眉毛,巴掌小脸皱巴巴的,像过期未食用的老苹果。

她不是怕打输。

六级冰系能力者,对阵初级傀儡师。

那结果,想都不用想。

可她害怕自己万一失手把乔娜伤得太重……妈妈回来知道了肯定要揍哭她。

做人难,做小孩更难。做一个实力超群的天才小孩,难上加难!

但是想了想身后那个怂包允诺她的那个糖厂……

小萝莉深吸一口气“好!”

她丢下糖纸棍儿,恋恋不舍地吐出一口冰蓝色的糖渣,只见雪雾从四周的地面里钻出来,几秒就把这片区域围成一块“人间仙境”,霜气凝冰,气温骤降!

兰疏影说得轻松,其实并没有轻视这个孩子。

她手指弹动,浩瀚的精神力化为一股股傀儡线,无声无息地摸透了这片场地。

小萝莉已经不在原先的位置了。

但从她这个角度看上去,那个地方影影绰绰还是个人形。

如果不是她探知得很清楚,一般人应该会把小萝莉留的那个冰雕当成真人。

“小家伙还挺狡猾……”

傀儡线代替了兰疏影的视觉,把小萝莉正在做的事反馈到她大脑里。

对方似乎很不喜欢玩近战,而且自我保护意识极强,第一步就用霜雾影响对手的视觉,紧跟着把地面弄成溜冰场不说,还在周身以外半米左右凝聚了厚厚的寒冰堡垒。

知道目标就好办了,兰疏影勾动手指。

三根傀儡线急速穿梭,似尖刀入豆腐,把那堡垒越削越薄!

小萝莉有点慌。

头一回这么快就被人发现她藏的位置呢,还有这线,怎么那么利啊!哪个混蛋说乔娜三级都不到的,看她不削他!

这边在削冰层,小萝莉发现了就立马用冰补上。

不知不觉,战斗节奏就落入了兰疏影的掌控。

霜雾外面的人只听见里面喀嚓喀嚓,还有冰块落地的砰砰砰。

可是里面到底在发生什么?

除了红莲看得挺认真,其他人一脸懵逼。

场外,一个不起眼的小喽啰趁大家不注意,悄悄朝餐厅溜去。



653 星空之猎29

9月订阅真的凉得阔以,在此感谢一下追订到这里的小天使们

——

小萝莉的心理素质明显不太行。

当第一根傀儡线触碰到她的时候,兰疏影控制着线,在小萝莉衣服上轻轻地戳了两下。

意思是点到为止,你认输一下,今天就这么算了。

结果小萝莉想也没想就抱住了头,扯着嗓子尖叫起来

“啊!!!别杀我别杀我!!!”

兰疏影“……”

小孩子的声音很嫩,特别有辨识度。

让外面被团团保护着的花哨男想假装听错了都不行。

他想不通。

难受啊,他那么看好的六级能力者,怎么十分钟都没到就败了呢?

临行前信心百倍,人却在半道上被打回来了。

这是什么?就好比大厨接到通知去做庆功宴,菜还没做完呢,外头来信说,准备庆功的主角小英雄挂了!那这菜呢,咱还接着做吗?

这个庆功宴吧,就相当于之前答应小萝莉的那糖厂。

花哨男暂时还没想起来这事。

他满脑子都是为什么,怎么肥四,这里发生了什么?

然后跳转到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这厢不知所措,刚才去报信的小喽啰已经顺利抵达餐厅。

噼哩吧啦一通说,他把广场上的事跟在座各位大佬告了黑状。

身怀厚皮绝技的高层甲一巴掌拍碎了桌子。

桌上的残羹冷炙,杯盘碗碟,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小兔崽子,看在他老娘的份上不跟他计较,还敢带人去堵,不给他个教训真看不清自个是谁了!我去看看!”

高层甲去助阵了。

“他把兰琪家的丫头也叫上了?嗨,那小丫头片子……闹着玩呢,怕什么?就算打赢了乔娜小姐,他还能把她吃了啊,嗝!”高层乙半醉不醉地打了个酒嗝,冷不丁被人当着后背拍了一巴掌

“兰琪家那丫头刚升六级,还不稳,下手拿不准轻重,万一她下手重……那就晚了。”

虽然两位的发言都是基于“乔娜必输”这个论点,但明显第三位沉稳老哥说得在理。

万一,一大意把人弄死了呢?

他成功把高层乙那点酒劲也吓醒了。

一群糙汉从餐厅涌出来,甩开大步朝着那边跑。

结果还没跑到半路,忽然瞅见两个特眼熟的人影。

高的那个,是请他们吃过饭的乔娜小姐;

她旁边那个小萝卜头,不就是兰琪家的天才女儿吗?这小丫头,怎么还哭上了?

糙汉们满头问号,目光齐刷刷汇集到兰疏影脸上。

兰疏影挽着小萝莉,一脸风轻云淡。

而小萝莉哭得抽抽搭搭,还沉浸在输了就要被杀掉的脑补里——这怪她家母上兰琪的家庭教育有问题。

兰琪就怕这个小天才赢惯了以后会沉迷单挑,如果哪天遇到个厉害的对手,没准就把自己折进去了。

所以,输了就会死,没有必胜的把握不许打架!

就算兰疏影反复强调是请她去尝好吃的,小萝莉还是觉得这就是个刷了糖汁儿的甜蜜陷阱。

奈何打不过啊,她不敢反抗大姐姐,只好边哭边跟着走。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兰疏影一抬眼皮,明知故问。

“乔娜小姐,听说劳伦斯带人堵你,你……没受伤吧?”高层甲率先开口。

虽然,他怎么看都觉得,眼前的乔娜小姐连一根头发丝都没乱。

“我没事啊,天气挺好,请这位小朋友吃点甜品。”兰疏影笑眯眯地应答。

高层甲你猜我信不信?

糙汉们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出去的时候带着那个厉害的红衣傀儡,还有艾米首领养出来的吃货二人组。所以,他们人呢?

“你们如果实在闲的话,可以去广场那边帮帮忙,叫一下医生,准备准备治疗仓,有些人可能比较需要。”兰疏影含蓄地笑着,把那边的情况顺便剧透了,然后把小萝莉牵进餐厅。

高层甲习惯性地去摸胡子,结果摸到一把残缺。

呃。

他丧气地撇撇嘴“那傀儡,还挺能打。”

“可不是,孩子都给打哭了。”

用不着救场了,大家都很欣慰。

至于主动挑事的便宜舅舅劳伦斯?那就……自己想办法去吧!

欺负外甥女就算了,现在连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都利用,还像个人样吗?!

看不惯花哨男的做法,又觉得乔娜一向善良,应该不会做得太过分,这些人又回去接着喝酒吹牛了。

正因为他们没去,等到花哨男的亲妈找上门算账时,这群人还真是有嘴说不清。

那是事发的三天后。

这三天里,小萝莉吃到了这辈子见过最多的糖果。

原因很简单,乔娜继承的遗产太多,是个隐形小富婆。

从她的产业里挑一些糖果加工厂太容易了。

哪怕不发动兰疏影的创造力去开发新品种,把现有的糖果种类每样来一个,挨个请小萝莉吃,几个月也尝不完。

就这么折服了这个小天才。

小萝莉死磨着要跟她签合同,把雇佣关系确定下来。

工资?

不不不,谈工资太俗气了。

当小萝莉确定了自己没有危险之后,小脑瓜转得还很活别跟我提工资,要谈就谈糖,每个月少于十吨那就是看不起你!

其实小萝莉差点松口要那十家糖厂,最后一想,她不会管理,没供应链,要工厂有啥用,还不如坐等吃糖!

而兰疏影坐拥着在联邦影响力最大的糖果工厂,专人打理,完整的供应链,供应一个小吃货实在太容易了。

她一口答应下来,愉快地接收了这个年龄最小的员工。

小员工还跟她透了个消息便宜舅舅的妈是个刺头。

兰疏影把她的话总结了一下

便宜舅舅劳伦斯是个怂包,他不但是色盲,脑子也不大好使。老红魔死了好些年,他想拼爹是拼不成的,但还可以拼妈——他老妈也是个星盗,性子还挺彪。

“那你怎么还敢跟我签合同,就不怕她上门找我麻烦?”兰疏影含笑问她。

小萝莉把飞机场一挺,月牙眼挤出得意,龇牙笑道“我妈也快回来了,我会怕她?”

兰疏影默。

她突然觉得,星盗群里怎么有点阴盛阳衰呢?

看来拼妈时代真的到了。

她当然不会张口问小萝莉“你家母上贵姓”,因为她一想,那群糙汉提过的,叫兰琪。

兰琪是谁?

那是杰奎琳的头号心腹兼军师,红魔领上一个时代的大红人。

“说起来,兰琪阿姨去忙什么了?”

小萝莉将眼一斜,脸上挂着“你咋什么都不知道”的郁闷。

两人正说着话,来了个喽啰,说是梅因夫人来了。

小萝莉吐吐舌,眼神明显在说“你看我说啥来着”?

“有人来替怂包出头咯。”

紧跟着又进来一个人“兰琪大人回来了!”

小萝莉愣了一下,嗷嗷叫着往外扑“麻!我想死你啦!!”



654 星空之猎30(卑微扑街跪求订阅)

小萝莉的热情里藏着一股心虚。

所谓知女莫若母,可想而知,这份热情并没有换来温柔的对待。

恰恰相反。

门外那个佩戴长剑的女武士宛如一尊冰雪雕像,严肃,冷硬。

她连头都没低一下,只是微微垂眸,凉飕飕地看着小萝莉问“听说,你在为乔娜小姐工作,工资用糖结算?”

小萝莉的笑脸顿时僵住。

机智如她立马听出了话里的重点。

母上大人在反对“为乔娜小姐工作”?当然不可能了。

重点是你丫又敢吃糖了!当你老娘是死的吗?!

接到小萝莉疯狂求救的眼神,兰疏影清咳一声,引走了女武士的注意力“兰琪阿姨,好久不见。”

确实很久了。

乔娜不爱在红魔领常住,有机会就想往外跑。

而兰琪身为罕见的九级大武士,经常独自去出机密任务。神龙见首不见尾,说的就是兰琪这种存在。

兰琪看见她,脸色稍微缓和了点。

“小乔娜,我们上次见面应该是两年前了吧,最近身体怎么样?”

一番寒暄。

小萝莉狠狠地松了口气,自以为可以躲过一劫。

结果兰琪迈开大长腿往里走的时候,看都没看,一把提溜住她后颈的衣服。

就跟母猫叼小猫似的——被命运揪住后颈皮!

枉这小萝莉是个名声在外的六级能力者,在亲妈面前,她什么都不占优势,只能乖乖就范。

进到室内,兰琪开口“听说你把劳伦斯废了。”

兰疏影听了并不见愧色。

她三天前只是跟小萝莉玩了一场友谊赛。

要是小萝莉开场就玩寒冰轰炸,她可能必须出动业火才能取胜。

然而,小萝莉担心失手伤人,选择了被动式的打法——她想用三级能力者不可能攻破的寒冰堡垒,逼迫“乔娜”认输。

乔娜确实是三级都没到。

但傀儡师是个没有瓶颈的职业,理论上说,只要精神力够强,那就没有上限。而兰疏影的灵魂强度是千万年反复锤炼出来的,她最不缺的就是精神力。

灌注了精神力的傀儡线,锋利度堪比兰琪的长刀。

小萝莉反而被消耗极大的寒冰堡垒给耽误了,输得很利落。

跟一个被糖果骗来打“友谊赛”的孩子,兰疏影生不起气来,所以,火就全发泄到便宜舅舅身上了。

劳伦斯在会议室先被红莲整治了一番,在广场上又被她亲手打断了全身的骨头,说是被废了也不算失实。

“做得很好!”

让兰疏影意外的是,兰琪居然会给出这样的评价。

“嗯?”

兰琪冰雪似的脸上难得现出情绪,她有点怀念地说“你妈妈在的时候,早就想狠狠揍他一顿了。”

“……”

兰疏影适当表现了一下对杰奎琳逝去的伤感,并且悲愤地向这位昔日老臣宣誓一定要紧跟艾米的脚步,铲平凯拉蒂克,为母亲报仇!

“我在红魔领从来没见过他,一开始还以为是个骗子。”她半真半假地说。

其实她当然不会以为那是骗子。

劳伦斯那头红发、以及高层们对他的反应,都能证明他的血统。

“你回来住,他会被提前赶出去。”兰琪道出事实,又宽慰她一句“别怕,有我在这,梅因不敢来找你!”

梅因就是劳伦斯的母亲。

一物克一物。

劳伦斯怕杰奎琳,却不怕艾米,所以趁着艾米不在,他敢来这里放肆。

而梅因夫人不怕杰奎琳这个晚辈,却怕极了眼前的大武士兰琪。

兰琪正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梅因夫人找茬的时候就得自动绕开这里,再大的火气也只能找那些高层去发。

兰疏影心想,来就来。

星盗的地位是由实力决定,她正愁没机会唬人呢。

“你出去玩吧,我们有事要说。”女武士直接把小萝莉赶走了。

小萝莉委屈想哭那你拽我进来干啥???

“兰琪阿姨?”兰疏影目露疑惑。

对方的谈话风格很干脆,直入主题“我上次离开是为了一个机密,艾米不适合知道,现在杰奎琳姐姐不在了,我只能把这事汇报给你。你对虫族了解多少?”

兰疏影微怔。

她隐约觉得自己可能触到了隐藏支线。

“虫族的总部在异空间里,不定期袭击我们所在的空间,以金属、能量体为食,繁殖快,数量多,部分虫族的攻击可以造成感染效果,使人类变异且失去理智。繁衍方式是由虫后产卵,刚出生的虫族统一为杂兵级,随后有队长、大队长、小统领和统领。”

她谨慎地简答出部分常识。

兰琪摇头“你没找到关键,比如,假设我们进入了异空间,该怎么寻找虫族?”

寻找?

兰疏影似乎明白了。

进入虫族地盘是个大胆的举动,每年,各方势力都会组织人手进入异空间狩猎。

一是练兵,二是采集资源。

为什么要找虫族,当然是杀掉它们!

“她一直有个心愿,就是剿灭母巢。”兰琪幽幽地说,“但这不是红魔领的心愿。除非这项行动确定能把伤亡控制在最低,而且收获远大于劫掠,不然,他们都会投反对票。”

当老大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老红魔还活着的时候,那是一言堂的时代。

任何事,他说了算。

到了杰奎琳的时代,她就必须跟遗老们商量着办,还要把众多统领的私心考虑进去,很多时候难免束手束脚。

唔……兰疏影想了想。

杰奎琳的母亲是死在虫族口中。她的丈夫,也是在一次遭遇战中为了保护她们母女俩,惨遭虫族杀害。先后破坏了两代人的完整家庭,血海深仇是定下了。

兰琪继续陈述。

为了给亲人复仇,杰奎琳接手红魔领之后,一直在提出剿灭虫族的议题。但是通过的次数寥寥无几,剿灭的也只是一些虫族散兵而已。

“必须说服大部分高层才能把红魔领的力量都压上。要说服他们,她就必须想到办法控制伤亡,而且,要比联邦的狗杂碎们更快地找到资源点,最后她找到一个办法……”

“把人类基因与虫卵结合,制造可控制的虫人。”

兰疏影压住心里的一万个卧槽“……成功了?”



655 星空之猎31

“算是吧……”女武士的语气里隐约透着一丝不确定,“它快孵化了,可她没等到。”

“我可以看看它吗?”

……

兰疏影算是领略了女武士的风格。

铁血,刚直,说干就干!

正因为此,她提出那个问题之后不过半天,就被迫开始了这次说走就走的旅行。

络腮胡和绿毛从本部少年军里挑出了五千精英。

她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他们要负责对这五千个人进行严苛的考核。

通过的留下。

只要有任何一项过不了关,那就拜拜。

这是兰疏影绝不更改的坚持兵贵在精,不在多。

如果对手是虫族,那么你永远不可能在数量上取胜,不如培养真正的精英。

在对抗虫族这个目标上,兰疏影跟杰奎琳不谋而合。

不同的是杰奎琳只想复仇,而她是为了功德。

剧情中,与主角对抗的是反派,而所有反派被消灭掉之后,最终主角对抗的就是虫族了。

如果她顶替主角的戏份,成功剿灭母巢,主角的功劳也就顺便被她蝴蝶掉了,那是大把的功德,又能让剧情死得更彻底,何乐而不为?

说起主角,这次可能是因为星际位面的范围太大,她一直没遇到那两个人

凯拉蒂克家族的小公主洛拉,还有那个半虫人。

只知道联邦还在搜寻他们的下落。

或许两人会在逃亡中相遇,然后自由恋爱,如剧情里那样。

兰疏影不知不觉叹了一口气,被兰琪听见了,正在擦拭长剑的女武士回头瞥她一眼“不耐烦了?”

“没有,旅途漫漫,正好可以琢磨一下傀儡之间的配合。”她坦诚地答道。

这个回答让女武士很欣慰,顺便关照了她一句要注意劳逸结合。

培育虫人的基地在一个很偏僻的地方。

从红魔领出发,已经过了小半个月,可是路程还没走到一半。而她们搭乘的已经是速度最快的飞船了。

她跟艾米的通话没避着兰琪。

不过,兰琪将要带她去参观虫人培育基地的事,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撒谎——艾米以为兰琪要做她的陪同者,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磨炼对战技巧。

九级大武士保驾护航,还是为了提升实力。

艾米听了当然是非常乐意。

根据艾米给她们的反馈,她此行拉到两个帮手,目前三方正在商议怎么给凯拉蒂克大公爵下绊子。

另外,艾米离红魔领只有一天的路程了。

守墓人被她牢牢控制着,比刚见面的时候安分了很多。

兰疏影心有警惕,再三提醒她一定不能让守墓人逃走了,最好诱之以利,把守墓人拉上战车。他的天赋和剑术都很好,成长起来不会逊色于大武士兰琪。

艾米虽然觉得她对守墓人的判断有点夸张,最后还是点头应下。

“守墓人是谁,他很厉害?”女武士眼中流露出战意。

兰疏影把经过说了一遍,对于守墓人的剑术评价,她给女武士的说法是跟战士学院的剑术大师差不多。

“哦……”女武士有点失落,原来还只是个小鬼。

她怅然又期待地表示,希望有生之年能跟他痛快地打一架。

……

次日,兰疏影是被光脑急促的提示音叫醒的。

那头传来艾米气急败坏的声音“他跑了!”

“守墓人?”

因为早就想过这种可能,当消息真正传来的时候,兰疏影就像已经在梦里听过一遍,一点也不惊讶。

她宽慰艾米说“至少我们的目标相同,他不会跟我们当敌人,说不定哪天还会求到你门前呢。”

可是艾米很无法释然。

女首领的耳尖通红,咬牙切齿地说“假如他不是从老娘床上逃走,或许会回来求我……”

那股羞愤,恨不得将当事人抓回来扒皮抽筋。

兰疏影“……”

她好像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

守墓人,把艾米……

睡了。

而且睡完之后,他还把存放皇陵宝藏的空间储具偷走了。

最后他又以艾米的名义顺走飞船,趁夜跑出了红魔领。

整个过程顺利得不可思议。

包括艾米在内,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不对劲。

奶糖在识海里高叫666!

“这操作太骚了,给反派大佬打call!!”

兰疏影暗暗磨牙。

“咳咳,主人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奶糖支支吾吾,“算了我啥也没说。”星钻猫秒变垂耳喵。

挂断通话。

在艾米絮絮叨叨的过程里,兰疏影已经让奶糖潜入艾米的光脑,以红魔领为原点,追踪被盗空间储具的坐标,找出守墓人的踪迹就第一时间发给艾米。

必要的话,让红莲也参与追捕。

宝藏和飞船丢了那都是小事,更重要的是艾米的脸面。

艾米执意为姐姐复仇,这个决定一直没得到所有高层的支持。

这个节骨眼上,她那儿如果闹出被一个异族男人耍了的丑闻,首领位置就可能被动摇。必须尽快把守墓人抓回去处置,才有希望挽回损失。

兰琪得知这件事,对守墓人的评价从“可能挺有前途的小家伙”变成“胆子挺大的小家伙”。

但是女武士一点也没有转道去帮忙追捕的意思。

兰琪不太认可艾米的首领地位。

她辅佐过老红魔和杰奎琳两代首领,态度很明显她只愿意帮乔娜坐稳那个位子。

假如杰奎琳出事那会儿两人都在红魔领,大概就没艾米什么事了。

“我不想被身份束缚,消灭虫族才是我的理想。”兰疏影适时表态。

“有些事不是你想或者不想就能决定的。穿好你的机甲,我要开舱门了。”女武士淡淡地说。

“到了?”

兰疏影怔了一下。

她从窗子往外看去,一片漆黑。

精神力散出去也没发现所谓基地的踪影。

乔娜的储具里有个保命法宝,是老红魔请专人特制的防御机甲。穿戴完毕,兰琪按下开舱键位,抓起她的手往外跳。

女武士始终面容沉静,拉着这具两米高的机甲,在暗幕下稳稳地穿梭。

红芒撕破长夜。

兰疏影感觉她们在一路下降。

不知道过了多久,机甲的脚底终于与大地接触,她晃了一下又很快稳住。

虫人基地,直到这时候才揭开那层神秘的面纱。

656 星空之猎32(加更)

为【sally爱

own】和两位小天使加更,谢谢打赏嗷

本来打算攒攒到16号爆更的,太暖心,加了加了

——

整个基地,除了她们俩以外找不到任何一个活人。

所有工作都是由机器管家安排,它按照兰琪下达的指令给其他机器人派活,银白色的机器人来来往往,一切井然有序,虽然乍一看没瞧出其中的门道。

“不用管它们,我带你去看那个虫卵。”女武士说。

兰疏影暂时没收掉机甲,她觉得这东西有趣,而且操控起来灵巧得很,不会影响她的行动。

“总共只培育一个,还是只成功了一个?”

“当然不止一个。虫卵的存活率很低,我推测可能与双方的实力有一定关系。目前为止,只有你母亲的那枚虫卵有孵化前兆,具体能不能孵化成功,谁也说不清。”

女武士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兰疏影隐约猜到了她想说的话。

如果这枚即将孵化的虫卵里有杰奎琳的基因,这玩意应该算她的什么?

弟弟,或者是妹妹?

兰疏影脑补了一下,表情不知不觉也奇怪起来。

好在小东西现在还只是一团马赛克,而不是有手有脚还会扯着她袖子叫姐姐。

“我能感觉到它的心跳。”兰疏影幽幽地说。

自从走进这间屋子开始,她的心跳,已经与营养液池中的虫卵连在一起了。

这种感觉,就像它用的不是杰奎琳的基因,而是她的。

说得再悬乎一点,这可能叫命中有缘。

女武士耸了耸肩:“那可太好了,希望这不是你的错觉,毕竟,我们培育这东西就是为了控制它们打入虫族内部。之前我的虫卵死去时,我竟然感觉到悲伤,很邪门。如果不是杰奎琳拼命坚持,我可能早就把这里毁了。”

兰疏影很理解。

谁会喜欢把大好的年华用来跟一群不人不虫的胚胎待在一起。

她把手掌贴在玻璃外侧。

营养液是温热的,机甲外层的金属手套直接测出了里面的温度。

虫卵直径大约二十厘米,不太规则的球体,色泽颇似蜜蜡,隐约能看到一点偏红的筋膜。

球体在跳动。

随着她的靠近,虫卵更活跃了。

它在营养液里一沉一浮,还在努力向她这个方向滚过来。

“很有活力,对吗?”女武士说,“就像母体腹部的胎儿即将分娩,所以我才会着急联系你母亲……”

可惜那个时候杰奎琳已经死了。

虫人培育计划一下子失去了领头人。

女武士在二者之间选择了回头。

她把虫卵留在这里由机器管家照料——它离自生自灭只差一步。

而她回到红魔领,瞧瞧谁才是新的首领。

但凡兰疏影之前表露出一丝乐意,女武士都会力挺她上位,偏偏她就是那么“不求上进”。

兰疏影怔怔地看着虫卵。

女武士在她身后,没发现她瞳孔里载着幽光,虫卵里的东西清楚地映在她眼底。

这是个古怪的小东西。

它有两种形态。

第一种是人类胎儿的模样,有完整的人类心脏、骨骼和其他器官,唯独眼睛的部位不一样,那里嵌着一对已经成型的复瞳。

第二种则偏向教科书上的初生虫族,杂兵级,前半个身躯像是放大版的螳螂,而丰腴的腹部又跟蚁后相似。

用肉眼看,虫卵的跳动节奏是一呼、一吸。

实际上那是因为两种形态在来回切换。

几十年前,一群勇士冒死冲进母巢,用探测器传回了虫后的样子,这枚虫卵腹部上的纹路,跟虫后实在太像了。

兰疏影心里泛起狐疑:难不成这个卵原先是虫后的嫡系?

女武士接下来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测。

准确说这是一个被遗弃的嫡系。

虫后并不总是在母巢待着,如果手下们发现了可以帮助她进化的金属,她偶尔也会亲自出门进食。

她待过的巢穴里有几率发现虫卵,不过通常已经被破坏了。

当这位挑剔的女皇对后代不够满意的时候,就会把它们当做垃圾处理。

这枚虫卵在她眼里就是不合格产品。

但是很幸运,它卧在一群不合格产品的最底下,所以没被破坏掉。

最后它落到杰奎琳手里,成为实验材料。

或许正是因为虫后的基因足够强大,它才能顺利地活到现在。

兰疏影在这里观察了大半个小时。

她发现虫卵切换形态的速度在加快。

要孵化了?

女武士也意识到了这点,冰块脸上难得浮现出兴奋。

兰疏影被拉到安全线的外侧,一起等待虫人诞生。但她不想这样安分地等——她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兰疏影瞄了女武士一眼,若无其事,暗地里其实在分裂神魂。

跟她在芥子舟里制作分身是差不多的操作。

但只是浅浅的一丝,萦绕在虫卵周围。

孵化成功的那一刹那,那丝神魂钻了进去,不费吹灰之力摧毁了那抹脆弱的意识。

她和虫卵的联系就这样建立起来。

在兰疏影的角度,她同时拥有着两个视角。

一个在女武士身边观察着池子里的虫人;

另一个则是在池子里起起伏伏,盯着那边两个高大的人影。

——成了。

“孵化很顺利,驯化却是个难题……”女武士喃喃自语。

兰疏影装作惊讶的样子,咦了一声。

“怎么了?”女武士投来关切的目光。

“兰琪阿姨,我,我好像能跟它沟通!我可以知道它在想什么!”

女武士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问:“那它在想什么?”

“呃……”

这大概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兰疏影幽幽地想。

只要她想,可以操控这只虫人做任何事,包括自爆。

但她不希望兰琪起疑,所以故意用乔娜的语气那样说话。

本来以为,高冷如女武士会默默地接受事实,可她怎么还顺嘴多问了一句?

兰疏影想了想,眼神万分真诚,一本正经地说:“它夸你真漂亮。”

“……”

女武士无奈地伸手揉揉她的头:“小丫头片子,还知道逗阿姨开心了,这东西不是人类,它眼里的漂亮应该是这种……明白吗?”

说着,女武士亮出光脑,在空气里投射出一个画面。

很显然,这是一只甲壳锃亮、体态均匀的雌性虫族。

兰疏影:“……”

()

657 星空之猎33

“小心点,别出声,这些家伙很警觉。”

这是来自女武士兰琪的告诫,以文本形式发到兰疏影的光脑上。

她俩现在都套着机甲,藏在这条天然壕沟里。

越过她们头顶,视野向北面延伸过去,那里是一片皎洁的月光,照着地上那些小牛犊大小、时不时在兄弟姐妹背上打滚摔跤的幼虫。

虫族喜欢晒月亮,这跟人类爱晒太阳的原理差不多,反正对成长有好处。

这个星球的体积不大,氧气含量很低,跟废弃星球差不多。

如果说它有什么特殊的话,那就是……它已经完全被虫族攻占了。

目测是其中一处幼虫养育中心。

理解为虫族幼儿园也可以。

机甲自动调节为与夜幕贴近的暗色,帮助她们与环境融为一体。

她们套的是侦查专用机甲,所有部件全部由特殊材料制成,一块金属都没有,以防金属气味会被虫族发达的嗅觉捕捉到。

至于她们为什么会躲在这里?

那就要从昨天出生的那只虫人说起了。

……

培育虫人绝对是一个极其大胆的行为。

星际中存在着半虫人一族,比如剧情的男主就是。

乍一听也像是人类与虫族的结合,其实遭遇有点悲惨。

早期的虫族做过一次尝试,它们抓走大批人类俘虏,在俘虏体内注入虫族体液,制作出第一批感染者。

那是一场针对人类的浩劫!

感染者没有理智,它们像蝗虫一样成群结队行动,走过的地方满目疮痍。

在反击感染者的过程中,星际人类联合起来建立了联邦。

为了彻底消灭感染者,联邦损失的战士和资源不计其数,好在最后是成功的。

当初被虫族选中的那些实验品里,有一个种族却成了例外。

他们吸收虫族体液之后产生了良性变异,保留着原先属于人类的思想,同时又具有虫族力气大、恢复能力强等优势,还可以通过人类的方式繁衍后代。

那就是半虫人的祖先。

半虫人祖先的三观很正,他们自愿扮演间谍的角色,在感染战争期间通风报信,后来还协助人类把虫族打回异空间去。

紧跟着,尴尬的事情发生了

战争好不容易取得胜利,他们的盟友却翻脸不认人了!

联邦很快就以半虫人携带病毒、会伤害人类为由,把半虫人放逐到一些资源贫瘠的偏远星球,让他们自生自灭。

到了那个地步,虫后恨极了这些叛徒。

如果战场上同时出现人类和半虫人,虫族一定会优先跟半虫人拼命——这一习性导致联邦非常乐意用半虫人当饵,在战斗中用诱饵吸引虫族的注意力,尽可能保住他们高贵的人族战士。

在虫族和联邦的双重打压下,昔日的功臣半虫人就此沉寂。

杰奎琳的思路很清晰

她认为,半虫人之所以能当间谍,是因为早期虫族愿意把他们当自己人,可是半虫人的外貌偏向人类,一眼就能认出来。

而杰奎琳理想中的成品是“披着虫皮的人”!

因为跟虫族拥有一样的外貌,虫人甚至可以深入母巢打探敌情。

能听懂虫族之间的“对话”;

能顺着讯号找到它们的方位;

尤其是在危险重重的异空间里,当人类不方便使用各式金属仪器和工具的时候,虫人却可以发挥出种族天赋,带领人类用最短时间找出有价值的资源!

杰奎琳希望能培育出这样的合格产品。

她想用这项成果说服红魔领的高层们,届时就有希望实现红魔领的转型

从以劫掠为生、臭名昭著的星盗,变成清理虫族的大英雄!

确实是很棒的计划。

更了不起的是,她克服种种困难,把这项实验坚持到了展露曙光的这一天。

只可惜,依照剧情的安排,这位女首领注定会死。

哪怕兰疏影降临到乔娜的身体里也没办法改变,因为当时的进度已经来不及了。

她能做的就是踩在巨人的肩膀上前进。

干掉那些贪婪的虫子,用行动致敬杰奎琳的付出。

……

哒哒,哒哒……哒。

憨头憨脑的虫人从兰疏影脚边爬出去。

即将彻底翻越壕沟的时候,它停顿了一下。

女武士一直紧盯着虫人,见此,她心里一提“它怎么了?”

兰疏影默。

虫人由她分出去的神魂控制,问它怎么了,其实就是问她怎么了。

一开始纠结虫人算弟弟还是妹妹。

现在的情况是“我控制我自己”。

嗯,身份的问题不能多想,越想越奇怪。

之所以突然停下,是因为她发现,虫人一被月光照到,那感觉……太舒坦了。

体感阵阵清凉,好比大夏天一头扎进空调房。

虫人的嗅觉很发达,还捕捉到一股奇特的暗香,说不清像花香还是什么。

一步,两步。

虫人笨拙地爬上地面,整个身体都被月光拥抱着。

升华了!

每个细胞都在雀跃呐喊!

从壕沟爬到虫族晒背的区域,总共五十二步。

虫人,这个昨天刚出生的婴儿,终于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变了!就像江湖小虾忽然被老前辈传了一甲子功力,它从杂兵到队长只差浅浅的一条线!

这片区域铺着某种金属板,幼虫全都待在金属板上晒月亮。

四周站着一圈高度至少两米的成年虫族战士,负责警戒和保护幼虫。

虫人向那里爬动,早就惊动了它们。

女武士提心吊胆地观察着这边的动向,过度紧张让她手心出了一层汗。

培育虫人已经占用了她太多时间,成败就看今天了……

她打定主意,如果虫人被发现异常,她拼着重伤也要把它救回来!

哪怕带回去偷偷给女儿当宠物也是好的,可不能让它死在这儿!

相比之下,兰疏影就乐观多了,她觉得女武士是关心则乱。

虽然虫人现在实力还弱,可它血统厉害啊!

摧毁虫卵里那抹意志之后,她得到了一部分遗传记忆。

这个种族里,虫后是至高无上的神。

小家伙身上携带着虫后的气息,还有腹部的纹路作证,在这种地方,绝对是一骗一个准。

658 星空之猎34

小虫人的气息已经强过在场所有幼年虫族。

体型却没有发生太大变化。

幼虫们在这座“幼儿园”里吃得饱、睡得好,还能定期在“老师/保镖”的陪同下出来晒月亮,一个个结实得很,至少有小牛犊那么大。

而小虫人呢?

它刚下地一天啊。

就算见风就长也没用,只比篮球大一圈而已。

这样的小虫人如果站在成年虫族脚边,视觉对比效果一定会很强烈。

就好比两米四的篮球运动员俯视一只小奶狗。

估计这一整只小狗还没人家的运动鞋大。

……

兰疏影心头拂过淡淡的忧伤。

——仰着头好累啊。

虫人是她在操控,所以它的视角相当于她也在用。

太难受了。

场地边缘有两只成年虫族,在跟她大眼瞪小眼。

看它们的站位,应该是在兼任守门员工作。

左边那只酷似放大版的螳螂,就简称“大螳螂”吧。

而右边那只集合了好几种昆虫的体征,虾头似的尖脑袋旁边挂着两只又黑又亮的眼珠,慢悠悠地低下头。

按照兰疏影得到的遗传记忆,它眼珠再亮也没用,因为这东西就是个睁眼瞎。

小虫人在两只巨无霸的压迫下不慌不忙。

它动了动头顶那两簇酷似“天线”的细绒毛。

大螳螂一愣,俯下来仔细打量它。

阴影瞬间就把小虫人盖住了。

大螳螂垂下触角,跟这个小老弟碰了碰。

旁边的睁眼瞎也来了精神,一边闻,还一边把头往地上凑。

这让兰疏影看着有点担心。

对方嘴边挂着两排锯子似的牙齿,不用亲身体验也能猜到那该有多锋利。她真怕睁眼瞎一不小心就把小虫人的肚皮戳破了。

幸好,她担心的事没发生。

短暂的接触之后,两个大家伙已经确定了神秘来客的“虫族”身份。虽然有点疑惑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虫后嫡系,可它俩实在没资格阻挠人家啊!

大螳螂当先挪开粗壮的六条腿。

两个守门员给小虫人让出一条路来,小虫人美滋滋地蹭进场地,挑个安静的角落,开始吸收月华。

大螳螂一直盯着它呢。

可能是觉得这位嫡系对自己的地位实在没点b数,大螳螂老师忍不住了——

六条大长腿踏地,轰隆,轰隆!

地面颤动,幼虫们不安地摩擦起来,纷纷远离这个危险的方向。

它们这一跑,金属板边缘顿时空出一片宽达三四米的无虫区!

紧跟着,大螳螂的刀臂铲进地里,把一脸懵圈的小虫人,连着它身底下的薄土层一并挪到金属板上。

小虫人??

腹部抵着凉丝丝的金属板。

继而,它吸收月华的效率高了三倍还不止!

兰疏影揣着对大螳螂老师的感激,让小虫人挪到不带土粒的位置。

好的,晒背开始!

……

两名女性仍然藏在那条壕沟里。

因为小虫人的体力有限,走不了远路,兰疏影不得不降落到这个危险的距离,方便帮它混进去。女武士不放心,自然跟着下来了。

好在只要再过三个小时,幼虫的晒背时间就结束了。

到时候她们还可以回飞船里愉快地吃个早餐。

至于小虫人。

接下来一段时间,它都要在这个虫虫幼儿园里生活。

为了蹭到虫族的免费资源和精心照料,她们俩也算是拼了。

女武士一直提着心,这会终于放松下来,忍不住张嘴打了个小哈欠。

三个小时,她们一动也不能动,只能挤在狭窄的机甲内舱里。

在女武士看来,这对“乔娜”是一个考验。

但她很快发现“乔娜”确实长大了,不焦不躁,甚至还能反过来劝慰她。

兰疏影的解释是前几年军训就有潜伏这一项,当时她没及格,事后私下找门路,狠练了几个月。

这确实是乔娜做过的事。

女武士信了,还感慨这年头当学生真不容易。

时光前行。

银月依然耀眼。

然而,就像人类不会花一整天去盲目暴晒一样。

虫族的本能告诉它们久晒对身体不好。

“该结束了……”

兰疏影用小虫人视角观察着四周那些“大人”。

果然,下一秒,老师们开始尽职地弄出各种动静,以此提醒那些贪心的学生同学们,下课!

虫虫们不甘心,可是不能反抗。

小虫人随着这股潮流往地下虫巢的方向走。

突然,大螳螂老师停下了!

它跟睁眼瞎凑在一起,像是在讨论什么!

兰疏影心里一突糟糕,该不会是她们被发现了吧……

睁眼瞎的视力不靠谱,所以嗅觉强化了很多倍。侦查机甲的气味被它嗅出来也不是没可能。

几十只成年虫族全部停下,收缩成一个圈,把幼虫保护在里面,小虫人也在其中。

因为当初的虫卵是虫后亲生的,上位者气息浓郁,它被幼虫们拱在中间,真正是众星捧月的场面。

一串串尖啸声如同急促的口哨,在成年虫族之间来回传递。

这声音兰疏影是第一次听,女武士却脸色剧变这代表有敌人!

她下意识按下一个键。

机甲肩部挪开两个拇指大的孔,这是用来释放专用隐形喷雾的。只要她再按一次,喷雾就出来了。

“如果瞒不过它们,你立即上去,我断后。”

女武士毅然下令。

兰疏影飞快地回了一行字“停手!我有办法,信我一次!”

机舱里,女武士犹豫再三,最终,在越来越响亮的虫啸中,她苦笑着收回手。

好,阿姨相信你。

最坏也就是打一场,我会好好保护你。

……

兰疏影不是在说大话。

她很清醒。

现在虫族只是怀疑附近有敌人,并没有确定她们的具体位置。

但对方有睁眼瞎这种特殊的同类,找出她们是迟早的事。

女武士确实见多识广,可从她的反应来看,她应该没接触过这种虫子。兰疏影却在遗传信息里知晓了对方的能耐——要是兰琪真把隐形喷雾放出来,就等于是明着告诉睁眼瞎嘿,我们在这儿呢!

短短五十二米的距离,只需要几次跑跳而已。

这种傻事可不能做。

兰疏影的法子操作起来很简单。

只见被团团护住的小虫人翻了个身,白胖胖的肚皮朝上。

它发出含糊低沉的几声,就地一滚,肚皮一上一下起伏——睡着了。

困倦是可以传染的。

以它为圆心,周围的幼虫很快也做出这个举动。

不过八秒的时间,睡倒一片。

不同种类的幼虫全都仰面躺在这里,有腹部带团花的,有带螺纹的,质地有柔软的,也有全甲壳的,五花八门。相同的一点是,它们都睡得很香!

大螳螂……

睁眼瞎???

女武士一脸懵逼地发现,攻击性越来越浓的虫啸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系列古怪的声响。

天知道这些大家伙在干什么。

但只要它们不再发神经,她非常乐意继续躲着。

单对单,女武士不怕任何一个,她只害怕有万一。

万一打起来护不住身边的“乔娜”,那就是她愧对杰奎琳了。

现在不用再担心。

因为这群老师转职搬运工了,正忙着把酣睡的小不点们往回铲呢!



659 星空之猎35

直到她们落座在飞船内的餐桌两旁。

女武士的眼神还是恍惚的。

不得不说,今天“乔娜”的一切都令她大开眼界。

“你怎么会……”

女武士嘴唇微开,似乎觉得自己将要出口的话不够精准,她只好停下来,重新思量。

兰疏影笑。

变化大吗,那肯定大,因为不是同一个人啊。

多年前当她还是一个新手的时候,每次到了新的地方都会战战兢兢。

生怕与原主出现差别,担心被原主的亲人朋友们发现。

轻则受罚,重则失败。

后来她发现大可不必那样。

只要有足够的合理性,能解释自己的变化,通常都可以安然过关。

当然了,如果天罚之眼还在的话,有它们在上面实时监视、排查,她也不会那么放得开,这是做逃犯的基本觉悟。

想到这节,兰疏影不禁揣测起,归墟那边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南明此去带走了珈蓝和夜莺,她不能跟那边打探消息,只有等她们俩回来之后主动联系她。

记得以前她参与的归墟之行中,南明独自外出了一段时间。在那之后他的气息弱了许多,一行人仓促地回到南明府,然后他就闭关了。

兰疏影不知道他到底去做了什么。但可以肯定,那件事会削弱他,而且效果远远胜过她在三千世界里的小打小闹。

是啊,“小打小闹”……

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她就是勤勤恳恳的白蚁。

他是神,她是仙;他的力量源头她至今没查清楚,而她的力量是基于南明府。正面搏斗起来,她几乎没有胜算,于是偷摸着做些坏事,一点一滴,把伤害积攒起来,期冀将来洪水爆发的时候将他击垮。

问题是,什么时候才能攒够呢?

只知道某种做法是有意义的,却不知道哪天可以得到想要的结果。这种无力感会让很多人半途而废。

可她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退一步,或许就会迎来下一次囚禁——那里的时速比外界慢很多倍,没有光,没有声,没有其他囚徒,只有她自己,独自摆弄着一个没诞生意识的魔方。

“在想什么?”女武士关切地问。

兰疏影望着窗外的星河沉默。

忽然,她扯开一抹莫名的笑意,回答道“想一个故事,名叫……精卫填海。”

女武士安静听完这个故事。

“有点悲壮。”

文化上的差异导致她听得一知半解。

总觉得不太好评价那只精卫鸟的行为。

兰疏影终于转过头来,望着对方的眼眸缓缓问道“你觉得她能成功吗?”

“这……”女武士很是为难。

“我相信会的。”

在女武士犹豫的时候,兰疏影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

“一定会。”

灯下,女孩脸上挂着自信的神采。

她的眼睛仿佛在发光,刹那间灿若星辰。

精卫总有一天能填平那片汪洋,而她,总有一天能登临神位,让他战战兢兢。

……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奶糖已经快被撸哭了,“喂!我找到了会告诉你的嘛,急什么急……”

拳头不够硬,就只能接受红莲无情的蹂躏咯。

那天它接到命令之后立即跃入光脑,踩着这一路上的信号节点回到红魔领。

本来是为了追踪守墓人而来,其实它如果寄居在艾米的光脑里就很不错,又隐蔽,报信也方便。

奈何那天,小萝莉养的宠物猫刚生了一窝崽。

奶糖一眼就看中了里面最漂亮的那只。

小萝莉当然也最宝贝那只奶猫,可怜小萝莉并不知道,只过了几分钟,小奶猫的意识就被压到边边角角,被奶糖取代了。

察觉到奶糖的到来,红莲当晚就轰开了小萝莉家的大门。

找到它,提起来就走。

小萝莉被吓了一大跳!

哇,强盗行径!

小萝莉委屈巴巴,但还是那个道理——打不过,只好忍痛割爱。

她实在不能理解一只傀儡为什么也会喜欢毛茸茸的东西。

看他们俩的相处,好像还是红衣傀儡欺负猫猫的次数比较多,呜,老板什么时候回来啊,快管管吧!

两货完全无视小萝莉的心声。

奶糖照常在找守墓人,而红莲照常压榨它找守墓人,就是这样“和平友爱”的合作关系。

“诶诶!有了有了!找到他了!”

奶糖乐滋滋地报出一个坐标。

红莲把巴掌大的奶猫往口袋里一揣就打算飞。

“等等等等!大爷,大姐,你是元素无所谓,可你瞅瞅我这小身板,我能跟你一块翱翔星空嘛?!!”

红莲歪头想想,皱眉。

什么话都不用说,嫌弃的眼神就透出了那个意思你怎么这么弱啊。

奶糖气不打一处来——你撒手,莫挨老子!你牛你自己去抓啊!

红莲撇嘴,自己去就自己去。

弱鸡。

没再管气得直打哆嗦的小奶猫,红莲出发了。

“hetuiiii!”

奶糖实在是气不过,对着那道红色的背影呸了一大口。

我要再给你提供一次坐标,奶糖大爷的名就倒着写!

不理红莲是一回事,它还真不敢耽搁主人的吩咐,赶紧盗了个账户名,把守墓人现身过的坐标发给远在虫人培育基地的兰疏影。

……

就在那个坐标附近,飞船在向前匀速行驶。

守墓人在操控室里坐着。

刚才为了同步地图,他用飞船系统联了一次网。

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行踪已经被抓了,只是心里隐约冒出一股危险的感觉。

提速。

燃料只剩一小半了,他必须找个地方补给。

好在马上就能到达下一个小型星球,他已经在屏幕里看见它了。

等下,这是什么?!

守墓人瞪大了双眼,他看见一个拖着长尾的火球从侧后方追了上来!

不要!

轰——-!

他被困在操控椅里。

四周摇晃不止,烧灼的气息传了过来,屏幕上时而泛起白点。

该死,这是什么,飞来横祸!

“系统正在重启,请稍等。”

“012-4t型旅行船受损程度已达30,更正,受损35,已修复1……请操作员尽快降落并寻求专业维修。”

“舱内发现外来生命体,状态判定重伤!”

“正在读取伤员身份信息……嘀,无法读取!”



660 星空之猎36

一条条报告接连响起。

守墓人愣坐着,感觉头都大了一圈。

现在该怎么办呢?

他琢磨了一下,问系统飞船这样的损伤,还能不能顺利降落?

答案是可以。

守墓人松了一口气。

他打算去实地检查一下飞船的破损情况,顺便,看一看那个所谓的“重伤外来生命体”。

他早就在舱里找到了一套备用战斗服,这会儿就裹在他衣服外面。守墓人提起心爱的佩剑,朝刚才爆炸的方向走。

到了之后他有点惊讶。

因为他意识到,先前撞上来的火球恐怕不是什么飞行器,而是一个人。

准确点说,一个裹在红色机甲里的人。

她撞坏了飞船防御层。

现场惨不忍睹,伤员侧躺在大坑里,机甲很多地方都被烧化了,露出破损的战斗服。

目光穿过一层透明材质,他看见一张苍白秀美的小脸。

这是一位昏迷的少女,脸上还凝固着恐惧。

花朵似的年纪就遇到这种事,有点可怜,她的年纪应该不会超过十八岁吧?

做出这个判断的瞬间,守墓人脸色一僵!

他想起另一个女人!

前几天他把她圈在自己怀里,两人度过了很美好的一夜——那是他的第一个女人,她叫艾米。

职业星盗。

年龄,唔,未知。

因为,从那张年轻漂亮的脸蛋,他根本猜不出她的年龄,那是个……妖精!

守墓人暗骂自己将近三十年的定力全都喂了狗。

只是这么一想起她,心里就开始冒火苗了!

他赶紧把心思从有关艾米的七彩记忆里撤回,着手将眼前的伤员从机甲里扒出来。

入手金属滚烫。

少女体表很多地方都有烧伤,很是凄惨。

他猜测这是由于机甲在长时间飞行后出现了某种故障,这才有之前火球直冲过来的那一幕。如果不是少女的战斗服质量够好,现在他扒出来的可能已经是一具焦炭了。

她这个年纪,倒是跟他病死的妹妹差不多。

可惜了。

“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要是放着你不管,我心里过意不去,你可千万别当害死农夫的那条蛇啊……”

尽管知道星际人的危险程度,守墓人最后还是心软了。他嘀咕着,把少女小心地托起来,放进医疗舱里。

他能做的都做了。

至于能不能活下去,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守墓人挠挠头,盯着被她撞坏的缺口,脑壳疼。

他怎么运气那么差呢?

好不容易从那女人手里拽回自由,大事还没开始做,这就从天而降一个大麻烦!

“加速加速,继续加速!”

待在这破损的飞船里实在太没安全感了。

他现在,迫切地希望早点脚踏实地!

……

“找到了?”兰疏影的心神分了一大半在远方的小虫人身上,收到守墓人坐标后,她恍惚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告诉艾米了吗,有没有派人去追?”

“说了,红莲先去了,哼,我看它肯定没飞船跑得快!”奶糖气狠狠地回道。

兰疏影好笑道“怎么,你们又吵架了?”

岂止是吵架?!

奶糖想想这几天的遭遇……哇!宝宝心里苦啊!

话匣子一打开,可就不好合上了。

幸好奶糖不在这儿。

文本信息刷屏了五六次,兰疏影抽空回了个摸摸头的表情,那头也就安静下来了。

看到奶糖气鼓鼓地发誓不会给红莲提供帮助,兰疏影无奈地摇摇头。

在虫族幼儿园各位老师的辛勤投喂下,今天的小虫人又长大一圈,甲壳硬多了,爪子也锋利了,可喜可贺。切换到小虫人的视角,兰疏影把地下虫巢转悠了一圈,发现幼儿园里的资源确实挺多。

她打算以后组织起人马就拿这里开刀。

人类与虫族不能共存,就让它们化作她的功德吧。

至于虫巢里丰厚的资源储备,原本该是幼虫的食物和训练器材,但如果剿灭了那儿,这些东西就是红魔领出兵一次的集体收获了。

“咦……”

女武士走了过来,“小乔娜,你看看这段视频里的人是不是你?”

兰疏影接过来,入目是似曾相识的场景。

目光落到后面那艘飞船上,她点点头。

这是那家中转站,给她提供飞船转道红魔领的。

视频从她带着玛丽、红莲和两个吃货出现开始拍摄。

主要拍的是吃货手里捧着的鲛人,其余都只是顺带,而且拍摄者挺贴心地给在场众人面部打了马赛克,女武士之所以能认出她,也许是通过那头耀眼的红发。

“这个角度……”兰疏影皱眉。

她回忆了当天的经历,可以确定,拍这个视频的就是那个在边上吃糖的小女孩。

“里面这个人确实是我,这个视频,是发到哪里的?”兰疏影想确定一下影响力的大小,她只想杀虫族、改剧情、赚功德,可不想领个星际夺宝剧本。

“来源是猎奇大赛,校园级的冠军作品。”

女武士宽慰她,“其实没什么,阿姨只是好奇才问问。你的宠物在红魔领是绝对安全的,没有人能从我们手里抢东西。”

而且这种宠物也不算珍奇。

大千世界,有趣的物种实在太多了。

这是女武士没说出口的话,兰疏影从她表情里读出来的。

她笑笑,没再继续讨论这件事。

但是,这只小蝴蝶日后却会把有趣的东西送到她身边,这一点是她现在还想不到的。

……

这时,红莲还在追踪守墓人的途中。

守墓人每分每秒都在盼着快点抵达下一站,他不会把这个劫来的飞船送修,而是打算玩一招金蝉脱壳,伪造出飞船坠毁的样子。而他本人将会继续逃跑。

可是……他想到医疗舱里那个麻烦,带,还是不带?

守墓人愁难了。

他踱到医疗舱前,里面的少女外伤已经恢复大半,人还没醒。

每次看到她这张秀丽的脸,守墓人就会想起自己早亡的妹妹,紧跟着就得心软。

几天里他来看过她很多次,一直昏迷,这次有了变化。

少女毫无预兆地睁开眼!

这是怎样一双眼睛呢?像婴儿一样纯真稚嫩,一眼扎进心底,让人没办法设防。

她直视守墓人,用求助的口吻说道

“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661 星空之猎37

我也不知道你是谁。

我只能看出来,你失忆了……

守墓人感觉太阳穴突突的。

他不止捡了个大麻烦,现在,是麻烦20。

自打一出生起,他就挨着皇陵边上住,直到今年才见识到自己星球以外的斑斓世界。跟艾米相处的那段时间里,他像海绵一样疯狂吸收着星际常识。

守墓人很清楚

可以直接载人飞行的机甲造价极其昂贵。这东西绝对不是一般人用得起的。

少女的身体素质还比不上他族里的半大孩子,既然不是实力帮她拥有这样的好东西,那就只能是靠钞能力了。

假如仅凭机甲做出这个推断还不够,那就再看看少女那身顶级战斗服、最新型号的光脑,还有她这模样,气质,谁能说她是个普通人?不亏心呐?

守墓人开始被少女那句话炸得一懵。

他花了半分钟左右整理好思绪,最后两手一摊,耿直地答道“我不认识你啊!前几天你突然从后面飞过来,撞坏了我的船,算我好心才没丢你出去,还帮你治伤。这会儿还没着陆,等我们落下去就分开走吧!”

分开走,这是最省事的做法了。

对方来历不明,但她一定是他得罪不起的人。

他是什么身份啊?

红魔领的俘虏,还跟人家首领待在一块儿“烙过大饼”。艾米醒来之后要是发现他带着宝藏跑了,肯定会大发雷霆!

他得继续跑,不能轻易停下。

要是被星盗找出他,后半辈子的自由就彻底没戏了。

说不准,他还会被愤怒的艾米一刀捅死!

守墓人心里最理想的躲藏地点就是联邦腹地——他还就不信了,艾米再强横,她敢带人去联邦抓他?!

而且他的灭族仇人,凯拉蒂克家族就定居在联邦中心城。

他要去那边打探消息,站稳脚跟,找机会向他们复仇。

阿爸,奶奶,弟弟……那么多叔叔伯伯,还有从小跟着他训练的族亲们,大多都死在那一夜。

他一闭上眼就能看见他们合不拢的眼睛。

死者们木愣愣的眼神里翻来覆去只有两个大字报仇!

守墓人一族的男子都是自幼学武,他们一族秉承祖先的遗训,固执地死守在那个末路星球,可是武艺再高也挡不住星际人诡异的能力和科技武器,他们护不住那座陵墓,连族人都不剩几个了……那都是凯拉蒂克家族造的孽!

血债,必须血偿!

少女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变化。

她向着医疗舱内侧瑟缩去。

守墓人将眼睛狠狠一闭,冷声说道“我不对你怎么样,好好养伤吧,就快降落了。”

下到地面之后他俩就是两条不相干的线,往后也不必打交道。

他只想早点前往中心城。

在那之前还要甩掉这个漂亮的大麻烦。

所以他连她还剩几分记忆都不问——知道得越多,就越麻烦。

青年高大的背影消失后,少女怔怔自语“我,到底是谁……”

她感觉很不踏实,想知道,又本能地感到恐慌。

仿佛有个声音在心底提醒着她

要是想起过去,她会经历一场翻天覆地的大变故!

头越来越疼了。

少女像着了魔似的,抬起疤痕未消的右臂,一下一下打在自己额角……过了一阵,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还做了个怪梦。

梦里她站在火海中间,隐约看见彼端有一对表情惊愕的男女,男的那个中年人尤其眼熟,她记不起来他是谁。

突然有人在外面冲她高叫一声“洛拉!!”

洛拉?

少女猛然惊醒——那,是她的名字吗?

……

飞船离这颗星球的降落台更近了。

守墓人悄悄对地表的星际人说了句对不起。

然后他抡起剑鞘,在操控室里大砸特砸!

飞船像中箭的大雁一样斜着往下落。

地面上的人看见这一幕,他们指着这里尖叫。

医疗舱里的少女洛拉快被晃吐了。

她拼命想抓住什么来固定自己,可是这里面不但密封,而且入手全是滑溜溜的,她什么都抓不住!

惊恐之下,她也在大叫。

守墓人拄着剑,跌跌撞撞来到她面前,把她从舱里拽出来。

还剑入鞘。

他动作利落地用皮带把她固定在自己背上。

荒诞的是这期间她一直闭着眼喊救命。

呵,他要是没打算救她,早就自个下去了!

“闭嘴!”

守墓人忍无可忍,终于骂醒了她。

少女像被掐着脖子的鹌鹑,含着一汪眼泪,甚是惹人同情,可惜守墓人只丢给她一个后脑勺——他忙着整理降落装置的线,可没空去安抚她。

夜色之中,携带着火光的飞船引走了绝大多数人的注意。

守墓人背着少女跳出舱门。

整个逃生过程他已经在虚拟设备中演练过不下几十次了,降落很顺利。

他把少女解下来,俯视着蜷缩在草坪上的她——这个视角,他感觉她就像一只大兔子。

守墓人挠挠头遏制住这种想法。

“喂,就这样吧,我要走了,那边有人,你可以去跟他们求助。”

“我不叫喂……我叫洛拉。”女孩子红着眼纠正他。

“……”

守墓人无奈地举着手后退。

灯塔的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好的,洛拉。你看见那边穿蓝衣服的人没有?出门在外有难处,找他们就对了,他们应该有权限查看你光脑里的身份信息。去吧,我祝你能早点回家!”

他已经把这个不成熟的女孩子看作离家出走的富二代了。

实际上也确实是。

只不过当事人自己还没想起来。

洛拉蹭过来拽他衣角,小声说“那你能不能陪我过去,我……害怕。”

灯光照着她水汪汪的兔子眼。

守墓人悲哀地发现他又心软了“那……好吧。”

漂亮麻烦的伤没好全,她走路还打哆嗦,于是他把人背到了执法队的岗亭附近,让她自己过去,他在后面看着。

洛拉一步三回头。

好在她没伤到舌头,发音标准,口才极佳,见到执法队成员后,三言两语就把自己的遭遇说清楚了。

变故是在对方查到她身份开始的。

“洛拉·凯拉蒂克?”蓝衣队长来了精神。

被他古怪的目光打量着,洛拉毛骨悚然。



662 星空之猎38

“洛拉·凯拉蒂克?”

蓝衣队长重复了一遍,他眼中的贪婪愈发浓郁了。

洛拉下意识后退,摇头。

她很抗拒这个姓氏,而且自己都不知道原因。

全凭本能!

她更抗拒的眼前这个男人——他的算计几乎就写在脸上,是因为她太弱小,甚至让他不需要隐藏吗?

“不是,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洛拉急忙要走,可是乏力的腿拖累了她。

蓝衣队长眯着一双阴冷的长眼,在她将要摔倒的时候一把托住。

“这位小姐看来身体不太舒服啊,我们的接待室里有型号很新的医疗舱,跟我进来试试吧。”他紧拽着她臂弯。

那不像手,而是掰不开也挣不脱的钳子。

守墓人紧锁眉头看着这一幕。

他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就是感觉不太对劲。

执法队是联邦的基层人员,从来都代表着安全与正义……那个蓝衣人的表情,好像跟正义扯不上关系吧?

“我不去,救命啊!……大哥哥,救救我!”

收到求救讯号的守墓人啥也没顾得上想,他大步跑起来,从对方背后窜出来一个绕颈!把蓝衣队长勒得直翻白眼。

洛拉终于摆脱了蓝衣队长,还在他脚上狠狠地踩了一脚!

她崇拜的小眼神紧跟着守墓人。

守墓人一下子清醒了——他都干了什么蠢事啊!

这时就好比人骑在虎背上,他不但骑了,还手劲贼大,差点把人家勒晕!

骚动很快引来其他执法队成员的注意。

守墓人额头渗汗。

气氛太过紧张,连失忆人士洛拉都感觉到了不对劲,下意识蹭到他身后。

他想袭击执法队的罪名已经落实,留在这里就只能被关,被审,被报复……这个小丫头,可真是给他招了大麻烦!现在只能跑!立刻,马上!

挟持着翻白眼的蓝衣队长,守墓人脑海里勾勒出先前留意的地形,开始向人工园林的方向撤退。

洛拉亦步亦趋。

执法队的人围拢过来,始终跟这三人保持着二十来步的距离。

他们当然想救人,无奈,挟持队长的这家伙滑不溜手。

对方太机警了,让他们抓不到机会!

到了园林边,守墓人丝毫没犹豫,直接拧断了蓝衣队长的喉管!

扛起洛拉,脚下生风,身影没几下就消失不见了。

执法队成员的脸色难看透顶!

他们留下一个人查看队长的情况,其余的跟在后面追了一两个小时。

“该死的,那是速度能力者吗,他几级?!我的腿快跑断了……哦,风行靴都快没电了!!”

守墓人的轻功极佳,却被误以为是什么稀奇古怪的速度系能力。

执法队踩着助跑鞋都没追到他们。

刚才仓促,没开车出来,只好回去申请搜索仪器,希望到时候还能循着两人的气味继续追捕。

……

“暂时安全。”

守墓人把少女从薄土层底下刨出来。

“你跟他说了什么,他为什么要抓你?”

洛拉一脸懵逼“我什么也没说!”

她亮亮手腕上早已破损的光脑,“他掰走芯片,核对我的名字,然后就突然……”

“你叫什么名字?”守墓人第一时间抓出重点。

洛拉犹豫了。

刚经历过今晚的惊魂变故,她意识到自己的真名恐怕是个祸害,眼前这位大哥接连救过她几次,但他……真的可信吗?

“我就叫洛拉……”她。

守墓人轻嗤一声,松开她手腕,大步向前走去。

他不够了解这些星际人,他连通用语都说得很不标准,他没有光脑,在他们的人口系统里是个“黑户”……可他不是傻子,只叫洛拉?那你姓什么?

不说就不说,反正他也不欠她什么。

之前说过落地后就分开,现在就践行吧。

一看他要走,洛拉顿时紧张起来!

从她睁眼开始,守墓人给她的印象太正派了。

他救助她,保护她。

在刚才那种危急情况下,他竟然毫不犹豫地选择跳出来帮她,不惜与执法队为敌!

有一种感情叫雏鸟情结。

朦朦胧胧的,也是干净美好的。

失忆的洛拉对守墓人就隐约产生了这种感觉。

她也满以为对方会一直保护她,所以,当他表现出要放弃她、独自离开的时候,洛拉傻眼了。

她的行动比思想还快,跳起来就往他背上扑!

——你别走!

守墓人的耳朵很灵,从她带起的风声已经意识到了。

他躲开?那她就会摔个狗啃泥。

一瞬间想到妹妹小时候缠着他做游戏的往事,守墓人长叹一声,反手把她揽下。

“你到底想怎么样?”

洛拉脸颊爆红,“我,我。”

“我有事要做,跟你不是一路人。”守墓人开门见山,“我全族几乎被人杀光了,我要去报仇!没时间陪着你玩闹,真的。”

他俯视着她泪汪汪的眼睛,死死压住心软。

“你出生不凡,可能你家里也遇到了什么变故,但我没办法帮你,做到这个程度已经是我的极限了。我不图你报答什么,接下来我会尽量带你到安全的地方,然后我们就地分开,以后再也别见了,明白么?”

怕她听不懂,这段话,他是用艾米给的小玩意翻译给她听的。

洛拉眨巴眼琢磨了一会。

守墓人希望她别再动用“柔情攻势”,就耐心等她想通。

过了几分钟。

少女吸溜着鼻子说“可是你杀了执法队的人,只要有联邦势力在的地方,你就一直是通缉犯!这个星球上已经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

守墓人只想问一句我t这是因为谁啊?

红魔领通缉他,联邦也通缉他,仇家到现在都没找到影子,他自己却尝到了过街老鼠寸步难行的滋味!

忽然,守墓人狐疑道“你的记忆?”

“刚才跑的时候,想起来一点……”洛拉垂下头,小心翼翼地答道。

一点?

那就算是吧。

守墓人感觉到了她敷衍不配合的态度,眼神更添几分冷淡。

“走吧。”

“去,去哪儿?!”洛拉欣喜地抬起头。

太好了,她不会被丢下!

“黑市,能让星盗销赃的地方。”

663 星空之猎39

守墓人没有光脑,艾米有。

当时在飞船上,艾米的光脑一照面就被他破坏了,在她那些手下被迫前往休眠舱之前,他及时劫下一个光脑,可惜后来没能带走。

光脑跟智能手机有很多相似的功能。

他在那个星盗的备忘录里找到很多有用的东西。

……

一个小时后。

换了装扮的守墓人领着同样全身裹在斗篷里的洛拉,站在一个地下通道的入口前。

凉风吹过这里,带起一串怪异的呜咽声,隐约还伴着令人作呕的臭味。

“你确定这是黑市入口,而不是下水道吗……”洛拉的声音很沉闷,从手掌底下艰难地传出来。

她觉得鼻子都快麻了。

一半是熏的,另一半是她自己捏的。

守墓人很想给她一个冷眼,但是对方太娇小了——同样规格的斗篷他穿起来几乎贴身,到了她身上就成了完全遮住头脸的宽外套,想必她也接不到他的眼神。

他略带戏谑地建议道“你也可以在这等着。”

洛拉的回应是一把揪住他的斗篷!

她万分坚定“我跟你一起去!”

“那就别多话。”守墓人依然怕她理解不透他的命令,想了想,从衣服里拿出一个青铜吊坠,“看见这个了吗?”

洛拉抬起头,眼睛一亮。

尽管失去了九成九的记忆,少女对古物的喜爱却是丝毫没有减少,她雀跃地问“是要送给我的礼物?”

守墓人翻了个白眼。

“当然不。我是希望你像它一样不开口,不乱跑。安分一点,好好当挂件。”

“……哦。”

这里走进去确实是脏兮兮的管道,洛拉全程离昏厥只差一线,而守墓人边走边数地砖,到了某一处,他像变魔术一样拽开“石壁”,从里面取出两个隔离式防毒面罩。

洛拉傻愣愣地盯着他。

“戴上,快点。”守墓人分给她一个。

她赶紧套在脸上。

恶心的臭味消失了,进来的只有新鲜氧气,舒坦!

接下来的路程还算顺利,两个斗篷怪人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第一次进黑市,该怎么做出经常来的样子

守墓人原地呆滞了两秒,按照星盗备忘录里说的,他找到一个在第三层台阶摆摊的独眼老头。

他身上有一小袋星币,当然也是从艾米手下那里摸来的,不还价,花了999钞去买一个最多值二十块钱的鹿头木雕小挂件,再感慨一句“晴麦港的酒真是不错”。

他也不晓得话里的含义。

只觉得这个步骤大概相当于“天王盖地虎”。

独眼老头嘎嘎怪笑两声,把挂件和一把贴着数字标签的钥匙一并扔给他。

——这意味着对方已经认可他的“星盗”身份,并且指明了今天的内部交易地点。

守墓人想办法把自己引荐给某位负责人,出手了一批皇陵宝藏。

看着负责人笑开花的脸,他觉得心在滴血!

走出这一步,是愧对祖先遗训,因为他追回被抢走的宝藏却没能带它们回家!

可要是不走这一步,他会被困死在这个星球,直到被联邦执法队逮捕。那就一辈子没希望为族人讨个公道了。

为了仇恨而卖掉家族世代守护的东西,值吗?

他红着眼睛,在心里喊了一句值!

他愿意死后受祖先英灵唾骂,永不超生,向那位君主赔罪。只要能帮那些无辜的死者合上眼睛,他死而无憾。

“你既然那么不舍得,那就不要卖了嘛……”洛拉小声说。

负责人听见这轻灵的声音,探究地看过去。

他想瞧瞧面罩底下的容颜能否配得上这把好嗓子。

“这位小姐是?”

守墓人挡在她前面“她是我妹妹,小孩子不懂事,最近还被火烧坏了脸,急缺这笔钱治病呢!您可别听她的,东西该卖还得卖。”

洛拉心里嘀咕你才被烧坏脸呢!

接到他抽空瞪过来的一眼,洛拉心虚地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负责人留意到洛拉手腕上的新鲜伤疤,暗叹一句可惜。

星际时代的医学很发达,别说只是把烧伤的皮肤修复回去,就算换一张脸很容易办到,可是万一被买家查出来,这个女孩的价值就跌大了。

而且这个男人很看重他妹妹,想必不是带她来出售的。

负责人没再说别的,公事公办,结清款项就让他俩离开了。

“你别生气……我,我知道错了嘛。”

洛拉实在受不了这一路上的低气压,哀哀地认错求饶。

守墓人使劲闭了闭眼,说服自己不生气,没关系,反正很快就能摆脱她了。

“那个那个,我们这是要去哪?”

又走了一阵,已经是半夜了,洛拉的肚子响亮地咕噜起来!

守墓人钻进商店带了几个馅饼出来。

看着她欢快地大嚼,傻兮兮的样子再度跟记忆里的女孩子重合,他黯然地想,如果小妹还活着,他在世上或许还能有个可信的伴。

可信。

这个要求看起来简单,其实对现在的他来说是最奢侈的。

“我们现在有钱了,”他晃晃鼓囊囊的钱袋,里面全是最大面值的钞票,“现在去另一个黑市办身份芯片,天亮之前租到飞船离开这里。”

他不懂执法队的办事效率怎么样。

距离他杀死蓝衣队长已经过了三个小时,这段时间里,他以城郊降落台为起点,几次转道,横穿这座城市。

希望他留下的小把戏能带着那帮人多转几圈,黑市的势力或许也能帮忙拖延一些。但是想要真正安全,就必须尽快用假身份逃离这个星球,开始新的轨迹。

洛拉咀嚼的动作像被按了暂停键。

如果乘坐飞船到达了下一站,就是他们俩分开的时候。

恐惧攥紧她的心脏。

这个男人带她经历了一连串魔术般的事,他太厉害了,衬托得她太无能。

洛拉不敢想象以后她必须自己一个人行动会是什么样子。

这次,她哀求的泪眼没能让守墓人心软。

“这是之前说好的。”

言下之意,他不会再变更了。

少女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平静地对着黑市商贩编织谎言,接过他给的身份芯片,她默默做出一个决定。



664 星空之猎40

“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准时交货的。”严肃干练的中年男子伴着一道柔美的身影出来,口气坚定地承诺道。

他亲自送这位金发小姐出门。

外人看来,两人相谈甚欢。

看见这一幕的黑市保镖不禁相互嘀咕起来,他们认为这位小姐一定是个大客户,因为一般人可得不到主管的这种礼遇。

如果是红魔领的人在这里,想必一眼就能认出这位金发小姐的身份

玛丽!

被乔娜小姐亲自领回来的那个能力者!

……

玛丽出生在莱茵领某个风光秀丽的小镇。

她原本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在能力者学院当老师的爸爸,与爸爸在同一家学院当图书管理员的妈妈,平时是奶奶在家照顾她,她还有个可爱的小妹妹。

但是一切都被凯拉蒂克大公毁了。

大公用不公平的条约强夺莱茵领,激起人们的愤怒和反抗。

可是反抗无效,他们很快等来了联邦无情的镇压。

战争中有千千万万个家庭被毁,玛丽亲眼看见父母死在那段黑色岁月里,全家只有她因为觉醒了医疗能力而被高看一眼,最后被奶奶一把推进救生船。

她的妹妹也是在战争中失踪的。

但在那种环境下,失踪与死亡其实是差不多的意思。

正是因为与凯拉蒂克大公的仇恨,玛丽得知红魔领有复仇的打算,反过来恳求能加入红魔领。

兰疏影当然满口答应。

她带玛丽回去接受考核,最后安排了医疗部后勤组长的职位。

这个职位其实也可以理解为定期负责进货的仓库管理员。

玛丽出现在这个黑市是为了完成她的本职工作订购医疗用品,扩大储备。

那是一笔数额相当庞大的订单,因此她得到了最高级别的接待。

“咦……?”玛丽微微一怔,目光落在那个渐渐走远的高大背影上。

主管也看过去,发现是两个人。

从体型看,应该是一男一女。

他们俩都裹着黑斗篷,正往一个出口走去。

黑市里时常能见到不愿意暴露身份的人,但是用斗篷就实在太老土了。主管按下鄙夷,出于维护客户的需要,他主动问道“玛丽小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玛丽收回目光,有点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不用了,谢谢。我只是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熟人。”

她有点迫不及待地告别这位主管,叫上三个保镖,向黑斗篷离开的方向大步追去。

熟人?

只能说是眼熟,单方面的。

她见过人家,人家不一定认得出她。

如今的联邦虽说是人类势力的总和体,但是这里所谓的“人类”其实是无数个种族。每颗星球的环境不一样,导致不同种族的模样、骨骼、器官等都有差别。

玛丽最擅长鉴定生命体,而且她做事仔细,行动前往往会做足准备。

上次探险,动身前往那颗废弃星球之前,她特意搜集过许多资料,还拜访过那颗星球的移民。

她了解移民的身体构造,可以确定他们几乎没有威胁性。

探险队屠杀守墓一族的那个晚上,她出于好奇看过几眼,把守墓家族的人体构造观察得很清楚。

她发现守墓家族跟移民又不太一样了——他们擅长一种奇怪的战斗方式,据移民描述,那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叫作武功;而能使武功更厉害的燃料又被称为“内力”。

那是一种很特殊的能量属性。

如果有机会,她真想好好研究一下那个家族的人。

可惜当时着急离开,顾不及去找活口。

玛丽本来以为这个愿望没戏了,没想到,就在刚才过去的那个黑斗篷身上,她又发现了内力!

守墓家族的活口,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她眼珠一转,立即联想到那个戏弄艾米首领的大胆狂徒。

“原来就是你啊……”

这是老天都想帮她立功吗?

玛丽立即跟自己老板汇报情况。

兰疏影让她留意着守墓人的动向,别让他跑了,然后把坐标转告红莲。

此时的红莲就在这座城市上空,漫无目的地飞着。

奶糖那天果然被惹毛了,拒绝再为它提供任何信息,只跟兰疏影单线联系,只当不认识红莲一样。

红莲也是个倔脾气。

你不说,行,那我自己找。

它是绝对不会低头去求奶糖的,而且为了不落面子,甚至不肯跟兰疏影透露任务进度。

兰疏影知道两个家伙对彼此产生了小情绪。

她打着磨一磨红莲性子的主意,把奶糖追踪的一系列坐标转给艾米的手下,却绕开了同样在追捕守墓人的红莲。

就这样,红莲像被主仆俩同时遗忘了,安静了好几天,飞得有点寂寥。

它找到奶糖第一次给的坐标,又循着飞船燃料的气味一路追到这个星球,然后红莲就傻眼了——飞船坠毁了,那里面的守墓人?天知道他还活着没!

红莲在降落台附近打转,纠结下一步该干什么。

就在这时候,它得到一个地址。

……

玛丽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追踪者。

她跟在守墓人后面,还没走出两条街就被发现了。

守墓人意识到那个女人身边有保镖,不知道实力如何。但她没有主动开战,说明要么自认为打不过他,要么是不想闹出动静引来执法队。

所以他边走边留意地形,脚步也越来越快。

洛拉却没有他那样的大长腿,在黑市的时候她是小碎步跟着他走,出来就渐渐成了大步走,现在更累了,她得跑起来才能勉强跟上他的步伐!

守墓人拉着她臂弯,算是帮忙。

尽管这样,洛拉还是气喘吁吁,眼冒金星。

“为,为什么……你,走太快了!”她抓紧机会控诉道。

守墓人在街角向后瞄了一眼。

他有点疑惑,觉得似乎在哪见过那个女人。

她为什么跟着自己?

这不是自作多情,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她,在跟踪他们。

至于跟的到底是他还是洛拉?他更倾向于前面那个答案,也因此更加疑惑。

他仔细回想了自己近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揣测道

难道对方是红魔领的人?

她在奉艾米的命令抓他回去?



665 星空之猎41

不得不说守墓人的猜测相当准。

玛丽为什么不敢开战?

一是因为她记得老板说过,这个人的剑术很高明,加上内力帮忙,他的实力应该不逊色于中级近战能力者。

而玛丽不擅长攻击,身边的保镖又不听她指挥。

——他们只负责保障她的人身安全,主要是护着她带的高额星币卡别被人抢走。

她把定金支付给黑市之后,保镖或许是觉得这趟的任务已经完成,全部进入自由散漫模式。刚才出黑市的时候,她叫他们跟上,可是几人全是不情不愿的样子,嫌她耽搁了他们出去喝酒泡妞。

二来,玛丽现在属于星盗阵营,与联邦是一官一匪的关系。

要是在街上打起来,引来执法队查她根底,被抓进去就不容易放出来了。

双重因素结合,玛丽只敢这么跟着。

她在等老板说的那个帮手现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守墓人回头看她的频率明显高了。

她不知道他要去哪儿,但是对方大半夜不回临时住处,也不找交通工具,而是带着那个女孩在街上快步走,时不时还打量没有路灯的小巷……

这一切在向她透出危险的讯号。

玛丽的直觉告诉她对方要么是在恐吓她离开,要么就是真打算动手了。

金发小妞内心委屈想哭。

老板!说好的帮手呢,怎么还没来啊!

其实原因很简单。

帮手一号,红莲,光荣地迷路了。

兰疏影知道这事的时候眼前飘过一串问号你不是在天上飞着吗?是怎么做到迷路的???

你好棒棒啊!

红莲默。

可能是脸皮被戳疼了,这货再也没吱声。

兰疏影从玛丽一条比一条间隔短的求援信息里只读出四个字情况危急!

然而,二号帮手——艾米的亲卫队,他们乘坐的飞船还在城市上空盘旋着,没有完成降落。

兰疏影觉得很抱歉,金发小妞怕是只能自求多福了。

如果玛丽身边那几个保镖真的干看着不办事,等他们回去,艾米一定会好好教他们做人。但是现在,除了这三个混账,玛丽一时间还真找不到其他队友。

兰疏影暂时还是保持乐观。

狭路相逢,有医疗能力者的一方胜率总归会高一点。

哪怕是磨也能磨死守墓人。

只希望他们别被联邦抓走,否则,她接下来就要考虑安排劫狱了。

她在远方为玛丽捏着一把汗。

这头,战役已经打响。

……

守墓人玩了个心理战术,他先假装有所顾忌、不打算再跟他们磨蹭的样子,快步走向几百米外的车站。

玛丽倒是没被他骗住,仍然不远不近地跟着。

守墓人只好把洛拉推开,回身,拔剑冲杀过来!

三个保镖这才勉强打起精神,拦在玛丽的前面。

所谓“擒贼先擒王”,守墓人显然深知这句话的精髓。

那个女人是重点,而且她最弱,不找她找谁?

第一回合,守墓人探了探保镖三人组的实力,觉得有把握,于是几下甩开保镖向玛丽扑了过去。

玛丽离开家乡后四处流浪,完成过很多佣兵任务,她并不是花瓶。

进入战斗状态,她暂时抛开了先头的顾忌,灵活走位,对保镖们释放增益,并且牵引出几条圣光飘带环绕在她身侧,挡住了守墓人接下来的三连击。

守墓人愣住了。

他这才发现,女人竟然是个医疗能力者。

这样近的距离,他端详她面容,先前远看只觉得眼熟,如今望着这双辨识度极高的蔚蓝瞳孔,他想起对方是谁了。

玛丽!

他在红魔领见过她!

当时艾米带着他跟玛丽擦肩而过。艾米特意停下,勉励了这个金发女子几句,因此他瞥了一眼。

守墓人听说过医疗能力者的难缠,他不打算继续打下去了。

本来打算速战速决,可是对方的特性决定了这场战斗的基调,就是拖字决!

而他没时间去耗。

守墓人试探着摆出要撤退的意思,保镖三人组面面相觑,竟然选择了消极怠工!

——意思意思挡了他几剑,就这么放人了。

玛丽终于忍不住怒斥“他是艾米首领要抓的人,你们居然放他走?!!”

嗯?

保镖们愣了一下。

这也不怪他们不知道,其实是艾米不想把事闹大。

她要是大张旗鼓抓一个废弃星球出来的俘虏,别人肯定会深究原因,那她还有什么面子?所以,知道这事的只有她的亲卫队和兰疏影等人而已。

保镖三人组半信半疑,怕玛丽在忽悠他们。

眼看着守墓人扛起洛拉纵入黑暗,玛丽急眼了,明说只要他们能把人带回去,一定会有赏金拿!

三人这才追上去,拿出看家本事跟守墓人打斗一番。

其中一个酝酿许久,使出一招,用透明气泡将守墓人困在里面。

守墓人用剑都没能戳破它,拳打脚踢就更是无用功。

玛丽跑过来,见状一喜。

她正要让他们把人带走,冷不丁侧方有几束强光照过来“执法队办事,都站好别动!”

在场的人全部僵住了。

怕什么就来什么,执法队,还真被引来了?

接到玛丽横过去的一眼,保镖们也很委屈,他们已经尽量小声了,刚才的动静真不算大,怎么还把这帮人招过来了呢?

执法队死了一个蓝衣队长,如今领头的这个小个子本来是副队长。

要是能把眼前的凶手捉拿归案,他或许就该升职加薪了。

咦,怎么还有一伙?

小个子看出这里刚打过一场,而且凶手输了。

他看守墓人的眼神很炽热。

忽然注意到长得跟壁画里走出来似的金发小妞,他眼里简直能燃出火花来,眼珠子一转,居然当众撩起妹来。

小个子跟玛丽打完招呼,还自我感觉特别好,撩了一把头发。

玛丽强忍住恶心。

她没做自我介绍,而是开口就气哼哼地告状,诬陷守墓人偷她东西!

守墓人一愣,他继而意识到,玛丽这是为他们半夜打斗找了个看似合理的解释。

他苦笑,这个女人,她是没明白执法队到底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啊。

跑了大半夜,绕了那么多圈子,执法队终究还是追过来了。



666 星空之猎42

守墓人一点也不后悔之前杀死了蓝衣队长。

能当队长的人,手上还能没两把刷子吗?

当时情况很紧急。

如果他没有抢先控制住蓝衣队长,洛拉就会被对方抓住带走。

那时候他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抓洛拉,但是小姑娘被欺负?这明显是他不希望看到的。

而他要是进园林之前没杀队长,追捕队伍里就会多一个重量级选手,那么,他带着一个拖油瓶根本逃不了这么远——早就在路上被执法队抓回去了。

一般情况下如果遇到偷盗纠纷,在被盗者已经抓到小偷、而且有能力自行处置的情况下,就比如现在,执法队会干脆地收队,让双方私下解决。

只要别影响到城市秩序和其他居民,都随意。

可是今天的情况很不一样。

出于对前途的考量,小个子再看玛丽时忍不住多了一层怀疑

在他追捕凶手的过程里突然冒出一伙人,还说这个凶手是小偷?

小个子打量着困住守墓人的透明气泡。

怎么觉得事情那么巧呢?

有没有可能……这伙人跟凶手其实是一路的?

他们试图装模作样蒙骗过执法队,从而包庇凶手!

小个子以往丰富的办案经验是有用的,他无意间摸到了真相。

越想越觉得有问题。

盗窃?

事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这人偷了她什么东西?

这个姑娘表现得相当愤慨,但她对细节避而不谈,让他无法信任。

小个子暗忖要是他当上这座城市的执法队长,一定会有漂亮姑娘扑上来,可要是这个凶手没带回去,队里有那么多后生盯着那个位子,他虽然是副队长,手里却没有像样的功劳……想升职就没那么容易了。

不行!

这笔功劳他非捞不可!

一番心理活动下来,玛丽还是那么美,她在小个子眼里的魅力却减半了!

他冷笑着说“美女,我是挺想让你们自己解决,可是这家伙今晚杀害了我们队长!你最好立刻让你的人放开他,不然别怪我连你们一起抓走!”

玛丽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她惊疑地看向守墓人。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丫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还杀那什么队长了?!

守墓人心里更苦。

这……还好意思怪他?

要不是你们在这挡着非要打,耽误时间,人家能这么快追上来?

他们俩的互动还算隐晦,奈何小个子在旁边紧盯着呢!

他越发肯定这两个人是认识的!

“快点放人!”

玛丽脑子里有点乱。

第三方插手进来,事情顿时变得复杂了。

她现在有两条路可以走。

一是撤退,继续观望,但是那样的话守墓人就会落进联邦手里,她会辜负老板的托付,而且之后不好带他出来。

二是,跟守墓人联手打一场。

守墓人其实也有跟她合作的意思。

或许是紧急情况激发出的默契,玛丽读懂了他的眼神——他在向她征询意见。

玛丽发挥了她看人的本事,默默分析着两边的战斗力。

她很快得出了结论不可行。

柔弱的洛拉直接被她排除在外,即便这边三个混账使出全力,再加上守墓人和她,那也打不过装备精良的执法队。

那边可是十个人!

而且她看见了圣光——对方也有医疗能力者!

不能开战……退又不好退。

玛丽心里叫苦,她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帮手身上。

你们,可快点来啊!

正好这时她发现光脑里有一条未读消息,老板的!

她赶紧点开看。

美女老板红莲迷路了,想办法弄点动静。

“……!”玛丽眼前一黑。

一口老血憋在喉咙里,我……

还真有个办法。

玛丽的一只手背在后腰处,打出一个个手印。

圣光力量如同涓流,在她体内积聚。

她打算制造出一道最显眼的圣光柱,把那位红衣傀儡引过来!

除此之外,她还酝酿出联邦贵族的派头。

按照记忆里见过的那种趾高气扬的样子,开始了她的表演。

执法队?那也不行,必须先解决了她被偷东西的事,那她才有可能放人!

殊不知,这番做派,更让小个子怀疑她在掩护凶手。

守墓人跟玛丽今天是第二次见面。

所谓偷她东西一说,纯属借口。

面对玛丽的喝问,他,实在说不出所谓被偷的东西啊!

明显接不住玛丽的戏!

玛丽其实也很无奈。她已经尽量暗示了,这货怎么那么蠢啊!

一方咄咄逼人,一方支支吾吾。

执法队在旁边等着。

一开始是看戏,可是再精彩的戏看上几分钟也该腻了。

小个子早已不耐烦。

这位女士刚才自称是联邦贵族,着实让他吃了一惊,也有忌惮。

然而她拿不出印信来表明身份!

随着超大圣光柱的酝酿,到这时,小个子终于发现了能量波动。

他怒道“你果然是在拖延时间!”

玛丽脸色苍白,勉力一笑。

粗壮的光柱在她身后向上暴涨,如同夜幕中的灯塔,直穿几十米!

这样,够吗?

玛丽心里有点忐忑。

但这已经是她能力的极限了。

这里没多少高楼,拜托,一定要看见信号啊!

空中。

一道暗红身影忽然停住。

“圣光……知道了。”

红莲加速向那处飞去。

执法队在小个子的指挥下凶悍地扑了上去,三个保镖根本不是对手!

玛丽为了释放那道信号柱,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

再加上执法队认定附近有他们的帮凶,为求速战速决,拿出了秘密武器。

……

不到一分钟,他们顺利把失去战斗力的几人塞进轨道车。

其中包括,玛丽和她的三个保镖,守墓人,还有洛拉。

一个都没跑掉。

“蠢女人。”其中一个保镖恶狠狠地骂道,“把我们全都搭上,你这下该满意了?!”

后车厢本来就不宽敞,而且有四个高大的糙汉一并被关。

玛丽和洛拉相对娇小,被挤在最后面的角落里。

她们全身麻痹不能动弹,看起来很是凄惨。

玛丽听见了,没接话。

她当然知道这种做法很愚蠢。

这是出于对那两个字的信任红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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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7 星空之猎43

红莲。

那是老板手下最强傀儡的名字。

其实她在怀疑那到底是不是傀儡……

不过,不管是什么,总之她相信只要红莲追上来,整个执法队都要乖乖趴下吃灰!

这股自信支撑着玛丽做完了前面的事。

时间她尽量拖延了,坐标也已经发信号通知过对方。

现在她能做的唯有等待。

等待希望,或者,死亡。

“……”

保镖看着她安然地闭上眼睛。

那种潇洒的姿态让他恨得牙痒痒。

他们哥几个接受指派跟着她,是为了保障那笔交易顺利进行。

而不是听从她的傻瓜指挥,折在联邦执法队的手里!

他现在怀疑这个女人其实是联邦派来的间谍,她欺骗了艾米首领和乔娜小姐!

女人刚加入红魔领不久,不一定能被查出身份。

就算被发现了,她还可以“戴罪立功”!

他们三个呢?

要是联邦认真调查,别说星盗身份一定会被揭开,就连十几年前做过的抢劫案都有可能被翻出来重提!

阴谋论让这个保镖濒临黑化,他打定主意,如果他倒霉了,一定会记得带上她的!

守墓人沉默不语,他敏锐的感知告诉他,有人在盯着他们。

他面无表情,没有跟玛丽串供的意思——玛丽显然也不愿跟他接触。他在车厢最上方的排线装饰里发现了不下于三个监控设备,联邦的狗崽子们果然在监视。

忽然听见一声压抑的啜泣。

他顺着声音看去,如他所料,是洛拉。

但是这一刻他心里没多少怜惜,几乎只剩无奈。

为了这个冒冒失失撞破他飞船的美丽过客,他接触了更多的危险。

明明说过几次要跟她分开走,可是每次她一露出无助的样子,他这该死的就会想到自家妹妹!

从旁边几个星盗的情绪变化,他能想象将要去的地方有多可怕,想必很难逃走吧。他闭上眼睛,臆想中的惨嚎声似乎弱了下来——连那些枉死的族人们都知道……他想报仇?不,这事已经越发不可能了。

轨道车降了下去,驶入一个隧道口。

辗转十几分钟,最后停在监狱大门旁边的空地上。

“把他们拖出来!”

他听见那个小个子的声音。

仅凭语调就能想象到对方那副神气的姿态。

能够这么快把他这个凶手抓回来,对方算是拿了一笔大功劳。

守墓人的内力被封住了,体表紧贴着一层不明物质,就是那东西让他动弹不得。有人把他像拖麻袋一样弄出去,咚!扔在地上。

唯独两位女士得到了优待,是小个子亲自把她们抱出来的。

“放尊重点!”

这道夹着浓厚厌恶的女声属于玛丽。

他猜测金发小妞刚才被吃了豆腐。

希望洛拉的运气会好一点。

万幸,相比起面容纯美却有着傲人身材的玛丽,没发育完全的洛拉就像一根干瘪的豆芽菜,让这些人提不起兴趣。

但她一直泪盈盈地看着他。

守墓人无声地叹了口气。

现在他也没办法改变局面,只能跟玛丽一起等救兵。

“头儿,托马斯说囚室不够了,不能分开关押!”

“那现在有几个?!”

小个子走到一边,大半夜没睡觉的困倦让他很是暴躁,一脚踢飞了地上的石子。

蛮力加持下,不远处的木板被撞出一个鸡蛋大的破洞。

谁都能轻易看出他此刻的不耐烦。

监狱那头投来一柱光线,照亮这一小片土地的同时,脚步声在靠近。刚才被提到的牢头托马斯主动走出来汇报,希望这能稍稍平息小个子的怒气

“剩下三个,长官……咦?”

他惊讶地停住,惊疑的目光黏在洛拉垂泪的小脸上。

“怎么了?”

小个子认为他是看中了这个少女,不高兴地问。

“噢,没有,没什么!长官,我个人建议这样分配囚室……”托马斯还是忍不住经常看一眼洛拉,好像在确定什么。当然,这并没有耽搁他跟小个子说话。

托马斯刚才在屋里,已经跟执法队成员探听了今晚的情况。

他的建议是

把三个保镖放在1号囚室;

凶手,也就是守墓人,独享2号;

最后一个囚室,用来安置玛丽和洛拉这两名女性。

“可以,就这么办吧!”小个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托马斯是吧,你跟我过来。”

“……是,长官。”

托马斯带着少许遗憾走开了。

其他人负责把这六个囚徒堆到推车上,依次弄到剩余三个囚室的门口。

守墓人想起那个托马斯刚才看洛拉的眼神,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这时候他只能用眼神拜托玛丽。

玛丽回了他一个撇嘴的表情我尽量吧!

她由衷地不喜欢旁边的爱哭鬼。在这种地方,哭有屁用?

还有一个让她不喜欢洛拉的原因是,尽管洛拉的表现很怂,她还是能一眼看出这个少女的不凡之处

气质!

那种令她作呕的贵族气质!

比起跟一个贵族关在一处,她真是宁可忍受那三个蠢货的谩骂和汗臭味。

囚室没有门窗,它是一整块金属。

看守者亮了一下手腕上的仪器,银亮的金属裂开一条长方形,等它扩大到能塞下一个人的时候,娇小的洛拉先被塞进去,接着是玛丽。

“门”合上了。

进到囚室里之后,身体的麻痹感便被解除,或许是这里的某种物质使其失效,也可能只是时间到了。玛丽思索着,活动开手脚,爬到褥子上坐下。

洛拉跪坐在地上,无意识地用双手环住膝盖。

她被变故弄得懵了,还没来得及在黑暗里害怕,四面骤然射来无数道强光!

这下,连她们的影子都只能委屈地缩在腿底下。

“你……你好?”

闭目养神的玛丽突然听见一句问候。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在这里多话。好好保存体力吧,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来送饭呢!”

玛丽的回应带着浓浓的奚落。

这并没有让洛拉退缩,她紧跟着问“你真的被偷了东西吗?”

强光让洛拉无法睁开眼睛,她感觉到泪意,声音不禁变得又细又可怜,但她很固执,一定要问个答案。

玛丽“……”

这是哪儿跑出来的智障?



668 星空之猎44

问她有没有被偷东西?

是不是真的?

嘿,你不是他同伴吗,他到底偷没偷,你心里就没点数?

知道这是哪儿吗?

你知道我们现在的表现明天会被多少人翻出来看吗?

不知道,那就闭上嘴啊,瞎哔哔什么?

玛丽差点当场炸毛!

她心里瞬间飚出无数句脏话,绝对比这几句恶毒百倍。

有那么一个瞬间,当她联想到就是该死的贵族害了她全家,她甚至想把鞋子脱下来拍醒这个迷途的弱智!

但是最后。

为了节省体力和唾沫,也为了不让联邦看戏,她没有。

玛丽懒洋洋地回了四个字“关你屁事。”

关你屁事,关我屁事,这八个字如果能够做到灵活使用,绝对可以摆平百分之八十以上存在于人际交往中的糟心事。

洛拉语塞,很快憋红了脸。

毕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公爵府小姐,即使她的记忆有大片空白,教养和习惯仍然在她的身体里发挥着妙用,让她做不到回怼玛丽一句。

今晚的事,她全程参与,全程看得懵懵懂懂。

结果就是这个女人跟他们一起被关进来。

她晓得守墓人因为杀害蓝衣队长被捕,而且他是为了她的求助走到那一步,这让洛拉十分愧疚。

现在倒霉鬼又多了几个。

可想而知她的良心在遭受怎样的压力。

然而,出于雏鸟情结的那点儿私心,洛拉必须知道这个女人跟“他”的关系——执法队说女人在拖延时间等救兵,从这一点,洛拉判断她应该是个好人,还有可能和“他”是旧识。

所以,她会不会知道“他”的名字?

如果玛丽能读懂洛拉的少女心事,答案就是三个字不知道!

“你看起来很讨厌我……”

洛拉弱弱地说出事实。

对方的恶感和排斥太明显了。

她确定今天是第一次跟对方相见,实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才让人家这样讨厌她。

想套话,没戏。

玛丽当然不会对她解释什么,只是冷笑了一声。

谈话就此终结。

……

她们被关在这个充斥着强光的金属小屋里。

没有食物,不知昼夜。

玛丽估算着流逝的时间,这个点应该快天亮了吧,她毫无睡意。

他们是被塞在轨道车里带走的。

这座监狱,离她放信号的地方,应该有不短的距离?

红莲能顺利找到这儿吗?

她会不会高估那位傀儡大人了?

玛丽刚一冒出这个想法就立即摇头。

深呼吸。

对,要有信心,她一定能出去的。

外面的世界很好,她还没玩够。

关键是红魔领跟凯拉蒂克还没正式开战,如今只是战败后重整旗鼓的准备阶段不是吗?如果,如果她被联邦的狗崽子弄死在这里,就不能亲眼看见老板割下凯拉蒂克大公的头当球踢了啊!

必须出去!

从玛丽噎完那句话之后,某个纯良的贵族话。

她感觉有点不对劲,眼睛微睁开一条缝,发现小妞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蜷缩的姿势了。

那弧度,那粉白的裙子……

让她联想到一枚剥壳洗净后的硕大虾仁。

该死的,这种时候可别想食物。

饿了。

玛丽咕哝着按住不安分的胃。

这时,洛拉终于忍不住抱着小腹发出低哼。

年长于她的玛丽甚至不需要用能力,她一眼就能看出怎么回事。

适龄女性每个月总要经历那几天,简称,月经。

虚弱,乏力,腹痛,且伴随着不定时涌出来的红色液体。

作为一名医疗能力者,玛丽可以很骄傲地说前三个特点与她无关!

只要医疗光线来回滚一滚,百病全消。

她挑眉问道“你跟那家伙是怎么认识的?”

玛丽并没有意识到,她这种不友好的语气,很容易让一名暗恋中的少女误以为她是情敌。

洛拉痛极了,但她意识到对方终于愿意跟她沟通,喜悦暂时冲淡了疼痛。

她断断续续地说“我撞坏了,他的,飞船……”

将发生的事情简略告知对方,但是这回洛拉学聪明了,她含糊了蓝衣队长那一节,只说那个队长拉着她不放,没提是因为看到她的名字。

玛丽知道她失忆这件事,惊讶了一瞬。

不得不说,这个女孩子在她眼里突然不那么面目可憎了。

这个年龄的孩子,没有战斗能力却能驾驭飞行机甲……看来是个跟家人闹别扭偷跑出来的贵族。玛丽心想,看她这样子应该没做过什么坏事,看在他的面子上,那就帮一把。

“把衣服撩起来,露出肚子。”她吩咐道。

“……?”洛拉一脸懵逼。

“帮你治疗。”

感觉到对方的语气再度不耐烦起来,洛拉咬紧嘴唇。

她有点羞涩。

先松开一个扣子,把腰带装饰解开。

这衣服看似是连衣裙,原来是上下两件。

她把上衣撩起来,露出隐约在抽搐的小腹。

玛丽酝酿出医疗光线。就在即将递出去的时候,她愣住了。

“把衣服拉上去!快!”

玛丽的急切吓了洛拉一跳。

她想不通,刚才只是“女土匪”的金发大姐姐,怎么突然成了“女暴君”?手比脑快,这个问题还没得出答案,她的上衣边缘又往上窜了五厘米的样子。

“可,可以了吗……”好冷啊。

洛拉疼得小脸煞白。

但是玛丽没看她的脸,而是飞扑过来,细细打量起洛拉肚脐右下的这朵红褐色五瓣花。

她还上手碰了碰,引得洛拉不适应地往后缩。

“这不是纹身……”

玛丽瞪着它,眼神发直,疑似是在自言自语。

那声音轻飘飘的,可能连声音的主人都觉得不真实。

洛拉“它……应该是胎记……”

对方明显对这朵花产生了兴趣,五瓣花,胎记,隐约有信息流在她脑海里乱窜,触碰到某个点,于是洛拉想起一个片段

她躺在木台阶上玩风车。

一个金发小女孩走过来帮她拉好衣服,还夸她这个胎记真好看。

她看见抓着风车的那只手很小,明显是个小孩子的身体。

是童年时发生过的事吗?那是……我的记忆?

洛拉忍不住心头泛起欢喜。

“我知道是胎记……”玛丽摩挲着这朵花,神色莫测,“我妹妹也有一朵五瓣花,跟你这个,一模一样。”

669 星空之猎45

洛拉愣住。

当她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小腹上方有一团柔和的白光。

温暖舒适的感觉很快驱逐了疼痛。

她看着金发女子平静的侧脸“你是我姐姐……?”

玛丽一颤。

平静只是表象,其实她心里很乱。

因为在她的认知里面,妹妹早就不在了。

这么多年来她只回过一次莱茵领。

那里已经什么都变了,她家的老房子被推平,原地被人重建出几排马厩。昔日的大片草地和果园面目全非,成为贵族跑马的地方。

妹妹失踪的时候只有六岁。

她被告知跟妹妹一起躲在地下室里别出去,但她很快听见士兵的叫嚣,枪击声,奶奶在上面发出惨叫!

士兵们散了,于是她赶紧跑上去,用仅有的能量为奶奶治疗。

可是当她们再次回到地下室,就发现妹妹失踪了。

在那种背景下,一个六岁的孩子跑到外面去会是什么结果?

……

但是现在,拥有同样胎记的女孩出现了。

玛丽看过她的骨龄,年纪跟妹妹一样大,发色也相似。五官,倒是有不少差别,可能是长开了?

但是……

如果她真是妹妹,十年前她到底去哪了。

为什么她竟然会变成贵族?

那股痛恨再度冒出来,让玛丽的惊喜、兴奋……种种不冷静的情绪迅速冷却下来。

“很遗憾你失忆了。”玛丽叹了口气,认真说道,“我暂时不能回答你的问题,一切还需要调查清楚。”

她的光脑被没收,好在那些人的注意力聚集在守墓人那里,大半夜的,也没对她彻底搜身。所以玛丽蹭到墙角里假装睡觉,用暗藏的通讯器跟老板做了汇报。

另一头,兰疏影有点懵。

“洛拉在她身边?”

玛丽发过来的照片很糊,那个沐浴在强光里的女孩面容不太清晰,关键是,从照片上她看不出是否携带主角光环。

兰疏影找了许多过去洛拉·凯拉蒂克参加活动时留下的图片。

经过细致反复的对比,最后终于确定了二者确实是同一个人。

跟玛丽关在一起的少女就是剧本里的女主。

那么救人得尽快了,以防夜长梦多。

至于玛丽那个“失踪的妹妹”,这故事扑朔迷离,得把女主弄回来仔细调查才行。

兰疏影暗忖,洛拉的失忆症倒是不怕。

如果是物理伤害,那就指派擅长脑部的医疗能力者去治,如果是精神伤害,她也不介意亲自上手刺激一下。

她是觉得这个洛拉有点难办。

柔弱、善良,以无知伤人于无形,这种定位的主角,如果一辈子两不相干的话,那就各走各的好了,偏偏洛拉就是两方势力仇恨的根源!

“真怕会失手掐死她……”兰疏影幽幽自语。

玛丽是个不错的下属,轻易放弃有点可惜,希望这事是误认。

但她也清楚,正因为玛丽做事靠谱,如果不是可能性极高,玛丽是不会当即向她汇报的——这是为了,让红莲救人的时候别忘记洛拉这一份。

……

监狱。

办公室。

相对于宽敞的房间,这里只亮一盏小灯显得很昏暗。

两个男人面对面站着,对话刚开始不久。

小个子直截了当,对着牢头托马斯问道“你认识那个女孩?”

句式是问句,语气偏向陈述。

这是执法队常用的伎俩,很多时候即便他们掌握的证据还不充足,凭着这股肯定的气势,说不定也能从嫌疑人嘴里诈出点什么。

今天轮到可怜的牢头中招。

托马斯像被掐住了脖子,瞪着眼愣在那儿。

他该否认。

但是无疑他已经被小个子唬住了。

“长官,这个……”

“别这个那个!我只要你的答案。”

小个子语气很严肃。

他在身高上不占优势,于是不客气地占用了办公椅。

如此,虽是仰着头看对方,却有一副老板的派头,深灰色眼睛紧锁住对面,容不得狡辩和隐瞒。

他跟托马斯不算熟,几个月也见不了一次面。

要不是因为杀害队长的罪名太大,而执法队又没有防御等级这么高的关押场所,他真的不至于凌晨时分把人往这里送。

对峙了两分钟,托马斯软了下来,擦着汗说“是,我知道她。”

“知道”和“认识”,那就是两码事了。

终于撬开他的嘴,小个子也舒了口气。

他这回放松地靠回椅背“这是怎么回事?”

“我有个女儿,这事长官应该听说过吧,”托马斯本来在卖关子,在小个子更加不耐烦之前,他知趣地快速说道,“我女儿很崇拜她,家里到处都有她的照片,所以我看见她第一眼就觉得很面熟……”

“你看了不止一眼。”小个子补充道。

“是,是……”托马斯有点窘迫。

他很快交代了自己知道的事。

洛拉·凯拉蒂克。

中心城公爵府,那个家族中地位最高的贵族小姐。

风华榜连续六年的冠军得主。

如果这两个头衔还不足以让长官对应到她本人,托马斯只好再补充一句联邦最大的机甲军团是她后盾,联邦战神兼军团长大人是她的外公,且十分宠爱她。

小个子吸了口凉气,来回踱步之后,他向托马斯索要长途通讯仪器。

托马斯出去了一趟。

回来时不但带了他要的东西,还自作聪明地询问要不要给凯拉蒂克小姐换个舒适的地方?

“闭嘴蠢货,现在什么都不用你做,出去吧。”

小个子怨气深重你既然认出她,为什么不早点说?

他查过号码,连接到公爵府。

在天明之前吵醒贵人很不明智,但他正巧有个亲戚在那里当门房。

打听到府上确实在寻找离家出走的洛拉小姐,小个子放心多了。

他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并请亲戚传信。

小个子忽然觉得,今夜是被幸运女神眷顾的一夜。

顶头上司没了,凶手被他抓获。于公,他很快就能升职。

凶手身边带着的女孩竟是公爵府小姐,又是一笔功劳。于私,公爵大人会给他什么赏赐呢?

一阵急促的怪声打断了他的畅想。

“什么声音?”

670 星空之猎46

“什么声音?”

小个子很疑惑。

托马斯呼吸急促,他快晕过去了“是警报!有人闯入……防御完全失效,他们快杀进来了!”

他默认来的是“他们”。

其实人没那么多。

……

金红光晕依附在那人的长袍外面。

这是最纯粹的火元素,如果它们有性格,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乖巧,无条件臣服于它们的君王。

那人踏着虚空一步步走近。

长袍尾端拖曳出光影,走过之处,无论是地面还是高空,任何有攻击性的武器、障碍,尽数燃起火焰,短短几个呼吸就会化为粉末。

这是一次很高调的出场。

当值的联邦士兵很快听见动静,要是无生命的武器无法阻挡入侵,那就该轮到能力者顶上,这是规定。

士兵们的能力五花八门,齐齐朝着红莲身上招呼过去!

乍一看声势浩大。

结果对方只是轻轻扫了他们一眼,立时就有火从他们脚底跃出来,灼得他们连跳脚都做不到,直接失去意识,化为火海的燃料。

火光冲天。

被惊醒的其他看守者下意识抓起武器冲出来。

当他们真正站在这里,灼热的风吹打在脸上,鼻腔里灌满焦糊味,人顿时清醒透了。

有人端着最新款激光武器,瞄着对方的致命要害攻击,诡异的是,连一丝涟漪都没浮起来,包括前面那些人留下的能量刃等,全都无效。

入侵者的身体里就像藏着一个黑洞。

所有攻击都被吸进黑洞里。

完全免伤!

从他们的视角仰望正前方,那个漂亮得不像正常人的入侵者高高在上俯视着所有人。

那眼神,像在看一群卑微的蚂蚁。

红莲微微拧眉。

它想问话,可是它好像把那个女人的名字忘了。

想了想,红莲干脆扩大了索债范围“今晚被抓进来的人,交出来。”

看到人之后,它可以自己挑,对,就是这样。

低沉的话语被风送进士兵们的耳朵。

士兵们面面相觑,只能看见茫然。

这是该市最高级别的监狱,用督造者的话说,除非虫族统领率领大军才有可能闯进来。

显然这里没有虫族,只有一个古怪的强者。

看不出年龄、性别、种族,只知道对方很厉害。

这里引以为豪的诸多防御手段,在人家手里头就跟纸糊的一样,随便一烧就化了。

这儿有着规律的轮班制度,玛丽等人被送进来的时候,在场这些看守者都在里面睡觉。

至于知情的那批士兵以及小个子的手下——他们先前表现得太过嚣张,面对他们那些小打小闹的攻击,红莲同样回以“小打小闹”,所以,已经没有一个活口了。

尴尬的沉默。

没有人答话。

红莲正好在这时接到新的指令速战速决,务必把玛丽身边的女孩带回来。

咦。

红莲认真回想,然后恍然原来是这个名字啊!

“玛丽。”

“她在哪?”

“把她交出来。”

有一个认识的就好说话了,可以让她去认人。红莲的想法向来纯粹。

士兵们更懵了。

难得有个机灵鬼站出来,恭恭敬敬地请红莲稍等,他去问问。

红莲一听,可以。

它不再前进,就飘在原处等着,微微垂着头。

实在不知道做什么表情,那就拿出在主人旁边的好习惯叭

乖巧jpg。

……

三个人快步在走廊上行走。

托马斯在小个子面前是个怂蛋,但是正常情况下,他是这座监狱所有看守者的头头。气势这东西,装一装总是有的。

“怎么回事,来了多少人?”

机灵鬼尴尬地答道“……一个,长官。”

他很担心托马斯的脑子不够清醒,万一他下达什么错误的指令,惹恼那个家伙……机灵鬼打了个哆嗦,然后他花了很大力气去描述对方怎样强大。

至于人手的损失?

那不是他该关心的,他只想在这场突发劫狱事件里保住自己的小命!

托马斯倒吸一口凉气,意识到了问题的严峻。

只有一个人,却撕毁了这里的所有防线。

那他的实力该是什么水平——虫族大统领吗?

幸好,对方的脾气好像不算差。

托马斯乐观地想。

在机灵鬼的刻意隐瞒下,这位牢头还不知道前方战死的士兵有多少,他想当然地觉得,对方明显是可以沟通的,而不是一股脑打进来,野蛮地放走所有犯人。

“你确定他只要玛丽?”

他记得这个名字。

就是那个疑似冒充贵族、掩护罪犯的金发小妞。

“那就给他吧。”小个子接口,“只要能打发走就行。关于今晚的事……等你写完报告,我会帮你签字作证。”

只要不是带走凶手或者洛拉小姐就好。另一路人,反正只是顺带抓来的,不影响大局。

得到他的承诺,托马斯也轻松了些。

作为牢头,一怕重犯出事,二怕防御设备损失,不好汇报。多个人作证就好多了。

他们命令机灵鬼去把玛丽带到前面。

机灵鬼唯唯诺诺地应下,拔腿就跑!

他临走时最后看了他们一眼,暗暗打定主意,他是不会再去面对红衣大魔王了,两位长官,祝你们好运!

三条长廊走完,两人出现在前院的时候,玛丽一脸懵逼,也刚走到这里。

满眼是金红火海,她立马明白了。

金发小妞蹦蹦跳跳,欢喜无限。

“红莲!”

乖乖,不愧是最强傀儡,劫狱都劫得这么帅!

红衣人落到地上,表情不太满意“只有你?”

主人说了,还要玛丽身边的女孩。

它看了一圈,没找到刚才出面对话的那个士兵。

根据看守者的衣服,红莲判断出托马斯在监狱里的地位最高,于是毫不掩饰地放出杀气

“其他人呢?”

托马斯两眼一黑,感觉像被巨兽在胸口踹了一脚,哇啊,吐出一口血。

晕过去了。

旁边的小个子也受到牵连,要晕不晕的样子。

玛丽眼珠一转,抬手就是一道医疗光线,在这两个人之间弹来弹去,很快把他们拉了回来。

托马斯我不想被治疗,我想晕!

玛丽怪笑不,你不想。

小个子脸色铁青“阁下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金发小妞立即大声告状“就是这个丑鬼抓了我们所有人,首……老板要抓的那个男人还被他们关着呢!”

671 星空之猎47

小个子和托马斯对视一眼,他们同时意识到一个问题。

对方并不是只要玛丽一个人。

而是……

全!都!要!

托马斯在面对比自己强的对象时,总是很怂。

因为他的妻子早逝,女儿还没成年,所以他在工作时格外惜命。这样一个默默无闻、从来不琢磨着晋升的牢头,谁能想到,五年前他其实供职于中心城的联邦调查局呢?

牢头沉默了。

他在认真思考,交不交出去分别会是什么后果?

也可以说,他是在判断今天的“渎职罪”是否致命。

他对这座监狱太熟悉了,一眼就能看出这里少了多少看守者。

同样,他对气味也很熟悉,自然能猜到少的那些人其实已经葬身火海。

空气里这些堵人鼻息的粉尘,很可能就是他们的骨灰。

而他,如果再执意阻拦,难保不会同样落到同样的下场!

“我们需要商量一下……一分钟就够了。”托马斯干哑着喉咙,恳切地看着红衣人说。

红莲点头。

“商量?你真打算把他们放了?那是杀害我们队长的凶手!”小个子咬牙切齿,压低了嗓门去发怒,因此面容显得格外狰狞。

他还有一句没说那是他升职的捷径!

另外,如果红衣人索要的犯人还包括洛拉小姐,他该拿什么去跟公爵府交差?!他已经拜托亲戚天亮之后去提供线索了!

托马斯用一句话打消了他的反对

“我的手下死了一半,他们全都在这里。”

牢头指向那些似乎不会熄灭的火焰。

小个子不吭声了。

如果命都没了,前途、金钱、美人,一切都是空的。

那些东西就好比一个又一个0,可是如果没有前面的1,再多的0也毫无意义。

“……放吧。”

两人不情不愿又无可奈何,被迫达成了共识。

托马斯亲自去开锁,把守墓人、洛拉和那三个刺头保镖带出来给红莲过目。

玛丽先前脱口而出的那句话“首……老板要抓的那个男人!”

到底谁要的?

管他呢。

结合着执法队告知的事情经过,托马斯意识到那个男人指的绝对是凶手。所以他刻意给守墓人身上加了一层禁锢,并把解除的法子写在纸上交过去,向他们卖个好。

红莲看向玛丽,玛丽愉快地点头。

交接过程非常简洁,直接交给对方就行了,难道还想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吗?

红莲还打劫了一辆运载车,把这几个人塞进后车厢。

玛丽负责驾驶,直奔港口。

一行人离开之后,没有一个人去追捕,生怕惹恼红衣人会让这里的幸存者全都没命。

小个子进去撰写报告,以及联系那位公爵府上做事的亲戚。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没联系上,他忐忑难安。

托马斯忙着跟手下们串供,以便应付接下来的调查。

他真的很珍惜这份工作,希望余生都能在这座监狱里发光发热,安全,稳妥,拿着还算丰厚的薪水,养大他的宝贝女儿。

他也由衷希望,执法队的蠢货们再也不要往这里塞麻烦了!

……

凯拉蒂克公爵府。

公爵夫人向来有早起的好习惯,她刚拉开门,就看见披着晨露的驼背中年人候在外面。

这是效忠于她的门房。

由于公爵的诸多荒诞行径,这位女主人才是府里的掌权人,公爵在家真正能使唤的只有他那些跟班罢了。

她高高在上又隐居幕后,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安排得十分妥当。

包括日前书房里的那场好戏,也是由于她的刻意纵容,才能顺利表演下去。

丈夫最近越来越频繁的暴跳如雷,还有那个讨厌的贱民,她很快就不能再顶着大公女儿的头衔招摇撞骗了。

想到这些,公爵夫人的心情很愉快。

看见这个丑陋驼背的门房,她都觉得顺眼了许多。

“什么事?”

门房贴近她的耳朵,小声报告了他几个的事情。

“什么?!”公爵夫人惊愕地叫道,“找到她了?失忆?”

真是个好运的贱民!

她穿着那具有问题的机甲,居然没有死在太空里!

公爵夫人捏紧扇柄,冷冰冰地说“我知道了,我会派人去接她回来。那个发现她的人跟你是什么关系?我会好好地奖赏他。”

“夫人,他是我的侄子。”

门房满以为她说的奖赏是真心话。

他巴不得跟着小个子沾沾光,硬是把两人之间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强行说成侄子。

“知道了,你会跟他得到同样的奖励,回家等着吧。”

门房沉浸在美梦里。

他下班后回到自己的小房子里,还喝了不少酒。

睡梦中有人潜到床头,反手将匕首猛然扎进他的心窝!

可怜的老门房,他到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同样遭遇的还有小个子。

这位副队长再也不用担心受到上级处罚了。

他的手下之前在红莲手里死得一个不剩,车子也毁了,于是他跟托马斯借走一辆轨道车,独自驾驶它回城。

就在途中,两个隐匿面容的人拦住了他。

一番缠斗后,车里留下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死讯传开,大家都以为小个子是遭到了来自凶手的报复,上级为他办了一场隆重的追悼会,托马斯也到场了。

牢头隐约猜到了什么。

如果是凶手的报复,小个子的尸体上不会有那么多伤痕,而应该整个变成一把骨灰才对。

除非,杀他的人是怕他泄露什么秘密。

托马斯立即联想到小个子在他办公室里发出的密电,还有失忆的洛拉小姐……

假如这报复是出自公爵府呢?

他打了个寒颤,决定把这件事永远烂在肚子里。

……

“哭!哭!哭一个!”

“哈哈,这个丑陋的小东西,快让大爷们瞧瞧你的拿手好戏!”

被一群彪悍的星盗围在最中间,这个坐起来不到半米高的家伙皮肤暗沉,双手有蹼,拖着一条黏腻的鱼尾。

正是为了长生烛而从皇陵跟进飞船的变异鲛人。

泣泪成珠已经成了最近的一项新式表演,为了每天都有乐子看,星盗们提供给鲛人的待遇几乎仅次于首领和乔娜小姐。

鲛人也从来没让他们失望过,每一颗珍珠都是又大又圆润。

但是今天他瞪着某个方向,傻愣愣的,竟然哭不出来了!

672 星空之猎48

原因很简单。

那个方向,有一双冰冷幽深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像深渊里的困兽,伺机而动,打算将他拖下去,吞噬掉。

鲛人的异状引起了星盗们的诧异。

他们纷纷回过头,然后认出了来人。

“哈哈,是乔娜小姐的傀儡回来了!”

“不止呢,那个金发妞也是她带回来的人,被分到医疗部去了。”

“他们押着的那个男人也有点眼熟。”

“蠢货!那是艾米首领的人,听说前阵子跑了,艾米首领很生气!”

星盗们七嘴八舌。

通过这会儿出现的几个人,他们几乎快把事情的经过串起来了。

要是哪天他们打算金盆洗手,转行去当狗仔应该也不会饿死。

让鲛人害怕的,正是守墓人。

哪怕谁都能一眼看出来,他现在是个俘虏!

一根长鞭系住守墓人的双手,鞭子另一端则绑在红莲的右手腕上。

他们其实只是随意路过。

结果就是,这里聚集的星盗们连续讨论了七八分钟。

鲛人的反常只持续到十分钟,终于,他心目中,凶神恶煞的星盗压过了被囚禁的旧主,鲛人从心地哭了出来,得到大伙的阵阵喝彩。

……

红莲需要带守墓人回去向主人复命。

玛丽则是刚办完那次黑市交易,需要去向艾米复命。

巧了,要找的这两个人正好在同一张餐桌旁边,沐浴着阳光,享受下午茶。

“哟,回来啦!”

艾米惊喜地站起来。

她看红莲的眼神非常满意,那是看待功臣的眼神。

因为红莲不但带回了她要的人,还顺便摧毁了联邦的一座监狱。

这事不便宣扬,不过这可是个大新闻。其余的星盗头目一定会私下调查——红衣,元素体,擅长控火,相信没多久就能对应到红魔领的乔娜身上。

这样想想,实在让艾米脸上有光。

至于联邦会不会报复,呵呵,乔娜就乖乖待在这颗星球不出去,他们倒是找得到这里?艾米突然想起姐姐的惨死,恨意漫上心头——如果不是有人出卖姐姐的行踪,她怎么会死!

守墓人站在红莲身后,他抬眸时正好对上艾米冰冷的脸,还有那股恨意。

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捶了一下。

不太疼,就是挺难受。

女首领是他的引路人,也是他的第一个女人。

她看起来很不正经,总拿他取乐,可是她的才华是不能忽视的,只有身边的人看得透。

他曾经有幸成为离她最近的人。

然后他亲手把那份脆弱的信任撕毁了。

她那么要面子,恨他也是,理所应当的……

兰疏影感受着这两人之间的暗涌,抿了一口果汁,对红莲说“你其实可以回来得更早,也不用去烧别人的地盘。为什么晚了,原因你应该清楚吧?”

红莲把头一点,干脆果断地蹦出三个字“我错了!”

当然错了,一开头就有错,但凡态度好点,别跟奶糖闹掰,坐标就不可能断,没准守墓人还没降落就被抓到了,而不是把玛丽也牵扯进来。

更不会有后面的大闹监狱,显能耐是吗?

红魔领正在积蓄力量,准备接下来的工作,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一群人的注意力引过来,有什么好处?

但是看红莲这反应,她不觉得这是真心悔过。

还是欠教育。

兰疏影把怀里的猫递给红莲,“你们去后面好好玩吧。”

奶糖瞪着猫儿眼,懵圈,为啥把我交给臭红莲!

红莲同样懵圈,为啥让我当铲屎官?!

仇人相见

“哼。”懒得理你。

“喵!!”我挠死你!

这对冤家边打边离开了。

玛丽意识到老板在打量自己身后的洛拉,顿时心里一提。

“想恢复记忆吗?”兰疏影淡淡地问。

玛丽想开口,被她一个手势止住了。

兰疏影的意思很明白,有话就让她自己说。

又不是幼儿园小朋友了,也没人虐待她,张嘴回话的力气应该还是有的。

洛拉涨红了脸。

她下意识抬头看守墓人,但是后者连余光都没分给她——牢头托马斯要舔就舔了个彻底,他顺便在那张纸条上写了她的本名。

回红魔领的路上,红莲和玛丽说话没避着守墓人。

得知她姓凯拉蒂克,守墓人觉得,之前对她的那些好实在太可笑了。他辛苦筹谋,打算去中心城伺机复仇,没想到仇人家的小公主就在他身边!

亏他还把她当妹妹一样照顾。

妹妹如果活着,知道他干出这样的事,恐怕得把他这双没用的眼珠子抠出来给族人赔罪!

“我在问你话,你看别人干什么?”兰疏影语气更凉了,“再看他也没用,不该是你的就别多想了。艾米阿姨,这个人你带走吧。”

艾米谢过她这番辛苦,牵起那根鞭子,哼着小调把守墓人领回去了。

临走时,女首领深深地看了洛拉一眼。

洛拉痛苦地闭上眼睛,玛丽更忐忑了。

“我想!我要恢复记忆,拜托你帮帮我!”

再睁眼时,洛拉像变了一个人。

可能是因为想透了什么,她开始着力争取了。

“老板,她的脑部淤血已经被我化开,但是想起来的都是片段,如果要拿回完整的记忆,恐怕得找个精神力sss以上的魂系能力者才……”

“不用那么麻烦,你出去把风,我帮她就可以了。”

兰疏影领着洛拉走进办公室,直接让玛丽出去守门。

玛丽的法子,是出于医疗能力者的专业诊断。

但还有一个办法,如果精神力评级超过4个s,任何系都能完成这项工作。

比如一个精神力5s以上的,傀儡师。

接下来二十分钟,玛丽等候在外面,度秒如年。

终于。

里面传出一道声音

“进来吧,核实了,她确实是你妹妹。”

玛丽进去的时候,她的老板坐在旋转办公椅上,垂眸把玩着光脑的腕带,似乎有点失落的样子。

来不及揣摩老板的心意,玛丽迫不及待地寻找她想见的人。

沙发上的少女缓缓抬起头,面无表情的样子让玛丽心里没底。

她拟出一个假名,试探道“吉尔,是你吗?”

少女愣住了。

她盯着玛丽看了一会,好像很疑惑她为什么这样说。

随后少女毫无预兆地滚出两颗眼泪“姐姐,是我,我是莉莉丝!”

673 星空之猎49

玛丽放心了。

莉莉丝,这才是她妹妹的名字。

兰疏影指尖轻扣着桌面,似笑非笑地瞟过来一眼“你这是信不过我?”

玛丽一惊,立马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她哪敢承认啊!

是不敢承认,而不是不敢那样想。

兰疏影看重玛丽,因为她觉得这是个长着玲珑心窍的姑娘,稍稍磨砺几年就能独当一面了。

所以她才不希望女主是玛丽的妹妹。

就是不想她俩沾亲带故的,以后如果有个什么万一,用起来麻烦。

可惜了,玛丽聪明,却心急了。

好不容易撑到答案揭晓的这一刻,因为太在意唯一的亲人,一时间把老板忘在一边——玛丽下意识的一个试探,确实试出了妹妹的真假,却也把兰疏影对她的期望给试没了。

兰疏影的第一反应是怎么,难道是怕洛拉的记忆被她做手脚?

她有什么理由那样做,难道就为了把这个手下笼络在身边?

如果玛丽潜意识里是这样想的……

那真是,太高看自己了。

医疗能力者在红魔领并不缺,办事机灵的也不止玛丽一个人。

假如洛拉不是女主,她是不会花这番工夫,去给下属的妹妹治什么失忆症的。消耗自己宝贵的时间和精力去收买人心,那太浪费了。

“老板,我是……”玛丽红着脸想为自己辩解。

哪怕她的脑袋以光速运转,编出了相当靠谱的理由。

但是,兰疏影不想听,她编出的是一艘航空母舰都没用。

“什么都不用说了,带她出去吧。”

兰疏影摆出逐客的架势。

“……是。”

事情已经不可扭转了,玛丽只能自己吞下这枚苦果。

聪明人办了糊涂事。

从老板的这句话开始,她在红魔领的前途算是毁了,以后都不可能再上去一步,甚至有可能,连现在的职位都保不住。

不过,值得。

至少她的妹妹找回来了,完完整整地回来了!

玛丽噙着泪去牵洛拉的手。

她不是第一次触碰这个女孩子,只有这次,心酸想哭。

消失那么多年的人,现在找回来了。

真好。

……

姐妹俩一前一后出门。

办公室的门合上之后,兰疏影十指交叉,支撑着下巴,忽然凉凉地勾出一抹笑意。

好一出姐妹情深?

“她们让你不开心了。”

红莲的声音在她身侧低低响起,隐约透着杀机。它闻到了背叛的味道,天生对此不喜。

这个两间相连的办公室是她最近常待的地方。

奶糖的猫别墅也设在这儿。

之前她们三个进来时,红莲就在里面那间跟奶糖打着玩,听见事情解决了才出来。

“不至于,我心态挺好的。”

兰疏影含笑说道“我就是觉得有意思,你看她本来挺伶俐一个姑娘,可惜被感情冲昏头脑,连人家眼里的算计都看不到。”

红莲一愣,“算计?”

主人说的每个字都能理解。

可是组合在一块之后,就理解不到她的意思了。

“嗯呢。”

“我跟你说啊,今天她本来不乐意跟我接触,结果一被心上人拒绝,她就开窍了,上赶着来求我帮她恢复记忆,呵呵。”

“还有刚才,玛丽伸手拉她的时候,她本来也是不乐意的。”

“不知道想到什么了,反过来挽着玛丽走……”

“唉,这小姑娘,心眼多着呢。”

兰疏影懒洋洋地说出结语,站起来舒展腰肢。

发现红莲站在那儿一脸思索,她拍拍红莲的肩膀。

“你先琢磨着,我去睡一会儿,晚饭再叫我。”

“好的。”

红莲乖乖点头。

……

乘坐轨道车离开核心区域,进了医疗部的地界,刚刚相认的姐妹俩手拉着手,走在石板路上。

那种被人窥探的感觉终于消失了,洛拉松了口气。

这一路,洛拉说着各种让她自己都觉得恶心的话,去讨好这个“姐姐”,或者使她心疼。

——也是为了避免玛丽想起凯拉蒂克家族的事。

洛拉感觉嘴都快说干了。

玛丽刚认回这个宝贝妹妹,一转头,发现她嘴唇有点干燥起皮。

她一点也没吝惜能量,一道医疗光线下去。

洛拉的唇色立马变得水润健康。

“谢谢姐姐!”

女孩两只手一起扒拉着玛丽胳膊撒娇,面颊泛着薄红,“姐,你对我真好!”再配合着用额头在玛丽身上摩擦的动作,立马就让金发小妞心里软成了一汪水。

“不对你好,我还能对谁好?”

“嗯嗯!之前他也说过我像他妹妹,所以才那么照顾我,我当时就在想,给人当妹妹真好……我现在才知道有个姐姐会这么幸福。”

洛拉扬起嘴角,眉眼弯弯,显得分外纯真动人,大大增加了说话的可信度。

玛丽揪出她话里那个字“他?他是谁?”

“啊,就是那个……”

洛拉成功地把话题牵扯到自己最在意的人,心里暗喜,却表现得很犯难。

她沮丧地蹲下来,眼泪开始打转。

“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而且……他讨厌我。”

“……”

玛丽知道她在说谁了。

回程路上,洛拉总是抢着去给守墓人送饭。

去的时候笑眯眼,回的时候泪汪汪,几乎天天如此。

这两人之间要是什么事儿都没有,玛丽能把脚边这块石头嘎嘣嘎嘣直接吃了。

听这语气,守墓人把这丫头当妹妹;

而妹妹对守墓人,显然是单相思。

那时候洛拉的身份还没确定,玛丽什么都不好问,于是睁只眼闭只眼,当不知道。

现在,玛丽的智商回来之后,最想问的还是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家的莉莉丝,为什么成了公爵府的洛拉?

这对亲姐妹最关心的显然不是一件事。

玛丽想知道真相。

洛拉想的,是她过早夭折的这段初恋。

对话渐渐演变成这样的调调

她必须去见守墓人一面,当面跟他说清楚。如果玛丽不能帮她,那她就不想谈这些年发生的事。

玛丽瞪了妹妹一眼“好,我帮你!”

她一打听,守墓人被艾米带走之后关在地牢里。

艾米透露过晚上忙完了会去审他。

那么她们如果想进去见他,就只能选在白天,避开艾米。



674 星空之猎50

星盗最擅长看人地位下菜。

现在玛丽还是乔娜小姐身边的红人。

到明天消息一传开,人人都知道她遭到老板的厌弃,这个名头就没用了。

玛丽不止借了这个势,还拿出不少积蓄去打点关系。

辗转奔走。

终于,她在太阳落山之前成功收买了看守地牢的星盗。

她为洛拉争取到一个小时的探视期。

玛丽本来是想跟下去的。

可是洛拉不大愿意对话被人旁听。

而且旁边的星盗也说,只能一个人进去。

玛丽无奈“那你自己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目送洛拉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玛丽皱起眉。

她在默默宽慰自己只是帮妹妹去见他一面,这也是为了让她认清现实。守墓家族那天晚上死伤惨重,当时的场景她是亲眼看过的,守墓人那么恨凯拉蒂克家族,绝对不可能因为妹妹的解释而改变心意。

等她对守墓人死心,就带她离开红魔领吧……玛丽暗想。

让玛丽意想不到的是,还不到半个小时洛拉就上来了。

那种欢喜雀跃的样子,让玛丽顿时生出不妙的感觉。

“你们说了什么?”玛丽急问。

洛拉眼珠一转,亲昵地挽她手腕“姐,我们回家再说!”

“回……家?”

听到这个久违的词,玛丽怔了一会,忽然傻乎乎地展开笑脸,“嗯,回家说!”

能在公爵府里安享尊荣的贵族小姐,要说洛拉是个没一点手段的白莲花,那是不可能的。

洛拉身陷红魔领,本来应该是死路一条。

但她及时抓住了玛丽这个救星。

玛丽对妹妹的愧疚、对亲情的渴望,这都是洛拉操控她的绳索。

拽一拽绳子,玛丽就会像牲口一样随她摆弄,说东就往东,说西就往西。

至于她对这个亲生姐姐是什么感情?

她被带到公爵夫人面前的时候只有六岁,还被整了容,用催眠篡改了记忆。

记忆恢复后,占大头的也都是作为公爵府小姐的享受和勾心斗角。

与姐姐朝夕相处的童年记忆太过遥远,就像上辈子的事一样。

实在影响不了现在的洛拉。

……

办公室。

兰疏影看起来在发呆,其实在看奶糖分享的视野。

画面中玛丽和洛拉正在逗弄变异鲛人,旁边还有起哄的星盗们。

“主人,这个有什么问题吗?”奶糖很疑惑。

星盗们喜欢看鲛人表演泣泪成珠,没事做的人总会聚集起来逗鲛人玩,这一幕太正常了。

“看起来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兰疏影淡淡地说。

昨天姐妹俩辛苦兜了一大转才见到目标。

今天就能把守墓人忘在脑后,愉快地跑去逗鲛人。

这能正常?

可惜昨天红莲和奶糖打闹起来没分寸,奶糖蔫耷耷地趴在猫窝里养伤,她没打探到当时在地牢里的对话。

这时,女首领艾米破门而入,表情难掩愤慨“乔娜!”

兴师问罪的语气。

“早啊,艾米阿姨,昨晚过得怎么样?”兰疏影机智的一句话卡在关键点上,噎得艾米顿时脸红。

昨晚她一忙完就去了囚禁守墓人的地牢!

旧情人相见,会做些什么就不用多说了吧?

“嘿嘿,这个……”艾米挠头。

动作和表情,跟刚见面时的乔娜基本一样,蠢萌蠢萌的,她连自己在生气都忘了。

“还不错。”女首领坦白地点点头。

看着她这精神焕发、连头发丝都得到滋润的样子,兰疏影暗叹恋爱中的女人。

艾米被她一打岔,差点就忘了要说的事。

“对!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个。我的人说,你手下玛丽带着一个女孩去见他……这个小祸害……”

不知道她口中的“祸害”到底指谁。

是她的甜心守墓人,还是去勾搭守墓人的洛拉?

“玛丽不适合再待在这了,我打算让她去外面,收集点情报吧。”情报,无关紧要的那种,兰疏影默默地想。

过去她们有共同的敌人,所以能绑在一条船上。

但是现在玛丽认回了妹妹,心思杂了,留她在红魔领太容易被人利用,还是该早点打发出去。

兰疏影补充道“她被洛拉利用了,她们的举动我大概知道一点。”

她把洛拉对守墓人的情愫说给艾米听。

“我猜她想救人,然后跟你的甜心一起离开红魔领,玛丽是帮凶。”

艾米纠正“不叫甜心,他有名字,他叫齐翎。”

兰疏影挑眉,麒麟?

这个谐音,倒是个好名,可见守墓家族对他的期望。

“那你的打算是?”艾米有点警惕。

如今守墓人齐翎是她的心头宝,她可不舍得拿他当饵,按她的意思,不如直接把那姐妹俩灭了!

兰疏影答道“把齐翎转移,地牢划为禁地。严格监视她们俩,只要她们靠近禁地,就……”

“就地格杀?”艾米补充。

“不,我会在那里等她们,洛拉还有别的用处。”

艾米不是太满意,她觉得乔娜还是不够果断。

但她转而想,自家傻乔娜终于长大了。

如果是以前的乔娜,她一点也不怀疑这丫头会可怜巴巴地说阿姨,可以把她们放走吗?

这么一想,她就觉得一盆狗血浇在头上。

脑补了一番,有这个对比,艾米顿时觉得外甥女现在的决定相当不错。

很好,有长进!

艾米心气顺了,笑嘻嘻地说“宝贝,其实我还给你带来两个好消息。”

兰疏影“嗯?”

艾米抬起光脑,在白墙上投影了一条新闻

基因缺陷有救了,卡奥博士宣布月底正式开售药剂!

原来是这个,兰疏影也笑了。

可算是等到这东西面世。

乔娜给人的印象一直是短命鬼,就是因为基因缺陷这个绝症。

兰疏影进来,这同样也是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说不准哪天寿命就到了。

现在这个隐患终于有机会彻底解除。

这种药剂一定不会便宜,好在以乔娜的身家绝对买得起。

兰疏影又问另一个好消息是什么?

投影切换到下一条

公爵夫人当众痛哭,确认爱女洛拉已经遇害,遗体暂未寻回。

?!!



675 星空之猎51(第一更)

宝宝们久等了,本鸽子精登场,咕

——

其实这则消息来得有点晚。

看这则新闻发布的时间,公爵夫人那惊动世人的一哭其实已经是几天前的事了。

算算日子也就是红莲劫狱后的第二天。

但是艾米和兰疏影都很忙,谁也没有看新闻的习惯。

不知道情报工作是在哪一环断了线,竟然现在才送过来。

“这个女人,反应够快的……”兰疏影沉下脸。

其实也可以说是她自己反应慢了。

先前她没意识到公爵夫人这个幕后黑手在剧情里扮演的角色。

等到洛拉站到她面前,而她看完洛拉的完整记忆,那时候,已经晚了。

艾米一愣,疑惑地问她:“你说的是谁?”

嘿,这跟她预想不一样啊!

几个月前,凯拉蒂克大公爵的爱女认错了星盗旗帜。

那个愚蠢可恶的错误,让他们被联邦机甲军团打了个猝不及防!

他们害死了杰奎琳姐姐!

现在女孩确认死亡,还是由公爵夫人亲自宣布。这么好的消息,为什么乔娜会是这种反应?

艾米表示有点懵。

兰疏影叹气,轻声解开她的疑团:

“真正的洛拉·凯拉蒂克早就死了。”

……

这个故事,带着上层社会特有的一层肮脏色调。

——由公爵对他那位情人琼的偏爱而起。

公爵在情人面前一定是个合格的丈夫。

但他结婚过早,而且娶了一位身份与他同样贵重、又让他不太惹得起的妻子。所以他遇到琼之后一切只能偷偷摸摸。

直到那年妻子和情人同时怀孕。

那是公爵夫人的第二胎。

早几年生第一胎的时候,他的岳父十分高兴,甚至当众说出要把一切交给外孙去继承,那是让无数人瞩目的一个孩子。

现在轮到第二个,而且明确探知到怀的是个女孩儿,关注就少多了。

公爵忍不住动了个歪心思。

他想把情人的孩子调换到自己身边。

而且他确实成功了。

趁公爵夫人产后昏迷,女婴刚一落地就直接换人。

当时公爵夫人并不知情,她是在孩子六岁时无意间发现的。

她派人去查,得知自己的女儿在琼身边生了“怪病”,一岁不到就去世了。

消息一传回来,这位夫人气得失去理智。

她失手掐死了公爵换到她身边的这个女孩,然后被刺激发疯,产生幻觉。

那时候公爵夫人糊涂了,认定眼前这具尸体不是琼的孩子,其实是她自己的女儿!都是去调查的人搞错了!

只要清醒着,她就会抱住女孩的尸体痛哭,就算昏过去也死死不松手。

正巧那段时间她和“女儿”在外面旅行,飞船经过莱茵领的上空,因为公爵夫人的病情而停留。

就在底下,公爵强取莱茵领,引起莱茵领人的反抗,这场自由之战正打到最激烈的时候。

忠仆为了让夫人恢复正常,从莱茵领抓回来一个同岁、同发色的女孩,对她进行整容、催眠,还原成“洛拉”,带到公爵夫人面前。

这个女孩就是玛丽的妹妹。

真相很简单,公爵的妻子和情人分别杀死了对方的女儿。

这六年来,生活在公爵府里的洛拉小姐,其实是仆人抓回来的平民莉莉丝。

而且她本人被洗去童年记忆,所以不知道内幕。

但是莉莉丝这个女孩才是剧本指定的女主。

无论她叫莉莉丝还是洛拉,这一点都不会变。

公爵夫人在这个替代品洛拉的陪伴下渐渐康复。

她带着女孩回到中心城。

女人憎恨自己的丈夫,可是贵族间的联姻不能轻易解开,即使她父亲也不可能帮她报仇。

她冷眼旁观着一无所知的公爵每天凑过来讨好洛拉。

过去她很高兴看见这一幕,知道真相后就只觉得恶心。

所以她一边对洛拉冷言冷语,打击女孩的自信,禁止儿子跟她接触,一边用这个冒牌女儿蒙骗世人,维护她最后的体面。

直到剧情开启,洛拉遇到半虫人,险些被星盗贩卖,这件事让公爵夫人醒悟了。

她意识到:

这些年为了不被父亲责怪,不被世人嘲笑,她总是强忍着一切不适,实在太蠢了。

她完全可以自己制造机会,弄死假洛拉!

只要丈夫和琼不知道这个女儿是假的,还以为这是他们爱情的结晶,那就一样会为她的死伤心欲绝!如果她的死是因为受到他们这段罪孽感情的刺激,离家出走时遭遇不测,效果就更好了。

……

“就是这样,可能是洛拉在监狱现身的消息被她知道了,她想借这个机会直接定论,让洛拉‘被死亡’。”

上流社会不好混啊。

想想那位自以为高贵的夫人,被绿了还得遮遮掩掩,报个仇还那么迂回曲折。

最重要的是,对上女主光环,基本没效果。

真是,让人想想都累。

兰疏影说了许多,赶紧倒了杯水给自己润喉。

艾米消化了一会儿,关注点却不在这家人的龌龊事上,而是问:“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兰疏影:“……”

她无奈地解释道:“洛拉的记忆是我帮她恢复的,她经历的事我大致都知道,里面线索很多,结合他们每个人的性格就能做出推测。”

很多东西是洛拉亲身经历过、以及从公爵夫人、仆人嘴里偷听来的,可能她自己忘记了或者没深想,但在外人看来就很清楚。

再加上一些合理的脑补。

故事线在兰疏影眼里也就渐渐完整了。

“啊,真是个精彩的故事…!”

“我是说……这些贵族真是龌龊,嗯,龌龊!”

艾米这么谴责着,可是嘴角越拉越高。

看得出来,因为公爵府发生的事情够惨,所以女首领很满意。

艾米心情大好。

她在这间办公室里蹭了五盘糕点、三杯果汁,最后揉着滚圆的肚子离开。

……

送艾米出去后,兰疏影让人给玛丽送了一些礼物过去,祝贺她这么多年终于能跟家人团聚。

另外,她安排了两个嘴碎的杂工大婶在附近聊天,向这姐妹俩透出一个消息:地牢现在已经是禁地了,闲人勿近,不然容易被误杀!

676 星空之猎52(第二更)

玛丽捧着礼物盒子发呆,心情异常复杂。

其实老板乔娜对她一直都不差。

在皇陵地宫里,探险队遇到危险,路加他们几个都没主意,是乔娜站出来救了大家。

后来她们俩确定下雇佣关系,乔娜提供的待遇优厚,福利相当好。她刚进医疗部的时候,到处都有质疑她的声音,也是老板支持她去执行任务,帮她稳住脚。

在同水平的医疗能力者中,她的待遇要是公布出去,不知道会羡慕死多少人。

“姐!你该不会说话不算话吧,你答应了要帮我争取的!”

洛拉生怕她被打动,赶紧出声提醒她。

“我……”

玛丽很犹豫,看向妹妹:“我答应帮你去见他,你已经见过了,可是他不愿意啊……”

“而且地牢那里已经被封起来……我们不可能再贿赂成功了。”

玛丽回想起刚才听到的那些,苦笑里夹了些哀求的意味。

她希望妹妹能理解难处。

可是洛拉气哼哼地甩开她来拉自己的手,顺手把她怀里那几盒礼物拍到地上。

“是你不愿意!你答应过我要帮忙,现在又怕危险,不想帮!他没有不愿意,只要我能帮他出来,我们就一起走,他答应过我了!”

“你别生气,我没有不想帮,但是……”

玛丽很头疼。

她怀疑,这些礼物,还有刚才听大婶们闲聊的那几句话,其实都是老板给她的警告:不要再去打地牢的主意!

可她要怎么劝服妹妹放弃救人的想法?

那里关着的是俘虏。

是艾米首领看中的男人。

关他,是为了消磨他的野性和斗志。

老板和艾米首领都盯着那里,在等他低头呢。

她们姐妹俩这个时候掺和到里面,那不是自己找死吗?

然而,无论玛丽说什么,洛拉要么哭,要么闹,就是不肯放弃。

她甚至威胁着说出不认姐姐这种话。

一击致命!

玛丽默然看了她半晌。

不得不说,她有点心凉了,最后倦怠地闭上眼。

“我帮。”

洛拉话一出口,看见她表情的那一瞬间,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但她很快装作不懂事的小孩模样——得不到想要的玩具,因此大肆哭闹。

听见这两个字,她先是一愣,然后满足地抱住玛丽的胳膊:“我就知道姐姐是对我最好的!”

玛丽艰难地扯开嘴角。

这一刻她在怀疑。

自己执意闯进妹妹的人生,到底是对还是错?

当时在联邦监狱,牢头递过来一张纸条,让红莲知道了妹妹的姓氏:凯拉蒂克。

傀儡师和他们的傀儡同心一体,既然红莲知道,那么老板当然也该知道了。

红魔领跟那个家族刚结仇,听说老板的母亲就是因为这个死的,而且根源就在妹妹这里……

可是老板从始至终没表现出怒意,还帮忙对外隐瞒那个姓氏,没杀莉莉丝,而且愿意帮她恢复记忆,探究她的身世之谜。

玛丽当时忙着着急,没多想,后来越想越感激。

可是她的妹妹不但没说过一句感谢的话,语气、眼神里还总是带着对星盗这个群体的轻蔑。

她现在甚至想跟艾米首领抢人。

玛丽的良心颇受谴责。

她对明天会发生什么更感觉到忐忑。

公爵府这些年到底教了妹妹什么?

为什么,会让莉莉丝变成这样不知感恩的人?

而她本人,也正在变成自己厌恶的那种人。

……

太阳落山了。

餐厅里传出令人向往的浓郁香味。

星盗们疯狂地涌向香气的源头。

本来在广场上游荡的闲散人等渐渐汇成一股洪流。

他们不再观赏泣泪成珠的把戏,鲛人终于可以下班,拖着尾巴爬进喷泉。

扑通!

鲛人潜入水下。

看见这一幕的星盗或许以为它在享受难得的静谧,其实鲛人的内心惶恐不安。

因为接下来有一场大行动。

而它,被迫成为劫狱的主力!

人潮中男男女女都有,洛拉也在其中。

她背着一个黑色双肩旅行包,背包内部特意为鲛人掏空了。

当她与喷泉达到特定距离的时候,喷泉水下的黑影一闪!

下一秒,洛拉的背包底部顿时坠了下去,她满意地笑了。

“不好意思,让一让,谢谢……”

少女拍拍额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事,不再顺着人潮去餐厅了,她抱歉地挤出来,右手下意识绕到后面摸摸背包。

假山后面走出两名星盗,他们对视一眼,果断跟着她走。

洛拉的感知太弱,始终没发现身后还有两个尾巴。

她背着化成胶泥状的变异鲛人,去了地牢的方向。

玛丽就在途中等候。

见面后姐妹俩交头接耳一阵,佯装结伴散步。

她们表现得很自然,但若是有心对照地图,就会发现她们其实越来越靠近那片新划的禁地。

可惜,她们的行动早在别人掌控之中。

而且地牢里的囚犯已经被转移了,并没有她们想见的人。

……

守墓人齐翎在黑暗中静静打坐。

他被星盗注射过麻痹药剂。

身不能动,口不能言。

他从地牢被挪到这个地方。

没办法给外面传信,只能脑补她们自投罗网的样子。

如果是在半个小时前,他或许会为洛拉难受,现在不可能了。

原因很简单,那是洛拉欠他的!

乔娜刚才来找过他,给他看了一些证据,让他恨得咬牙切齿。

原来真相是这样——

皇陵之所以会被星际人盯上,起于传言。

他们那个废弃星球的移民出去之后,跟星际人的交往越来越频繁。

那些移民向外炫耀说,他们星球有一座始终没被开发的陵墓,里面睡着史上最英明睿智的一位君主,还有价值惊天的陪葬珍宝!

紧跟着,有人拿出祖先弄到的机关图纸,声称愿意带队下去破除机关,寻找宝藏。

这个拥有图纸的人,就是探险队的队长,路加。

消息登在星际最大的探险论坛上,很快就被人回复了。

那个人表示:愿意投资这次探险行动。

经过兰疏影的调查,这个回复的人就是洛拉!

……

喜闻乐见,她转手就把消息拿去跟守墓人分享了。

677 星空之猎53(第三更)

不少贵族都青睐收藏古物。

这些东西历经岁月洗礼,反而价值倍增。

收集古玩,听起来也是一种很优雅的爱好,关键是低调奢华,没有让人仰望的身家根本玩不起。考古毁一生,这可不是在说笑。

细数凯拉蒂克家族的各位主子,就数大小姐洛拉对这件事最上心了。

她只需要随便跟外公或者公爵大人撒撒娇。

投资、筹备舰队,组建人手……样样都不用她费心,只需要在家等着宝藏被运回去供她赏玩,这就可以了。

同样的事情发生过很多次,可能洛拉自己都不记得那个废弃的星球了吧。

……

齐翎心下冷笑,可是凭什么呢?

就因为她的喜爱,他们世代守卫的皇陵就得遭殃?

他就要家破人亡?

那些被屠戮的族人做错了什么,只因为肩负职责,只因为实力比星际人弱,他们就活该去死吗?!

那天洛拉找到地牢,向他倾诉衷肠的时候,齐翎第一反应就是摇头。

只要她是那个家族的人,他永远不可能跟她亲近。

没错,就是迁怒。

哪怕他认识的洛拉失忆后像一张白纸,干净又单纯,只要她姓凯拉蒂克,那就连朋友都没得做!

洛拉很崩溃。

当时齐翎还不知道是谁主张投资那次行动,可是洛拉本人已经想起来了!那是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个决定!

看着她被愧疚所折磨,因为得不到所爱而濒临绝望。

齐翎稍微相信了她的诚意,皱着眉头说:“如果你能帮我逃出红魔领,我愿意尝试原谅你。”

他说那句话的时候是真心的。

尽管“尝试”这个词显得很敷衍,洛拉却很欢喜,那毕竟是一点希望!

她始终被那份雏鸟情结影响。

她想要这个男人,而且一定要得到他。

只要他愿意原谅她,他的要求她当然会满口答应。

但是洛拉的能力有限。

因此,齐翎告诉了她控制变异鲛人的方法,让她善用鲛人的瞬移能力,帮他盗取钥匙和药剂。

有钥匙,他就能从牢笼里出去。

喝下药剂,他的内力就不会被抑制,他可以制伏一般的能力者,有更高的几率成功离开红魔领,摆脱囚徒生涯。

洛拉走后没多久,来的人是艾米。

他糊里糊涂的,跟女首领度过了重逢后的第一个浪漫之夜。

这个女人出身大族,却不是个端庄死板的人。

她像一阵风,肆意,烂漫,她懂得如何使她自己快乐,也毫不吝惜把她的快乐传染给别人。

他其实很喜欢这种性格,只是不想承认。

让齐翎很不喜欢留在艾米身边的一个原因是:在她这里,他身为男子的尊严被重重地挫伤了。

但是艾米剿灭了杀害他族人的那些家伙。

她原谅了他绑架她的行为。

这次把他抓回来,她也没有收回他偷走的宝藏,还大大方方地把那个空间储具让他收着。

“你给我的感觉很不错,这些我不要了,就当那天只是去接小乔娜回家,没有夺宝这回事。咱俩的仇清了,怎么样?”

那晚在地牢里,她挑着他下巴,笑眯眯地问。

鬼使神差地,齐翎点了一下头。

他还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她。

看着她乐得看不见眼的那个样子,他居然觉得,这个大他六岁的女人很可爱?

……

说曹操,曹操到。

“在想什么呐,你的小美人吗?”

斜下里传来女人轻佻的语气。

对方还按下吊灯的开关,周围骤然明亮,让他下意识闭上眼睛。

他不用看也能想象到女首领戏谑的眼神。

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快速蹭到他怀里。

隔着一层单薄的材质,他不能动,却能清晰地感觉到痒意。

她的鼻息,若有若无地拂着他心口。

声音醇如蜜酒,低哼一声,似乎是不满意他的毫无反应。

“嗯?”

齐翎睁开眼,黑亮的眼睛,垂下眸淡淡地看着她,直看得她心虚。

艾米眨眨眼,突然想起他不能说话。

“啊,嘿嘿,我忘了。”

其实齐翎一直觉得她傻笑的时候比平常更有魅力。

然后他翻了个大白眼。

“你不用回答了,唉呀呀!你们这些臭男人都是一个样,不管是十八还是八十,口味都不会变,就喜欢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艾米的话听着有点赌气的意味,还顺手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

继而她的语气又嘚瑟起来。

“可惜啊,以后你是我的人了,整个红魔领也找不到一个小姑娘敢跟你勾勾搭搭。”

昨天不是就有一个?

齐翎的眼神已经表达了他的意思。

艾米斜睨他一眼:“别想了,你的小美人这会不知道在哪吃灰呢,不想她死,你就乖乖听话。”

她的能力是锐化,最常规的操作就是把指甲延长,并使它们锋锐如尖刀。

轻轻一挑,便将他的上衣勾下来一大块。

所谓“听话”的含义,在这种场合就不必多解释了。

青年的俊脸顿时滚烫!

……

兰疏影给女首领拨了个通话。

她是想让艾米看住那边,别被齐翎抓到逃跑的机会。

结果两秒钟都没到,就被那头挂断了。

“得,这是办上正经事了……”她意识到了原因,有点无奈。

红莲眨眨眼,很是懵懂。

暗红瞳孔在幽暗中流转过一抹光华,像被人珍藏的红宝石。

“要不,我去看住他?”

“噗!”

兰疏影一口果汁喷了出去!

人家在演动作大片,你过去想干什么?!

好在红莲纯纯的形象在她心里生了根,她知道红莲不懂这些,摆摆手。

“不用不用,他跑不了。”

“喔……”红莲很纳闷。

刚才还说怕他跑了,现在又说跑不了。

明明没拨通啊,她是怎么知道的?

兰疏影:嘘,这是个秘密,小孩子不用知道。

……

兰疏影此刻抱着一本厚重的《虫族种类研究大全》,右手持笔,在上面圈圈写写。

她拥有鬼瞳这个特殊天赋,基础功能就是夜能视物,这是镌刻在灵魂里的能力,所以她不需要开灯,就坐在地牢休息室里翻看。

看这劲头挺卖力的,可她不是在卖力学习,而是在给这本书纠错。

678 星空之猎54(第四更)

要说起对虫族的了解啊,全星际人类加起来,恐怕也比不过这本书的作者麦加教授。

他老人家不是一位传统的学者,而是因为年老体衰、被迫退休在家的战士。跟大武士兰琪一样,他的能力也是倾向于运用躯体力量和一柄长刀作战。

在星际人想来,最熟悉虫族的,理所当然是与之作战的前线士兵。

正因为在虫族战场上贡献了五十年,死在麦加教授手下的虫族累计起来是一个天文数字,他对这些家伙的了解也达到惊人的水平。

退休后的麦加教授费心编撰出这本书。

它被列入所有儿童、士兵和探索者的必修课程,也为他带去荣誉。

“这里错了……”

“错了。”

“又错了。”

……

“唉。”

轻微的脚步声,小心翼翼靠近。

兰疏影心情沉痛地停住笔。

首先她要郑重地感谢这本书。

在虫人培育基地的时候,她把灵魂分了几丝出去,占掉小虫人的躯壳,从中得到一份细碎的虫族遗传记忆。如果让她自己整理,可能需要花费好几个月,因为有这本书,那些记忆被串联起来,她已经彻底吃透了。

但是,就是因为吃透了虫族的知识,她才会这么累!

把这本每翻几页就有一处红笔纠正的教科书丢给红莲,兰疏影打了个响指,一朵火苗窜起来,照得她半边侧脸艳丽迷人。

兰疏影看着对面两个目瞪口呆的女子,笑眯眯地招呼道:“两位女士,晚上好啊。”

……

抛开玛丽的心虚、难受等不用细究。

只说洛拉此刻如同哔了狗一样的心情。

她带着鲛人走了一大圈,利用她的谎言和鲛人的瞬移能力,好不容易把钥匙和解药都弄到手。

这边,玛丽也顺利放倒了看守地牢的星盗。

姐妹俩再次在路上汇合。

兴冲冲地溜进地牢,结果她没看到心心念念的守墓人,却看见红魔家族的继承人,乔娜!

一个深不可测的傀儡师,精神力浩瀚如海,被所有人低估了的女人。

“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过度震惊让洛拉有点口吃。

兰疏影温和地笑笑,带着一种嗔怪小孩子不懂事的感觉,她捋顺耳边的碎发,轻声说道:“我在等你们啊。”

这句话的语气轻松自在,就像说的是今晚吃了什么一样。

年轻女子坐在一个单人沙发里,把玩着一支笔。

手腕上的墨水痕迹还没干,身后的红衣傀儡为她捧书。

她大大方方地抬眸说话。

让人觉得不是火苗,而是那种沉静优雅的美丽映亮了整个房间。

此刻不像身在这座阴冷潮湿的地牢,而是在她布置精美的书房里会客。

但是玛丽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下意识把妹妹挡在身后。

“玛丽,我曾经跟艾米阿姨说,只要给你时间去成长,磨炼,五年后医疗部部长的职位一定会是你的。”

兰疏影的态度依然很温和,阐述着实情。

轻飘飘的一句话。

高手出招,仅仅一个回合,玛丽羞得无地自容!

“因为看好你,我愿意暂时放下对凯拉蒂克家族的仇恨,给你妹妹一个辩解的机会。”

“但是你们太让我失望了。”

“呵呵,我闻到解药的味道了,拿到它不容易吧?”

在兰疏影锐利的目光下,洛拉立即把右手往背后缩了缩。

那里捏着一个盛满透明药液的小号长颈玻璃管。

她踏进通道之后很兴奋地拿出来,准备马上递给心上人服用。

结果心上人没见到。

却是一只惹不起的魔鬼等候在这里,张着巨口等她落网。

“老板……”玛丽哑着嗓子刚刚开口,还没能为妹妹求情,忽然觉得自己身上多了几道束缚。

她低头一看,是绳子。

皮料鞣制成的绳子一看就很结实,试了试,果然挣不脱。

她再看周围,景象竟然也发生了变化。

老板和其身下的沙发没变,红莲也还在原地冷眼注视她。

但是周围从通道变成了刑房,她被吊起双手。

双脚离地。

耳边是清脆的鞭打响声!

伴随着这声音,她身上开始火辣辣地疼起来!

玛丽痛得直咬牙,满心疑问。

这是怎么回事?

面前明明一个人也没有,是谁在对她用刑?!

她顺着鞭影看到自己左侧,惊讶地发现那里也吊着一个人!

是守墓人!

他低着头,像是已经昏迷的样子。

身上红梅点点,薄衣被抽破了,从那些口子里露出可怕的伤痕。

玛丽没有重新低头看自己,否则她会发现她身上也是一样凄惨。

兰疏影含笑望着这位医疗能力者。

玛丽在她的眼神暗示下明白了:这是幻术!

她顾不得惊叹对方厉害的精神力。

她在着急寻找妹妹。

这是一场针对洛拉的幻术盛宴,十分精妙。

玛丽参与了营救守墓人的愚蠢行动,所以她也困在局中。

她被吊在那里,动不了。

正在焦急的时候,幻境里猛然掉下来一个少女!

少女懵懂地抬起一对小鹿眼,是洛拉。

兰疏影打了个响指。

洛拉一颤,这才回过神,打量着四周,却什么也没看见。

兰疏影沉声问道:“洛拉,你知道错了吗?”

对于她和红魔领来说,洛拉的错有两点。

一是认错旗帜,诬告红魔领劫她。

但她一点也不无辜,杰奎琳的死引起轩然大波,洛拉那时已经发现自己找错人了,她却没说出去,而是为了面子死死瞒住这事。她可能觉得,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提也没意义。

二就是不知感恩。

洛拉的身份被执法队发现,守墓人为她杀队长,带她逃命,阴差阳错两人跟玛丽一起被抓,红莲劫狱救人,把她带回红魔领,避开了公爵夫人接下来可能派出的追兵。

而兰疏影帮她理清记忆,认回仅存的亲人。

玛丽辛苦维护她,还帮她跟守墓人见面。

这些,她全都觉得是应该的。

没有一丝感激。

在明确被警告之后,她还在执意拉着姐姐犯险。

即使兰疏影认定今夜能在这里遇到她们俩。这会儿真正碰面了,她还是忍不住有点为玛丽不值。

679 星空之猎55(第五更)

她想看一看,洛拉到底有没有心?

答案是:没有。

幻境的本质是精神力压制,主要针对的是洛拉。

所以玛丽在这里仍然保持着清醒,洛拉却像在梦里一样,浑浑噩噩,最容易被勾出内心真实的想法!

洛拉眼中的幻境在变化,出现了道具“守墓人”,和真正的玛丽。

一看清这里的情形,洛拉连第二下余光都没分给玛丽,而是毫不犹豫地跑到“守墓人”身边!

玛丽愕然,瞬间心如死灰!

这就是她的亲妹妹。

莉莉丝刚出生那三四年,家里还很穷,父母对姐妹俩同样珍惜爱护,只要有好吃的一定是平分给她们俩。而玛丽每次都把自己这份再分给妹妹一大半,看见小家伙吃得开心,她比自己吃了还高兴。

这一刻她好像明白了时光是杀手这句话的含义。

时光杀了她单纯可爱的妹妹。

至亲团聚只是一个假象。

岁月还给她的,明明是个心狠手辣的刽子手,自私又残忍,为了达到目的,谁都能利用。

后面的事玛丽记不清了,她希望自己在做梦。

身上被鞭打的疼痛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的。

忽然听见老板在问话:“他们俩只能带走一个,你选谁?”

洛拉毫不迟疑地答:“他!”

星际通用语中“他”和“她”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发音,一个是单音节,一个是双音节,让玛丽想以为自己听错了都不行。

“如果让他自己离开,你留在红魔领不出去,我就不杀你姐姐。这样的话,你愿意留下吗?”

洛拉的回答距离兰疏影出题只隔了两秒。

然后她果断地答出三个字:“我不要!”

“那,我可以让他跟你姐姐一起离开,你留在这里,不用太久,只住三个月就送你出去……”

洛拉打断了第三道题:“不行,我必须跟他一起走。”

兰疏影微微停顿,问她:“为什么?”

少女白皙美丽的面庞略显狰狞,她瞪着眼,满是防备地说:“他不能跟任何女人接触,只能跟我在一起!”

“哦,那我可以理解为,你不信任你的亲姐姐,你觉得他们俩一起走,他有可能喜欢上玛丽,你就再也没机会了,对吗?”兰疏影冷冷地问。

玛丽已经痛苦地闭上眼睛。

“对!我受够了她总是一副假装圣洁的样子,母亲说过凡是看起来圣洁纯净的东西都是假正经,我才不信她是真心对我好呢,要不是我……”

一滴泪顺着玛丽的脸滑下去。

“要不是怎么?”

洛拉恨恨地说:“我对她用了催眠,让她越来越心疼我,听我的话,要不然她才不会答应帮我救人。她的心都让那个什么老板骗去了!”

少女说着,脸上带出一丝得色,用炫耀的口吻说:“父亲对我比她好太多了,他什么都答应我!”

“父亲、母亲……?”

兰疏影的脸色彻底冷下来,她一挥手,“守墓人”的身影消失了。

她提醒道:“可是你的亲生父母十年前死在自由之战里!我说得明白一点,就是你口中的‘父亲’,凯拉蒂克大公,他的贪婪害死你和玛丽的亲生父母。”

“那又怎么样?!”洛拉气红了脸,不管不顾,随着本心叫嚷起来,“我都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子了,我只知道我父亲是公爵,他尊贵,富裕,把我当宝贝……”

“那是因为,他以为你是他跟琼的女儿。”兰疏影一针见血。

洛拉顿时哑巴了。

“我再问最后一次,玛丽和齐翎,你选谁?”

“……嗯?他叫什么?”洛拉的瞳孔中放出欢喜,居然直接无视了玛丽的名字。

“简直无药可救……”

兰疏影皱着眉,挥挥手,玛丽身上的绳索消失了,人轻轻落到地上。

这个金发姑娘很沉默,坐在地上圈着膝盖,漂亮的蓝眸一点神采也没有。

“你在哪里,你说话啊,他叫什么,快点告诉我!你们人呢,把他还给我啊!”

四面透明空气墙把洛拉困在里面。

洛拉原地打转,两只手在空气里挥舞。

她试图把之前说话的那个神秘人抓出来。

兰疏影站起身,冷眼旁观。

贵族小姐的娴静与体面底下,却藏着一个被地位和金钱严重腐蚀的粗鄙灵魂。

空气墙之外,兰疏影走过去扶起玛丽,轻轻道:“她已经选完了。现在该轮到你了。”

玛丽下意识一哆嗦。

“你有两个选择。”

“别紧张,选项很简单。”

兰疏影说:“要她,和不要她。”

“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在你以为她死了的那十年里,支撑你活下去的是什么?认回这个妹妹之后,你的今天,明天,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她耐心等了一会。

“是仇恨。”玛丽的声音很轻,“我想为他们报仇,用凯拉蒂克家族成员的血,祭奠莱茵领战死的十亿六千万亡魂。”

“你说……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我、我怎么也想不明白……”

兰疏影想了想,说:“追究原委没有太大的意义,有个女孩告诉我,生命有限,应该好好度过每一天,让每天都很精彩……”

在她识海里,正在为姐妹俩唏嘘的乔娜,惊讶地抬起头!

“我们每一天都可以认识很多个陌生人,他们有好有坏,有的人带给你幸福和精彩,有的人则是消耗你拥有的一切——时间、资本、斗志、感情……如果不幸遇到第二种人,要记得及时止损。”

她拍拍玛丽瘦弱的肩膀。

“……她还能变回去吗?”玛丽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但是她很快意识到,不能。

先不说本性难改,她能感觉到老板对莉莉丝浓厚的厌恶,在那几个问题之后加了无数倍。

记忆可以清洗,人品永远不会,那个单纯可爱的莉莉丝,注定只能活在她记忆里了吗?

“你欠我一个答案呢,玛丽。”

红发女子尽量把口吻放得温和。

……

最终,玛丽艰难地选择了止损。

而一心坚定选择守墓人的洛拉也得到了她想要的。

……

幻境,还在继续。

680 星空之猎56

友情提示:本章不宜下饭。

——

洛拉眼中的幻境正在飞速变换。

三秒后,这里彻底从空气墙里的牢房,变成飞船的反失重机舱。

窗外有漂亮的星空,周围弥漫着饭菜喷香的气味。

餐桌上这几盘品相极佳的菜品,洛拉一样都没见过。

她惊讶地看着这一切。

隐约记得,她把药剂亲手喂给喜欢的人。

然后他们很顺利地偷到飞船离开,现在已经离红魔领很远了。

真好,那个噩梦一样的地方,她再也不想回去了。

她要去找外公,让他把那颗星球轰成渣,把恶心的星盗全都杀掉!

洛拉想,她还可以带心上人回公爵府。

父亲那么疼爱自己,一定会接受他的,到时候他们就在中心城组建一个小家庭,生几个可爱的孩子……

对面坐着的“守墓人”眼神很温和。

“怎么不尝尝?光看是看不饱肚子的。这些是我家乡特有的美食,你再不吃,可就凉了。”

“都是你亲手给我做的吗?”洛拉甜笑着,明知故问。

“那是当然。”

青年递给她一双白玉筷子。

洛拉眼睛一亮,这可是她喜欢的古玩呀!

顾不得夹菜,她接过去就反复摩挲打量,“太漂亮了,我好喜欢,这是哪里弄到的?”

青年答:“当然是从陵墓里拿出来的陪葬。”

他的语气太轻松自然,以至于洛拉迟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陵墓?陪葬?!!

她惊愕又心虚地看向他。

他已经知道了?

他知道是她承诺出资的?

可是青年的神色没有变化。

他还是温和地笑着,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吃菜啊,愣着干什么呢?”

“我,我是觉得这个餐具太贵重了,舍不得用来夹菜呢……”

“呵呵,那你用这双吧。”

洛拉手里被塞进另一双筷子。

她瞥了一眼,也是白色,握起来凉丝丝的。

可能是什么金属材质的吧。

她这才点点头,看了一圈,决定从青年介绍的那道“红烧狮子头”开始品尝。

然而,就在筷子尖即将碰到红润油亮的肉丸时,那白瓷盘里的东西猛然变了!

一层怪异的筋膜覆盖了肉丸的表层。

它,它还在动!

洛拉僵住。

她看着那颗“肉丸子”跳转过来。

怨气深重、翻着眼白的眼睛直勾勾瞪着她,不知道从哪传出来的凄厉声音:“为什么杀我,为什么杀我?!……”

她悚然后撤,但这只是一个开始。

所有菜都在变化。

泛红的汤汁变成腥气逼人的血水;

清炒木耳其实是一团团头发;

酱烧鸡心,被切成两半的鸡心自己合了起来,一颗颗都在跳动;

色泽金黄的酥炸鸡卷,变成长短不一的手指!

……

“啊!!!”

洛拉跳起来,差点把餐桌掀翻。

可当她退到几步之外,眨眨眼,发现桌上一切都是好的:

冒着白汽的一盘盘佳肴,还有满脸疑惑的“守墓人”。

“这些菜……”她惊魂未定。

“菜怎么了?”青年从身后拿出筷子,夹起一根酥炸鸡卷放进嘴里咀嚼起来,“味道也不差啊,你刚才看见什么东西了,是不是没睡好?”

“可、可能是吧……”

洛拉反复揉眼,再也没出现刚才那般可怕的场景。

也许真是她出现幻觉了。

可是现在,再好的菜色也没办法勾起她的食欲。

她见他吃得开心,不好离开,就心不在焉地站在原处陪着他说话,只是再也不往餐桌那里凑了。

说了几句,她忽然意识到不对。

那根酥炸鸡卷还在他嘴里咀嚼着,为什么还没下咽?

为什么他说话那么清晰,一点都不像嘴里有东西的样子!

啪嗒。

“你才发现啊……”

青年抬起头,眼睛竟然被眼白占满。

原来,刚才的声响,是一根断指从他嘴里掉到桌上的声音。

……

“啊啊啊!!”

洛拉转身就跑!

她跑到通道尽头,发现右手边有个开着门的房间。

潜意识里有个声音说,这里就是她的卧室。

毫不犹豫,反锁住房门!

外面的脚步声让她惊恐不已。

那是什么怪物,反正,一定不是她喜欢的人!

她喜欢的那个人,高大威武,在任何地方都冷静沉着。

他会保护她!

“洛拉,为什么躲着我呢……”

青年的声音很是伤感,让她心都跟着揪成一团,几乎就要把门打开放他进来。

不,绝对不行!

左手已经触碰到门把手,金属的凉意把她拽了回来。

或许是意识到她不会被迷惑,门外的青年不再说话了。

但是,她先前在餐桌上听见的那个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可是,我就在你手里啊,你躲得了吗?”

它不再凄厉地问她为什么杀它。

只是平淡的、温和的一句话,却让洛拉瞬间如坠冰窟!

手、手里?!

她的左手是空的,那就是,右边?

洛拉终于想起来了。

她说那双陪葬的玉筷太珍贵,于是那个怪物塞了另外一双给她。

该死的,她为什么一直没松开呢,还带进屋子里来了!

洛拉疯狂地甩动右手。

可是这双“筷子”就像长进她肉里一样,死死黏着她不放。

“你滚,滚啊!你这个怪物,为什么缠着我!”

“我缠你?明明是你来招惹我们的呀。”

那个声音分成了无数道,屋子里每个角落都回荡着不同的声线,洛拉惊恐地发现,这个卧室里到处都是博古架,上面堆满了她过去喜爱的种种藏品。

它们每一个的表面都浮起人脸,每张都不一样。

相同的是,全都怪异地对着她笑。

它们的眼睛那么怨毒,全都恨极了她!

有人在扣她房门。

咚,咚,咚,由缓到急。

最后急促到好像下一秒就能凿破门板进来找她;

博古架上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跳的,底部与木板相撞,声音渐渐跟外面合为一股。

无数个影子飘到她身前。

那种怨毒和压力已经快把她逼疯了。

“不要,不要过来……你们是谁,你们想要什么?我会求父亲满足你们的,别杀我……”洛拉蜷缩在角落里崩溃大哭。

“莉莉丝,你抬头看看我,我才是你父亲啊。”

681 星空之猎57

一道低沉的男声在前方响起。

洛拉立即把脸埋进臂弯里!

她不想看,真的一点也不想。

可是有一股力量在抓着她后颈,强迫她抬头去看!

于是,她看清楚了。

那里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

他五官端正,笑起来很温和。

但是!

他的头颅明显缺了一小半,是弹丸炸出来的!

一件残破染血的莱茵领军服穿在他身上。

宽敞,空空荡荡,肥大的衣服对比他干瘦的身材,有一种它披在骨架上的错觉!

那是因为,自由战争期间先死的是士兵,然后是自发反抗的能力者,最后才是各界人士。

轮到玛丽父亲上战场的时候,已经没有专门制造军服的机构了。

战士们的军服全都是仓库里经年囤积的,几乎不可能找到正好合身的衣服。

洛拉其实不记得亲生父亲的长相,但是兰疏影在她记忆深处看见了。

如今这个影像,就是男人死去时的样子。

他对洛拉伸出一只手,嘴角勾起,像是在说:别怕,跟我走,爸爸会保护你。

博古架上的诡异器物确实都安静下来了。

敲门声也跟着停息。

“不……”洛拉向后蹭去,下巴旁边挂着眼泪,她瞪着眼的样子有点神经质。

“你跟它们是一伙的……你们都想害我!”

“这里不是飞船,外面那个怪物也不是他……”

“这、这是我的噩梦,你们全都是假的,都别靠近我!我一定要醒过来!”

洛拉的大叫盖过了那声难以察觉的叹息。

……

兰疏影在沙发上欠欠身,叹了口气。

她表情有点无奈,自言自语地纠正道:“这里不是你的梦呢……它是我的。”

她看着地上那个昏迷的少女,打了个响指。

幻境还原。

……

卧室、博古架、穿着莱茵领军服的男人,全都不见了。

一切又回到最初的样子——窗外的星空,餐桌上几盘似曾相识的菜品,还有,温和俊美的青年。

“怎么不尝尝?光看是看不饱肚子的……”

青年把一双白玉筷子递到洛拉面前,嗔怪的语气那么熟悉,因为她不久前刚经历过一遍。

“啊!!!”

……

“主人,你真是越来越……”

奶糖看见女人骤然上挑的细眉,果断把“可怕”两个字吞回去。

“优秀!无比优秀!”

“只要每天醒来能第一眼看到主人,今天就是美好幸福的一天!”

“每天都为拥有这么美貌睿智手段凌厉又不失温和的主人感到骄傲!”

彩虹屁x3!

可见奶糖大爷的求生欲相当高涨。

兰疏影点点头,淡定地关怀一句:“词库更新换代啦?”

奶糖:qaq

红莲站在沙发侧后方,无声地翻了个白眼,口型很清楚:马屁精。

奶糖猫眼一眯:那也是你学不来的本事,不服憋着!

两小只的目光在空中交战。

红莲冷笑:是吗?

清咳一声。

“主人,这里环境太差了,对皮肤不好,我们早点上去吧,待会可以吃早饭了。”

“嗯?是吗?”

兰疏影微怔,这一夜过得那么快?

她摸了摸肚皮,好像,是有点饿了。

你说现在是凌晨三点?

没毛病啊,一日三餐再加一顿夜宵,不是很正常吗?

“那我们走吧。”

目标——餐厅!

玛丽本来该跟着她一起出去,但是她侧头看看地牢里的少女……终归还有点放不下。

“哦,好像忘了什么事……”

兰疏影回过头,略显纠结。

她真的已经给过机会了。

都送到眼前了,偏偏对方看都不看一眼。

这个剧本里,女主的条件算是很得天独厚,但是剧情有个特点:欲扬先抑。

简单来说,就是洛拉的金手指还没到货。

她应该先在离家出走后认识守墓人,然后守墓人无意间发现她的身份,经历一番折磨之后女主恢复记忆,跟男主半虫人重逢,顺带接收金手指大礼包,从此走上一条辉煌的道路。

结果,守墓人还没折磨她,这两个人就被红莲一起劫过来了。

“算你倒霉咯……遇到反派还有希望,偏偏你遇到的是我。”

兰疏影观察着洛拉头顶的气运。

因为没到剧情扭转点,女主的气运本来就不算多。

现在比起刚到红魔领的时候,又削了三分之一的样子。

但就是这仅存的三分之二,仍然能保她不死。

看了一小会。

兰疏影撇撇嘴:“把她囚禁在这里确实不太合适。”

她过阵子就要出远门了,不能时不时过来查看。

奶糖眼里闪过一道光。

嘿嘿,气死红莲的机会,出现惹!

“主人主人,我有办法吖,你知道孢子监狱嘛?!”猫尾巴狂甩。

经过奶糖一番解释,兰疏影大概明白了。

星际人制作的空间储具可以存放没有生命的物体,在这个技术的基础上,上个月又有新一代产品问世,可以装载活物,当然也可以是人。

因为这项技术被联邦优先用在运输重要囚犯上,所以被称为“孢子监狱”。

产品相当少,外界暂时只能搜到相关新闻,没有开售渠道。

这时候就要提一提黑市了。

合法的,不合法的,只要能卖出价钱,在哪里基本都能找到。

热衷新奇事物的女首领喜欢从黑市拍卖会上淘点宝贝,想要孢子监狱?找艾米就行。

兰疏影让红莲提起来昏迷的女主,一行人先去餐厅厨房偷肉,串起来,腌制,上烤架。

这顿烧烤,除了玛丽实在没胃口,主仆三个都吃得很香。

太阳出来了。

艾米的身影出现在办公楼底下。

因为爱情的滋润,她从头到脚,连头发丝都透着一股满足。

兰疏影上去夸了她几句,把艾米夸得飘飘然,然后她利落地把孢子监狱打劫过来。

东西一到手,她连一秒钟都没多留,直接把洛拉丢进去。

孢子监狱的外形是一条腕带,她把它卡在另一只手腕上,随身带着。

里面的幻境每隔五分钟就会自动重复一次。

内置仪器倒满营养液,一个月都不用添。

洛拉将在里面反反复复地跟噩梦产物斗智斗勇。

直到哪天她心情好,主动停下为止。

……

囚禁洛拉之后,兰疏影去港口接了一个人。

682 星空之猎58

“你的精神力,好像又强了些。”

女武士兰琪的衣角被她家小萝莉紧紧拉着,侧过头对兰疏影说。

小萝莉忍不住有点吃醋:母上大人一回家就只看得见老板,连自家女儿都不带看一眼的,哼。

小眼神幽怨地在两个大人中间瞟啊瞟。

可怜她身材太短小,女武士看不见。

但是兰琪就好像能读懂女儿的心事一样,反手一根棒棒糖,堵了小萝莉的嘴。

诸事太平。

小萝莉美滋滋地收回小爪子,捏着棒棒糖吃得津津有味。

兰疏影默默给女武士点了个赞,一看就是亲生的。

她端正神色,解释道:“是的,之前探险的时候,生死间爆发潜能,从那天起我的精神力就一直在涨。”其实并不是,是因为乔娜这具身体她用久了,对躯壳越熟悉,能附着的魂力就越多,表现为精神力越来越强。

女武士点点头,瞥了一眼小萝莉,说:“听说你跟她打过一场,就是用精神力加持傀儡线的吧?思路很棒。”

能从严肃的女武士口中得到一句夸赞,这可是难得的荣誉。

从旁边小萝莉幽怨又羡慕的眼神,就能知道其中的难度。

兰疏影乐呵呵地在她头上揉了两把,也塞给她一根棒棒糖。

负面情绪顿时消失。

这应该是本届最好哄的一个六级能力者了。

……

三人正说着话,港口那边传来骚动。

寻声看去,外形很骚包的飞船刚刚降落。

先是两队黑衣保镖开路,从舱门到队伍尾端全铺上猩红地毯。

还有负责端果盘的,撑伞的,吸尘的,遣散闲杂人等的……

这阵仗,不知道是什么大人物来了呢。

兰疏影投给女武士一个疑惑的眼神,女武士摇头,也不知道那是谁。

舱门里终于走出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年。

兰疏影对他第一印象就不太好。

因为他是踩着仆人的背走下来的。

明明舱外就有楼梯,偏要三五个人趴在凉冰冰的金属上,给他当人肉地毯!

其次是少年的脸色和眼神。

一看他就是被掏空了精气神,肾亏。

华丽的衣服,高调的出场,可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就是个没觉醒的草包。这把年纪了还没觉醒,不出意外的话,这辈子都没戏了。

“我们走吧。”

兰疏影收回目光。

多看他一眼都嫌辣眼睛,她更不可能去找港口负责人询问这人什么来头。

结果狗血的事来了。

她打算避,奈何对方眼睛太尖。

少年的目光直接越过黑衣保镖们,落在这个位置。

他轻佻地吹了个口哨,用不知道哪里口音的通用语扬声叫道:“两位美丽的小姐,有兴趣共用午餐吗?”

女武士侧过半个身子,右手搭在剑柄上,冷笑道:“你?不配。”

九级能力者的威压化作实质的风,吹得他们人仰马翻!

等到风势平息下去,哪还有那两个漂亮姑娘的身影?

少年胸口闷痛,哇的咳出一口血来!

立即有人讨好地递手帕。

他接过来,面容阴沉,正要向手下发难。

这时那边才颠颠地来了个红魔领的负责人。

“哟,科林少爷来了!”

……

港口的风波并没有让兰琪放在心上。

不值当。

只是当时有点不满而已。

她堂堂九级大武士,去哪儿不是座上宾?

结果,今天就在自家门口被一个瞎眼后生崽轻薄了?

不给他点教训看看,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小萝莉敏锐地感觉到亲妈情绪不太高,她不敢说话,吃糖都默默降低了音量。

兰疏影笑眯眯地劝解:“兰琪阿姨,那个人虽然讨厌,不过有一点确实不错。”

“嗯?”

“他眼光好啊!一眼看出你年轻漂亮。”

女武士脸色稍缓,轻哼一声,这事算是揭过了。

她这趟回来,是刚完成了一件壮举:

进了虫族老巢,而且全身而退,一根头发丝都没伤到!

那里可是有虫后坐镇的,全星际危险度最高的地方。

女武士能做到这点,跟她个人的实力分不开,也是因为有小虫人的帮忙。

她这次去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把小虫人送进母巢。

之前她们俩把小虫人送到“虫族幼儿园”,在大螳螂、睁眼瞎等老师的辛勤培育下,小虫人成长得相当迅速。

用女武士的话说,它那不叫长大,叫膨胀!

从一只比运动鞋还小一圈的小奶狗,不到一个月时间就超越了其他幼虫那种小牛犊的身形,向大螳螂老师无限靠近!

于是女武士提前把它回收了。

她送它进母巢,又在小虫人的指路下把它带到虫后的警戒圈边缘。

目送它进去,女武士这才折返。

……

“祝它好运吧。”女武士还是有点担忧,“它生下来就是被虫后遗弃的,不知道虫后会不会发现。”

兰疏影接口:“应该不会。先天不足,后天弥补,你也说它现在长得健康壮实,不比母巢里的嫡系差多少。”

其实,兰疏影顺着分出去的那丝灵魂,一心两用,远距离操控着小虫人的一举一动。

母巢里的卫兵第一天就发现了小虫人,把它带去见了虫后。

让兰疏影有点惊讶的是,这位虫后并不是她想象中那种……臃肿的大虫子。

对方腰部以下是肢节强壮的八条蜘蛛腿,上面却是妩媚多姿的人类美女!

根据兰疏影的观察,虫后不喜欢跟其他虫族说话。

但她自言自语的时候,用的却是星际通用语!

这个现象真是诡异又有趣。

难道说,虫后原本是人类的某种产物?

……

午餐,兰疏影是跟女武士一起用的。

女武士这种分量的高层回归,按理说艾米至少该办个洗尘宴之类的。

不过这两位的关系不算融洽。

女武士不希望艾米坐首领的位置,艾米其实也不想。

但是那时候如果她不上,就只能把父亲、姐姐辛苦经营出来的一切让给其他兄弟姐妹。那就不能忍了。

艾米也很知趣,她知道女武士对她没好感,所以很少主动往上凑。

但是晚饭的时候,艾米怒气难忍,跑来找兰疏影吐槽了。

683 星空之猎59

一串符合星盗习惯的咒骂开头,艾米痛骂了整整五分钟!

其实都是一些没意义的、宣泄情绪的话,始终没提到是谁惹了她,怎么惹的。

兰疏影很耐心地听着。

艾米终于说到正题:“就那个小白脸也敢提求婚,真是给他脸了!”

兰疏影来了精神,“求婚?谁?跟谁求?”

她想到白天那场闹剧,心想,该不会是那个肾亏少年想找回场子吧?

他难道是想把女武士求回去?

就算兰琪肯答应,他怕是,要被家暴致死吧……

艾米更气了。

“跟你!图雅星的小科林,那个小王八犊子,他连最垃圾的能力都觉醒不出来,居然也敢打你的主意!”

兰疏影一愣。

她还没说话,旁边趴着的奶糖已经炸毛了。

可是不同种族的语言难通。

奶糖占着个猫身,就算骂得再凶,别人听起来也只是一串喵喵喵,还聒噪得很。

红莲不客气地捂住它的嘴,“主人,让我去杀了他吧。”

兰疏影刚被那串刺耳的猫叫洗过脑,一听这话,她脑子里只冒出三个字:喵喵喵?

她又觉得悲哀了。

想当年,小火灵多萌啊。

萝莉三宝全都有。

长得又好看,说话又好听,最喜欢跟小动物们玩……

不就回炉重造了一下吗,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动辄就是打打杀杀,打坏了花花草草也不好啊。

“咳,我觉得,事情还没问清楚,说这种话不太合适。”兰疏影尽量想把自家火灵崩坏的三观拉回来。

红莲眼神有点委屈。

刚才它好像感觉到主人的嫌弃了。

“喔……”

艾米估计外甥女也没听过这个求婚者的来历,就简单科普了一下。

肾亏少年是科林家族的一根独苗。

科林家族本来也是星盗,但是他家前几代就金盆洗手了,用大部分资产买下了图雅星,然后利用图雅星的火能资源搞锻造,专门为能力者生产武器装备,做生意风生水起。

老科林的子女缘不好,勤勤恳恳几十年,老来才得了一个儿子。

不出意外将来该是这位科林少爷继承家业。

可是小科林是个早产儿,身体差,还一直没觉醒,公认他活不长。

老科林这几年连生意都懒得管了,一边努力给儿子补身,一边努力给他找好生养的女人,就指望能把科林家的血脉传下去——这才是某少年肾亏的根本原因。

兰疏影有点同情:“那他也挺惨的啊。”

艾米直翻白眼:“我管他惨不惨,科林家没一个好东西,就他一个成天在女人堆里打滚的废物,想娶你,他配吗?”

女武士在旁边呷果汁,摩挲着杯子一脸思索。

“如果很难拒绝,等他回程,我在半路上杀了他。”

兰疏影:“……”

艾米:“……”

红莲:好知己。

被九级大武士记在小本本上的科林少爷莫名打了个寒颤。

“少爷,怎么了?”

“我、突然有点冷,再拿件衣服过来。”

老管家摸摸发亮的脑门,很困惑,门窗都关着呢,挺暖和的啊。

……

其实她们有点冤枉这位科林少爷了。

他本来在享受长途旅行,正好有一天在猎奇大赛里看到了鲛人。

他觉得这种生物很有意思,想买回去当宠物。

于是想找出鲛人的主人是谁,最后他买通了大赛官方,联系到视频发布者,也就是那个小女孩。

小女孩不知道没关系,她父亲是知道的。

面对高昂的赏金,男人没忍住,就把“乔娜小姐”卖了。

小科林再去跟红魔领的人买消息,发现鲛人泣泪成珠已经成了星盗们的日常娱乐节目之一,而且看得都有点厌了!

他心里就有点不平衡。

老子辛辛苦苦找了那么久,毛都没摸到一下,你们居然已经腻到懒得看了?

他为了鲛人转道过来,才有了今早港口的那一幕。

“噢,原来是这样。”

兰疏影耸肩,“那就告诉他呗,不卖。”

变异鲛人本来属于守墓家族,后来成了她的俘虏。

鲛人泣泪,跟鳄鱼流眼泪的原因差不多,都是因为肾功能不完善,不能通过肾脏和汗腺排盐,所以定期哭一哭,把多余的盐分赶出去。不同的就是它们体质特异,能让眼泪变得好看又值钱。

总之对身体无害。

所以兰疏影就由着它给星盗们表演,是让它用劳动换取食物,并不是虐待俘虏。

另外,虽然它是她的俘虏,可是守墓人现在跟艾米在一块儿了,她就把鲛人还给了齐翎。

齐翎对皇陵的一切财产相当执拗,绝对不可能答应卖掉鲛人。

所以,那个小科林啊,哪来的可以收拾收拾回哪去了。

“我也不是光气这个,他身边有个老管家,很不好打交道,他跟我们谈生意,简直哪句话都不让人痛快!”艾米一想起下午的谈判就来火,指甲锐化,一把掐碎了酒杯。

“按他们那意思,科林家过来总共就三件事,一是买鲛人,二是谈生意,三是联姻!如果三件全都达不成,那就是看不起他们!”

“我呸,老娘就是看不起他了,有能耐他还能打到红魔领?!”

兰疏影和女武士对视一眼,忽然笑了。

艾米惊怒:“哇,小没良心的,你还笑?!”

兰疏影觉得,她这纯粹是被科林老管家给气糊涂了。

“我笑,是因为已经想到解决办法了啊。”

“今早我去接兰琪阿姨,正好遇到科林家的飞船降落……”

兰疏影不慌不忙,把事情说了一遍,最后慢悠悠地点了一句:

“老科林纵容他儿子在咱们地盘上调戏兰琪阿姨和我,你说,到底谁看不起谁啊?”

啪!

艾米一巴掌拍碎了茶几。

“太过分了!”

老科林,哼,那个老王八犊子,自己不露面,让管家出来恶心人。

没想到还有这事?!

呵呵,既然他们落了把柄在她手上,她接下来可就不会再跟他们客气了!

兰疏影拍拍她手背,飞了个你懂我也懂的眼神。

“哎呀,消消火,消消火。要是他们道歉的诚意不够,我相信兰琪阿姨和红莲都很乐意走一趟的。”

684 星空之猎60

女武士兰琪嘴角抽搐,可能是在憋笑。

红莲就直接多了,在旁边疯狂点头。

走一趟,干什么?

当然是武力压迫啊。

兰琪这些年在外面东奔西走,露面的次数实在太少。恐怕那些势力都快忘记红魔领还有这一尊煞神了。

至于红莲,中等位面已经足够它发挥实力。

如果被惹怒,不顾后果的话……以业火的特性,一颗图雅星恐怕不够烧的,杀伤力远胜过几十个女武士。

但是把超级杀器用在小科林这种无名小卒身上,她觉得亏,很亏。

就像拿高射炮打蚊子,声势是挺响,其实完全没必要。

按她的设想,红莲应该是杀手锏,面对虫后那种至高力量的时候再出动。

……

艾米这次本来只想吐槽,没想到有意外收获。

她回去把港口负责人叫过来核实了一下,确有此事。

但是负责人没汇报!

这就让女首领很不爽了:

你丫要是早点把这事告诉我,下午谈判的时候,谁怼谁就得换个方向了啊!干什么吃的?!

迁怒之下,港口负责人直接被她发配去干苦力了。

什么时候回来?

不是,你还想回来??

同样灰头土脸的还有两个人,就是科林少爷和老管家。

奶糖刚听说小科林想求娶自家主人的时候,气到想打人。

后来它连看带听,摸清那主仆俩的谈话和心理之后,只有一句话想说:

太惨了。

小科林和老管家,美滋滋地做着“买到鲛人、合作收益占大头、娶到红魔领继承人”的美梦。

他们、居然、从始至终都不知道出手的兰琪是谁!

兰琪太低调了,神龙见首不见尾,港口负责人以前没见过她。

乔娜比兰琪更低调。

连高层里都没几个人能见到她真容,一个边缘小管理怎么可能认得?

那三个货色凑到一块合计。

港口负责人根据外貌和年龄猜测:两位美人,年纪轻的那个应该是跟着家里长辈过来长见识的。略微年长的,大概是她家护卫或者亲戚。

原因很简单,因为她俩打完脸就走了,恐怕身份不如科林家贵重,怕被追查到。

那个回答,就很让人放心。

科林家的主仆俩信了,火气都消了不少。

考虑到老爷叮嘱过要谈联姻,管家拿出重金贿赂这个负责人,想把这事给压下来。

至少瞒半个月,等他们办完事走了就行!

结果一天都没到。

他们就被当事人之一的兰疏影随手卖了。

……

小科林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老爹说得没错,玫瑰花果然都带刺。

那个欺负他的美人,看起来年轻漂亮,居然是九级能力者!

他听到风声就反锁了客房的门,躲在里面瑟瑟发抖。

脑海里不断回放昨天的事。

他的动作,话……还有那个该死的口哨!

如果对方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吹也就吹了,反正她惹不起他,只能憋着。

可是,九级能力者啊。

亲娘哎,他这不就是……

小科林脑壳里总量匮乏的一滩混合物转了几分钟,终于找出一个恰当的词:挑衅!

对,那是对强者的挑衅!

他下意识摸摸脖子——还在啊,真好。

科林家上一代其实人丁也少,只有他老爹和叔叔两个人。

而且叔叔在他出生前几年就死了,因为撩了一个贼好看还贼暴躁的大美人。

美人是个八级能力者,一巴掌就把他可怜的叔叔拍成了肉饼。科林家族还得倒赔人家三件武器。

老爹要是知道他闯出这祸,他怕是……下半辈子都别想出来了。

他会被锁在房间里,乖乖地当生育机器……

小科林在这一分钟里好像看透了自己的未来,脑袋一歪,昏了过去。

……

“昏迷不醒?”兰疏影诧异地重复。

原来是个怂包。

她微微一笑,对来汇报的星盗说:

“科林少爷远来是客,我们得好好招待,你去医疗部找几个靠谱的去给他看看。昏迷这事可大可小,我看他恐怕不太适合长途旅行……”

艾米立马领悟了外甥女的意思。

她心想,乔娜这丫头果然是被姐姐的事刺激到了。

原来多温柔善良的小白花啊。

这都……变成黑心的了。

不过,她喜欢!

女首领大手一挥:

“乔娜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咱们不缺客房,就让科林少爷在这里好好养病吧!记得跟科林先生好好说一下情况,别让他老人家担心。”

刚走到门口、准备道歉的科林家老管家两眼一黑。

差点没学着少爷当场昏过去!

老管家穿戴很低调,弓着腰快步进来,时不时擦擦额头的汗。

这幅模样,跟他昨天在谈判场上的意气风发,完全是两个极端。

“咳咳咳!艾米女士,这不合适的,我家少爷不懂事,给乔娜小姐添麻烦了,实在是不好意思,老爷知道这事非常痛心,催促我连夜整理了一份礼单,算是赔罪。”

老管家把礼单双手捧给艾米。

艾米直接递给兰疏影。

这一看,礼单上的东西确实挺有价值。

可如果算上女武士那份的话,这礼又显得轻了。

“而且,少爷他也是因为过度自责才会病倒,只要能得到乔娜小姐的原谅,相信他会很快痊愈的!”

他避重就轻,只提“乔娜小姐”,绝口不提女武士兰琪。

其中心思很容易揣测:

外界都知道“乔娜”精神力暴增,她能打赢六级的小萝莉,算是中高等的实力,但绝对比不了女武士的地位。

惹的人是谁很重要——关系到赔偿的多少!

艾米看着他战战兢兢的样子,感觉特别解气。

“哎呀,我听说科林小少爷是你们的珍宝,很少出门,这第一次到我们红魔领就生病了,我实在心里不安呀,务必得给我个补偿的机会,看到他病好了我才能放心。”

艾米笑得很灿烂。

她就不提老管家关心的两个问题:

一,能不能得到原谅;

二,什么时候放他们出去。

说是留在这里养病,其实跟软禁他们有什么区别?

老管家今天起得特别早,港口一开,他急匆匆跑去要求启动他们家的飞船。

没想到,红魔领的人居然说飞船进水了,需要维修!

685 星空之猎61

飞船,进水,维修。

这三个词组合在一起。

气人效果真是……一级棒!

老管家用尽了一辈子的修养,出于珍爱生命的本心,才没当场跟新上任的港口负责人翻脸。

港口停着那么多飞船,怎么就偏偏他家的进水?!

还有,这年头的船是用来飞的啊!

你们港口到底哪来的水!!!

*

艾米跟管家的过招,兰疏影只听了个开头就借口回避了。

据说,老科林已经接到了消息。

对方还表示,近期会派代表团带着厚礼上门道歉。

但是他本人年迈体弱,不宜出远门,而且要筹办s级黑市拍卖会,实在不能亲自到场,希望这些礼物能平息双方的摩擦。

艾米看着那些场面话直撇嘴,说他就是个又怂又坏的老王八。

不过兰疏影对这个拍卖会还挺感兴趣的。

老科林很清楚一位大武士的分量,他虽然嘴上一句都不提,却巴巴地把拍卖物品清单发了过来,还有三张vip虚拟卡。

持卡参与拍卖可以优惠5%,优惠部分由科林家族支付。

——可以说是相当表诚意的行为了。

尤其,这次拍卖会是顶级的。

压轴货品是一件飞行机甲,中心城机甲大师的得意之作。

功能先不说,只这外形就征服了兰疏影的心。

老科林还分享了一些其他的资料。

比如说参与者有哪些,他们分别对哪件拍卖品感兴趣。

甚至连不少人的心理价位都被他摸透了。

艾米脸色稍微缓和:“态度还不错,不过我还是觉得便宜他了。”

兰疏影笑了笑。

既然科林家道歉有诚意,她就没再提那个可怜巴巴的小少爷。

强者有强者的尊严,不是随意就能冒犯的。

过去漫长岁月里,她见过太多因为一句话而出手屠戮的暴徒,也见过很多时候当事人懒得计较,却有人刻意讨好。所以兰琪的行为她很理解,后续发展也在意料之中。

“拍卖会离现在还有二十天,时间确实有点紧张。”

艾米说:“如果不是时间紧张,他肯定自己过来接人。宝贝,你想去?”

“嗯,这机甲我喜欢。”

九级以上的能力者才可以凭借自身力量飞行,本质是调动能量粒子去实现。

能量就是能力者的“弹药”,没过那个门槛的话,打架都不够用,更别提飞行需要的庞大用量。

如果拥有飞行机甲,那就方便多了。

所以,她势在必得。

艾米相当赞成,还让她临走把另外两个吃货泰坦带去。

理由是她手里的傀儡太少了,多两个保镖,让人放心点。

兰疏影一愣。

说到傀儡……这可真是提醒到她了。

乔娜的傀儡在地宫里毁得七七八八,其实不少材料是可以重新利用的。乔娜操控不了太多傀儡,她可以。

那么过去积攒的材料也可以拿出来制作,转化为战斗力。

可她,全都扔在储具里没动啊!

emmm……才不是她记性不好,都怪红莲太强力。

红莲:???

“行,我先回去琢磨琢磨,过几天来领人。”

兰疏影知错就改,果断决定回去就行动,顺便领受了艾米的好意。

不过临走她看见艾米仿佛松了口气的样子。

心里突然冒出一个猜测:

难道,艾米又养不起那两个吃货了,想转移一下压力?

联想到过去对方时不时来找乔娜母女俩打秋风……好像可能性还挺大的噢。

*

老科林的厚礼是一个星期后送到的。

代表团顺便把蔫鸡似的科林少爷领走了。

艾米亲自去港口交接,笑得一脸灿烂,还建议科林少爷以后没事常来玩。

科林少爷原本苍白的脸顿时青了。

回首往事,来时的三个目标,就没有一个实现的。

他只是口花花了一句,积攒多年的小金库就全被老头子夺去赔偿了,听说,他现在还欠着老头子一笔巨款。

真·伤痛之旅!

少年打定主意,这辈子都不会再来红魔领了。

最好连这三个字都别让他听到!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肉疼!

当然了,伤痛都是针对科林家族说的,对于红魔领来说,那就是皆大欢喜:

艾米很开心,因为狠敲了对方一笔。

她给大部分礼物都联系好了买家,到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把账款分给兰琪和自家外甥女一部分,其他全部填进军费。

所以兰琪和小萝莉也很开心,因为家里多了笔额外收入。

总之,金钱使人快乐。

*

科林代表团前脚刚离开,兰疏影就开着小号旅行船飞出了港口。

这年头,开船跟开车其实差不多。

玩一阵子过过新鲜劲,后面就可以设好路线让它自己飞了。

兰疏影认为,作为一个成熟有想法的飞船,这种小事不应该难得倒它。

房门一关,她往沙发里一倒,再次连接小虫人视角。

刚过去就对上一双漂亮的眼睛!

让她联想到冬天屋顶的雪,清冷高傲,似乎在看你,其实并没有把你放在眼里。

虫族,母巢,却出现了人类的眼睛。

兰疏影心里一叹,运气真好,遇到虫后了。

这是她们第二次碰面。

上次是卫兵带小虫人进来报告,半人半蛛的美艳虫后在高台上轻瞥一眼,点点头,算是同意让小虫人住进母巢。

虫后红唇微掀,传出一串怪异的声音。

不是星际通用语,偏偏她就听懂了,因为那是虫族的语言:

“你出生多久了,怎么还这么贪睡?”

来自“亲妈”的实力嫌弃。

兰疏影:“……”

真不是贪睡。

因为刚才她沉迷开船,有点顾不上这头,怕其他虫族蹭过来套交情,干脆就让小虫人眯一觉。

谁知道虫后正好来了。

虫后视角——这个小家伙发呆了几秒,然后很认真地解释道:“我在长身体,睡不够是不行的。”

虫后:“……噗。”

她好像有点喜欢这个后代了。

“以后你跟我住,这里太破了。”

依然是嫌弃的语气。

说完,虫后迈开八条蜘蛛腿往洞口走,两条白皙的手臂整理着栗色长发,透出慵懒风情。

她垂下手臂,回眸挑眉,这才能看出虫族女皇的威严:“还不快点?”

兰疏影愣了一下,“哦,来了。”

686 星空之猎62

虫后住的区域比较特殊,像盘山公路那样一圈一圈绕上去,她住在整个母巢的最顶端,最靠近阳光的那一层。

墙壁凿出凹陷,里面安放着一盏盏人类工艺制造的油灯。

因此前方是温暖干燥的。

大多数虫族不喜欢这种环境,这一路上连卫兵都没看见几个,远远感觉到虫后的气息,它们就自发地退远了。

“很惊讶吗?”

虫后可能是走得无聊了,主动找话题,“我不喜欢看见那些家伙,也不需要他们来保护,简直是……让一群鬣狗来保护狮王,哼。”

她面上拂过一丝厌烦。

兰疏影心里微动。

这只是虫后吐槽卫兵实力弱的一个比喻,但是可以看出很多问题。

首先,虫后看不起卫兵。

语气里还可以发现,她不乐意跟“那些家伙”亲近,还可能以身为同族为耻。

鬣狗不是什么讨人喜欢的动物。

这种生物捕食的时候一般趁猎物活着就开吃,而且先从尾部下口!

被它们追上的猎物会很惨,因为要活生生看着鬣狗掏出自己的内脏。亲眼目睹鬣狗捕食,真的会让人菊花一凉。

单个的鬣狗不敢招惹狮子,落单的狮子则是鬣狗群喜欢的食物。这种关系是不是可以说明……

虫族内部其实也有矛盾?

可她转而又想,虫族对王者的畏惧是本能,它们不敢造次。

或者,矛盾只是虫后自己认为的?

兰疏影默默跟在后面,一路都在想事。

越过她上次来时进的那个“大厅”,虫后高抬着下巴,开恩一般领她进入平台左侧的通道。

通道尽头才是虫后真正的寝宫。

空气不再湿闷,夹着植物的气味。

“香。”兰疏影突然开口。

虫后很受用地勾起嘴角,也夸赞她一句,“你很不错,跟那些蠢货不一样。”

她们讨论的是一面香草编织的帘子。

绝大多数虫族的肢体不适合编织这门艺术,很明显,这帘子跟外面的灯一样,都是从人类领土抢回来的。

虫后来了兴致,要求兰疏影围绕这面香草帘子再多说一些。

兰疏影怀疑她想试试自己的审美水平。

但是真正说了的话,恐怕她就得怀疑自己了。

沉默持续了接近半分钟。

兰疏影灵机一动,支起上半身,凑近这面帘子,做出嘴馋要吃的架势。

虫后:“……?!”混蛋,你给我住口!

轰!

为了救下心爱的门帘,虫后一着急,抬手直接把这个后代抽飞了。

伴着刺耳的摩擦声,小虫人顺着岩壁滑下来。

上方凹洞里还掉下来不少碎渣,盖在虫躯上,合了那句灰头土脸。

跟那双水汪汪的圆眼一对视,虫后突然有点不好意思。

她语气比刚见面的时候温和多了:“咳,记住了,这个不能吃。”

“有毒,会死的。”

虫后很认真地补充一句,三两下把门帘卷了起来。

小虫人没反应,趴在一堆碎石上,“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虫后的脑补:……完了,小东西好像更委屈了。

*

飞船里,兰疏影的本体已经忍不住笑出声了。

别补那句话还好,怕门帘被啃,居然跟小虫人瞎掰说有毒。

这个虫后,比她想象中可爱太多了吧!

“主人?”

红莲突然推开门,疑惑地看着沙发上笑打滚的女人。

兰疏影摆摆手:“没事,就是遇到了好玩的东西。”

她忽然愣住。

心头冒出一丝警觉。

虫后是母巢里智商最高的虫族。

那么,如果其他虫族也能进化出堪比人类的智商,人类还能有活路吗?

红莲被她这反应吓了一跳,赶紧闭上眼睛,细心探寻引起她情绪波动的东西,他们灵魂共融,很快就找到了相关记忆,它也明白了主人担忧的是什么。

红莲想了想,干巴巴地劝慰道:“不怕,我可以跟她打。”

“整个母巢全都烧掉,一只都不留!”

第一句是劝她宽心。

第二句就是很认真的作战方案了,带着浓厚的红式风格:

烧!

全烧!一点别剩!

兰疏影被成功逗乐,调侃道:“看来下次你是不想跟我出门了。”

“啊?”红莲一脸懵圈。

我就烧个虫子窝,跟出门有什么关系?

难道母巢里有主人的亲戚?

红莲自以为摸到了真相。

幸好兰疏影不怎么查看红莲的想法,不然大概会把它抡去糊墙。

“你想啊,你要杀虫后,又要烧母巢,那里还那么大,而且虫族繁衍很快的,你总共要耗费多少能量啊?”兰疏影有条有理地继续分析,“……这样,回去之后你就必须休眠,下次就只能奶糖跟我去玩咯。”

“不行!!”

“可是,你说了要烧光的呀。”兰疏影强忍着笑,继续逗自家火灵。

红莲两边眉头都快凑到一起了。

最后闷闷地低下头:“那……我再想想。”

奶糖有,我没有,那就是输给它,说明主人更喜欢它,绝!对!不!可!以!——红式逻辑第一课。

*

虫后今天很开心。

这种心情,她在记忆里似乎能找到相似的。

那是她作为人类少女的记忆。

换上自己最漂亮的小裙子,去跟喜欢的男生约会,手挽着手走在铺满枫叶的小路上。

哪怕今天有幸进到她闺房的是一只接近两米高的虫族后代,而且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又没什么鉴赏能力……虫后还是忍不住想给对方介绍自己的珍藏。

她说得高兴,兰疏影看得投入。

场面一派宁和。

虫后得意地猜测,后代一定是被自己的宝贝镇住了。

其实兰疏影在把看见的一切记在心里,打算待会查一查。

不得不说,虫后的审美确实不错。

整间屋子风格统一,精美的家具各有各的领地,就像插花一样高低有致,摆放得很和谐。玻璃窗透下来一排月光,能源灯为粉刷过的白墙镀上暖黄,墙角甚至还有一个画架!

讲究,真的讲究!

跟这里一比,她随便挑的小洞窟简直就是垃圾场,怨不得虫后之前那么嫌弃。

虫后兴致勃勃,迈开蜘蛛腿冲到画架旁边。

“这是我画的,漂亮吗?”

她把白纸展开示意给兰疏影看,忽然情绪低落下来,嗔怪地瞥了她一眼,有些幽怨地自语道:

“我忘了,你看不懂。”

687 星空之猎63

其实兰疏影看得懂。

艺术无国界,但她没想到有一天需要用到这句话:艺术无种族。

这幅画的用色鲜艳大胆,虚实对照的效果具有很强的吸引力,尤其是近景中铺满路面的绚丽枫叶,让人一见难忘。

可见作画者的造诣颇深。

她下意识瞥了一眼虫后白皙柔软的双手。

虫后的感知是何等敏锐,立即发现了她的小动作,惊奇又略带兴奋地回望过来!

“来来来,你跟我说说,这幅画里你看到什么了?”

兰疏影如实回答:“人类,有两个人。”

“还有呢?”

“……”

“你真的没看出别的?比如枫树,街道,还有这儿,这是城堡……”虫后说到这里顿了顿,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反正不太高兴。

她如果不说,兰疏影真没发现那儿有城堡。

因为它距离画中那对情侣的背影很远,乍一看像是远处的山,总之是背景,远不如那两个背影更能吸引眼球。

更重要的是,她觉得在哪里见过画中人穿的衣服款式。

待会应付过去这一关,她得去查查资料,这能让她更了解虫后。

比起用虫卵和人类基因组合出的虫人,兰疏影觉得,这位虫后的生活习惯更贴近人类,就像……曾经在人类社会生活过很久。

怎么会这样?

这样一个半人半蛛的美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跟虫族有关系,要怎么跟人类和平共处?

还有,她极佳的审美眼光,房间的装饰风格,还有上身的束腰式着装……让兰疏影想到一个词:贵族!

与此同时,陷入深思的小虫人,带给虫后的感觉就是“门外汉”、“果然不能奢望这些蠢家伙理解艺术”。

她的不配合让虫后失落地摇摇头:“…你果然还是虫族。”

兰疏影:???

这话有点意思。

她试探着问:“你不是虫族吗?”

“我当然不……”虫后又停住了,有点落寞地说:“我是,但我不想当虫族。”

兰疏影立即接上:“那你是想当人类吗?”

虫后没再继续回答,反而惊异地放下画纸。

她踱过来,面对面打量着这个与众不同的后代。

兰疏影立马闭上嘴巴。

虫后那句话太值得探究,她话多了,对方似乎也警觉了。

“你跟他们不一样,你……”

虫后想了一会,肯定地瞪着一对晶晶眼,喜道:“你不怕我!”

兰疏影:“……”

警觉什么的,果然都是错觉。

她用触角蹭了蹭虫后白皙的手臂,慢吞吞地说:“你好看,比他们加起来都好看。”

一句话夸得虫后心花怒放。

大美人自恋地整理了一下本来就不乱的头发。

她没再纠结那个怕不怕的问题,乐滋滋地拍着小虫人说:“小东西,你挺聪明的,比那些蠢货加起来都聪明!不过……你之前是在哪里生活的,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这个问题,兰疏影早有准备。

她跟女武士兰琪打听过,知道那枚虫卵降生在哪颗星球。

虫后显然没嗅出她身上有人类的气息。

于是兰疏影一通瞎掰,偶尔停下来,让虫后好好消化,丰富一下她的自我脑补。

最后,得出一篇感人肺腑、艰辛励志的虫虫冒险记。

虫后不知道从哪掏出一块手帕,泪汪汪地盯着她:“宝宝,你受苦了!”

兰疏影有槽难吐:…谁是你宝宝……

当然她没敢那么说,怕被虫后一巴掌拍死。

在虫后热切的注视下,小虫人闷闷地说:“我出来之后看到弟弟妹妹都死了,听说,只有你满意的嫡系才有资格进母巢,我们都是被放弃的。”

这是小虫人说过最长的一句话了。

虫后闻言,表情不太自在。

“为什么不要我们?”小虫人相当执着,再次逼问道。

其实不是兰疏影想知道答案。

而是,小虫人已经表现出超越普通虫族甚至嫡系的智商,而且这颗虫卵是压在最底下、侥幸没被虫后摧毁的——它要是不问,那才不正常。

“因为……”

“这个……”

“你还小,等你长大了,我再告诉你!”

虫后支支吾吾一阵,最后扯扯头发,落荒而逃。

兰疏影跟进去,发现虫后背对门口,窝在铺着一层层丝绸的豪华大床上。

可能是动作太急,八条蜘蛛腿勾出不少丝线,缠在锋利的爪刃上。

她把两条胳膊架在其中一条腿上,脸埋进去,细听还有轻微的鼾声——装的。

兰疏影默不作声地爬到另一个角落,假装睡觉1。

与虫后同居第一天,结束。

虫后对小虫人的印象:聪明、好玩、跟其他家伙不一样!在长身体,明天多给点好吃的。

兰疏影对虫后的印象:呆萌、心思写在脸上、女皇威严都是浮云、少女心艺术家。

*

意识回归本体,兰疏影画了一幅画。

她把虫后的画给简单还原了。

然后连接星网开始搜索。

三个小时很快过去了。

红莲端着托盘进来,本来想唤醒她起来吃饭,忽然发现她没睡着。

她侧躺在沙发上,双眸盯着窗外的繁星。

细看就能发现,她眼里什么都没有,是在想事。

“红莲,你说,人类有可能夺舍虫族吗?”

红莲一愣,心想,我不是人,也不是虫族啊。

这个问题会不会有点超纲了?

兰疏影坐起来,指着映在白墙上的影像,若有所思道:“曾有人冒死深入母巢,拍到虫后的样子,跟现在,好像不太一样。而且那时的虫后残忍滥杀,与人类为敌,现在的她却下令不准以人类为食……前后差异太大。”

“但是我跟虫族打听过,它们只有一个虫后,从来没换过。”

“她画了一张画,里面的人,穿着六百年前盛行于极夜星的服装。还有,那张画的背景也是现实里存在的,是极夜星的一个着名景点……”

“虫后很聪明,如果不看她的腿,跟人类女孩没什么区别,而且……她受过教育,这个有点像画中的女主人公,她像是个贵族女孩。”

兰疏影查过资料,女孩的衣服是当时贵族之间流行的裙子。

688 星空之猎64

而旁边的男孩穿着白衬衫,深色长裤。

看起来平凡无奇的着装。

但她在裤子侧边发现一个标记。

查了一下,这个标记说明男孩当时正在服役。

真实存在的服饰、场景,画面反映的缱绻情思……

他们的故事也该是发生过的。

但,那跟虫后有什么关系?

难道说,她就是画里的女孩?

兰疏影停顿了一会整理思绪,再开口时提出一个猜想:“虫后的芯子可能被换了,我怀疑她的灵魂是人类。”

红莲有点茫然。

涉及这方面,不是主人拿手的吗?

“那……查她灵魂?”

兰疏影点头,忽然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说谎是要应验的,她跟虫后撒谎说在长身体,需要多睡。

这不,困意挡不住了。

她瞥了一眼托盘里的食物。

“我……睡醒再吃,安。”

*

醒来时已经是深夜。

这段时间里,奶糖按她吩咐,查清了画中那个位于红枫街道附近的城堡。

那是一个世袭贵族家庭的老宅。

根据主角的服装款式判断出年份,兰疏影发现,那时刚好是战争期间。

虫族已经发起过那次罪恶的实验,制造出感染者和半虫人这两个族群。极夜星的贵族匆忙撤离,希望去联邦更安全的腹地避难。

混乱之中,这个家庭失踪了一个人。

伯爵的养女,艾德娜小姐。

“干得不错。”兰疏影由衷地夸赞道。

“能找到她的照片吗?”

闻言,奶糖切出一张大幅油画,显然是全家福。

“有画像,不过我不知道哪个是艾德娜。”奶糖有点不好意思。

兰疏影第一眼就看到了最边上的少女。

全家福里通常人人昂首挺胸,意图被记录下自己最美好的一瞬。

唯独她,巴不得别入镜的样子。

少女的容貌还稚气未脱。

如果给她足够的时间去发酵、沉淀……那份美丽,便与现在的虫后大差不离了。

“就是她……”

兰疏影又问:“艾德娜有什么能力?”

“没有,”奶糖肯定地回答,“画师在手稿里说,艾德娜是年轻人里唯一没觉醒的,她是普通人,所以羞于跟其他人一起入画。”

“一个普通人,能在虫后的身体里占据主导……?”兰疏影摇头,那不可能。

她猜测艾德娜在失踪后觉醒了。

然后机缘巧合,她跟虫后正面相遇。

当时的虫族还是吃人的。

假设就在虫后即将吃掉艾德娜的时候,少女觉醒,并且“夺舍”成功,然后她待在虫后的壳子里缓慢变异……在这几百年间,她又潜移默化地改变整个虫族。

如果是那样的话,这个女孩,将是一位无名英雄。

但是事实究竟是如何,还是要看虫后愿不愿意倾吐。

*

接下来与虫后相处时,兰疏影着意观察她的举动、习惯,聆听她那些自言自语。

虫后很少吃金属和矿石,而是用面粉自制面包,伴着水果干、蔬菜汤或者奶制品。除非是身体需要,她才会表情扭曲地啃食那些她不喜欢的东西。

虫后喜欢阅读纸质书籍,尤其是读报纸。

当然她最喜欢的还是画画。

画得最多的是一个男人,从可爱正太到身穿军服的英俊青年。

不过这种肖像画一般活不长,完成一张就烧一张。

兰疏影经常受她使唤,把灰烬铲出去倒掉。

让兰疏影觉得很纳闷的是,她从来没见过虫后对下发号施令。

——就好像,母巢外的虫族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而且全都能把事情干好一样。

跟虫后“同居”期间,兰疏影的本体从图雅星拍走了压轴品飞行机甲,在老科林巴结的态度里驾驶飞船离开。

这时候兰疏影突然接到来自红魔领的消息:

络腮胡说,她之前要的五千个少年已经全部通过课程考核了。

兰疏影决定回去验收一下成果。

同天,小虫人发现母巢里的气氛有点异常:

卫兵时不时出去看看。

虫后今天也罕见地没有看书读报,更没有碰过画笔。

——她一大早就换上黑色的紧身皮衣,用油脂养护蜘蛛腿的甲壳,使它们愈发锃亮狰狞。

于是,这位美人陡然从优雅的淑女变成极具侵略性的女皇。

虫后在等人。

兰疏影从她的神态里得出这个结论。

问题是,来的会是谁?

过了几个小时,母巢外面终于出现了一支队伍。

领头的是一头体长六米有余的巨蝎。

兰疏影:“……”

她联想到了乔娜那具严重破损的巨蝎傀儡,大概就是眼前这只的缩小版。该不会是,直系亲属吧?

“那是谁?”她问虫后。

虫后面无表情地对着巨蝎挥手,抽空,不太情愿地答了一句:“你六哥。”

“……”

根据这段时间的打探,虫后不定期产卵,每次产6到8个,选其中一两个特别强壮的带回去抚养,其余虫卵全部碾碎。

这位“六哥”,就是幸存者之一。

兰疏影故意疑惑地问:“可是他看起来比你大很多?跟你也不像呀。”一个是蜘蛛,一个是蝎子,怎么生出来的?

她似乎忘了小虫人的体态更像螳螂。

虫后冷哼一声,用星际通用语嘀咕了一句:“傻大个。”

“母皇!”

巨蝎兴奋地往前窜!

到了跟前,巨蝎一口一句母皇,这倒没什么,但它边说边喷口水!

虫后原本看不出情绪的脸顿时黑了下去。

细看,口水正在顺着她的皮衣往下滑。

“哼!”她扭头就走。

兰疏影:……噗!

巨蝎盯着比自己窄了好几圈的洞口,委屈巴巴。

忽然目光落到小虫人这里,又来了精神:“小老弟,哥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兰疏影在它开口前就退到洞口里了。

“我,是新来的啊,六哥你从哪回来的?”

巨蝎刚在虫后那里遭到冷脸,而且体型太大进不去母巢,突然冒出一个气息很亲切的小老弟,态度还那么好,它舒坦多了,就在洞外跟她聊起天来。

虫后说它是“傻大个”,真没冤枉它。

不过二十分钟,巨蝎已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对晶晶亮的眼睛盯着她,好像在催她:你问我啊,你快问啊!

689 星空之猎65

既然巨蝎这么热情,兰疏影就不客气了。

巨蝎天生就是个话痨,很早就把虫后烦着了,一脚把它踢出母巢。

再后来,巨蝎就像开小灶吃了猪饲料似的,越长越大。

大到什么程度呢?

它再也挤不进去母巢了。

想进的话,除非挖出一个适合它体型的通道来,这也令每天睡不好的虫后烦不胜烦。好不容易看它可以独当一面,虫后赶紧安排个活让它走,从此耳根清净。

“那,六哥你在外面都干什么啊?方便跟我说吗?”

“有什么不方便的,谁让你小子讨喜呢,哥告诉你,你别出去乱说啊!”

兰疏影拍着虫甲打包票绝对不说。

巨蝎赶跑附近的虫族,瓮声瓮气对她说:“母皇每次都留下最强壮的弟弟妹妹,长大后让他们各管一块,要是没管好,我就去他们地盘,弄死他们。”

兰疏影:??!

合着你是清理门户的那个呗!

虫后明显是又欣赏巨蝎的战斗力,又烦它整天罗里吧嗦。

而小虫人为她引走火力,趴在巨蝎背上指挥它到处逛,还兼陪聊。所以巨蝎这次没有试图铲开通道,进去见它亲爱的母皇大人。

虫后表示非常欣慰。

晚上回到房间,虫后看小虫人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还给她准备了一堆好东西。

小虫人也没客气,知道对身体有益处,扑上去一顿猛吃。

不止虫后这边有好东西给她,那边,巨蝎大统领因为经常在各个地盘游走,偶尔还干点抄家灭族的活,手里资源更多。

仅仅一天时间,它已经把小虫人当自己人了:

这么听话,还不嫌我唠叨,说话还好听,那么会捧!不宠它宠谁!

于是,小虫人两头都没得罪,坐收好处。

*

半个月后。

小虫人趴在矿石堆上打了个饱嗝,华丽丽地开始进化了。

虫后、巨蝎守了她一天一夜。

最后小虫人爬出茧壳,全身覆盖着金属质感的甲壳,各方面都有强化,体型也终于突破到两米五的高度。

虽然在巨蝎面前是个弟弟,比起虫后,那还是大了一圈。

虫后顿时嫌弃,撂下一堆金属就走。

小虫人乐滋滋地扑上去大口嚼食。

喀嚓喀嚓,像啃薯片。

口感冰冰凉凉还带点甜,像吃冰淇淋!

巨蝎看着这一幕,差点流下同情的泪水:

小老弟太惨了,馋成这样,肯定没吃过啥好吃的……要不,哥带你出去见识见识?

小虫人疯狂点头:没问题啊!

她在母巢里就像给虫后当宠物似的,也打听不到更多情报了。

这时候出现了战斗力仅次于虫后的巨蝎,还要带她出去!

这叫什么?

瞌睡正好遇到有人递枕头。

两边一拍即合,当天就出发了。

巨蝎把她团成一个球裹在自己怀里,背后跳出几对虫翅。

升空。

就这也没耽搁巨蝎话痨,除了吃东西,别指望它能闭嘴。

“六哥,咱们还要飞多久啊?”巨蝎腹部传出闷闷的一声。

巨蝎扒拉着仅有的几条腿,数来数去还是没结果,含含糊糊回了一句:“要不你先睡会?”

那也行。

小虫人的躯壳很快进入深度睡眠。

而另一边,载着兰疏影本体的飞船已经在红魔领港口降落了。

来接她的是络腮胡。

艾米和守墓人齐翎是偷着谈恋爱的,但是瞒不过身边这些高层。

络腮胡刚得知消息的时候,心都要碎了,三两天就瘦了一圈,好在最后他想明白了——强扭的瓜不甜,他等了艾米那么多年,要是能看中,早就在一块了。

要是实在不来电,再等也没用。

兰疏影还挺欣赏他这脾气,见面也客客气气喊声叔。

“我是没明白你要这些小崽子干什么,课程都过关了,不过这些家伙痞得很,不好收服。”络腮胡提醒她。

兰疏影笑得一脸与世无争,出口的话却不那么友好:

“让红莲先去,敲打一遍看看。”

红莲眼睛一亮,美滋滋地走到前头去了。

奉旨打人!

还有比这个更让火灵愉快的吗?

没!有!

络腮胡望着那个每根头发丝都透着喜悦的红色背影,为那群兔崽子掬了一把同情泪。

*

兰疏影一直有攻打虫族的计划。

这些少年是用来试水的,也是用来气人的。

红莲回来说都听话了,她才从工作间走出来,跟他们见了一面,把一些身上散发恶意的、心志不坚的、还有眼神不正的小家伙剔出去,得到约莫三千人。

她打算联系黑市伪造一批身份卡,假称这些少年来自某个偏远星系,为了给亲人复仇,申请加入联邦少年军团。

没错,就是让他们去联邦。

今年中心城下达了一道命令,要求各家贵族选拔出资质上乘的少年,教导他们怎样战斗,再安排他们进入初级虫族战场试炼,最后将其中的精英选进机甲军团。

兰疏影打着借地练兵的主意。

红魔领这些少年从来没出过远门,如今大人在为攻打凯拉蒂克家族备战,小家伙们可以先出去感受一下,知道以后怎么打虫族。

一个少年举起手。

兰疏影温和道:“你说。”

少年先瞄了一眼脸色不善的红莲,壮着胆子问:“如果我们被联邦揭穿身份会怎么样?还有,我们进入战场,如果打不过虫族,会死吗?”

“我会跟你们一起去。兰琪阿姨和她的女儿,还有红莲,也会去。如果被揭穿身份,就化整为零到港口坐船离开;遇到虫族,我们会尽可能保障你们的安全。”

兰疏影语气很温和,但是没承诺一个不会少。

经过这次直白的劝退,三千人严重缩水,只有一千出头。

但是兰疏影全程都很淡定。

等到黑市的身份卡送到,这一千多人搭乘大型运输船出发。

目标:阿尔戈斯之门。

降落时,远远看见那座空间门附近飘扬的旗帜,女武士下意识把手放在剑柄上——好想,斩断它。

那是凯拉蒂克家族的旗帜。

每家贵族都在招兵,这里是他们的征收处。

兰疏影知道女武士跟杰奎琳的要好,确实怕她控制不住,所以让这些少年自己去报名,她一直挽着女武士的手,在当地找人租了一套公寓,领着红莲和小萝莉住进去。

690 星空之猎66

少年们的报名很顺利。

其中一个告诉她,明天将会开始为期一月的特别训练。

一个月后,他们会在老师带领下进入初级战场。

得到确切的时间,兰疏影赶紧打发奶糖去查一查。

——到时候少年们可以名正言顺进入战场,她和这里的其他几位,还得想办法进去暗中保护呢!

万一不让进,那就很尴尬了。

好在,凯拉蒂克家族负责的这个初级战场,并不是只面对这些学员开放。

只要实力超过四级,联邦相当欢迎你进去,还能帮忙控制一下虫族的繁衍速度。

下午,一行人去相关单位做能力等级认证。

先从最弱的开始,工作人员开头就被小萝莉的年龄和一手控冰术震住了。

然后,红莲一把火烧化了以耐高温出名的火性能量检测仪。

而兰疏影意思意思秀了一下傀儡线,谦逊地表示:她是傀儡师,刚才出手的那个,是她的傀儡,之一。

红莲傀儡默默委屈:知道主人在撒谎,但是咱不敢揭穿……

最后上场的女武士压根没拔剑,她只是冷哼一声,新换的检测仪器直接爆了……

至此,工作人员彻底进入怀疑人生模式。

最大的领导被惊动了,战战兢兢地给四位大佬发放准入证。

兰疏影当即决定,先带红莲进去转一圈看看。

从阿尔戈斯空间门进去,两人被传送到一片满目疮痍的土地。

这里显然是被虫族占领的地盘。

越过脚下这片沙地,几百米外就是城市的废墟。

“原来如此……”

“初级战场,其实就是被虫族占领的边缘地带。”

“空间门开辟者没选丛林或者沼泽地形,可以减少学员的伤亡率。”

“而且这里矿石稀少,一般没有高等虫族坐镇,难度就不会太大。”

兰疏影说着,手指一挑,锋锐的傀儡线将一头不长眼想找茬的沙蝎切割成两半,随后带着它的尾针回到她手上。

她猜测城市废墟会是少年学员的考核终点,所以特意去里面走了一趟,顺手宰了十几头气息最强的五级虫族。

沿着地图找到返回的空间门,她找到负责收购虫肢的官员,素手一挥。

顿时,被特意留下的虫肢哗啦啦铺满了一整张桌子。

官员:!!你们是魔鬼吗?!

本来脸上写着“你们这些凡人没事莫来烦老子”,看到这些,官员立马变身狗腿子,英雄长,英雄短,死命套近乎。

红莲征询地看向主人:我可以烧了他吗?

兰疏影瞪了它一眼:不能。

她避开官员乱飞的唾沫,打断了他:“我们可以领报酬了么?”

高手哪能没点脾气呢,官员这样劝服自己,笑得一脸菊花开:“当然当然!两位英雄这边请。”

回家路上,兰疏影点出这袋星钞的总数。

嗯,这次租房子的钱赚回来了,剩的零钱还能给小萝莉带两包糖。

……只要小萝莉不怕被亲妈暴打。

兰疏影坏笑着钻进商铺。

*

一个月的特训很快结束。

这天,兰疏影、红莲、兰琪母女俩一同来到空间门。

上次收购她东西的官员一眼就认出了她,特别提供一顶帐篷,供他们休息。

远远看见一群朝气蓬勃的少年排队走过来。

女武士不禁感慨了一句:“年轻真好。”

小萝莉很不服气,把嘴里那根棒棒糖拽出来,不屑地说:“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作为一个年纪更小的高级能力者,她确实有资格嘲笑这群平均只有三级的少年学员。

但是随之而来的,就是来自女武士的揪耳朵惩罚。

“疼疼!疼!耳朵要掉了!麻!”

小萝莉:qaq!

兰疏影注意到,她送来的一千多名学员被均匀分进四个小队。

正好,他们这边也是四个人。

她出面去找官员要了个特权,四人先行进场。

传送点是固定的。

落地后,红莲默不作声把附近的沙蝎全烧成了灰,硬是在杀机四伏的沙地里营造出一个安全区。

等到学员进场的时候,八名带队老师的警惕就有点多余了。

意识到这里刚被人清理过,老师们神色各异。

其中一位白发老爷子向这边拱拱手,女武士回以点头。

每支队伍选择的方向不同,每队有两位凯拉蒂克家族安排的带队老师,在他们的率领下,少年们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就连出自红魔领的少年们,分明是该认得四人的,却一个回头的都没有。

兰疏影心头很是满意。

手下工夫还得观察,就目前看来,他们的军规军纪确实很不错。

“兰琪阿姨,麻烦你去跟一队;红莲二号,我跟三号,至于你……记得别跑远了。”

兰疏影对小萝莉总是有点不放心。

不是怕她出事,而是怕她跟丢。

女武士目视前方,冷哼道:“一根星空幻夜。”

兰疏影一愣,继而意识到,她说的是一种新款糖果。

这种糖有颜有内涵,很讨孩子们喜欢,当然价格也不会便宜。

小萝莉眼睛一亮,比划个手势:“两根!”

母女俩目光在空中交战,最后以女武士让步为结局。

小萝莉像是得了莫大好处一样,换上隐形机甲,蹦蹦跳跳跟着四队跑了。

女武士望着女儿离开的方向,幽幽道:

“其实,我的底线是五根。”

“……噗!”

兰琪阿姨,你这么皮,你女儿知道吗?

不知道小萝莉如果听到那句话,会不会打滚痛哭。

*

“那四位不知道是什么人,以前我们进来至少被十几只沙地虫族围攻,这次……哎哟,太平得我都不习惯了。”

一名褐发青年嚼着薄荷糖,漫不经心地跟同伴聊天。

跟他同组带队的,正好就是那位白发老爷子。

白发老爷子乐呵呵的,“你们年轻人啊,有事了嫌麻烦,没事又嫌安逸,这样可不好。”

他瞥了一眼侧后方。

只见那片空荡荡的没有人,沙地上却蔓延开两排淡淡的小脚印。

而且一看就是孩子的脚印。

空气里隐约还有一丝棒棒糖的甜味。

他又笑了。

“反正他们没什么坏心,咱们就当没看见好了。”

691 星空之猎67

暂时没跟丢·自以为没暴露·小萝莉,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算你这个糟老头子会说话。

带队老师都是四级后期的能力者。

两两协助,他们面对废墟里的五级虫族也有一战之力,再不济也可以逃跑。

需要担心的是后面这些小崽子。

乍一看,队伍人数是很多。但是面对虫族的时候,永远不要有这个错觉:数量多的是己方!

它们分分钟可以唤来成百倍的同族。

而且虫族甲壳坚固,生命力顽强,又在最适合它们的地形里。

总之,如果涌过来的虫族一次性超过十个,就能让带队老师疯了。

在女武士等四人“暗中”帮助之下,这四支队伍既练习了战斗技巧和配合,又能保证安全,训练效果是相当喜人的。

不过,除了四队的白发老爷子目光敏锐,发现了小萝莉。

其他三个队伍的老师都是一头雾水,他们甚至怀疑今天虫族是不是放水了。

兰疏影穿着刚拍到手不久的飞行机甲,双脚离地大约两分米,慢悠悠地飞着。

开启隐形功能之后,很难察觉到有个神秘来客在悄悄保护这支三百人的队伍。

她一心二用,这边跟着特训队,那边连上小虫人视角。

*

在巨蝎六哥看来,这个小老弟是真的能睡。

他这一觉醒来,巨蝎军团已经抵达下一个区域了。

“六哥,这是哪儿啊,好多漂亮石头。”小虫人从巨蝎甲壳底下爬出来。

现在趴在矿坑里,到处都是拳头大的能源晶石。

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

在巨蝎的明示下,小虫人抓起一个就啃。

散落的粉屑也全都吸进嘴里,一点能量都不想放过。

巨蝎懒洋洋趴在旁边,这些让虫眼馋的东西,它早就吃腻了。

都是低级晶石,对它没用。

这里是巨蝎的地盘。

它特意带小老弟来,就是想请小虫人吃顿大餐。

小虫人在这吃了个肚皮滚滚,期间还进化了三次,差不多快把这个矿坑吃空了。

这时巨蝎好像听见了什么,站起来甩甩头,说:

“哥要出门打架了,你去不去?”

“去啊!母皇说六哥战斗力很强,打架的时候肯定特别帅。”

小虫人嘴里仿佛恰了蜜,为了能跟去探听情报,疯狂吹捧巨蝎。

这顿马屁把巨蝎拍舒坦了。

它再次把小老弟团成一个球,往腹甲里一塞,出发!

这个虫族糙汉偶尔心思也会细一下,还劝慰了一句:“等你再进化几次就能飞了。”

小虫人:“昂!”

说实话,兰疏影对巨蝎印象还挺好。

它跟虫后不愧是“母子俩”,又呆又萌,对“自己人”出手还特别大方。就是眼神不太好,没认出这个“自己人”其实是个间谍。

兰疏影心里感慨。

但是立场不同,没办法。

这个剧本里,虫族代表无止境的繁衍和掠夺,人类才是站在天道支持的一边。

她只希望,将来如果有兵戎相见的一天,能尽量走个好结局,不辜负这两位今天对小虫人的关爱和栽培。

巨蝎并不知道小老弟的心思。

它一想到马上又能拿到一块地盘就很开心。

据说,虫后诸多嫡系中的第27位,没管好自己的领地。

虫后下令不得以人类为食,可是这位破戒了。

兰疏影很好奇,虫后在母巢里,那么远,她是怎么知道的?

巨蝎想都没想就说:“母皇什么都知道!只要她想,她能看到我们在做的所有事,什么都瞒不过她。”

“可是我们离母巢那么远!”

“嘿,你太小看母皇啦!”

巨蝎丢下这句,把小虫人拽出来交给心腹带着。

它,要准备上场了!

今天也可以清理门户呢!

本蝎好开心啊!

“……”

兰疏影一脑袋问号。

转了几分钟,她大概想明白了。

所以说,虫后从来不当着小虫人的面发号施令,原因就在这儿?

她老人家是自带天线,能远程监控,还能远距离下令?

这个构造很神奇啊!

奶糖你还不赶紧跟人家学学!

*

这颗星球一大半都是沙漠地形。

降下去的巨蝎在沙地上耀武扬威,不时发出挑衅的声音。

巨蝎军团降到离地十米左右的位置,远远给自家大统领加油。

兰疏影能感觉到,它们不肯继续降落是出于某种忌惮。

但是这里最差的一个也有八级水平。

沙漠里到底有怎样恐怖的存在,竟然能让一百来个高阶虫族全都不敢靠近?

答案很快揭晓。

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蚕蛹般的凸起,像是在回应它的挑衅:我来了!

蚕蛹时隐时现,到巨蝎周围五十米左右,彻底消失了。

“那是什么?”小虫人跟旁边打听。

但是巨蝎心腹没说话,全都专注地看着场内。

它们也在担心。

怕大统领有去无回!

气氛有点紧张。

一百多头小号巨蝎在空中停着,扇动翅膀的声音越来越轻,几乎被风声盖过。

巨蝎在沙地上左右腾挪。

骤然,一张满是裂状细齿的巨口从它下方狂扑上来!

然而巨蝎就像未卜先知似的,几对虫翅一掀,在巨口咬到它之前腾空而起。

这时,那东西终于暴露出真面目。

是一条体型硕大恐怖的沙虫。

浑身暗红,体表包着厚而润的光滑皮层。

它的头部顶端是一张裂齿巨口,大约是靠周围的十几根触须感应周遭情况。

兰疏影:“……”

长得这么丑,还恶心。

为啥这货当年没被虫后一巴掌拍成浆糊?

这不科学啊!

巨蝎飞起来让沙虫咬了个空,但是沙虫很快使出第二招:

毒液喷射!

这次巨蝎没能躲过。

吃了体型太大的亏,一条腿被喷个正着,甲壳瞬间被灼穿,剥落。

沙虫一招得手,得意之余又喷了一股绿色黏液。

连小虫人都嗅到了那股类似硫酸的气味,显然这次是腐蚀性攻击。

巨蝎恼了,口中吐出一团火。

沙虫的厚皮没能扛过这高温,破了个洞,于是一股股绿色液体从里面涌下来。

……更丑,更恶心了。

两只大虫子斗法,巨蝎军团带着小虫人和谐观战。

巨蝎抽空回头瞄了一眼:

哇,小老弟看得好认真啊!

我得拿出真本事了!

692 星空之猎68

沙虫先后用出燃烧黏液、腐蚀黏液和沙暴。

但是巨蝎已经开启了头铁怼遍天下模式。

它在甲壳外面套了一层火盾,沙虫吐过来的黏液还没沾身,就被蒸干了!

而巨蝎的战术,简单来说就是莽。

它挥舞一对巨螯在沙虫身上留下无数口子,最深的一条差点把对方截成两半!

最防不胜防的还要数巨蝎的尾针。

去得迅捷,一被扎中就要黑一大圈儿,貌似还有别的属性,把红通通的沙虫扎成了颜料铺。

可怜沙虫也是高阶虫族里的高手,却被压制得死死的。

最后被逼急了,从头部绽开一只眼睛,电光涌动着向巨蝎投射!

小虫人隐约好像听到一声鄙夷的冷笑。

巨蝎重新腾空,两只大螯摩擦,篮球大的电光球在它螯间疯狂变大,颜色也更深,瞬间盖住了沙虫电柱的风头。

沙虫绝望了。

剧烈爆炸过后,沙地上散落着一块块碎肉。

——全是糊的。

巨蝎军团齐声欢呼。

它们这才降下去,试图把埋在沙子底下的另半截虫躯刨出来。

这时沙虫其实还没死透。

无头虫躯拼命挣扎,期间还压瘪了两头做事不走心的蝎子。

眼见手下减员,巨蝎恼了,口中喷出火焰,从左到右把这个败将均匀地烧了几遍!

空气里混着怪异的肉香,小蝎子们默默咽口水。

但是老大不发话,谁也不敢先动。

“你们吃吧,不用给我留了!”巨蝎很大方地挥挥左螯。

它突然想起什么,扭头问道:“小老弟,你吃不吃?”

噫?!

蝎子们想到小虫人的饭量,顿时紧张,齐刷刷看过来!

一只蝎子八只眼,同时被几百只眼睛盯着,小虫人默默退了半步。

“我……还是不了。”

主要是刚才见识过沙虫飙血的样子,她……实在下不去这个口。

呼……蝎子们欢呼着扑向半截沙虫!

开!饭!咯!

*

沙虫其实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弱。

是巨蝎大统领实在太克制它了。

论身体素质,沙虫只占一个防御高的优势,不过它的防御对上巨蝎的大钳子还是不够看。

而且巨蝎壳厚,毒抗高,关键人家还会飞!

对于只能在地上威风的沙虫大统领来说,这货绝壁是个开挂玩家。

况且今天沙虫之所以对上巨蝎,受不住同族挑衅是其一。

第二,沙虫智商再低也知道,虫后降罪,它跑不了的,只能拼死一战。

要是今天换成人类大战沙虫,恐怕八级能力者也得死一堆。遭遇战,它打不过就直接钻地溜走,谁又能留得下它?

兰疏影一想人类跟虫族的战力差距,心里就沉甸甸的。

但她继而想到,这么难搞的沙虫正好被弄死了,也算是为人类阵营减了一分危险。

这样一想,心情又好了些。

可能因为都是沙漠地形的缘故,沙虫领地让她联想到了本体所在的地方——阿尔戈斯之门的后面,连接的也是沙漠。

希望那里别出现这条沙虫的血亲,不然……太艰难了哇。

事实证明,她这张开了光的嘴给自己下了个咒。

而且成功了。

*

兰疏影借小虫人之口跟巨蝎们打听了一下沙虫的生平。

然后她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阿尔戈斯之门的后面,直连沙虫的领地!二者位处于同一颗星球!

他们传送进去的地方在东,而沙虫习惯住在西。

所以东边的危险系数低很多。

但是,就在一个月前,沙虫大统领看中了这颗星球,它把大本营挪了过来!它的到来意味着整个星球都不再安全,这一点是人类阵营没能及时发现的。

巨蝎轰开沙虫大统领的老窝,掠夺一空。

这里遍地是沙虫的手下,也成了蝎子们的口中餐。

一头头蝎子吃得肚子鼓鼓的,飞起来还有点晃。

小虫人一再表示不用逛了,想早点回家。

可是巨蝎执意要尽一下当哥哥的职责,就想带它玩!

弱者没虫权。

小虫人捏着一把汗,被巨蝎抱起来窜上天。

乌压压一群蝎子,从南飞到北,又从西飞到东。

以巨蝎的飞行速度,很快就跨越了西半球。

远远的,阿尔戈斯空间门引起了巨蝎的注意。

*

三队摆开防御阵型。

刚才有人注意到附近的沙子底下有凸起。

防守期间风平浪静,几乎让人怀疑刚才看错了。

变故发生得很突然,一张裂齿巨口,从地下猛地扑上来!

兰疏影眼皮一跳!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

来不及多想,她赶紧用无锋的傀儡线把被盯上这三个学员捞过来。

巨口咬了个空,沙地上露出一段黏糊糊的暗红厚皮。

比起硕大的沙虫大统领,眼前这条是迷你版,但是生吞三四个人估计一点问题都没有。

它的气息相当于六级能力者,加上种种特性,应该是七级的水平。

兰疏影见识过这种生物的难缠,见两个带队老师面如土色,她正要释放傀儡,突然看见沙虫颤栗了一下。

它调头,窜出几米,然后猛地扎进地里,溜了……

学员们不明所以,有的还在欢呼。

可是带队老师脸色更难看了。

这种情况,绝对不会是因为对方突然不饿,主动放弃即将到嘴的“美味点心”。

只有一个可能:附近来了更厉害的虫族!

四目相对。

兰疏影:“……”

小虫人:“……”

绝对想不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相遇。

我,和我潜伏在虫族内部的间谍小号。

巨蝎军团靠近后,人们被威压所迫,别说转身逃跑,连呼吸都很困难。

乍看,沦为巨蝎的口中餐是很自然的结局。

其实巨蝎有点烦。

它是很听母皇话的乖儿砸,不像那个恶心又不懂事的臭沙虫。

母皇说,人肉很酸不好吃,吃多了还会被毒死。

所以它是不打算开饭的。

可……如果就这么路过一下就走,它岂不是很没面子?

不如把这些小不点……全部电死算了。

反正母皇只说了不让吃,又没说不让杀!

小虫人看出它的意图,忙说:“六哥六哥,先别打啊!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很重要的!”

693 星空之猎69

“什么事啊,你说。”

“咳,六哥你记不记得,母皇最喜欢人类做的工艺品啦,上次我就多看了她的门帘几眼,还被揍了一顿呢!”小虫人指着前面那群人说,“而且母皇也不喜欢我们杀人,不如这样……”

她凑到巨蝎耳边嘀嘀咕咕一阵。

“好!就这么办!”

巨蝎点过来一头蝎子:“你,去跟那群小不点说,交出身上的好东西,不然今天就别想回去了!”

小蝎子不是很懂“好东西”是个什么概念。

大概,就像是进化用的金属、矿石或者能源晶石?

它懵懵地去了。

两名带队老师发现这头蝎子靠近,脸直接白了几个色号。

打?

没得打啊。

这么大个的虫族,用身体就够压死他们了!还有这股威压,死了死了。

“人类。”

蝎子一开口就是标准的星际通用语,把命令复述了一遍。

带队老师1:???

带队老师2:……卧槽,蝎子都会开口说话了,它它它它成精啦?!

九阶是个分水岭。过了九阶,人类不长翅膀也能飞行;而虫族,没有人类的发音器官也能说人话。

兰疏影关闭机甲的隐形功能,迎上去,开始了她的表演:

“请问,你要的好东西是什么样子的?能给我们一个参考吗?”

蝎子懵懵地回去了。

“老大,她问我们好东西长什么样!”

“唔……”

巨蝎想了想,它也不知道。

但是当着手下的面可不能承认……本蝎不要面子的啊!

“你个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巨蝎翻着大白眼,把那头可怜的蝎子骂到一边去了。

如兰疏影所料,它紧跟着就找了小虫人。

毕竟这主意是小虫人提出来的:

花钱买命!

用人类才能制造出来的漂亮宝贝,换巨蝎军团开恩不杀他们!

接着,把这些宝贝带回去,当做礼物献给尊敬的虫后。

小虫人慨然接下巨蝎的指令,在一众蝎子同情的眼神里,它跟那个人类女孩面对面谈判起来。

其实就是忽悠。

因为这一人一虫是本体和分身的关系,心意相通。

谈判初始,要先传达出友好的态度。

商议结果是:每个人至少要上交五件好东西!

小虫人看着合格,就同意他们走人。不合格,就换到满意为止。

带队的女老师战战兢兢取出一块拳头大的青晶矿。

“这个行吗?”

按她猜测,虫族最喜欢这些东西了,这也是她身上还算贵重的一块矿石。

巨蝎有点意动。

结果小虫人很坚定地说:“不行!”

“除非是足够漂亮的,足够精致的,足够新奇的东西!”

“别想拿这些我们自己就能挖掘的东西来糊弄虫!”

她这样一说,巨蝎刚才那点意动顿时没了,心头涌起一股有弟如此、哥很骄傲的豪情。

“那……这个?”女老师试探着摘下一枚胸针。

树叶形状的纯银胸针,脉络清晰,算得上一件精品。

“可以!你还要交四件!”

女老师一喜。

她眼珠转了转,先后取出线织手套、耳环、九成新的女士挎包,还有一盒包装精美的糖果。

兰疏影知道,这些东西要么是她用过的,要么是很容易就能在人类社会买到的。

但是虫族不常接触啊。

哪怕占领了一片区域,它们眼里也只有好吃的。

而且女老师的审美不错,把这些东西带回去,说不定虫后真喜欢。

“可以了,你走吧。”小虫人挥挥爪子,“下一个!”

女老师如蒙大赦。

她根本没看其余人一眼,撒丫子冲向阿尔戈斯之门!

另一个男老师受到她的启发,也交了些生活用品。

比如香皂、战术匕首、给老婆捎的特产纱巾等,也顺利过关。

这位男老师挺有责任心,自己完事了,还站到一边等学员。

学员们就不太走运了。

他们是来试炼的,平民孩子也没有空间储具,随身只有一个背包,装上衣服、压缩食物和水。

想买命,缺口很大。

男老师犹豫了一下,最后选择了帮助他们。

他自己填补了不少,记录下来,少年们出去后还他。

但还是有五十多个学员实在交不出。

兰疏影见状挥手,地上摆开一堆外表出色的日用品,还有她给小萝莉买的各种糖果、玩具。她深知虫后喜好,这些绝对能让虫后开心好多天。

“这些人的份我帮他们出了,我自己的也在里面。”

小虫人装模作样上去翻了一通,回头告诉巨蝎,这些都很好,母皇肯定喜欢。

巨蝎心情大好,看这个人类都顺眼多了。

“另外我还想跟大统领做个交易,我这儿有几件特别昂贵、每个款式仅有一件的首饰,想跟您换个东西。”兰疏影笑眯眯地说。

巨蝎:“换什么?……不,你先拿出来给我弟弟看看,他说行才能换!”

小虫人过目之后,连连称赞这几件漂亮。

巨蝎沉浸在被虫后夸奖的脑补中。

听了兰疏影的要求,它随便点了个蝎子去附近转悠一圈,敲晕一条沙虫带回来。

一手交首饰,一手交沙虫。

得了宝贝的巨蝎军团开心地走了。

而三队刚才跑掉一位老师和二百多号学员,剩下这五十多人,明显不可能顺利深入城市废墟,完成试炼最后一步:搜索信物。

那就只有第二个通过试炼的办法:消灭一只六级虫族。

眼前这条沙虫正好合格。

目送巨蝎军团消失在天际,男老师两腿一软。

“阁,阁下,刚才真是太感谢你了……”

兰疏影递了瓶水给他:“不用客气,幸好这次遇到的是高阶虫族,可以沟通。”

男老师苦笑,这位路过的高手还真是……艺高胆大。

要不是对面有那个智商明显高一截的虫族在,别说什么沟通和交易,他们恐怕一照面就被团灭了。

他想到刚才独自逃跑的女同事,暗自磨牙。

等会出去,他一定要上报,告她个渎职!

兰疏影给一个来自红魔领的少年递了个眼神。

少年站出来,招呼大家把这头被敲晕的沙虫宰了!

过了一会,一群人扛着沙虫的尸体,雄赳赳气昂昂,向空间门走去。

694 星空之猎70

天边。

巨蝎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但它没飞多远就想不起来了。

这样,就说明……应该也不算太重要吧。

小虫人蜷在巨蝎腹甲旁边,暗想:

要是巨蝎问她为什么还没长大就能说人类的语言,那就……假装是跟虫后偷偷学的好了!

然而,直到大家回到母巢,巨蝎一直没能想起那件重要的事是什么……

虫后果然是很喜欢这批“打劫来的宝贝”。

价值是针对需求来说的,她太久没接触人类社会了,哪怕是个貌不惊人的二手打火机,她都能自己在那吧嗒吧嗒按半天。

尤其是兰疏影最后拿出来做交易的那几件首饰。

设计和用料都是顶尖的,完全征服了虫后那颗深藏的少女心。

经过这件事的促成,小虫人在母巢的地位暴涨!

巨蝎也跟着她沾了光——虫后难得允许巨蝎飞到母巢的顶端,她愿意隔着玻璃窗跟它聊聊。

小虫人听着都觉得这位傻老哥挺可怜。

可是巨蝎不但没有这个认知,它还贼开心!

巨蝎好几天都是乐呵呵的,见到母巢卫兵就送金、送矿,就跟那散财童子似的。

只能说,虫和虫的追求是不一样的,嗯。

现在小虫人已经被二位彻底纳入“自己人”的范畴。

虫后跟巨蝎议事也不会避着它,都是当面说话,而不是用“天线”传信。

正因此,小虫人得知了一个消息:

虫族生乱了。

按说,虫后在这个种群中有着绝对的权威。

以六百年为界,以前的虫后按照掠夺的天性去做事,鼓励虫族繁衍、进攻、制造变异者以削弱人类阵营!

而在六百年前,兰疏影怀疑的“艾德娜夺舍虫后”一事后,虫后行事风格大变。

她先把星际人从食谱上剔除出去,然后限制虫族繁衍速度,扩张也放慢步子。几百年过去了,虫族只是多占据了不到一千个星球而已,可见虫后在其中所起的作用。

眼下的乱是起于什么事呢?

因为资源不够了。

整个星际的资源同时供应着无数种族,随着虫族数量增多,争斗愈发频繁。

到了近些年,就连迟钝的虫族都发现了不对劲。

金属和矿石再生的速度远远跟不上它们繁衍的速度。

这一代暂时不用饿肚皮,可是它们的后代吃什么?

该怎么获得进化所需的海量能量?

什么可以代替这些自然资源?

开始有虫族尝试把能力者当做食物,并且发现效果很好。

消息在扩散。

沙虫大统领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这样做的家伙。

虫后的心情明显打了折扣。

同时,负责清理门户的巨蝎越来越忙了。

*

那天从阿尔戈斯之门出来,男老师第一时间把遇到巨蝎军团的重要信息汇报给了上级,此外,他每每想到跟巨蝎军团同时出现的那名神秘女子,总觉得对方可疑。

直到三队学员上交六级沙虫的尸体,顺利通关试炼之后,男老师忽然意识到了问题关键:

那个女人,怎么会知道他们有这项规定?!

说好试炼内容不外传的呢?!

他跑到上级办公室,打算提醒上级查查女人的来历。

忽然发现,坐在贵宾椅上悠闲品茶的,不就是她本人?

“干什么呢,慌慌张张的,让贵客看笑话!”负责人跟兰疏影不好意思地笑笑,继而沉下脸:“到底什么事?”

男老师语塞。

兰疏影看他这样,心里就明白了,从容地说:“他大概是对我有怀疑吧,我做事坦荡,再多解释一遍也不碍事。”

“事情是这样,我很小就被老师带在身边教导,前阵子家里联系我。哥哥说,我那两个侄子报名来参加选拔,家里不放心,就拜托我跟过来照看。”

这就解释了她为什么会尾随三队,为什么知道通关条件,为什么跟巨蝎索要那头沙虫,又是为什么会拱手把沙虫让出来。

其实,她的本意只是想给交易找个理由。

借巨蝎的手,送首饰给虫后,讨到虫后欢心,那就有机会让小虫人多打听点消息。

要不然的话……沙虫?她自己也能打,没必要让巨蝎军团帮忙。

负责人听她这样说,恍然大悟。

他一见面就发现女人的气息强过自己,有心为家族拉拢这个高手,当然不会责怪她侄子私自泄露通关规则。

负责人试探着问:“那阁下的两位侄子,是分在不同队伍了?啊,您别误会,我是听说……还有个队伍也被人跟着,好像还是个孩子……?”

兰疏影心里对小萝莉有十万句吐槽。

最后她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说:

“对,他们俩确实是分开的。我家有个小妹妹也跟来了,非要去保护她侄子,小孩子不懂事,不知道给那边的老师添麻烦没有。”

别管有没有。

遇到这种有底气跟高阶虫族做买卖的狠人,他们只能摇头,然后疯狂赞美小萝莉。

古灵精怪!

天赋惊人!

前途远大!

围绕着这三个词,两人赞美了好几分钟都没听见重复的语句,让人惊叹他们的语文功底。

这次会客成功打消了他们的疑心。

她还再三表示那两个“侄子”不需要特别关照,就不透露姓名了。

谈话末尾,对方投来了橄榄枝,想请她担任特别顾问。

兰疏影心道,给你们家族当顾问?

哦,你们是怕垮得不够快?

她含蓄地笑笑,推说现在得一心照顾侄子,要等试炼结束再答复。

负责人欣然应下,客客气气地送她出门。

*

在阿尔戈斯这个试炼点,少年学员们多数都通关了。

训练营内部开始流传某种风声。

说是,他们将会被以凯拉蒂克家族的名义推荐到联邦。

从眼线嘴里得到这个消息,兰疏影深夜潜入训练营,把昨天交谈过的那个负责人叫醒,然后催眠他,套出了不少信息:

下一步,这批过关的学员会被送到另一座空间门,雷木泰,在那边边教边练。

直到总计完成三次试炼任务,最后筛选出来的少年精英,可以得到凯拉蒂克家族的珍贵奖赏。

695 星空之猎71

三期试炼结束,紧跟着就是来自联邦的嘉奖。

学员们继而会被送到联邦,跟其他家族选出的精英学员进行角逐。

到那时胜出的就是精英中的精英,奖励也会更加丰厚,学员还有可能被吸纳进联邦的各个军团。

“啧。”

这么一看,还真是吸引人呢。

虫族在躁动,联邦也在想办法反击,培养新一代人才是必要环节。

兰疏影把流程拷贝了一份。

回到公寓,女武士开着灯在等她。

“那我们这样做,不就是在给联邦输送人才?!”

女武士一听就坐不住了,直勾勾盯着她,俨然是要她给个说法。

“兰琪阿姨,你先别急。”兰疏影把她扶到椅子上,递了杯水,这才有条不紊地阐述起来。

“我在路上统计了名单,咱们送进来的人,通过阿尔戈斯试炼的共计九百整。”

“我还查看过凯拉蒂克家族这次招到的学员总数,他们总共有九个招生点,每处的人数都差不多。接下来还有两轮试炼,难度肯定会加大,尤其是第三轮的筛选……那就是第二轮的所有通关学员汇在一起竞争了。”

“那些独自来报名的学员,他们心里有防备,都怕被刷下去,所以很难做到全心合作。可是我们的人就不一样了,他们身后有可以相信的战友,大可以联手把其他学员挤出局!”

女武士沉思片刻,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不去联邦?”

“不去!”兰疏影答得半点都没迟疑。

那可都是从红魔领辛苦挑出来的好孩子,她怎么可能拱手交给联邦?

她这样保证,终于让女武士放下心。

“乔娜,你有主见就好。”

之后就再没多问。

*

后面的两轮试炼,前后耗时接近半年。

这期间,兰疏影在内的四个人,没回过红魔领一次,一直跟着这些少年。

在他们四个暗中帮助下,第三轮结束,九百个少年总共被刷下去二百左右,其余全部顺利通过。

此时,远在中心城的凯拉蒂克大公爵也得到了消息。

心腹笑呵呵地报喜说:“恭喜大公!这次咱们选拔出852名精英,中心城那么多个家族,排第二的才六百多,跟咱们根本没法比啊!”

公爵听后更高兴了。

这可是大大给他长脸的好事!

他拍着心腹的肩膀,豪爽地说:“好!这些孩子给我争了面子,我也不会亏待他们,你去跟管家说,让他从金库里拨出一成,赏赐给这些精英!”

公爵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还有,你安排一下远程会议,我要好好勉励他们,再祝福他们来中心城考核的时候大放光彩,打出凯拉蒂克的名声!”

心腹应下。

公爵府当天就派出队伍,把多加的赏赐运到港口,装船送走。

途中他们大张旗鼓,逢人就吹这次精英学员比别家多的事。

那个心腹还特地表明,今天这些宝贝,都是因为公爵高兴才多赏的,说话时的洋洋得意着实显眼。

其他贵族听说这事,脸色都有变化,心里不知道骂了多少句mmp。

*

两天后。

公爵府的赏赐终于送到了。

学员们被号角声唤醒,列队集合,在一个广场上站好。

一个个高昂着头,等待分发奖赏。

大屏幕里很快爬上来大公爵油腻的大脸盘子。

屏幕里的人在高声勉励,屏幕外的人就很配合地给他鼓掌。

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如果公爵的人在场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有些少年的笑容实在灿烂得诡异了。

那种蔫坏蔫坏的笑。

就像是顺利偷吃了鸡崽子的狐狸在那儿摇尾巴呢!

分到赏赐之后,最后一站的总教官大手一挥,给这些精英学员放了三天假,允许他们好好玩,放松一下。

三天后,到指定地点集合,届时大家一起前往中心城!

底下一片叫好声。

然而,三天后,站在集合地点,教官左等右等。

随着日头西移,他的脸色越来越黑。

最后已经等到入夜了,学员们中途解散休息了好几次,再集合,教官面前的人还是那样稀稀拉拉,一眼就能看得出数量。

学员们相互窥探,彼此眼里都看见疑惑的神情。

教官按着名册挨个点。

这一点,比之前整整少了七百多名!

怎么回事?!

教官慌了。

……

他在傍晚把情况上报给家族。

第二天,查探结果出来了。

原来,在那几天假期里,失踪的少年陆续购票离开。

而且他们去的地方还都不一样!

这是浪过头了?找不着回来的路了?

教官抱着一丝幻想,挨个联系。

他发现,失踪学员的通讯器竟然全部销号了!

更可怕的是,他们仔细研究了初始档案才发现,失联的七百多学员,竟然来自同一个星球!

从未听说的来历,惊人的通关率。

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密谋?!

*

凯拉蒂克大公爵气得当晚摔了一屋子摆设。

他是心疼啊!

那笔厚赏,即便他是公爵也不可能完全不当回事。

要是换个中产贵族,光是从金库加的那笔,就够让那家破产!

他更心疼的是自己脸面。

说好选拔出852个,平均水平也是第一,一下就少了一大半!

他拿什么去跟头顶那些席位上的人交代?

公爵的岳父,军团长大人,为了这件事特意来询问。

这位白发将领进到府邸里,感觉什么都不对味。

他这个女婿今年有点背运啊。

先被情妇丑闻弄脏名声,还有半虫人出没的嫌疑,紧跟着是丧女之痛……这次选拔更是大丢颜面。

军团长大人开始怀疑了:这一切,该不会是有人在恶意操纵?

凯拉蒂克大公踉跄着出来迎他。

两人进去把门一关,这个中年男人直接垮下来,痛哭流涕。

这让军团长心里很是鄙夷。

但他女儿偏偏就是联姻给了这个不成器的混球。这一关,他再腻味也得帮着圆过去。否则事情再闹大,打的就不止是女婿的脸了!

次日,他俩一同出现在最高调查局,要求核实失踪者的家乡坐标!

更可怕的事发生了:

工作人员抱歉地表示,查无此星……

696 星空之猎72

公爵气得当场吐血。

而尊贵的军团长大人,他咬碎了左腮帮子后面的一颗假牙。

如计划进行,让这二位吃了个闷亏,还只能咬碎牙往肚里咽,兰疏影表示很满意这个结果。

分散离开的少年们丢弃了那批假身份卡。

他们用自己的本名重新购票,目前已经全部回到红魔领。

这半年的训练和大大小小的考核,为他们带去的好处自然不用多说,再也不会像过去那样懒散没有干劲了,因为养成了生物钟,每天不需要训练营的号角声催促,他们会自觉起床锻炼。

另外,身体素质提升,很多少年都有觉醒的预兆。

艾米眼看着他们的进益,喜得见牙不见眼。

她给兰疏影发了个大红包,同时附上一句话:“小乔娜,现在外面不安全呀,要不要我把他们四个给你送去?”

兰疏影:“……噗。”

她怀疑艾米每月领的工资和津贴又养不起那四个吃货了。

而且证据很充足。

但她现在不需要保护。

女武士兰琪带着女儿在那颗星球旅行。她带着红莲,打算去中心城逛逛。

下一站还要很长时间。

所以,她将会以小虫人视角为主,围观巨蝎清理门户时的英勇身姿。

她还发现了一个发家致富的好路子。

巨蝎杀掉那些犯禁的虫族之后,往往还会去抄家。

可是巨蝎的眼光不行。

准确说,所有虫族都会优先盯着对它们进化有利的东西:金属、矿石、能量石和一切蕴含能量的宝贝。

这就导致了一个结果:

以人类的眼光去看,被巨蝎清理过的老窝里,其实还有很多能卖出好价钱的珍藏。

兰疏影果断联系艾米,让红魔领派出运输舰,专门跟在巨蝎后面捡漏。

有她在中间通风报信,红魔领舰队从来没被发现。

巨蝎军团飞离,红魔领人员降落,开始扫荡——完美的配合!

因为老窝里的虫族往往已经被巨蝎军团吃了,红魔领根本不用战斗。

有时候,他们还能在地上白捡一些零散材料——出自虫族的躯体,但都是不能吃的部分,所以被蝎子们随地乱扔。

把这些收获运到贸易星球去拍卖,每天都有军饷入账。

艾米很骄傲,因为所有战斗人员都被全副武装了!

这几次视频的时候,艾米眼里的火热几乎要把兰疏影烧化,完全是把她当财神爷来供奉。

但是艾米总想推销四个吃货过来当保镖。

这让她有点无奈。

*

一路航行,终于抵达联邦最繁荣的地方,中心城。

虽然是以城为名,但是,这座城有多大呢?

面积几乎占据了这颗大型星球的两个大洲,涵盖水陆空三个领域,所有人们能想象到的地形在这座城里都能看见。

同时这里也是阶级概念最深的地方。

贵族占据着最富庶的土地,将良田用来建造他们满意的豪宅。

而平民住得就远一些,从事种植和制造,他们最大的心愿就是后代里能出一个天赋高的觉醒者,带领全家搬到更靠近富人区的地方。

她如今脚下踩着的这块,就是中心城的富人区。

这里到处都是有爵位的人,还有各大机构扎堆,中间点缀着为他们服务的诸多商铺。

街道上人来人往,到处都能看到奇形怪状的种族。

兰疏影逛到了街尾,在宾馆歇了一会。

然后她去注册商贩身份,查阅转让信息,最终选定了一家靠近公爵府的甜品店。

老板年纪大了,这位浪漫的老先生打算携老伴去旅行,再度一次蜜月。

兰疏影仔细看过,店铺经营没什么问题。

有管理日常事务的店长、两个看柜台的姑娘,一楼店面较小所以不设堂食,但是楼上连接着两层住宅。

甜品师傅憨厚腼腆,听说手艺很讨贵客们喜欢。

她尝了一块,口味确实独特。

兰疏影爽快地跟老先生签了转让协议,并祝福夫妻俩玩得开心。

奶糖不解地问:“主人是想在这里放松一阵子?”

兰疏影摇头。

“当然不是。”

她叮嘱楼下的店长一切照旧,正常营业就好。

进了楼上的住宅卧室,她在孢子监狱的按钮上摩挲一下,地上滚落出一个人。

洛拉。

少女每天都有营养液续命,只是邋遢,而且精神萎靡。

一看见她,洛拉像见鬼一样大叫起来。

红莲抛过去一个毛线球堵了她的嘴。

“你冷静下来,我们才能好好谈点事。”兰疏影提醒她。

过了几分钟,洛拉把毛线球拔出来。

“你想干什么?”

兰疏影幽幽道:“你认错旗帜,害死了我母亲,而且,你的家族可害死了红魔领不少人啊……”

洛拉打了个激灵!

“不不,那不是我的家族!我叫莉莉丝,我不是洛拉,你弄错了!”

“真的?”兰疏影故作诧异。

“可是我记得,之前你死活闹着说,公爵才是你父亲,他宠爱你,满足你的一切愿望……难道是我记错了?”

洛拉拼命摇头。

她简直怕死这个魔鬼了。

梦境里,她一遍遍面对那些恐怖的东西。

她渐渐发现了,梦里有一个存在可以帮她。

前提是她千万不要提公爵!

最开始几次,她坚定地说公爵才是她父亲,并且恳求那些东西放过她。那个穿军装的男人就会很生气,他踢碎门,把她推给门外的怪物!

相反,只要她一心信任那个男人,承认自己的错误,男人就会帮她消灭博古架上那些人脸,门外的怪物会被他吓走,她手里的人骨筷子也会被他拔除。

那样,在落入梦境初始之前,她就能多享受几分钟的安全时光。

在生死边界徘徊,渐渐洗去了她对贫富贵贱的执着。

长久下来,这个女孩终于能正视现实了。

兰疏影看着她的眼神就知道:如果玛丽在这时出现并且愿意带走她,她一定会感恩戴德,跟玛丽去过安稳的生活。

所以,当初那样是何苦呢?

“我买了一家甜品店,这里的师傅缺个学徒,你愿意的话就换身衣服下去跟他认识一下,不愿意的话……”

“我愿意!”

697 星空之猎73

“她这么怕我,我会误以为自己是个魔鬼。”

兰疏影看着洛拉着急逃下楼的背影,幽幽地说。

红莲看了她一眼,小嘴恰蜜模式开启:“主人就算是魔鬼,也是最好看的那个。”

奶糖在识海里狂翻白眼——有槽没嘴吐!

兰疏影下楼说了一声,让甜品师傅不用刻意去教这个女孩子做什么东西,让她打打杂就行了。

甜品师傅点头应下。

兰疏影又从储具里取出几块玻璃板。

一楼的甜品制作间周围原本有透明玻璃隔断,这是为了便于食客们监督卫生状况。

兰疏影把透明玻璃全换了。

这样,外面的人依然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况,从里面却看不到外面发生什么,还有隔音效果。

“这……?”师傅有点懵。

兰疏影笑了笑,跟他解释说,这样可以让他们专注做食物,不被外面的人和噪音干扰。

他脸色缓和许多。

但是洛拉绝对不会相信这个说辞:那就是个魔鬼!她才不会那么好心!

一定有阴谋!

*

兰疏影选择这家甜品店,主要原因是老板跟她闲聊说的一句话:公爵府的丽雅莎小姐很喜欢吃这里的点心,经常派人来买。

她这几天没事就在二楼窗边坐着翻书。

因为这里斜对着店门口,能把半个店面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这天,她看见公爵府后门走出来一个仆人,掂着钱袋直奔这家店。

显然是熟客了,仆人还跟柜台姑娘调笑了几句。

忽然,他盯着一个方向傻住了。

兰疏影勾起坏笑。

发现了吗?

你们“不幸身亡”的洛拉小姐?

仆人多看了几眼,似乎在确定,然后他转身就跑!柜台姑娘提着点心盒子在后面叫他回来拿,也没能叫住。

过了一会,仆人引着一个衣料高级不少的中年男人回来了。

兰疏影听见他称呼中年人为管家。

她笑意更深。

等了好几天,终于等到猎物入网了。

管家一看见少女就认出了她!

这里生意很好,总有客人上门,于是管家果断找到店长,表示要买下今天制作的所有甜品,但是希望这里结束营业!

还有,他想跟制作间里那位小姐说几句话。

店长上楼请示,兰疏影无所谓地点点头。

说就说咯。

她敢跟你回去算我输。

*

洛拉被叫到外面,跟管家一对视,她差点没哭出来!

可是管家要带她回家的时候,她一哆嗦,坚决咬定自己不认识他,是他认错人了!

管家:???

他搞不清楚状况,实在劝不动,所以当场联系凯拉蒂克公爵。

可惜,公爵在开会,没接通。

得知这个女孩子是新老板带来的学徒,他强烈要求见见新老板!

兰疏影顺着楼梯下去,笑着问他有什么事。

“哦,你说她啊……她是我捡来的,头部受过伤,所以记忆有点混乱,一会说自己叫洛拉,一会说自己叫莉莉丝,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洛拉?!”管家一喜,果然是洛拉小姐。

他继而想到夫人之前拿出的生命检测仪。

仪器有两部分,主机在夫人手里,另一部分佩戴在洛拉小姐身上。

因为上面显示佩戴者失去生命迹象,他们才会悲痛地认定洛拉死了。

可是眼前的人怎么解释?

夫人在撒谎!

管家暗暗揣测:

难道是夫人知道当年调换女婴的事了?她想杀死琼夫人的孩子?!

幸好,洛拉小姐回来了。

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她不该死。

他得立即去禀报公爵。

兰疏影耐心等着,看着管家眼神飘来飘去,挺好玩的。

最后他塞给她一张卡,请她帮忙照看洛拉。

“没问题,我既然救了她,就要对她负责嘛。”

兰疏影笑得一脸无害。

管家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他闷闷地谢过她,跑去找公爵当面禀报。

“你先别忙了,跟我上楼一下吧,我有话跟你说。”

洛拉听了,瑟缩着放下工具。

楼下的店员在小声议论。

他们不认得管家,但是认得那个仆人,自然知道这事跟公爵府大有关联。

洛拉?好像是半年前被宣布死亡的贵族小姐?

这事真是……太有趣了。

有趣的消息如果不跟好友们分享,趣味就会减半。

兰疏影还跟店长说,虽然今天的食物被那位绅士包下了,可是她不希望对方吃不完造成浪费,就少做些吧,大家今天早点下班。

就这样,提前下班的几位店员没能管住嘴。

还没等公爵过来,事情已经在富人区传得沸沸扬扬。

公爵府以前太张扬了,想看他们出丑的人很多。

上个月,还没等选拔结果公布,凯拉蒂克家族已经大肆宣传,声称他们选出了八百多名优秀学员。

结果,一转眼就被狠狠打脸了!

原来是被人摆了一道。他们帮着那个神秘势力训练出一批精英,还白搭上一笔巨额奖金!

因此,公爵府一度成为中心城的快乐源泉。

现在是快乐源泉第二弹呀!

看戏的要趁早啊!

*

这条街建成以来,这是第一次这么热闹。

为了不明着得罪公爵,小贵族往往用各种方式隐形了。于是,街上看起来只有几十个不怕事的人,可是细看他们脸色,都写着一句话:挤死我了!

傍晚,公爵来了。

他来接走受了委屈的女儿。

洛拉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外面惊呼声一片!

她曾是风华榜的冠军,很多贵族都认识她这张脸。

有几个声音说,这几天他们已经注意到甜品制作间里的学徒很眼熟,只是不敢确定。

还有人坚信洛拉已死,这个学徒一定是照着她的脸整了容。

一时间,洛拉到底死没死,成了疑团。

但是,旁人可以不确定,公爵这个女儿奴肯定是最熟悉她的,只看眼神就能确定她的身份!

“洛拉,孩子,快跟我回家吧。”他小跑过去伸出手。

洛拉含着眼泪摇头,她不敢。

怕惹恼了身后的女人,以后她就甩不掉那个噩梦了。

“为什么不过来?是有人威胁你?!”

公爵把她拉到身后,凶狠地瞪向站在门口嗑瓜子的兰疏影。

698 星空之猎74

公爵本来不是那么敏锐的人。

但是那个女人靠在门边吃东西的样子太闲适,太显眼!让他没办法当作没看见!

管家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于是公爵看她的眼神更可怕了。

公爵府离这里很近,他一声令下,不过一分钟时间,甜品店的前后门都被人围了起来,一双双眼睛很不善地盯着兰疏影。

兰疏影一脸无辜地问:“你们这样看着我干什么,如果她真是你们家的人……哎,有你们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别人还没做出反应,洛拉的脸已经黑了。

救命恩人?

她可真好意思说!

兰疏影走过来,含笑低语道:“你不会是不想认吧?齐翎救了你,我呢……本来阿姨要杀他,被我救下了,这样换算一下就是我救了你啊,有错吗?”

洛拉:“……”

哦。

表面一派平静,内心疯狂吐槽。

就算有错,我敢说吗?!

管家下午认出了她之后,这个可怕的女人带她上楼,给她安排了剧本,还喂了毒!

她想活,那就只能配合演出!

公爵看见洛拉这个样子,越发肯定,她在甜品店老板手下一定受了委屈。

什么救命之恩?八成是被逼着认下来的!

兰疏影问:“公爵阁下,你也觉得这是你的女儿,洛拉?”

“当然!”公爵毫不迟疑。

“可是我听说,你女儿半年前就死了啊。而且我也告诉贵府的管家了,这个孩子受过伤,喏,这里,”她指指头,“不太好用。有段时间她总说自己名叫莉莉丝,出生在莱茵领。”

公爵有点懵。

莉莉丝,那是谁啊?他没听说过啊!

可是,人群里有个头发稀疏的老头子听了这几句话,却露出见了鬼一样的表情。

“没空跟你胡扯,她就是我的洛拉!”公爵理直气壮地举起洛拉的手,“她活得好好的,当时一定是生命检测仪出了故障。这就是我的女儿,不可能在这里给你当学徒,我要带她回家!”

“那不行,她是我救的,我得对她的安全负责。这年头坏人可多了,你说一句就能把她带走,那万一是你认错人了呢?如果你是看中她美貌,带回去欺负了她怎么办?”

兰疏影义正辞严地拒绝。

公爵目瞪口呆。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她还怀疑他是看中洛拉的美色?

那他还怀疑,她这么胡搅蛮缠是想拐卖洛拉呢!

吃瓜群众看着那个神秘的新老板毫无惧色,你来我往,几个回合就把公爵气得咬牙切齿。

大家憋笑都很辛苦。

兰疏影在挑战公爵的底线。

她咬定自己是救命恩人,并且严重怀疑这个女孩不是洛拉,除非他能提供证据!

另外她又说他私自让人围住她的店,这是严重扰民!

反正怎么都捏着理,理是歪的也无所谓。

人群里传出一个声音:“到底是不是洛拉,验验不就清楚了?”

不止公爵听得真切,看戏的人也都听见了。

怪的是,他们都觉得那道声音是从自己身边传出去的,可是面面相觑,怎么也找不出那个说话的人。

因为那是兰疏影悄悄放出来的傀儡。

公爵被兰疏影怼得脸通红。

而且这个女人一脸警惕地看着他,活像在说他是个强抢民女的老色鬼!

他愤愤地甩手:“验就验!”

大公爵发话,很快就有专业机构带着仪器过来了。

检验步骤相当简单。

只需要公爵和洛拉一人出一滴血,不到一分钟就能看结果。

兰疏影回屋去取针。

这时候,人群分开两人宽的通道,让出两个人来,端庄优雅的公爵夫人被侍女搀扶着一步步走到跟前。

公爵夫人一看清女孩的脸和熟悉的眼神,就明白是她回来了!

心头警惕,脸上却保持着沉稳,公爵夫人沉声说道:“洛拉已经不幸遇难,这个女孩子不是我的女儿。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不过,胡乱攀扯贵族是要接受制裁的,我劝你不要再闹了!”

公爵忍不住恼恨地瞪了妻子一眼。

他记恨这个女人之前一口咬定洛拉死了。

现在人就在面前站着,她居然还敢胡说八道!

其实女人说的是实话。

——她的女儿,确实早就遇害了。

夫妻俩对视,真是两两相厌,连表面的相敬如宾都演不出来。

兰疏影捏着消毒过的针走出来,见状,挑眉:

“这位是公爵夫人吧?我记得有句话说,联邦任何一个有爵位在身的贵族,他的血应该为战争而流。不如,就用夫人的血来验?大家都知道洛拉小姐是公爵和夫人的宝贝女儿,结果应该都一样……”

“不行!”

“不行!”

夫妻俩的回答连语气都一模一样。

兰疏影故作诧异:“这是为什么?难道,这还没验,你们已经知道答案了?”

夫妻俩再次对视,同时心里一沉!

公爵想的是,她竟然不肯跟洛拉验血,看来她已经知道女婴被换的事了。

而公爵夫人心知肚明,这个女孩不是她女儿,也不是公爵和琼的。

她见大家都想让她们验血,就知道不能纠缠太久了,否则她在莱茵领做的事可能会暴露。

但是公爵夫人又转念一想,现在,大家是要确定这个女孩是不是洛拉。

如果验血结果是她们没关系,不就正好说明……弄错人了?

她拧着眉说:“那就验吧。”

容器里分别放了一滴血,推到仪器的检测区。

结果一出来,果然,两人并没有母女关系。

“验完了,我之前就说了这个不是洛拉,都散了吧。”公爵夫人眉间夹着不悦,假装镇定地说。

同时,她丢给公爵一个警告的眼神:如果你不想闹大的话,现在跟我回去,别在这丢人现眼。

公爵虽然荒唐,他也知道今天这里的人太多,很容易落下话柄。

要是把这个女人逼急了,她把当年他偷换孩子的事说出来,两边的面子都不好看,而且,他那位岳父会是什么态度,也不好估量。

所以他默不作声,准备回府。

暂时不领人了。

至少,不能当着这么多贵族的面去领。

699 星空之猎75

贵族们此时已经偏向于相信这是店主弄出来的闹剧,正当兴致缺缺的时候,他们突然发现,那位女店主手里多了一把长刀!

?!!

兰疏影冷声道:“原来是公爵认错人了啊,既然这样,这个没有身份的女孩子我就可以随意处置了?”

她现在不提要保护洛拉了,而是拿出要灭口的架势。

手指用力,长刀扬起,再落,眼看着就要斩断少女的脖颈!

洛拉脸色惨白。

就算她知道这是剧本中的一个环节,也是吓得动不了了。

“住手!”这是公爵的声音。

“不要啊!”

人群里扑出来一个女人。

她惊恐地瞪着那柄即将碰到洛拉的刀。

那眼神、那架势,恨不得以身代之!

“她是谁?”

“这都不认识?就是公爵的小情人啊。”

“是啊,听说名字叫琼,公爵对她宝贝着呢!”

看客们窃窃私语,揭开了女人的身份。

“哈,刚才还说认错人了呢,这会怎么又让人家住手了,公爵大人这心思,变得可真快啊。”

“有意思,我还以为是从哪拉来的贱民呢,现在看,怎么好像是公爵跟这个女人生的?”这位看客随口一说,却把众人的八卦之心又引燃了!

刀刃几乎贴着那层皮肤停下。

兰疏影笑眯眯地侧过身揽住洛拉,刀却没收,一端还搭着洛拉的左肩,好像随时可以施力割破她的咽喉。

“这位夫人又是谁,你认得这个女孩?”

公爵夫人在心里暗骂,怎么刚才不砍快一点,直接杀了那个祸害多好!

琼是刚赶到这里的,前面的话她没听清楚,只看见有人要杀洛拉。

自从公爵夫人宣布了洛拉的死讯,她这半年一直在后悔——不该贪,不该把亲生女儿任由公爵抱走。

女儿的脸每夜都出现在她梦里,刚一照面,她就认出来了。

狂喜还没过去,就看见店主动手,所以她下意识冲出来想要保护女儿。

“我,我……不认识,就是觉得她可怜,你不该杀她,要被执法队抓去的。”琼心虚地说。

“是吗?听说琼女士向来傲慢,看不起平民,难得好心提醒啊。”

兰疏影开了个嘲讽,作势端详琼和洛拉的脸。

“可是我觉得,你们俩的五官有点相似啊。公爵夫人不肯承认这是她的女儿,公爵却从始至终肯定她是洛拉,一直想带走她……该不会,这是你给公爵生的孩子吧?”

这些话出口,就像按动了静音按钮。

被点名的三个人都像被掐了喉咙,脸色一个赛一个的难看。

“我猜对了?”

兰疏影呵呵笑着,扬声建议给他们三个人验一验,大家说好不好?

贵族们本来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而且在场还有不少人是跟公爵有嫌隙的,一时间,到处都是叫好声!

当然,三个当事人已经不敢验了。

如果所有人都认定这个女孩儿是公爵和琼所生,首先坐实了偷换孩子的事。

这第一件,是丑闻。

然后他们会发现,这个女孩跟琼没关系。

杀死其他女人的孩子,是第二件丑闻。

最后,用整容后的平民充当贵族子嗣去抚养,还让这样的孩子连续获得风华榜冠军,这就是在打所有贵族的脸,第三件丑闻。

这三个人,每个都有见不得光的把柄,今天却被算计着聚在一块了。

场面陷入僵持。

然而看客们的八卦之心已经被激起。

他们都想知道答案,去充作明日的谈资。

中心城的贵族们知道这里有好戏看,纷纷赶过来,街上没处站了,于是踩着飞行器悬空,视野更佳!

乌压压一群人,被无数只眼睛盯着,公爵夫人渐渐涨红了脸,“你们都在胡说八道什么!这就是她随便拉来的贱民,她想诬陷我们!”

可是到处都是嗡嗡的讨论声,直接盖过了她可怜的争辩。

人们忽然安静了下来。

一个身材魁梧的白发老者缓缓降落,双手背在身后,脸色阴沉如同寒铁。

他看向兰疏影。

看似是平淡的一眼,却蕴含着九级强者的威压。

兰疏影微微一笑,若无其事地招呼道:“真巧,军团长阁下也来了。”

这位白发老将,正是公爵的岳父。

他惊疑地打量着她,她居然这么轻松就化解了?

还是说,她身上有可以无视威压的东西?

明眼人已经看出了端倪,军团长一出面就给那个女店主来了个下马威,可是她明显没当回事,该说继续说,该笑继续笑。

而且,兰疏影并不是一个站着白吃亏的主。

过去她没见过军团长,传言里把他吹上了天。

现在她见到真人了,用鬼瞳观察了他的各项数据。

或许因为处于衰老期,他比女武士兰琪还差不少。

刚才这道精神攻击,在她的魂海面前也掀不起大浪。

原来是她高看了联邦的实力。

能跟虫族抗衡那么久,靠的果然还是虫后心软吧?兰疏影戏谑地想。

感应到她的想法,红莲适时地从店里走出来,暗红瞳孔深处燃起火种,旁人根本没反应过来,甚至连波动都没察觉,只看见军团长在离地三米的高度骤然落下,捂着心口吐了一大口血。

更诡异的是,那血落到地上,风一吹便燃了起来,转瞬间已经有半人高度!

“哎哎,瞧您也是个讲究人,怎么一见面就做这样的事啊,我可是花了不少钱才盘下这个店,要是被烧了,可得有人赔啊。”

兰疏影嘴上抱怨着,可是一点救火的意思都没有,就差把瓜子重新拿出来嗑了。

军团长回过神来,铁青着脸问:“女娃娃,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我没想做什么,只是看大家都想知道这个女孩是谁,我就帮他们一把咯。你们三位怎么说?验还是不验呢?啊,看你们的样子是不想,难道这件事还有什么有趣的隐秘?”

“不行不行,我向来崇拜军团长大人,怎么能让您被蒙蔽呢?”兰疏影笑意更深,“红莲,把那边那个贼眉鼠眼的老家伙给我提过来。”

700 星空之猎76

她注意那边的糟老头子已经有好一会了。

今天这场戏是她一手促成的热闹。

不是给人免费观看的,他得付出劳动才行。

红莲与她心意相通,身形一闪,从人群里提过来一个头发稀疏、满脸惊惶的老头。

公爵夫人脸色微变,显然已经认出了他。

这个人是兰疏影在洛拉记忆里看见的,就是当年把她从莱茵领带上飞船的那名忠仆。

他年纪大了,安心退休,但是没舍得走远,在公爵府附近开了一家店。

那天来看店面的时候,她瞧见过他。

老仆之前一走出来看热闹,就被兰疏影悄然记下了。

她翻手摸出一个造型古怪的仪器,对着军团长笑道:“这个东西,别人不知道,您应该是认得的。”

军团长质问道:“你从哪弄来的?”

这是几个月前新研制的测谎仪,联邦内部对它有需求的机构都还没能全部安排上,她居然拿到了!

“黑市啊,只要有钱就行了,还不用打申请。”兰疏影耸肩,调试好测谎仪之后对那名老仆说:“放轻松,我问你答。”

老仆接收到公爵夫人的眼神,他是不想配合的。

可是他双手被反剪,而军团长刚才吐出的那口血还在燃烧,火已经快蔓延到他脚边了。

兰疏影告诉他,如果问话结束得太慢,他可能会被烧成一捧白灰。

她又让在场诸位仔细看看老仆长什么样子,如果过了今天他突然是死了,她敢肯定就是公爵府下的手!

那对夫妻还想要名誉吗?那就放过人家吧,她只是想从他嘴里要几句真话而已。

“你面前这个女孩,这十年来是住在公爵府吗?”

“她不是住在公爵府。”老仆僵硬地回答道。

回答中把问题重复了一遍,通常答的不是真话。

测谎仪很配合地尖叫起来:“撒谎!撒谎!”把老仆吓了一跳。

兰疏影微笑着问出第二个问题:“十年前,公爵夫人在旅途中杀死了一个女孩,对吗?”

老仆有点害怕。

意识到面前有专业测谎仪器,他不敢开口了。

红莲低哼一声,业火窜到这里点燃了老仆的裤脚。

“你说假话,我们都会知道的。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你们以为不承认就能让它消失吗?如果你不肯回答,那就是默认,所以沉默不能保护你的主人,还会让你没命,何必这么固执呢?”

“你把知道的真相说出来,我会安排你全家到安全的地方,保证不会被人报复,可你不说的话,我会拿走你们所有人的命。”这团诡异的火还在往上烧,老仆尝试用脚去拍灭,没用。

诱导加威胁。

老仆最终被说服了。

他艰难地点了一下头。

“她杀死的女孩叫洛拉,是公爵和琼女士的女儿,对吗?”

老仆又点了一下。

全场哗然。

*

老仆终究还是保留着几分忠诚,他不肯主动交待经过。

于是兰疏影拍拍手,人群中走出一个金发蓝眼的年轻姑娘,是特地赶过来的玛丽。

玛丽把妹妹的经历说了一遍,然后走到洛拉身边握住她的手。

洛拉诧异地抬头。

“我原谅你。”玛丽轻声说。

如果这个孩子确实悔改了,那么,她来接她回家。

这是她今天帮老板做事的酬劳。

玛丽控制着自己不去看公爵夫妇。

她把仇恨深藏在心底,很冷静,因为她知道,接下来公爵府会倒霉的。

测谎仪开着,认可玛丽的每一句都是实话。

围绕公爵府展开的秘密被剥开,看客们渐渐发现事情好像比他们想象中严重多了,军团长跟他们一样都是第一次听说,种种情绪呈现在他脸上,看起来像个扭曲风干的土豆。

更精彩的是,得知那个无辜的女孩子十岁就被公爵夫人害死了,公爵和琼都不能接受。

琼像疯了一样冲上去跟情敌厮打。

公爵夫人也是想揍她很久了,作为一个在机甲军团训练过很多年的编外战士,她跟琼打起来,占据着绝对优势。

公爵心疼了,上去阻止,反而被她趁机抽了一巴掌,左脸肿得老高。

这下,两个人的战争升级为三人乱战。

军团长实在看不下去,大吼一声:“好了!”

他很快做出了决断,对女儿说:“你们今天办离婚手续,你,跟我回家!”

女婿偷换孩子的行为让他无法接受。

这么多年宠爱的外孙女其实是两个人,而且都跟他没关系!这更扎心。

再看见自己端庄优雅的女儿变成这个疯样子,他简直要怀疑人生了。

最后军团长果断选择庇护自己的孩子。

让她离婚,回娘家住,他会把麻烦挡在外面。至于公爵?让他去死吧。

被家事困扰的几位主角暂时顾不上找兰疏影算账。

等到他们回过头来,发现那家店已经关门大吉。

别说那个女店主,就连在店里做过工的人都拖家带口出去旅游了,为的是什么,当然是躲麻烦。

玛丽和洛拉这对姐妹恢复了表面的和睦。

内里究竟如何,或许两个人都在努力修复吧。

她们去老家转了一圈,随后在红魔领管理的一颗星球定居下来。

洛拉终于如愿过上了安稳平静的生活。

她发现,只要摒弃虚荣,安分守己,那个噩梦就不会缠上她。

因此她乖巧地待在玛丽购置的房子里,平时种花养鱼、料理家务,再也不好奇外面的世界了。

当然,这不是因为她的本性变恬淡了,而是她不敢。

玛丽在保护她,同时也是她的看守者。

这栋房子是一个安全的庇护所,但它本质上也是一座监狱,洛拉明白这个道理,她只能接受现实。

*

兰疏影收到一份姐妹俩的合影,还看到一桌卖相一般但是很温馨的饭菜——据说出自洛拉之手。

做人和做菜都大有长进的样子。

“这样,她跟男主应该不会碰到了……”红莲低语。

“男主……可能已经死了。”

兰疏影耸肩。

“跟我没关系,我也不清楚。”

事情发生在昨天,她忽然察觉属于男主的那份气运在转移,奔向洛拉那里。

701 星空之猎77

但是洛拉的心态已经发生变化——她只想宅下来,一点也不打算出去闯荡了,所以两股气运最终都成了无主的东西,滋养这片天地,等候下一个百年里的有缘人。

这种情况,兰疏影推断男主挂了。

或者是,他也出了什么事,余生只想避世?

本体正在跟红莲闲聊,那边小虫人已经回到虫后身边,而且看到了奇怪的东西!

为什么?!

我们才一个月没见,你肚子里就多了个球?!

巨蝎表示小老弟你真没见过世面,母皇又怀孕了,我们快有弟弟妹妹了!惊不惊喜,刺不刺激?

小虫人一脸懵逼。

怀孕了?

谁的?

巨蝎辛苦解释,小虫人懂了。

虫后大概属于自攻自受的类型,她本来应该定期生娃,但是因为她自己不想生那么多,就变成不定期了。直到身体哪天受不了,拖到不能再拖,她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虫后明显心情不好。

多了这个球,她就不能愉快地趴在蜘蛛腿上睡觉了,其他活动也都受影响。

而且,时不时还能看到以前生的崽不安分,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这就更让虫后生气了。

小虫人觉得,如果不是虫后现在行动不那么方便,她会骑着巨蝎去把那些破戒的子孙屠掉。

所以,她现在看到虫后总觉得心情复杂。

自己只是潜伏在这里的间谍小号,眼前这位大佬才是虫族的头号间谍!

身在虫族,心在联邦,她为削弱虫族的实力做了多少贡献啊!

*

巨蝎显然是吃过亏的,知道孕期的虫后不好惹,这次只在母巢休整了一个小时,把收获分出一大半送到虫后的私库,然后就带着小老弟继续上路了。

红魔领的舰队遥遥跟在后面,伺机捡漏。

这次兰疏影还安排了一个“无意中路过的旅行爱好者”。

他以路人视角,偷偷拍下红魔领扫荡老窝的场面。

整个视频没有一句台词,每个细节都洋溢着金钱的气息。

星币、珠宝、价值连城的失落艺术品……这些东西比满地的虫族残骸抢镜多了。

这位“旅行爱好者”很快录制了第二个揭秘视频。

他跟踪这只舰队,远远看见虫族的身影,于是他不要命地跟过去看了个全程,终于得知捡漏的奥秘!

虫族会内乱!

跟在后面等它们打完了就能白捡钱!

怎么样,干不干?!

*

这两个视频是专门为中心城贵族们准备的。

很快,借着一次宴会,兰疏影指使人收买了一个空有爵位但是囊中羞涩的贵族,把视频分享给宾客们。

那个贵族因此获得一笔钱,就此离开中心城,出去逍遥快活了。

而被视频内容打动的贵族们纷纷开始行动。

他们布控窥探,筹备舰队。

只要能抓到一丝争斗的味道,他们就会疯狂出动。

这次行动被称作“捞金狂潮”。

各大家族为了利益争得面红脖子粗,谁也不让谁,不禁加大了彼此之间的嫌隙。

尤其是凯拉蒂克大公爵。

自从上次被人算计,丢脸兼离婚之后,他失去了军团长这个靠山,一出门就被人用古怪的眼神看。

还有他那个讨厌的前妻,事情闹大了,大家都一样丢脸,可她自以为有军团长撑腰,一见面就对他冷嘲热讽,有一次居然还敢动手揍他!

公爵决定把掉到地上的面子找回来。

他要做一番事业,让她为现在的无礼举动而羞愧。

将来,他还要让她跪下舔干净他的靴子!

公爵在捞金狂潮中表现出的攻击性,让他成为各家无形中纷纷排挤的对象。

但是他能调用的资源太多了,比起行动速度,他总是头几位,也是收获最多的一位。

仅仅数月就把金库的财产扩充了一倍,公爵很高兴。

为了更高的收益,他更加舍得为舰队投资。

金库里的东西往往还没焐热,就被转化为现金,用来打造更多的舰队。

这跟穷人养鸡似乎是一样的道理:

发现鸡蛋的利润高,就想拿更多鸡蛋去卖,于是拿出大部分积蓄去购买更多母鸡。

*

虫后产期将至,整个虫族都开始躁动。

它们也不禁开始思考,这次虫后会产下多少后代,其中幸存的会是几个?而它们,往后会归谁管辖?

或许是为了避嫌,也或许是真的忙,巨蝎越来越勤快,永远在路上。

这天,兰疏影来到一个港口。

名义上是联邦的地盘,但她从艾米口中得知,港口官员跟格莱斯家族早已经勾结在一起了。

每当格莱斯家族狩猎归来,都会把船直接停在这个港口。

他们将打劫来的东西交给那个官员去销赃,然后双方坐下分钱。

对了,格莱斯家族才是当初劫掠洛拉的那伙星盗。

红魔领就是为他们背的锅。

所以,她来算账。

刚在这里站了一小会,她已经领略了此处的繁荣。

忽然发现不远处有异常骚动。

兰疏影走过去,发现有个戴着鼻环的男人在欺负卖东西的老婆婆,他嚣张地大笑着说:“付钱?听着,大爷我姓格莱斯,我们每年在这里交多少税你知道吗,在这里我们不需要付钱!”

格莱斯?兰疏影挑眉,那正好。

老婆婆含着眼泪可怜巴巴地辩解,无论他交了多少税,那是交给港口的,但她是自由商贩,这些东西都是她自己的啊!

然而男人劈手抢过商品,大摇大摆地转过身。

这就是明抢了。

兰疏影上前扶起老婆婆。

与男人擦肩而过时,她塞了一个金属蛋在男人的挎包里。

“别哭了,这些给你,哄哄孩子吧。”

兰疏影递给老婆婆几枚星币,还有一根棒棒糖。

老婆婆死活不肯收钱,因为小孙子在旁边眼巴巴看着,最后她感激地留下了糖。

遥望那个格莱斯家族的男人进入船舱,过了一会,这个中型舰队离开了港口。

红莲嘀咕:“我也可以跟着他上船的。”为什么主人还要专门花时间做傀儡呢?

兰疏影给自家火灵顺毛:“那简直大材小用嘛,走,我们找个地方先住下。”

“那接下来……?”

兰疏影笑,一心二用观看着小虫人的视角。

“接下来,我要看看星河。”

702 星空之猎78

“你在看什么啊?”

“看星星啊。”

“你还没看够啊?”

“嗯啊~”

当这段对话重复到第十遍的时候,小虫人精神一震!

她看见正在驶来的飞船!

它们,跟一个月前她在港口看见的那几艘是相同的型号!

但是扯去了伪装的商队标志,所有飞船外面,现在都张扬地挂着格莱斯家族的家徽!

呵呵,可算是等到他们了。

再不来,她都要以为他们临时更改线路了,不会经过这一块呢。

小虫人好像有点害怕的样子,躲到旁边两个蝎子保镖的中间。这样,左右都有大螯给她挡着。

两只蝎子是巨蝎老哥留下来陪她的,兼保护她的虫身安全。

见她这样,它俩都乐了。

还劝她别害怕。

毕竟它们个头那么大,看这颜值和气势就不是好惹的虫!

船上的人只要不是智障,根本不敢主动攻击这里,它们这边不动手就算是优待了!

“哇,两位大哥,你们好威风啊!”小虫人很配合地捧道。

两只蝎子正在享受小虫人的崇拜,冷不丁一道光束直击过来!

光速多快啊,咻的一下就到跟前了。

这一击,直接打脸!

疼倒是不怎么疼,打在甲壳上就跟挠痒痒似的。

问题是,这丢面子啊!!

哇,怒了怒了。

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被打到的那只蝎子挥舞着巨螯冲上去,冲着飞船侧舷就是一剪,瞬间撕开一个口子!

它连连挥动,那场面就像刀切豆腐似的,没几下就造出一个出口,它把前躯探进去,开始攻击距离最近的人。

舱内的格莱斯船员们吓得到处乱跑。

蝎子已经被激起了凶性,仗着等级高、甲壳厚,挤进舱里肆虐。

过了一阵,这艘飞船里显然一道活人的气息都不剩了。

它挂着一身血浆回来。

那味道呛得小虫人有点想呕。

抬眼看见那艘飞船被破坏得像灾难现场,她又有点心疼,这可是她计划里必须拿到的啊,哪怕损失一艘也难受。

她知道那束光弹是怎么回事。

格莱斯的人确实不敢挑事,那是她的傀儡做的。

傀儡从男人的挎包里溜出去,自动组装成小机器人,借着体积小的优势溜进操控室,然后冲着大蝎子来了一发。

蝎子还想用同样的方式对待另外几艘,被她赶紧拉住。

“我听巨蝎大哥说人类穿上机甲就可以出来作战,还能飞,好想看看啊!要不这样吧,我们挡住路不让他们走,等他们弹药用完了,肯定会飞出来的!”小虫人语气很憧憬。

两只蝎子相互看看。

反正……老大都说了听这位的,那就,围呗。

刚才被破坏的那艘是护卫舰,现在主舰和另外三艘都调转过头。

为了自保,它们齐齐向着蝎子这里开火。

小虫人很乖巧,在那之前就把自己团成了球,缩进同伴的腹甲凹陷里。

枪林弹雨基本上奈何不了蝎子。

庞大却灵巧的虫躯跳来跳去,它俩渐渐把这个当成游戏了,还越玩越上瘾呢!

格莱斯家族的指挥官坐在主舰里一脸懵逼。

他们这次出门也是想学着贵族们去捞金。

一照面,他就认出了这种巨蝎——就是视频里面虫族内斗的其中一方。

指挥官感受到对方的气息很强横,所以第一时间就下达了指令,要求其他几艘跟随主舰立即更改线路。

也就是撤退,千万不要招惹对方!

谁知道,那个护卫舰就像撞邪了一样,它不但没跟着转,还特么攻击了!

它攻击了!

指挥官的血管都快气爆了。

说是护卫舰,其实都是用于运输的。

包括他这艘主舰其实也只是容量更大的运输舰而已。

他们的炮弹拿对手没办法,飞船又维持不了太久这样庞大的消耗,怎么办?

“他们怎么还不出来啊?”

被打脸的那只蝎子发现光束没之前那么密集了,它玩得有点不尽兴,想尽快结束战斗。

另一只开心地说:“开门了,他们出来了!”

确实,当指挥官意识到,依靠这么落后的防御系统根本打不疼对手,于是他决定派出机甲战士,去跟蝎子们肉搏。

四艘飞船,总共下来了二百多个战士。

这应该是格莱斯家族的中坚力量。

小虫人从蝎子腹甲里伸出头看了看,心想,如果这些人折损在这里,格莱斯家族应该要从顶级星盗家族里跌出去了。

蝎子挡着路不让走,看起来是想活生生玩死他们,这群机甲战士都不想在舱里等死,所以选择在状态较好的时候出来迎战。

本来面对这么庞大的虫族就已经很绝望了。

更过分的是,它们居然还会膨胀,会吐火,会用电!

最终,明明在数量上占尽了优势的机甲战士,没几分钟就被这两只蝎子清理干净,含恨而终,死不瞑目。

所谓窥斑见豹,兰疏影在港口看见那个男人欺负老婆婆的时候,对格莱斯家族就没什么好感了。刚才借着小虫人的眼,她看见上空交织的血光,说明船上的人都沾着不少人命债。

不能说个个都是恶贯满盈吧,反正都有过错。

这跟红魔领就不一样了。

因为星盗也讲究行业规矩:只要被打劫的一方投降并且交出一部分值钱的东西,星盗是不该继续动手的。

格莱斯家族近年来财富积累得相当快,多半就是因为,他们图的是所有财产,那就少不了要灭口。

借蝎子的手料理掉恶人,某种意义上相当于做功德。

她问心无愧。

附近星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另一艘没有标志的飞船。

蝎子发现了,问她要不要顺便解决掉?它有点饿了,想吃点金属补充补充。

那当然……不能啊!

两只蝎子解决了格莱斯家族,就该是红魔领收取战果了。

小虫人指着之前破坏掉的那艘说:“咱们把这个吃掉吧,我想早点去找巨蝎大哥玩!”

三只虫虫把护卫舰的外壳吃得七七八八,摸摸肚皮飞走了。

格莱斯家族的船里只剩下没战斗力的工作人员,没抵抗几下就被俘虏。

红魔领顺利截获这几艘船,向最近的驻地驶去。

至于打劫格莱斯家的船做什么?

那当然大有用处了。

703 星空之猎79

中心城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开始传一个消息:

凯拉蒂克大公被打劫了!

听说那天,他的人马跟其他三家打了半天。作为最终的胜利者,公爵满载而归!

可是谁也没想到,就在那支舰队返回中心城的途中,被星盗劫了!

流言酝酿了好几天。原先大家都是不太相信的,毕竟在捞金这件事上,公爵大人可是常胜冠军。

就连他自己也不信。

管家来请示他是否要控制一下消息的扩散。

公爵数着收获清单自顾自地乐呵,过了一会才跟管家说:“哼,让他们说去吧!一群胆小鬼,我的舰队把货舱填满的时候,他们连一条船都没筹备出来呢!这些家伙只配跟在我们身后吃灰,也只能在背后臆想一下,满足他们的嫉妒心!”

他的眉宇间洋溢着得意和幸福。

然而,到了晚上。

公爵发现他跟那支舰队的指挥官失去了联系,他开始方了。

难道传言是真的?真被劫了?

他下意识把那张打印出来的清单捏在手里。

那是他投入最多的舰队,还载着那么庞大的一笔财富,没了?!

这……简直心痛到无法呼吸。

公爵一整夜没睡,手下们忙着按他吩咐去执行各项任务,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第二天,没有消息。

公爵还在劝慰自己:“嘿……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第三天,依然如此。

管家很想劝劝他,接受现实吧。

但是这个现实恐怕不那么容易接受。

要知道,公爵已经掉进了金钱编织成的美梦里,他疯了一样把口袋掏空去打造舰队,美其名曰【投资】。

现在,府里的金库已经只剩薄薄一成而已。

更值钱的东西早就拿出去用掉了。

自从这位家族继承人来到这个世界上,他可从来没这么寒酸过。

第四天,失联的舰队又多了两个。

……

时间在一天天过去。

公爵的机密群组里亮着的头像越来越少。

他的舰队,他的财宝,他东山再起、让所有人仰望的梦想……

“噢!这不可能!”

酗酒的男人通红着眼,头发被他自己抓成一个难看的鸟窝。

管家又无奈又苦恼,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自己的主人。

“都是谁干的,究竟是谁!出来啊!”

公爵愤恨地大喊大叫。

他把酒瓶投掷出去。

这瓶子质量挺好,没被砸碎,落地后还弹了几下,险些砸到庭院角落里的黑猫。

它不满地叫了一声,这反过来惊吓了公爵。

他继而勃然大怒:“滚,你这个该死的畜生!你又老又难看,只会败坏我的运气,管家,去把它打死!”

黑猫眼睛里露出人性化的鄙夷,轻盈地一跳,越过围墙。

管家奉命去抓,追过去就找不到它了。

这么有灵性的猫,当然是奶糖。

既然公爵想知道是谁打劫了他的钱,那就让他知道好了。

奶糖当晚就冒充他的手下,将“调查结果”发到他光脑里。

第二天一早,路人站在外面大街上都能听见公爵的怒吼:“格莱斯!格莱斯!!”

原来是那个臭名昭着的星盗家族,哈,那只老鼠!

他必须给他们一个教训。

敢抢走他的东西,那就必须完完整整地吐出来!

公爵的金库确实所剩无几,因为已经化为被劫走的运输舰队、尚未制作完成的飞船。但是金库里那些属于贮藏财产,他还有其他账户,用于他的日常开支和私人武装。

捞金活动早就败光了他的人缘,这种私事,他也不可能请动联邦卫队帮忙。不过没关系,在他看来,剿灭一个小小的星盗家族而已,不会费多少功夫的!

他实在太生气了,本打算亲自出征。

可他临出门的时候,一个女人的到访耽搁了他的行程。

“是你?”公爵冷硬的脸上稍稍透出几分柔色。

但他发现来人面容憔悴,衣着也远不如往日里那般优雅得体,忍不住皱起眉头,不满地说:“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这位女士是琼。

她的憔悴,自然是因为得知了亲生女儿的死讯。

十年来她真的以为公爵夫人带回来的还是她女儿。

她时常打听洛拉的日常起居。

洛拉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她就在自己家里准备相似的款式;洛拉喜欢吃什么,她就去跟厨师学……盼着有一天公爵肯为她引荐,让女儿能在她家里生活哪怕一天,她想一想就幸福得快死掉了。

琼自认不是好女人,但她是真心爱自己的女儿。

她一直想当一位好母亲,却没能发现“女儿”变了个人。

这般折磨,她哪来的心思去打扮自己呢。

“没什么,你要出远门吗?”琼苦涩地垂下眼。

她出生在平民家庭,最能吸引这个男人不变心的就是她的美貌,还有流着两人血液的洛拉。现在美貌折损,女儿也没了,这段感情即便公爵不说,她也知道维系不下去了。

“嗯。”

琼鼓起勇气说:“我来跟你告别。”

公爵很诧异,心想,连你也要离开我?

不,这不是离开,是背叛。

在他人生得意的时候她形影不离,眼下他名誉受损,财产缩水,她就要走了——这不是背叛还能是什么?

他根本不想听她解释,“知道了,滚吧。”

说完一把推开琼的肩膀,大步离去。

琼愣了一下。

她还没能习惯这个男人的骤然冷漠,那种厌恶有点伤人。

转而,当她意识到两人以后没有关系了,前所未有的轻松感漫上心头,刚才的伤感又变成淡淡的笑容。

“再见了,也祝你一路顺风。”她在心里默默地说。

她打算离开富人区了。

这些年攒了不少钱,她没必要留在这里遭人指责。她曾经对不起公爵夫人,因为那个女婴的病逝很可能是因为她疏于照顾,后来的事……扯平了。

那个背影越来越小。

此时琼还不知道,这会是她见公爵的最后一面。

后来,当公爵的死讯传回,又成了贵族们下次宴会的重要谈资——你听说了吗,凯拉蒂克家那个一心敛财的大傻子,他被星盗剁成肉酱了!

704 星空之猎80

这次不再是私仇了。

星盗只要不明着惹到联邦头上,二者是可以相安无事的。

可是他们不但杀了一位公爵,竟然还敢把那段血腥的视频公布出来!

这简直太作死了!

不止是打脸,他们这种行径,就好比把联邦的脸皮扯下来揉成一块抹布,用它擦完墙再扔到脚底下踩!

联邦调查局通过视频中的种种细节确定了凶手:格莱斯家族!

格莱斯这次也是吃了个哑巴亏。

人在家中坐,一口硕大的黑锅笔直砸穿了天花板。

艾米得知联邦已经点兵讨伐格莱斯,乐得好半天直不起腰,笑到最后,眼泪哗啦啦淌开一片,啐道:“活该!”

兰疏影点头应是。

就是活该。

之前洛拉为什么会认错旗帜?

因为那群不要脸的东西在旗帜上添了红魔领的特征。只有彼此很熟悉的星盗才能看出区别。

洛拉按照自己看见的特征去描述,锅就被红魔领背了。

当时杰奎琳身亡,艾米急于争夺家主之位,向外借力,格莱斯家族不但不肯帮忙,还狠狠地奚落她一番。

所以后来当艾米查到罪魁祸首是他们,恨不得冲去砍人。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次其实是红魔领找公爵报了仇,顺便陷害格莱斯家族,让联邦去好好治他们。

你说什么?找错人了?

不行,那你们也得背着。

要不然,调查局那么多位专家聚在一块开了几天会,得出的结论居然是错的?

专家不要面子的啊?

“老格莱斯还来跟我们求援,哈哈,笑死我了!”艾米拍桌大笑。

兰疏影配合地问:“那你怎么回的?”

“当然是骂他啊!上次他回了我四百零九个字,我翻了三倍还他!”艾米答得理直气壮。

干得漂亮!

兰疏影竖起大拇指。

又过了些日子,星网上有一则新闻被置顶了,上面正是联邦出兵剿灭格莱斯家族的英姿。

领兵的居然是军团长。

不知道他为昔日的女婿报仇究竟是什么心情。

从那张严肃刻板的脸上,什么情绪也看不出来。

*

先后除掉凯拉蒂克大公爵和格莱斯家族,乔娜避开不看所有不良内容的记录视频,然后真诚地向她表示感谢。

善良的人不是没有仇恨,如果是乔娜主导这具身体,或许会因为自身的弱小,选择让时间冲淡这段仇恨。但是这位契约者能为她做到这个程度,她非常感激。

乔娜有点忐忑地开口:“我可以问一下,你接下来的打算吗?”

她担心的是,契约者的复仇已经算是超额完成她的心愿,会不会……对方快离开了?

兰疏影微微一笑:“你别紧张,我既然答应过你会好好度过每一天,就不可能提前结束生命,否则,我就不会去买基因缺陷药剂了。”

乔娜松了口气,忽然又提了起来。

因为对方接着说:“接下来,我打算清理虫族。”

她的语气那样轻松,让乔娜怀疑自己听错了。

“什么?”

“没什么,”兰疏影拉好薄被,关掉能源灯之后,月光柔和地铺在被面上,“晚安,小乔娜。”

“诶?喂……”

这句亲昵的称呼让乔娜有点脸红。

她还有话想问,可是对方发出轻盈有规律的呼吸声,就像已经进入了梦乡。

她只好放弃这个打算。

下次再问吧,这个女人好像很享受睡觉的样子……

如果兰疏影听见她的心声,会认真地承认下来。

确实享受,要是把她丢到芥子舟里十天半个月不睡觉,她也会很享受这件事的。

*

巨蝎回来了。

而且这次它罕见地受伤了。

虫后慷慨地让几只蝎子支撑着它,去一个名叫“希望池”的地方。

小虫人跟在后面看着,蝎子们把受伤的大统领扔进池子里,动作就像扔垃圾,一点也不温柔。

它们似乎都在暗暗羡慕巨蝎这种待遇。

池子底部往上三分之一,盛着一种密度很大的液体。

那种颜色,让她想起流心奶黄包里的馅,又亮堂许多。

巨蝎泡在液体里,不到五分钟伤口就长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它再出来的时候,她觉得巨蝎好像增肥了一小圈。

几只蝎子一拥而上,把巨蝎沾出来的池水全消灭掉,各自找了阴凉的角落慢慢消化。

巨蝎奇怪地问:“小老弟,你怎么不吃啊?”

小虫人顺势问出疑惑。

她这才知道,原来希望池就是虫后在母巢里的固定产卵地点。

池子里这些液体看着漂亮,闻着香甜,其实……是虫后生产时流出来的“羊水”加上特定药物做成的。

效果是极速疗伤、促进幼虫发育,对成年虫族也有明显的增强作用。

羊水……还好没吃!

她打了个哈哈,敷衍地说:“我还小,不想战斗,反正有你和母皇护着我呢。”

巨蝎毫不怀疑,对她这种信任还很受用。

它得意地挺起胸膛,把她用巨螯托到自己背上。

还没开路呢,忽然看见来时的路上起了一串烟尘!

那阵仗,一只虫走出了大坦克的气势啊。

巨蝎赶紧飞起来给对方让路:“我们快走,母皇要生了!”

!!

它骤然升空,小虫人死死拽住巨蝎甲壳的缝隙,她快被高空的风吹成傻子了,心里默算着,虫后怀孕多久了?

怎么这么快就要生啦?!

还有,她自己是半人半蛛,虫卵从哪出来啊?

这次生下来的幼虫会是什么类目啊?

那些卵能活几个啊?……

一连串问题困扰着她。

这次,连百事通巨蝎都无法解答了。

希望池的方向时不时传出一声哀嚎,原来无论是虫后还是人类,生孩子一样都会疼。

傍晚时分,哀嚎声消失了。

空气里混着一股甜香,从希望池过来的,越传越远,到了母巢门口依然那么浓烈。

巨蝎放松下来:“生了。”

“是啊,咱们有弟弟妹妹了。”小虫人郑重其事地点点脑袋。

巨蝎打量着脚边这个小豆丁,感慨道:“你终于不是最小的那个了。”

小虫人:???不是,老哥你这啥意思啊。

705 星空之猎81

虫后是孤零零一个虫回来的。

她脸色有点苍白,身上裹着那股甜香。

就是肚子上的圆球消了,其他看起来跟以前没啥区别。

小虫人伸头看看。

咦,卵呢?没带回来啊?

虫后似乎一眼就看出了她在想什么,淡淡地说:“我把他留在希望池了,等到孵化了再带回来。”

他?

也就是说,这批虫卵只留了一个。

小虫人和巨蝎相互看看,都明白了这个事实。

巨蝎对那个新来的弟弟很感兴趣,跑去看了,而小虫人更关心虫后这边,于是跟着进了母巢。

“你怎么不跟去看?”

虫后说这句话的音调几乎是平的,显示出她现在很不愉快。

小虫人相当乖巧地表了一番忠诚,并且恰到好处表现出自己对她的关心。

虫后面容稍稍松缓,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还是不像……”

“不像什么?”

“我一直想要一个白嫩可爱的孩子,他有手有脚,就像我这样……”虫后顿了顿,带着点涩意,道:“我是说,这里,以上。”

她伸出手在腰部比划了一下。

以那条分界线,白皙美丽的人类美女和狰狞可怖的蜘蛛,形成鲜明的对比。

小虫人若有所思:“所以母皇弄破的那些卵是……”

虫后摆手,转身步入另一条弯道时,她的侧脸线条冷硬又利落,好像刚才的落寞都是假象。

她一点也不像一位想要得到孩子的母亲。

对虫族,哪怕是她亲自产下的,也没有灌注所谓的母爱。

从她对待巨蝎的态度就能看出来:

偶尔给巨蝎一点好脸色,让那个敬爱母亲的傻大个更乐意为她所驱使。

或许在她的认知里,生下一堆虫卵就跟母鸡下蛋差不多。

那是她身为虫后的工作之一。

也是占据这个身体之后必须背负的惩罚。

虫后今天心情很不好。

她在喝酒,而且想喝醉。

小虫人一直陪着她,但是一点也不拦着。

看着她眼神越来越迷离,打了个酒嗝,歪倚着毛绒靠垫,酡红的脸上挂着几分天真,像在窥探虚空中一场梦境。

小虫人试探着叫了她几次。

虫后对这个聪明却弱小的嫡系是最有好感的,因为小虫人的思维方式最像人类。

此刻洞窟里只有她们俩,醉酒的虫后对她似乎毫不设防——也许是因为确定她并不能伤害到自己。

兰疏影用了一些催眠的技巧,开始从虫后口中套话。

*

虫后的经历,与她的猜测差不多。

作为贵族家的养女,随着全家转移到安全区域的时候,艾德娜被嫉妒她容貌的女孩推下去,继而成为虫族的俘虏。

当时的虫后在做一项精神方面的实验。

艾德娜就是其中一个实验对象。

实验出了差错。

她突然觉醒了精神能力,并且震碎了虫后的魂海。

而她自己,被吸了进去!

阴差阳错,两个灵魂合二为一。

她既是艾德娜,也是虫后!

原本锁着她的这个蜘蛛躯壳,竟然也在随她心意慢慢发生改变。

几百年过去了,她成为如今这个半人半蛛的美艳虫后。

她从身体反馈来的信息知道,变化到此终止了,不会再有后续。

艾德娜继续了虫后的实验。

她太想得到一具人类身体了,不想再当怪物!

遗憾的是,作为她实验品的那些身体,承载不了。

于是她冒出一个念想:

假设,她这种异变还可以延伸到孩子身上呢?

那么她是否可以……将自己的灵魂与后代二次融合,用新的躯体重回人类社会?

这个孩子要满足几个条件:

是虫族;

具有她的血脉;

有接近人类的雏形。

……

为了实现这个愿望,她一次次产卵。

烙印在虫后躯体里的基因库是很丰富的,她产下了各种形态的后代,比如巨蝎,比如那条沙虫。

但是从来没有哪一个稍微具备一些人类的特征。

它们还待在卵壳里,没亲眼见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在用看不见的波动传达侵略性,那本是虫族的天性,却让虫后感到愤怒,

她会提前杀死那些贪婪恶心的后代,只留下最强大的,或者最安分的。

巨蝎就是她最满意的一个,体格健壮,天赋高,并且天性温和。

而小虫人,显然也是散发过侵略性的,也在被清理的名单里。

不过当时虫后着急离开,没有仔细检查。虫卵就这样侥幸活下来,然后被杰奎琳用于虫人培育。

兰疏影沉思道:“我记得,当时在培育基地看见虫人的时候,它有两种形态,在来回切换。”

在母巢表现出来的一直是虫族形态。

但她清楚地记得属于人类的那副形态,除了复眼,其他跟普通婴儿没有区别。

“……也就是说,她其实早就产下有几率具备人类特征的孩子了。”再加上杰奎琳的基因,就有了现在的小虫人。

兰疏影想了想,又用小虫人的口吻问道:“你如果能变成人,去跟人类住在一起了,那我们怎么办啊?”

虫后沉默了一会,忽然恶狠狠地说:“她死了五百年,我守那个承诺守了五百年!已经够了!”

兰疏影猜测,这句话里的“她”,或许是指原先的那个虫后。

六百年前两个灵魂合二为一。

五百年前,真正的虫后,灵魂消亡?还用什么承诺束缚住了艾德娜?

虫后放轻声音:

“该解脱了……我该解脱了。”

小虫人试探道:“不听话的那些,全都要死,对吗?”

“是,都该死。”虫后恍惚地重复道,状似还没清醒。

“如果人类发现你的身份,他们想杀你呢?你让巨蝎大哥杀掉那么多同族,你会失去虫族保护的。”

虫后不屑地笑了:“我不需要保护。”

洞窟里沉默下来。

过一阵。

小虫人的声音忽然变了。

变得稚嫩而细弱,像个腼腆的小姑娘,刚刚学话的那种奶音,“母皇,你看看我。”

虫后昏昏沉沉间投去一眼。

她几乎瞬间清醒了!

虫后本来就不容易醉,刚才她说的那些都是真话,因为她也需要倾诉,只是苦于长期没有可以聊天的对象而已。能够借着醉意放松一下,这是难得的机会,她便知无不言。

可是现在她必须醒来。

瞧她看见了什么?

一、一个女婴!

706 星空之猎82(4200字)

在虫族母巢里,出现了一个人类女婴!

“她”的头发只有虫后的食指那么长,是卷曲的。

发丝根根分明,漂亮的栗子色。

皮肤很白,在略显昏暗的环境里就像在发光。

最醒目的还是“她”的双眼。碧莹莹的复眼,昭示着虫族的身份。

“你……”

虫后惊叹地望着她,如同面对一件绝世珍宝。

……

“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呀,老是躲在房间里不出来。”

艾米难得看见亲爱的外甥女露面,赶紧招呼兰疏影到自己身边坐下,还主动帮她抹果酱,殷勤地把面包盘推到她面前。

忙什么?

唔,忙着跟虫后商量怎么把那些不安分的虫族坑死。

但是这句话,兰疏影不太敢实话实说。

她怕艾米以为她疯了,找个精神能力者过来帮忙看看。

就算是面对心性坚韧好几倍的女武士兰琪,她也只是简单地说:现在小虫人已经得到虫后的信任,还在继续探听情报。

信任是真的。

至于探听,显然是假的。

因为,自从虫后看中了小虫人这具双形态的身体,两只虫虫的关系几乎到了热恋期的程度,不但形影不离,而且要啥给啥。

整个母巢的虫族都知道,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她。

她俩待在一块,讨论最多的一个问题就是:怎么给巨蝎减负?

如果把虫族分为两个阵营的话,占据地盘之后安心繁衍、不把人类当食物的就是好虫虫;

占了一块不够,还想继续扩张,更有甚者,强行夺走人类能力者的能量去进化,那就是害虫!

巨蝎显然是前者,而它的工作,就是处理害虫。

问题在于,自从第一批虫族尝试以能力者为食,实力大增,再往后,效仿这件事的虫族就越来越多了。

巨蝎和它的手下们不但越来越忙,而且它最近频频受伤,这在过去可从来没发生过!巨蝎大统领的自信心都跟着落了好几个档次!

这个现象说明了什么?

虫后可是一直在支持巨蝎的,但是!即便有她提供的资源,巨蝎的进化速度仍然比不上那些害虫!

这样发展下去,恐怕终究有一天,它们会无限逼近、甚至是超越虫后!

那么虫后的权威就会被推翻。

她过去施给虫族的束缚最终会反弹回来。

而害虫们会像是脱缰的野马、过境的蝗虫,它们到处吃,到处抢,疯狂繁衍后代以增强自己的实力,直到……把整个星际拽进地狱,连它们自己都逃不掉。

虫后那颗属于艾德娜的心从来没变过:她一直想回到人类社会。

不过在那之前,她必须解决掉虫族内部的隐患。

否则,她将是千古罪人。

而兰疏影正好需要通过消灭虫族得到功德。

两边一拍即合!

既然利益关系已经结下来了,关于有些事,兰疏影就没有再隐瞒她,比如说小虫人的来历。

再比如,小虫人智力远超平均线的真相就是,它体内也有人类的灵魂——虫后的反应是这样的:啥,灵魂可以分裂?你该不会是人格分裂吧亲。

得知小虫人那里还有人类基因,虫后吃惊之余也在感慨,杰奎琳居然能想出这样的实验,真是个天才。

可惜了,红颜薄命。

这份生死相隔的相惜之感,让虫后把凯拉蒂克家族、格莱斯家族一并记到小本本上。

她要求,兰疏影这边如果能查到两个家族余孽的下落,一定要把坐标告诉她!

兰疏影默。

如果她真的说了,那些人应该会哭吧?

人在家中坐,落下来的不一定是黑锅,还可能是……乌压压的一片虫族。带队的还是虫族大家长,小拳拳一挥就能炸死一窝的那种。

不过,兰疏影最后没说。

因为她知道,重大决策都是家族高层拿定的。

现在还能剩下来的那些所谓“家族余孽”,或许他们的人品不够好,但是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他们根本没有参与的机会,甚至连战斗都接触不到,比如公爵府的那位丽雅莎小姐,只不过是玻璃房里娇养着的一盆花而已。

就,算了吧。

跟艾米吃了一顿早餐,透过玻璃,能看见几个孩子在外面玩球。

兰疏影很享受红魔领现在的风平浪静。

最近大家跟着巨蝎发财,红魔领的财政状况从来没这么好过!

昨天艾米刚给大家发下去一笔津贴,毕竟给钱的才是大爷,这让艾米的威望瞬间暴涨。

所以到处都是人们的欢声笑语,几乎没有开战前的紧张气氛。

当然,从他们的眼神就能看出来,一旦艾米向谁宣战,他们将会立马切换到铁血精英般的战斗模式。

女武士兰琪昨晚来敲过兰疏影的门,两人见面后,她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用那种遗憾失落、恨其不争的眼神看了兰疏影几秒,叹了口气,扭头走了。

兰疏影猜测这是在惋惜。

提出捡漏的是她,提供情报的是她,是她全程为捞金行动保驾护航,最后功劳却全都是艾米的,一个字都没提到乔娜这个名字!女武士希望乔娜可以女承母业,听说这件事当然会不爽。

“我也不爽。”奶糖已经从中心城回来了,可惜之前那只奶猫生病死了,它只好换了一只花猫寄身,当时它鼓着毛茸茸的花脸:“都是主人的功劳,关她什么事?”

功劳和名声她不需要,那是首领最缺的。

而她,或者说乔娜,当个混吃等死浑水摸鱼的盗二代,也挺好的。

兰疏影耸肩:“可是我不想被束缚啊,你看看艾米,自从她一回来,整天忙得像个陀螺一样,不如我们轻松自在,想去哪搞事,就去哪搞事。”

这个解释,瞬间让奶糖大爷心花怒放,连连追问她下一步打算去哪搞事。

诶嘿嘿嘿。

*

凯拉蒂克家族几乎完蛋了。

公爵的堂弟继承了他的爵位,他万分同情这位妻儿离散的堂兄,在追悼会上伤心得不能自已,哭到喘不上气,一度休克。大家不得不为他找来医疗能力者。

追悼会第二天,他开心地接收了堂兄已经为数不多的财产,搬进那座超豪华大宅。

很快,这位新任大公闹出一个大笑话。

由于庄园是他们家世代传下来的,相对于新材料来说它已经很脆弱了,许多地方都需要定期修葺,维护费用太高。

而他为人木讷,不擅经营,家里的妻子和几个儿女又疯狂挥霍,他的钱袋很快就撑不住了,最后,灰溜溜地封掉庄园,带着一家人回到几万里外的旧房子去住。

他已经辞去了原先的职位,又被爵位拘束着不能找工作,一时间失去了生活来源。

拥有这么一个含金量十足的爵位,一家人竟然只能靠联邦每个月提供的补贴过日子,大概是整个中心城混得最惨的贵族了。

比起凯拉蒂克家族的凄风冷雨,格莱斯家族的下场就更凉了。

讨伐过后,他们名下的产业全部进了联邦的口袋。

家里还剩下几个年龄不大的子孙,全都躲了起来,他们恐怕这辈子都不敢再提自己的原名。

*

星盗的世界里正在流传这样的消息:

红魔家族扒上大靠山了!

这个家族,与最近倒霉的那两家有着怎样的纠葛,圈子里大概都知道一些。

红魔领一路奋起,而另外两个庞然大物却走了一条死路,不禁让人心生揣测:这其中,有多少是出于红魔领的算计呢?

有心人把那天中心城里的对峙翻了出来。

录像里那名神秘的女店主,她虽然改头换面了,身材嘛,却跟红魔领的乔娜差不了多少。再加上红莲出场时不屑伪装,于是,目标直接锁定到人。

很多老前辈都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好丫头,精明会算,胆色过人!

可是……乔娜她以前有这么优秀吗?这机敏,这实力,简直像换了个人啊。

还有,红魔领最近好像太有钱了吧?

也没听说他们打劫了肥羊啊!

纷纷扬扬的议论里,最靠谱的就是“靠山说”,认为红魔家族一定是抱到强有力的大腿了!

怎么办?

跟着抱啊!

出于这个心态,请求联姻的家族相当多,把艾米烦得头疼。

征求了外甥女的意见之后,她干脆发了个公告,望周知,言辞粗暴有力:

不缺对象!

不嫁!

再叨叨就开战吧!

能把一个正处于蜜恋期的中年少女逼得如此暴躁,可见媒婆们轮流上阵的杀伤力。

艾米凭借一己之力把麻烦事挡在外面,给兰疏影创造了一个安稳的大后方。

她当然不会辜负这份好意。

亲自挑选精兵,从训练到演习,再到真正的指挥作战,所有的环节她都参与了,不掺一点水分。

如果有人好奇她为什么突然学会这么多,那当然不能自己认下来啊。

兰疏影把锅甩给了虫后:

对,我最近认识了一位战术大师,她不方便出来,但是自己有一个族落,嗯嗯,她在族里权威很高的!

权威很高的虫后:???

这些精兵,已经跟虫后最忠心的几支下属开过见面会了。

巨蝎资格老,实力最强,是“益虫军团”的头号指挥。

它很乐意合作。

因为虫后最近变得很亲善人类——迷弟巨蝎的内心:母皇的决定都是对的!母皇让我听小老弟指挥,我得好好保护他!

大家都是为了更好地清理害虫。

出于共同的目的才走到一块,一点也不奇怪嘛。

比较麻烦的就是,语言不通。

只有站在食物链顶层的虫族大佬才能开口说人话。

所以如果精兵们是跟底下的小卒一起干活,那就得看双方的领悟能力了:

我来比划你来猜?

好呀!

看我眼神行事!……什么,你的眼睛是摆设?emmm…

睁眼瞎:我就一搞后勤的,眼神那么好干什么!

……

总之,红魔领遣出去的人虽然战斗力不如虫族,但在作战策略、侦查和后勤方面都相当出色,尤其是兰疏影想出的种种诡诈之术,大大减少了益虫们的伤亡,清理速度也提了好几倍。

合作初期闹出来的种种洋相让虫后乐了好几天。

随后,“益虫军团”立马打了个大胜仗!

虫后很欣慰。

她连希望池里的虫卵都懒得伺候了,亲自跑到前线,抱起小虫人吧唧就是好几口,把小虫人亲得一脸懵逼。

巨蝎咂咂嘴,感觉就像刚嚼了个柠檬。

不仅酸,还苦。

心好塞哦,突然不想带小老弟玩了。

然而两只虫虫一见面,直接把存在感其实很强的巨蝎遗忘了。

她俩找了个防风角去叙闲话,还美其名曰:需要谈谈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其实兰疏影觉得,如果虫后也加入的话,那就没什么可谈的了,一路莽过去就行。

反正不管对面在干什么,虫后那个“隐形天线”都可以打探得清清楚楚。

她要是加入战圈?那就更不得了。

王之蔑视一出,估计对面没几个能挺住的。

事实跟这个预测差不多。

加了一个虫后之后,军团一路高歌猛进,最难的往往不是讨论怎么打,而是讨论路线图——从哪里飞最省时间。

作乱的虫族被杀掉一半,另一半在后面也是等死的份。

有些害虫看到同伙的遭遇,怂了,主动来跟虫后认错求饶。

但是虫后一点也不想放过它们。

做坏事是会上瘾的,只有0次和无数次。只要它们开了这个头,已经尝到了甜味儿,以后八成就不受自己控制了,不是一句“我错了”就能保证以后不再犯。

兰疏影在旁边看着,建议她先把这些投诚的害虫隔离起来。

如果让后面的敌人知道:投诚一样要死,而且死得更快!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它们一定会拼死反抗,到时候,己方的伤亡就更多了。

咦,她忘了……虫后没有脚指头。

虫后欣然采纳了这个建议。

队伍继续前进。

期间出过几个硬茬,其中有一个变异大蝴蝶,应该是吸食过不少能力者的能量核心,它的四对翅膀一撑开,体型比巨蝎还大一圈!更过分的是它居然进化出一个类似剑刃风暴的大招,差点把巨蝎削成鲜肉片!

幸好虫后及时出手解决了它。

巨蝎遍体鳞伤,形象那叫一个狼狈。

甲壳碎成一地渣,让一群蝎子看得特别眼馋。

它没好气地摆摆巨螯:“想吃就吃吧。”

蝎子们就等这句话,老大掉的壳都有金属精华,吃了大补啊!

巨蝎缩在一边,很忧郁。

因为虫后派一队卫兵护送它回母巢,把它丢到希望池里,泡澡养伤。

巨蝎临走时,那个依依不舍的小眼神,简直让虫看了都想流泪。

小虫人跟它目光相接,只想跟它说一句:老哥,你放弃吧,你的母皇就是宠我,宠我,花式宠我,略略略。

巨蝎: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707 星空之猎83

“父亲大人还是没有消息传回来吗?”贵妇人冷冷地问道,这位就是曾经的公爵夫人,不过她现在已经恢复单身了。

餐桌左侧侍立着一排女仆。

听到这句熟悉的问话,她们面面相觑,都有点紧张:军团长大人被派去调查虫族战争的真相,这一去就是两个多月没消息。

过去,当她还是公爵夫人的时候,军团长出远门也是常有的事。

哪怕他一走就要一年半载,她也不会太过紧张。

一是因为她很信任父亲的实力;

二则是,她把公爵府管理得很好。身份、地位、儿女、金钱……她什么都不缺,拥有一个显赫的娘家对她来说只是锦上添花。

现在就不同了。

她做过的丑事已经全都败露了。

儿子的继承顺位被调后,爵位被公爵的兄弟捡了个便宜,她本人更是被挤出上层贵族的圈子。

娘家,是她最后也是唯一的倚靠。

父亲在这种时候都没有放弃她,这是雪中送炭。

如果父亲这次出任务的时候出了什么事,她将会彻底成为中心城的笑话。

“一群废物。”

她把丰盛却一点也没动过的早餐往前一推:“不吃了,没心情。”

眼看着她出门,身影拐进走廊里。

过了几分钟,餐厅里才响起女仆们低低的讨论声:

“军团长大人应该不会出事吧……我有点害怕。”

“胡说什么,大人他可是九级强者!听说虫族也只有虫后比较厉害,可是大人又不是去闯母巢,怎么会遇到虫后?”

“嗤,着什么急啊,咱们又没嫁给公爵,也没害死公爵的女儿,就算军团长死了又怎么样,大不了就是换一家咯。富人区里哪家都需要我们这种受过高等培训的女仆,还怕没饭吃吗?”

“那个,话也不能这么说……”

“说得对呢!要不是军团长大人可怜她,收留她,她哪有机会坐在这里被我们服侍?整天就会用鼻孔看人,谁还不知道她做过的哪些事,以为自己还是以前那个贵族小姐……啊!”

啪!

这声脆响打断了女仆们的对话。

几个女孩吓得花容失色。

刚才她们只看见一道黑影,然后说话的同伴就……

受伤的女仆倒在地上疼得发抖。

她好不容易坐起来,露出半张被鞭子抽打过的侧脸——血淋淋的口子,边缘红肿难看,明显,她已经被毁容了。

如果她想恢复之前的美貌,一点疤痕都不留,除非以后努力赚钱去买修复药剂。普通档次就行,也就是四个月的工资。

公爵夫人站在门口,脸色格外阴冷:

“贱人,把你刚才那些话,一个字都别少,给我重复一遍!”

如果只有她自己在,女仆们或许不会像现在那么害怕。

可是她不但杀了回来,身边还带着管家!

他才是掌握她们生杀大权的人。

管家面无表情地走过来,他俯视着受伤的女仆,慢腾腾说道:“孩子,你的舌头好像不太听话,我帮你修理一下吧。”

女仆瞬间瞪大眼,沾着血的双手拼命捂紧嘴巴。

可她只是一个普通人,管家却是七级能力者。

实力上的差距摆在这里,他轻轻一拨,她抿到发白的嘴唇便露了出来,再一掰,甚至没人看清他的武器,只有寒光闪过,地上应声多了半截鲜活的舌头!

他拽住一把秀发,对这个年轻姑娘毫无怜惜,就像拖麻袋一样往回走。

要知道,这个女仆刚才那种嚣张的论调,是受到第三位发言人的启发才那样说的。

所以,看见她倒霉,最害怕的就要数那个女孩了。

公爵夫人和管家都没提这事儿。

于是第三个女仆暗自窃喜,她心想:他们可能是在我说完之后才过来的,没听见。

其他几个女孩还没松气,忽然听见管家说:“你们都是有本事的人,在哪都能找到饭吃,这样吧,今天你们就去找一份新工作,一定要找到,不然……”

居然还有机会换工作?

女仆们诧异,管家这个人一直阴阳怪气,还心狠,怎么今天那么好说话了?

经历过几秒的停顿之后,管家继续说:“……就不用再出去了,埋在花园里应该很不错。”

与此同时,空气里忽然凝出几根钢针,像冰锥那么粗壮,从后方狠狠打进几个幸存者的膝盖!

“啊!”

她们腿一弯就倒了下去。

绝望,顺着地板的冰冷打进她们心底。

他让她们出去找工作,却废了她们的腿!

谁家会要一个残疾的仆人呢?

就算真的有人肯做好事,她们这个样子,要怎么出去?一天时间,找不到工作就要被……他是存心让她们死!

公爵夫人眼底流转着嘲讽,敢笑话她?这些人都该死。

她冷哼一声,转身要走,突然目光一凝!

只见那边围墙上站着一个女人!

淡淡的甜香,来自女人左手里捧着的糕点,她正看着这里。

管家皱眉,凑过来问:“小姐,这是您的客人吗?”

“不是,我不认识她。”

公爵夫人这样回答,心里却觉得有点怪。

因为她感觉女人似乎有点眼熟。

不不,她不是说容貌,而是指那种气质……很特殊。

就像是,那个来路不明的,女店主!

她的眼神陡然一厉。

“肯叔,附近还有别人在吗?比如,元素生物?”

管家摇头。

军团长喜静,这一片只有他们家,他没感觉到其他生物的气息,只有一个人。

她不是小姐的客人,看样子也不像军团长的熟人,难道是来捣乱的贼?他差点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别开玩笑,中心城还有敢来军团长家里的小坏蛋吗?

“我感觉到很强的恶意,就过来看看。”兰疏影在对他们俩说话,却打量着那几个惨兮兮的女仆,微微皱眉,“联邦似乎没有赋予你们随意打伤自由人的权力。”

管家冷笑:“怎么,你打算去告发?”

“当然不会,军团长大人有重要任务,作为他的家眷,就算你们现在去烧了议事大楼也只能延后处置,我不做没效果的傻事。”兰疏影耿直地说。

708 星空之猎84

兰疏影奇异地看着这一幕。

最近益虫军团那边有虫后坐镇,她就像个抱大腿的挂件,实在太闲了,忽然想到中心城这里还有她的一家甜品店。

正好那位大师傅也旅行回来了。

他请示她要不要换个地方重新开张。

说起来,她还真有点馋大师傅的手艺,所以就大老远过来了。

边吃边逛,可能是因为她喜欢清静,不知不觉就顺着人少的路走到这里,忽然感觉到附近有两股浓厚的恶念。

唔,这种感觉很奇怪。

她似乎从这一阵子开始,突然对恶念敏感起来了。

顺着恶念源头找来,她正好看见了公爵夫人,还有那个行凶的坏老头。

她在想,难道是因为跟功德打交道久了,所以才会对恶念有特殊感应?

那如果她把作恶的人解决掉,会不会也算在功德簿上,到时候多拿点【功德珠】?

兰疏影眨眨眼,观望了一下管家的头顶。

嚯!

血光居然比格莱斯家族的星盗还浓!

而且他眼睛浑浊,气质阴森。

他的手指甲缝里还带着刑具混着人血的锈味。

这可真是个合格的审讯官啊。

兰疏影能感觉到,管家的恶念变得越来越厚。

可他脸上却伪装出和善的笑意,在跟她套问来历。

“你问这么多,是在考虑到底是送我走还是留下我吧?”她捏着一块豁口的糖酥笑得一脸无害,直接扯了对方的假皮。

管家一愣,继而狞笑着亮出武器,是十根飘浮在身侧的金属锥。

“你当然不能走,我可不能让你这个无耻小贼到处胡说,玷污我家大人的名誉,留下来跟她们作伴吧,后院的花正缺一批新肥料!”

“哦,是么。”

兰疏影沉下脸,这个反应,看来他是觉得她好欺负。

她的气息不算强,因为,傀儡师的强弱由精神力和傀儡质量共同决定,而这两样都不是摆在脸上的。

两尊傀儡从天而降。

它俩配合很好,两个回合就把管家拿下了。

兰疏影连求饶的机会都没给他,精神力化作洪流冲袭过去。

三秒之后,管家嘴角流下一行涎水,傻呵呵地笑着,手舞足蹈。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这是变成傻子了。

“初来乍到,给军团长一个面子,我不要你的命。”兰疏影耸耸肩,看向公爵夫人,有点犹豫。

“至于你……我给你递个消息吧,你父亲就算回来也是个废人了,劝你早做准备,该卖的提前卖掉,还能带他换个地方,过点舒坦的日子。当然如果你不肯,当我没说。”

她感觉做人如果活成公爵夫人这个样子,挺没意思。

这就是一朵娇养着的花。

遇到渣男和绿茶之后,她心里或许有恨也有苦,如果她仗着娘家的势可劲去折腾那对狗男女,兰疏影或许还高看她一眼。

可她却连坏事都做不好,让人看着不痛快。

而且她对无辜的孩子下手,这种行为总归是恶心的。

说完,兰疏影让傀儡去把几个女仆腿上的钢针拔掉,再送她们去医院。

至于她们后续有没有家人出钱和照顾,能不能治愈,那就不是她该管的事了。

*

这趟过来,兰疏影去剧院看了两场表演,还潜伏进联邦议事厅偷听了大佬们的谈话,临走,她让大师傅多包了一堆容易保存的糕点,回家路上慢慢吃。

回到红魔领,兰疏影首次感觉到:哇,这里好安静啊!

虫虫们在打架,红魔领的人去支援看戏捡漏。

由于得到了虫后的许可,现在他们捡漏都不用避着了,光明正大,在旁边等着己方虫族饱餐完毕,他们再悠闲地上去打扫战场。

用虫后的原话说,这些就当是她买下小虫人的酬劳吧。

兰疏影是这样想的:那些年,杰奎琳为了虫人培育基地,花的钱确实不少,既然虫后愿意给,那就收着呗。

剧情里的虫后就像一个宅系boss。

她“乖巧”地待在母巢里。

直到主角发育到了后期,人家打上门来,她就象征性地反抗一番,然后挂掉,化为主角功勋册最后一页的光辉一笔。

现在不同了。

兰疏影发现虫后是一个有理想的boss:她想做人。

没问题!

只要你能约束好你的手下,这个心愿我就能满足你。

就是这样,虫后这个大作弊器率领她的忠臣们掀起了战争。

所有被她抓到做了坏事的虫族全被打死了,忠臣们分吃了这些害虫,纷纷进化了,智商更高,也更加服从。

如果把虫族比作一个人的身体,那么害虫就相当于癌细胞。

这次战争,癌细胞死光了,整个身体的诸多系统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奔跑。资源和虫族数量的矛盾也解决了,至少到下个五百年,虫族可以正常繁衍,不用担心资源短缺的问题。

军团长和他的机甲战士接受委派,过来调查,正好是送菜来了。

他们全身那么多厉害装备,很多都是贵金属锻造的,只要是能下口的,都被虫虫们吃了。虫后记恨军团长过去杀了她不少手下,本来想打死他,但是兰疏影劝她不必这样。

军团长在很多人心里是个大英雄。

他如果折在这里,难免会激发矛盾,虫族现在数量大减,不适宜正面开战。

“那怎么办?”

虫后问得理直气壮,把她当成军师用。

兰疏影建议她,先废掉军团长的战斗能力,再用他跟联邦换东西!

针对这次立功虫族的需要,她专门写了一份清单,再让奶糖黑掉星网,把这则消息放到首页,高亮置顶,强制观看。

只要你的光脑联网了,想不看都不行!

大意如下:

你们的军团长被我们绑了,半个月内把清单上的东西交到指定位置,否则撕票!

这则消息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而不是仅仅发给联邦高层。

即便很多官员认为,军团长已经是一枚废卒了,不值得为他花费那么多,可惜在这个问题上,民众不是那样想的。

迫于舆论的压力,交易最终顺利进行。

709 星空之猎85(加更)

一手交货,一手交人。

能在联邦身上狠狠割下一大块肉,感觉倍舒坦。

有虫后和巨蝎两尊大神在那看着,谁也不敢耍诈。

……

遭了这一劫,军团长走出舱门的时候像是老了十岁。

公爵夫人被兰疏影提醒过,她半信半疑,变卖了一部分家产,看到那则绑架消息的时候,她一瞬间慌了神……好在最后人安全地回来了。

她决定,带着老父亲搬到一个气候宜人的星球定居。

这个男人一手把她养大,他把一切他认为好的东西给她。

现在父亲落难了,她不能丢下他不管。

军团长为联邦辛劳了一辈子。在他看来,明知他不能再被重用,在这个前提下,联邦依然愿意交出那笔高额赎金,这就是对他最大的肯定!

老人感动不已,越发不愿意走远。

后来在女儿反复劝说下,他才答应离开。

*

军团长当时几乎一照面就被抓了,他看见虫族营地里有人类的身影,并不知道那是红魔领。

狠宰了联邦这一笔,得来的星币由红魔领分走。

资源分出五分之一奖励给立功的虫族,剩下的送进虫后的宝库备用。

经过这次交易,红魔领拿了实质好处,再跟以前的家底凑一凑,也学着图雅星的科林家族那样,转行吧,至于打铁还是做别的,再看看。

反正以后大家不再做星盗了。

这也是很明智的做法。

联邦刚吃了个大亏,心里肯定不痛快,说不准下一步就要找星盗的麻烦,试图拢回一点面子!

艾米意气风发,她想也没想,说:“打就打,谁怕谁啊!”

兰疏影笑:“你觉得,我们跟虫族是盟友,所以底气特别足?”

“唔……难道不是吗?”艾米不解。

“是的,不过虫后即将休眠,接下来,虫族也会很安分,有没有这个盟友也没什么区别。”兰疏影说。

这是她跟虫后商议之后统一的说辞。

起因是虫后突然做了一个任性的决定:她,想用新的身体,重新长大一次。

也就是说,不想等小虫人的人类形态成年了。

她要现在就进去,自己体验一下当小宝宝的滋味!

兰疏影摊手,可以的,okk,你大你说了算。

换壳日期就定在三天后。

到时候,兰疏影会把那部分灵魂抽回来,小虫人的身体交给虫后操作。至于具体的,她不管。

所有虫族都接收到了虫后发的讯号,说是要休眠。

大家情绪很低落。

巨蝎喜忧参半。

喜是因为,原来母皇休眠不是因为她寿命快到了,她只是想变个样子,而且这个是机密,在虫族里她只告诉了它哦!

忧的是,它是公的啊,不能产卵的啊!

为什么要让它继承王位咧!

简直是强虫所难!

巨蝎微弱的抗议根本没起到作用。

虫后很急切,想回到人类的身体,更别说还附赠一次“返老还童”的体验,简直太赞了!

这三天,她跟兰疏影真的是一分钟都不舍得分开。

即使是兰疏影睡觉的时候,她都要在床边直勾勾盯着,那架势,就像怕煮熟的鸭子跑了,兰疏影哭笑不得。

终于到了第三天。

月圆之夜。

虫后吞了两桶镇静药水才平定心情。

兰疏影看她这里没问题了,把残魂收回,小虫人倒了下来,被虫后一把捞住。

“那,我开始了?”虫后忐忑地直咽口水。

兰疏影点点头:“加油。”说完,她去外围警戒了。

全程大概花了九个小时。

上午,巨蝎从营地飞过来,甲刺上被厨师系了一只大口袋,里面装着她和虫后今天的早餐。

“小老……”

它习惯性地想喊小老弟。

再看看她这副“薄纸片一样”的人类躯体,不习惯地吞掉那个称呼,“母皇怎么样啦?”

兰疏影揉揉耳朵。

能力者更加耳聪目明,所以巨蝎一说话,就像在她脑子里打了个炸雷,难受。

“蠢货,你说话就不能小点声吗?!”

嫩生生的声音忽然插进来。

兰疏影露出喜色:成了。

只见一个小女孩晃晃悠悠地走过来,两只小脚丫在沙地上留下两排脚印。

她长得白净可爱,身上还有股奶香味。

也不知道虫后是怎么做到的,兰疏影觉得这个人类形态长大了——看起来有两三岁的样子。

“咦,你的眼睛……?”兰疏影诧异地指着她。

虫后很得意,两只小手在眼睛那里倒腾一阵,捏出一个墨绿薄片:

“看,秘密武器!”

于是现在小女孩的眼睛,一只是绿莹莹的虫族复眼,另一只是漂亮的绿宝石瞳孔。

其实都不难看,不过复眼会有点奇怪。

兰疏影凑近瞧瞧,这薄片,好像是美瞳一类的东西?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

真正让她无奈的其实在后面。

虫后这两条小腿走不稳,就那么一小段路,她脚底都磨破了。

所以后来是兰疏影抱着她回去的。

然后营地的所有人都震惊了:

大小姐?!你你你,跟谁生的女儿啊,都这么大啦!

艾米惊愕过后,猛地了然,欢欢喜喜地说:“啊,怪不得你不愿意结婚……孩子的父亲呢?什么时候让他过来吃顿饭?”

莫名其妙变成已育母亲的兰疏影:???

“我没……”

她刚要解释,虫后脆生生地把她话堵了回去:“麻麻,这个漂亮姐姐是谁呀,她好香哦!我想抱抱她!”

“……”

姐你奶奶个腿哦,你俩明明昨天刚见过!

艾米面对虫后女皇形态的时候,除了怂还是怂。

但她不知道这个奶香的女娃娃就是虫后啊。

艾米开心地冲过来,抱住,吧唧一口:“你也好香哦,姐姐超级喜欢你的,你叫什么名字呀,几岁了?”

“艾德娜,我叫艾德娜哦。”虫后回头,奶声奶气地求助,“我也不知道我几岁了呢……”

“……”

兰疏影翻了个白眼。

这叫什么?

命运抢走你一个间谍小号的同时,还会硬塞给你一个活了六百年的女儿?

虫后疯狂暗示:你认啊,快认啊,认了我就给你好东西。

被一大一小两个女人盯着,兰疏影认命地帮她把谎圆下去:“大概,两岁吧……她爸死了,病死的,没打算找继父,就这样。”

艾米很失落地叹了口气。

710 星空之猎86

其实大家也觉得奇怪:巨蝎只是出门送个早餐,为什么回来突然多带了一个小女孩?虫后去哪了?

然而,当事人承认这个是她女儿。

至于虫后?

哦,她回母巢了。

他们也就认可了这个说法。

虫后愉快地在红魔家族拥有了一席之地。

现在不该叫她虫后了,她有名字,艾德娜。

这家伙很享受扮嫩的感觉,在营地里混得很开,上到艾米,下到女武士家的小萝莉,全都很喜欢她。

让人不解的是,喜欢在营地里活动的小型虫族好像很害怕艾德娜。

看见她靠近,它们都会哆嗦着俯下头。

兰疏影悄悄去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艾德娜想了想,觉得可能是因为王的威压跟着她的灵魂走,而虫族对这个很敏锐,所以能分辨出她。

那么,所谓的“长期休眠”?

呵,那个不成熟的谎言,直接就被她自己给揭穿了。现在的虫族是在装糊涂,配合她玩。

*

为了跟虫族拉好关系,艾米打算为它们提供更多娱乐方式,让双方接触得更频繁,而不是合作完这次就再也不见了。

在目前这个营地的基础上,艾米打算投资扩建。

最终打造出一座梦幻庄园!

兰疏影很想吐槽她:你把这些大家伙当孩子哄?这个庄园,以后怕是修理费都比建造费高十倍吧。

或许是因为艾米自己没有孩子,她对小孩总是有很多耐心。随着艾德娜一天一天长大,艾米惊喜地发现:这个孩子长得跟杰奎琳姐姐太像了!

她冲进收藏室拿出一叠老照片,指着里面的粉裙子小女孩,让兰疏影过来认。

确实。

照片里的女孩,还有眼前的艾德娜,怎么看都只有发色、瞳色和衣服的不同而已。

她几乎就是童年杰奎琳的翻版。

艾米本来就相信这是红魔家族的后代,发现这一点之后更确定了,她简直要把艾德娜宠上天!

兰疏影有点苦恼。

因为辈分好像更乱了。

艾米眼里的艾德娜:我外甥女的女儿;我姐姐的外孙女,四舍五入也就是我家外孙女——得出结论,我!当!外!婆!了!

实际上的艾德娜:虫后的灵魂加小虫人的身体;而小虫人,约等于虫后的卵加上杰奎琳的基因。

理论上,既可以说她是杰奎琳的变异复制体,也可以算是杰奎琳的后代。

按照后代论的话,那就是:艾德娜跟乔娜同辈,也该是艾米的外甥女。

兰疏影挠头,她没去戳破艾米的外婆梦。不过每当看见女首领对着艾德娜一脸“慈爱”,那种时候,她感觉忒别扭。

由于梦幻庄园即将开始施工,大家跟虫族告别,各回各家,带着艾德娜返回红魔领老巢。

盼了六百年,艾德娜终于再度回到人类社会!

这里到处都是新鲜事物!

可以想象出来,她,玩疯了。

艾米是提前回来的,她专门为亲爱的“外孙女”装饰了一间粉色系公主房,还有一间游戏室、一间玩具屋、一个衣帽间,全部是小孩子喜欢的东西。

对了,听说艾德娜喜欢绘画,艾米还给她请了美术老师。

小女孩幸福的尖叫声几乎就没停过。

兰疏影看着她一头扎进毛绒玩具堆里,表情一言难尽。

“她这……”女武士兰琪正好在,同款表情。

兰疏影幽幽地接下去:“像只撒欢的二哈。”

二是真的二,拆不拆家就不知道了。

……

总之,红魔领给了她一个崭新的、幸福而无憾的童年。

……

兰疏影在这里陪伴了她十年。

当时虫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非要认妈,不过兰疏影心里清楚,双方本来就不存在这个关系,而且虫后做过几百年的王,如果自己真的拿出长辈派头去管教她,那就是真的傻。

所以,她们相处起来很随意。

有时候让艾米都看不下去,劝她别这么懒,放养孩子是不对的。

兰疏影无辜地摊手:“你看她需要管吗?”

艾米语塞,这个,好像也是。

那孩子只是好奇心强了点,但是从来不给人添麻烦。

唉,真是太懂事了。

她瞪了兰疏影一眼:“那也是因为,她小的时候你就没尽到做母亲的责任,哪有天生就懂事的小孩?”

兰疏影:“……”

行吧,看来这锅我是甩不掉了。

艾米很愁地摸摸小腹:“我也想要个女儿,让她照着艾德娜这样长就好了。”

听见她这句话,艾德娜放下画笔,笑眯眯地回头盯着她肚子:“有的,我都看见小妹妹了!”

兰疏影下意识扫了一眼,有……个屁。

一张嘴叭叭的,就会乱说。

可是艾米很吃她这套,搂住又是一顿吧唧。

室内一片欢声笑语。

兰疏影舒了口气,算了,你们开心就好。

*

在艾德娜说了那句话之后,又过了三年。

兰疏影带着红莲和奶糖在外面旅行,忽然接到艾米的通话申请。

她终于怀孕了!

医生说,八成是个女孩。

艾米开心得又叫又跳,旁边的齐翎吓得赶紧搂住她。

他们是去年举办的婚礼。

齐翎作为守墓家族的少主,被倾注了厚望,他当然不是只懂武学而已。

红魔领决定不做星盗了,转型的事就一直是他在操心。

而且他做出了很不错的成果。

齐翎终于得到大家的认可,他们不再说他是女首领背后的小白脸了。

这对姐弟恋修成正果,再过几个月,就要有爱情结晶了。

兰疏影很为他们高兴。

另外,还有带着女主洛拉去定居的玛丽。

玛丽在当地医院工作。

兰疏影猜测她是因为跟妹妹团聚的心愿实现了,心无挂碍,治疗能力也不断提升,已经是那家医院的院长了,还在交流会上认识了一位绅士。

这两人很合得来,去年订婚,前几天刚进行过婚礼彩排。

伴娘就是洛拉。

洛拉的变化很大。

因为不常出门,她的皮肤格外白皙,双眸明亮清澈,面上总是挂着淡淡的笑容。

进了园子,洛拉可以自然地拿起工具做农活;

换身衣服再盘上一丝不苟的发髻,她也能优雅地坐在琴房里,给学生上课。

711 星空之猎87(终)

玛丽告诉兰疏影,妹妹在那里一直很“抢手”,每天都有人从门缝里塞情书进来。

不过洛拉似乎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种种花,弹弹琴,把日子过得安乐又有盼头。

“这样也挺好的,不管怎么说,我们都要谢谢您。”玛丽笑得很满足,她是真心感激老板当时肯放了她的妹妹。

如果有人知道她们姐妹俩的故事,或许会觉得她太傻,已经被洛拉背叛过一次,为什么还要跟她纠缠?

可是玛丽觉得自己没做错。

现在看到洛拉的改变,她更加坚信自己的选择是对的,爸爸妈妈还有奶奶如果可以看见,他们也会很高兴。一个家,每个家庭成员都有可能犯错,只要能改,那么她觉得完整最重要,家本来就是用来接纳大家的,不是吗?

兰疏影“嗯”了一声,挂断通话。

“我不喜欢她,很讨厌……做错事还不承认,太坏了。”奶糖嘟囔道。

它在识海里跟乔娜玩得很好,所以连带把乔娜的事放在心里了。

一想起杰奎琳的死,奶糖就很讨厌那个害人精洛拉。

“我也不喜欢她。”兰疏影认真地说,“但是事情已经调查过了,认不清星盗旗帜,这个不能完全怪她,毕竟她以前没接触过这些东西。如果她诚心改正自己的不足,我们可以试着原谅。真正犯错而且死不悔改的是格莱斯家族,他们已经付出代价了。”

奶糖过了几秒才丧气地应道:“那好吧……”

听着这段对话,乔娜不太开心,但也没有反对。

*

兰疏影去参加了玛丽的婚礼,还在她的小楼里吃了一顿由洛拉亲手烹煮的晚餐。

洛拉见到她,有点拘束,吃东西的时候心不在焉。

饭后,她在二楼的小阳台乘凉,身后不远处多了一个人的呼吸声。

兰疏影回过头,静静看着洛拉向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是什么意思?”她问。

洛拉红着脸小声说:“对不起,我为我以前的过失跟你道歉……”

兰疏影挑眉,问:“比如呢?”

“杰奎琳女士……红魔领战死的人……还有,很抱歉给艾米女士、齐翎,造成困扰……”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如果不是兰疏影的耳力够好,大概除了她的前五个字,其他的全都听不清。

“我可以原谅你,乔娜不一定。”

“啊?”

兰疏影摆摆手:“还有事吗?”

她记得刚降落的时候,向导告诉她这里的晚上八点钟会有烟花看。

所以她才选了这个位置。

放烟花的时间快到了。

洛拉尴尬地憋出一句:“我可以当面跟艾米女士道歉吗…?”

“如果你不怕被她当场杀了的话。”

之前艾米不知道她是谁,要是洛拉坚持把事情捅破,后果简直emmm。

艾米跟杰奎琳的感情很深厚,想得到她的原谅?或许洛拉可以尝试让别人把她的尸体送去。

“……好的,谢谢,我明白了。”

这个年轻姑娘几乎落荒而逃。

兰疏影转过身。

恰好一条细线窜上夜空,到达最高点的一刹那砰的炸开!

接二连三,最后到处都是明明灭灭的绚丽花朵。

她不是独自欣赏这美丽夜景。

身后渐渐凝聚出一道暗红身影,脚边趴着一只小猫。

712 星空之猎(番外)当首领不如玩女儿

兰疏影在这个位面待了二十年光景,看着身边的人各有各的烦恼与幸福,在忙忙碌碌中,各得其乐。

唯一能跟她心境相似的人,竟然是艾德娜。

艾德娜的身体就像正常女孩子那样一步步发育着。

她越长大,容貌就越接近当年的杰奎琳。

而且她精力旺盛,聪明好学,所有让她感兴趣的门类都要去学学,还都能学出不少成果,妥妥的学霸人设、别人家的孩子。

整个红魔领,最让人羡慕的“母亲”就是兰疏影了。

但是有艾米一家三口对比,她这个“单亲家庭”就显得很有缺憾。

大家总想给她找个丈夫。

兰疏影烦不胜烦。

最后,她选了个公开场合,指着红莲,和和气气地说:“那你们找吧,只要他能打过红莲,我愿意跟他共进晚餐。”

无数青年才俊失败而回之后,相亲界的话题都变了——从“乔娜的未来丈夫”到“乔娜的傀儡到十阶了没”。

终于清静了。

还有很多杰奎琳旧部知道她不会继承红魔领,就把希望放在艾德娜身上。

其实艾米也是这样想的。

她想提前退休。

因为女儿太好玩了,首领这份工作很影响她陪宝贝女儿。

可惜,这个职业,艾德娜也早就做腻了。

前一天晚上,她们俩手拉着手在灯下谈心,艾德娜表示很理解她的辛苦,把艾米感动得眼泪汪汪;

第二天一大早,艾米带着一系列材料和印章过来,打算把重任转移,结果她发现这里人去房空!

艾德娜留了一封手写信,连夜离家出走了。

艾米气得不行,跑去找兰疏影告状,顺便表达了对艾德娜的安全不放心,想让四个泰坦后裔去保护她。

兰疏影表情很古怪,眼神里写着:你又养不起他们了?

艾米老脸一红:“你这是什么意思啊,那可是你的女儿!”

“是啊。”

“你就不担心她的安全?就不怕有人欺负她?”

“这个……”兰疏影有点为难,“事实上,我比较担心欺负她的人的安全。”

她满眼同情地补充道:“她已经九阶了,艾米阿姨。”

要知道,巨蝎每个月都会送东西过来,投喂它敬爱的母皇陛下。

两货悄咪咪地跑到哪个监控死角去完成交接。

然后艾德娜就在她的粉色系公主房里喀嚓喀嚓、咯嘣咯嘣,大吃大嚼。

这么多年吃下来,她切换到虫族形态的话,可不比巨蝎小多少。

再说了,巨蝎只是虫族的代理皇帝,虫后的王者光环从来都没消失过。就算真的遇到麻烦,她只要一传信,保证一大批虫族赶去助阵。数量碾压局,联邦看见也得抖几抖。

艾米:“?!!”

卡在八阶后期、死活爬不过瓶颈的艾米表示:这波真的扎心了。

你们娘俩反正没一个正常的。

再见。

兰疏影从她嘴唇读出了这两个字,微微一笑,叫住她:“艾米阿姨,我想了一下,艾德娜阅历还浅,确实让人不放心,我打算去找她,找到之后多陪陪她。”

艾米:这才像是人话嘛。

她揉着刚才被扎痛的心窝窝,忍不住杠了一句:“那你要是找不到呢?”

兰疏影笑容更深:“星空那么大,找不到她,我就自己转转好了。”

艾米:我收回刚才的夸奖……你说啥?

“妈妈,妈妈,你在哪儿呀!”外面传来清亮的嗓音。

艾米眼睛一亮:“我来啦!宝贝宝贝mua!”

她抽空对着兰疏影摆摆手:“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走吧,记得给我们寄礼物啊!”

“好的。”兰疏影好脾气地回答道。

她过几天就要离开这个位面了。

礼物的话……嗯,她会委托专业公司精心挑选和寄送的。

“艾米女士,这是刚送来的财务报……”

“听不见听不见……我的乖女儿,今天想玩什么呀?”

……

713 倒霉女修的逆袭1

回到芥子舟之后,主仆三个都沉默了。

兰疏影是因为心有感慨。

其他两个是感觉到她心境有变,没敢打断。

这儿到处都是昏暗的,不像那几次有留守的时候,舟内的灯会自动亮着。

空气里流动的大概是一种名叫寂寥的东西。

兰疏影哈了口气,说:“我忽然觉得,如果有人在家里等着你回来,还挺幸福的。”

这才算是打开了奶糖的话匣子。

星钻小猫跳到地毯上踱步,说了一通又暖又苏、又能表达忠心的瞎叨叨,可惜兰疏影和红莲都没注意听。

因为功德光柱忽然出现,将她罩在里面,滋养壮大着她的魂体。

那些功德之力渗入到魂体当中,化作一道道纤细如发的金色丝线,隐约还在流动的样子。

兰疏影试探着触碰一下。

它们便围拢上来。

周围一个巴掌大的区域内,所有金线绕着她的手指,成了一个金灿灿的“毛线球”。

更让兰疏影感到诧异的是,它们好像过去就认得她那样亲近。

“我也觉得……很亲切。”她喃喃低语。

“什么?”奶糖没听清楚。

兰疏影摇摇头,“没事,你先清点一下这次的收获吧,我来看看下一个该去哪。”

她在星空里待了一段时间没回来,这边却一直在自动捕捉,奶糖已经给她攒下好几页的名单了。兰疏影看了又看,最后选定了一个被命运玩弄、心志却很坚定的女孩子。

更重要的是,女孩很干净,她的世界里只有修炼,手上几乎没沾过血。

对了,女孩出生在一个中等难度的位面。

那里的主题是,修仙。

之所以选择这个位面,她有自己的考量。

只有这种跟力量本源紧密相关的地方,才会出产对红莲有用的东西,也就是世人说的天材地宝。

现在奶糖的发育已经到达瓶颈,很难再开辟新的技能。

她想着力培养红莲,看看这个天赋火灵的潜力值能到哪个地步。

“传送。”

进来之前,兰疏影对这具身体的现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简单地跟原主交流了几句,她深吸一口气,正式接管这具身体。

“呵……”

她全身剧痛。

如同被人装进麻袋里,用棍棒打过,再丢进冰天雪地里。

最难忍的还是丹田位置,那里一片刺骨的疼。

只因为那儿破了一个大洞。

对于修士来说最重要的灵根已经被人抓出去了!

……

原主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她姓澹台,名叫云渺。

女孩今年十七岁,出生在北五州的一个世家,资质出色,拥有毫无杂质的火属性天灵根,是当之无愧的天之娇女。

澹台云渺出世那天,赤色鸾雀纷纷飞来,绕着楼阁转了三圈。

如此异象,让她从小就被无数人关注,稍稍懂事就有许多老前辈找上门来,想收她为弟子。

不过,澹台云渺的灵根与家族老祖相同,自然是修炼自家老祖所创的功法最为合适,所以她只是在父亲的安排下,拜了一位剑术师父,乃是剑阁的阁主,每年会去剑阁学几个月。

人生的第一次变故,发生在她十岁那年。

她的大伯父从秘境里得到一件宝贝,出来以后被歹人追杀,不知去向。

可是歹人不甘心。

他联同几个势力一起找上门来,非说澹台家藏了他,要求他们交出大伯父!澹台家族的人多是火灵根,脾气暴烈,听到这话哪里肯依,当即开战。

这一战,打响了他们在北五州不好惹的名气,也让家族损失惨重。

澹台云渺失去了父母,还有疼爱她的几位叔叔。

同时她也看透了一个道理:在这世上,家世、宠爱和运气都不可能永远保护你,只有自己的实力才可以。

她必须变强。

为了守护这个给她关爱、支持她修炼的家族,为了给死去的亲人们报仇。

从此,澹台云渺越发冷漠寡言,每天钻研家传的炼丹术,一边用丹药提升修为,一边反复练习学自剑阁的剑术,一丝也不肯懈怠。

第二次变故,则是她的大伯父在五年后回来了。

那件宝贝,整个澹台家没有第二个人见过,据说已经被大伯父炼化,再加上澹台家族五年前像疯了一样袒护他,不惜血战,当场击毙了当年那个带头的歹人,因此熄了外人夺宝的心思。

然而,似乎就是这东西让大伯父变得疯癫古怪。

他回来之后,家里连续出了不少怪事。

比如,每逢月圆之夜,家里就会失踪一个妙龄侍女,连尸体都找不到。

有人怀疑这是大伯父做的,可是遭到家主训斥,还严令消息不能外传。

当然他也去找这个长子谈过心。

他出来之后,亲自把长子的庭院封锁了,不让人靠近。

尽管如此,流言还是在家族内部悄然传播。

大伯父回来的时候,澹台云渺还在剑阁里闭关。一出关,她听说伯父还家的消息,立即辞别师父回去探望。

倒霉的事发生了,她回来的这天,正好就是月圆夜!

家族里的女子们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四处寂静。

而她恰好御剑落地,成了大伯父的猎物!

……

“他可能是得了什么邪物,必须用少女的鲜血滋养。”兰疏影摸摸颈侧的痂,理智地分析,“你的身体少了四分之一左右的血,丹田受损严重……或许他刚开始吸血,忽然发现你的丹田里有更具价值的东西,所以他撕开丹田把东西拿走了,然后急于找地方吸收,没顾得上处置你。”

澹台云渺在识海里飘浮着。

听见这话,少女握紧拳,愤恨之后现出苦涩,道:“上仙,我如今这个样子,没有灵根,过去的修为也毁于一旦,而且以后恐怕再也无法继续修行……这辈子,难道就只能是个废人了吗?”

“当然不会。”兰疏影挑眉,淡淡的语气里透着不容置疑的信心,“因为你遇到了我。”

没有灵根,但是可以寻找替代物,这样她就能修炼了。

如果替代物找得好,修炼速度还会更上一层楼呢。

714 倒霉女修的逆袭2

兰疏影把自己的想法稍一透露,澹台云渺惊愕道:“什么?!那,上仙莫非是要去取别人的灵根……?”

对这种事,她是下意识抵触的。

其实也不怪澹台云渺会这样猜测。

灵根这种东西,它是从人体里自己长出来的,有它在,这个人就得到了修士界的通行证。

如果一个人没有灵根,他就只能做个普通人。

在红尘里打滚,生老病死一样也少不了。

得道成仙?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一说到替代物,作为原住民的澹台云渺立即想到了传说中的一种禁术:

剥夺天才的上等灵根替换到自己身体里,以夺取对方的资质,在仙途中走得更远!

兰疏影摇头。

“我没你想的那么龌龊。你是火属性天灵根,眼下我这里就有最好的火灵根。”

所以,她一点都不打算用这具破损的身体去找那个强盗拼命。

以她现在的状态,那应该叫送命才对。

兰疏影顿了顿,说:“红莲,要委屈你一下了。”

“不委屈,能帮到主人,我愿意。”

澹台云渺听见一道雌雄莫辨的声音在自己身后响起。

她豁然回头,看见一个与上仙容貌相似的“人”,这个就是红莲吗?这,好浓烈的火灵力!

兰疏影挣扎着从储物袋里取出一瓶回春丹,一口气吞了十几颗!腹部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蠕动、愈合。

红莲从识海里出来,红芒闪烁,身形从高大渐渐浓缩。

最后变成一个长约一指、身上裹着金红光焰的小人。

红莲窜进她的丹田,取代了被夺走的火灵根。

兰疏影又翻手取出一瓶散发着幽幽花香的清露,均匀涂抹在伤口外面。这是好药,平时澹台云渺都不舍得拿出来,但是现在情况特殊,心疼也得用。

疼痛感立即被一种清凉所取代。

这清露的镇痛功效好,疗伤效果更佳。

结合着她刚才吞食的回春丹,内服外敷,没过一分钟,腹部的五个椭圆深洞已经长好了。

表皮只留下一层暗红,乍一看就像是女子化妆用的花钿。

每日敷药的话,应该过不了多久就能消除。

当然最关键的是,红莲是自然孕育的火灵,专司业火,还融合了霸道的离火。让它进去,就相当于跟天地借来火种充当灵根,强过之前的天灵根不知道多少倍呢。

红莲在她丹田里安家,一动念就能为她吸纳灵气进来,全天二十四小时运转不休,这样,她行走坐卧都是在修炼。

这些好处暂时还体现不出来。

不过澹台云渺意识到灵根已经被补上了,顿时露出欢喜。

兰疏影爬起来。

因为失血,头难免有点晕眩。

她辨认了一下方向。

澹台云渺降落在她居住的小院附近,而凶手骤然把她拽进花田,控制她命门,先取血,后抢她灵根,把她丢在这片花田里!

好在,这里离她住处已经不远了。

兰疏影先给家主传了信,然后拄着剑晃晃悠悠走回院子里,反锁院门,再把原主父母生前给她布置的禁制全部打开,像透明鸡蛋壳一样将小院罩在里面。

这是为了防止凶手去而复返,来杀了她灭口!

“你这个爷爷……对你到底怎么样?”兰疏影皱眉,“我以为他接到传信会马上过来。”

结果都一个时辰了还是没动静。

澹台云渺目露悲戚,解释说:“上仙不知,五年前家里人丁损失惨重,爷爷他本来有五个儿子,如今,就只剩下大伯父一个了……族里还有很多小辈都失去了父母,爷爷白天教他们练功,晚上多半是在炼丹辅助大家修行,这会儿恐怕在丹房忙着呢……”

“原来如此。”

兰疏影盘腿坐在竹丝蒲团上,闭目养神。

她在分析澹台云渺学过的所有知识,抓紧每一分钟,将它们拆分理解,融会贯通。

这个女孩的记忆真的很简单。

就好比一个活在现代应试教育压力下的学霸,有色彩的记忆全部被书山题海挤满了。

澹台云渺主要是通过家传秘籍修炼灵力,跟剑阁主人学御剑术,在家的时候跟着爷爷学炼丹术——就这三个主要科目。

其余那些关于成长、吃饭穿衣、师长训诫的内容,都是边缘的,在她看来不值得费心关注。

同理,很多人在她心里只是一个符号,很少深入接触。

兰疏影如果不想暴露的话,完全可以按她这种生活方式继续当个学霸少女,专注修炼即可。

五更天左右,兰疏影感应到小院外面有一道气息。

对方的气息做过伪装,但是奶糖立即反馈了画面过来,是一个全身罩在斗篷里的高大怪人。

他徘徊了几分钟,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破不开这里的禁制,悄然退去了。

她认出那人的鞋子上有红色云纹,所以说,他应该是澹台家的某位主子。

而且,鞋的边缘沾有新鲜的褐色泥土和花瓣,说明他刚去过花田!

这个人,必然就是原主的大伯父。

也就是抢了她火灵根的凶手!

兰疏影冷笑,就先让你嚣张一会。

……

天边翻起鱼肚白。

一位老者急匆匆地御剑赶过来。

他没动小院禁制,而是在外面喊:“渺渺,渺渺!爷爷来了,你快开门啊!”

兰疏影把他迎了进来。

他有一双浸满药味的手,这会儿紧紧抓着她小臂,隔着两层纱罗也能清楚地感觉到它的粗糙,还有无数个裂口。

联想到原主说他经常炼丹,兰疏影就很理解了,这位老人过得也很不容易,看他这面相,离油尽灯枯怕是不远,所以才会这样豁出命去,想给后辈多留点东西吧。

澹台家主一进门就发现,她筑基期的修为消散了,完全就是个凡人。

再听她说完事情经过,他面如死灰,往后倒靠在墙上,哆嗦着土色嘴唇:“孽子……这个孽子!渺渺你……”

老人哭着说对不起她。

如果当时他在场,把灵根抢回来还到她丹田里,再配合疗伤灵药,或许还能有救。

可是过了这么久,就算拿回来也用不上了。

715 倒霉女修的逆袭3

他这个孙女,是年轻一辈中资质最好的一个,为什么上天要这样对待她,澹台家到底做错了什么?!

老人越想越难受。

兰疏影扶他坐下,神情柔顺里透着小小的委屈,仔细琢磨似乎是强压着委屈的那种味道。她小声劝慰道:“爷爷,不必为我伤心,这事对我来说,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这,这话怎讲?”澹台家主心里突然来了一丝希望。

那只虚搭在小腹上的手这才拿开。

老人的修为高她几个层次,一眼就看穿了空荡荡的丹田,痛苦地移开眼。

兰疏影让红莲改了伪装,对他说:“爷爷,您再看看。”

外人看来什么都不剩的丹田里,刹那间充满了纯粹的火灵力,澹台家主瞪大了眼!

“那是什么?!”

他好像看见一个红衣小人盘腿坐在她丹田里!

元婴期?不不,不可能,她才十七岁啊,之前也只是筑基而已!老人定下神,他在她的血肉里发现了一些细微痕迹,那是还没完全愈合的创口——这孩子确实被人袭击过,灵根也确实被抢了,但是……她用一件火系的先天灵宝来填补丹田!

而且还是有器灵的灵宝!

这是何等渺茫的希望,澹台家主下意识掐了自己一把,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一个修士,很可能倾尽一生都遇不到一件先天灵宝。

更别说她用灵宝填补……想想就知道其中的危险性,她居然做到了!

澹台家主瞠目结舌,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用一句更容易理解的话,他是大脑突然死机。

“渺渺,你……”

“孙儿这次回家,路上有幸结识了一位前辈。前辈气质高华,修为深厚,或许还在太爷爷之上,况且他的灵根与孙儿也是相同,或许能教我很多东西,故,孙儿答应拜他为师。这件灵宝就是他老人家送我的见面礼……”

兰疏影面不改色心不跳,跟老爷子瞎掰出一个牛批哄哄的大能。

她的潜台词是:

别担心,我是有人罩着的,还没告别修士界呢。

澹台家主又惊又喜。

如果孙女没出这样的事,他肯定要念叨几句,比如责怪她太轻信,不问问那人的来历就轻易拜师,她可是有师父的,现在另认了一个,怎么跟剑阁交代?

可他现在想想,要不是有这件拜师礼,她肯定会告别修仙大道,伤势还可能造成更多后患,说不定连小命都保不住。

这样一看,那位前辈简直是她的再造父母!

老爷子念叨着,等她伤好了一定要带他去当面谢谢那位。

他拿出好几个葫芦,里面全是上好的丹药。

有的用来疗伤,有的是帮她滋养经脉,重新打熬基础,争取早点回到原来的修为层次。

兰疏影只留了两瓶,是太爷爷生前炼制的极品伤药,平时逢年过节或者祭祖的时候也许能分一两颗。

其他的没收。

因为澹台云渺的记忆里有详细的法门,而且这具身体已经修炼过一遍了,不存在瓶颈。

红莲会为她吸纳灵气,一切只是水到渠成。

其实,经历过深夜到天明的这几个小时,她已经从凡人升回炼气后期了,过几天攒够灵气就能直升筑基。

但她故意让老爷子以为她一点修为都不剩。

一是为了看起来合理,二是卖个惨,顺便瞧瞧老爷子对那位大伯父会是什么态度。

这也决定了她接下来跟澹台家族的关系。

如果老爷子指望仅剩的长子来养老,在这件事上包庇凶手……那她就早点出去闯荡,找个合适的时机假死,换个身份。

以后把澹台家养育这具身体的花费补上,再无瓜葛。

那个抢她灵根的家伙,他必须死!

*

澹台家主见她从头到尾只是坦然讲述经过,没提过半句希望他怎样处置长子,甚至反过来劝慰他,他没意识到她在考验自己,自动脑补了孙女太懂事,不忍心他这个丧子的老头子为难。

往这个方向一想,他这一颗心仿佛在热油里翻滚过,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堵着难受,对那个闯祸的长子越发不能容忍!

澹台家的清名不能被那个畜生毁了!

孽子当年执意选那件宝物,间接害了那么多条人命,现在他回来不想着补救,还总是闹出事端,这回更是差点毁了云渺,他下一步还想干什么?!

不行,不能再让他留在这里了……

老爷子下定决心,离开小院就直奔长子的住处!

兰疏影目送他离开,眼神冷淡下来。

识海里的澹台云渺作为旁观者,很容易察觉了她的心思,忍不住忐忑起来:爷爷他是去质问大伯父的吗,他,会不会被大伯父说动?毕竟……那是他最后一个儿子了。

“紧张什么?”兰疏影检查了禁制,坐到梧桐树下石质棋盘旁边,使了个除尘咒清理掉凹槽里的浮灰,再摆开棋子,要跟自己对弈的样子。

“坐在他那个位子上,考虑的就不能只是人情。”

澹台云渺不语,这些东西,她不太明白。

“别把自己当废物看待,虽然没有灵根,但是这具身体以后的成就绝对会更高,资质不比任何人差。至于你那个大伯父,应该年逾四十了吧,还没到元婴期?”

澹台云渺突然想起一件事:“上仙,昨晚他出手的时候,气势似乎胜过我师父许多……我师父是元婴中期。”

“嗯。”兰疏影漫不经心地把白子推到十字正中,“这也是他不堪造就的地方。他早就把修为喂给那个邪物了,那些女孩、还有你的灵根,都是食物。它让他像一个元婴期修士,这是回报,说不准哪天厌弃了他,跑了,那他就是个废人。你说,这么一比,你爷爷会选谁?”

澹台云渺愣了好一会,“那,爷爷会不会有危险?”

兰疏影捏棋子的动作顿了顿,这个姑娘,看着是个冷美人,内里,单纯得可爱。

在意家人的宿主,她不是没遇到过,但是,昨晚刚被亲人伤成这样,今天就能毫无芥蒂去关心别人,澹台云渺是第一个。

716 倒霉女修的逆袭4

“他当然不会。”兰疏影垂眸浅笑,和和气气的笑里偏偏透着一股残忍的味道:

“我记得外面朱瑾花开得好,红艳艳的特别讨喜……可惜,接下来恐怕得拿白布先盖一盖了。”

那是她昨夜撑着剑走回来的路上看见的。夜色虽沉,不影响她赏花。

澹台云渺一颤,想透了她话里的意思,却不明白她到底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做了手脚……不寒而栗!

兰疏影不想吓唬她。

只是提前透个底,告诉她会是谁赢,省得这孩子瞎担心。

因为这具身体现在还没完全适应新主人呢,澹台云渺的心安不下来,多少会影响到她。

*

澹台家主赶到小院的时候,小院主人刚好走出不远,一副要远行的样子,突然被老父亲御剑拦住,质问他昨晚做了什么?

他还想抵赖。

可是澹台家主一口气道破他的恶行,逼得他没话回!

他的心口处一阵阵发烫,落在澹台家主眼里,就是妖异的紫红光芒在衣服底下一闪一闪。

老人恼怒,手里多了武器:“就是这个东西迷了你的魂,让你好坏不分,干出欺负自家人的恶事!你速把云渺的灵根交出来,再毁了这邪物,否则别怪为父今天就要清理门户,把你逐出澹台家!”

家族遭了那一战的祸,剩下一群失去亲人的可怜人。

害了小辈,这种事本来就让他没法原谅,更何况那可是云渺!她是家族里唯一引来祥瑞的孩子,修为在小辈中是最高的,为人也能服众。

说句实在话,如果哪一天他去了,云渺就是带领家族兴旺的新主啊!

这个孽子,他怎么敢?!

“云渺的灵根?”澹台大少心里一虚。

但他一想到,昨晚前辈吃了天灵根之后亲口说很满意,还打算抽空再传他几招,心里踏实下来,还略带得意。

他回味着父亲的话,忍不住冷下脸,语气嚣张地说:“逐我出门?哼,父亲是老糊涂了?就算她是我害的又怎么,不是谁都有资格供奉前辈的,澹台家能有机会接触到前辈,还是因为你儿子我呢!”

老人像被惊雷劈中,傻在原地。

怎么会这样呢?

明明是熟悉的眉眼,可他好像突然不认得这个儿子了。

澹台大少继续讥笑道:“云渺算什么东西,你是这些年在家待久了,没什么见识,筑基期的人在外面一抓就是一把!更别提她现在就是个废物,拿什么来跟我比?”

逞过嘴上威风,他还嫌不够,眉宇间煞气流动,本就苍白的脸变成死人一样的青白色,手中凝出一柄长兵。

那材质状似白骨,外面裹着淡淡的紫红电光,绝对不是他过去擅使的长刀!

这一下,更显得他被那个邪物影响得很深。

澹台家主:“你、你要跟我动手?”

“动手?不不,孩儿怎么敢呢,今天就是想教教您老人家……澹台家会的东西不过是些雕虫小技,跟前辈传授的种种神通相比,连屁都不是!哈哈哈!”

长子的这番话,成功激起了澹台家主的所有怒火。

他悲愤地持刀冲了过去,元婴后期的气势毫不保留。没想到儿子居然不怕,身上同样卷起元婴期的修为。

兵器相击,这一回合,父子俩不分高下。

又斗了一阵。

澹台大少招式邪异而且杀气越来越浓,俨然是要弑父!

或许是年纪大了,体力不支,澹台家主渐渐败下来,引来对方猖狂的笑声。

“孽、孽子!”生死关头再也不能留手,他运起家传功法,调动最纯粹的灵力覆盖在长刀上,焰光灼人。

老人悲哀地意识到,尽管这样,他仍然不是儿子的对手。

就在这时候,老人脑海里突然多了一篇小字,无数感悟涌上心头,长刀即将撞上去,火焰突然暴窜出去两尺,这火是他灵力所化,却突然威力大增,连他自己都没想到!

温度很高,直接烧化了澹台大少的白骨枪,更把他肩部到头顶全都笼罩在里面!

几声惨嚎过后,澹台大少倒了下去,一个圆球从他胸口飞窜起来,刀上的火焰自发冲上去阻拦。

没想到刚一接触,那圆球就融化了,落到地上,是一滩发臭的脓液。

……

“主人,我没拦住它。”红莲愧疚地说。

附在刀上的火焰之所以暴涨,是因为红莲早就藏在澹台家主身上;

红莲试图把那个鬼东西抓回来,可惜没成功……

“不怪你,邪物狡猾,看似跟那家伙形影不离的,其实本体根本没在这儿。”

红莲疑惑:“在哪?”

兰疏影摊手,“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它今天损失一个仆人,以后八成要来报仇,到时候你再烧死它。”

“好!”

……

澹台家死了一位大少,果然办起白事。

到处都挂上了经幡。

正如兰疏影之前跟澹台云渺说的,朱瑾花太艳,让吊唁的亲朋宾客们看见不好,所以拿布遮了一阵子。

澹台家主再次尝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还是亲自下手,心里确实不好受。

看见儿子尸体的时候,他后悔过。

但是想到儿子生前的混账话,做的那些事……对家族的责任感终究占了上风。

他亲手为孩子们除掉隐患,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而且那天他脑海里多的那篇小字,居然是控火的感悟!

或许,那是祖先留的?

老人忙着把这些感悟嚼碎了教给底下的小辈,所以一时间顾不上悲痛了。

兰疏影一直闭锁院门,一步都不出去。

如果不是老人每天傍晚来跟她一块吃饭,可能还没人发现她回来。

她手里有剑阁发的辟谷丹,其实不需要每天进食。但是考虑到老人丧子的心情,也就默默接受了。

隔几天,她会汇报一次修炼的进度。

比真正的进度慢,又胜过寻常家族子弟从炼气到筑基的速度。

澹台家主听说她顺利回到筑基期,郁郁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喜色。

这天,风雨欲来。

还没到傍晚,澹台家主忽然来了。

“渺渺啊,有个自称何晴的剑阁弟子来找你,她说是你的朋友。”他欣慰地说。

兰疏影诧异。

澹台云渺那种性子,居然还有关系近的朋友?

她一问,澹台云渺一脸茫然,仿佛在努力回想这个人是谁。

“那我去见见她吧。”

717 倒霉女修的逆袭5

从她住的小院到会客花厅,这段路花了十分钟。

澹台云渺终于把来客的名字跟脸对应上了。

何晴,在剑阁四峰之一的落梅峰学艺。

她天赋一般,修为一般,却很爱到处跑,说是喜欢交朋友。

因为何晴经常到主峰刷脸,才在澹台云渺这里留下一点印象。

当然,印象好不到哪里去。

举个例子,就是刷题的零社交学霸,一个是到处串门拜把子、狐朋狗友一堆的学渣。正常情况下,这样的两个人应该是没有共同语言的。

所谓的“朋友”,显然就是何晴自封的了。

领悟到这一点,兰疏影就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待何晴了。

让她没想到,来的不止何晴一个。

她还带着三个跟班。

年纪看起来青涩一点,修为跟何晴差不多。

几个女孩都穿着剑阁弟子的服饰,背后一柄长剑,衣服肩膀上绣着淡色梅花。

兰疏影心头了然,都是落梅峰的人。

看她们这衣衫褶皱、破损还带灰的样子,不久前应该经历过一次打斗。

脸色僵硬,还有压制不住的怒气。

哦,没打赢,吃亏了。

兰疏影分析出这些东西,行了个同辈礼。

然后就用一双冷清的眸子直视何晴的眼睛,即便在待客,她也不主动开口。

何晴早就知道这位是什么性子。

她一点都不介意这一点失礼,毕竟自己是来求人的。

带着亲热的笑意和几分讨好,何晴把准备的礼物放在桌上,说:“谭师姐,师妹今天上门,是有一件事想求你帮忙。”

兰疏影心里一跳,谭?

噢对对…澹台云渺在剑阁用的是化名,叫谭芸,对外说是澹台家族一位管事的女儿。

原主在北五州是个挺有名气的天才,她深居简出,最讨厌年节开筵席的时候被人围着讨好。正好,她拜师的那年,剑阁除了她师父也没别人认得她,就改了个身份。

“何事?”

还没等何晴回答,左边的少女已经气愤地嚷嚷起来:“明明是我们先发现的那头火陨狸,辛辛苦苦跟它打斗了许久,结果被人给抢了!我们好声好气跟他商量,他不但不肯还,连话都不屑跟我们说,真是气死人了!”

少女的颧骨长得突兀,带出几分刻薄。

而且她声音尖细,这一通抱怨,吵得在场几个人都想捂耳朵。

兰疏影根本没分给她一个眼神,示意何晴继续说。

何晴被抢了话,有点不高兴。

可她八面玲珑又会做戏,回过头,温温婉婉地嗔了少女一眼。

少女还算尊重她,停住抱怨,吐了吐舌头。

“谭师姐,我们已经打听到了,抢走我们猎物的人姓杜,是个散修。他在原城坊市开了家药铺,这铺子,就是跟澹台家族租的……”何晴有点不好意思地抿抿唇,“咱们剑阁向来讲究气度,若是旁的也可以不跟他计较,可是这头火陨狸……”

兰疏影听她们说了这半天,圈圈绕绕的,始终没讲到重点,皱着眉问:“你想求我做什么?”

其实很简单。

何晴听说她有至亲在澹台家族当管事,再考虑到这位“谭师姐”本人也是筑基后期的修为,所以想请她帮忙,把那头火陨狸要回来。

那是她打算送给落梅峰一位小师弟的灵宠。

药铺老板是筑基后期的散修,正常来说,北五州的散修都会给剑阁一个面子,偏偏这位杜老板半道截胡,他什么话都没说,抢了就跑,怪不得她们几个这么生气。

“大家同是剑阁弟子,守望相助,还请谭师姐帮帮我们这次。咱们修仙之人最不能失信于人,我答应在蓝师弟生辰之前给他带火陨狸回去,眼下实在是来不及去找第二只了……”

何晴噙着眼泪,看着又委屈又可怜。

“知道了,我试试吧。”

兰疏影不太喜欢这几个人,不过人家话也说得很清楚,同样受过剑阁的教导,现在被一个散修欺负到头上,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再说了,以后如果剑阁主人知道何晴曾经求到她府上,她却没管,指不定那个小气老头儿要怎么说她。

“多谢谭师姐!”

那三个少女听见她的回答,开心地相互挽着出去了。

何晴走在最后,兰疏影送她。

冷不丁的,何晴问道:“小妹多嘴一句,谭师姐如今是什么修为了?竟然看不见呢。”

兰疏影淡淡地说:“刚学了个隐藏修为的术法。”

她只解释了为什么看不见,不提修为。

因为经过这些天的积累,她已经超过了澹台云渺先前的水平。要不是这几个人耽搁她的时间,现在应该正在突破金丹。

跟她们不熟,不想透露。

何晴压下狐疑。

这个术法有这么神奇?

她看着跟凡人也没差别,刚见面的时候吓了一跳,还以为谭师姐的修为被人给废了呢!

*

兰疏影这边送完客,澹台家主从假山后面转出来。

还没等她开口,老爷子乐呵呵地说:“渺渺啊,这点小事不用你费心,爷爷已经让你钟叔去找那个杜老板了!实在不成,咱们就从兽苑抓一头火陨狸,让你这个朋友带回去,耽误不了事的。”

兰疏影含笑托住他小臂:“多谢爷爷。”

这边是亲人相处,其乐融融。

不远处,花丛那头传出吸气声。

他们顺着这声音看过去,正好对上何晴诧异的脸。

“何师妹怎么回来了?”兰疏影语气微冷。

自家院子里,她就没动神念,结果对话被人听个正着。

“我……”何晴可能是被刚才撞到的话惊着了,懵了几秒才说,“小妹可能落了一支珠花在厅里,回来找找。”

等何晴找到珠花,再次把人送走,澹台家主皱眉,歉意道:“这事怪爷爷冒失,害得你身份暴露,往后回到剑阁……恐怕少不了被人纠缠了。”

如今长子身死,澹台家下一任的家主会是谁,已经很明朗了,想巴结的、想暗害的,都会冲着云渺过来。

这让澹台家主有点犯愁,他不太希望孩子再次远行,怕她出事。

718 倒霉女修的逆袭6

兰疏影心想,剑阁从来也没把澹台云渺当自己人。

他们年年拿着澹台家给的“赞助费”,又顾忌她的身份,怕她把功法带回去归进家族的私藏,所以从来不肯把真正的好东西教给她。

都是些二流剑术,在世家子弟面前,其实档次有点不够。

刚才何晴还提到剑阁的“气度”,在她看来,那是捏着气度做牌坊给外人看的,其实小气得很。

她正愁没理由跟剑阁划清界限呢,这下好,机会送上门了。

于是,兰疏影拧起眉头,嘴上说着不怪爷爷,却把烦恼写在脸上,最后耷拉着脑袋闷闷地说:“要不……就不回去了吧?”

“孙儿在剑阁学的那些剑法,多半只是好看,威力不算上等,肯定比不上咱家的刀法,如果爹爹当年做主是希望我在那里多交些朋友,爷爷您也知道……孙儿一心修道,刻意结交实非所愿。”

她想脱离剑阁,还有一个很真实的原因。

剑阁这些年收人渐渐变得只看利益,不看人品。按照剧情发展,很快就会有个败类招惹到女主,再连累整个门派倒霉。

她又没沾过剑阁天大的好处,不想带着身家性命去陪剑阁倒霉。

前面暗搓搓地告了黑状,让老爷子知道剑阁藏着好东西故意不教,还有防备和排挤她的嫌疑。

给老爷子几秒钟去消化,然后兰疏影叹了口气。

“不过孙儿也明白,剑阁是北五州排名前三的门派,许多世家大族的晚辈会去学习交流,还有可能在那里招揽到资质上等的普通人,对家族总会有利处。过去是孙儿惫懒,只顾修炼,不屑跟他们玩耍,孙儿知错。”

这么一番懂事的话说下来,澹台家主一分的犹豫变成三五分。

他再自动脑补一下她在剑阁的遭遇。

得,老爷子已经完美get到她真正想表达的意思了!

了然、薄怒、决绝……种种情绪转过。

澹台家主沉着脸说:“看来,这些年送你去剑阁实在是委屈你了,他们不舍得教,咱们还不稀罕学呢!爷爷即刻修书一封递去,往后你就在家跟爷爷学刀,如何?”

“甚好。”

兰疏影笑眯眯地把脸在老人袖子上蹭蹭。

她那点心思肯定瞒不过老人家,干脆扮个“阴谋得逞”。难得见到她这么古灵精怪的样子,逗得老人哈哈大笑,郁气很快就消散了。

一纸由澹台家主签名盖章的断绝书,搭着飞剑往目的地冲。

兰疏影长舒开一口气。

这下,她可以愉快地宅在家了。

澹台云渺暂时只有两个心愿,就是保护她的家族在北五州屹立不倒,还有爷爷安康长寿。

所以她目前不想走远。

前期的剧情多是女主的吃吃喝喝和旅行日常,她就不去参与了吧,后面再找机会扭转。

啧,完美。

*

钟叔去了坊市,发现药铺没开门。

他打听到,杜老板三天前出门狩猎,然后就没回来过。

钟叔再找到杜老板的住处。

那头火陨狸被关在特制笼子里,正在被杜老板取血。

——这血,是用来延缓他夫人的寒症发作。

面对这一幕,钟叔不好决断,赶回来讨个主意。

澹台家主捋着胡须不说话,只看着兰疏影,示意她来决定。

兰疏影问:“这位杜老板,钟叔对他有几分了解?”

钟叔赞他有情有义。

杜老板早年是个天赋很好的修士,人也俊秀,原本有机会跟天海阁主的爱女结为道侣,可他心里只有家乡的未婚妻,拒绝了。天海阁主因此把他赶了出去。

他这人硬气,没再去投别的门派,直接回家成亲,也不在乎妻子没有灵根,最多只能相伴几十年。

夫妻俩感情很好,但他没有门派扶持,修为几乎没有进步。

再后来,妻子怀孕的时候被天海阁主的女儿暗算,人没死,流产了,还落下病根。

这次病发太急,所以他才会抢走剑阁打伤的火陨狸,顾不上说话就跑回来了。

兰疏影点点头,说:“既然是为了救命,那就不要为难他们两口子了。他在我们家的坊市开店,一头火陨狸,我们替他赔。”

澹台家主挑眉,探询道:“渺渺,你这个决定循的是什么道理?如果以后再有人拿着剑阁的名义找你帮忙,次次都要自己认亏吗?”

兰疏影不紧不慢地答:“昨日何晴走后,孙儿去兽苑问过管事,兽苑养着三对成年的火陨狸,今年生了两个幼崽,都是健壮漂亮的。这火陨狸卖得昂贵,主要是因为繁衍困难,稀少,并不是材料的价值有多高。它在家里就是个珍贵的摆设,从功用来看,送出去对我们影响不大。”

“何晴这个人最爱钻营讨好,她特意雇了三个帮手来猎火陨狸,还打算把东西送人。她舍得出这个本钱,孙儿认为,她要讨好的那位蓝师弟,必定是落梅峰主的小侄儿。落梅峰气候特殊,有几种特产药草是咱们炼丹需要采购的,与峰主结个人情,对家族有益处。”

澹台家主听得欢喜,抚掌,期待地问:“还有吗?”

“还有,杜老板的品格好,修为也不算太低,他在坊市应该也有些名气和人缘,咱们跟剑阁已经断了师徒情分,往后更该注重结交益友。如果这次以坊市主人的身份胁迫杜老板交出火陨狸,若是害得他夫人的病情有变故,既损了咱们的名声,又寒了租户们的心,孙儿觉得实在不划算。”

简单来说,澹台家损失一只小宠物,换来两边的人情,还有名声。

隐形收益高过损失,这买卖做得就值。

“好!说得好,渺渺,好孩子,爷爷果然没看错你!”

以为是个不染尘垢的冰疙瘩,没想到这孩子冰雪聪慧,将一切关系理得清清楚楚,澹台家主十分欣慰,真恨不得把自己一身功力全都给她,好让她以后能带着家族走得更稳妥。

这次小事,一方面促进了爷孙俩的感情。

另一方面,也让他打定主意倾囊相授,务必要在自己归天之前把她带出来!

兽苑那边得到钟叔传话,挑了一只漂亮的火陨狸交给何晴。

何晴提着笼子,明显魂不守舍,两只眼睛眯着琢磨事,不知道在想什么。

719 倒霉女修的逆袭7

何晴出身不高,她也知道自己在修行这条路上走不了太远,所以一直精心经营人脉,就是想让自己和哥哥能在剑阁生活得更好。

以前她就听说澹台家的富贵。

这几天算是眼见为实了。

雕梁画栋,灵芝仙草,哪怕庭院里随意一件摆设也是各有效用。

还有这头火陨狸幼崽……这么珍贵的东西,他们竟然说送就送了!

主人家甚至都没露面叮嘱她怎么照料,只是让仆役给她送过来。

可见人家根本就没把它当回事……

何晴对师弟许的诺可以如期完成了。

可她总觉得心里头酸溜溜、苦巴巴的。

想想她费了那么多辛苦才差点猎到那一只,而且是毛色不太好看的老狸,在它被杜老板抢走之前,她那会儿得有多高兴啊。

现在一转眼,白得了一只更珍贵的幼崽。

怎么还高兴不起来了呢?

何晴扯扯嘴角想笑。

结果那轻微的一声哈差点吓到她自己。

真难听,不如哭呢,你说这人跟人的差距,真有那么大吗?

傍晚夕阳过去了,到处都雾蒙蒙的,跟她的心情一样灰暗。

“小女娃,你在嫉妒她吗,想看她从云上跌下来吗?”

这时候,一个怪异的声音突然跳进她耳朵里,何晴一愣,“谁?!”

“那个叫澹台云渺的小丫头,我知道她一个秘密,你想听吗……”那个声音自顾自地说下去,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何晴有点警惕,一手抽出佩剑,护着笼子往四周看,火陨狸幼崽察觉到危险,在笼子里很不安分。

没人。

她也摸不清声音从哪出来的。

“小女娃,好好考虑一下我的话,你想超过她吗?听我的,你很快就能做到……”

“想想吧,凭什么她一出生就能享受这么好的东西,而你,只能跟你哥哥在路边捡人家不要的烂菜叶子苟活……”

何晴感到惊悚。

她倒吸一口凉气:“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到底是谁?!”

是啊,小时候父母双亡,他们兄妹还没被剑阁发现的时候,确实是这样有一顿没一顿地苦熬着。

但是,收留他们的外院管事很快就被妖兽吃了,他们俩怕被嘲笑,一直瞒着。

那段卑贱不堪的往事,她确定已经没人知道了!

这人是谁?!

“只要我想知道,没有事情能瞒过我……至于我是谁?哼哼,你还不配知道我的身份,你只要知道,你要的富贵我可以给!我还能让你代替她成为北五州最惊人的天才!”

“你……那前辈刚才说的那个秘密?”

何晴不禁改了个称呼。

馅饼就在前面,她当然心动。但她怕自己驾驭不住,也怕这个声音的主人在骗她,所以试探着先提这事。

那声音怪笑两下,说:“她的灵根被抢了,已经是个废人了!”

这个消息不可谓不惊人,何晴懵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联想到她昨天亲眼看见对方没有修为,师姐却强行辩说是学了隐藏修为的术法……呵,她就说嘛,哪有这么神奇的术法?!

就算真的有,一个筑基期的弟子,为什么要学这种术法?

“可她不是澹台云渺吗?她在自己家,怎么会遇到这种事?”何晴想到了这个疑点:

如果那是管事的女儿谭芸,被抢还可以理解,然而,谭芸是个化名,真身是那个北五州最年轻的筑基期天才。

那可是澹台家族的宝贝,原城又是他们家的大本营,他们怎么会舍得让她出事?

那股笑声变得更奇怪,更绵长。

得意之中,还让她听出了一丝没能藏住的恨意:

“因为,她的灵根就是我吃的!!”

……

兰疏影心里一跳。

就在刚才,她突然有不妙的预感,好像发生了什么会对她不利的事。

“主人,发现邪物的气息……”

红莲沉着脸在她面前现身,从这表情,她就明白了没说出的下半句:然后又被它跑了。

“它在澹台家附近徘徊,必定是在找机会下手。”兰疏影沉吟道:“澹台家的长子以前是以毅力着称,这几年也没能抵抗住它的引诱,这东西,很会把握人心。”

所以,如果不除掉它,后患无穷。

偏偏这东西藏头露尾的,让人心烦,可惜她刚来的时候状态太差,不然哪会让它这么嚣张。

红莲想了个主意:“主人,要不我分出几个火种,布置在各个入口,只要它一靠近,火种就会提醒我。”

兰疏影同意了。

可是坐以待毙不是办法。

她还让人去调查这几天进出过澹台家的人,依次排查可有异常,看看其中会不会有人被邪物盯上,成为它新的仆人。

“对了,剑阁那几个,是什么时候走的?”

兰疏影眉头一皱,忽然想起了何晴。

那个女孩的功利心太强,还跟剑阁有关系。

如果自己是那个邪物,正赶上这波客人上门,很可能就会从何晴或者其他三个姑娘下手,下一步就是挑拨澹台家族跟剑阁的关系……

钟叔想了想。

“今早还没走,何晴姑娘带了礼物过来,说要当面感谢您,但是当时您在小院里,而且吩咐过不要打扰,所以她放下礼物就走了。”

兰疏影回过神,确实有这事。

她是下午突破金丹才发现那些礼物的。

“那她是立即离开府邸了,还是停留过?”

“我去问问。”

过了一会,钟叔说,何晴对这里的内景感兴趣,请丫鬟带她参观一番,还在花田那头遇到二小姐带着三小姐出来玩,打了个照面。

兰疏影的脸色沉了下来。

正好这时,外面传来女孩子的抽噎声。

叫过来一问,三小姐今天出来玩,把她给的护身金铃弄丢了,找了一圈都没看见,在外头哭呢,怎么也劝不住。

“没有这么巧的事。”

兰疏影请她进来,小姑娘哭得眼睛都红了,连说对不住姐姐。

奶糖帮着找,几分钟后,确定护身金铃根本不在澹台家。

“八成是被何晴拿走了。”

“拿这个干什么?”红莲不解。

兰疏影冷冷地挤出几个字:“栽赃嫁祸。”

720 倒霉女修的逆袭8

她今天突破金丹的喜悦一瞬间被何晴搅和没了。

三小姐的父亲是澹台云渺的三叔。

几年前他战死的时候,这个女儿还在襁褓里,现在长成了一个玲珑可爱的小姑娘。

兰疏影跟这孩子投缘,见她喜欢这个金铃,所以随手解下来给她玩。

小姑娘把它挂在腰上不离身。

但是这金铃并不是寻常玩具,而是澹台云渺的一件护身法器。

很多剑阁弟子都见过,因为,那是她突破筑基的时候,她的阁主师父赠的。

“我去追她!”

领悟到事情的紧急,红莲连忙请缨。

可是,算算时辰的话,何晴乘着飞剑应该已经进入剑阁范围了。

“现在去追也来不及了,我去跟老爷子辞行,去剑阁走一趟吧。”

澹台云渺也没懂她这么做是几个意思,犹豫着提醒道:“上仙,我师父气性小,收到爷爷的信肯定生气,现在去剑阁恐怕……”

就别说恐怕了,是肯定会被阁主甩脸色看。

“必须去,而且咱们要大张旗鼓地去。”

兰疏影直接去找澹台家主,把前因后果说明白了。

老爷子明显是不赞成的。

但她透出一丝金丹的气息,把他震住了。

乖乖,这才多久啊,还真是因祸得福了?!

一个月速成的金丹修士!

谁家能有这么厉害的孩子?

兰疏影再把邪物的危害拿出来吓唬吓唬他,又提到澹台家损失的那些好儿郎……总之,不管是为了防止邪物利用何晴害她,还是为了给战死的人报仇,她都必须去把邪物弄死。

说通了老爷子,兰疏影派人去坊市大肆采购东西,再去马坊挑了几匹适合长途跋涉的灵马拉车,送她去剑阁,说是要亲自去向阁主赔罪。

澹台家主捋着白胡子,隐约明白了一点。

坊市中正在因为她的决定议论纷纷。

“澹台大小姐是何时拜的这个师父,怎么还要赔罪,她做错什么了?”

“这你都不知道,我家亲戚在她家做事,这事问我就最清楚啦!当年啊,澹台二爷在的时候,怕她性格太孤僻,就答应了剑阁阁主,让大小姐每年去学几个月剑术……”

“可是,澹台家不是最擅长刀法和炼丹吗?”

“谁说不是呢!所以才说她是去剑阁玩玩的嘛,孩子嘛,再厉害也不能天天在家待着,不然还不闷出毛病来。”

“那她怎么又要去跟阁主赔罪?”

“我听说是这样,祭拜祖先牌位的时候,祖宗显灵了,飞升上界的仙人传话,命她专心研习家传绝学,不要分心,力求早日飞升。所以啊,老家主就写了封信,把他们这份师徒缘分断了!大小姐觉得对不住阁主,这不,打算上门赔罪,沿途多捎些好东西,以表诚意。”

“啊,原来是这样……以前还听说大小姐性情古怪,不近人情,看来传言果然不可信啊。”

兰疏影合稳了马车帘布,微微一笑。

灵马拉车,几乎不怎么摇晃,她就在车里打坐、看书。

每路过一个坊市,她就带人进去挑选礼物。

澹台云渺亲自上剑阁赔罪,这个消息就像坐上飞剑似的,比她赶路的速度快多了。

到后面,不用她安排的人刻意宣扬,人们自然清楚。

而且这个名字自带明星效应。听说她要来,和亲眼看见她来,效果当然不一样。

偶尔,兰疏影还能遇到一些年纪轻的崇拜者上来送花。

她忍不住想,这个原主,还真有成为修仙位面大明星的潜质。

肤白貌美天赋高,前途无限光明啊。

嘿,少女,打算出道吗?

*

澹台云渺要来的消息,何晴在剑阁自然也听说了。

细看,她腰间多了一串挂饰。

紫流苏上面是彩线编织的一个圆球,线的空隙里隐约能看见里面有个琉璃珠子,紫红色的。

何晴知道,那位前辈就住在珠子里。

这段时间因为得到过前辈指点,她的修为精进不少,还被师父表扬了,在落梅峰很出风头,眉眼间愈发自信,整个人就像拂去尘埃的明珠,温润又惹人喜爱。

“前辈,她不是修为尽毁了吗,怎么还敢出来?”她在心里悄悄问道。

她也拿不准前辈今天在不在。

他似乎经常出去。

她找他搭话,十次有九次都没回应。

何晴不禁有点丧气,可能还是她天赋太差,入不了前辈的眼吧。

当然,她抱大腿的心是不会动摇的。

因为前辈给她讲过道,显然比她师父落梅峰主厉害多了,虽然珠子里只有他老人家的一缕神念,想来,前辈的本体至少该是元婴以上的高人。

巧了,今天前辈理她了,懒洋洋的:“她来怎么了,你就不会把事情先说出去吗?”

何晴一想,对啊。

从澹台家往剑阁飞,最多也就三天路程,她为什么非要坐车来?

这不是在侧面佐证她现在飞不了吗?

还带着家族护卫,呵,过去天不怕地不怕的谭师姐,到哪儿都不屑跟人搭伴,现在可是两样儿了。

“是,晚辈明白了,这就去办!”何晴兴奋地说。

于是,兰疏影还在半路上,剑阁已经开始流传小道消息,比之前的“谭芸就是澹台云渺”还让人惊叹。

新的消息是:澹台云渺的天灵根被毁了!

又过了小半个月,大路尽头出现了一支队伍。

有人骑着赤火灵兽开道,再后面是灵马拉车和若干厚礼。

剑阁弟子往山上递了消息,喜欢热闹的全都出来了。

兰疏影走出马车时,山道上,天上,几乎到处都是人。

她愣了一下:“今天是门派大比的日子?”

看门童子也是一愣,然后憨厚地笑了:“师姐真爱说笑,大家是听说师姐要来,特意来迎接你呢!”

兰疏影点点头,面无表情地说:“可惜仙人下令,命我往后学刀,只好与剑阁缘尽于此,所以特来向阁主赔罪。”

一道剑鸣在上空响起,大家这才发现,阁主居然亲自出来了。

“老朽技艺拙劣,教不起这个徒弟,更担不起澹台家少主亲自过来,可是折了老朽的寿了!”

721 倒霉女修的逆袭9

这个山羊胡老头正是剑阁主人。

玄色宽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的怒意写在脸上,说话更是一点都没想给她、以及给他自己留点面子。

兰疏影有点无奈。

果然跟澹台云渺向她描述的一样啊。

冲动易怒,不遮不掩,而且小气得很。

哦,还有最后一点,他很贪财。

否则,这些年剑阁也不至于画风突变,年年扩招,还着重收了那么多富家子弟进来。

那么以他站的这个高度,应当能看见她特意准备的送礼大队吧?

说实话,剑阁主人看见没有,这个不好说。

但是在场还有那么多弟子,几乎占了剑阁弟子总数的六七成,也就是除了出门的和闭关的,其余基本都在这了。

因为山道不够站,选择御剑浮空的人多的是。

他们渐渐注意到,这个车队似乎长得有点不寻常。

民间嫁娶有十里红妆的说法,形容新娘子的嫁妆多。而兰疏影这一路过来,最初是从澹台家宝库里挪了点,加上在原城坊市挑的东西,之后她每次经过坊市,礼单都要加长,队伍当然也是一节一节往后加。

一眼看去,车队挤满了通道。

前面的早已跟着她停下,可是目光所及,最远处的车马护卫竟然还在行走!

这,可是一份厚礼啊!

#澹台家真的好有钱#

#师姐道歉的诚意好足啊#

这是大多数弟子的看法。

当然也有人已经眼红得差点咬碎了牙,手帕在袖管里揉得不成样了,比如藏在最后方的何晴。

剑阁主人看看远处,再看看兰疏影。

他又看看远处,再看看她,心里某个地方忍不住有点软。

唉,徒弟是个好徒弟啊。

人又懂事,出手还这么大方。

可惜……是前徒弟了。

老头每每想到这点,就很怅然。

他默默估着价,就是有点拿不准——她这次带来的礼物总量,跟他一直一直养着她,于是她年节贺寿送的那些,究竟哪边会更重呢?

他不说话,兰疏影也没说话。

空气突然安静了。

不晓得他秉性的人或许觉得,剑阁主人这样面带沉思、还透着伤感的样子,肯定是在怀念过去师徒授艺的美好时光。

兰疏影:怀念个屁。

她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卷轴,示意童子递过去。

剑阁主人不悦地说:“你是觉得我老了,接个东西都不成,还得靠别人?!”

兰疏影摇头:“自是不敢。”

于是她给童子递了个歉意的眼神,双手把卷轴高举起来。

剑光一闪,在场的人没瞧清楚过程,下一秒那个卷轴已经在剑阁主人手里展开了。

眼尖的弟子从他身后瞄了几行。

全是娟秀小字书写的礼物名称和用途,随便这么几行,也都是珍品。

重金攻势下,剑阁主人的脸色确实软和了很多。

他喃喃道:“哼,算老夫没有白疼你……”

众人下意识往兰疏影那里看,发现她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无奈笑意。

那眼神,好似在看一个拿腔作调、试图彰显存在感的孩子。

……噗。

#好像发现了什么内幕#

原来师姐以前和阁主私下是这么相处的啊。

他们悟了,忽然觉得平时又小气又严肃又死板的阁主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老头子这边一松口,现场剑拔弩张的感觉顿时消了大半。

不过还是有人不乐意轻易放弃搞事。

出场的,是之前在澹台家抢着说话的那个刻薄丫头。

她跳出来,仿佛是关心,又仿佛在往人心上扎刀子,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语气,直接叫破了最近在剑阁内热议的话题:

“谭……澹台师姐!听说你被歹人欺负,抢走了灵根,这事是真的吗?你现在没事了吧?”

兰疏影微微一怔。

事是真的,问题是,这姑娘怎么知道?

她继而想到那个邪物,还有何晴的异常,顿时想通了这个消息的源头。

就是有点可怜这个小姑娘。

脑子很不好用,上赶着给人当枪使。

兰疏影看了一圈。

人太多了。

她只看见一双双燃着八卦之火的眼睛,一时间没找到何晴。

但她可以肯定,何晴必然在这附近打量着她,那种带着恶意和嫉妒的注视,她感觉到了。

有东西给何晴做屏障,隔绝了她的感知。

如果她继续追踪,或许能找到,但是会引起剑阁主人的注意,那就得把邪物的事拿出来解释,她不乐意。

冥冥中有种感觉,这个邪物对她有好处,不能让别人抢功。

兰疏影让红莲注意追踪邪物的气息,先别打草惊蛇。

“无稽之谈勿听。作为修道之人,你不潜心修炼,反而把时间花在这些小道流言上,怪不得距离上次见面这一个多月过去,你的修为好像不进反退。”

兰疏影双手笼在纱袖里,清清冷冷不带笑意,微抬着下巴,用训诫的语气说道。

刻薄丫头脸色变了,又薄又长的嘴一噘,不乐意地质问她:“我这是好意关心你,你至于说话这么难听嘛?!”

兰疏影的眼神似乎有点纳闷,她用看傻子的眼神回过去,很快又收敛了表情,冷冷地说:“我说话向来如此,若你不是剑阁弟子,我也懒得与你浪费口舌。”

奶糖吹了个口哨,哟西,神还原啊。

表情管理满分,神韵加成满分!

澹台云渺蹭着奶糖的福利,能在识海里全方位观看。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虽然知道上仙是在模仿她说话,可是……感觉好帅的样子!啊,想给上仙递花花!

红莲瞥了他们俩一眼:呵,无知,浅薄。

主人就是好看,气质一级棒。

真正的舔狗不需要每次都抢着把话说出来,容易丢份。

要注意抓住机会,适当表现自己。

因为红莲知道自己与她魂魄相融,直接把那种崇拜的感觉传达过去就好了啊!本莲跟你们才不一样呢。

正所谓拿人手短,剑阁主人亲手接了兰疏影的礼单,从他这里再也看不出要动手的打算了。刻薄丫头直叫委屈,还想请他做主,也被他无情地压了下去。

围观弟子:阁主果然挂念师徒情谊,跟以前一样疼爱师姐呢。

722 倒霉女修的逆袭10

兰疏影垂眸,嘴角勾出一抹清浅的笑,向剑阁主人行礼以示领情。

她带的礼物太多了,全部交接完毕至少得花好几天。

剑阁主人对这件事很急切,他当即安排一行人在这里住下。

大家全都住在他管辖的主峰。

家族护卫和挑夫们住在山下的普通客房。因为阁主特意关照,兰疏影还住在以前那栋清幽的小院。

她应付完过来叙旧的主峰弟子,示意人把院门关上,不再见客了。

这个院落是四合院的样式,空置几个月也没人进来过,还保留着澹台云渺回家前的样子。

好在这个位面的家务活很好解决。

一个除尘术下去,很快打理得干净清爽。

过去,澹台云渺住一间,其他房间分别改作书房、炼丹房和储藏室,连主峰派来伺候她的丫头都没要。兰疏影却从队伍里点出一个婢女,还带了这名金丹初期的老仆、几名护卫一同住进来。

这件事落在有心人的眼睛里,显得更可疑了。

“主人,我明白你这样做是什么意思!”奶糖蔫坏地说,“钓鱼!对不对?”

兰疏影笑:“你知道的太多了。”

……

“前辈,澹台云渺今天已经到了,还有个金丹期的仆人跟她形影不离!”何晴回到住处,迫不及待地跟前辈沟通起来。

紫红圆球里的存在这次回应得很快。

他的嘲讽一句接着一句:

“蠢货,我早就看见了,让你先揭穿她的秘密再当众向她出手,可你看看你自己到底能干点什么?就找了个比你还蠢的小丫头,几句话就让她逃脱了,简直是废物!……”

何晴被他骂得脸上无光。

她有什么办法?

阁主那么看重财富,偏偏澹台云渺又把赔礼道歉的事闹得那么大,早就把他胃口吊起来了,阁主怎么可能给人当众出手的机会?!

就算自己真的挑唆成功,有人肯去试探她,可是澹台云渺身边不是还带着护卫吗,尤其是那个金丹期的老头子,论修为,他都能在剑阁担任执事了,那能是个摆设?

“我还知道她在找你,要不是我帮你遮掩,你已经被她抓出来了!”那声音又说。

何晴一愣:“她抓我做什么?”

那个声音不再说话。

何晴怕惹恼他,作沉思状,自己主动给他圆话说:“啊,前辈教训的是,我拿了她的护身金铃,这东西跟主人之间肯定有感应,她一定已经知道了……”

提到这个,她尝试问出这些日子的疑惑:“前辈,您让我拿这个金铃,到底有什么用途?”

那声音冷笑:“你真想知道?”

何晴心里一突,怎么这样问,弄得她有点发毛。

“前辈……?”

“哈哈哈,不禁逗的小家伙,你想知道,本座就告诉你……你入夜之后去主峰外面,把金铃从储物袋里拿出来,然后催动它!”

“那就是说……要引澹台云渺出来?”何晴犹豫了。

她愿意为了前途去做坏事,可她不想把自己搭进去啊。

只可惜,她的人脉经营得还不够好,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替身羊。

“当然要引她出来!你不想看她卑微地跪下向你求饶吗?不想拿走她随身带的宝贝吗?别忘了她只是一个没有灵根的废物,只要你能把她带到没人的地方,我会帮你……”

声音好像有魔力,种种幻象在何晴眼前打转,她心动了。

但她还有理智,看见了梦幻背后潜伏的危险。

何晴咬牙:“可是她有护卫,不会独自出来的。”

“按我说的做就是,我不会害你。”那个声音硬邦邦地说。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你该不会以为,我选择你,是在给自己找主人吧?”他讥嘲道,“你想要得到却不想付出,那我选你做什么?”

何晴一听这话就失了最后的冷静。

如果前辈放弃她,别说是未来的前途和富贵,她连最近的讲道福利都没了!

师父近来对她另眼相看,还经常当众考校她。

如果发现她又回到资质驽钝的老样子,师父会失望,同门会笑话……不行,她不要那样!

“前辈,我知道错了,我去!”

“好孩子,这才对……”那声音飘忽着,终于满意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何晴居住的院子外面,草丛里藏着指甲盖大小的一点火苗。

里面那段没有发声的对话,其实已经被它捕捉到了。

风过,火苗微微一闪,消失了踪迹。

……

“他们努力设局害我,我要是不配合,就辛苦他们这么费劲地表演了。”

……

入了夜,寒鸦毫无预兆地啼叫起来。

兰疏影点着烛火坐在床边看书。

院子里的其他人得到她叮嘱,都早早睡下了,这里很安静,一切显得很自然。

来了。

先到的是一股充满恶意的念头,她差点没忍住把他揪出来。

还有一阵波动从西北方向传过来。

那是何晴,她试图抹去澹台云渺留在护身金铃里的烙印。

兰疏影假装跟她争了几下,似乎不敌她,憋出一口血吐在地上,面露惊愤,骂了一句无耻小贼!

护身金铃里的烙印被何晴覆盖,易主了。

兰疏影表现得很不甘心。

她抹掉下巴的血迹,跑去敲金丹期老仆的门:“林爷爷,林爷爷!”

没有回应。

以她的神念,很轻易发现这道房门被施了屏障。

与白天护住何晴的屏障出自同一个人。

可是,“被废去灵根”的澹台云渺是不应该察觉到这个屏障的。

她执着地敲啊敲,始终没有人过来开。

附近几个住人的屋子也没反应,好像里面的人全都睡死过去了。

邪念窥伺着,看见这个女孩火气越来越大,完全不像平时清冷稳重的样子。

这让他回味起打劫她的那个晚上。

能够欣赏少女冷淡的表情逐渐破裂,这种事,让他很愉悦。

女孩甚至气急地跺了一脚。

她身上挂着的诸多法器叮叮当当。

这些声音提醒了她。

仰仗着这些法器,女孩自言自语:“一个何晴而已,你敢偷我金铃,我定要你好看!……都不理我,我自己去!”

723 倒霉女修的逆袭11

邪念听了这句话,很满意。

他觉得猎物上钩了。

兰疏影也很满意,但是感觉有那么一点累。

邪念确实擅长影响人心,然而,他对她的影响力明明很微弱,她还必须装作被得手的样子,演到让他上钩。

好难啊,摊手。

何晴带着护身金铃御剑疾驰。

目标是她白天看中的一片林子。

那里属于几座峰之间的三不管地带,灵气贫瘠,风景很一般,所以一般没人去。

主峰很快就有个人影追着她出来。

为了让对方相信自己现在只能依靠法器,兰疏影没有御剑,而是往身上拍了灵符,从低空掠过。

两人先后在林子外围落地。

一场好戏即将拉开帷幕。

*

兰疏影眼看着前方的黑影没入林间,不见了。

按理说,这里虽然光线昏暗,但它不至于消失得这么突然。

显然,这又是邪念制作的屏障。

——对方不希望她那么快追到何晴。

她往前走了几步。

眼前一花,视野里好像多了十几棵树,跟原本的树大致相同,一下子扰乱了视线——刚才,何晴是在哪个地方消失的?

树叶哗啦啦响。

这林子本来不算密,却被风吹出浪潮一样整齐又厚重的声音。

她似乎被人拽进另一片深山老林,也像被困在沉重的海水底下,四面八方的压力疯狂涌上来,她被挤得喘不过气。

兰疏影定了定神,闭上眼睛忽然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走了十几步。

周围再次发生变化,她略微停顿,换了个方向继续走。

邪念布置了一种欺骗视觉的幻术。

如果她按照最初那个方向走,一定会越走越偏。

同时,邪念还在监视她,他要确定她会不会用修士才有的神念。

兰疏影已经洞悉了对方的小算盘,她在心里冷笑:那,你就好好看着吧。

看见她在幻阵里自在地行走,邪念有种活见鬼的感觉:

不用肉眼,也没用神念,你是怎么做到直奔着正确方向走的?

难道你是罗盘修炼成精的吗?

邪念估量着她找到何晴的时间,果断多做了几重幻阵,去找何晴了。

林子深处。

何晴站在一处天然水池边上,额角渗出冷汗。

她捏紧了拴金铃的细锁链,试图缓解心头的忐忑。

忽然,她感觉腰上的流苏挂件动了一下,“前辈?”

“嗯。”

邪念冷哼一声,表示是他回来了。

“前辈……她已经被引出来了,那接下来?”

何晴的眼神摇晃不定。

夜风吹开她单薄的裙摆,好像能把她吹进池子里。

她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一条满是迷雾的路上:

如果前辈打算出手帮她解决澹台云渺,而她当真抢了对方身上的东西……

那她以后就必须隐姓埋名,躲到北五州之外,要远离剑阁和澹台家族的势力范围,越远越好!

可是,那真是她希望得到的结果吗?

何晴犹豫了,她不想。

而且,那跟她一样是鲜活的人命,她确实嫉妒澹台云渺一出生就站在自己仰望的高度,可……嫉妒就能拿走她的命吗?

如果真的那样做,哥哥出关后知道了,一定会对她很失望吧……

师父待她冷漠,同峰弟子悄悄嘲笑她不适合待在剑阁,其实这些比起来,还比不过哥哥一个失望的眼神。

“前辈,我……”我想退出。

何晴这句话还没出口,紫红圆球里冒出一股黑气,顷刻间凝结成一个人形。

长发飘飘,眼睛部位是菱形空洞,整个就像她在山下看过的皮影。

“你不想杀她了?”邪念瞬间窥破了她的心思,讥笑道:“我还以为终于找到一个脾气相投的人,原来你不止能力不行,心志上也是个废物。”

何晴争辩道:“可是她没做错什么,我们甚至不是同一个师父,她厉害是她的事,从来也没抢过我什么东西……”

“闭嘴!”邪念桀桀怪笑,“你可能误会了什么事,我本来,也没打算帮你杀她。”

何晴愣了几秒,“……哦。”

她也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可能一切都算她在自作多情?

好在,今晚的闹剧到此为止了。

她扬手把金铃抛进水池,小铃铛浮在上面,一闪一闪,要是它的原主人到了,一定能马上发现它。

接下来是紫红圆球,也就是前辈残念寄宿的地方。

“前辈……”

何晴想到前几次享受的讲道,要跟前辈分别,她很不舍。

或许前辈说的没错,她就是个废物。

因为冲动和嫉妒,她对无辜的人起了歹心,可是坏事已经开了头,她突然害怕后果。

不想远走,不想让哥哥失望。

她不想跟唯一的亲人分开。

当年,剑阁看中的本来就是哥哥,她只是因为有灵根才顺带被收进来。能修炼到筑基,又在门中交了许多场面朋友,出门在外也会被凡人尊称一声仙子,这已经比当年那个小乞丐好太多了……

趁着事情还没闹大,她该及时收手。

“前辈,对不起,是我没用。我们恐怕只能…缘尽于此了。”

何晴下定决心,飞快地摘下一片阔叶放在地上,再把这串挂件端端正正地放在叶片中间。

邪念化身的黑影没有五官,不过她知道他在“看”着她。

何晴深吸一口气,转身唤出飞剑。

她要趁着师弟师妹们还没早起,赶紧回落梅峰去准备明天的早课。

邪念还在笑。

他抬抬手,黑雾化作绳索攀上何晴的颈部,瞬间勒紧!

“呃……!”

何晴眼前开始冒金星了。

她甚至怀疑自己的脖子已经被勒断了,为什么会这样,前辈?!

女孩拼命挣扎,却被那绳索无情地从飞剑上拖拽下来。

飞剑失去主人操控,掉到地上,俨然成了一条废铁。

在这个寂静的深夜,落梅峰失踪了一个女弟子,而这片林子里即将多出一具新鲜尸体。

主峰突然响起连绵的钟声,它砸碎寂静,把无数人从睡梦中惊醒!

这一瞬间,何晴在生死边界终于领悟了前辈的打算!

他让她用金铃引出澹台云渺,再在澹台云渺到达之前杀死她,目的就是:嫁祸!

724 倒霉女修的逆袭12

他想用她的死,诬陷澹台云渺是凶手。

再以此掐断剑阁和澹台家族的关系!

是啊,他明明早就表现过对澹台家的仇恨……她怎么那么蠢,沦为棋子而不自知,自以为是,还觉得可以通过他得到好处!

何晴终于明白了自己在整个计划中的地位。

——只是一枚小小的棋子。

他选择她,不是所谓的看中她脾性相合,而是为了利用她这条命。

上钩的根本不是澹台云渺,而是她自己啊!

“奶糖调一下远程,你记住那个敲钟人的脸,等我们回去再找他算账。”

兰疏影听见钟声,猜测跟邪念脱不了关系。

这是一个陷阱,一环套着一环。

她果断让奶糖去盯着邪念在大钟附近安排的内应,准确说,是邪念的仆人之一。

刚才,意识到邪念已经离开,而且给她留了几个麻烦,兰疏影不耐烦一步一步地走出幻境,所以干脆用业火把那些东西全烧了。

这会儿她只要再往前走三十步,就是邪念和何晴所在的位置。

金红的火焰,毫无预兆地烧断绳索,把何晴救了下来。

当然,对待自己不喜欢的人,兰疏影不会那么温柔。

反正刚才勒得那么紧都还没死,让她摔一摔,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她没管跌到草地上的何晴,看向那个黑影:“你很自信啊。”

那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由于菱形眼洞的剧烈伸缩,显露出强烈的震撼感。

他在惊讶,也在畏惧。

邪念是真的被骗过了。

同时也是因为剑阁内部的大能太多,他不敢做得过分,所以没能发展出很多仆人。

这次他是真身上阵,被她抓个正着。

邪念是小看了兰疏影,她却没有轻视他。

她带齐自己能调动的所有力量:红莲、奶糖、法器灵符,澹台家主派给她的保镖也被唤醒了,那名金丹期老仆就在林子上方,随时可以赶到这里。

她的目光落到阔叶上。

很漂亮的线编挂件,里面的东西透着紫红微光。

她勾勾手指,东西听话地飞到她手掌心里。

邪念惊愕:“你!”

这手隔空取物玩得漂亮。

难道是他弄错人了?

她可一点也不像没灵根的样子,至少是金丹后期的修士!

假如这还是他鼎盛时期,金丹期修士?那连给他擦鞋的资格都没有。但他现在只是一道残念,依靠灵珠和仆役的供奉苟活。

金丹,她已经具有诛杀他的实力了……

邪念惊惧之下连灵珠都不敢抢,直接开跑。

结果,空气中骤然亮起火焰结界,他及时刹住,却有一点火星飘浮起来,沾到他肩膀。

他试着扑灭。

可是邪念蕴含的恶业太多了,这朵业火一旦开始燃烧,他自己就是最好的可燃物。

“不,不要!求你放了我吧,我这里有上等的秘籍,我还知道很多大能的秘密,我有宝库……你要什么都可以拿走!求求你快收了这火啊!”

外面的钟声停了。

老仆飞下来:“来了不少人,这里不能待太久。”

不用他说,兰疏影已经听见了飞剑撕破空气的声响,很多道,他们都在往这里飞。

“这也是你提前设计好的?”

这家伙,不去做舞台设计都亏了。

应该是在他试图绞杀何晴的时候启动的。

自诩正道的剑阁上下,被钟声惊醒后,他们会第一时间发现这里的滔天恶念。当他们赶到这里,就会看到何晴的尸体,还有旁边的“凶手”。

兰疏影抬手把结界收缩。

她让红莲注意控制着那朵业火,暂且留着邪念。

然后她捞过水池里那个金铃,提起何晴,拍下去两道隐身符,从林子另一边离开,特意转了几圈绕开所有人。

她没回主峰,而是去了西面的静壁。

这里有无数个洞窟,是弟子们闭关的地方,里面自成空间,可以演练剑法,参悟石壁上前人留下的剑意。

兰疏影找了个没人的,顺手打开洞口禁制。

“你也该休息得差不多了,来,跟我说说事情经过。”

她盘腿坐下,冷睨着随手丢到地上的何晴。

何晴惨白着一张脸,眼睫湿润,整个人狼狈不堪,脖子上铺满了大片可怕的红淤,衬得她像一只冤死的女鬼。

兰疏影不想管她现在心情有多复杂。

只想听听真话,看看跟自己的猜测差多少。

何晴被救下之后很乖巧,忍着喉咙的撕痛把事情说完了。

“我……可以走了吗?”

“去吧,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只当你没遇到过它,明白么?”

何晴苦笑:“是,师姐放心,我还想在这里好好生活……”

“那是你的事,还有,我不是你师姐。”

碰了个钉子,何晴摸摸鼻头,尴尬地退了出去。

石门合上的瞬间,隔开里外两个世界。

何晴想到自己在那东西面前的无力,再想到邪念轻易被澹台云渺收服,本不该有的嫉妒心也被现实打磨平滑了——她们俩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何来嫉恨?

她在门前站了一会,悄然离开。

兰疏影调息一阵,好似把邪念忘在脑后一样。

红莲讨厌这个家伙。

——就是邪念害得主人要的这具身体不完整,而且天灵根当天就被消化掉了,逼死他也交不出来。

因此,手握生杀大权的红莲开始悄咪咪报仇,把邪念折磨得够呛。

直到天明,剑阁众人把林子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找到恶念源头。

他们再去找敲钟的是谁,同样没有收获。

这次事件,最终只能被定性为恶作剧。

赶来的这些人里,职位最高的只是几位峰主,并没有惊动剑阁主人和上面的太上长老,也就到此为止,没有闹大。

邪念再被放出来的时候很是萎靡,已经连人形都化不出来了。

乌漆嘛黑的不明物质,像是厨房杀手糊在锅底的一团乱炖。

兰疏影这么一想,感觉怪怪的。

更诡异的是,她居然觉得这东西好像有点……香?!

她开始惊恐了。

为什么,她居然想把这玩意给吃了?!

邪念注意到她恐怖的眼神,瑟瑟发抖。

这时,兰疏影好像找到了原因。

725 倒霉女修的逆袭13

从她被关进夺情狱,就很少打开状态面板了。

她尤其不想看到那个满屏灰暗的技能树。

——那是她走过无数位面的功勋墙。

毫不夸张地说,每个技能的背后都有她的一段记忆,努力过、拼命过的记忆。

但是它们最后一个都没剩,随着南明意念一起,就全部被封印了。

早期的任务者会过分夸大技能的作用。

只有顺利走到后期,他们才会领悟到真正重要的是什么:

天赋!

技能这种东西,是由南明府赋予的。

无论采用掉落、购买或者学习等等方式,只要它是在系统承认之后才交给你的,系统就有资格在任何时候无条件地收回!

天赋就不一样了。

这是任务者在特定情况下自行领悟,从而获得的一种本能。

天赋与灵魂绑定,系统无权收回天赋,更不能强行切断天赋与任务者之间的联系。

所以南明当时与她打斗,为了惩戒她,选择出手打伤火灵,削掉业火的灵性,而不是直接消除掉红莲业火这项天赋。

兰疏影一直以为天赋最多只能拥有两个。

比如她的鬼瞳和红莲业火,珈蓝的破妄和造梦。

她从来没遇到过拥有三天赋的人。

直到今天她看见了。

技能树的最上方,紧挨着红莲业火的地方,出现了第三个图标!

红莲也发现了这个,语气有点不安:“主人?”感觉要失宠了这么办。

“它还没有完全开启……”

兰疏影观察着它,自言自语道。

从左到右,第一个图标是竖状瞳孔,第二个是火焰,新出的这个目前还只是一个方框,里面满是氤氲的气雾,一个问号若隐若现。

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如果她想开启这个天赋,必须先完成相应的试炼。

她用神念尝试跟图标接触,得到一段模糊不全的反馈。

这让兰疏影意识到一个问题:

天赋试炼,似乎一个比一个困难!

当初开启鬼瞳的时候,她只是在某个灵异位面的山村老祠堂里睡了一觉,醒来就能直接使用;至于业火,那个试炼提示她去红莲狱,她去了,苦修一段时间,也就顺利地开了出来。

但是这个新天赋……

可能是在考验她跟它的默契?

兰疏影沉默。

珍贵而且从来没被人开发的第三天赋,她不可能放弃这个机会,那就,必须想办法完成。

她还注意到,在含糊的提示首段,包含两个血色字体:

食恶!

“这是,你的名字吗……”兰疏影猜度着。

她的目光再度落到邪念身上。

像是邪念这种东西,它引诱人心,操控仆役为它掠夺血食,这,算得上是恶吧?

那么,假如,她吃掉它……?

……

“家主,大小姐传信回来了!”

钟叔放开小剑,举着信封来找澹台家主。

“嗯?快拿给我看看!”

澹台家主搓搓手,从书案后面隔着五六米距离一把将信封摄进手中,三两下拆开,严肃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欣喜。

钟叔这些天也一直在悄悄为少主担心。

这么看来,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渺渺说,礼单上的东西已经全部入库了,剑阁送了她两本剑谱当回礼,她即刻动身回来,阁主会派人护送她,她让我们不要担心。”澹台家主捋着胡须,老怀欣慰地说。

“那可真是太好了,大小姐果真是很得阁主喜爱。”钟叔也笑。

澹台家主挑起半边白眉,古怪地瞥了他一眼。

正值壮年啊,这好好的,眼睛怎么说瞎就瞎呢?

“阿钟啊,这你可就看错人咯。他可不是好相与的家伙,这事,明明就是我们渺渺手段高,会处事,你看看,不但没有酿成仇怨,还得了他们的剑谱……哪怕是剑阁不重视的普通货色,至少让外人看见我们两家没有闹起来,这就是好事一桩。”

澹台家主想到孙女执意要去剑阁走这一趟的原因,眼神微冷。

都怪那个何晴。

她偷藏渺渺的金铃,定是打算做坏事来害人,如果不是她,渺渺这会儿正安安生生地在家跟他练刀呢,哪至于跑这么远?还要用那么大一笔开销买礼物去堵剑阁主人的嘴,这笔买卖,他老头子怎么想都感觉不划算。

等到渺渺回来,他一定要当面问个明白。

“是,是,家主说的对,大小姐愈发稳重了,是家族的福气。”被家主小小地怼了一下,钟叔也没啥好说的,反正,跟着夸准没错。

果然,他顺着老爷子的话说,老爷子的不忿没了,喜笑颜开。

正如信里面说的那样,兰疏影让家族护卫带着空马车走陆路回家,而她御剑跟两位剑阁长老一起飞行,只要一天多的路程就到了。

她当然不会自作多情,觉得剑阁主人是在担心她的安全。

正常人都知道他担心的是剑谱。

送是送给她了,但,那是因为澹台家族给的礼物确实丰厚,远远超过了正常断绝师徒关系的赔偿!

他要是一声不吭把那些都吞下去,会让人找到机会诟病他。

所以,小气巴拉的剑阁主人这才挑出两本上品剑谱,珍而重之地交给兰疏影。

这算是给了正式授权,准许澹台家的子弟练习这两本。

也是成全了双方的名声。

其中的弯弯绕绕不必多说,看似和睦,实际情况当然并不是这样。兰疏影在那里居住的几天里已经深有体会,不过那些麻烦都被她摆平了。

到了澹台家族的地界上,两位长老完成了这次护送任务。

他们嘴上不说,兰疏影猜测两人是着急回去分好处,所以都不想多留,婉拒了她的邀请,溜了。

她耸耸肩,往南飞过几座城镇,从高空隐约看见梁城方向有许多人聚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本来有心过去凑个热闹。

但是想到老爷子在家等她呢,反正梁城距离原城也没多远,她回家问问老爷子,说不定他知道。

回到家,暮色四合,近处能看清人脸,往远处看就是一片黑了。

钟叔手里提着长柄描福的灯笼,乐呵呵地在门口等她。

726 倒霉女修的逆袭14

“大小姐这一路辛苦,家主估量的时间正好,这会儿厨下正忙活着,您回去歇息一会就能开饭了。”钟叔很憨厚,细心妥帖,提着灯一路跟她说些家常趣事,一直送到花田才停下。

兰疏影惊讶地发现:她离开这一个多月,花田里原先种的朱瑾花一株都没剩了,全换成另一种她不认得的花苗。

那是一种碗口大的细瓣花,叶子没有朱瑾那么多,在鬼瞳里呈现出的是暗红茎叶,像极了红枫的颜色。

这花开得也好,只是比先前差了点味道。

主要是澹台云渺从小看到大的都是朱瑾,骤然一变,不太适应了。

“钟叔,这花……?”

钟叔说这是老爷子的吩咐,换个花种,也换个心情。

兰疏影明白了。

澹台云渺被夺灵根就是发生在这片花田里,是个伤心地。

可是让她搬家不太可能。

因为那个小院是她父母过去居住的,一应摆设都是当年模样,说明这姑娘经常在这里独自怀念逝去的双亲。老爷子也是知道这点,所以才趁她不在,对花田动手。

兰疏影降临之后,这具身体的修为没恢复,她就天天宅在小院里不出门,现在她修为精进了,他怕她出门看见这片朱瑾,触景伤情。

这是老人家的一片好心。

澹台族人多数都是脾气火爆的,他能细心到这份上,可见是真把这个孙女放在心尖上疼爱了。纵然兰疏影不太喜欢这花,面上也没表现出来,还打算待会吃饭的时候谢谢他。

饭桌摆在一间亮堂的花厅里,四处装点得很精致。

透过纱帘,她看见圆桌周围坐了一圈人。

可是这么多人坐在一块,竟然没发出一点声音,可见老爷子治家之严。

“来,渺渺,坐爷爷身边!你都出去一个多月了,该想念家里的饭菜咯。”澹台家主热切地招呼她,还亲自夹了一筷,是原主最爱吃的太平醉鹅。

兰疏影坐下后谢过,尝了尝,鹅肉酥香可口,酒味不浓烈,而是恰到好处的香醇。

她这一来,这些人松了口气,这才像是活了过来,开始动筷吃饭。

辨认了一下,都是年轻一辈的弟弟妹妹们,兰疏影不大叫得全他们名字,只是含笑致意。

没想到,就这样孩子们还是不适应她这反应。

有个七八岁的男孩一惊讶,筷子砸到盘子了,吓得一哆嗦,赶紧去看澹台家主的脸色。

老爷子瞥了一眼,有点不悦,但是很快被兰疏影的话牵扯心神,没把饭桌上这点失礼放在心上。

男孩摸摸心口,对兰疏影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

兰疏影心想,这些孩子大概是被拉过来当壮丁的。

目的是让她感受一下亲人对她的重视和敬慕。

果然,饭桌上只有老爷子和她的声音,孩子们一句话都不敢说,闷着头匆匆吃饱就依次告退了。

这顿饭的菜品很丰盛,而且有专人负责夹菜,哪怕她只在说话的间隙里填几筷子,这时候也吃了个七成饱,抿一口花茶,挥退下人,开始应对老爷子的审问。

澹台家主最挂心的当然还是邪念。

兰疏影没敢说实话。

那家伙的结局有点惨,被红莲炼成一滴,然后她倒进酒里,一口闷了。

可惜,一个邪念只是让试炼内容详细了一点,并没有如她所愿直接开启第三天赋。

她大致知道了这个天赋的原理:

以世间诸恶为食,化为魂力,促使灵魂进化。

这有点古怪。

南明府的任务者都是灵魂状态的,她辛苦多年,已经达到鬼仙级别,如果这个天赋对她有用的话,继续进化下去会是什么?

它能帮她登临神位吗?

这个答案,只有亲自试了才知道。

兰疏影还注意到,神念反馈中多了个进度条,目前是199。

这个1,是在她喝下混了邪念炼化物的酒之后,过了半天左右才出现的。

也就是说,跟邪念差不多的东西,她还要再找98个。

吃下去,消化掉。

直到进度条满了,食恶这个天赋才能开启。

路漫漫其修远兮……兰疏影觉得,为了第三天赋,她在这个位面可能要化身除魔斗士了。

她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地跟老爷子汇报道:邪念已经伏诛,没有惊动剑阁!

至于邪念跟何晴相处的经过,还有那个晚上的连环套,她倒是没瞒着澹台家主。

后续是这样的:

她在奶糖的帮助下,找到了邪念安排的敲钟人。

那人是个十岁左右的童子,在主峰炼丹房帮忙打下手的,他心志薄弱,被邪念钻了空子,邪念下了指示让他当晚去敲钟,不过他并不是邪念的仆人,也没得到任何好处。

不但没好处,还被邪念害得心境接近崩塌。

她找到他的时候,那个孩子正坐在悬崖旁边,哭得很绝望。

再晚半刻,恐怕他就跳下去了。

所以,兰疏影烧掉了邪念留在童子体内的气息,再消除掉他的相关记忆,最后送童子回主峰。

整件事的影响也就到此为止。

剑阁没能查到更多东西,弟子们议论几天就过去了。

澹台家主听说邪念死了,又激动又高兴,抹抹老泪,一口气把她夸成一朵花。

“对了,那个何晴,你是如何处置的?”

兰疏影微微皱眉:“孙儿命她封口,放她走了。”

澹台家主的眉头皱得比她深多了,“说说你的理由。”

“她拿走金铃,孙儿当初也以为她是要作恶,再嫁祸于我。因为当时去追已经来不及了,所以孙儿决定后发制人,把赶赴剑阁请罪的消息先宣扬出去,立个名声,再用厚礼去堵他们的嘴。没想到,何晴有心没胆,她只是让人揭露了孙儿灵根被毁的事。”

澹台家主一急:“那你怎么应对?”

兰疏影轻笑:“倒也没什么,她使的那个小卒子我看不上,训斥了一番。后来阁主派人来找我讨教刀法,我泄露了金丹期的气息,灵根被毁的说法自然就破了。”

“再说那何晴,她早就被邪念当作棋子,那天如果孙儿晚到一步,她就被杀了。孙儿觉得,她能在最后醒悟过来,要跟邪念决裂,说明人还没坏透,所以就让她走了。”

澹台家主还是有点忧虑。

他怕何晴跟人乱说。

兰疏影告诉他,何晴有个哥哥在闭关,尝试晋升金丹,那是个光风霁月的人物,很爱惜羽毛。无论他这次突破能不能成功,何晴为了能在剑阁好好待下去,都不会把邪念的事说出去,以免脏了她和哥哥的名声。

一番话说下来,应对滴水不漏。

澹台家主拍着她肩膀叹了几句好。

兰疏影看他没问题了,才抛出自己的疑问:“爷爷,梁城外边我看聚着不少人,是发生什么事了?”

澹台家主脸色大变。

727 倒霉女配的逆袭15

兰疏影观察着他的神色。

很显然,老人家并不希望她了解这件事。

那就说明,首先,有关梁城的异常,他不但知道,而且深知其中的危险性。

——或者说,不是针对他,而是对于澹台云渺来说的危险性。

但是他同时也知道,一旦澹台云渺,也就是她得知了这件事,就会有很大的几率想要参与进去。

“爷爷,就算您不愿意告诉我,我还有其他途径可以打听到,不过,想必是不如您知道的那么详细。”

兰疏影有点抱歉,但还是对他说出了实话。

她承认自己现在就是在威胁澹台家主。

你不说,没关系,我可以去问别人。

别人也不说,那我就飞去梁城,亲自跟事件的关键人物打听。

但是旁人愿意告诉我几分,他们的话里又有多少是真?那就真的是说不准了。

“小兔崽子……”

澹台家主脸色变了几变,最后无奈地低斥她一句,说:“别去了,我告诉你就是。”

要怪就怪那个秘境开得太巧合,正好赶在渺渺回家这个节骨眼上,这下是瞒不过她了,只希望她能为家族考虑一些,最好不要去亲身涉险。

然而,所谓知女莫若父,这五年来他亲自抚养这个孙女,无形中,那份祖孙之情里已经夹杂了一些父亲看女儿的成分,他很了解这个孩子。

只要能增强实力,冒点风险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所以渺渺如果知道了,她有可能不去吗?

不可能的。

“你还记得八年前的化兴山秘境吗?”老爷子开头先抛出一个问题。

兰疏影垂眸,在澹台云渺的记忆里扒了扒。

化兴山,那当然记得,它也在北五州境内,距离原城大约有三千公里。

八年前,先是有几名修士结伴去化兴山深处寻找药材,仓皇逃离,出来之后对人说,他们遇到一种奇异而且凶猛的妖兽!

更奇怪的是这种妖兽还从来没在书上记载过。

按理说,化兴山是早就被探索过的,不应该突然出现一个新物种,实力还那么强劲!

各大宗门和世家即刻组织人手前去查探。

最后,他们在山壁上发现了一处洞口,里面是另一方天地,灵气充裕如同实质,生长着许多世外没有的灵药仙草,可以说是遍地机缘,同时也处处布满危机。

那种凶猛的妖兽,就是为了守护灵草而存在的。

那是人们第一次发现秘境。

并且,大家从中尝到了甜头,而后四处寻找秘境的人就更多了,这八年里,许多新门派因为秘境而崛起,也有许多老牌门派因为在秘境中折损过大而过早地崩颓,令人唏嘘。

“爷爷的意思是,梁城也出现秘境了?”

澹台家主叹息道:“不错,那个秘境开在一处井口底下,当地人计划挖井,请人勘测到那个方位是最好的。可是百姓无知,先挖走了许多雕纹灵石,然后周边就开始发生种种诡异的事……好在梁城的修士及时发现,原来那井口以下是个地下泉眼,或许,是前人封印住的极阴之地!”

“既然是前人封印,那就不该是天然形成的秘境了。”

兰疏影蹙眉,好似担忧,心里却像开了花:

极阴之地?

这种地方最适合滋养鬼怪了!

吼吼,那里面应该有不少类似邪念的魂体吧?她的第三天赋,剩下的那98只是不是有着落了?

“对,梁城那边前些日子请我去看过,我们认为,梁城之所以会建在那里,多半就是先人打算以人气镇压泉眼泄露的阴气!岁月流逝,封印石已经基本失去效用,再被百姓们肆意开挖,导致那井口的阴气盘旋不散,已经形成蜃域,可见底下只会更加凶险!”澹台家主一脸严肃地恐吓道。

兰疏影认真听完,点点头,说:“书上记载,蜃域形成需要几个条件,一是阴气,二是水气,三是宝气。泉眼已经汇集了前二者,看来底下还有大量的灵宝,如此,才能形成这个屏障。”

说到这儿,她笑得像只蔫坏的小狐狸:

“怪不得梁城会聚集那么多人啊。”

“……”

澹台家主真是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让你多嘴,让你吓唬!

人没被你吓着,反而让她抓到关键了!

那可不就是有宝贝吗,不然,那些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能这么积极?

现在,下去探宝的名额都让周边势力快要抢破头了!

“渺渺啊……”澹台家主露出一脸苦相。

满脸的皱纹全挤到一块儿,像是千沟万壑的地形受到震波影响,分分钟就能崩给你看。

兰疏影已经预测到他接下来会说什么了。

无非就是把她架到未来家主的位子上,让她顾念一下澹台家族的未来,这种危险的事就不要去啦,等等。

果然跟她猜的也差不多。

不过她有办法。

她让老爷子布置一个结界,隔绝窥探。

澹台家主依言照做了。

然后兰疏影一翻手,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叠蓝色线装本,“爷爷,您瞧瞧这些是什么。”

答案是:剑谱,全是剑谱。

澹台家主看清第一本封面的小楷字就愣住了。

再翻看底下的,越看越惊心。

他再匆匆翻阅内容,这嘴巴一张开可就再也没合上。

虽说他一辈子都在练刀,但是天下武器总有共通之处,这心法,这剑诀,这招式,绝对都是真货啊!这可是剑阁的看家本事,样样都是精品,比她让钟叔递来的那两本……不,压根就没法比!

“这,这些都是……你是怎么弄到的?!”

澹台家主现在怀疑她不是去送礼的,而是洗劫了人家的藏书阁!

“换的。”兰疏影淡定地答道。

“拿什么换?”该不会是拿祖传秘籍吧?不不,咱家妮子再傻也不会干这种愧对祖先的事,就算她敢,剑阁也不可能答应。

这让兰疏影怎么回答呢?

剑阁主人贪财,到嘴边的肥肉肯定舍不得放走,但她也不是做慈善的,给他那么多宝贝,总不能那两本垃圾玩意就把她打发了吧?

728 倒霉女修的逆袭16

所以,兰疏影让奶糖混进藏书阁,夜半无人时,把她看中的书转录下来。

这些书的种类杂,内容精。

不一定是剑阁最珍贵的藏本,但一定是对澹台家族最有利的。

她把东西带回来给老爷子,再由老爷子整理成适合传授的内容,跟家传秘籍融合改进,教给底下的孩子们。

如此,下一代里只要有资质偏上的孩子,未必不能培养出第二个澹台云渺。

澹台家主定定地望了她一会,摇头叹道:“你还是向往外面的天空,对吧?”所以才会准备这样的东西,即便哪天她不幸出了意外,家族也不至于找不到接班人!

兰疏影笑笑。

“我生在澹台家,长在澹台家,这里是我的根,系着我的那根线还在您老手里拽着呢,若是家里需要我,再怎么,我也得赶回来。”

这话听着就让人舒坦,老爷子的脸色好看了点。

兰疏影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说:“我知道自己肩膀上的担子有多重,爷爷看重我,我也珍惜这条命,所以一定会努力让自己平安回来。”

她确实是打算出去的。

不提别的,就算是为了那剩余的98个目标,她也得多出去跑跑。

人家不是外卖,不可能她在家舒舒服服地坐着,大餐就会自己长腿跑到她嘴边来。

兰疏影还知道,老爷子心里肯定记挂着那批礼物呢。

虽然说礼物主要是用她的私人小金库出资购置,但是,那么庞大的一笔,如果换成资源的话,可以满足多少家族子弟日常修炼所需,他怎么可能不心疼?

而这些手抄本,就是她给他的答卷。

孰轻孰重,她在其中出力多少,老爷子该能明白的。

于是,他再想反对她去泉眼秘境,有点难咯。

澹台家主默然半晌,小心地收起桌上这叠书,说:“那我就跟你说说……关于这个秘境,我掌握的消息。”

兰疏影一喜,做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澹台云渺从来没领略过任何一个秘境,所以老爷子从头给她讲起,十分详细。

自从化兴山首次发现秘境以来,人们渐渐意识到,秘境的出现可以说是毫无规律的,有的可能长期存在于人迹罕至的地方,有的则是无中生有,突然就冒出来了!

但是遇到的次数一多,大家还是总结出一些经验。

首先,每个秘境能容纳的人数有限,进入者的境界也有限制。

比如某个秘境要是只能容纳100个筑基期修士,第101个进去就不行;

这一百人里,但凡有一个金丹期修士,也不行。

那么,怎么确定它的限制是什么样的呢?

试,只能挨个去试。

办法比较笨,就是点人数。

先安排修为浅的人进去,就在入口附近不要走远,以试探秘境的底线。如果灵气躁动,天地震颤出现异象,就说明人数已经足量,不能继续加了,否则秘境容易崩塌。

再用修为高一层的继续试。

直到秘境反弹,拒绝那个人进入为止。

这次梁城的秘境是拒绝元婴修士进入,对金丹期及以下的修士开放。

换句话说,兰疏影正好可以进去。

这让她松了口气,心想,还好最近没有压榨红莲。

要是她这会已经摸到元婴的门槛,恐怕那个秘境就要抵触她了,就算进去也不能全力施为,那样不痛快。

澹台家主把脸一板:“你不要高兴得太早!我前面已经说了,这次秘境的危险性不同以往,绝对远胜过任何一个金丹秘境!”

兰疏影很认可这个说法,好奇道:“所以,有人进去查看过了吗?里面是些什么东西?”

她不说妖兽,也不提宝贝。

因为这个泉眼秘境打动她的点就在于:阴气!

有阴气的地方,就有鬼魅。

只要是诞生在这种环境里的鬼魅,一定具备邪气和害人的心。

她下意识舔舔嘴唇。

——感觉食谱突然丰富。

兰疏影还考虑到一个问题:或许她该在储物袋里准备一些食物……

天赋的提示是“食恶”,那就,最好选择吃掉它们。

上次,她实在不太能接受吃掉那滩黏糊糊、黑漆漆的东西,所以把邪念炼化物加到酒里,不等它融化就直接干了。

下次嘛,应该可以准备一些香甜可口的东西。

把新的炼化物夹在里面,一并服用,或许可以美化食用体验。

“没有。”澹台家主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所有进去的人,都死了。”

兰疏影一怔。

根据他刚才科普的,探索秘境确实存在危险,但是里面的守护凶兽实力不会超过限制:对金丹期开放的秘境,里面的凶兽最多是金丹巅峰,绝对不会突破到元婴。

初期安排人进去测试人数和等阶,这一部分人,理论上属于“敢死队”,当然,多数时候是能生还的。

唯独这个泉眼秘境,死亡率是百分百!

所有测试者,无论是什么修为,都只见他们进去,不见回头!

澹台家主把一张纸递给她,语气沉痛。

“这是进出记录,第一批炼气期修士有三百整,最后一人进去之后秘境出现异象,于是命令他们退出来,就是那个时候……有人亲眼看见一种浑身惨白的灵体从地下冒出来,三百人全部被吞噬。”

“第二批是筑基期,共计一百九十人,情况,跟之前一样。”

兰疏影略过冗长无用的牺牲者名单,看到第三批金丹期的记录。

第三次并没有达到人数的极限,而是刚进去五个人就引来了那种灵体。

打斗过后,成功撤离一个,其余四个阵亡。

不过,撤出来的这个人身上有不少伤口,他一接触到日光就浑身嗤嗤作响,冒白烟,没过几个时辰就死了。

怪不得老爷子觉得凶险。

这压根就是连进门的关卡都没打通。

三批趟雷手,总共只找出惨白灵体这一种威胁,至于后面还会遇到什么,全是问号。

她有点纳闷:“既然这么危险,那些宗门还积极抢名额,他们不要命了?”

“唉,利令智昏啊。”澹台家主又拿出一样东西。

729 倒霉女修的逆袭17

这是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灰白晶石。

“这是那个修士从秘境里带出来的。”

澹台家主这么说着,一边还在暗暗观察她的脸色。

它一出现,兰疏影立即嗅到了一股沁人的异香!

准确说,那不是她用鼻子闻出来的,而是灵魂在发出呐喊……那种,想要即刻吞食它的渴望!

但她掩饰得很好。

不仅没让澹台家主看出她对这枚晶石的渴求,还露出了恰到好处的疑惑,以及浅浅的厌恶和戒备。

这感觉,仿佛她还没有亲自接触,就已经先在心底认定了这东西是个祸根。

原因很简单。

因为那些争着入场的宗门里,有很多比澹台家主修为高的人,他们都没能免俗,可是眼前这位老人并没有跟她一样的反应,说明他不需要。

一个能让她的灵魂做出反应的东西,他不需要!

兰疏影继而联想到,澹台家族的修炼方式是很“非主流”的,有时候会被正统修士看作异类:他们相当注重炼体,通过反复地练习刀式,再将灵力融进去,以发挥出最大的威力——就像……活在修仙位面的一个武林世家。

只爱炼体,不修灵识。

这就可以解释澹台家主为什么这样淡定了。

原主跟他是一个路子的,对这种东西当然也不该表现出觊觎。

至少,她不能像那些修士一样疯狂。

兰疏影把晶石接到手里把玩着,强忍住吸收它的渴望,装傻问他:“爷爷,这东西有什么用啊?”

得到的答案与她的猜测很吻合。

它可以增强灵识,从而缓慢地提高修士的神魂境界。

要知道,正常情况下一个人想提高神魂,那是只能靠感悟的,要用时间去积累,有时候为了达到晋升所需要的心境,许多强者还会封印自身的修为,去红尘中历练,还不一定能成功。

从这个角度,就可以想象到这种神奇晶石的珍贵之处。

更让人惊叹的是,如果在晋升的时候使用它,甚至能免除心魔干扰!

心魔是最大的妨碍,不知道多少人是卡在这里导致失败。如果哪个宗门能从秘境里带出大量晶石,同年突破到下个境界的修士人数至少会比往年翻一番!

“原来如此……”兰疏影配合地惊叹道,“既然这么珍贵,他们怎么舍得把这枚给您带走?”

“噢,那小子出来之前扫了一大把,我们这些老家伙每人拿了一块。你还记得陈爷爷吗,喜欢外出降魔的那个,他想要我这块,我还没答应换呢。”澹台家主展开一个憨厚朴实的微笑,小声说,“等他过两天着急了,提价之后我再考虑。”

“……”

兰疏影暗叹可惜。

这东西对老爷子没用,她却是想要的,结果有主了。

她只好对那位“陈爷爷”投去祝福,希望他别被老爷子宰得太惨。

当然,她也悄咪咪地希望陈爷爷真的被宰狠了,选择退出,到时候她就有机会把这晶石要过来赏玩……嘿嘿嘿。

“怎么,你对这玩意也有兴趣?”澹台家主狐疑地盯着她。

“没有啊,怎么会呢?”兰疏影昧着良心正色道,“我们族人都是炼体为主,招式和灵力为辅,如果是为了拿它去渡心魔关……我对这种投机取巧的东西自然是不屑的。”

“那就好。”澹台家主松了口气。

他翻手把那纸记录和灰白晶石都收起来,示意她可以回去休息了。

到这里,兰疏影算是彻底看明白了他的心思。

刚才,他收了手抄本,还那么配合地跟她分享见闻,并不是因为他改变主意了,突然愿意支持她进泉眼秘境。

其实他仍然是在恐吓她。

老爷子想让她知道秘境里有多危险,出产的东西又有多鸡肋!

他觉得这样就可以劝退她。

可他不知道的是,那个秘境里原本只有鬼魅之类的原住民在吸引她,现在又多了一样:灰白晶石。

小孩子才做选择,作为成年人,她、都、要!

……

然而兰疏影很快就发现,老爷子并没有被她骗住。

他把她关起来了。

不是关在这个小院里,而是把这座澹台府变成一个笼子。

她,恰好在其中。

一个无形的结界把整个府邸罩住。

想出去?

也可以,满足以下任意一个条件就行了。

要么,找个实力比他更强的人,把结界打碎;

要么,她突破到元婴期,光明正大走出去;

如果两个都不行的话,还有第三条路。

看见那些自由进出的仆役了吗?只要你也是个普通人,当然就能出去啦!

兰疏影按着这封老爷子亲笔书写的信。

知道有人正在暗地里窥伺她,她假装气得双手发抖,脸上覆盖着一层冰霜,谁都能看出她心情很不爽。

但!

无计可施!

三种,她都可以。

比如安排红莲出来破掉结界。

或者她可以自己用业火在结界上烧个洞出来。

虽然近期内突破到元婴期也不难,但是她考虑到泉眼秘境的限制,这个方案就果断要排除。

还有最后一个法子,也是最不伤他面子的做法:

她可以让红莲从丹田里出来,跟这具身体完全剥离,并且暂时帮她保管这一身灵力。

这样,结界就会自动判定她是个没修炼过的普通人。

嗯,就决定是你了。

兰疏影冷着脸挥退来送饭的仆妇,跑去书房求见澹台家主。

很显然,老人家并不愿意见她。

她毫不意外但是表面上更加生气地回到小院,开始闭关修炼。

一天,两天,三天……一直是这样,送到小院门口的饭菜送了撤,撤了送,根本没人出来拿过。

澹台家主很高兴。

他捋着胡子跟钟叔感慨:孺子可教啊,哎呀,我家渺渺就是这么心性稳重,果然是以家族为重啊,绝对不会让我这个老头子担心,巴拉巴拉。

“老爷,陈仙长来了。”钟叔小心翼翼地插了句嘴。

因为有这个讨厌的结界在,他这种半吊子修士也出不去,只能让普通仆役去迎客人进来,想想真是太怠慢人家了。

730 倒霉女修的逆袭18

幸好陈仙长脾气好,不计较这些。钟叔暗暗想道。

澹台家主一听就乐了:“哟,他现在才来啊。”

他翻手露出那块晶石,摩挲着,忍不住得意地挑起半边白眉:“这样吧,你请他去喝茶,我……等会就过去。”

钟叔心里叫苦,我的老爷啊,你这是在为难我老钟!

按他对家主的了解,这个“等会”,恐怕不等个三壶茶来不了,把一个登门拜访的元婴强者晾在花厅自己喝茶,这是人干的事?

天真如钟叔,显然还没明白买方市场和卖方市场的道理。

于是他发现这位贵客一点架子也没有。

被尊称为“陈仙长”的陈斯,在想透了老友的心思之后,果然没去硬闯,而是坐在茶桌旁边自斟自饮。

“老陈啊,对不住对不住,我来迟咯!”

澹台家主的声音大老远地传了过来。

陈斯迎上来,很严肃地捉住他一只衣袖。

澹台家主一愣,心想:朋友,就算咱俩交情不错,那晶石我也不可能白给你,你还是,嘿嘿,乖乖出价吧!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陈斯并没有提晶石的事,而是正色道:“老友,你这府里有妖气!”

澹台家主:??

我请你进来是要宰你,咋地,你还反过来想宰我啊?

这里必须介绍一下他这位老朋友了。

陈斯是御灵宗的长老,这个门派最擅长捉鬼降魔,再把抓到的东西变成自家仆役。因为把野生鬼怪变成仆役的转化仪式消耗太大,所以……御灵宗的人都是公认的穷鬼。

最窘迫的时候,他们甚至会去找凡人富商骗钱——虽然当事人都说这是借,但是具体什么时候还上,就连被盯上的冤大头都说不清。

澹台家主亲眼看见过陈斯走街串巷的场景:

左手降魔幡,右手端罗盘,腰上铃铛叮铃作响,敲开别人家的门,神神叨叨的,非说里面不对劲。要是人家信了,请他进去,陈斯就毫不客气地进去大吃大喝一番,然后跟家养的小鬼串通起来,演一场戏。

这种行为在业内叫作“宰主家”。

“别跟我闹了,先祖英灵坐镇,哪有不长眼的东西敢来我家放肆?”澹台家主傲然道。

陈斯掐算着,看向小院的方向,表情更严肃了:“老友啊,以你我的交情,我还会骗你不成?你这府里确实是不正常啊,不信我带你去找!”

澹台家主心想,就是因为这交情,我太了解你了啊。

“不去不去不去。”他拍开陈斯的手。

他也不能直接问陈斯,东西你还要不要了?那就显得他求着人家买晶石了,不好。

于是老爷子抬头看天:“唔,今天这天气挺好的啊。”

陈斯犯轴了:你不去看,我非要拉你去,御灵宗的名声不能受辱,我说你家有东西,那就是有!

就这样,两个老人家拉拉扯扯地朝着兰疏影的小院走去。

其实,兰疏影闭关之前吩咐奶糖盯着结界,今天陈斯一进门,她就知道了。

陈斯认定府里有妖气,她是第一个相信这话的。

因为那只妖怪就在她院子外面,她想装作没发现都难。

太嚣张啦,欺负澹台家对灵识不在行,这东西就想骗小孩子过来当饭吃!

头一个被盯上的,是那个在饭桌上掉了筷子的小男孩。

小男孩是原主四叔家的孩子,而且他母亲死得比四叔还早,五年前那场变故,让他成了孤儿。这孩子一点少爷架子都没有,跟其他子弟一起吃大锅饭,练功很刻苦。

跟澹台云渺相比,这个孩子低调得过了头。

原主以前也不怎么关注她,连这个堂弟的名字都没记在心上。

那天在饭桌上,兰疏影待他和气,他受宠若惊,不小心弄出响声,差点被老爷子训斥,兰疏影帮他圆了过去。

于是,小男孩第二天过来找她道谢。

据他说,他路过花田的时候忽然闻到一股异香,然后看见大姐姐对他招手,唤他进去吃糕。

他觉得不太对劲,正犹豫的时候,就被两根藤蔓拽了进去。

花田里藏着一个血盆大口的红衣妖怪,它想吞了他!

当时兰疏影正巧进入珍贵的顿悟状态。

奶糖先发现了外面的情况,不敢打断她,就跟红莲商量要不要救人。

红莲在丹田里待着,于是分出一个火种化成它的样子去花田,烧断红衣妖怪的藤蔓手臂,把小男孩救了下来。至于妖怪,没动,留着看看主人打算怎么处置。

今天兰疏影从顿悟状态里醒过来,一听说这事就不高兴了。

她知道那东西是什么。

这趟回到澹台家,那晚她见花田里的朱瑾全部被铲走,换成这种叫不上名字的红花,当时就发现了这个妖怪的存在。那时候它很安静,蜷缩在花根底下发抖,像个憨厚的土拨鼠。

没有恶念,看起来还挺害怕新环境。

所以她就没管。

谁知道那副乖巧模样竟然是假象。

另外,生活在花田里的妖怪,有时候不一定就是花妖。

“不是挺会躲的吗,啧啧,看着清纯可人,没想到还有两幅面孔呢。”兰疏影单手提着这株足有一人高、刚从土壤底下挖出来的怪异植物,调侃了一句。

植物看起来是纺锤形的。

无数暗红根须环抱着泥土,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道包着什么东西,周围弥漫着淡淡的臭味。

兰疏影回到小院,随手关门。

刚走到一半的路程,陈斯右手的罗盘突然没反应了。

“咦?”陈斯不信邪,使劲拍拍,指针还是不动。

往地上摔,还不行!

澹台家主越看越觉得这个老小子在蒙他。

“老伙计诶,刚才那只妖怪哪儿去啦!”陈斯对罗盘说。

罗盘正中间浮起一张人脸,它摇摇头,又瘪了下去。

陈斯:“……”

“哎呀,什么情况啊?”澹台家主明知故问,“妖怪被人抓走了?”

陈斯:……虽然你说中了真相,但我觉得你仿佛在嘲讽我。

他拱拱手,一本正经地说:“没想到府上还有如此能人,是我老陈眼拙了!若有机会,还请引荐!”

澹台家主没忍住:“噗嗤!”

731 倒霉女修的逆袭19

澹台家主的内心:我家?能人?还会捉妖?

你没睡醒吧?

见到罗盘的反应之后,老爷子彻底拒绝相信陈斯的话了。

更何况这条路只通往一个地方,就是渺渺的住处。

之前兰疏影去书房求见,他不肯见。

现在哪有自己送上门的道理啊?

他老头子很容易心软的,万一她到时候哭着闹着要出门,他答应还是不答应?所以啊,还是不见为妙。

就这样,两位老人家再次拉拉扯扯地走,但是换了个方向。

兰疏影通过奶糖的视角看见这一幕,松了口气。

她转过头,微笑着说:“怎么办,你的救兵不来了耶。”

花田妖怪被她提在手里,耳边一直能听见两个声音在聊天。

从奶糖叽叽喳喳的话里它已经得知了客人的身份,但是怎么也没法把捉鬼降魔的御灵宗长老跟“救兵”这个词圈在一块……别问它什么心情,委屈,还是委屈。

它心里其实还有一个疑问,捉它进来干什么?

妖怪想了想,确实是它自己太嚣张了,以为这个府邸里没人能发现它的存在,那天看见一个血气十足的小孩路过,一心动,就想把他拐来吃。

结果好东西没吃着,还引来一尊红衣煞神。

那家伙,差点把它整个烧没了!

红衣煞神,当然就是红莲了。

花田妖怪很清楚对方有杀掉自己的实力,这几天却故意留着它,不杀也不让它走,真让妖费解。

今天这个漂亮姑娘也是,没当场解决它,非要带回去。

花田妖怪很惆怅,不知道后面等着它的是什么。

“仙子,小女子做错了事,甘愿受罚,可是那位童子最后也安全返回了,仙子可否……稍稍留情?”花田妖怪终于开口了,是悲戚哀婉的女声。

兰疏影顿了顿:“你正常点说话,别装女人。”

花田妖怪沉默了几秒。

“仙子能看破我的真身?”

兰疏影内心吐槽,你那天蹲在地底下跟个土拨鼠似的,脸长成这样,前边这么平,还以为穿件红裙子就能变性啊?当我是瞎的吗?

但她面上冷冷清清,嘴唇都没动,高冷地从嗓子里嗯了一声。

暗红花须缠绕的泥土蠕动了几下,一股烟渗出来,化成一个虚幻的红衣男人,细看他的衣裳有点像嫁衣。

他用田园犬的姿势蹲在泥土上,紫黑的嘴唇开开合合,这次换成男声,听着终于让人舒坦点了:“仙子打算怎么处置在下?”

“不怎么,看心情吧。”兰疏影斜了他一眼,“你怎么混成这样了?”

身形飘忽,发丝凌乱,红衣破了不少口子,肩膀上还有个硕大的爪印。

很明显,这家伙在她闭关期间跟谁打过一架。

花田妖怪又叹了口气,拍拍那团花泥,说:“仙子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吧?”

“知道,要不是有这具尸体,外面的花长得也没那么好。”

“……”花田妖怪的脸色变了好几下,最后认命地憋出一句:“这是我妻子。”

他并不是花妖,而是尸灵。

男人的故事很简单。

他生前是个穷困潦倒的养花人,但是有个青梅竹马,那个姑娘对他痴心,宁可日子过得窘迫也要嫁给他。可是姑娘的父亲不愿意女儿跟着吃苦,于是让人悄悄在他饭里下毒,把他毒死了。

男人死后执念深重,一直跟在心上人身边。

他眼见着姑娘还没从悲痛里走出来,父母就给她订了一门亲事,让她嫁给一个风流公子哥。

已经出嫁的嫡姐过来劝她的时候提了一句:“正好你的嫁衣也绣完了,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你就只当是换了个新郎官吧。”

姑娘羞愤交加,在新婚前夜披着嫁衣溜出府,就在养花人屋子外面的那片花田里服毒自尽了。

“啊……可惜了。”兰疏影听到这儿叹了一声,“可是她的魂不在这儿,怎么,是被拘去投胎了吗?”

男人摇摇头,又点点头。

“她父亲找人作法,把她带走了……我留不住她的魂魄,至少,也要留住她的身!”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里透出几分癫狂,红衣猎猎,惨白的手指尽头有深色指甲在延长,如果姑娘的父母在这儿,或许他已经扑上去复仇了。

在如此紧张的气氛里……

奶糖冷不丁吐槽道:“所以,这就是你女装的理由?”

红莲紧跟着扎了一刀:“嗯,这尸体都快腐了,不会保养还非要强求。”

语气里透着一股同情,是同情那个姑娘。

——人都为你服毒死了,还占着尸体不让人家好好下葬,这是一种什么心态?

“咳咳!”兰疏影示意这两个消停会。

好歹生前也是对有情人,给人家留点面子吧。

说起来,其实也怪澹台家的管事。

姑娘家里找来的大师当时干活不够利落,导致养花人抢着上了身,以这具身躯为依托,从怨鬼修成尸灵。

大师一直在尝试除掉养花人,把姑娘的尸体夺回去。

双方斗了许多次,大师始终没能成功。

就在这时候,澹台家突然插了一脚。

澹台家主吩咐铲掉家里的朱瑾,换成别的,于是底下管事挑中了养花人为姑娘培育的这种红花,还把那片花田里的植物移了过来。

或许是大师畏惧澹台家的势力,主动放弃了;

当然,兰疏影更相信是这个尸灵太狡猾,用障眼法骗过了大师和管事。总之,它带着尸体成功混进来,把这里当成新窝,还想提高实力再回去报仇。

兰疏影指指他肩膀上的爪印:“大师应该不会有这种手段,这伤又是谁留的?”

她不是想为他出头,只是好奇:

这个尸灵到底能有多不安分,他还有多少仇家?

还会给澹台家族带来什么麻烦?

尸灵咧咧嘴,阴沉地说:“她生在阴时,死在阴时,想要这身体的家伙多的是,数都数不清了。”他渐渐意识到,自己的故事并不能打动这个人,她不一定想杀他,但是一定不会放走他。

“喔……”兰疏影若有所思,“看来你还是有用处的。”

732 倒霉女修的逆袭20

兰疏影之前打算把男人的魂魄跟土里这具尸体分开,单独把魂魄炼化,然后吞掉,好歹凑个名额出来。

既然他这么说,她突然冒出一个灵感。

“对了……你可以穿过结界,对吧?”兰疏影问道。

尸灵不置可否,反正就是“我不抵抗但也不会配合你”的消极态度。

红莲默不作声地点了把火,撩着了他披在背后的乱发。

“哇啊啊啊!!”

正常人被烧了头发可能没那么快感觉到,然而尸灵是一个完整的魂魄,他的任何一个部位被攻击,感受到的疼痛都是一样的,更何况是被业火灼烧,那种深入灵魂的恐惧比疼痛更可怕。

所以,被物理说服之后的他乖巧了很多。

面对兰疏影的要求,尸灵打开花泥,露出里面那具皮肤青白的女尸。

她的五官秀美,身材婀娜,穿着跟尸灵一模一样的衣裳。

对照着故事,这就是姑娘生前亲手绣的那件红嫁衣。

对于她的经历,兰疏影觉得很同情,但是当事人想必已经进入轮回了,留下的只是一具被玷污的皮囊而已……嗯,该用还是得用。

“腐烂程度不算高,还好。”

兰疏影仔细检查了一遍,然后翻出合适的灵草,进炼丹房调制了一副外敷药,涂抹在女尸刚开始溃烂的肌肤表层。

后续还有其他步骤,她希望能尽快修复这具皮囊。

如果是御灵宗的陈斯在这里,他应该能拿出效果更好的药,毕竟这是他的专业领域。

不过兰疏影可不敢让他知道。

怕被他死缠着要换。

阴时出生的女尸是极好的饵,她打算带进泉眼秘境,想必会有大用。

尸灵不知道她的打算,不过看到“妻子”的身体转好,淡淡的腐臭味也被草药香气盖住,他就很高兴。

红莲骂他不会保养,他认,她生前很爱美,要是被她知道自己的肉身在腐烂,肯定也会骂他。

三天后,陈斯又来了一趟——他最后还是接受了澹台家主开出的条件,乖乖认宰,把那块稀有的灰白晶石带走了。

澹台家主很满意,拐到小院,跟兰疏影一起吃了顿午饭。

兰疏影觉得他是故意的。

他明明看出她对那块晶石感兴趣,还特地过来告诉她:东西卖出去了,你别想了啊!

行吧行吧,知道了。

兰疏影顺势告诉他一个消息:她又要闭关了,因为……抓住了晋升元婴的契机。

澹台家主这下真的乐坏了。

如果这事真的成了,想想吧,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元婴强者!

前所未有!

更别说,只要她升到元婴期,泉眼秘境就会排斥她进去,随便里面有什么,反正跟她没关系了。

真好。

澹台家主是一路咧着大嘴回去的。

他前脚刚走,兰疏影就把修复完毕的女尸塞进特殊容器,让红莲出来代管她的修为,然后她易容成侍女,十分坦然地从澹台府大门走了出去。

闭关是不可能闭关的,她只是找一个合理的借口,不让人靠近小院。

泉眼秘境是一定要去的,为了98个食材,冲呀!

出了原城,红莲自觉地回到她丹田里,兰疏影召出飞剑直奔梁城,没多久就到了目的地。

上空盘旋着不散的阴气。

各个门派都在这附近扎营,一个个牌子上写着他们势力的大名。

泉眼秘境在居民区里,但是百姓们已经搬家了,方圆一里都是修士界的地盘。兰疏影降下去,用事先让奶糖准备好的身份铭牌登记,顺利拿到进入秘境的名额。

要知道,几天前,为了一个名额,各门派的主事人可以当场打起来。

现在之所以这么好拿到,原因很简单,人死多了。

都知道这块骨头难啃,他们也不想再拿自己门下的弟子去送死,索性就放宽条件,还拿出不少酬劳,目的就是引散修进去探路。

很多散修就像坊市的杜老板那样,明明天资足够,却因为种种原因拜不到好的师门,靠自己又抢不到修炼资源,于是原地踏步,白白蹉跎着岁月,熬到一把年纪了还是无望再进一步。

再往前,要么努力晋升,要么就等着老死。

为了突破到元婴期,多得几百年寿命,他们愿意冒这个风险。

也不排除可能某些门派太狡猾,仗着人家不了解里面的情况,把难度说低了,骗这些人进去趟雷。

兰疏影就是用散修的身份混到名额的。

不过,尽管她来之前听澹台家主说过内情,她也不敢说自己比散修们知道得更多,因为前人最远也只走出十几步而已。

她的优势不在于情报,而是无往不利的红莲业火。

下一轮进入秘境的时间是明早。

兰疏影去客栈开了间房,还逛了一次梁城的夜市,第二天清早,先在客栈一楼吃饱喝足,这才来到指定地点集合。

她注意到有几个清心宗弟子在给探路者分发玉符。

据说,这张薄薄的玉片可以帮助大家度过蜃域。

她谢过这名弟子,把玉符别在肩膀上,顺着大部队步入雾蒙蒙的蜃域。

事实证明玉符确实好用,传说中能惑乱心神的种种奇观并没有出现,他们很顺利地来到井下。

大块雕纹石块散落在四周,中心是一个灰白漩涡。

站在最前面的散修下意识退了一步,咽了口唾沫:“谁先进?”

“怂包一个……你让开,我先!”有个手持短棒的年轻人冷笑着唤出一头灰狼,当先走了进去。

漩涡颠倒了一下方向,再度恢复原状。

总归是要进的,剩下这些人各自拿出最佳状态,先后没入漩涡。

兰疏影走在最后。

她发现,站在漩涡前面的三米之内,可以用神念探测到里面是什么情况,大概能看三十米。

带着灰狼的年轻人警惕地看着四周,没有立即动步,而是在原地等人。

这时,惨白灵体骤然从地里出来,抓住他左脚踝狠狠一拖!

年轻人即刻做出了反应,短棒晃出一道光晕,瞬间拉长,并把那东西的手击成残片。

初战告捷,他心喜之余忍不住唾了一口:“垃圾。”

……

733 倒霉女修的逆袭21

嗯?

垃圾?

或许灵体们也能理解到年轻人这句不是什么好话。

所以,它们,生气了。

刹那间整片土地被白色覆盖,无数道灵体像疯了一样从地里钻出来,似尖刀,无情地穿透年轻人的身体!

最后一道灵体从他腹部穿进去,一爪高高扬起,作势要掏出他的心脏!

当它从后心离开之后,年轻人的身躯看不出半点损伤,可是这双丹凤眼失去了神采。

轰——!

他倒了下去。

这一幕落到刚进入的散修们眼里,把他们震住了。

兰疏影进漩涡前已经把灵剑取出来握在手里,吸收了原主的记忆之后,她觉得这把剑的手感有点生。

原主本来有一柄更顺手的上品灵剑,不过那是剑阁主人赠给她的。

前阵子去剑阁送礼,兰疏影接到某个吝啬鬼的暗示,就把它还了回去。

现在她手里这把,是从澹台家族的宝库里翻出来的。

澹台家族的人只爱玩刀,她好不容易才在角落里扒到一把剑,当时已经被灰尘盖满了,一点都没有作为灵剑的尊严。

灰狼用头拱拱年轻人的尸体,悲鸣一阵,眼睛冒着红芒,猛地冲向那群惨白灵体!

散修们下意识移开眼神。

——连它的主人都没能撑过几秒,一头没有灵术加持的宠物而已,能有什么作为?

果然,灵体们懒洋洋地聚在一块儿,望着这头弱小的灰狼。

只有边缘一个灵体飘出来几步。

它扬扬袖子,灰狼即刻间被看不见的利刃切成两半,轻飘飘落在一片血泊上。

“好个忠贞的灵兽……”

兰疏影一进来正好看见灰狼落地,心下唏嘘。

这头狼是有一定智慧的,它必然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之所以冲上去,其实是想殉主吧。

主仆俩的惨死刺激了这群散修。

他们相互吆喝着,挥舞武器开始与惨白灵体搏斗。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在专心打。

这种事很好理解,但凡是需要出力而且暂时看不到回报的事,人一多,总会有那么几个浑水摸鱼的。

那几个人并不想杀灵体,只是贼眉鼠眼地盯着四周,伺机转到有灰白晶石的地方,趁人不注意就捞一把塞进储物袋,而且经常回头看一眼秘境出口。

兰疏影冷眼看着,猜到这几个人是得到内部消息的。

他们知道这种晶石的价值。

说不准等会他们多捞一点就跑了,留下其他人继续在这儿拼命。

她跟在人群后面,一边往灵体堆里扔剑气,一边打量着这里的环境,她好奇这种晶石是怎么来的。

就在这时,她发现那几个浑水摸鱼的家伙退到队伍后方,越来越靠近她,而且把盯着他们的几个惨白灵体引了过来!

看这动作,是打算拿她当挡箭牌?

其中有个大小眼冲着她嘿嘿一笑,厚着脸皮说:“这位仙子,我们兄弟几个消耗太大了,麻烦你帮忙抵挡片刻,我们休息一会就来替你!”

兰疏影用一道燃着业火的剑弧灭掉三只惨白灵体,冷冷地说:“消耗大?你是指拿着剑在那装样子,还是指趁大家奋战的时候偷懒耍滑,还私自拿走这里的东西?”

这里的冲突引来散修们的注意之后,兰疏影索性不再保留,将灵剑抛到前方上空,掐了个决,灵剑在旋转的过程中抛出一朵朵金红火花,凡是被灼到的灵体纷纷嘶吼着被烧成白烟。

散修们懵了。

同样是金丹期,这个女人也太厉害了吧?

兰疏影指着身后的漩涡嘲弄道:“如果我没这点本事,你们现在是不是就踩着我的尸体跑回去了?”

大小眼的脸色很难看。

他特意观察过好一阵子,认定这个女修最弱,没想到是个硬茬!

惨白灵体已经被扫荡干净,散修们腾出空,聚过来谴责这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把他们损得蔫耷耷的。

当然其中少不了对兰疏影的恭维,还有打探她的来历。

“主人,”奶糖突然开口,“我测完了,这种晶石还有一种功能。”

兰疏影来了精神:“说说看。”

奶糖:“地底下有个大阵,这里只是一部分,晶石布置在特定的区域,应该是为了把里面的东西关住不让出来!”

兰疏影望着白雾尽头,“嗯……而且,他们偷了那些晶石之后,我觉得灵体的威力好像强了不少。”

她命令这几个家伙把装进储物袋的灰白晶石全部拿出来。

这几人肯定不情愿。

兰疏影看向刚才挡在最前面的几名修士。

这几位才是真正消耗巨大的人,个个脸色苍白,原地打坐调息,没有参与进这里的争端。

“几位道友,我这儿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你们是否觉得,方才那些灵体越战越强?”她客气地问道。

一名青年睁开霜寒的眸子,颔首:“确实。”

不知道为什么,兰疏影感觉他有点眼熟。

再看他打坐时也不忘记把剑搭在自己膝盖上,还有身上凛冽的剑气,她顿时醒悟,这不是剑阁弟子的特征吗?

兰疏影指出,灵体变强就是因为这几个鼠辈在害人。

大阵里的晶石之前已经被人拿走一捧,这次缺损更多,导致大阵对灵体的压制减弱,打起来当然困难。

她刚才出手强势,给众人留下很深的印象,这会听她这样说,他们下意识就信了,看这几个小偷的眼神愈发不善。

可是在场的人突然同时听见一道传音:

传音的神秘人先给他们口头道了个歉,然后命令那几人速速折返,回去接受惩罚。

漩涡里映着神秘人的身影。

说是道歉,可是为什么要禁锢住在场这么多人?怕有谁暴起杀人吗?

“呵。”兰疏影想到了西游记里常见的场景。

看看这几人趾高气扬退出漩涡的样子,像极了那些有后台的妖怪,即使犯了错,也会被各路大能以各种理由接回去。

至于没后台的?早就被打死了。

“仙子,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走?”最初那个不敢进漩涡的散修凑过来,小心翼翼地请示。

兰疏影答:“睁着眼,往前走。”

734 倒霉女修的逆袭22

兰疏影回答时的态度不算好,这名散修却是一点不高兴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像是……只要有她在,他就能看见指路的明灯。

然后他就乐呵呵地去跟大部队集合了。

兰疏影双手捧起那几人临走时留下的灰白晶石,往返数次,把晶石全部放回原本的位置。

随着最后一捧晶石归位,她脚下的大地轻微颤抖了几下。

“你们快看,白雾消失了!”有人在叫。

她回首望去。

果然,再往前数米,掩盖住前方道路的白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空地。

空地尽头,一面绘满图案的墙壁。

这是一个死胡同,那面墙壁就是终点,两边同样是墙,只是没有图案。

而他们这些人,全都站在胡同口。

那名剑阁青年安静地起身,一柄刻画着水纹的长剑提在他左手里,他走到兰疏影左后方两步,始终保持着这个距离,直到她近到壁画前面,他的注意力才被画面引开。

兰疏影用余光瞄了他一眼。

她确定这个青年身上没有透露出恶意。

那种平静,显然不可能是出于爱慕原主,但他这做派又像极了在保护她。

她在心里给他打了个标签:来历古怪。

“仙子请看,这画上……”还是那张熟悉的大脸凑了过来。

兰疏影打断了这个蓄意讨好的懦弱散修:“我可以自己看的。”

“啊,好,好的……”他尴尬地笑笑。

整幅画的内容很简单。

在他们所站的方向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山道,从画的底部深入其中。四周环绕着苍蓝山脊,往下便以翠绿为底色,是块盆地,无数座白色圆房子点缀其中,如同草地上翻起的朵朵白花。

用色明媚艳丽,透着勃勃生机。

回想起刚才走来的路上布满诡异的惨白灵体。

一面是生,一面是死。

身后不远处还躺着年轻人和灰狼死不瞑目的尸体,与这幅画构成极大的冲突感。

神念无法探测到壁画那头是什么。

奶糖也尝试过,只能看到一片虚无。

散修们聚在一起评点,没有一个敢过于靠近,他们都认定壁画不对劲。

兰疏影伸出一根手指想摸摸这画。

冷不丁斜后方伸来一截剑鞘。

原来是剑阁青年。

他看出了她的意图,先一步用剑鞘戳了戳这面墙。

一点声息也没有,剑鞘直接融进了壁画,周围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他拧紧眉,往回收的时候似乎有点费力,壁画在颤动,像一根木棍扎进了黏稠的糖浆,它在拼命挽留。

兰疏影伸手帮了他一把。

她觉得剑鞘那头好像被什么东西咬住了,略作思量,掌心窜出一道红线,顺着剑鞘进到壁画里,争夺剑鞘的那股力道消失了,三秒过后,整片墙壁都开始燃烧!

耳边骤然响起无数冤魂的哀鸣,它们来势汹汹!

兰疏影看见其他人的耳孔里淌出鲜红,他们痛苦万分地抱住脑袋惨叫,包括那个剑阁青年也是如此,他的状况看起来略微好点,至少他没叫出来。

她伸手摸摸自己脸侧,湿漉漉,黏糊糊的,也是血。

不过她并没有觉得哪里难受。

“明白了……声音是作用于身体的,还有针对灵魂的幻觉。”但是她的灵魂等级太高,所以自动免疫幻觉攻击。

兰疏影在犹豫要不要假装一下他们这个样子。

忽然,壁画那头伸出许多条惨白的手臂,每条手臂都精准地锁定了一名修士,把他们狠狠地拽进去!

青年被抓住之后可能失去了反抗能力,那个剑鞘就这样落到她手里,跟它的主人隔开了。

来了。

如果进入壁画才能领略到这个泉眼秘境的真面目……

她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兰疏影微微一笑,干脆地放弃抵抗,主动把手递到最近的一只惨白手掌中。

那只手的主人迟疑了几秒才握紧,一点也不凶狠地把她拉进去。

好像过了一秒,又像是……过了很久。

她隐约听见喜庆的唢呐声,是村庄里举办婚礼时吹的那种。

远远近近都有人在说话。

男人,女人,老人,小孩,还有窜来窜去的狗叫声。

鼻间飘过甜甜的香气,让她想到了秋天的一罐糖桂花。

最终促使她睁开眼睛的是,她觉得有人在看她。

在这间封闭的小木屋里,她对上一双凝着霜寒的眼睛,点点头,微笑道:“看来我们还挺有缘。”

“倒霉都要在一块。”兰疏影慢吞吞地补上这句,开始打量四周。

剑阁青年见到她睁开眼,松了口气。

他以五花大绑的姿态被固定在一把高背木椅上。

她也是同样。

她还看见那个剑鞘了,被丢在她脚边,青年脚边则躺着他的剑。

“何淼。”青年开口了。

声音低沉,有点哑。

兰疏影想起他从下井开始就没说过一句话,很理解,也自我介绍道:“澹台……”

“我知道。”

他眸中剑光闪过,灵剑飞起来把他身上的绳子割开,然后是解决她的麻绳。

说起来,用这种世俗的东西对待他们这种修士,总觉得怪怪的。

要么生活在这个地方的生物其实是一群普通人。

再要么,它们根本不在乎他们会跑,绑一绑只是形式主义。

“我以前是不是在剑阁见过你?”兰疏影问。

何淼点头并且提醒她:“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等下,你在干什么?!”

他诧异地看到这位年纪比他小几岁的师姐走到桌边,双手捧起一个小陶罐,陶醉地嗅着里面溢出的阵阵甜香。

喂,她是不知道这是哪儿吗?!

“真是糖桂花啊,好久没吃过这个了。”

她怀念地用食指刮出一团,眼看就要送进嘴里。

何淼感觉全身的血都要冲到头顶了。

他赶紧冲上去打掉她右手,质问道:“你现在是不是脑子不太清醒?”

兰疏影扑哧一笑,耸耸肩,用帕子擦掉那团不知道什么东西化成的糖桂花,“我很清醒,只是觉得你说话的方式仿佛在扮酷。”所以想看看他人设崩塌的样子。

何淼显然不太理解:他疑似扮酷和她试图乱吃东西之间有什么联系?

735 倒霉女修的逆袭23

嗯,其实他也不想理解。

“我还是叫你师姐吧。”何淼在几个称呼里选了一个最方便的,他顿了顿,开始跟她叙述自己的所见所闻。

“在你醒来之前有人在窗外说话,他们在给村长的女儿办婚礼。而我们,将会担任伴郎和伴娘。”

他说出这件事的时候,双手握得有点紧。

兰疏影沉吟道:“真是个有趣的设定。”

何淼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兰疏影低头看看自己,“他们好像没给我们提供服装,我可没有伴娘服。”

何淼有点无语。

这种时候,正常人不是应该思考怎么摆脱这种糟糕的局面吗?为什么她会想到伴娘服这种东西?

难道说,这就是天才和正常人的思维差距吗?

如果让奶糖或者红莲中的任何一个探知到他的心理活动,都会严肃地回答他:这是非正常人和正常人之间的差距,你要加油。

就在这时候,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一个两边脸蛋都涂了红色圈圈的女人抱着两套衣裳走进来,招呼他们过来换上,她放下衣服,定定地看了他俩几秒,冷不丁问了一句:“我美吗?”

何淼:???

对着这张抹成猴屁股的脸,他真的违心不起来。

兰疏影面不改色地反盯她几秒,肯定地点点头:“美。”

女人立马笑开了,不知道从哪变出一盒胭脂,期待地捧到她面前,娇羞中带着炫耀道:“这是我男人出征前去镇子上买给我的,高级货,当时总共就三盒,全让他给买回来了!他可疼我哩,临走前还让隔壁大牛两口子多照应我……唔…”

她停住了,歪歪脑袋拧紧了眉头,很茫然地说:“大牛是谁……”

女人自己看不到,可是对面的兰疏影和何淼看得清清楚楚,当她提到“大牛”这个人的时候,脸上厚重的胭脂忽然往下落了一行,却是殷红的血。

抹得雪白的脸好似被那血冲开了壳子,尸臭味便顺着缺口涌了出来!

何淼下意识想拔剑,却被旁边的人死死按住了。

兰疏影接过女人的胭脂盒,淡定地对她说:“既然你想不起来,那就说明他不是个重要的人。你的妆没抹匀,我帮你整理一下吧。”

女人很爱美,果然听进去了,很乖巧地垂着手站在她面前。

见到兰疏影要对哪边脸下手,女人就主动把那半边脸扬起来,方便她动作。

兰疏影先用帕子把女人脸上的血吸进去,把带血的这面藏起来,再用帕尾扫掉多余的粉末。她看看这胭脂的成色,有点遗憾地说:“确实是好货色,可惜时间有点久了,抹起来效果不好。”

女人有点着急,正要说什么,兰疏影不经意地问:“你丈夫是什么时候出征的啊?你自己在家等他?”

“是……大概有三年了吧?”女人挠头,沮丧道:“就我自己啊,我们新婚没到一个月他就走了,我没福气,没能给他怀上个娃娃。”

兰疏影笑笑。

“那有什么,今儿你们村里不是正办喜事呢,这喜气一冲,说不定他过几天就回来了。对了,我这里有最新的妆粉和胭脂,里面添了不少好药材,不但颜色好,还能蕴养肌肤,你要不要试试?”

女人被她说得心痒痒,真觉得丈夫很快就要回来,那她这形容憔悴的模样怎么好去迎他?

一听见这里有更好的胭脂,她果然心动了。

兰疏影从储物袋里拿出女修们喜欢的灵药胭脂,一边熟练地拿着工具给她涂抹,一边跟她打听村里的事。

只要不提到那个隔壁的“大牛”,女人就不会有异状。

真像是个独自在家等候丈夫的痴情女人。

何淼在旁边看着,一脸便秘的表情。

从女人一进门,他就用神念探查过了,竟然看不透女人的修为,也不知她真身。直到她面容开裂泄露出尸臭,他才意识到,这个看似凡人的家伙,恐怕是个至少活了万年的老尸!

一个来给他们送衣裳的小喽啰都是这样,那今天办婚宴的两位新人呢?还有再上面的村长,他们又该是什么修为?

何淼向来从容,这会儿却有点慌。

更让他害怕的是,身边唯一可以信任合作的澹台师姐,她好像脑子不是很正常……

兰疏影恰好在这个时候侧过头,不带情绪地瞥了他一眼。

何淼心里一咯噔,下意识露出一个扭曲的微笑。

给女人拾掇出人样之后,兰疏影退了半步,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女人蹬蹬蹬跑出去,又蹬蹬蹬跑回来,这回她带了一面古旧的铜镜,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开始自我陶醉。

这么快就回来了?

兰疏影意识到,这里应该是女人的家。

她用桌上的糖桂花试探女人,对方直率地答是她自己做的,晚上还要多带几罐到婚宴上,招待孩子们吃。

“噢……金桂姐,你们选伴郎伴娘有什么要求啊,为什么恰好是我们俩?”兰疏影顺手把宽大的艳红伴娘服套在法衣外面,问道。

自称金桂的女人说:“我也不晓得你们咋来的,听人说正好睡在咱们村门口,你俩年纪合适,长得也好看,村长说那就用你们了。”

兰疏影知趣地没提他们是怎么解开绳子的,笑眯眯地说:“我们俩待在这屋子里也挺闷的,婚宴开始前能在村子里逛逛吗?我们还想拜访一下村长。”

“那不行。”金桂拒绝得很干脆,理直气壮道:“村长今天忙着哩,哪有空见外人啊,你们想逛也不是不行,记着别脱下这衣裳,天晚了就得赶紧过来,要不然我得挨骂的。”

“行,我们晓得了,一定不给你添麻烦。”

兰疏影把没用完的胭脂放在桌上,金桂喜笑颜开,一把揣进怀里,“你们走吧,走吧!”

出了金桂家的篱笆墙,何淼低声说:“你……”

“嘘。”兰疏影制止了他的询问,打量着,金桂家左边是老房子,石头坍塌了一大半,一看就住不了,那么右边……

“走,去隔壁看看。”

736 倒霉女修的逆袭24

右边这家的房子倒是修得很结实。

圆圆的,像是毡房造型,材质用的是灰白石块。

兰疏影对着这房子看了一会,忽然笑了。

院子外面有一道一米多高的砖墙拦着,风里隐约能听见呜呜声。

何淼眼神微冷:“是从里面传出来的。”而且,这应该是人被堵嘴之后试图求救的声音。

兰疏影翻手拿出从金桂家顺走的那罐糖桂花,敲响了这家的门。

如果她猜得不错,这里应该就是大牛家了。

半晌没人过来开门,里面呜呜的求救信号倒是越发强了。

这下,兰疏影也听出来了,这声音,会不会是之前那些叽叽喳喳的散修?

她跟何淼对视一眼,敲门的力度更大。

有个人骂骂咧咧地靠近,似木似石的门在他手里轻飘飘地被拉开,现在站在两人面前的是个体型粗壮的中年男子。

他个头不高,鼓鼓囊囊的腰间围着厚布围裙,上面还有洗不净的陈年血渍。

最醒目的,是他右手抓着一把雪亮的杀猪刀。

何淼明显松了口气。

刀上没见血,说明这个屠夫今天的工作还没有开始。

兰疏影把糖桂花往前一递,说:“我们跟金桂姐说好出来逛逛,顺便给你送点吃的。”

屠夫大牛露出疑惑,没有接,而是使劲嗅了嗅。

“嗯,是金桂的手艺……她让你们来送的?”说着,他忍不住咧嘴笑起来。

兰疏影注意到,他的眼神里透着让人心生厌恶的某种贪婪。

那当然不是针对这罐糖桂花,而是大牛在肖想着制作它的那个女人。

“要不你去问问她?”兰疏影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撺掇他去跟金桂当面说说。

大牛很心动。

可是他看起来很为难,最后摇摇头:“不成,我这儿活还没干完呢,让村长知道我偷懒,非剥了我的皮。”

“是什么活,我们能帮忙吗?”

大牛把他们让进来,提醒道:“小点声,别惊动了我媳妇。”

他是屠夫,还握着杀猪刀,又是为村长做事,那么所谓的“活”当然就是杀猪,拆解出猪肉,提供给傍晚的婚宴用。

但是当大牛领着他们来到他的工作间,兰疏影跟何淼都愣住了。

——这里一头猪都没有。

只有满满一屋子修士!

他们被固定在几排方块状的猪圈里,每人占一格!

这些人被浸过血的绳子捆住,动弹不得,嘴里还塞着布,一个个好似落难的贫民,拼命用眼神向他们求救,哪还能看出一点修士的仙风道骨?

大牛狞笑道:“就是这些了,我得把这些畜生全剁成肉块才能空出来哩!”

听了这话,修士们更着急了,眼皮像抽筋似的努力发出哀求。

屋子里呜呜声不绝。

何淼拧紧眉头:“他们不是……”

兰疏影掐了他一把,转头跟大牛说:“这么多,全让你一个人处理?你媳妇不来帮帮忙?”

“她哪懂这个,在后厨切菜哩!”

大牛提到他媳妇的时候,无意识地缩缩脑袋,好像平时就矮她一截。

看着像个惧内的人,口气却在贬低那个没露面的女人,他又看了一眼兰疏影手里的糖桂花,忍不住说:“她哪像旁边金桂啊,人家读过书,长得也白嫩漂亮,不过潘大没福气,嘿嘿……”

兰疏影想起金桂自称潘杨氏。

这个潘大,想必就是她那个结婚一个月就出征的丈夫了。

没福气?

“这话说的,难道潘大就舍得放着金桂姐自己在家,他不回来了?”

“回个屁,他早死了……”

奶糖在识海里叫了起来:“主人,潘大的死讯为什么他知道,金桂自己不知道啊?”

兰疏影在心里回道:“也许是消息到他这儿就断了,也许金桂知道,但是她不愿意承认,还活在等潘大回家的梦里。你搜搜大牛家,看看有没有线索。”

“呃,要什么线索?”

“他家房子从外面看是圆的,用石块砌成,进到院子里却别有一番景象,甚至有个能装近百个修士的屠宰间,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兰疏影提示。

奶糖还在发懵,红莲已经回答完了:

“这是大牛的坟墓,跟他妻子葬在一起的双人坟。”

“噫!”奶糖惊叫,“那那那,那外面的房子不也是……”

“是啊。”兰疏影淡淡道,“整个村子,放眼望去,只有金桂家是木头材质,其他全是坟呢。”

圆圆的石头房子,跟壁画上的那些也很像。

他们确实是在画的另一头,这里就是泉眼秘境的真貌,但是,真正恐怖的东西还没有完全向他们开放。

所以,她就更好奇金桂的故事了。

大牛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沉默几秒之后猛地把杀猪刀举起来,威胁他们不许把这事告诉金桂。

兰疏影眨眨眼:“金桂姐真可怜,这事是所有人都知道,一起瞒着她,不让她伤心?”

“对!就是这样,你们也不许说,听见没有?”

“行啊,我们不说。”她给何淼使了个眼色,后者也点点头。

正好院子外面有人喊大牛的名字,他犹豫着去了。

“这里到底怎么回事?”何淼皱眉,“感觉很奇怪。”

“他在撒谎,不是怕金桂伤心。”兰疏影说,“我猜潘大的死能让他得到什么好处。”

“你是指他可以去跟金桂……私会?”

“不不,金桂对她丈夫很痴心,她不会接受这个屠夫的。就我所知,如果有人战死,他的家属可以收到抚恤银和少许遗物……其实还有一种可能,潘大根本没去成,而是被大牛杀了,但是那种情况官府会来逼问,金桂就不该是那个反应了。”

“……真复杂。”

何淼觉得自己不适合思考这种案情,干脆问她接下来怎么办。

“去找大牛媳妇,随便聊聊。”兰疏影微笑着说。

何淼的表情很纠结:“师姐……你该不会跟她说要帮忙做菜吧?”

兰疏影眼睛一亮:“好主意,这个我正好会!”

“……”

何淼试着给散修们解绑,可是他拿这种绳子没办法。

循着有节奏的切菜声,两人找到后厨,见到了大牛的妻子。

737 倒霉女修的逆袭25(加更)

这个女人比大牛高出一个头,肩宽体阔。

这张脸好像一个不规则地撒下芝麻的圆饼,短眉吊眼,面相看起来很不好相处。

总之,一看清她的样子,就能明白为什么大牛会怕老婆。

她停下刀,警惕地盯着他们:“你们是谁,怎么会来我家?”

这里光线不太好,女人切菜是借着一盏油灯的光。

随着兰疏影拉住何淼走近,灯光照出他们身上的怪异红衣,女人松懈了点,扯扯嘴角,似嘲弄地说:“原来是你们俩,金桂怎么把你们放出来了,也不怕耽误了村长的事。”

自从兰疏影醒过来开始,这已经是从第三个“人”嘴里听见村长这个词了。

他们每一个都很惧怕村长,包括她觉得有点特殊的金桂。

但是害怕的程度不同。

金桂的话可以这样理解:如果他们俩在婚宴上迟到,金桂就会挨骂。

屠夫大牛的话则是:如果他在婚宴之前没能处理掉所有的“猪”,村长会剥了他的皮。

这个“剥皮”究竟是夸张的说法,还是实情?

假设是实情的话,他跟金桂在村长面前的地位差别就出来了。

即使这样,大牛还敢肖想金桂……

而大牛媳妇发现他们被放走,于是对金桂幸灾乐祸。

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何淼一声也不敢吭,旁观师姐一本正经地瞎掰:

“金桂?噢,我刚才听见她把大牛叫过去了,不知道有什么事要叮嘱他。”兰疏影漫不经心道,“我们不认得村里的路,请问婚宴在哪里办,村长家吗?你在给婚宴准备材料?”

“嗯。”

女人攥紧了菜刀,阴沉着脸往外走。

“哎,你要去哪儿?”

大牛媳妇侧过头,嗓音粗哑地警告她:“小丫头,不要多管闲事!”这时候,她的眼睛已经被血丝填满,瞪起来比正常大了一倍,将整张脸衬得阴森森的。

她显然已经不是人了,而是觉醒中的恶鬼。

血眸配着寒光闪闪的刀,确实有不小的说服力。

“哈……真是杀气腾腾。”目送她冲出去,兰疏影耸了耸肩,然后对上何淼错愕的脸,“你这是什么表情?”

何淼嘴角抽搐:“当面一口一个金桂姐那么亲热,现在就…背后捅刀?”

他不信澹台师姐看不出这两口子跟金桂之间的古怪。

刚走的这个明显是悍妇,还是妒妇。

看这反应,她肯定知道大牛心里惦记着隔壁金桂。

师姐那轻飘飘的几句话下去,直接创造了一个捉奸现场啊。

何淼想想外边此刻的场面,俊脸上堆着不可描述的表情。

兰疏影想了想,说:“你叫我师姐也很亲热啊,那如果这里的村民告诉你,只要你捅我一刀,就能带着那群猪安全离开,你捅吗?”

“??我……”何淼语塞,他有点跟不上思路。

“你最好还是捅吧。”兰疏影同情又理解地拍拍他肩膀,“因为我随时有办法出去,可是你不行。”

你不行……

不行……

何淼:“……”我,难受。

放弃抵抗的何淼很是心平气和:“好的,如果他们那样说,我一定捅。”

“嗯,乖。”

大牛之前被人叫出去了,再支走大牛媳妇,这栋房子就成了无主之地。

院子和屠宰间已经看过,兰疏影又搜了一遍厨房和夫妻俩的卧室,并没有发现。

她皱起眉头,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选项了……

“奶糖,探测一下他家茅房。”

奶糖懵了几秒:“……啊,好的。”

红莲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对它进行了人道主义关怀:“噗嗤。”

最终由何淼出手,用术法搬开茅坑前面那块空地,石块底下赫然是个坑洞,里面躺着破损不堪的胸甲,底下还压着一块腰牌,写着金桂丈夫的籍贯和名字。

“你应该是水灵根对吧?”兰疏影问何淼。

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她示意何淼把这些东西刷干净,有急用。

何淼的冷酷人设在遇到她之后接连崩塌,现在已经很认命了,按她要求打理妥当,甚至没递给她,而是自己拎着,“去哪?”

“找金桂,拿给她看。”

兰疏影惊叹于他的上道,领着他直奔隔壁。

大牛的院子外面已经聚集了一些村民,乍一看都挺正常的,不过如果她开着鬼瞳,看到的肯定是一群乌云罩顶的怪异鬼魅。

他们在劝架。

大牛低着头站在一边,看着就理亏。

而被兰疏影撺掇出去的大牛媳妇又恢复了人的样子,她提着菜刀,被几个村民按着肩膀。

对面就是气红了脸的金桂。

兰疏影看着金桂那张被自己亲手妆点过的脸,心里很满意——金桂底子不错,她手艺更好,就算金桂在生气,也比这里所有女性村民都好看。

即便被按着,大牛媳妇嘴里还是在不断吐出污言秽语。

她痛斥金桂做人不干不净,成天就会装可怜,勾引她男人,气急了甚至说出一句:“活该你守寡!”

金桂打了个哆嗦,好像听见什么可怕的事:“你,你怎么能这样说话,我家潘大他好着哩!他……”

大牛媳妇面露不屑,即将开口讽刺。

兰疏影先一步打断了金桂的自欺欺人:“他已经死了。”

金桂瞪她:“你怎么也跟着胡说!你之前明明说他快回来了,他能回来的!”

兰疏影怜悯地看着她:“金桂,何必骗自己呢,他回不来了,你自己也是知道的。你看看这是什么?”

何淼抬手,水流托着洗干净的胸甲和腰牌,递到金桂面前。

“啊啊啊!!!”

金桂没有接。

她确实应该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双手抱在耳朵外面,这个盛装打扮过的妇人仰天怒号。

衣服在大风中变成腐臭褴褛的破布条,雪白的肌肤迅速干枯发皱,她脸上的腮红又变成刚出现时的红圈,红得滴血!

尸臭,迅速弥漫开来。

村民们被这变故吓得抱头逃窜。

转眼间,道路上全都空了,只剩下完全尸化的金桂、被吓傻在原地的大牛夫妇,还有兰疏影跟何淼。

兰疏影问金桂:“想起来了?”

738 倒霉女修的逆袭26

金桂跟隔壁的大牛两口子,明显是有仇的。

生前是,死后更是。

要问兰疏影是怎么知道的,答案很简单:用眼看,动脑子想。

何淼的神念看不破村民的真身,但是她的鬼瞳可以。

金桂现在这幅尸化后的难看模样,她在一开始就知道了,但她还是在良心上盖了厚厚的一层肥猪油,面不改色地夸赞金桂的美貌。

就是这样,她在最开始就得到了金桂的好感。

再利用金桂爱美的特点,她用掺了灵草精华的胭脂行贿,把金桂暂时拉到友好阵营。

如此,他们就可以自由地在村子里行走了。

到目前为止,兰疏影看见的所有村民都是死者。

其他的先不考虑,反正金桂和大牛两口子的死法跟那些村民不一样。

金桂的面部被人用刀刮过,一层一层皮肉被切得很薄,只有一点点跟下一层相连,像折纸一样挂在脸上,也就是那两团会流血的“腮红”。

这是一种类似蓑衣黄瓜的切法。

能做出这种成品,说明凶手的刀工很好。

致死的是金桂脖颈处肿胀的勒痕。

根据兰疏影的观察,那不是金桂自己上吊造成的,而是有人在背后用绳子活活勒死她,从伤口痕迹又能看出凶手比金桂个头高,力气大,能把她勒住并且提起来。

大牛跟金桂个子差不多,他媳妇倒是比两人都高。

刀工极佳,这是一个很明显的特征。

她在大牛家厨房里看见过那些切好的菜,查看细节,跟金桂的伤手法相同,正好跟大牛媳妇对应上。

因妒杀人,这个推论是妥妥的了。

紧跟着再看隔壁两口子的死法。

他们俩不是尸体,而是魅。

大牛身上没有伤口,兰疏影推测他是被吓死的。

他媳妇的死状就凄惨多了。

或许是金桂憎恨她毁了自己珍爱的容貌,所以,她对这个悍妇用了千刀万剐之刑。

将内脏剖离,只留下光秃秃的腹腔。血肉一片一片,也是仅剩下一点根部,松松地挂在森白骨架上,完全是个血人。

三个异常生物接连显形,让何淼连咽了好几口唾沫。

他天资好,早早被收进剑阁,但是人比较宅,一年有十个多月都在闭关,所以实战经验不太丰富,这还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可怕的鬼怪呢。

奶糖吐槽:“好想给他配个字哦——吓死宝宝了。”

红莲就着它的意思幽幽地接了一句:“你已经不是个宝宝了,该学会自己打扫厕所了。”明显是在讽刺奶糖刚才被使唤去探测大牛家茅房的事。

奶糖:“我*%$#@……”

被这两个活宝一闹,兰疏影的心情轻松了许多。

“金桂,我虽然没听过你的故事,但是多少猜到一些,也能理解你的心情。你对丈夫忠贞不二,一直在等他回来,倘若他为国捐躯,你在悲痛过后应该是可以接受事实的,可是……”兰疏影话锋一转,指向嘴唇青紫的大牛。

“这个人,他知道了你丈夫战死的消息,却出于私心把事情隐瞒下来!他贪昧了抚恤银两和其他奖赏,只留下这副甲胄和腰牌不好打理,于是他把你丈夫生前浴血奋战所穿的胸甲埋在自家茅坑旁边,让它终日与肮脏秽物为伴,这简直是亵渎英灵!”

兰疏影一脸愤然地指责邻人的罪恶行径。

她完完全全是站在金桂的角度为她细致分析。

这一举动,果断转移了金桂的怒火,让尸化金桂暂时忘记了一件事:丈夫的遗物就是兰疏影让人拿出来给她看的。

是她,揭开了自欺的假象。

强迫金桂面对血淋淋的现实。

金桂怒嘶着,瞬间到了大牛面前!双爪并用,没一会就把他撕成残片!

何淼退了半步。

让他更加惊恐的是,旁边这位确定不正常的师姐,她居然还在说!

“还有他的妻子,这种女人更无耻,她自己内心龌龊,非要认定你跟大牛有关系,完全看不到你苦苦等候丈夫的样子是何等忠贞,以小人之心妄自猜度,甚至还对你下杀手!”

大牛媳妇死后化成了魅,她没记起生前事的时候,恨不得用菜刀当众砍死金桂,现在她想起来了,几乎要被恐惧淹没。

尤其在目睹了丈夫的残片之后,她瑟瑟发抖,慌乱地抵赖道:“不是,我没有啊金桂,你别听她胡说……”

兰疏影严肃地打断了她:“我没胡说!你是瞎了啊,看不见金桂脸上的伤?这么好的刀工,不是你做的难道是我吗?我在你家里都看得清清楚楚,那几盘菜切得那样细致,整个村子恐怕也没几个人有这样的手艺!”

她明明是在夸赞大牛媳妇。

然而后者巴不得她闭嘴,别夸!

金桂对大牛媳妇的仇恨值果断被拉满了,她再次怒吼一声,冲上去把大牛媳妇也撕成一堆马赛克。

兰疏影从头到尾只动了嘴皮子,她连手都没抬一下,已经借着金桂这把好刀灭掉了村子里的两只恶鬼。

这波操作不禁让何淼肃然起敬。

他忽然心里一凉。

不对劲啊。

那两口子死了都能再死一次,那他们俩还活着,岂不是……

他一走神,托着潘大遗物的水流颤抖不止。

兰疏影瞪了他一眼,他赶紧敛神托好。

尸化金桂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一直没解决掉大牛夫妇的亡魂。

现在她做到了,可是仇恨没能消弭,反而眼中红光更盛。

她缓缓转头,眼看着就要对他俩出手。

兰疏影叹了口气,指着残甲和腰牌,语重心长地说:“金桂姐,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日子还是要过的,东西我们都帮你洗干净了,你把它们好好收起来吧。”

金桂歪过脑袋,愣了两秒,忽然醒悟,扑过去抱住胸甲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何淼深吸一口气,僵硬的身体这才恢复控制。他对兰疏影慢慢立起大拇指——师姐,我服了。

兰疏影微微一笑:基本操作,不值一提,淡定淡定。

其实,看着金桂兀自哭得伤心,兰疏影心里的疑团反而扩大了。

739 倒霉女修的逆袭27

整个村子里只有金桂的屋子不是石头做的。

似乎她也是唯一死后化尸而不是变成魅的村民。

现在金桂的执念已破,可是村子和地基底下的大阵却没有丝毫异动。

这是否可以说明……

泉眼秘境真正要封印的对象,其实另有其人?

兰疏影暗暗提起防备。

她确实有法子从这个古怪村落离开,可是不能忘记她来这里的真正目的,是凑够第三天赋的剩余98个名额!

而且这个名额也不能随便填补。

兰疏影比较担心,假如她用杂鱼凑数,后果很可能就是第三天赋的效果相当弱。

如果,她能找出这个村子里最强的存在,那就可以胁迫对方帮她实现目标,而不是挨家挨户地造访,最后拿一些垃圾去充数。

金桂渐渐从尸化状态里退了出来,又是千娇百媚的少妇模样。

她抱紧丈夫的遗物,忽然抬头飞快地横了兰疏影一眼,气哼哼地抱着东西跑进篱笆墙里,身影消失不见了。

“主人主人,不吃掉她吗?”奶糖知道第三天赋的事,想想刚才发生的一切忍不住心疼,“唉,她还吃了两个名额呢。”

兰疏影心想,就大牛夫妇那两条杂鱼,不要也罢,至于金桂……

她还得再考虑考虑。

这时,一道听来让人心有戚戚的女声忽然响起:

“你们这样做,其实什么也改变不了。”

她顺着声音看过去,是个身穿大红裙子的年轻姑娘。

对方大约十六七岁的模样,可能因为身材太瘦,裙子在风里飘飘荡荡,就像底下是一片虚无似的。

姑娘那张苍白的脸倒是清秀可人。

头上没戴首饰,只是简单盘了个发髻。

兰疏影一眼就看出来了,这种发髻通常是给新娘子盘的,不用盘得很复杂,因为最后还要在上面安放发冠,再精美的发式也得被挡上。

“看来你就是今晚的新娘。”兰疏影微笑道。

换句话说,这个姑娘还有一个身份:村长的女儿。

迄今为止兰疏影最怀疑的就是那个神秘村长。

金桂怕他,大牛夫妇也怕他。

他们之所以重视村长女儿的婚礼,并不是因为这个女孩多么得人心,只是因为这些鬼魅都惧怕村长发怒罢了。

村长女儿听到“新娘”这个词,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些情绪。

兰疏影分析出的主要有两种:恐惧和厌倦。

恐惧可以理解,厌倦……就更有意思了。

“你的喜服绣得真不错。”兰疏影夸得很真诚。可是对方没接这话,而且脸色难看了点。

兰疏影转而好奇地问她:“这是你的第几次婚礼?”

村长女儿愣住了。

过了一会,她反问道:“你来过这里?”

“不,第一次来,也是第一次见到你。”

“那你怎么知道……算了,问这些也没意义,我只是来提醒你们,动静别闹太大,不要惊扰了我母亲。你们是制止不了这场婚礼的,如果安分点,当好我们的伴郎和伴娘,过了今晚你们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村长女儿冷冷地说。

“关于你刚才的话,我有几个问题。”兰疏影玩着手指,一点也没被吓到。

村长女儿不带情绪地笑了笑,讽道:“可是我为什么要回答你?”

何淼有点紧张。

他看不透这个姑娘的修为和真身,但他已经把握到村子的规律了,眼前这位绝对也是死了很久很久,说不定死状比刚才那三个更惨。

何淼往前蹭了两步,把兰疏影挡在身后,左手搭着佩剑,随时准备抵挡对方的攻击。

兰疏影挑眉,然后毫不犹豫地伸手把他拨开。

“别这么紧张,一名绅士不该介入女孩子之间的谈话。”

何淼忍不住问她:“绅士是什么?”

“以后看心情给你解释,总之你乖乖待我身后就行了,就算要打架,你这样会挡着我动手,明白?”

被数次打击之后的何淼渐渐丧失反驳能力:“……明白。”

兰疏影这才看向村长女儿,笑了笑:“你这句话可以换一种说法——我能给你什么?”

“那么,作为回答……”

她自信地说:“自由,我可以帮你摆脱不想做的事,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村长女儿打量了她一会,摇摇头,脸上却拂开一抹比刚才真实许多的笑意,“小姑娘,我欣赏你的勇气,但我不觉得你能成功。”

不过,自由,这个答案成功取悦了她。

“你问吧。”她说。

兰疏影一点也没跟她客气:“第一,村长是女的?她在这里待了多久?”

“是,她是我的义母。时间么……我也不知道了。”村长女儿的口吻带着倦怠,仿佛交谈是一件让她疲惫的事,“如果你被关在一个看不到日升月落的地方很多很多年,想必你也会放弃计数。”

“恰恰相反,我会记得更清楚。”兰疏影认真纠正道。

她不是没被关过。在外界认为或许还不到两百年,可是里外的时间流速不一样,她时刻都在记着把这份“福报”还回去。

村长女儿哦了一声,不太有耐心地催促她:“第二个问题?”

“伴郎和伴娘有什么挑选标准?”

“没什么标准,有时有,有时无,你们来的时机很巧,模样精致,所以她愿意给你们一线生机。”村长女儿皱皱鼻子。

对于跟婚礼有关的一切,她似乎有着本能的厌恶。

很多次,当她的目光落在他俩的衣服上,都会立即皱眉。

“噢,那真得谢谢你们母女的慷慨,没让我们变成屠宰间里的猪。”兰疏影顿了顿,“那么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村长女儿挑眉冷道:“如果你是想问其他伴郎和伴娘的下场,呵呵,自己去祠堂后面看看就知道了!”

“你误会了,我不想问这个,我是想知道,你的新郎在哪?”

如果不提“新郎”,村长女儿或许还能控制住情绪。

当兰疏影问完这句话之后,空气突然沉寂。

风更冷了。

大红嫁衣被看不见的手疯狂撕扯着,新娘的袖管中并没有漂亮的手,而是探出一双越来越长的干枯骨爪。

……

740 倒霉女修的逆袭28(加更)

红莲在这风发生变化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迎战准备,主动递了一枚火种到兰疏影的右掌心里。

其实是白紧张了。

因为,就在村长女儿即将攻击他们的时候,某个方向突然传出嗡的一声。

那声音传得很快,转眼就到了这里。

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密闭的房间里放着一口大钟,当这口钟被敲响之后,声音就会在房间里不停地回荡。

村长女儿惊呼一声,条件反射地用那对骨爪环抱住自己,抵御即将到来的伤害。

这时候何淼终于看见了这个姑娘的真身。

一具残缺的森白骨架!

恰好合着那句“红颜枯骨”!

从她苍白的脸往下看,就全是历经岁月风霜的人骨。

那对骨爪只是它的一部分。

在寒风、钟声和骨爪这三方同时施力的作用下,红裙底下勾勒出残骨的形状,尤其等到裙子被风掀起一段的时候,露出两节长短不一的腿骨,长的那节也只到膝盖底下一点而已,带着密密麻麻的啮痕!

何淼还想看清楚一点,可是裙子已经落了下去。

钟声,毫无预兆地停了。

村长女儿呆立几秒,把恢复原状的手臂拢回袖管里,脸色更白了几分。

她怨毒地瞪了他们俩一眼,匆匆离开。

钟声是个讯号,它为这个诡异村庄注入活力,让一切开始运转。

家家户户打开门窗,村民们面无表情走了出来,缓慢而麻木地拖着腿脚朝同一个方向走去。

兰疏影抬头望天。

刚才,村长女儿提过,在这个村子里是没有日升月落的。

不过现在看来,那是把一天24小时割裂开了,扣除掉黑夜到日出这一段,其余时间还算正常。

比如现在,天色变深了。

看不见日落,只有一片令人作呕的深黄。

四周就这样飞快地暗了下来,如果不开鬼瞳,她几乎看不清旁边何淼的五官。

“快到黄昏了啊。”兰疏影叹道。

在阴阳五行、神道设教的观念里,女子属阴,黄昏是“阳往而阴来”,古人在黄昏时分行娶妻之礼,所以最早写成“昏礼”。

何淼得到了一丝灵感:“师姐的意思是,婚宴快要开始了?”

“是啊,所以新娘子才会着急回去,她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这样才能艳惊四座。”兰疏影用挪喻的口吻说,“我们也是一样,要收拾干净,不能让这里的村民小瞧。”

“……师姐直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何淼想到之前他被迫洗刷胸甲和腰牌的事,抱着英勇就义的心态,问她这次有什么吩咐。

“没有啊,什么也不用做,只要人到场就行了。”

兰疏影用一种“你怎么这么蠢”的眼神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你这皮相呢,已经够好的了,要给新郎官留点活路,知道吗?还有,万一你打扮得太精神,村长她一看见你,觉得你更合适,然后临时杀掉新郎再让你去顶替,啧啧啧……”

何淼被她这个假设惊得后背冒汗:“师姐!”

“哟,这就害羞啦。”

害羞个屁!

何淼修道二十多载,一直心如止水,只有这几天,上上下下扑腾扑腾。

一半是吓的,另一半就是被这位师姐气的!

当年他这双眼睛到底是有多瞎,才会觉得澹台师姐是个冰肌玉骨、高不可攀的玲珑人物……误会,全是误会啊喂!

兰疏影不紧不慢地走到金桂家门口,敲了几下。

指节扣在木质结构上,声音空旷而悠长。

“金桂姐,我看婚宴快开始了吧,别人家都动身了,我们一块去啊!”

里面没应声。

何淼傻愣愣地看着这一幕,直觉告诉他:师姐一点都不怕金桂发飙,而且,金桂好像要倒霉了。

“金桂姐!你在不在啊?”

“睡着了吗,那我直接进来了啊……”

祡门豁地从里面被拉开,露出金桂气恼的脸:“你怎么还没走?!”

兰疏影乐呵呵地请她同行。

“谁要跟你一起,你们自己去,我还没准备好呢!”

“哎呀,我们初来乍到不认得路,离了金桂姐,我们可是哪儿都去不成啊。”兰疏影说着,热情地扣紧她一条胳膊,把她往外拽。

金桂挣扎起来,眼看就要甩脱她的魔掌。

然而,在何淼看不见的地方,一枚调皮的火种在靠近金桂的皮肤。

那片皮肤顷刻间露出尸化后的样子,金桂条件反射地弹开,惊恐道:“你!你别碰我,我去还不行吗?!”

“好咧,要不要帮你整理一下妆容?”

“不用了!”

金桂很忌惮她,始终跟两人保持着一米以上的距离。

婚宴竟然不是在村长家办的,而是在祠堂。

之前兰疏影跟大牛媳妇问过好几个问题,对方只答了个“嗯”就迫不及待提着菜刀去找金桂对峙了,原来是压根没听进去她的问题。

这么不尊重人的魅,真是活该被撕碎啊。

离祠堂还有一段距离,钟声忽然又响了起来,比上次急促很多。

“走快点,村长在催了。”金桂说。

这祠堂的大门像是放大版的棺材侧面,黑黝黝的洞口里能看见无数个人头在晃动,何淼头皮有点发麻,听见师姐赞道:“你们村的人口还不少啊,我还以为青壮年都被征兵了呢。”

金桂冷哼:“谁跟你说这里只有一个村了?”

“也是,让我看看,这些衣料精细些的就不像耕作的农人,倒像是在城里做生意的,怎么也落到这儿了呢……哎,他们死法还挺一致啊,被老鼠咬的?骨头都嚼碎了呢。”

金桂脸色更难看了。

“我不跟你多说,你们自己去找新娘子吧。”

她转了几步,没入人海不见了。

何淼一急,金桂虽然尸化之后让人惊悚,但她可是难得对他们友好的村民了,上回新娘子想杀人却被钟声打断,这次难保不会……

“你以前胆子没那么小。”兰疏影瞥他。

何淼受宠若惊:“师姐想起我了?”

“本来没想起来,不过最近正好接触过一个姓何的姑娘。怎么,你前面那么护着我,替你妹妹还人情来了?”

741 倒霉女修的逆袭29

兰疏影更在意的是:

她是用假名偷偷进秘境的,这行踪,何淼怎么会知道?是巧合?

何淼耳尖有点泛红:“是,我出关之后打算游历,临走前听小晴说了经过,原是她对不起师姐,师姐不计前嫌还救了她一命,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师姐……”

听着一个冷酷帅哥用这种语调叙述她的功绩,还夸她不计前嫌?兰疏影感觉怪怪的。

她赶紧制止他的发言:“走,跟我去看看新娘子,你今晚注意着点,别掉队……不然我懒得去捡你回来。”

何淼默。

他感觉师姐最后那句话绝对是认真的。

当然,他不可能主动跟她分开。

虽然不知道师姐是用什么法子吓住金桂的,但是她无疑有着对付这些邪祟的有效手段,而他会什么?飞剑御敌多是用来对战实物,他没有修炼过对付邪祟的心法,在这里,他的杀伤力实在太低了。

如果不跟着她走,他很可能会死。

他们俩披着金桂拿来的红衣裳,在人群里很是醒目。

村民们看见红色就像看见瘟神一样,纷纷避让。

他们走到哪里,人群的缺口就分到哪里。

没过多久,兰疏影就顺利找到了蒙着红盖头的村长女儿,她的红裙外面多披了几件,霞光四射,宝气迫人,一点也不像贫寒村落里办婚事,公侯之女也不过如此。

兰疏影心想,看来她那位“义母”身家还挺丰厚,对她也舍得。

转而看见新娘盛装下的残缺枯骨,她又否定了母女俩感情不错的想法。

“你居然还敢来?”新娘子压低声音冷道。

兰疏影笑了。

“来啊,你没回答我第三个问题,我就自己来看看。”

“我要杀了你!”

新娘子再次被戳到痛处,当即恼了,不管不顾地伸出骨爪。

然而,那骨爪最后停在一张用炭笔画出的脸皮前面。

“刺啊,刺下去,在这张脸上留五个小孔,然后再给他重新画一张。”兰疏影笑得轻松恣意,像个标准的反派。

她上次就注意到村长女儿背上的布娃娃了。

一把年纪,又死了那么久,居然还爱玩布娃娃?简直是在明着提醒别人这个娃娃不简单。

果然,她看见布娃娃里锁着一个男人的魂魄。

而男人的长相又恰好与布娃娃脸上缝着的那张皮差不多。

兰疏影意识到,这个男人就是新郎。

她拣着村长女儿的痛处去踩,激得对方发怒,以此试探背后那个村长的实力。可惜没能引出村长,那位根本没露面,只用钟声就让新娘子吃了暗亏,匆忙逃遁。

“之前让你跑了,现在可不一样……”

兰疏影一手抓着布娃娃往骨爪那儿递,吓得新娘子赶紧收手。

“唉,这场婚宴来的宾客这么多,如果少了新郎官,可怎么收场?我也没有旁的要求,只是对你义母很是好奇,想请她出来见一面,你觉得怎么样?”

新娘子的心神全都连在布娃娃上,盖头早在刚才爆发的时候崩碎了,她一双血红的眼睛紧盯着娃娃,而娃娃的脸皮动个没完,露出痛苦的神色,让她焦灼不已,更恨自己刚才心神不定,让这个女人偷到机会拿走娃娃!

“你把他还给我,我去请母亲出来……”

“好,你去吧,我们在这等着。”

兰疏影自然地把布娃娃收回去,指甲在它脖颈处流连,示意她可以走了。

新娘子愣了一会,明白她是不可能先还的,狠狠地一跺脚。

红影一闪,人就不见了。

何淼擦擦额头渗出的冷汗:“师姐的手段真是……”

他形容不出来。

反正看见恶鬼在她面前老实得像个小孩,感觉就很爽。

但也为她捏着一把汗。

兰疏影乐了:“就是要正面刚,村子里除了这儿也没其他好玩的地方了,得赶紧把正主找出来送你们出去啊。”

何淼下意识追问:“那师姐你呢?”

“我还有事要办,你不用管我。”

“不是……我的意思是,师姐真的有把握对付……”

何淼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尖利的啸声打断了。

只见新娘子去而复返,而她身侧多了一名女子,就是她发出的啸声。

女子年约三十,容色极艳。

一袭深紫色华美宫装烘托出她的曼妙身形,整个人好似雍容牡丹,满是成熟妖娆之美。

她跟兰疏影对视几秒,不屑道:“本座避世不出才多久,修士界竟然成了靠两片嘴皮子就能闯荡的地方,区区两个金丹期的小辈,也敢来本座的阴泉圣境撒野?”

她高傲,没在意只要这个“阴泉圣境”一出口,在知情人听来,就确定了她的身份。

兰疏影不紧不慢道:“到底是避世不出,还是被强行封印在这里出不去,这二者差别巨大……阴泉王后是吧,你分得清这区别吗?”

“找死!”

紫衣女尖叫一声,瞳孔深处飞出血影,直奔兰疏影的面门。

这声厉喝,带着被戳到痛处的怒,被叫破身份的惊,还有被困锁多年的恨!

兰疏影探出右手。

金红火莲与血影发出的光芒相互呼应,场面竟然安静下来,何淼左右看看,忽然意识到并不是她们停战了,而是这里容不下她们的打斗,所以,现在进行的是另一种搏杀!

片刻后,两人的眼睛恢复神采。

阴泉王后退了三步,惊色未消:这个家伙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她只是一段时间没出去,外面的世界已经变成这样了吗?!

就连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也能在神念上轻松赢过她……

她冒出一种世道如此荒谬的错觉。

“愿赌服输,你就把路让出来吧。”兰疏影偏偏头,“让我的同伴出去。”

继而嫣然一笑:“我有事跟你单独谈。”

她脸上并没有赢了对方过后的欣喜和骄傲,很是淡然。

这反倒让输家愈发不痛快——就仿佛,这个人在跟她交手之前已经料定会有眼下的逼迫!

阴泉王后的脸色阴沉至极,不情愿地摆摆手。

地上裂开一个方坑,大小足以让一个人跳进去,只是看不到通往哪里。

742 倒霉女修的逆袭30

“哼,让他跳下去吧,顺着这条路走到底就能出去了。”阴泉王后很不高兴。

路一直都有,那些人封印她的时候考虑过可能会有人掉进来,所以特意留下一个生门,也就是壁画上的那条山道。

偏偏她出不去!

“可是,我不止他一个同伴呀。”兰疏影提醒。

话音未落,坑旁空地上突然多了一群迷茫的修士。

她抚掌,有点不好意思地轻道:“抱歉啊,误会你了。各位道友可还记得我们?”

一张熟悉的大脸挂着两行宽面条泪,呜呜咽咽地说:就知道她不是见死不救的坏人,肯定会帮他们出来的。

这是那个懦弱修士。

在大牛家的屠宰间里,兰疏影不想带一群碍事的腿部挂件,所以没帮他们解绑,而何淼尝试过放人,但是没用,只好跟她走了。

落在这群修士眼里,八成觉得他俩是只顾着自己,不想救他们。

结果,本来该回来宰了他们的屠夫大牛没再出现。

他们正在惆怅前路莫测,突然被一股神秘力量传送到这里,抬起头,就看见正在对峙的兰疏影和阴泉王后。

看到阴泉王后与村子格格不入的造型,还有鬼怪们对她的恐惧。

修士们再傻也能猜到,这位紫衣女就是秘境里的最强大佬。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手段凌厉的无名女修,竟然能跟她相抗。

这不,他们立马把兰疏影塑造成一个救苦救难的天下第一好人,把她供在慈悲的牌坊上。好话一定要说个不停,哪怕她想从上面下来,他们也得把她架住了。

就希望,她哪怕看在面子的份上,也不能放弃救他们。

这村子十分古怪,他们连一个杀猪匠都打不过,被关起来当“猪”,她却能潇洒自在地四处闲逛,跟紫衣大佬平起平坐。

大家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别瞎折腾了,各回各家吧。

秘境的宝贝根本没看见,想必该是紫衣女的身家,以他们这点本事肯定拿不到……

命里无缘别强求,能活着出去就是万幸咯!

懦弱修士转转眼珠,指着那坑说:“我瞧见隧道了!仙子,我们是不是能走了?”

兰疏影被突然到来的群体彩虹屁冲得有点晕,摆摆手:“是,都走吧。何淼你也别看我了,你自己回去,有缘再见。”

有些修士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道轻轻托了起来。

前几个人进去了,后面也就像下饺子似的自觉跟上。

何淼走在最后,担忧的眼神始终挂在她这里,最后是阴泉王后不耐烦了,一袖子把他扔进去,坑口瞬间关闭。

至此,场上已经没有一个外界修士,只有兰疏影和一群鬼怪。

“你还真是信得过本座,就不怕那条路是假的……”

阴泉王后回过头,发现她若无其事找了把椅子坐下,一点也没把自己当外人,顿时火气又上来了:“我同意你坐了吗?!”

“椅子做出来就是给人坐的,我要你同意干什么?”兰疏影奇道,试探着拍拍身侧,“你也站累了?那你随便挑一把,来。”

“……”

新娘子十分惊异,她在这里经历过无数次轮回,永远在准备婚宴到噩梦之宴中间循环反复,期间偶尔也有外界的人被义母抓进来,但从来没有哪个敢这么嚣张。

关键是义母竟然没直接弄死她!

难不成,那场看不见的战争,义母输得那么彻底?

阴泉王后还不知道义女的心思,她刚才是气恼,现在外人散了,她心底竟然添了一丝惊奇,也可以说是欣赏。

或许是因为她寂寞太久了。

被封印在这里之后,她的生活就像一本旧书,只能从前翻到后,再从后翻到前,一次次重复着,毫无新意可言。

“你说说你啊,被关在这儿心情不好?那也别拿一群凡人撒气啊,你这婚宴让村民们那么重视,可是光重视不行,还得用心去办,你瞧瞧这儿,只有些桌椅板凳,你连食物酒水都不备,还逼着他们互相啃,多不雅观。”

兰疏影语带嫌弃,道破了这个秘境的真相。

她当时听澹台家主提到,梁城之所以建在上面,就是修士界的前辈们希望以人气镇压泉眼泄露出来的阴气。

因此,她到达梁城的那个晚上偷偷去查了地方志。

从一处不起眼的记载,她看到“阴泉王后”这个词,再派奶糖去调查其生平。

阴泉王后是堕入魔道的高手,最初确实是一个小国的王后,那个小国就叫阴泉国。

王后作为凡人的生活有许多悲苦,后来得到一卷魔修秘籍,潜心钻研,强势踏入修士界,有了实力就开始一路为非作歹,当她的实力和恶名高到一定层次的时候,终于引得正道宗门联手追杀。

她打不过,潜逃到这里,隐藏在村落之中,以百姓的命威胁那些宗门。

然而王后低估了他们灭掉她的决心。

最终,全村跟她一起被封印。

再后来,废土之上建立起一座城市,出于种种因素,它日渐繁华,这段往事也连同阴泉王后的名讳一起被埋没了。

阴泉王后在这个所谓“圣境”里是得不到灵力补充的。

或许是金桂化尸给了她灵感,她下令筹办婚宴,连同新娘在内的所有人都要相互撕咬,由此产生的怨气就成了她的养料。

丧心病狂。

兰疏影垂下头,掩盖住微深的眸子,翻手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套酒器,给半米外的阴泉王后也倒了一杯,轻笑道:“尝尝看,近年来秘境频频开启,这是用里面的新果子酿成的,你肯定没喝过。”

阴泉王后鼻尖耸动,确实有点馋这香味儿,却冷哼道:“本座这里什么好东西没有,还稀罕你这点酸酒?”

“不要?拉倒。”

兰疏影直接把她那杯闷了,往后一靠,舒坦地哈出一口气。

那模样别提多欠揍,气得阴泉王后牙痒痒:“你想跟本座谈什么?谈完赶紧滚蛋!”

“唉,别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当年我也是个毁天灭地的……嗝!”兰疏影停下来打了个酒嗝,脸颊染上酡红,很是餍足。

她轻扣桌面,在阴泉王后爆发之前说道:“事情是这样的,你的威名我已经打听过了,不过你当年发威的时候我还在睡觉,所以你肯定没听说过我,当然了,这不重要。”

“如你所见,我给自己找了一具小孩的躯壳,出来玩玩。”

“可是现在的修士界乌烟瘴气,处处勾心斗角,比以前还要无趣……我想,是时候给这片天地找点乐子了。”

她嘴角的果子酿还残留了些,那颜色殷红,衬得她好似饮了人血的妖魔,蛊惑人心的眼神更是把妖媚二字刻入骨髓。

743 倒霉女修的逆袭31

阴泉王后愣了很长一会儿。

不知怎的,她居然有点相信这个女修的话了。

——就是说嘛,十几岁的小娃娃,怎么可能比她神念还强?原来是个比她成名还早的老妖怪。

顺着这个思路一想,阴泉王后心里就舒服多了。

“你说的找乐子……跟我想的是一个意思吗?”

她的语气比刚出场时谦逊了许多,还带着一点请教的味道。

兰疏影注意到阴泉王后已经把“本座”这个自称悄悄换了,满意地勾起嘴角,连声音都像染上了酒液的醇:

“待在这个不见天日的破落地方,玩弄一群快要崩溃的残魂,这样有什么趣味?像我们这般的存在,就应该享受最好的东西,占据最大的地盘,抢来能让我们过得更舒服的所有东西!我们要把那群无知正道信奉的一切都踩在脚下,让他们屈辱地跪地求饶!”

兰疏影顿了顿,右手将发丝捋到而后,这个动作更添风情,她放缓语速:“这样,才不枉来到人间一场,你说,对吗?”

“说得好!”

阴泉王后越听下去,眼睛越亮,果然极其捧场地拍桌。

这种带着浓浓反派色彩、耻度爆表的中二宣言,显然戳中了阴泉王后的心窝,让她恨不得立马把兰疏影划到“自己人”的圈子。

两个反派人物贴得更近了。

她们当着一群鬼怪的面促膝长谈,越聊越起劲,眼神里都透着一股知己相逢的酣畅愉悦。

新娘子那张苍白的小脸一开始还能看出各种情绪,后来已经只有麻木了。

她在怀疑鬼生。

某个瞬间,她是真的希望这个古怪女修可以解决掉义母,还她个自由,现在才发现:头上有个喜怒无常的义母还算是好的,眼看着,她恐怕还要迎来第二位更难搞的义母……

啊,鬼生一片黯淡。

前途渺茫莫测。

这……都什么事啊?!

然而,无论她心里怎么想,那边的阴泉王后已经跟兰疏影达成共识,并且制定了初步战略。

那就是,由兰疏影在外界联络阴泉王后往日的旧部和朋友,重张旗鼓,一点点凝聚起邪道力量。

她们计划着让这个水球越聚越大,越升越高。

直到某一天骤然爆发成洪流,将昔日辱她的正道统统冲刷干净!

兰疏影伸出白嫩的手掌,与阴泉王后冰冷的手贴合,挑眉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还会回来找你的。”

*

隧道不算太宽,最多能容许三个人并肩行走,不过那就很拥挤了。

于是散修们两两一组,戒备着周围冒出鬼怪,走得不快。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何淼是跟神秘女修关系最亲密的,大家无视他的冷漠,纷纷跟他套话。

何淼心想,师姐出身大族,但是为人向来低调,过去用“谭芸”这个假名在剑阁学艺,跟同门都很少说话,她想必更加厌烦外人。

另外,师姐当着他的面承认跟紫衣女有事要谈。

这是对他的信任,他不能辜负。

紫衣女的名讳是阴泉王后,他未曾听说过,然而对方手段残忍,想来不是什么好人,师姐跟她谈事,这是与虎谋皮,总归让人担心。

“小友,小友?”有人打断了他的沉思。

何淼皱眉:“何事?”

他实在厌腻跟这群人打交道。

“呵呵,怕是方才声音嘈杂了,小友才没听见,我们有幸得到仙子相救,这恩情自然是得报答的,小友与她亲近,可知她身份?待我们回去,少不得为她刻个长生牌位啊。”

何淼一生坦荡从不说谎,今天却破例了。

他面不改色地说:“不认识,她自称方雅,如今想来应是个假名。”

散修们很失望。

他们修炼资源匮乏,难得有机会蹭到金大腿,很想借报恩的名义再跟对方接触呢。可是后来试探过几次,都被何淼不软不硬挡了回去,只好作罢。

唯独那个性格懦弱的大脸散修是真心想报恩,也是真的失落。

他听说何淼要在这里等一阵子,可他自己有急事要走,离开时忍痛把大半身家留下,委托何淼帮忙转交给那女修。

何淼微微动容,点头:“定不负所托。”

*

兰疏影在秘境里算着时辰,故意多留了几天。

记录阴泉王后的旧交是其一。

更重要的是,她不想跟那群散修撞上,麻烦。

等她终于顺着那条生路出来,距离何淼等人离开已经过了五天四夜。

出口直通荒野。

她架起飞剑远眺,倒是能看见北面梁城的旗帜。

“师姐。”

她刚想到何淼这个人,后者的声音恰好出现在她附近。

兰疏影奇道:“这都过了好几天,你不回剑阁,还在这里磨蹭什么?”

何淼站在飞剑上,青衣在风中飘荡,脸色微带疲惫却还是绷着,很合他的冰山帅哥形象。

他拱拱手,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原是放心不下,如今亲眼看到师姐出来,我这就准备回去了。”

兰疏影点头,认清方向就准备走。

忽然看见何淼手里多了一捧形态各异的储物袋。

就像俄罗斯套娃似的,一个揣一个,最后全被他抱在怀里,往前一递。

“这是做什么?”

何淼端正面色道:“师姐不计前嫌救下我妹妹,又在秘境中勇战鬼怪,救了我一命,便是这些身家都给师姐,那也是不够偿的,道理我明白,但还是请师姐收下。”

他顿了顿,愈发坚毅:“往后师姐若有差遣,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不会推辞!”

兰疏影没接,眉眼含笑,打趣道:“你把全部身家都给我,以后拿什么娶媳妇?”

“我……”何淼耳尖红了,“我一心修道成仙,并不打算……”

兰疏影伸手取了两个最大的储物袋,摆摆手:“好了,我不收的话你也不会安心,如果因此生了心魔,那就是我的不对了。你跟你妹妹一人一条命,我取走这两个,其他你自己收着吧。”

她的目光掠过青年熟透了的耳垂,慢悠悠道:“要是哪天遇到心仪的姑娘而你一穷二白,只凭剑阁弟子的身份,不太好说服岳丈。”

744 倒霉女修的逆袭32

“师姐!”

何淼恼了,这次不但是耳朵,而是脸也跟着烫了。

“啊呀,又害羞了,那就不逗你了,早点回去吧,注意安全。”

兰疏影看也没看储物袋里装的是什么,连同何淼转交的那个一起塞进玉镯,就跟他挥手作别。

何淼在原地待了一会。

直到那抹白衣已经远到看不见了,他微微叹了口气。

这趟出行对他的影响很大。

他年纪轻轻就晋升到金丹期,要说完全不骄傲那是不可能的。

受到师父指点,他才决定出来游历,师父希望他用心感悟一个道理:人在天地之中如同一粒微粟,必须戒骄戒躁,把心态放稳,走好以后的修仙路。

他进泉眼秘境是个偶然。

也是因为这次偶然,让他重新认识了澹台师姐。

她比他更年轻,同是金丹,但是实力深不可测,心思更让人无法捉摸。

何淼大概明白了。

师父不是想让他对天地低头,而是让他多去认识年龄相近的天才。

跟真正的天才相比,他这点成就真的不算什么。

“师姐,谢谢你……”他以后一定以她为目标,加倍努力。

青年低沉地说完这句话,回转剑柄,很快消失在茫茫夜幕中。

*

跟冷面小师弟分开之后,兰疏影并没有立即回家。

她出门一趟还没够十天呢,一时半会,澹台家主不会发现她偷偷离开小院的事。

既然这样,不如先把阴泉王后的事办了吧。

她原本的计划是搞定阴泉王后,让对方挑出合适的鬼怪凑数。

但是,发现了泉眼秘境的真相之后,兰疏影苦笑着放弃了这个打算。

无论是跟阴泉王后一起被封下去的那批村民,还是后来被吸进秘境的那些百姓,或许他们做人的时候有过小错,但是,除了金桂以外,真的一个算是“恶”的都没有。

他们只是一群被迫害的可怜人。

看上去怨气深重,那是被逼出来的。

换作任何一个正常人,被关在地下经历无数次轮回,每一次都以在婚宴上被咬死收场,早就该疯了。

而且,他们的怨气只要一成气候,就会被阴泉王后吸走。

记忆不全,浑浑噩噩,根本不想害人。

这样的鬼怪,并不能用来开启食恶天赋。

奶糖还是在惋惜,还以为从秘境出来就搞定了呢,谁知道只有阴泉王后和金桂是合格品,而且主人说金桂可怜,不想收她,又说阴泉王后还有用处。

反正就是一个都不能动。

“急什么?”兰疏影扬扬手里这份名单,“这上面都是阴泉王后瞧得上的邪道人物,咱们从最弱的开始找,符合要求的话,就当是替天行道了。”

奶糖恍然大悟:“怪不得主人劝她重整旗鼓,就是为了用她旧部和朋友……哈哈,真好玩!”

红莲寡言,但是比奶糖沉稳许多,想了想,说:“如果我们真的做出样子,再把阴泉王后放出来,应该会有更多人过来投奔。”

“我也想过,但是阴泉王后在底下被大阵镇压着,她最多只能蹂躏村民。要是放她出来,遭殃的人就更多了,如果这些邪道修士勾结起来,我们应付起来也会吃力,还可能祸及澹台家族。”

“不到最后,我是不会动她的。”

兰疏影淡淡地说完,从名单上找出一个离这里最近的,加速向目的地飞去。

有红莲业火在手,面对邪道修士,她几乎毫发无损就能诛杀对方,越级挑战元婴是常有的事。

阴泉王后被封印已经过了几百年,根据兰疏影推测,她当年其实也不怎么得人心,所谓的旧部几乎可以不计。

至于她那些故交留下的宗门和家族,都被兰疏影一一拜访过。

从最弱的开始清扫,将恶贯满盈的那些炼化吸收,半个月后,她轻松达到金丹晋升元婴的关键。

心境达标,也无心魔,当天就摇身一变,成了元婴期修士。

从这里开始,兰疏影看待猎物的眼光也更严格了。

又过了三个月,她正式突破元婴期,迈入出窍境界的门槛。

这个时候再不回家,对老爷子那儿就瞒不下去了。

兰疏影这才恋恋不舍地踏上回北五州的路。

让她没想到的是,何淼死了。

……

剑阁痛失一名天才,何淼的师父又气又悔,认为当时就不应该建议他出去游历!

金丹期修士已经拥有担任外门长老的资格,可以说何淼以后的青云之路已经被铺设好了,结果他这次出门就再也没回来!

兰疏影听说这事是在路上,她也亲眼看见一队剑阁弟子把守着要道,说是要抓凶手。

她皱紧了眉。

能杀死金丹期的何淼,对方应该也有同等的实力才对。

会是谁?

要针对这么一个潜心修炼、没有仇敌的无辜青年?

何淼的尸体其实一直没寻到。

剑阁之所以确定他身死,是因为每名弟子出门游历之前,都会在特制玉牌里留一滴血。属于何淼的那块玉牌已经自动销毁,说明人已遭遇不测!

根据目前的调查结果,何淼失踪之前只去过一个地方:梁城秘境!

从一个散修嘴里,她还听到一个名字:方雅。

据说,此女来历不明,在秘境中表现出远超过金丹期的实力,并且与何淼十分亲近。

换句话说,她是何淼被害一事中嫌疑最大的人。

兰疏影面无表情地听着,完事了给这个散修递了几块灵石,感谢他帮忙解惑。

识海里的奶糖已经忍不住惊呼起来:“主人,那不是你进秘境的时候,登记给他们看的假名吗?!”

“是。”回答又冷又硬。

“那那,他们不会顺着这个,查到你吧……”奶糖急得快哭了。

澹台云渺的心愿不难完成,但是要实现她的心愿,就必须保证澹台家族的平安。

何淼是个好苗子,剑阁对他寄予很大的期望,不可能轻易罢休。

要是卷进这件事里,澹台家族真是没事也得惹一身腥啊!

兰疏影深吸一口气。

“你留下,注意监控剑阁的动向,有任何情况第一时间告诉我。”

“红莲跟我去查凶手。”

745 倒霉女修的逆袭33

兰疏影抽空看了一眼茫然无措的澹台云渺,温声安慰道:“别怕,我不会让你的家族出事。”

澹台云渺迟疑了一会才点点头:“……嗯。”

要查凶手,首先她打算找到何淼出事的地点。

两人分开时,何淼并没有明确说出他下一步要去哪里。

到底是回剑阁,还是继续游历?

而且,那晚过后兰疏影的路线渐渐远离北五州,几个月之后才知道这事,就算何淼曾经在路上留下过些许气息,以他的修为,也早就散了。

兰疏影想起她收过何淼的谢礼,尝试用储物袋里的东西追循旧主踪迹。

可惜那些都是死物,追踪术法无效。

这种情况下,兰疏影想到还有一个法子:

何淼出门之前曾在剑阁留下一滴精血,只要那滴血还在,她就有把握找到他。

总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去剑阁的这一路上,兰疏影回想起青年的音容,忍不住心头生出一股怅然。

那孩子看似冷漠,其实心性很纯直。

因为认定她对何晴有救命之恩,他就总想报答,进鬼村之前他抢在她前面试探壁画,后来面对发狂的新娘子,他明明是害怕的,却还是固执地挡在她面前……

兰疏影已经见惯生死,她也明白离别是避免不了的事,但是,她必须弄清楚何淼经历过什么。

如果有仇,那就为他报了,顺便为她自己洗掉冤屈。

剑阁的气氛跟上次明显不同了。

兰疏影遇到一个人在连声争辩着什么,却被执法堂弟子赶了出来。

那人急得要哭了。

他的修为明明比那两个弟子高,却弱弱得不敢反抗。

这幅懦弱的姿态,似乎有些熟悉。

兰疏影打量了一会,确定这人就是跟她一同进泉眼秘境的大脸散修,何淼还为他转交过一份救命谢礼。

散修被赶之后没走,他在入口附近徘徊,看见剑阁的高阶弟子路过就试图攀谈。

兰疏影隐在一边听了一会,心里微暖。

原来,散修听说方雅是嫌疑最大的人,所以特意赶过来为她辩白。

奈何他人微言轻又不善言谈,说话显得很不靠谱,似乎还惹恼了谁,所以被执法堂长老下令赶出来。

“道友。”她用术法遮住面容,轻声唤他。

散修听见这道让他记忆尤深的声音,顿时激动地跑过来:“仙子!”

“仙子,你是来自证清白的吗?我跟他们说你不是那样的人,可是没人信我!”散修瞪着一对大眼,又气又委屈。

他是活了一把年纪的人了,再不济也是金丹期的修士,却被执法堂这样羞辱。

兰疏影想着,如果不是他生性怯懦,这边早该闹起来了。

“换个地方说话吧。”

她把人领到茶楼私间里,跟他询问何淼的事。

可惜散修也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对何淼的印象很好,听说出事了,他还特意回到那片荒野查探过——那里没有任何打斗过的痕迹。

“我明白了,谢谢你。”

兰疏影表示她有办法,让他宽心,不要再做今天这种事了。

散修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诶,好,那我不闹了,不能给仙子你找麻烦。”

安抚过这名热心散修,兰疏影去掉伪装,凭着上次送礼留下的深刻印象,她用刷脸这个法子,顺利进入内院。

面见阁主,她自称学过一门追踪术法,要求加入查案的队伍。

剑阁痛失一名得意弟子,当时抱着满腔火气把事情闹大,不知道是哪方势力在暗处煽风点火,最后结果就是把剑阁架在高处烤。

要是始终查不出结果,丢脸的就是他们自己了。

因此,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冒出澹台家的少主,她还站在剑阁这边,主动要求加入追查,剑阁高层都很乐意。

兰疏影不想给澹台家族找麻烦,所以根本没挑明她就是方雅。

她拿到何淼留在玉牌里那滴精血,施术,然后循着气息,一路向梁城北边追去。

这次回来之前她已经到了出窍境,展示给别人看的只是元婴初期。

尽管这样,这种速度也足以震撼剑阁上下。

她的前师父阁主大人陷入自我怀疑:澹台家的心法,当真有这么厉害?

兰疏影赶紧假称,她是在游历的时候得了机缘。

众人这才揭过。

兰疏影怕术法失效,着急赶路,加上她厌恶执法堂长老随便赶人的行为,就没给执法堂留面子,很快就把那些跟着她查案的人甩远了。

奶糖附在剑阁的千年老槐树里,暂时还没传来有用的信息,而兰疏影这边已经找到了疑似何淼遇害的地方。

精血堪堪消耗掉的时候,她被引到一处岸边。

石头上有干涸的血,水里还捞出何淼的半截灵剑。

通过现场遗留的种种痕迹,兰疏影脑中已经串联起经过。

红莲道:“这里没有死气,他是被人打伤之后带走了。”

何淼是水灵根,他在水边能发挥出更强的实力,对方却能打断他的武器,把人带走……兰疏影观摩着痕迹,“凶手看来不止一个人,这手段,是邪道修士做的。”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摸出名单,找到某处,兰疏影眼中飞快地滑过一丝懊悔。

红莲揣测:“跟阴泉王后的旧识有关?”

“嗯……如果当时我走的是这个方向,他或许不会出事。”

可是她选择的方向恰恰相反。

而何淼走了这边,才会跟凶手撞上。

兰疏影用残剑重新施术。

残剑微有灵性,它仍然心念着主人,得到她的灵力支持,就颤巍巍地悬浮起来,朝着一个方向飞去,好似在为她引路。

然而兰疏影知道,就算她到了那里,也不可能把活生生的何淼带回去。

……

等到剑阁执法堂循着她留的记号找到这座山庄。

没有一点声音,一个个奇装异服的邪修躺在血泊里。

死法很利落,都是剑伤,手法却像是用匕首造成的,尸体境界不等,哪怕金丹修士也都是一击致命。

做下这一切的白衣女修屈腿坐在亭子顶上,指尖捏着一截擦拭干净的残剑。

746 倒霉女修的逆袭34

脸色惨白的青年就躺在这个亭子里,像睡着了一样。

喝完这壶酒,兰疏影瞥了这边一眼,用灵力把残剑托到他们面前,声音微哑:

“把他带回去安葬了吧。”

执法堂长老没动。

他的弟子眼里满载崇拜,抢着把残剑接下来:“澹台师姐,是你帮何师兄报了仇吗?”他现在明白了,因为剑体不全,拿在手里当武器就像匕首一样。

师姐一定是用何师兄的武器解决了那些邪修!她太厉害了!

兰疏影不带情绪地笑笑,顿了顿,眼底层层寒霜:

“为死人报仇,其实是最没用的。”

她早就想说这句话了。

如果当年她经历过死亡之后,没有人能把她带回一个充斥着阳光的世界,那就让她安静消亡吧……

活着的人一声声说着爱她的话。

有人为她哀悼,有人为她报仇,哦,还有一位神祗,他强行说她还有怨恨,转眼又说她有资格加入南明府……然后呢?

作为“别人”的万世轮回,这种虚伪的存活,真的很累啊。

“师姐……”那名弟子不明白,惊异又惶惑地盯着她。

怎么会没用呢?何师兄无辜丧命,难道不该为他报仇?!

执法堂长老如以往那样冷着一张苍老的脸,沉声道:“她说的没错。人已经不在了,他不知道之后发生过什么,为他报仇只是在满足我们自己的私愿,这不是他的执念。”

兰疏影听见有人赞同她的观点,说不清高兴还是不高兴,给他抛了一瓶灵酒。

弟子还在争辩:“可是,我们是修士啊……”

言下之意,何淼的魂魄是可以多留一段时间的,他能看见!

兰疏影提醒他们:“如果真想完成他的执念,可以多照顾他妹妹何晴。”

这点其实不用她说。

何淼生前很为剑阁争光,大大小小的赛事他只要参加就会捧回不错的名次。而何晴资质一般,消耗也不大,剑阁养得起,只要她以后别做伤害剑阁声誉的事,他们总不会把人赶出去。

兰疏影离开了山庄。

她已经做了自认为分内的事,其余的就交给剑阁处理吧。

这个山庄确实跟阴泉王后有关。

在秘境中,阴泉王后特意提过这里,因为庄主过去是她的左右手,那人看起来忠心,其实是个跟着利益走的小人。

更重要的是,这个庄主祖上就在研究移植灵根。

阴泉王后恶名最盛的时候,出现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有人劫走各大宗门在外历练的天才,挖取他们的上品灵根。

这是庄主做的事,那些灵根最后移植给他的子嗣和亲戚了。

可他故意栽赃给阴泉王后。

好处被他和后代得去,阴泉王后却被正道追杀了十几年,最后封印在梁城地下,几百年不见天日,王后心胸狭隘,这份仇怨她已经惦记了很久。

兰疏影发现残剑的地点离这个山庄很近。

她当时就怀疑是这个人的手笔,事实确实是这样。

找到何淼尸体的时候,青年的丹田破损,灵根被挖走,人也没气了。

她找到庄主,一番恶斗,挖出他灵根,当着他的面烧化,再毁他躯壳,拘禁元神,打算下次见面的时候带给阴泉王后,想必对方会很喜欢这份礼物。

回到澹台家族,老爷子吹胡子瞪眼,摆开一副要跟她冷战的架势。

兰疏影知道他在气恼她悄悄出门。

但她现在情绪很低,不想在他面前装成乖孙女的样子,所以借口突破,再次闭关。

这里离剑阁不远,奶糖附到过路修士的灵宠身上,搭着顺风车回来找她。因为没能帮上忙,小家伙觉得这局输给红莲了,不太高兴,蔫耷耷地趴在识海里。

澹台云渺蹲在它旁边,一下一下抚摸它后背。

奶糖开心了点,伸了个懒腰。

兰疏影看了一眼第三天赋的进度,心情也好了很多。

吞食邪念之后缺98个;

离开泉眼秘境之后,被她斩落的邪修少说也有上百,挑挑拣拣,选其中的上等货色炼化,又凑了四十一。

再加上湖畔山庄的成果,庄主不算,只算嫁接灵根之后的那些纨绔子弟。

现在还缺三十来个,第三天赋就能开启了。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问问红莲,红莲一脸懵圈,也想不出来。

直到这天兰疏影闻到外面飘进来的花香,一拍大腿,想起来了!她还拘着花田尸灵和阴时女尸呢!

终于被放出来的尸灵:“…………”

他不情不愿地开口:“那个,我娘子她……”

话音未落。

阴时女尸睁开眼,很懵懂的样子。

她的鼻子动了几下,眼睛忽然明亮起来,目光越过尸灵,落在兰疏影脸上,而且自带一股亲近的感觉。

尸灵扁扁嘴,不服气地双手端稳媳妇的小脑袋,把她掰过来看着自己。

阴时女尸不乐意了,瞪了他一眼,又转过来看兰疏影,还伸出一只手,眨巴眨巴眼。

尸灵:???!

你搞错了没,我才是你相公啊!

兰疏影:“……噗。”

她看明白了。

阴时女尸本来是尸灵强占的躯壳,保管不善还坏了,被她修复之后,女尸似乎诞生了微薄的意识。

并不是原本的那个姑娘,跟器灵的性质应该差不多。

但是尸灵不懂,他以为是他爱人的魂魄回来了。

这抹意识因她而生,这才是阴时女尸亲近她的主因。

不过,看着他俩因为她发生争执,酸气弥漫,感觉挺好玩的。

兰疏影顺手揉揉阴时女尸的头,发丝触感很顺滑,并不会像人的头发那样定期变脏,还带着一股灵草熬成的药香。

阴时女尸快活地弯起嘴角。

看兰疏影把手收回去了,她一急,主动抓起一把头发往她手里塞,塞到一半又感觉不对,像小兽似的呜咽一声,拽着手往自己头顶搁。

空气瞬间灼热,阴时女尸被吓得乖巧下来。

红莲现身了。

一袭闪烁流火的红衣耀眼至极,那股桀骜的气势,分分钟把尸灵和阴时女尸这对红衣搭档一起盖过。

红莲阴沉严肃地盯着那只手,缓缓道:“你,想再死一次吗?”

平时有个蠢猫争宠就算了,连这种没排面的小辣鸡也妄想抢主人,呵,做梦。

阴时女尸缩回手:“呜……”

747 倒霉女修的逆袭35

兰疏影看了阴时女尸一会,冒出一个主意。

她让奶糖散布消息出去,关于阴时女尸的。

阴时女尸是会行走的宝贝,更别说是已经诞生意识的了。

在诸多邪修与鬼怪看来,带着她就是身怀重宝,于是奶糖为兰疏影拟造出另一个假身份,再无意中让别人看见她从某个山涧里弄出这具女尸,似乎是有什么用处。

一时间,北五州所有对阴时女尸有需求的家伙都行动起来,开始寻找这个神秘女修的下落。

兰疏影开始了出窍境之后的捕猎和冲刺。

他们把她当猎物。

却不知道,实情是她以阴时女尸为饵,这些围追堵截的家伙才是送上门的猎物。

追追逃逃中,神秘女修渐渐在黑暗世界打出了名头。

有的猎物自知力薄,已经默默退缩了。

这在兰疏影看来其实是个好现象,因为接下来追着她过来的猎物质量更高。

打倒,炼化,吃掉。

然后开心地看着食恶的名额再被消灭一个。

如此过了将近一年。

兰疏影手里捏着一枚丹丸,眼神略带兴奋——9899!

她手里捏着的是最后一个了。

大厨红莲早已将那名邪修的元神炼化,像和面一样加进蜜丸中,就成了她手中这颗丹丸。

她压着激动,把它吞下去!

眼看着98变成99,然后……

“什么东西,怎么还有第二重啊?!!!”

山中回荡着女子不可思议的惊叫声,吓跑了枝头歇息的几只灵鹊。

……

奶糖:“emmmm…”

红莲:“唔……”

原来,就在第三天赋的数值满额之后,兰疏影感应到的描述更详细了。

它很乖巧地给所谓的“恶”下了定义。

还相当贴心地把对象分了等级层次。

很不幸的是,她之前吸收的那些,都归属在最低的一级。

现在第三天赋并没有开启,而是出现了新的要求。

一排银色字体:033!

“我……”

兰疏影在克制骂人的冲动。

合着之前辛辛苦苦找了那么多,她自以为已经筛选了精英,只比阴泉王后差一线而已,指望能开出强力的天赋效果。

结果,在第三天赋眼里竟然都是差劲的残次品!

你胃口有点大啊知道吗!

要是早知道好的坏的都是最低品,那她还不如直接拿普通的凑数呢,哼。

“主人,要不你回去歇着,我去找吧?”红莲小声提议。

兰疏影心里一暖。

自家火灵果然还是那个贴心小棉袄。

但她感动完毕,智商重回高地,冷酷地拒绝了这个提议:“不用了,你现在还担任着这具身体的灵根,我们一起走,先把名单清完。”

红莲:“……”

“这些人作恶多端,料理掉他们多多少少都是功德。以前你身上煞气太浓,功德回馈总是绕着你走,现在我们一起立功,想必到时候该有你一份了。”

兰疏影想到这个,很为红莲高兴。

不过红莲不太在乎所谓的功德。

它焚烧罪业,自然能汲取力量充实自身。

这具身体飞速增长的修为也是因为这个特性。

红莲作为灵根,它变强了,她的修为也会跟着涨。

阴泉王后如果有朝一日知道,她难得信任的这个并不是一起干坏事的老前辈,而是在拿着她给的名单抓坏蛋……

王后大概做梦都能哭出声。

……

兰疏影痛快地勾掉名单上的最后一个名字。

此时,她已经跑遍五个大洲。

银色字体:1533。

而她本人到了出窍境后面的分神境界,理论上,她可以在这里分出一个分身,操控它一心二用去做别的事。

比如她自己打坐修炼,让分身去照看炼丹炉,不过她不缺灵石和丹药,炼丹只是偶尔调剂心情。

分神过后就是合体境。

而合体修满了就是大名鼎鼎的渡劫期。

要是渡劫期能顺利度过天劫,就会步入传说中的大乘期,积累力量直到圆满,便可白日飞升!

兰疏影想到一事,问道:“云渺,你家那位老祖是什么修为来着?”

澹台云渺弱弱地答:“回上仙的话,是分神后期。”

提到老祖,澹台云渺心里有点沉。

老祖跟阴泉王后是同时期出名的人物,但是两人的年龄差很大,如同老翁与少女这么明显。

如今王后仍是鼎盛时期,老祖他却已经是风烛残年。

也不晓得他还能照看家族多久。

澹台家的年轻高手已然凋零,青黄不接,如果再失去老祖的照拂,一定保不住家业……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兰疏影打断了她的忧思,指着自己,“我,还有我啊,你在算家族实力的时候,能不能把自己也加进去?”

“呃……”

澹台云渺很尴尬,同时心里升起期冀,急忙问她:“上仙的意思是,您愿意一直庇护我们家族?不飞升吗?”

兰疏影很诚实:“我确实没想过飞升的事。”

因为剧本的大结局就是主角飞升,到此为止。

也就是说,所有剧情只发生在凡间,根本就没仙界的事,谁知道飞升之后会是什么样子,也许是直接送进黑洞呢?

老祖是分身后期,她如今也是分神强者。

万一那个老祖真的寿终正寝了,那她就站出来,给澹台家当个吉祥物吧。

澹台云渺听见她这个承诺,感动得快哭了。

事实证明,她俩都有当乌鸦嘴的潜质。

就在这场对话终结之后的半个小时,兰疏影接到一则传信:老祖,归天了。

澹台家本来是想瞒着这个消息。

然而,消息被人恶意捅破。

现在那边一片乱象。

老爷子发现她人不在小院,问她浪到哪里去了。

“……”

兰疏影抹抹脸:“那个,你先别哭,我觉得还能抢救一下。”

可是冰山少女越想越怕,她在识海里咬着手,呜呜咽咽个没完。

兰疏影长出一口气,开始全力赶路。

她得赶快回到北五州,给这个倒霉的家族找场子去。

与此同时,远在北五州的原城坊市闹出一场乱子。

有个来历不明的外地人自称在坊市买到假货,带人来闹事,很多租户的店铺被砸,损失惨重。

748 倒霉女修的逆袭36

当值的澹台家护卫全被打伤。

幸好坊市里一个药铺老板及时站出来,组织大家反击,把恶人打出去,这才救下那些年轻儿郎的性命,但是其中一个天赋不错的旁系子弟已经被废了。

这事一传回澹台府,老爷子气得当场吐血。

往日里在原城风光无限的澹台家族,今日门可罗雀。

老祖仙逝,实力大减,跟澹台家族实力相近的势力瞬间就能压在他们头上。

以前亲近他们的小势力知道得罪不起,纷纷跟他们划清界限。

甚至还有些小宗门,已经明着投向敌对的唐、古两家。

原城三足鼎立的平衡状态被打破。

那两家一改往日“你好我好他也好”的和善面孔,仿佛化身狰狞巨兽,巴不得多从澹台家族身上撕走几块肉。

举个例子:

原城坊市,这几百年来一直是澹台家族独有的,带来的收益相当丰厚。

但是这段时间被人连连闹事,那里渐渐成了唐家和古家的战场。

他们都想谋利,完全没有人关注坊市的主人是谁。

澹台家主今天接待了过来报信的杜老板。

送走他之后,老人在八仙椅上垮了下来,满脸颓然。

“老钟,我这几天在考虑一件事。”他说。

钟叔忍着眼泪俯身:“您说,老钟听着呢。”

“原城这份基业,我们是守不住了……”澹台家主苦涩道。

如果不是情势坏到一定程度,他又怎么愿意说出这种丧气话?

“如今只能尽力保全,要给孩子们多留点底气,咱们把能卖的都处理掉,换个地方重新发展,以图来日。”他让钟叔亲自操办,到时候由他押送去跟孩子们汇合。

“这……”钟叔本能地想反对。

但他说不出反对的话。

真的糟到这个程度了吗?

老祖一直在暗处闭关,除了家主和五位少爷,谁也没见过他。

所有人都知道有他的存在,但他就像活在故事里一样,不似个真人。

谁能想到,老祖仙逝竟然会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昔日风光的澹台家族,转眼之间成了没牙的老虎。

这种落差着实让人憋屈心疼。

“图什么来日,要图就图今朝!”

清脆的女声盖过了钟叔那句含糊的“好”字。

澹台家主又惊又喜:“渺渺回来了?!”

他转而拧眉:“你这个时候回来干什么,我不是让你在丹城等着接应弟弟妹妹吗?”

兰疏影翻了个白眼:“接应他们?我已经让他们自己回来了。我们的根长在这儿,哪怕让唐家古家都滚出去,该走的也不会是我们!”

澹台家主快被她这狂妄的语气弄笑了。

“渺渺,你不要任性了,你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老祖是我们的后盾,有他在才能保家族平安,保强敌不敢进犯……现在平衡已经打破,就算他们两家的底牌不直接出手,我们也只能被动防御!”

“你们这些孩子是最后的希望,离开这里,潜心修炼,以后还有机会回来收回祖地……”

澹台家主说不下去了。

整个人木在这里。

惊天刀意拔地而起,出鞘声震动全城,在澹台府上空汇成一柄巨大的长刀,霸道,锋锐,将要斩破天地。

属于出窍期的灵识似狂风过境。

以这里为中心,把整个原城扫了一遍。

十秒时间。

兰疏影已经完成了跟唐家、古家两位老祖的友好交流。

一南一北,两个隐蔽的暗室内,面容模糊的老人同时吃了闷亏,吐出一口鲜血!

兰疏影微笑着,眸中刀芒闪烁:“我不要收回祖地,我要澹台府在这片土地上屹立万载,无人敢冒犯。”

“古浪,速速去查!澹台家到底来了什么人,为何如此袒护他们!”

“让唐飞池给本座滚过来,他的消息是怎么来的,不是说澹台家老祖已经死了吗,这又是谁?!”

这一夜,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不眠之夜。

面对老人家停不下来的问话,兰疏影显得很有耐心。

澹台家主:“你今年还不到二十岁……真的到出窍境了?”

兰疏影:“是的爷爷,要不要我再给他们展示一遍?”

澹台家主:“我记得你之前是学剑的,没怎么碰过刀……”

兰疏影:“是的爷爷,我偷偷学着玩的,不知道怎么就找到感觉了。”

澹台家主:“就只是,随便练练?”

兰疏影:“真的是随便练练。”

“嗯……你回去吧。”

再不走,我怕我会打死你。

澹台家主猛然意识到,这已经不是他乖巧懂事的大孙女了,这是一个新出炉的出窍境强者啊……

啊,那以后要给她老祖那个待遇吗?

他陷入了沉思。

……

第二天,兰疏影睡到自然醒,去坊市转了一圈,顺便灭了几个搞事的小人。

第三天,她去了唐家,以澹台家小姐的身份递上拜帖。

唐家还没查出那天的刀意是谁放的,于是派自家大小姐去接待她。

两个只在开裆裤时期见过面的姑娘对坐着,默默喝了一盏茶。

什么话也没说,她就起身告辞了。

唐家大小姐:“???”

唐家老祖:“……救…命……啊!”

第四天,兰疏影同样上门拜访了古家。

古家隐约感觉到,作为他们的盟友兼竞争者,唐家好像出了什么事,而且跟突然傍上靠山的澹台府有关!

这边不敢怠慢,请主母去接待她。

古夫人全程都在努力跟她套话,而兰疏影只管默默喝茶。

一盏茶过后,她一改之前的温吞模样,麻利起身告辞。

古夫人:“???”

发生了什么,你到底来干啥的?

啊,我好渴。

雍容华美古夫人果断伸手捞过桌上的茶壶,满满倒了一杯,一饮而尽,舒坦了。

古家老祖:“…来人……救,救我……”

……

原城本地人都觉得很莫名其妙。

梦幻,真的就像做了一场梦。

最开始他们听说澹台家的老祖没了。

澹台家要完蛋了,噢噢,他们已经收拾行李送小辈离开了。

诶,唐家怎么也走了?

哎哎,古家怎么跟着收拾行李了?

哟,回来了啊!

等一下……回来的这些人,要是没看错的话,应该都是澹台家先送走的人吧?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原城吃瓜群众:看不明白,有请知情人士解答。

看起来像是知情人士的澹台家主稳如老狗。

他坐在自家院子里喝了几天茶,听说两个对头都撤出原城了。

以后这座城要跟他们家姓了!吼吼。

有小辈壮着胆子过来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人家笑而不语,高深莫测。

内心却在疯狂咆哮:你们以为我知道?!我什么都没参与啊!!

749 倒霉女修的逆袭37

澹台家主终于还是决定把兰疏影的待遇往上提一提。

第一步就从她院子外面的花做起。

这回改栽的花是由老爷子亲自挑选的,可见其重视。

按照澹台云渺的喜好,新弄来的这批依然是红花。

移植来的那天,兰疏影特意从炼丹房出来看了一眼,确定这次没把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弄进来。

她松了一口气。

而尸灵跟阴时女尸对视一眼,笑了。

澹台家主美滋滋地抚着小胡子,跑去跟兰疏影商量:只种这一种花也太怠慢了,他打算以后每个月改一次,再多请几个花匠过来照顾,让她每次出来看见花田都有好心情!

对,就这么办!

兰疏影听完,擦了把汗:“……您高兴就好。”

其实她进这个世界的时间点还是早了,剧情还没开始。

现在奶糖被她派出去搜集情报。

等它回来,她这边就能确定剩余的银色名额分给谁,到时候她再出门,挨个挑战。

这段时间,是她最安逸的一段日子。

她在澹台府里住着,只有四个人知道她的“真实”境界:澹台家主、钟叔、唐家和古家那两位老祖。

对外肯定是不宣扬的。

人们只知道如今澹台府又有一位出窍境强者撑腰,却不知道,出窍境只是她参考过老祖的水平,才表现给他们看的。

她真正的境界是分神期。

再说了,按正常人的思维,谁会把这事跟一个十几岁的姑娘联系到一块?

或许有些人隐约猜到跟她有关。

但是没证据,又有几个人敢跑来府里亲自试她实力呢?

兰疏影每天赏花喂鱼,炼丹演武。

要是无聊就去指点那些孩子,无形中倒是跟澹台家的小辈们拉近了关系。

他们看她时,既有对同辈姐姐的亲近,又有毫不保留的信赖和敬慕。

这一切落在老家主眼里,真是相当欣慰。

心情一天赛过一天,吃嘛嘛香。

用他自己的话说,感觉能多活三百年!

他能有这么好的心态,兰疏影也很欣慰,毕竟这也是澹台云渺的心愿之一。

过了一年多,第一场雪刚落的时候,奶糖回来了。

还带回来一份名单。

兰疏影花了整晚去规划路线,确定了名单上这些恶人的死亡顺序,第二天就去找澹台家主辞行。

她谦虚地表示要出去游历一番。

找找感觉,试试看能不能突破出窍境。

把老家主惊得摔了个茶碗。

他内心总是觉得她年纪还小,太容易被坏人蒙骗。

潜台词是,担心她在外面陨落。

不过实力摆在这儿,她已经是澹台府的最高战力了。

换作是老祖活着的时候,他老人家如果想去哪里,老爷子还能说半个不字?

就这样,兰疏影愉快地把行李打包塞进储物袋。

溜了溜了。

……

按照事先预定的路线去取恶人性命,炼化,填补第三天赋的胃口。

当她走到最后一站的时候,是两年之后。

红莲吸收了那么多人的功力,导致此时她离合体境只隔着一线了。

第三天赋的银色字体是:3233。

因此,她打算去看望一个老熟人。

梁城已经不复几年前的繁荣。

尤其是泉眼秘境所在的那个城区,过去人来人往的景象不见了,只留下一顶顶肮脏残破的帐篷,能证明当年各大宗门在这里驻扎过。

井口被施加了一层又一层阵法,严禁靠近!

兰疏影沉默着走过去。

蜃域比当年更盛,阴煞之气有如实质,冲天的黑紫还在向其他城区蔓延,完全不是人气能压下去的。

这座城已经不适宜百姓居住了。

青壮年早就拖家带口离开,只留下些孤寡在这里苟活。

如果不把祸根除掉的话,这里早晚会变成鬼域。

兰疏影找人打听,再结合她的猜测,大概能知道发生过什么。

当初她跟阴泉王后讨了一个人情,把那群散修从生门通道送走。

这件事,经由一部分散修的口传开了。

梁城聚集的那些势力在一块开会。

或许因为散修们不愿意揭露被当成猪的丑事,信息不全。

于是那些势力认为,之前是他们高估了秘境的危险性!

守门的惨白灵体几乎被清扫干净了,按散修们的说法,进了壁画之后有机会找到生门,而且里面到处都铺着他们想要的灰白晶石……那,为什么不去?

各大宗门联合作死,抢着要下去寻宝,劫后余生的散修哪里拦得住?

阴泉王后该偷着笑了。

一群又一群金丹期修士,前赴后继,自己乖乖送上门。

只要他们进入壁画那头的鬼村,就必定会成为阴泉王后的猎物!

阴泉王后也不是蠢人。

底下能容纳的人数有限,而且她每次都会故意放水,杀掉大部分修士,却让一部分修士成功抢到晶石,从生门通道跑出去。

于是,底下的晶石越来越少,大阵松动,阴泉王后的力量就越来越强。

得到好处的各大势力又会很积极地去组织下一次寻宝。

循环往复。

外面的人得到了晶石,里面的人恢复实力,准备着突破大阵封印。

真是皆大欢喜的局面啊。

“假如那些人再蠢几年,现在也轮不到我来找阴泉王后的麻烦了。”兰疏影幽幽道。

奶糖很认真地点头,做了个假设:“他们把她放出来,她查到小弟和朋友死光光了,肯定会来找主人麻烦。”

红莲轻飘飘地接道:“那就烧死她。”

兰疏影眼中露出笑意:“好,我们找她玩去。”

“姑娘,别往前走了,那边危险啊!”老迈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兰疏影回过头。

看清她容貌的一瞬间,这个衣衫破旧的老人一愣,眯起眼睛,露出与年龄不太符合的神态来。

“老丈以前见过我?”兰疏影问。

老人眼珠转了转,打了个哈哈道:“不曾见过,就是觉得你这姑娘长得好看,忍不住就走神了。”

“原来如此。”兰疏影微笑着走向他,看起来毫无防备,只是想跟他聊聊天而已,老人却悄悄攥紧了拐杖。

“老丈,这一片不是早就没人住了吗,你怎么还在这里?”

750 倒霉女修的逆袭38

兰疏影比他高一个头,而且老头拄着拐杖,腰背佝偻着,气势很弱。

这会儿她居高临下打量着他,慢悠悠道:“难道……你不是人?”

老头浑身明显一颤,眼底渗出惧意!

就在这个时候,兰疏影手中突兀地多了一柄火焰拼成的唐刀,一刀劈向他那张皱巴巴的脸!

伴随着一声惨嚎,老头就像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瘪了。

细看去,他的眉心被这刀灼出一块焦黑。

就是从这块空洞里跑出了一团团紫烟。

到最后,这张枯黄的皮囊轻轻落到地上。

而原地站着的,却是一个身披血色嫁衣的苍白女子,她的身形有点透明,眉眼像是画出来的,黑得凌厉。

“好久不见。”

兰疏影收了刀,若无其事地跟她打了个招呼。

女子没吭声。

也可以说她是被吓傻了。

奶糖在识海里发出一声惊呼。

因为,眼前这位,就是几年前鬼村婚宴的主角之一!

那个新娘!

“那些贪心不足的家伙……他们拿走的晶石不少吧,阵法都衰落到这个地步了,能让你跑出来逍遥。”兰疏影摇头感叹着。

新娘子伸手摸摸眉心。

她很诧异兰疏影竟然没有一照面就弄死她,迟疑地问:“前辈……是来杀我义母的吗?”

“唔,果然被你们知道了啊。”

兰疏影耸肩,露出有点困扰的表情,既然有人跑出来,那么她杀死那么多恶人的事也就暴露了。

刚才她看见老头,第一反应就觉得不对劲。

哪怕对方是个心地相当善良的人,都活到一把年纪了,应该更加惜命才正常。他怎么会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待着,就只是为了把别人劝回去?

所以她就用鬼瞳扫了一下。

正好看见皮囊底下是个熟人。

新娘子开口唤她之前,只看见这是一个年轻姑娘的背影。

——唉,如果早知道是她,就不开口了。

兰疏影脑补着新娘子内心的懊悔,心情诡异地略好了一点。

新娘子神情愈发灰暗。

她不想这样做,但是只能如此——她打了个呼哨。

地面轻震,脚步声从远到近,来得飞快。

兰疏影左右看了一圈,只见四面八方都是神情麻木的“人”,他们围过来,口水在嘴边打转。

没有起伏,不需要呼吸,但是渴望血肉。

肉眼看见的是一具具皮囊。

映在鬼瞳深处,却能看见皮囊里装着残缺可怖的灵魂,都是几年前见过的,那些村民。

其中一个方向领头的也是熟人,金桂。

兰疏影玩味道:“你们都上来了,只留她自己在底下,恐怕会觉得寂寞吧。”

新娘子小声说:“义母她已经习惯了。”

“你们拦不住我的,何必以卵击石呢?”

新娘子垂下头:“如果我今天没叫住你,现在确实可以假装不知道……可我多事了。”

“你的善良其实没错。”兰疏影笑笑,“至少能救你一命。”

就冲着今天新娘子试图拦住她下井,兰疏影觉得应该放过她。

在村子里的时候,新娘子是个容易暴怒的存在,两次显露真身发动攻击,让何淼很忌惮。

但是,不得不提,最开始新娘子出现,是为了劝他们俩听话。

她让他们好好配合婚宴。

阴泉王后心情一好,她去求情,或许他们会被放过,而不是变成祠堂后面的人彘。

人性的光辉,在黑暗处会愈发闪耀。

“不……我的命早就被拿走了,生死不归自己管。”新娘苦笑,“我知道不是前辈的对手,如果今天能求一死,就算是魂飞魄散,我也会感激前辈的。”

“记不记得,我还欠你一样东西……”兰疏影没接她的话。

“自由,我帮你摆脱不想做的事,这是你回答那三个问题的报酬。”

真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那时候本来想杀了你那位义母,事情临时有变,我改主意了,只好委屈你多等几年。”

兰疏影手掌上托。

随着她的手势,业火汇成了墙壁,在这里圈出一片区域。

金桂嘶叫了一声。

村民活尸全凭本能后退,新娘子也显得很不适,她小心避让着火舌。

她明白了:这火,隔开了金桂他们,它是在保护她。

“在这待着别动。”

“等我回来,你就自由了。”

说完,兰疏影撕开蜃域,跳了下去。

下井之后畅通无阻,她只花了一分钟不到就越过壁画,踩在湿润的黄土路上。

稍显破落的村庄,一座座白石做的圆房子。

兰疏影循着记忆去找祠堂,才刚挪动几步,路的那头忽然多了一道深紫人影。

“你来了。”阴泉王后面无表情地说。

“嗯,来了。”

“分神境,哈,当年你来的时候,还只是个金丹期的小家伙……”阴泉王后颇有感慨,阴鸷道:“你骗了我,你根本不是真心想跟我结盟,拿了我的情报,还杀了我的人!你修炼的应该是吸取别人修为的功法吧,这么算来,你能有今天的成就,还是我成全了你!”

兰疏影认为自己有时候是不要脸皮的。

但是比起眼前的阴泉王后,她似乎还差一点。

“其实你不难看,就别往脸上贴金了。”兰疏影同情地看着她,“也别叙旧,长话短说吧,我需要你的命,这事没得商量。”

阴泉王后一滞。

她一边躲闪着兰疏影的攻击,嘴里还在说些没意义的废话。

就像在拖延时间。

兰疏影心里有怀疑,用业火护住周身,开始扫周围的环境。

刚看出一点端倪,阴泉王后突然怪笑起来,她落到一棵枯树顶上。

而黄土路的底下发射出道道金光,直奔兰疏影而去,转瞬构成一个囚笼,把她关在里面!

“蠢货,你以为修炼到分神境就能杀我?本座这身修为可是来之不易,怎么能白白便宜了你!且等着,现在你才是它的目标,本座等了你好久,总算能离开这个破笼子了,哈哈哈!”

阴泉王后大笑着,像是已经疯魔了。

大阵似乎很仇视兰疏影,每块地基都伸出一条线,尽头死死牵着这个一人高的茧。

751 倒霉女修的逆袭39(加更)

阴泉王后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替死鬼,难掩兴奋,向天边奔去!

金光内部,似阳光消融白雪,囚笼表层在飞速融解。

兰疏影拂开最后一层薄弱的金光,业火长鞭从掌上腾起,追出去,转眼间把阴泉王后捆了个结结实实!

场上形势当即转变。

阴泉王后的脸色大变。

她想挣扎,又怕自己出手会被大阵认出来,真是两难!

“明白了……”兰疏影开口。

“你利用正道修士的贪婪去挪动晶石,帮你削弱了阵法,刚才你不出手,只是一直躲闪,所以它就把我当成了你。如果我被阵法困住,你就能逃出去,可是……”

兰疏影顿了顿,展开戏谑又欠扁的笑容:“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废柴吗?”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阴泉王后一定让她尝遍一百零八种死法。

“有句话说,反派死于话多。所以,言尽于此,很遗憾,你没机会翻盘了。”

她的话音未落,层层缠绕的火焰长鞭骤然暴怒。

出于红莲的一点小小的报复心理,现在包围着阴泉王后的那些火,恰好构成了茧的形状。

就跟一分钟前困住兰疏影的那个金线茧一样。

杀机这么近,让阴泉王后瞬间做出了选择:

困在大阵里她只是出不去而已,困在火里的结果却是死亡!

所以她现在不在意被大阵追踪了,拿出全部实力去对抗。

一件件珍藏的灵符和法宝,毫不吝惜地往外扔,但那只是填饱了红莲的胃而已。

阵里没有日升月落,通过光线来判断,兰疏影觉得大概是过了一天一夜。

阴泉王后终于被炼化了。

她心里一松快,下意识瞄了一眼第三天赋。

“主人主人,你尝尝看。”

红莲有点羞涩地把丸子递到她面前,想了想,带点炫耀地补充了一句:“我添了用碧心兰酿的蜜,很香。”

隐约听见有个猫形生物哼了一声。

兰疏影接过来放进嘴里,顺手揉揉红莲的脑袋。

炼化过程中,阴泉王后的血肉被红莲吞噬。

最后得到的炼化产物,其实是由元神转变来的透明液体,无色无味。

掺进蜜丸之后,就只有馥郁的花香。

入口即化,圆满的甜味,感觉像是吃了一颗高级糖果。

兰疏影对自家火灵比了个大拇指。

等了一会,银色字体的最后一个名额被补上了。

这次她做足了心理准备。

但是,当银色字体变成金色的07,她还是觉得后槽牙有点痒。

造孽啊!

哎,胃口这么大,你就不怕消化不良?!

偏偏跟它没法讲道理。

她只能化悲愤为力量,努力去找比阴泉王后再高一个等级的七个大反派,争取被第三天赋承认。

“主人……你还好吧?”

“挺好的,就是有点累。”

兰疏影抹了一把脸。

她由衷地希望:金色字体,是第三重考验,也是最后一重。

最!后!

……

灭掉阴泉王后,收下鬼新娘和金桂,再超度掉那些神志不清的村民,兰疏影自我感觉能分到一笔大功德。

梁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主因就是封印大阵松动。

先是阴气外泄,把梁城百姓吓跑。紧跟着灵气逸散,劝退了不少在附近扎根的宗门。

现在根源被她除掉,只要随便来几个宗门,搞个驱邪仪式,向百姓们传递一下平安的讯号。

等到梁城的人口慢慢恢复,自然就能恢复往日的风光。

奶糖把马屁拍上了天,引来红莲不屑的冷哼声。——于是两小只掐了整整一路,直到她返回澹台府,都没带停的。

接下来,兰疏影又在澹台府安逸了两年。

她再次露面,是因为剧情快开始了。

要说这个位面的剧本,其实没什么主线可言。作为女主剧本,紧跟着女主的行动去阐述。

女主的修为很高,性格很佛。

她是牧神的小女儿,俗称仙界白富美。

小仙女以前在仙界生活,某天她穿过一个神秘隧道,一睁开眼发现自己落到凡间了。

这是一个频繁发誓要尽快找路回家的仙子。

但是身体远比誓言更诚实。

她每根头发丝都散发着浓浓的咸鱼味,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坚决不坐着。

唯一能让她行动起来的,是美食!

所以,这样的小仙女如果要谈恋爱的话,对象也只能是人间手艺最好、长相最帅气的厨子了。

综上。

这就是一个融合了美食、恋爱、旅行和探险多种元素的甜宠剧本。

甚至不包括打怪升级。

男主直到剧终仍然是个战斗力为零的厨子,而女主,她是行走的仙人,在凡间无敌。

所谓的打怪元素可能是:

男主:今天的菜是xxx,缺xxx。

女主:好,你在这等着!

然后小仙女出门转悠。

不需要多久,所谓强敌就会被拆解成新鲜食材,送到男主的灶台旁边,嗯,愉快的烹饪开始了。

……

兰疏影把剧本又过了一遍,有点馋。

内心os:“手艺这么好的厨子,我也想来一个。”

不跟这个小不点谈恋爱,她只是想把人圈在自家厨房里,让他每天做好吃的交上来。

这样想想,就很舒坦……吸溜。

奶糖狗腿地笑着,识海里浮现出一张地图。

就在西面的某个州,有个红点一闪一闪。

“主人,男主今年五岁,带着家传菜谱在逃难诶!”

“哦,你这么兴奋干什么……”

“主人不想把他救下来吗?”某只猫形生物循循善诱,“我们可以给他找最好的师傅,教他做菜,然后,以他在这条路上的天赋,就能比剧情里更早学会家传菜谱,会做超多好吃的……”

奶糖说着,哈喇子不知不觉流了一地。

兰疏影有点不自在,微抬下巴:“咳,知道了,就按你说的办吧。”

都是奶糖,不是她自己想吃。

她是为了把两个主角分开。

嗯,就是这样。

“主人,你要快一点啊!三天后女主就会降落在他逃亡的路上,还会出手帮他解决一个麻烦,在小男孩惶恐的心里留下深刻印象,立志要好好钻研美食报答他的小仙女……”

“知道了,啰嗦。”

……

752 倒霉女修的逆袭40

西面某个区域的上空,一朵彩云开始扭转,呈现出漩涡的形状。

云层之中有片阴影,时隐时现。

令人不禁揣测,那里面会是什么东西?

兰疏影坐在茶寮里,面纱底下,笑得有点无奈,因为奶糖实在太能吹了。

她是三个时辰前来到这里的。

在剧情里这是个有名字的地点,很好找。

她将在这里等候一个小男孩的到来,帮他解决一点小麻烦。

而奶糖为了给女主添点小麻烦,于是占了一个说书人的身,借他的口,绘声绘色地向路人讲故事。

具体内容过于冗长,不便转述。

总之,是在吹嘘头顶这片彩云的变化很是不凡,说不定,是有仙人降世呢?

奶糖很有说书的天赋,把过往百姓听得如痴如醉,拽着不让走。

但是同样的故事落到修士们的耳朵里,就只能换来几声淡淡的嘲笑了。出于修士的矜傲,他们不会跳出来跟一个说书先生争辩,但是心里已经把他跟傻子划上等号:

仙人?

那可是他们修行的终点,是多少人做梦都触不到的梦想。

你以为随随便便就有仙人下凡?

要不要再一眼看出你命中有仙缘,顺手赏一本极品秘籍,或者成长仙器?

简直是不知所谓!

“师兄,不过是个没见识的凡人在这胡说八道,你怎么还认真听上了,咱们身上还有师父给的差事呢,不能耽搁。”一名模样秀美的少女嗔道。

她的师兄长得也很不错,剑眉星目,正气凛然,只是侧耳听故事的时候唇边染了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容,坏了人家对他稳重可靠的第一观感。

“听你的,那就不听他胡说了,走吧。”

师兄好脾气地在桌上留了些钱币,正要挪步,忽然看着某个方向皱起眉头。

师妹跟着看过去,讶异道:“咦,那不是周家的人吗,怎么跟一个孩子过不去?”

师兄侧耳听了几句:“周家人做事向来是这么霸道,只要是他们看中的东西,无论用什么法子总要弄到手,只是可怜了这个孩子……”

“听起来,他们是想要什么刀谱?哦,应该是家传的吧,要我说啊,他只要别犯拗劲,一本刀谱给他们便是,留着这条小命,往后说不准能遇到什么机缘,比他家传的东西还好呢!”

“这话说的,外面的东西再好,祖宗给的也不能丢!”

师兄撂下这句,已经拿定了主意。

他从储物袋里翻出黑纱斗笠,罩住头脸,当先疾奔过去,显然是要给那个小男孩解围了。

说书先生顿了顿,心神已经被外面的骚乱引去。

兰疏影立即接到奶糖的传音:“主人主人,你快去哇,男主出现了!”

“唉,先来后到,我得给人家一个出手的机会。”

兰疏影含笑摆弄着茶盏,用神念关注着外面的情况,知道这个青年拦不住周家,她在等。

茶寮上空,彩云活动得愈发明显,灵气也随之波动起来。

修士们对灵气的感应最敏锐,纷纷出去观察。

现在他们倒是稍微有点相信仙人降世一说——就算不是仙人,也很可能是柄仙器啊。

大家在关注上面的事,地上的就少有人管了。

那个师兄跑去阻拦周家人,被为首的恶少一通奚落。恶少还出手弄破了他的斗笠,露出真容,两人竟然还是认识的。

眼看着身份暴露,师兄又忌惮周家找他师门麻烦,解围的事是顾不上了。

小男孩被按在地上搜身,还要忍受家仆们流里流气的羞辱。

两行热泪冲开脸上的脏污,显得壮烈又绝望。

这时,一道刀光骤然出现在恶少面前,作势要将他劈成两半!

“娘哎!”

恶少吓得两腿一软,正好摔在小男孩旁边。

他这一摔,脑子一下子清醒了。

意识到自己没死,恶少的表情特别生动。

不知道从那儿扑来一阵风,死死按住小男孩的家仆一照面就被拂开,只留下挂着两行眼泪一行鼻涕的小孩趴在原地,傻愣愣的。

“你也练刀?”清冷的声音传到小孩耳边。

他茫然地抬起头。

可是眼前雾蒙蒙的,赶紧用手背擦擦眼,这才看清这声音主人的长相。

内朱外白的裙衫被白缎一拦,勾勒出轻盈的腰线,面纱之上是一双看不出情绪的幽深美目,被她轻轻一扫,似乎心里什么秘密都藏不住。

“我在问你话。”兰疏影看着他,眼神传达出鼓励。

小孩犹豫了:“我……”

父亲在世时教他做人要诚实。

周家人追着他跑是为了祖传刀谱,可是他没学过,没做过的事不能跟这个姐姐撒谎。

他也犹豫,他怕万一自己说了实话,她就不救他了……

小孩最后一横心:“不是!”

他更加恳切地看着兰疏影,答了否定的话,却希望她帮帮他。已经走到这一步,他太希望有人伸手拉他一把了。

兰疏影笑了:“你没撒谎,那,你想跟我学刀吗?”

小孩眼睛一亮。

然而还没等他答话,马蹄声靠近,十几个人冲着这边过来。

为首的那个青年衣着华丽,长得跟恶少有五分相似,应该是他的兄弟。他还没落下来就开始骂恶少:“你个蠢货,让你追个孩子都能失手,真不知道还能指望你干什么。”

恶少刚才被风吹开,加速朝着大哥那边跑,生怕被那个白衣姑娘拽回去,嘴里大声告起状来:“哥,那个女人敢对我动手,你快给她个教训啊,不然回去我就跟爹说你不管我!”

“……蠢货。”

兰疏影眼皮都没抬一下,神念已经扫出来了,恶少的哥哥也只是刚晋筑基期而已,气息都没收拢就着急出来见人了,这个周家,显然还不如以前的澹台府。

她伸直手掌随意挥了一刀,在马头前方劈出一道数米深的沟壑。

马受惊了,差点把人甩下去,一群人只好拼命勒缰绳,丑态百出。

“这个孩子以后就跟我了,如果不服,”兰疏影轻笑,曼声补了一句:“我在北五州等你们。”

小孩拼命仰头看她,嘴里不知不觉跑出一个气音:“哇……”

753 倒霉女修的逆袭41

“他当然不会。”兰疏影垂眸浅笑,和和气气的笑里偏偏透着一股残忍的味道:

“我记得外面朱瑾花开得好,红艳艳的特别讨喜……可惜,接下来恐怕得拿白布先盖一盖了。”

那是她昨夜撑着剑走回来的路上看见的。夜色虽沉,不影响她赏花。

澹台云渺一颤,想透了她话里的意思,却不明白她到底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做了手脚……不寒而栗!

兰疏影不想吓唬她。

只是提前透个底,告诉她会是谁赢,省得这孩子瞎担心。

因为这具身体现在还没完全适应新主人呢,澹台云渺的心安不下来,多少会影响到她。

*

澹台家主赶到小院的时候,小院主人刚好走出不远,一副要远行的样子,突然被老父亲御剑拦住,质问他昨晚做了什么?

他还想抵赖。

可是澹台家主一口气道破他的恶行,逼得他没话回!

他的心口处一阵阵发烫,落在澹台家主眼里,就是妖异的紫红光芒在衣服底下一闪一闪。

老人恼怒,手里多了武器:“就是这个东西迷了你的魂,让你好坏不分,干出欺负自家人的恶事!你速把云渺的灵根交出来,再毁了这邪物,否则别怪为父今天就要清理门户,把你逐出澹台家!”

家族遭了那一战的祸,剩下一群失去亲人的可怜人。

害了小辈,这种事本来就让他没法原谅,更何况那可是云渺!她是家族里唯一引来祥瑞的孩子,修为在小辈中是最高的,为人也能服众。

说句实在话,如果哪一天他去了,云渺就是带领家族兴旺的新主啊!

这个孽子,他怎么敢?!

“云渺的灵根?”澹台大少心里一虚。

但他一想到,昨晚前辈吃了天灵根之后亲口说很满意,还打算抽空再传他几招,心里踏实下来,还略带得意。

他回味着父亲的话,忍不住冷下脸,语气嚣张地说:“逐我出门?哼,父亲是老糊涂了?就算她是我害的又怎么,不是谁都有资格供奉前辈的,澹台家能有机会接触到前辈,还是因为你儿子我呢!”

老人像被惊雷劈中,傻在原地。

怎么会这样呢?

明明是熟悉的眉眼,可他好像突然不认得这个儿子了。

澹台大少继续讥笑道:“云渺算什么东西,你是这些年在家待久了,没什么见识,筑基期的人在外面一抓就是一把!更别提她现在就是个废物,拿什么来跟我比?”

逞过嘴上威风,他还嫌不够,眉宇间煞气流动,本就苍白的脸变成死人一样的青白色,手中凝出一柄长兵。

那材质状似白骨,外面裹着淡淡的紫红电光,绝对不是他过去擅使的长刀!

这一下,更显得他被那个邪物影响得很深。

澹台家主:“你、你要跟我动手?”

“动手?不不,孩儿怎么敢呢,今天就是想教教您老人家……澹台家会的东西不过是些雕虫小技,跟前辈传授的种种神通相比,连屁都不是!哈哈哈!”

长子的这番话,成功激起了澹台家主的所有怒火。

他悲愤地持刀冲了过去,元婴后期的气势毫不保留。没想到儿子居然不怕,身上同样卷起元婴期的修为。

兵器相击,这一回合,父子俩不分高下。

又斗了一阵。

澹台大少招式邪异而且杀气越来越浓,俨然是要弑父!

或许是年纪大了,体力不支,澹台家主渐渐败下来,引来对方猖狂的笑声。

“孽、孽子!”生死关头再也不能留手,他运起家传功法,调动最纯粹的灵力覆盖在长刀上,焰光灼人。

老人悲哀地意识到,尽管这样,他仍然不是儿子的对手。

就在这时候,老人脑海里突然多了一篇小字,无数感悟涌上心头,长刀即将撞上去,火焰突然暴窜出去两尺,这火是他灵力所化,却突然威力大增,连他自己都没想到!

温度很高,直接烧化了澹台大少的白骨枪,更把他肩部到头顶全都笼罩在里面!

几声惨嚎过后,澹台大少倒了下去,一个圆球从他胸口飞窜起来,刀上的火焰自发冲上去阻拦。

没想到刚一接触,那圆球就融化了,落到地上,是一滩发臭的脓液。

……

“主人,我没拦住它。”红莲愧疚地说。

附在刀上的火焰之所以暴涨,是因为红莲早就藏在澹台家主身上;

红莲试图把那个鬼东西抓回来,可惜没成功……

“不怪你,邪物狡猾,看似跟那家伙形影不离的,其实本体根本没在这儿。”

红莲疑惑:“在哪?”

兰疏影摊手,“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它今天损失一个仆人,以后八成要来报仇,到时候你再烧死它。”

“好!”

……

澹台家死了一位大少,果然办起白事。

到处都挂上了经幡。

正如兰疏影之前跟澹台云渺说的,朱瑾花太艳,让吊唁的亲朋宾客们看见不好,所以拿布遮了一阵子。

澹台家主再次尝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还是亲自下手,心里确实不好受。

看见儿子尸体的时候,他后悔过。

但是想到儿子生前的混账话,做的那些事……对家族的责任感终究占了上风。

他亲手为孩子们除掉隐患,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而且那天他脑海里多的那篇小字,居然是控火的感悟!

或许,那是祖先留的?

老人忙着把这些感悟嚼碎了教给底下的小辈,所以一时间顾不上悲痛了。

兰疏影一直闭锁院门,一步都不出去。

如果不是老人每天傍晚来跟她一块吃饭,可能还没人发现她回来。

她手里有剑阁发的辟谷丹,其实不需要每天进食。但是考虑到老人丧子的心情,也就默默接受了。

隔几天,她会汇报一次修炼的进度。

比真正的进度慢,又胜过寻常家族子弟从炼气到筑基的速度。

澹台家主听说她顺利回到筑基期,郁郁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喜色。

这天,风雨欲来。

还没到傍晚,澹台家主忽然来了。

“渺渺啊,有个自称何晴的剑阁弟子来找你,她说是你的朋友。”他欣慰地说。

兰疏影诧异。

澹台云渺那种性子,居然还有关系近的朋友?

她一问,澹台云渺一脸茫然,仿佛在努力回想这个人是谁。

“那我去见见她吧。”

754 倒霉女修的逆袭42(加更)

修士们闹了个大红脸。

小仙女一下来就受到了惊吓,她本能地排斥这些人。

忽然,她闻到某种甜丝丝的香味,很诱人。

她顺着香味走出人群,发现是一个半大孩子,他捧着油纸包里色泽鲜艳的点心,吃得很香。

被小仙女眼巴巴盯着,孩子有点紧张。

“这是什么?我可以尝一点吗?”小仙女的吃货本性暴露无遗。

哪怕身在异界,哪怕边上有一群人贪婪地盯着她,只要有好吃的,那些都可以往后排!

孩子犹豫了一会,分给她两块。

小仙女吃得很珍惜。

这可是她在仙界吃不到的,在凡间的第一次进食,很新奇!

吃完,她舔舔嘴,苦恼,然后摸出一块玉符:“这个送给你,你能不能再给我一点啊?”

可惜,给她的是最后两块,其他的吃完了。

孩子指着南边小声说:“这是我叔叔从那边买的,要不,我让他带你去?”

“好哇!”小仙女很开心,“你给我东西吃,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修士们:“……”

仙人是这么容易被讨好的吗?

早知道这样,刚才就不该拿宝贝贿赂她,仙界什么宝贝没有啊,要拿就该拿出仙界没有的!

失策了,失策了。

但是他们还没找出合适的食物,孩子的叔叔笑眯眯地走过来,召出飞剑,把小仙女朝南边那座城池引去。

这时,兰疏影带着小男孩已经到了北边的小城。

一南一北各走一边,两不相干。

奶糖附身的说书人端坐在茶寮里,围观了全程,满意地捏着小胡子笑了。

吃糕点的孩子,主人安排的;

孩子的叔叔,也是主人安排的。

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把女主引到反方向。

只要把她带到那座城,先把当地的特色美食吃一遍。不够?那就带着她继续往南走。

等她把南部的东西吃光光,主人早就带着男主回家了。

献策成功的奶糖内心os:“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吼吼。”

兰疏影觉得小男孩的名字太拗口,所以只叫他小名:瑞瑞。

瑞瑞是个很坚强也很懂事的小孩子。

剧情对他有点刻薄。

先让一个五岁孩子经历了亲人和忠仆先后离世的痛苦,又让他在冲突中目睹家传刀谱毁坏。

最关键的是,这个孩子没有灵根。

为了生存,他只好拜师学厨,避着别人,偷偷琢磨母亲留给他的菜谱,用精心打磨的这一手厨艺去讨好贵人。

然而,他再努力依然是个凡人厨师,不可能向周家复仇。

这个孩子越来越冷漠抑郁,直到再次遇到女主,他的人生才开始改变。

兰疏影端详着对面的瑞瑞。

孩子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吃相不难看,但是两个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像只萌萌的小仓鼠。

她推了杯温水过去:“慢点吃,别噎着了。”

“嗯嗯!谢谢师父!”

瑞瑞好不容易咽下嘴里那些食物,两只眼睛亮闪闪地盯着她,笃定地说:“师父,你是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他可能觉得这样说不够表达自己的感情,真诚地冒出一句:“瑞瑞长大以后一定好好孝敬师父!”

“噗嗤。”

兰疏影被他的表情逗笑了。

一个几岁的小孩,不太会说好听的话,但是字字句句都真心,让人听了心里热乎。

“师父你不信瑞瑞,瑞瑞不高兴了。”小孩扁扁嘴。

但是坏情绪根本没坚持到三分钟。

小二又上了一道菜。

小肥脸顿时多云转晴,他开心地夹了一筷子到兰疏影碟子里:“师父,吃!”

……

师徒俩在小城客栈住了下来。

瑞瑞对美食的天赋比刀法高多了。

小嘴上下一合,能轻松地说出一道菜用了哪些调料。

有些菜,他甚至可以猜出具体的步骤,让店家很受伤。

茶寮一事之后,周家很关注他们俩的行踪。

因为家里供奉的那位出窍境强者恐怕也不是对手,出于恐惧,家主亲自上门道歉,说是鬼迷心窍,受人挑拨,才会对瑞瑞家出手。

他拿出了血本,奉上厚礼,只求能得到原谅,不要祸及子孙。

兰疏影征询了瑞瑞的意见。

只要孩子愿意放过周家,她就不多事,拿上礼物填进瑞瑞小金库,直接打道回府。

如果瑞瑞不想原谅……

区区周家,这种能干出恶霸行径的家族,平掉他们也是给世间减少一个祸害。

瑞瑞把自己关在房间沉默了一整天。

傍晚,他出来了,眼睛肿得像两个核桃,嗓子哭哑了。

“师父,嗝……瑞瑞认真想过了。”

“瑞瑞很想爹和娘,不想跟他们分开,周家也有小孩子,他们也不想跟爹娘分开……”

“瑞瑞不想他们死。”

“可是瑞瑞害怕…他们再,像欺负我们一样,去欺负别人……”

看得出来,做出这个决定让他觉得愧对死去的亲人。

现在的瑞瑞没有经历过太多磋磨。

出于善良的天性,他确实不想再看到死亡了。

兰疏影把他搂到怀里,温声问道:“那我们就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以后只能当好人,怎么样?”

瑞瑞抬起朦胧的泪眼:“要怎么做?”

“师父会帮你。”

她给周家血脉下了善恶咒。

这种咒术是她根据这个位面的力量体系修改的。

如果周家人以后行事端正,别想什么歪点子害别人,咒就会安静地待着,跟不存在一样。反之,要是他们做坏事,就会被咒术折磨,生不如死,而且,惩戒效果是一次比一次更强的。

假如最初他们只是偷了一根绣花针,这种小错,会让他们受到针扎的痛楚。下一次还是偷针的小错,痛楚却会遍及全身,下次,下下次,直到深入心脏,气息断绝。

乍一看这种咒术有漏洞,因为修炼到元婴期之后,人死了元婴还可以离体,等于是第二条命。

兰疏影防着这种情况呢。

善恶咒不跟着躯壳走,它会伴随灵魂。

如果躯壳毁了且继续作恶,将饱受业火焚烧之苦。

此咒,无法破解。

瑞瑞崇拜地看着新认的师父:“太好啦,师父真厉害!”

755 倒霉女修的逆袭43

解决掉周家的事,兰疏影询问了女主那边的情况,发现对方果然被美食牵动全部心思,跟着她安排的人一路往南跑,每天逛吃逛吃,玩得不亦乐乎。

兰疏影满意地笑笑,玩得开心就好。

那么,男主她就先带走了。

她会给瑞瑞一个相对圆满快乐的童年。

这个孩子确实没有灵根,但是总有旁的路可以走。

他要力量,她就着重培养他的武力值;

他要习文,她给他请最好的教书先生,支持他去考状元;

当然,兰疏影觉得最理想的发展路线还是做个大厨,满足一下他师父的味蕾……

“还有我!”奶糖马上举起一只爪子。

红莲语气淡然,却紧跟着奶糖的话:“我也要。”

“你们两个……”

兰疏影无奈地摇摇头。

“还是看他怎么选吧,人家今年才五岁而已。我觉得吧,从他嘴里说出喜欢学什么都是虚的,小孩子只喜欢玩。”

这是孩童的天性。

缺少这个环节的童年绝对是不完整的。

“师父师父,你看我扎的纸花漂不漂酿!”

说曹操,曹操到。

这边正提到瑞瑞,他就疯跑过来,右手高高举起,给她看他刚扎好的纸花。

兰疏影不可能在衣食住行上亏待他,这朵花是用雪白的蝉翼纸做成的,一路上引来不少百姓的惊叹声。

“师父师父,你看他们都觉得瑞瑞扎得好!”瑞瑞刚才跑急了,小肥脸挂着两片红云。

奶糖:“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兰疏影笑了。

她知道,百姓们惊叹的点不在于他的技艺高超,而是材料贵重。

这个国家刚换了一任皇帝,整个环境变得崇文了,所有人都在抢购文化产品,物资短缺是必然的。而且生产力水平不够,一套拙劣的文房四宝在这里都能卖出天价,更何况是她从家带来的极品书法纸。

看见它被一个小孩子拿来糟蹋,那些人是在心疼。

就跟正常人看见谁用金箔制成簸箕去铲灰是一个道理。

“嗯,好看。”兰疏影端详着纸花,顺手捏捏他的小肥脸。

瑞瑞仰起头,脸上每一处都写着欢喜:“太好啦!”

他有点为难地皱起小眉毛,想了一会才认错道:“师父对不起,这朵是送给我爹的,晚上我再给师父扎,嗯……做一篮,都给你!”

兰疏影眼中浮现出笑意:“好孩子。”

这孩子手巧,这朵得到她认可之后,他很快折出小半篮的花,跟祭祀用的香烛纸钱整齐地码放在一起。

兰疏影载他去父母的新坟前面,看着小胖墩蹲那儿烧纸。

他偶尔抹抹眼泪,更多的是跟父母说心里话。

瑞瑞让他们不要惦记他,因为他现在有世上最好的师父了,她对他很好。

奶糖幽幽地冒出一句:“红红啊,我觉得,咱俩还是别争了吧。”

红莲:“?”你叫谁呢。

“你瞅瞅那娃,机灵嘴甜还主动,彩虹屁一串跟一串的……唉!”

红莲很机智,立马明白了老仇人的意思。

关键时刻不能内讧了,必须一致对外!

“外你个头,那是我徒弟,你们在想什么鬼东西?”兰疏影冷冷地打断。

“……”

“呜……”

终结了这两个家伙的日常犯二,又过一阵,两眼通红的瑞瑞拍掉身上的灰,沉默着回来找师父。

孩子喜欢热闹,就算不搭他的话,他自己也能絮絮叨叨说半天。

这还是他难得不开口的时候。

兰疏影体恤他思念亲人的心情,牵起小肥手,带他去市集上转转,买些吃的。

没想到,瑞瑞看着她递来的零嘴,忽然提出一个问题。

“师父是不是很喜欢外面卖的这些好吃的呀?”

兰疏影想了想。

她其实不经常吃,更喜欢品尝酒楼里的体系菜,只是人都出来了,顺便买点呗。

“还好。”

小家伙露出不赞同的表情,几乎在用眼神控诉她“你怎么这么不省心”。

想必是跟他娘学来的。

这小眼神,让人看了就想笑。

他理直气壮地说:“我娘说了,外面卖的不干净,咱们看不见人家用的什么东西,怎么做的,容易吃坏肚子!”

兰疏影强忍着笑,肩膀微颤。

她没提醒他一个常识,修者没那么容易吃坏肚子。

“那你说怎么办?”

“当然是在家自己做啦!”理直气壮x2。

兰疏影故作苦恼:“可是师父手笨,做不出跟那些一样好吃的啊。”

瑞瑞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眼里写着“真拿你没办法”——“那就我来吧,师父只要坐着等吃就好啦!”

说话还奶声奶气,照着母亲原话抄的小娃娃,脑回路相当纯粹:

师父喜欢吃外面的东西——外面的东西不干净——我要做出又干净又比那些好吃的,免得师父跑出去乱吃!

这么不听话的师父,真是让人不放心。

瑞瑞心里的小人做了个跟母亲同款的摊手动作。

幸好瑞瑞这里有最好的食谱,一定不会输给那些商家的!

对了,娘还说过其他的。

瑞瑞跑回去翻开食谱看笔记了。

天下皆有我师,厨道是最朴实也最高深的学问,如果条件允许,最好跟各地的厨师切磋学习,这样才能不断进步,做出更美味的食物。

“啊,娘还说要多出去看看……”可是师父说明天就启程回去呢。

小孩有点苦恼。

兰疏影跟着他过来,正好听见这句,瞟了一眼食谱扉页乱七八糟的字迹,猜到了些,微微一笑:“瑞瑞喜欢的话,我们就晚点再回家吧。”

就这样,师徒俩一路向北,因为路上多在城镇之中逗留,硬是过了五年才回到原城。

此时的瑞瑞已经脱胎换骨。

兰疏影尝试过用灵宝为他塑造一个灵根出来,但是灵宝怎么能比得上红莲的灵性,注定只能失败。所以她退而求其次,给瑞瑞选择了一部炼体的功法,稳扎稳打,练到后期也有登仙的希望。

缺陷就是,需要消耗海量的资源。

这几年她宰了不少妖兽,都被瑞瑞拿去练手。

其中精华已经化作他血肉的一部分,用狂吃一路怼到筑基期,眼看就要结丹了。

756 倒霉女修的逆袭44

即便已经跟着师父到过无数城郭,见到眼前这座庞然大物,瑞瑞还是忍不住发出惊叹:“师父,这座城好气派啊!”

“哪来的土包子……喂,小子,你是第一次来原城吗?哎哟!”

说出这话的小公子被旁边那个青年用折扇打了头,眼泪汪汪地控诉他:“哥,你干嘛打我!!”

青年气质温润,给了自家熊孩子一个安抚的眼神,抱拳,向师徒俩致歉道:“实在对不住,幼弟顽劣了些,口无遮拦,并无冒犯二位的意思。”

其实不用他解释,兰疏影看得出来。

那个身形瘦弱的小公子,虽然“他”的冠冕、长袍、配饰等,样样都很像那么回事,其实并不是男孩子,而是一个女扮男装的调皮鬼,看起来年纪比瑞瑞小些,七八岁的样子。

她说的那句“土包子”,也并没有看不起瑞瑞的意思。

或许是从哪个仆人嘴里学来的话,有样学样。

“无妨。”

既然对方没有恶意,兰疏影也不至于跟一个毛孩子计较。

她牵过红着脸的瑞瑞,让他小心避让着出城的车马。

瑞瑞脸上滚烫。

他心想,刚才真不该开口的。

要是他自己被人小瞧也就算了,居然还连累他尊敬的师父也跟着丢脸,简直该死。

兰疏影像是听见了他的心声,垂眸看着小孩清爽的发旋,认真地说:“我不在意这点小事,回到自己家不要想那么多,只要不做坏事,全由着你性子来,凡事都有师父呢。”

瑞瑞闻言,抬起头,满眼感激和孺慕。

他忽然有点扭捏地挠挠衣角:“徒儿,不会给师父找麻烦的……”

那兄妹俩还没走,这段对话当然也落进了他们的耳朵。

女扮男装的小公子在兰疏影的面纱上打量着,忽然脆生生地说:“你说话这么狂妄,就不怕被人追究吗?原城是有城主的,但是我从来没见过你啊!”

这个小公子最近正好在换牙,说话漏风。

她嘴里说着凶巴巴的话,却没法拿出相应的气势。

兰疏影猜测她是因为刚才被青年敲打了,所以想找回点面子。

就像拼命展示爪子的小奶猫,偏偏爪子还被修剪干净了。

再看看小孩的门牙,一边是晶莹的大白米粒儿,另一边却是粉里略微透着一层白,让人觉得有趣。

兰疏影笑了笑,心道,原城城主是皇帝派来的行政官,澹台府才是周边这十几座城的无冕之王。

不过,她离开原城的时候,这个孩子估计才刚出生吧,能见到她才怪。

兰疏影好脾气地多说了一句:“不会被追究。”

这话看着是在回答小女娃,其实是说给瑞瑞听的。

瑞瑞的见识是很广,可是童年那场惊变,终归还是给他留下了疮疤。

用一个现代名词来解释的话,就是社交恐惧症。

如果是只有师徒俩的时候,他活泼得像个话痨,拿食物都堵不住他的嘴。

可是一旦他们进入城镇,一遇到人多的场合,瑞瑞就不怎么吭声了。

他明明有着即将结丹的实力,却因为小女娃的一句“土包子”而面红耳赤,抬不起头来。

兰疏影心里叹气。

要想让这个孩子真正自信起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事实上,正是因为发现了瑞瑞的心理问题,她才会带他回原城。

她就是希望,他能在童年的尾巴梢上多认识一些可信赖的小伙伴,渐渐补上心里缺失的地方。

至于小伙伴的最佳人选,那当然就是澹台家族的晚辈啦。

兰疏影已经提前跟老爷子打听过了。

现在家族小辈里就有十几个跟瑞瑞年纪差不多的,个个儿都很活泼健壮,成天在演武场上摔打,皮猴子似的。

在兰疏影走神的这段时间里,小女娃又问了几个问题,但是她没听。

落在旁人眼里,就像是她被问住了,下不了台。

青年狠狠瞪了妹妹一眼,把人抱起来捂住嘴,再次跟兰疏影道歉。

兰疏影愣了一下。

她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也懒得去跟奶糖和红莲询问,只是对青年摇摇头:“没事。”

正好,刚才堵着城门的那队车马已经完全通过了,把宽敞的大路让了出来。

兰疏影眼底含笑,有点期待地说:“瑞瑞,我们回家了。”

“嗯!”

瑞瑞眼里是同样的期待,但还有些不安。

听师父说,家里有很多玩伴,他们都盼着他来,路上已经催促好几遍了。

他其实很想有朋友,就是害怕他们不喜欢他。

男孩的手无意识地搭在腰间储物袋上。

里面装着他给小伙伴们精心准备的礼物。

……

修为高的人,大多喜欢给自己头顶安上狂霸酷炫的名号,出场之前还要暗搓搓地设计一下,保证每次都能迎来敬仰和喝彩。

兰疏影大概是其中的异类。

没有飞剑,没有飞花,没有丝带,也没有珍奇异兽吸引眼球。

她只是平平淡淡地带着徒弟在街上转了一圈,靠这两条腿走回记忆里澹台府的位置。

坐标确实没变,不过面积已经扩大了好几倍。

庄严尊贵,俨然是一座城中之城。

兰疏影下意识低头看。

果然,瑞瑞已经张大了嘴,标志性的“哇”。

她闷笑,伸手揉揉孩子的头发。

门口的两队带甲护卫都是练气期,在她看来其实跟仪仗队一样,而且,他们不认得她。

好在钟叔过来叮嘱,眼皮一扫,顿时激动地扑了过来……

这才免去了她亲自介绍还可能被怀疑造假的困扰。

钟叔让人赶着灵马过来供他们骑乘。

瑞瑞很疑惑:这么漂亮的地砖怎么能骑马过去,不怕被踩坏吗?

兰疏影解释道:“瑞瑞,这里地面很结实,踩不坏的,不过你如果准备就这么走进去,鞋子倒是可能磨坏。”

毕竟这里扩建了那么多。

她都不明白了,澹台家哪来的那么多人住?

钟叔笑眯眯地跟着打趣道:“就是呢,小少爷快上马吧,不然可赶不上洗尘宴喽!”

瑞瑞红着脸,刚爬上去,斜下里忽然冲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她是直奔孩子去的,嘴里大喊着:“瑞瑞,瑞瑞!”

757 倒霉女修的逆袭45

兰疏影微微一怔:这是谁?她认得瑞瑞?

她仔细打量着这个妇人。

没有修为,是普通人。

看起来有三十来岁,头发蓬松散乱,但能看出不久前是梳成发髻的,而且打理得很干净。

衣服也是同理,只是乱,并不是脏旧。

兰疏影觉得妇人的眉眼似乎也有点眼熟。

但是想不起来这是谁了。

钟叔忙让人把她拉开,尴尬地解释说,这是澹台家的亲戚,受过刺激,脑子不太清醒。

“师父,”瑞瑞努力控制受惊的马,小脸挂着惶惑,求助道:“我不认识这位大娘……”他是刚到原城啊,为什么这个陌生大娘也知道他的名字?

兰疏影镇住他那匹不安分的灵马,又看钟叔。

钟叔苦笑:“这,她是老夫人的外孙女,当年执意嫁给散修,后来在外面被人迫害……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他凑过来小声补充:“她曾有个儿子,乳名跟小少爷一样,可惜还在襁褓里就被仇人杀了……应该是听说今天小少爷要回来,犯魔怔了。”

兰疏影了然。

钟叔口中的“老夫人”,是澹台云渺的奶奶。

所以,这个疯妇跟原主是同辈姐妹。

嫁给散修的那个……兰疏影想了想,似乎是叫董元珍。

老太太有五子一女,那个姑姑没有灵根,早早被嫁到一个书香门第,只生了这么一个女儿。结果董元珍跟一个四处漂泊的散修看对眼了,死活要跟人家去流浪。

兰疏影去找瑞瑞之前,没听说这个姐姐回到原城,应该是后来接回来的,丧子也就是这几年的事。

“嗯,是挺可怜的。”兰疏影道。

几名仆妇追了过来。

因为董元珍发狂得厉害,拼命挣扎着要去抓瑞瑞,有个仆妇告了声罪,用特制香囊按住她口鼻。

没过多久,她安静下来,被扶回去了。

人都走远了,瑞瑞还愣愣地盯着那个方向。

兰疏影心里一动。

……

这次洗尘宴,比以往她参加的都要隆重。

老爷子听说瑞瑞没有灵根,就很疑惑他的修为是怎么来的。

兰疏影说,偶然得到一卷炼体功法,适合瑞瑞,就教给他了,稍后她再抄录一份给家族。

澹台家也是炼体为主,这么一来,老爷子更喜欢瑞瑞了,饭后就拉他去演武场,要考校他。

瑞瑞紧张了,发挥得不太好。

不过跟同龄人比起来,还是相当出色的。

老爷子很高兴,送了他一大堆东西,让他没事多跟小辈们亲近,指点指点那群猴崽子。

瑞瑞哪里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配得上“指点”这个词。

他的脸红透了,手都不知道往哪摆才好。

兰疏影笑眯眯地看着他被一群孩子围在中间,叽叽喳喳,你一句我一句,让瑞瑞恨不能多长几张嘴去回话。

“瑞瑞哥,你家真的有那么远啊,要穿过六个州,两片海?那你是怎么过来的,是大小姐用剑载你来吗?”

“呃……是啊,不不是,我们有时候也会坐车和走路。”

“瑞瑞哥,你最擅长做什么啊?”

“这个,我擅长……”瑞瑞窘迫半晌,憋出一个字:“吃!”

不止那些熊孩子,连亭子里旁听的兰疏影和澹台家主都被他逗乐了。

兰疏影笑着插了一句嘴:“他喜欢吃,也喜欢做,要是你们明天上了演武场能让我点一下头,就有机会尝尝瑞瑞的手艺了。”

小孩子嘛,大多喜欢吃和玩。

要是瑞瑞的厨艺能征服他们,以后说不定就是这儿的孩子王了。

熊孩子们被调起了积极性,没一会就散了——他们要去临时抱抱佛脚,争取明天得到她的夸赞。

就算不能被夸,至少也不能比其他人差!

瑞瑞被留在原地,孤零零的,挠挠头,有点懵。过了几分钟,小孩可怜巴巴地走过来:“师父,他们愿意跟我做朋友吗?”

“为什么不愿意?”兰疏影奇道,“我家徒儿模样好看,武艺高,见识广,还会做那么多好吃的,你这样的人都交不到朋友,你可让师父怎么活啊?”

澹台家主大笑:“你师父才是没什么朋友呢,只顾着练功了,冷冰冰的,不知道吓走多少人。我看你这孩子很好,要是他们不乐意跟你玩,我骂他们去!”

瑞瑞被夸得不好意思,躲到屏风后面不肯露头了。

外人不知道兰疏影此刻对于家族的意义,老爷子和钟叔是很清楚的。如果不是出了一位强者,这些年,澹台府不会蒸蒸日上,扩张到原先的十几倍。

因此,对于她唯一的徒弟,他们很上心。

本来给瑞瑞安排了单独的院落,一应设施和下人都备妥了,可是小孩骤然定居下来很不习惯,跑去花田小院找师父。

兰疏影正好有话想问他,把人安置在藤椅上,问:“瑞瑞啊,你想要娘吗?”

瑞瑞转了一会才明白她的意思。

师父要给他找个养母!

其实,这几年相处下来,她既是教他功法的师父,一定程度上也扮演了母亲的角色。

他想说不需要,又怕拂了她的好意,惹她不高兴。

兰疏影从他的犹豫中知道了答案,笑笑。

“没事,我就是随口问问。”

“师父我……”瑞瑞一急,站了起来,紧张地盯着她。

“白天看见董元珍追着你不放,我想着,失去孩子的母亲会想要一个孩子,那么……”兰疏影顿了顿,“失去母亲的孩子或许也……”

瑞瑞张着嘴,刚才怕被她丢下的惶恐渐渐变成暖流,沉默了好一会。

“师父……我不用的,现在这样就很好了,真的。”

她原本想给瑞瑞物色一位品行高尚、温柔娴静的养母,既然孩子觉得不需要,那就算了。

兰疏影把人牵回他自己的小院。

这会月色正好,还不算晚,隐约能听见其他院子里孩童嬉闹的声音。

为了让他尽快熟悉这个环境,她借口说肚子饿了,跟他点了一道蟠桃饭。

瑞瑞立马来了精神。

下人去摘了桃子回来,厨房里有现成的米,他冲进小厨房一通忙活,人一专注做事,当然就没心思想别的了。

758 倒霉女修的逆袭46

奶糖:“吸溜……想吃qaq”

红莲:“附议。”

蟠桃饭做起来不算复杂。

先用淘米水煮桃子,再把桃子捞出来去皮去核,切成小块。等到那头的米饭快煮熟的时候,把桃丁加进去一起煮,最后搅匀。

大功告成。

越是步骤简单的饭菜,其实越考验厨师的功底。

这一道,口味清甜,米粒晶莹香糯,不用加任何配料,是天然去雕饰的美味。

瑞瑞对她的要求向来严肃对待,特意扎好头巾,每一步都做得一丝不苟。

完工,用青瓷小碗装上七分满,白米粒配着粉果肉,再加上用白瓷碗盛的、漾着清甜果香的米汤。

色香味俱全。

兰疏影闷笑道:“你那份呢?”

“啊?”瑞瑞懵了一下,随即拉开笑脸:“嘿嘿,马上来,师父你等我一下!”

跟师父一起吃饭,开心!

“喵呜~~”

一只不知道哪儿钻出来的小猫跳上石桌,两只爪子捉住瑞瑞的手腕,一对碧眼分外灵动:“喵喵喵!”

兰疏影扶额,叮嘱他:“还有多的就给它也盛点。”

瑞瑞一脸问号。

有倒是有,满满一桶呢。

问题是……这么小的猫,它能吃蟠桃饭吗?

“去吧,没事。”

因为这具不是奶糖占来的躯壳,而是它自己幻化出来的。

铁打的胃磨不穿,吃不死。

于是,吃到美食的奶糖在院子里翻了几个跟斗,愉快地嘲讽隔壁红红——你吃不到啊吃不到!

红莲:我忍。

……

瑞瑞很爱惜食材,下人不知道具体用料,摘了四个品相最好的大桃回来给他,他不忍心搁着,就全给用了,所以做出来的蟠桃饭很多。

他羞涩地征询师父的意见,想给其他院子的小朋友送去当夜宵。

兰疏影当然不可能反对。

这只是把通过美食交朋友的计划提前了而已。

如她预想的那样,尝到瑞瑞的手艺之后,一群熊孩子的吃货基因全部被激发了。

每人一小碗蟠桃饭,吃得唇齿留香,甚至舍不得漱口。

还有几个吃货一夜没睡好,天没亮就厚着脸皮来瑞瑞院子里报到,打听到他想给师父做早饭,熊孩子们闻风而来,个个都拍着胸脯承诺要帮他忙。

瑞瑞很快就看出,他们都没下过厨,毛手毛脚的,还打乱了他原本的步骤。

小伙伴们自己也发现了。

但是瑞瑞没点破,温和地笑着,给他们安排活计,最后……精美的师徒两人份早膳就成了大锅饭。

他把给师父的那一份装进食盒,亲自送到小院。

小伙伴们已经被他那手让人眼花缭乱的厨艺惊呆了。

瑞瑞无意中已经在孩子中间树立起了威信,大家相互看看,一致忍着肚子里的咕噜咕噜,不去动剩下的饭菜,眼巴巴蹲在院子外面等他回来。

这场景,不知道的还以为在集体要饭呢。

兰疏影猜到瑞瑞是不好意思使唤下人,她问他吃了没。

孩子红着脸摇头,说是有朋友在等他呢。

“哈哈,那你快去吧,不然饭都要凉了。”

兰疏影笑眯眯地目送他跑远,内心感叹:用美味拉拢吃货,这招果然灵验。

……

瑞瑞渐渐适应了在澹台府的生活。

被一群叽叽喳喳的熊孩子围绕着,他也变得开朗了很多。

如果不紧张的话,瑞瑞还是很健谈的,毕竟走过的地方多,跟小伙伴们待在一块有谈资。

而且他天性温和善良。

见过周家人被善恶咒控制之后,他暗暗立誓要多做善事,不做坏事,所以,瑞瑞并没有跟着熊孩子们胡闹,还起到了约束和表率的作用。

孩子们每天早上都去缠着他做好吃的。

到了练功的时辰,他一动步,一群人立马呼啦啦地跟上去。

府内勤奋习武的风气愈发浓郁。

这种积极向上的好现象让老爷子很满意,每天又能多吃一碗饭!

兰疏影以前就考虑过瑞瑞的发展路线,后来,她发现瑞瑞对做菜和刀法都感兴趣。

他是两样都想学,而且都要学到精。

这个位面的人有一种讲究,如果决定入哪一行,就不要另改选择,比如你练剑,那就奔着第一剑客的目标去好好练,而不是路上发现炼丹好玩,也跟着别人去搞炼丹。

像澹台云渺这样,一边学剑,一边炼丹,还没被老爷子揪住辫子痛骂,那是因为她身怀极品的火性天灵根,天赋又好,不学炼丹才可惜。

普通人如果也学她这样分心,不被笑话才怪呢。

兰疏影没有责怪这孩子贪多嚼不烂,而是尽力帮他去实现两全。

这让瑞瑞很感激,三天两头琢磨一道菜送来请她品尝——其实更多的是进了奶糖的肚子。

奶糖对他的好感度如果能用数值显示,早就到100了。

随之而来的——如果红莲的好感度也能显示的话,那肯定是负数咯,谁让红红一直吃不到……

今天,澹台府来了一伙特殊的访客。

特殊到什么程度呢?

就连兰疏影住的这么偏远的小院,都听到了一点消息。

人家是来说亲的。

雇佣者是陈家的当家主母,求亲人是她大儿子。

兰疏影问了几句,听说那位陈公子是看中了三小姐,她点点头,没当回事。

可是,当她动身去演武场指点徒弟的时候,路上看见一个熟悉的孩子。

女扮男装,婴儿肥的圆脸,还缺了半颗小门牙。

兰疏影眯起眼,感觉不太妙。

嗯,先回去。

她使了个障眼法悄悄回到小院。

午饭还没开,瑞瑞一身汗气地跑来找她:“师父,师父!不好啦!”

兰疏影默默叹了口气,把他让进来,“喝口茶,慢慢说。”

瑞瑞哭丧着脸:“师父师父,他们说找错人了,不是要求娶三小姐,是……”

“是想求娶你师父。”兰疏影自然地接了下去。

“昂!”瑞瑞一脸苦相,活像生吞了黄连,别提多扭曲了。

“噗嗤……”她抬手揉揉这颗小脑袋,“行了,多大点事,爷爷会摆平的。”

“可是,可是……”

“嗯?”

“我听说三小姐看中那个男人啦!”

759 倒霉女修的逆袭47

兰疏影:“……”

她沉默了一会才开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今年是十三……还是十四岁?”

瑞瑞提醒她:“寻常人家的女孩子,这个年纪就差不多能议亲出嫁啦!”

三小姐偏偏一眼看中了想娶她堂姐的青年。

这么一说,确实有点尴尬。

兰疏影有点后悔当时在城门口跟那对兄妹纠缠了。

她也在暗骂那个青年。

事情很明显,就是青年相中了她,结果不知道他的情报在哪个环节出了错,把她当成三小姐。

他今天居然也跟着来拜访,又正好跟三小姐偶遇,拐到一颗少女芳心,听这味道,恐怕是非他不嫁的那种。

兰疏影低低道:“看来咱们家也要出一个董元珍了。”

瑞瑞的眉头皱得死紧。

今天他一听说这事,满脑子都是师父凤冠霞帔坐进花轿的样子,那感觉,就跟娘要嫁人似的……

“没事,他们不敢让我嫁。”兰疏影笃定地说。

她辈分小,可是武力值高啊,澹台府的定海神针,核心支柱。

就算老爷子哪天突发奇想,打算让她这具身体延续血脉,也只会从旁支里挑个合适的夫婿备用,再慢慢说服她答应。

而不是把她嫁到别人家。

所以,他肯定会把她摘出去。

至于三小姐……兰疏影默默摇头。

那孩子小时候长得可爱,她很喜欢,还曾经把护身金铃送给她玩,导致后来被何晴拿去生事。

不过这不影响她对三小姐的好感。

只是后来她离家远行,没再接触,现在两人有点生分了。

当务之急是管住下人们的嘴,把过错方落实到陈家。否则,万一外面把消息传成姐妹俩争夺一个男人,估计澹台家主的鼻子都能气歪。

兰疏影还打算抽空让人去考量一下青年的品行,如果确实不错,可以暗中撮合一下他们俩。

两情相悦最好,能满足一下那丫头的痴心。

要是实在看不对眼,那也没法强求人家。

总之她自己不适合出面,要么闭关,要么游历,避过这次风头再说。

打定了主意,兰疏影立即采取行动,让钟叔给下人们开紧急会议,又派人去跟媒人沟通,让那些人不要多嘴败坏三小姐的名声。

陈大公子闹了个乌龙,不好意思多待,带着妹妹匆匆走了。

三小姐也没想到会这样。

她的少女心刚冒芽就被掐断了——人家居然不是为她而来的,是想求娶姐姐!

那她自作多情个什么劲!

小姑娘羞得从耳尖红到脖颈,跑回房里躲着,不肯见人。

这会儿几位婶娘都在劝呢。

兰疏影听说她不肯吃饭,让瑞瑞去给她送些糕点,并传了口信安抚她。

凡是跟这个大孙女有关的事,都会得到老爷子的高度重视,他亲自给陈家家主传了话,具体的不知道,反正就是不可能把澹台云渺嫁去。

陈家是在唐、古两家远走之后才搬进原城的新贵,他们也没想到,孩子一眼看中的居然是澹台府名气最盛的天才。

陈公子条件不差,但是跟人家姑娘一比,明眼人都知道不匹配。

于是陈家赶紧赔礼道歉,打消了结亲的意思。

可能当事人自己觉得对不住三小姐,单独备了厚礼向她赔罪。

两个年轻人之后又接触了几次,朦朦胧胧有点好感。

对于这事,两边家长还是乐见其成的,都是鼓励的态度,先让他们相处着。

一场误会,竟然促成了一对良缘,确实有趣。

……

乌龙事件刚解决,兰疏影就领着瑞瑞出去玩了。

这次师徒俩准备往东走。

瑞瑞从书上看了许多关于东部的趣事,对那边的美食风情也早就想领略一番了,一路逛吃逛吃,他的烹饪手册也在逐渐变厚。

当然,他从没放下练习刀法。

这一块兰疏影其实没怎么教。

她只是传授了基础,引他入门,后面都是他自己参悟家传刀谱学到的。

用这孩子的原话说,练刀有两种好处。

一是能跟烹饪的刀工同步练习,二者相辅相成。

二是,他以前还小,总是看着师父出手解决路上的凶兽,心里愧疚——如果他自己实力够强,就不必辛劳师父啦。

瞧这条会说话的舌头。

兰疏影笑眯眯地捏他脸蛋。

这一路,她还听说了一个消息。

据说南边出现了一位小神仙,随口点拨几句就能让人醍醐灌顶,功力大进。她还带着许多宝贝,据说是仙界诸多亲友送的。

按她原话说,她的父君不是仙人,而是住在神界的天神!

小神仙是无意中落到凡间的,她正在寻找回家的办法。

这个消息一开始有很多人不信,因为内容实在太夸张了。

可是小神仙的事迹越积越多,无数人将它们当成谈资。大街小巷都有人在讨论关于她的事,这架势,就仿佛:

你要是没听说过小神仙,你都不配跟我们一块坐下喝茶!聊什么天啊,跟你没啥好聊的,走走走。

正所谓三人成虎,说的人多了,信的人也就多了。

因此,很多修士为了机缘往南飞,还有不少闲得发慌的权贵也追着小神仙跑。

东部甚至因此略显萧条。

瑞瑞的情绪不太高。

因为大家都知道小神仙喜欢美食,于是,东部有很多厨师都被带去讨好小神仙了,导致瑞瑞想交流厨艺的计划宣告失败。

“要不,我们换个地方看看?”

瑞瑞摇头。

“师父不必哄我,世人都觉得成仙好,只要小神仙在凡间一日,他们就会紧紧跟着她,无论哪里的人都会这样。师父,徒儿可以自己琢磨,也不是非要跟别人探讨才行,徒儿只是觉得您在家的时候不开心,所以借机请您出来走走。”

一席话说得兰疏影心里暖洋洋的,算是没白疼这孩子。

不过也挺无奈,照她知道的剧情看,小神仙卷起的风潮估计还要有十几年。为了让小徒弟不受影响,她是不是应该剧透一下,帮助小神仙早点回仙界?

奶糖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开心地给她叫好:“支持!支持!剧透!剧透!”

760 倒霉女修的逆袭48

如此循环八百遍。

红莲:“你吵死了,闭嘴啊喂!”

大家都觉得这个办法好。

而且,奶糖在这个位面已经吃不到更多本源了,她这些年投喂给红莲的天材地宝也不少。

兰疏影觉得,是时候动手修改主剧情了。

这里本来应该是仙凡恋的甜宠剧本,可惜事与愿违啊,两位主角的爱情线到现在还没搭上。

如果她能让小仙女在没见到男主的情况下返回仙界……

最好是能换个男主……

嗯,剧本君就可以壮烈牺牲了——撕拉!

兰疏影坏笑着开始安排:

首先,找到剧本中提到的几个关键人物。

然后,设计他们聚在一起。

最后是促使这几个人跟小仙女碰面,开始找路。

……

重新设计过的剧本简单明了,根本没有男主参与,省略了很多给观众发糖的关卡,直奔主题。

就这样,还没到一年,小仙女轻松愉快地找到了直通仙界大门的传送阵。

准备回家啦!

这个时候,一群追着她跑的凡人已经跟她相处出感情。

尤其是其中一个名叫宋安的年轻厨师。

小仙女很喜欢吃他做的饭菜,对他一向更加亲近友好。

而宋安已经对她产生爱慕,当然是舍不得她走的。

所以——

他,选在一个月黑风高,啊不,月色皎白的夜晚,把小仙女约到浪漫的花田里,诚挚地向她告白了。

小仙女神经大条,搞不懂凡人的爱情是什么东西。

为了研究这个新鲜课题,她决定:把比她更懂这件事的宋安一并带走!

看着转眼间晋级为仙仆的宋安,一群凡人简直羡慕嫉妒恨。

没办法,谁让他们做不出更讨小仙女喜欢的美食呢?

跟一步登仙的机会擦肩而过,众人看着两个身影消失在法阵里,怅然若失,然后,各回各家。

……

被小神仙引发的浪潮很快平息。

瑞瑞终于实现了跟各地大厨切磋的梦想。

事实上,这个孩子的天赋实在太高了,在兰疏影看来那不叫切磋,而是虐菜。

被他找上门的大厨们其实也是这样想的。

不想当厨神的刀客不是好徒弟,当大厨们意识到,这位小先生并不是纯粹的厨师,而是每天还要花大量时间去锻体和练刀!他们笑容渐渐消失,内心痛到麻木。

被虐其实不可怕,可怕的是,被虐上瘾了!

达者为师的道理在美食界盛传已久,落败的大厨们收拾收拾行李,默默跟在师徒俩的后面——哪怕得不到亲自传授,他们跟着闻闻味也是好的啊!

这可怜劲。

瑞瑞都不好意思请他们回去了,只好时不时抛出一个好点子,然后大厨们如获至宝,对他更加殷勤。

不知不觉,瑞瑞的学徒队伍在飞速壮大。

“少年厨神”的帽子被人安放在他头顶,随着年岁增长,又变成“天才厨神”、“有史以来最厉害的天才厨神”等等。

这群厨子有时候纯直得可爱,他们潜心研究灶台上的事,很多人是没读过书的,他们不会用什么华丽的辞藻去盛赞某个人。

厉害,比所有人都厉害!——这就是同行对瑞瑞最好的褒奖。

他的履历表越来越厚。

烹饪手册也从小册子变成大砖头,以及……无数块砖头。

但他心里始终记得:

这一切,都源于他人生中最惊险的一个下午。

那天,有位白衣女子走向他,清冷地问道:“你也练刀?”

……

瑞瑞后来不止一次地后怕。

他当时很诚实,没学过就是没学过。

但是,假设那天他对她撒谎了,他骗师父说他练过。

以师父的眼力,肯定会看出来他在骗人,那她会不会扭头就走,不搭救他了?

那么,他的下场又会是什么样子?

家传秘籍会被周家抢走,他将会什么也没有,只剩下这点厨道上的天赋罢了。

那样的话,他的结局可能是流浪到某个小酒楼,卑微地跪在地上恳求对方收留。

然后他将要从学徒当起。

每天做牛做马地伺候酒楼大厨,偷着学来人家会的东西,背地里苦练。

直到他的厨艺可以独当一面了,日子才有可能好过一些……

总之,如果没有遇到师父,他的人生一定是另一番景象了。

……

兰疏影偶然间知道了他的后怕。

她觉得有点好笑。

就算不提瑞瑞本身有多讨喜,只凭他的男主身份,她就不可能让他按剧本设定的那样,去熬那些水深火热的日子。

她想了想,在少年暗含期待的目光里说:“我不会扭头就走。”

少年眼睛顿时亮了。

“因为,看你顺眼,想救一救。”

听到这个回答,瑞瑞愣了一下,傻乎乎地笑开了:“谢谢师父……哎哟!”

他条件反射地捂住被弹了一下的额头,小眼神有点委屈。

“师父,你干嘛打我啊?”

在外人看来处事灵活、说话机敏的少年,一到她面前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憨憨的。

兰疏影笑笑,吹着指甲说:“因为这句话我都听腻啦。”

……

再后来,瑞瑞成年了,也成家立业了。

说来也巧,他喜欢的这个女孩子,正好就是那年在城门遇到的,陈公子的妹妹。

当年是缺了一颗小门牙、女扮男装的调皮鬼。

现在嘛,她长成亭亭玉立、娴静优雅的大家闺秀了。

瑞瑞是在外面跟她遇见的。

据说他那个时候并不认得她。

可是姑娘一眼就认出了这个风云少年,而且她已经暗恋他许久,之后结伴同游,还是陈姑娘棋高一着,不但顺利把他拿下,还是瑞瑞主动去跟她表白呢。

消息传到澹台府,笑倒了一片。

到此,澹台府跟陈家就有两段姻亲关系了。

陈大公子跟三小姐的第一个娃娃刚落地,原城又迎来了瑞瑞跟陈姑娘的喜事。

双喜临门,令人欣慰。

瑞瑞成了被广泛认可的厨神。

他坚持不肯放下刀法和烹饪的任何一项,在刀法方面又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那种奇才,所以耽搁了成就。

最后,他的修为止步于出窍期,再也上不去了。

761 倒霉女修的逆袭49(终)

不过,瑞瑞这一生都在做自己喜欢的事业。

他有心仪的人陪伴,膝下儿女双全,过得很开心。

……

兰疏影很久没在一个位面里待过这么长时间了。

修仙无岁月,只要修为达到一定档位,寿命就会得到增加,很多人都可以是长寿老人。

这让她想起了一个笑话,那是夜莺先提出来的。

基于灵气复苏的背景前提下。

假设,有人穿越到一个人人都可以修炼的现代都市。当他走进一辆公交车,看到一名白发老者。

他下意识起身让座。

结果老者说完谢谢之后自己没坐,而是恭恭敬敬地把座位让给旁边的年轻姑娘,字正腔圆道:

“奶奶,您请。”

……

这位奶奶应该很开心了。

因为,她家大孙子虽然在修炼上很让她操心,但是孝顺这一点上简直没得说啊!

把背景放在修仙位面的话,这种情况也完全有可能发生。

取决于奶奶和孙子的灵根优劣和资质差别。

假如奶奶拥有天灵根,早早地修炼到一定境界,她就可以做到永葆青春,甚至比大孙子的机体还鲜活,完全不是整容弄出来的那种假年轻。

“哈哈哈哈太好玩了!”

奶糖是把自己定位为头号舔狗的,还没等兰疏影话音落下,它就捧场地笑了起来。

红莲默默骂了一句蠢货,心里有点后悔自己刚才怎么没出声呢。

“行了,现在澹台家族发展得不错,也有人能撑住门面,我们该收拾收拾回去了。”兰疏影含笑打断它。

她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澹台云渺的心愿都是关于家族的。

原主希望老爷子过得舒坦。

这一点,兰疏影完成得很好。

老人家不但日子顺心,后来修为又有进益,多活了好几百年。

他还跟瑞瑞学会了到处溜达,在各州都留下过足迹和墨宝。

插句题外话,幸亏老爷子的文化素养不低,他留下的都是诗词佳句,而不是“某年某月某日,xxxx到此一游”。

老爷子的天资有限,他自认拼了老命也不可能登仙,所以,把家族重任甩给孙女之后,他就出去旅游了,直到大限将至才回到澹台府,走的时候很安详。

送走了他,兰疏影忍不住动起离开的心思。

其实这些年她并不是把自己定在澹台府不出门。

想要开启第三天赋,就必须填满那七个金色名额,这件事很让她头疼。

如今她已是飞升以下第一人,斩落的妖魔不计其数。

然而,从来,没有哪一个能被第三天赋认可。

哪怕在她看来对方已经恶贯满盈,是绝对的祸害,可是数字始终保持在07,就像死机了一样。

兰疏影甚至怀疑,金色名额认可的那种“恶”,根本就不存在于普通位面——至少应该是属于高等位面的货色。

如果真是这样,她继续逗留也就没意义了。

不如归去。

……

临走前,兰疏影让人召瑞瑞过来,跟他闲聊了一盏茶的时间。

这是她的第二个弟子。

说实话,她没有像培养镇戈那么上心。

当时她遇到镇戈的时候,刚恢复记忆不久,心不够静。就算那具身体的寿命没问题,她可能也无法冷静地完成目标。

因此,选择镇戈就是一场不明说的交易。

她希望镇戈能在她死后干掉主角。

为了达成目标,她必须倾囊相授,甚至,不惜伤害那个孩子。

站在交易这个层面,她不但不亏欠镇戈什么,还多给了好些他根本不应该学到的东西。

可是在感情上,她对不住他。

或许也有这个原因,兰疏影在对待瑞瑞的时候更注意孩子自己的想法。她选择宽容而平等地对待他,从来不强求瑞瑞一定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只要他满意这样的人生,那就很好。

也许,全天下的孩子都希望有这样宽容的父母长辈吧。

瑞瑞知道她要远行,略显怅然。

他选择接受,并且祝她玩得开心。

澹台府已经有了接班人选,瑞瑞跟他的家人也都住在原城,同气连枝,荣辱与共。这样想想,兰疏影觉得没什么不放心的,就这样吧。

“嗯,我走了。”

她站起身,拍了拍他肩膀。

就像仅仅出去转一圈,只是再也没回来。

……

回到芥子舟,清点战利品的时候,兰疏影一瞬间被功德珠淹没了。

海量,这是真的海量。

这场景,像什么?

小时候玩过充气城堡吗,或者看别人玩过吗?

嗯,那个装满珠子的大池子就是这个样子。

兰疏影费劲地扒开身上这一层层功德珠,从里面歪歪扭扭地走出来,嗯,有点晕乎。

她回头瞄了一眼还在往外漫的珠子,略微后怕。

“你们俩一起数,我等会再来。”

奶糖:“emmmm……”

红莲的回答永远不会超过三秒停顿:“好。”

两小只对视一眼,空气中仿佛燃起火花。

“哼!”

“蠢货。”红莲收回眼神,双掌心平端向上。

一道道淡红气旋把功德珠分成许多小块,大致均等。

红莲选择从右边开始,奶糖气鼓鼓地去了左边,开始工作。

兰疏影来到芥子舟另一侧的纯银座椅,听分身们的亲口汇报,并给她们一一指正问题。

这次收获了澹台云渺的灵魂,她自己也在漫长的修炼中积攒了许多魂力,打算待会叫红莲过来,再制作几个分身——人多力量大嘛,万一南明从归墟回来了又想抓她,用这些分身去扰乱视线也挺好的。

兰疏影美滋滋地盘算着,忽然有一丝感应。

这是……珈蓝?

兰疏影没有第一时间应答,因为她觉得有点奇怪。

之前测试过,在珈蓝和夜莺进入归墟之后,她们三个意外结下的共生契就被神秘力量阻隔,无法联系。

怎么,珈蓝这是已经出来了?

说话语气,跟以前好像不太一样……

具体哪里不同,其实她也说不出来,也许只是她太敏感?

兰疏影更信任自己养大的小女仆夜莺,于是她暂时搁着珈蓝的寒暄没理,转而去跟夜莺询问她们这次在归墟的见闻。

但是……为什么,居然没反应?

763 你是什么色1

很明显,这里是一条狭窄阴暗的小巷子。

身后幽黑曲折,不知道有多长,宽度大概能容纳两个她并排走。正前方十几米外应该是街道,相当嘈杂。

【你有十分钟时间检查随身物品,记得熟读规则,菜鸟!】

“规则……在哪儿?”

兰疏影低头看了看自己,她的衣服已经被更换了。

上身穿着类似天空蓝的中等厚度衬衫,一条长度到脚踝上方的帆布工装裤,跟衬衫同色而且充满廉价感的拖鞋。

随身还斜背着一个随时有可能裂开的破旧皮包,里面似乎装着些东西。

这是主系统干的事。

杀戮游戏往往不会让任务者使用原住民的身体。

系统将在开局之前为他们随机生成一具身体,而且会提供自动换装服务。

任务者们需要适应这里的环境。

以免引起原住民的骚动,或者提前暴露自己。

现在,距离游戏开始只有五分钟。

兰疏影飞快地翻遍了身上的所有口袋。

空的,空的,还是空的……最后,她从左边裤子口袋里摸到一块坚硬冰凉的金属制品。

这是一枚钥匙。

正对她的这面印着一排字母,另一面则是疑似房间号码的数字。

系统自动翻译了那行文字,它叫“冒险者之家”。

“听起来像是哪个旅馆的名字。”还带着某种中二病游戏的风格。

兰疏影摇了摇头。

她没接到任何关于这具身体的记忆。

这就意味着,如果她始终查不到这枚钥匙应该插在哪个门的锁眼里,那么今晚她很有可能露宿街头。

接下来,再查查看皮包里装着什么奇怪的东西好了。

这样想着,她的手指已经毫不犹豫地挑开了破皮包的搭扣。

首先发现一堆散乱的钱币,它们面值不等,有钞票也有硬币,加起来总共是三百元。

兰疏影顿了顿,把这个数字默默记在心上,联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它够花几天?

第二发现是一封信,它被封得很结实。

兰疏影试过能不能直接撕开它,但是系统冷冰冰地提示了一句:此物品无法开启。

“那好吧。”

既然不能打开阅读,应该是任务物品了。

她得把这封信交到正确的人手里,获得更多信息,帮助自己在这里更好地生存下去,还有猎杀其他任务者。

然而,事实情况很难为人。

因为信封上并没有注明地址,嗯,联系方式也没有。

它只写了收信人的名字:朱丽斯。

“以为现在是飞剑传信的时代吗?”兰疏影忍不住吐槽道。

就算是飞剑传信,那也得锁定到收件人的气息才行。

这里,她一个人也不认识,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只凭一个名字就想把信准确地送到某个人手里?呵,不如做梦还来得快一点。

她甚至连对方姓什么都不清楚。

万一她跑到街头大喊一声“朱丽斯”,然后冒出好几个人争抢这封信,那就真是太好玩了。

红莲不能出来,但是可以跟她聊天,弱弱地接了一句:“至少我们能知道,朱丽斯应该是一个女人的名字……”

“也许吧。”

兰疏影耸了耸肩,摸出皮包里的最后一样物品:一块比鹌鹑蛋略大的石头。

大多数地方跟普通石头没区别,甚至更丑一点。

可是偶尔能看到晶莹剔透的东西。

这是……某种原石吗?

她特别留意了系统给出的注释:

【名称:一颗未打磨的金刚原石】

【功能:请自行探索】

【备注:你确定自己知道它的真实价值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兰疏影撇嘴。

到这里,随身物品看来已经检查完了。

她甚至伸手捏了捏后脑勺盘起来的头发,确定里面并没有藏着更多东西。

现在,检查随身物品的倒计时还剩一分钟。

兰疏影从巷子里探出头看了看街上的情况。

人来人往,但它绝对不是繁荣的现代大都市。

原住民的头发颜色各异,五官深邃,大家穿的衣服都跟她差不多,应该是以耐穿和舒适度为主,不太考虑款式和颜色。

随便的服装,灰头土脸的模样,懒散的步调,还有眼神深处的愁苦、颓废和迷茫……

这些元素组合起来,令整个街区蒙上一层灰暗的色调。

有个小男孩抱着厚厚一叠报纸从街的那头走来,一路向人兜售他的商品,但是买账的人不太多。

“嘿,麻烦你,过来一下!”兰疏影对他招招手。

她的话一出口就自动变成这里的语言,反正她自己听起来感觉还挺顺耳。

小男孩眼睛一亮,飞快地跑进巷子:“要买报纸吗?!”

兰疏影摇摇头,问:“你这里卖地图吗?我需要了解这个地方,越详细越好。”

“卖!不过它比报纸贵多了。”

“多少钱?”

“呃……”小男孩底气不足地避开她眼睛,“十……十五元。”

“给。”

兰疏影点出这个价的钱币递给他,示意他动作快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能送我一张报纸吗?”她看着他怀里那叠,淡淡地追问一句。

小男孩犹豫了。

但在她表示“哪天的都行”之后,他的表情松下来,从最底下抽出一张皱巴巴的报纸——据说是昨天卖剩的,跟地图一并递给她,然后跑了出去。

红莲有点惆怅:“物价好像有点高,可是包里只有三百……”

兰疏影翻阅着地图,把这座城市的诸多细节深深印进大脑,不在意地说:“他虚报了。”

这句话就好比把真相直接捅破:我们被宰了。

红莲微怔:“那为什么……”

“因为,不想跟他浪费时间。”

【时间到!】

【相信这五分钟里你对自己携带的物品已经有了大致了解,可能有人跟你带着一样的东西,也可能不一样……噢,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以下公布的规则请务必牢记,如有违反,恭喜出局!】

兰疏影微眯起眼,终于等到这个环节了。

【规则】

【第一条、禁止玩家透露自己的来历,如果你想获得原住民的帮助,请选择令人信服的方式,比如……】

765 你是什么色3(求月票)

“他该亮出武器了……”兰疏影幽幽道。

果然,就在下一秒,白人警察从枪套里拔出武器,对准红衣男子:“我命令你,立即!放弃抵抗!”

兰疏影忍不住叹气:“他会听进去才怪……”

玩家,任务者,随便叫什么都行,大多数人在进入某个场景后会把自己当成上帝。

这种诡异的上帝心态作祟,导致,在他们眼里,所有打不过他们的角色都是陪玩的,根本不可能得到尊重。

红衣男子哈哈大笑:“来啊杂种,朝这儿打!!”

喊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松开了那个可怜的女人。

这并不意味着他大发慈悲。

那种松开、又狠狠推搡的架势,完全可以用四个字来精准概括:用完就扔!

女人已经昏迷。

他拍着自己心口,圆脸上堆满横肉和嘲讽,指尖一下下戳着皮肉底下正在跳动的器官,生怕人家打不准他似的。

“你这个疯子……”

伴随着这句低低咒骂的,是毫不迟疑的枪声!

……

惊叫声与这串枪声连成一片。

当烟雾散去的时候,人们愈发惊恐了。

造成这个结果的原因很简单,这一幕让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眼眶里这两颗假球——那是什么鬼东西!?

一层跟鸡蛋壳弧度相同的金光罩,把红衣男子罩在里面!

这就已经很违反常识了。

更让他们害怕的是,那个罩子非常神奇:所有子弹,注意,是所有!全都浮在它外面!

叮叮当当的声响过后。

那些子弹失去活力,也忘记了使命,落到地上弹了几下就没动静了。

“就算老子站着不动,你这个废物也别想碰到老子一根头发!”红衣男子的态度无比嚣张。

从金光护罩展开的第一秒,兰疏影就开始计数了。

“……3、4?……”

数到这个数字的时候,她很惊讶。

红衣男子一直在说话:“那个藏在阴沟洞里的死老鼠,有种你就出来,大爷在这等着你!你害怕了,怕一出来就被我拧断脖子对不对?”

“我要杀了他!”红莲怒了——死老鼠?你特么骂谁呢!

兰疏影:“……乖别打岔,6,7……”

从这个数字开始,红衣男子的表情不太对了。他在看四周,似乎想找个安全的方向走人。

她边数边走。

数到9,红衣男子的脚尖开始转动。

“10。”

就在这一瞬间,白人警察的身后窜上来一道鬼魅般的身影!

身材纤细,似乎是个女人,她蒙住了脸!

有民众看到了,惊呼着提醒他。

下一秒。

一股执拗的力道,使他的手不受控地抬起来。

枪口对准红衣男子所在位置的右侧!

嘭!

……

握枪的人目瞪口呆。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过了一会,直到红色身影僵硬地倒地,他才回想起刚才的触感:他很确定,就在不久之前,有人握着他的手开了那一枪!

一枪,直接崩了罪犯的脑袋!

那可是一个活着的魔鬼!

对方明明就不怕子弹!

他深呼吸,然后僵着脸迎接民众的欢呼和敬意!

“干得漂亮,福洛斯!”——这个声音来自他的顶头上司,要知道,就在今早,对方刚以“工作态度散漫”为理由,把他叫去办公室痛骂了一顿。

“好枪法!”——这个声音,天哪,是他的射击老师!

哦,上帝,他可一直是最后一名,福洛斯眼前有点飘。

“我……谢谢、呃,我也不知道刚才是怎么……”

“好了小伙子,这种时候你不该谦虚!”

“呃,好的……”福洛斯麻木而拘谨地接受大家的赞扬。

就像一个走运蒙对了奥数题而受到老师当众表扬的小学生。

他的呼吸还是不太顺畅。

究竟是谁开的那一枪,那家伙不想要功劳的吗?

……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功劳?那是什么东西,能让她兜里的钞票变得更厚?

不,或许她会先被他们带到警局,再被要求交待一下自己的身份和经历。

然而,她并没有身份证之类的东西,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也不足以瞎编出一个靠谱的来历。承认吧,她现在就是个黑户!

兰疏影趁着所有人都盯着尸体,悄然退了回去。

她把蒙脸的围巾解下来还给巷子旁边的货架。谢天谢地,老板居然一直没发现他的商品少了一件。

溜了溜了。

跑进另一条看起来安全的巷子,她在裤子上蹭了蹭刚碰过男人的那只右手。

她很久不碰这种武器了。

而且这个时代的手枪很老,好在最后没射偏。

【恭喜你,获得筹码一个!】

【当前持有数量:2】

文本提示迟来了一步。

此刻,她身上并没有多出什么东西,印证了之前的两个假设:

1、筹码是一种虚拟货币。

2、击杀其他玩家,将会自动获得对方持有的筹码,开局携带数量为1。

第一个对手,被他自己蠢出局了。

这个位面是游戏局,所以他不是真的死亡,但是死回南明府之后肯定有一段虚弱时间,要是他在虚弱时间里被仇家弄死了……

就冲着红衣男子刚才毫不犹豫对路人下死手的举动,兰疏影只能表示他活该。

可是她也没有表现得很开心。

她盯着街上那具尸体,表情很困惑。

“主人,怎么了?”红莲压着一腔不能亲自为她报仇的不爽,问道。

“很奇怪。”兰疏影歪歪脑袋。

“规则的最后一条说:你将随机获得技能卡牌或道具……我已经杀了他,为什么没拿到他的遗物?”

红衣男子得到的,应该就是那个金光闪闪的防护罩。

难道它只能用一次?

不对……

她一直很注意隐藏,没让红衣男子看见她靠近。

在完全没发现对手的情况下……呃,对方确实是蠢了点,但也不至于因此把唯一的底牌挥霍掉吧?

这里她其实还想批评一下那个傻子:

根本不确定对手会不会出来跟你正面怼,干嘛闹那么大呢?

真以为原住民都是陪练啊?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主城里不能杀人,这点规矩不懂?

“唉,他真傻,真的。”

766 你是什么色4

规则里还特意提醒了一句:“要有能力善后”。

需要善后,就说明原住民完全有能力抓住罪犯,把这类跟法律公开作对的混蛋送进小黑屋。

……算了,不要用正常人的智商去揣摩傻子的心理。

兰疏影摸着下巴琢磨起来:有没有可能……当玩家死后,他的卡牌或者道具并不是自动转移,而是需要自己去拿回来?

“时间就是这样被耽误的。”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看来要晚点去找那个【冒险者之家】了,好在日头正高,距离夜晚降临还有一段时间。

搜身啊……

那具尸体脑花迸裂的样子很难看,不过只要能有收获,她其实也不排斥靠近它。

问题是这样的:

兰疏影盯着把红衣男子抬上担架的几个警员,开始思考该怎么顺利拿到……嗯,可能乖乖待在尸体身上等着被她发现的战利品。

那是属于她的。

她的!

那个混蛋,别大庭广众掏口袋啊喂!

……

好在那只是例行搜身。

引起她紧张的那个警员掏遍了尸体衣服的所有口袋,然后对他的长官做了个摊手的动作,还说了句什么。

兰疏影猜测,他的意思是没发现能表明死者身份的东西。

这很正常,她也没有。

七个玩家完全是“无中生有”的结果,零过往,零社交,所以就别指望能找出身份证一类的东西了,因为就连他们自己都翻不出来。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红衣男子当众殴打并意图杀死路人,挑衅警方,被警员福洛斯击毙。

整个案件简单明了。

唯一让他们疑惑的就是,死者跟重伤的女性路人到底有什么仇?这得之后再去医院询问了——如果她还能抢救过来的话。

理论上,这种事不需要出动专业的验尸队伍。

为了安抚民众的情绪,警员们很快就带着尸体撤离了那条街。

兰疏影默默跟上。

这里离他们的大本营应该不远,因为他们没开车。

她闷头走路,每过路口会借余光瞟一眼他们的方向。总之,看起来只是一个碰巧同路而且有急事要办的路人。

这一路,她在细心捕捉信息。

通过原住民的对话,兰疏影判断出一个基本情报:这里时局不太安稳。

金钱至上的风气,但同时载着浓厚的颓然。似乎很多人都陷入了财务上的困扰,贫困是这座城市的底色。

有人为求生计忙忙碌碌;

有人喝着劣质酒咒骂一切。

有人拼命积攒财富,就像之前报高了地图价格的卖报童;

也有人恰恰相反——毫不克制自己的消费欲望,不愿储蓄,有钱就花,没有什么比享受更大了。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他们这种现状,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

“这里的人,幸福指数很低啊……”兰疏影嘀咕道。

到了最后一个路口,她不好再跟踪下去了。

行人渐渐稀少,转过这个弯,路对面站着威严的建筑群,是这座衰颓城市里难得的亮色。

警察局到了。

“我不太清楚这里的警局应该是什么结构,不过里面好像有停尸间的样子。”

两个警员抬着白布担架,走进大门后,拐进右边小路。

其余人则簇拥着立功的福洛斯,交谈着,走进中间的办公楼。

“居然没安排站岗的人。”

兰疏影笑笑,稍微扯乱自己的头发,佯装焦急地跑进去。

“站住,你是什么人?!”暴喝声响起。

哦,原来不是没人守门。

树底下坐着一个大胡子,现在他站起来还挡住了路,满脸怀疑地盯着她。

其实,她考虑过在里面撞到工作人员的情况。

兰疏影指着担架离开的方向,也就是右边小路的尽头,但是路上是空的:“他们抬走了我哥哥!”

这人皱眉:“两分钟前进去的那个?是你哥哥?”

“对!”

她答得毫不迟疑,悲戚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听说他死了,被抬到这里来……我好不容易才追上。”说着捂住了脸。

兰疏影刚才在对面看得很清楚,抬尸体的两个人没停顿也没说话,所以这个守门人应该不知道具体情况。

“唔,是这样么。”他漫不经心地坐回去,眼皮耷拉着继续看报纸。

“沿着这条路走到第三棵树,左拐,右手边第五间。”

“太谢谢你了!”

她就这样成功混了进来,还得到了停尸房的具体位置。

围观了全程的红莲:“……”

隐约记得主人说过她曾经有一个哥哥……突然想为那个倒霉蛋默哀一下是怎么回事?

红莲内心os:哥哥这个职业太危险,说死就得死!

兰疏影一离开守门人的视野,就换上另一种姿态:

她的脚步虽然还有点急,但是当你第一眼看见她,会产生一种“她在这里工作”的认知,而不是把她视为误闯这个单位的路人甲。

在停尸房外面,兰疏影遇到了第二个问她身份的人,一个矮个子男人。

“我是新来的助手朱莉,请问您是?”兰疏影礼貌地报了个假名,询问道。

对方已经戴好一只长手套,正在把另一只手套努力拽到小臂的上部,期间抽空飞快地瞥了她一眼。

“哈,助手?还有这种事?”

“当然,我明天正式上班!听说刚才街上发生一起恶性案件,作案人被击毙后送到了这里,我想……提前来熟悉一下工作内容。”她的语气微有忐忑,像是怕被责怪。

解释的过程中,兰疏影已经自然地低着头上前,协助他戴好那只手套。

经过这些,男人的戒备心明显低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口罩,分给她一个:“我是这里的验尸官蒙德,很高兴认识你,助手小姐。”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去,真像一对共事的好搭档。

房间里有股不好闻的气味。

蒙德跟两名警员闲聊几句就把人送走了。

“接下来是我的工作时间,我暂时不会教你任何东西,不过,以后的日子还长。”

验尸官认真地说,然后一把掀开尸体上方的白布。

767 你是什么色5

“蒙德先生。”兰疏影站在他侧面,轻唤道。

验尸官抓着那块沾染了血迹和脑浆的白布,显然很不高兴她打断他的工作:“什么事?”

兰疏影指着三米外的一面白漆木墙。

那里有一大块放射状裂纹,中间是一个直径约有人头大小的破洞。阳光从洞口透进来,让这个停尸间显得不那么阴森。

“请问……那个位置发生了什么?”

在杀戮游戏里,如果是以生存为主线,那么处处都可能有危险,所以玩家必须养成谨慎细心的好习惯,每到一个封闭的地方就要观察四周,说不定哪个细节就能牵扯出一条支线。

“一个洞而已,你还有别的问题吗?”验尸官不耐道。

“我的意思是……有人袭击了我们的工作间吗?”

“工作间?哈,这个词很有意思……如果你知道这里是工作间,我想你更应该尊重自己的工作!看看他,躺在床上的这个大冰块,这就是你以后的工作内容!”

验尸官唾沫横飞,完全看不出他在房间外面时的淡定和斯文。

果然,这种跟尸体打交道的职业,做久了是会致郁的。

又疯了一个。

兰疏影眨眨眼。

验尸官深吸一口气。

念在她“助手”的身份,他快速说道:“听着,前天,有几个蠢货在墙的那头试图逃跑,被我们的同僚抓住暴打一顿,打斗中他们踢碎了烂木头并且直到现在也没人负责维修!还有,不要问我为什么不自己修补这种蠢问题……”

他凑上来用看傻子的眼神盯着她,嘲弄地问道:

“难道这里有什么值得偷走的东西?或者,你觉得这些冷冰冰硬邦邦的家伙会在夜里活过来,跳下床,在房间里来一段踢踏舞,再顺着墙洞逃跑?别开这种玩笑!”

兰疏影点点头,很严肃地赞同道:“你说得很有道理,尸体不会爬起来跳舞……也不可能揍你一顿。”

验尸官可能没明白,她为什么会在跳舞后面接着说“揍一顿”?

兰疏影补充了几个字:“但是,我会。”

说着,她一记手刀砍晕了他,再把他拖到墙根。

由于验尸官刚才说话的时候太过激动,口水溅脏了她的衣服,出于报复心理,兰疏影把那块盖过尸体的白布抓过来覆在他身上。

她很注意控制力道,那记手刀只会让他晕一小会而已,绝对不会留下后遗症。

等到验尸官先生醒过来的时候,这里的尸体也不会失踪。

失踪的只是某些对他来说无关紧要的东西。

她返回停尸床边,依次查探红衣男子的衣服口袋——里面比他的脸还干净。

于是她开始翻弄床边的一袋东西。

这得谢谢警员的贴心,他们已经把死者的遗物打包了。

在袋子里,她找到一枚很眼熟的钥匙——【冒险者之家,3f01】

兰疏影摸出自己那把,跟它对比:“数字和轮廓都是一样的,果然是想让我们认识一下彼此啊。”

如果红衣男子没有头脑发热在街上闹事的话,兰疏影就不会来到这个停尸间,那么,她现在可能已经找到了冒险者之家的位置,以另一种方式跟他打招呼。

兰疏影随手把它放回去。

然后,她找到一叠有零有整的钱币。

红衣男子应该还没来得及花钱,所以这里正好是三百,被她塞进自己口袋。

“钥匙,钱,应该还有其他道具……”比如她的信和金刚原石。

“嗯,第二块原石。”

兰疏影有点不开心,因为红衣男子得到的这块石头比她的大,至少大一倍!

不过系统对两块原石的描述是一样的,标点符号都没差。

“咦,这是……”

兰疏影从袋子底部提出一个薄薄的银灰色钟表,有点旧,有修补过的痕迹。

“应该跟给朱丽斯的信件差不多,是开启支线的任务物品。所以说,杀了其他玩家之后,还可以接手他的任务。”兰疏影默默想道。

她拎着边缘看看,又放了回去。

——因为想着这可能是被红衣男子贴身放在肚皮上的,有点腻味。

“但这不是我最想要的。”

她最感兴趣的是那个金光护罩。

目前为止,她和这个人开局拿到的实物数量都对得上,只缺一样:她有瞬间移动,那他呢?

“难道我猜错了,护罩是一次性的,已经被他糟蹋了?”

兰疏影很苦恼。

这里的警员有枪,今天也实测过了,如果缺乏防护手段,原住民真的可以一下崩了他们的脑袋,所以她确实想要那东西。

“蒙德,你今天的工作效率不太高啊。”声音渐渐靠近,口吻里带着打趣的味道。

兰疏影心里一紧。

有人来了。

而且那人速度很快,她来不及跑出去!

四下看看,她果断掀起床单,躲到停尸床底下。

空间很狭窄,床单离地大约有四厘米,她躺着,能看见来人的皮鞋和裤脚。

来人在停尸房里转了转:“奇怪,蒙德去哪了,那家伙竟然也会怠工吗……”

兰疏影愣了一下。

这才意识到,她刚才把白布盖在验尸官身上,而且蒙德的个子矮,被白布罩得严严实实,所以这个人可能还没发现蒙德被打晕了。

可是他还不走,反而在靠近这张床。

“这就是今天做了坏事的混蛋,哟,福洛斯这一枪真不像他的水平,反而像是有人捏着他的手去打的……”这人一点也不紧张蒙德去了哪,反而饶有兴味地欣赏起这具尸体。

他时不时翻弄一下,乐滋滋地自言自语着。

喋喋不休。

随着这些唠叨不断折磨她的耳朵,兰疏影对他的了解也逐渐加深。

如果在她心里先勾勒出一个男人的身影,这个影子就在不断接近一个侦探的样子——他目光敏锐,头脑清醒,思维灵活,相当擅长痕迹分析。

“死者连准入证都没有,好似一个偷渡客,啊……听说他还有个妹妹,不知道她来认领尸体了没有,不过我想,这位妹妹应该也是个没有身份的人吧……你说对吗,女士?!”

他猛地揭开床单!

768 你是什么色6

床单被彻底掀开的那一刹那,停尸床的单薄木架猛颤,发出吱嘎的怪响。

男人忍不住呆滞了大约一秒钟。

——床底下现在已经没人了,他的手枪正对着一团空气,好像在嘲讽他的智商。

兰疏影在他话音转变的时候已经从另一侧滚了出去。

她弹身而起,踩着停尸床的边缘跃到他身边,一脚踢麻他的手腕,再用脚尖将掉下去的手枪勾回来,俯身把它捞进自己手里。

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

如果这时候外面进来第二个人,他可能会怀疑这是串通好的一幕戏,而且两人已经演练过好多次。

实际上并没有。

兰疏影微笑着,枪口对准男人的后心。

“身份有时候没那么重要,我就是一个没名字的人,但我随时可以要了你的命,大侦探先生。”

“……好身手。”

男人还保持着弯腰看床底的动作,仿佛被冒犯了职业尊严,小声纠正她:“我不是外面那些乱七八糟、什么事都想掺和一脚的二流侦探,我是这里的调查员,你可以叫我克劳德。”

“好的,克劳德。我以为你的职位应该更高,那才对得起你的头脑。”

这位调查员难堪地干笑了两声。

“……偶尔喜欢喝点酒,被降了三级。”

兰疏影感觉到他想抬头,于是右手更加用力,枪口戳进他脊背:“老实点!现在你有一分钟时间跟我谈话。”

她抢了克劳德的手枪,也占据了谈判的主动权。

但是,威胁他别动不是在故意耍威风,而是因为,她的左手正按着尸体的脖颈。

一行虚拟文字写着:“已建立连接,转移进度160,倒计时59秒……”

如果她必须等待这么久,跟这位调查员聊聊也挺好。

事情要回放到她反击的时候:

翻越停尸床时,她无意间碰到红衣男子的皮肤,才发现转移技能或道具是有触发条件的——触碰。

因此她现在不敢冒险拿开这只左手,还要防备克劳德捣乱。

万一转移的条件是“保持触碰”,而连接被中途打断,她可能就再也拿不到了。

“女士,你跟死者的关系是?”克劳德试探道。

“不是兄妹,不过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如你所见,这个人,凶悍无脑,连最基本的道德观念都没有。如果你想问我,他跟那名受伤的路人有什么仇?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答案,他俩完全不认识!”

兰疏影说的都是真话。

从克劳德相信了她前面这些话开始,后面都是一本正经的瞎掰。

“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出现在你们这座城市,但是没办法,我必须抓住这些逃犯……”

兰疏影叹了口气,用悲天悯人的口吻说:“我是一座特殊监狱的看守者,有六个穷凶极恶的家伙逃了出来,他们十分狡猾,而且,只要他们积蓄到足够的能量,就能穿梭时空。我追杀了很久,最后跟着他们穿梭到这个城市。”

克劳德张大了嘴。

即便他是本市最好的调查员,从业以来抓过无数凶残的罪犯,可他……从来没接触过这么硬核又科幻的口供。

这让他第一反应不是相信女人的身份,而是担心自己的小命……

“你以为我在说疯话?”她的语气里透着危险。

“不,当然不会!”克劳德果断否认,“那么这个死者就是逃犯之一?”

“没错。他是我杀的,我握着福洛斯的手,用那把枪,砰!”

兰疏影顿了顿,语调轻快起来:“不是我说你们,那个名叫福洛斯的家伙心理素质太差了,如果你们的警探都像他那样,我真为你们的市民感到悲哀!”

内心os:毒舌,使我快落。

克劳德沉默了两秒才接住她的话:“是……嗯,其实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在楼顶用望远镜看见有人站在福洛斯身后,你…溜得太快了。然后我又听说死者的妹妹来认尸……真没想到你们会是这样的关系。”

兰疏影撇撇嘴:“别说得这么暧昧。我们的关系很简单,见面就得打,只能活一个。”

克劳德继续试探:“不用把他们抓回监狱?”

兰疏影冷笑:“抓回去,再让他们逃跑?不必了,鉴于他们越狱后的种种恶行,我代表长官判处他们死刑!当场执行!”

现在,对手还剩五个。

她着力捏造出一些凶残又恶心的罪行,安在那五个人身上。

真真假假,反复强调,在调查员心里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

这几个罪犯是没人性的,他们喜怒无常,随时可能攻击无辜市民,相当危险!!!

“我还有问题!”克劳德已经被她说服,他感觉时间快到了,但是女人似乎还能继续沟通的样子,“请问你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是?”

这里其实包含了他的好几个疑问:

你来干什么?

你希望跟我们构成什么性质的关系?友好还是敌对?

这具尸体你要带走吗,它是否有恶性影响?

……

兰疏影没有马上回答他。

连接的进度条满了,6060。

【转移结束,获得:巨力卡牌x1、金刚罩x1】

她卷起手掌把东西藏住,漫不经心地答:“我来回收他的遗物,不过看起来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他们已经穷途末路了……怪不得这么暴躁。”

潜台词:异时空罪犯身上的东西不值钱,别费心了,还有,他们很容易失控。

“尸体你们随意处理吧,我就不带走了。我会尽快抓到其他五个混蛋,如果有需要,我会向你们申请协助。”

潜台词:他们被杀死之后没有危险性,不会污染环境,你们也不可能通过尸体研究出什么。

“对了,克劳德先生。”兰疏影唤道。

“啊……”克劳德细细分析着她的话,想从中获取有用的信息,因此答话有点恍惚。

枪口在他后心点了两下:“你不能因为我表现得如此配合,就高估我的耐性——外面有你的人,把他们全部撤走。”

“这都被你发现了……”克劳德脸色发苦。

他之前质疑死者妹妹的身份,所以确实安排了一些警员,远远围住这里。

“纯属猜测。”她微笑道。

769 你是什么色7

兰疏影欠了欠身,把那袋遗物套在左手腕上,示意克劳德起来,跟她一块出去。

其实猜测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

为什么那样跟他说?吓唬他的。

她能知道外面有人,主要跟那个一直没人修补的墙洞有关。

木墙的隔音效果本来就不好,加上有破洞,而她经受过耳力训练,听见外面的淅淅索索,远处隐约还有上膛声,就猜到肯定有人持着枪在等待时机。

——他们大概没想到克劳德会这么弱,一个回合就被搞定了,他进去的时候分明是抱有绝对自信的,唉。

警探们不敢进来刺激兰疏影,可是她没那么多时间跟他们耗,她还得去冒险者之家,晚到就太被动了。

那么,主动出击吧。

兰疏影挟持住克劳德,在众目睽睽下走出停尸房。

克劳德很懂事,一直让他们后退,再退。枪口紧扣,于是他俩紧贴着,一起走出这个建筑群的大铁门。

“其实你们不用太紧张,我的使命是击杀逃犯,而你们的使命是打击罪恶,保障这座城市的安全,在这一点上我们可以达成一致,对不对?”兰疏影朗声问道。

克劳德感觉后背又被狠戳了一下。紧随他们移动的警探呼吸齐齐一提!

可怜的调查员只能点头:“是,你说得没错!”

“但是你也知道,从事监狱工作的人脾气一般不太好,千万别试图跟踪我,除非……你们想让五个高危罪犯变成六个。”

女人在他耳后阴冷地警告道。

最初兰疏影只是觉得这个调查员的脑子挺好使,想必这里的人不想失去他。

后来她才意识到,警探们似乎太紧张了——他们过分在意克劳德的人身安全。

于是她忽然想起克劳德在停尸间里说过一句话:他被降了三级。

嗯,喝酒误事,降职处分。

克劳德的身手很差,一把货真价实的手枪在他手里好似小孩子的玩具。

但是这个人擅长办案。

从他的谈吐和服装来看,他或许有背景。

克劳德早晚会被挪回他原来的位置……如果他在降职期间被人在警局里崩了,哈,那简直是把一群自负的警探钉在耻辱柱上,反复鞭笞。

想透了这点,她就安心多了。

被十几个人用枪口对着,兰疏影一点也不慌。

她已经顺利忽悠住克劳德,有他牵线,双方会形成一层不明说的盟友关系。

就算他们不慎走火,她还有【金刚罩】这个新来的底牌。

对了,这个道具已经被红衣男糟蹋了一次,剩余次数为2。至于效果,他生前演示过了。

兰疏影松开调查员,仍然举着那把手枪,始终让它对准那张惨白的脸。

她轻快地笑着,后退。

退到街边某段坍塌的围墙,她闪身进去,消失在众人眼中。

劫后余生的克劳德被围了起来,他尴尬地摸摸鼻子:“谢谢,啊,不用搀扶……我,其实还好。”

“很高兴看到你没事,如果你现在方便的话,去我办公室谈谈怎么样?”制服缀着银边的地中海警长,唐纳,严肃地说。

“没问题,我正好有重要的事告诉你!”

两人并肩快步离开。

“你是说,我们的城市里混进六名极度危险的暴徒……他们拥有穿梭时空的超能力,情绪容易失控,随时可能威胁到市民的安全。”唐纳总结道。

“没错,伙计。”克劳德连连点头。

本来是六个,被福洛斯和那个女人联手击毙一个,那就该剩五个。

但他下意识把冷酷凶悍的“女狱首”也算了进去。

理由很简单,万一他们在市区内打起来,女人孤单一个人很难占据优势,拼命搏杀的后果,就是可能误伤到无辜的市民。

论个体的危险性,他觉得“女狱首”远胜过那五只没露面的老鼠。

“啊哈……就算你的情报是真的,可是这些异时空来客似乎不难对付,我听说,只要能一枪打进他们的头颅,他们就会倒地身亡……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唐纳的灰白胡子翘了起来,抬高声音:“精准的一枪而已,这里至少有五个人能做到。”

而他就是其中之一。

克劳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想必你还不知道那一枪之前发生了什么……那吓坏了我们的市民,我估计已经有多种版本的流言在传播了。”

他当时通过望远镜看到那一幕,惊讶之下摔坏了望远镜,他还没好意思去报销呢。

唐纳确实不知道详情,他太忙了。

事件发生的时候,他正从一个凶杀案现场返回,只听说一名巡逻警员开枪击毙了发疯的暴徒。

唐纳出去跟手下们挨个了解情况,回来的时候眼神恍惚:“我本来不相信时空穿梭这种怪事……”

“如果,子弹可以在空气里凝固,人类能凭空撑起一片挡住子弹的空气罩……我似乎,可以理解一点点了。”警长的话语如同梦呓般微弱。

克劳德为了缓解气氛,开了个玩笑:“听说你搬来格林市之前一直反对孩子看科幻小说,现在感觉怎么样?”

唐纳陷进办公椅,抓过一张报纸拍在脸上,腹部绷紧的弧线让他好像一条死鱼。

过了一会,他幽幽地说:“我不该烧掉他的小说……应该用它们去给其他孩子洗脑,那么他们如果哪天遇到异时空来客,或许不会像我这样难以接受。”

一对老搭档这才开始商议,关于如何应对不友好的闯入者。

……

兰疏影顺着围墙跑了大约二十分钟。她确定这个方向不会被望远镜捕捉到,也没有人追过来。

她钻进一片果园,开始检查此行的收获。

【名称:陈旧的挂钟】

【功能:挂在墙上可以报时】

【描述:这是一件历经岁月的机械造物,近期由城里最好的钟表匠修理过,或许能多撑一段时间】

兰疏影猜测挂钟对应着一条支线,这事得去找那位钟表匠打听。

咕噜!

她摸摸空瘪瘪的肚皮,有点窘。

更尴尬的是,第一声过后,肚子叫得更欢了。

“谁在那?!”

770 你是什么色8

比肚子咕噜乱叫更尴尬的事发生了。

她眼睁睁看着一根木棍拨开枝叶,以同归于尽的气势打过来!

……

落空了。

……

兰疏影闪到一边,拂开乱颤的枝叶,尽量摆出一脸友善的表情:

“你好,我正好路过,在这歇歇脚。”

这个说法,对方到底能相信几分,她一点也拿不准。

如果是在一个自给自足、生活安逸的小城镇,人们吃得饱穿得暖,干完农活还时不时开个集体趴体放松心情,或许,他们会同样友善地对待迷途的路人。

但是在这里……

从刚才那根当头打来的木棍,就很能说明市民的态度了。

抓着木棍的这个男人身材高大,指头有厚厚的茧子。

他背着箩筐,透过缝隙能看到一层淡红,显然他是出来摘果子的,却意外发现了一个闯入者。

意识到这是个瘦弱的女人,他没有继续攻击,揪着浓眉盯了她一小会,命令道:“你出来,先别走。”

兰疏影没有异议,站到一边等着。

果园主人仔细检查她刚才靠的那棵树,又看看周围几棵,确定她没伤害到这些宝贝疙瘩,表情这才松开了点:“你也歇够了吧,快点离开。”

“没问题,不过在那之前,我可以跟你买把雨伞吗?”

兰疏影发现快要变天了。

她不知道这里离冒险者之家究竟有多远,万一路上下起大雨,她的速度一定会被拖慢。

“三十。”男人闷闷地说。

这是从他手里拿走雨伞的价格。

兰疏影刚得到红衣男子的三百元,用白得的十分之一,换一把有用的雨伞,也没什么不行。

“可以。”

“那就跟我来吧。”男人的语调轻快许多,飞快地说道。

红莲默默看着这一切,若有所悟:主人好像又被宰了……

男人的家在更偏僻的地方。

这一段的石头墙垮塌严重,随时可能有人进来偷水果,所以附近必须有人看着。

这个人实在很爱惜他的果树,他坚持让她跟自己并排走,禁止乱碰乱看。

路越来越荒凉,阴翳的树影透出几分阴森。

兰疏影跟着他走进狭窄的客厅,很乱。

椅子上堆满女式衣服,有多个款式,让她联想到反季大卖场,只差挂上两个字:促销!

两个孩子蹲在旧衣服旁边,小女孩哭得很伤心,哑着嗓子喊妈妈,大孩子眼眶里凝着晶莹,一下下摸着她的头。

看见他回来,两个孩子小声喊了一声爸爸。

这个家庭似乎在不久前失去了女主人。

男人应了一声,从墙角找出一把旧雨伞递给兰疏影。

他接过钱,突然问了一句:“需要衣服吗?”

……

片刻后,男人胳膊底下夹着小女孩,用力推搡儿子进卧室。

在足以撕破耳膜的哭叫声里,他绷着脸回来了,继续推销亡妻的衣服。

“听着,陌生人,她身体很好,手脚勤快,结婚八年来从不生病,她失足跌下山,我们能看见她的尸体,但是没办法搬回来……我的意思是,这些衣服很干净。”他微哽,嘴巴紧紧闭上。

还是绷紧下巴、挂满执拗的臭脸。

这次,兰疏影从他眼睛里读出了哀伤和恳求。

——他看见她带着一叠钱,而他要独自养大两个孩子,需要很多钱。

他高大强壮,而她看起来相当柔弱,但他并没有因此生出恶念,这反而让兰疏影有点惭愧——刚才那条路太漫长,终点太偏僻,她差点以为男人要打什么歪点子。

她做好了反击的准备。

没想到,他真的只是打算向她出售旧物而已。

“我确实需要一件外套,天凉了。”

在这位单亲父亲无声的哀求里,兰疏影点点头,走向那把椅子。

空气愈发沉闷,天边响起几声闷雷,她只穿着衬衫,确实有点冷。

最后,她选了一件七成新的女式外套。

把钱递给男人,兰疏影将外套披在外面,边扣边走。

忽然,她意识到了不对劲。

外套本应该完美地盖住那件天空蓝衬衫……可是,好像并没有?!

兰疏影诧异地张开嘴,不顾形象,在自己上身摸来探去。

外套是确定存在的,她能摸到那种微凉的粗糙触感。

但它某些区域却是透明的!

这里“透明”的含义是——她的视线可以穿过这件外套,看到底下的衬衫!而在衬衫以外的地方,比如领口、袖口、拖在最下面的宽边……这些都还是外套的本来色彩和质地。

在她自己的眼睛里,这一幕相当滑稽!

就像有个熊孩子抓起剪刀在外套上做过手脚,他在上面掏出一件衬衫的轮廓!

“麻烦你,你现在看到的我,是什么样子……?”她又跑回去找果园主人。

他很疑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问。

兰疏影执拗地要求一个答案。

她觉得好像抓到一条重大线索!

看在手里这些钞票的份上,男人勉强开始描述:“你,嗯…头发很乱,穿着一件褐色外套,蓝裤子,拖鞋,还提着一个袋子……”

对方盯着那儿,已经打算描述袋子里能看到什么了,兰疏影不得不打断他:“衬衫呢?你能看到我的衬衫吗?”

此时她的最后一个扣子也是扣好的。

男人更困惑了:“不能……它被外套挡住了。”

他想了想,示意她看另一边:“那里有镜子。”

兰疏影冲到镜子前面。

如她刚才肉眼看见的一样,即使她穿着外套,依然能清楚地看见天空蓝衬衫的每一处细节。

她这一发呆持续了五六秒。

吓坏了外套的前主人。

“请问……”他的姿态很低,“衣服有什么问题吗?”

兰疏影转过头,很严肃地问:“我可以试穿一下其他衣服吗?”

……

来回折腾了半个多小时。

她试穿了女主人留下的所有外套,还包括男人拿来的两件工作服、一条大围裙。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无论她穿什么,无论覆盖得多完整,她总是能看到那件被系统变出来的衬衫。

男人和他的两个孩子一直说看不到。

这家人用眼神互相交流,他们在怀疑她是个疯子。

771 你是什么色9

当然不是在发疯。

她已经想到了游戏的某个重要环节,比如,该怎么在无数个外观相近的原住民里,挑出这局剩下的五个对手。

不知不觉,兰疏影的嘴角翘了起来。

她又点出几张钱币:“谢谢,你们帮了我大忙。”

男人一脸莫名,接钱的动作都迟疑了几秒,然后他结结巴巴地问:“还有其他能帮你的吗……?”

兰疏影笑了:“有,我迷路了,需要去一个名叫‘冒险者之家’的地方,你知道怎么走吗?”

可惜男人总是在果园里忙活,不太了解。

“我知道。”他的儿子涨红着脸站出来,鼓足勇气自荐道:“我可以带你去!”

小女孩不可置信地看向哥哥。

她很生气。

因为这个陌生人突然闯进她的家,不但买走妈妈的外套,还碰了那么多衣服!

而且现在哥哥也跟着疯了,他居然,想去给这个讨厌的家伙带路!

她还以为,只要乖乖回答那个“能不能看见衬衫”的怪问题,讨厌鬼就会把外套还回来呢!

“哼!”

小女孩气哼哼地跑了,摔上门。

她还小,不知道贫穷是多么可怕的事情——这关系到她以后能不能学到知识,有没有好衣服穿,在果子没长成的季节里会不会被饿死。

兰疏影收回目光,“我会支付你酬劳。”

男孩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

……

小男孩被他父亲拦住了。

男人命令他去后面换一双好走路的鞋子,不要光着脚。

在等他的过程里,兰疏影取出一张卡片,当时她在果园里检查战利品,中途被打断了。

【名称:巨力卡牌】

【类型:技能卡,使用后可习得】

【描述:能让你的力气比之前大三倍,无任何副作用——女士们,不要担心会拥有一身膨胀到恶心的肌肉,因为你吃的蛋白粉还不够多】

“……”

感觉比之前的嘲讽更讨厌了。

她一把捏碎了它:“使用!”

怎么说呢,身体好像发生了一些变化。

看起来还是很纤细,有点营养不良的感觉。

唔……兰疏影端详着这只单薄柔软的手掌,她觉得……这一巴掌拍下去,能打爆克劳德的狗头!

啊,等下,为什么是克劳德?

兰疏影略微困惑了两秒。

可能是因为,“只能靠头脑吃饭的柔弱侦探”这种人设实在太不讨喜了,如果克劳德是个智勇双全的人物,她打败他之后可能会温和点。

其实还有一件。

【名称:金刚罩】

【类型:防具】

【描述:传说中来自东方的神秘武学,某位隐世匠人以此为他的作品命名,使用后十秒内免疫任何类型的伤害】

【备注:它不能让你免疫摔跤,别想在我的地盘作弊!——某不知名地下摔跤场老板】

“开启金刚罩之后还可以被绊倒、浮空、击晕,而不是完全意义上的无敌。”

不过这东西还是很好用的。

巨力让她更有底气去跟人近身搏斗,而金刚罩能帮她挡枪子儿,再配上从克劳德那里打劫的手枪,现在她更有信心了。

她忽然叹了一声:“我不开心。”

红莲试探着问:“呃,是因为被克劳德发现了?”

“不是。”兰疏影眯着眼说:“停尸房里躺着的那个……他比我欧。”巨力,金刚罩,他有两个,可是她只有瞬移。

眼神透着小忧郁,还有点委屈。

“呃……”红莲灵机一动,“他已经出局了,他的东西全都归你!”

“有道理。呼……舒坦多了。”

她最后还是带走了那件外套。

衬衫边缘卷成条状,固定在裤子里,再把外套系在底下,二者不会接触到。

“一开始穿的衣服不能被覆盖,是不是说明,我们可以通过这个去找人?”红莲猜度道。

“是,而且我还有个猜测……”

兰疏影微笑着,如果她猜对了,这场游戏可能在一开始就不太公平,不过,走运的人是她。

雇佣小男孩带路是个正确的决定。

兰疏影有意熟悉这座城市,她拿出地图让孩子点出所在位置,边走边认。

没走多远就开始下雨了,他们俩并撑一把伞,足足走了一个小时才找到。

“女士,你要注意安全,这条街治安不好。”小男孩提醒她,他指着街角黑黝黝的尖塔状窄门,“那里就是冒险者之家,收费是每天50元,有免费早餐,你一定要把钱交给阅读室的汤米大叔,别被其他人骗了。”

兰疏影再次觉得这笔钱花得太值了,到处乱跑的熊孩子果然知道更多消息。

小男孩接过报酬,很珍惜地把钱币放进里层口袋。

“我还有一个问题,你知道城里最好的钟表匠是谁吗?”

“知道。”小男孩说,“他叫尤金,住在我们刚才经过的那条街,他的商店门口有个很大的钟表标志。”

他顿了顿。

“这个问题是免费赠送的,谢谢你跟我分享那把伞,还有……”

“请好好爱护这件外套,谢谢。”

“再见了。”

小男孩退了两步,鞠躬,不等她答话就跑进雨幕里。

兰疏影在屋檐底下站了一会。

咖啡香气从身后的门缝里传出来,里面很热闹,也很暖和。

与此相对的就是另一边的【冒险者之家】,那里很安静,不太像所谓冒险者聚集的地方。

她拉开门往咖啡店里瞥了一眼。

这些脱离了底层穷人的顾客搅拌着杯子里的饮料,在议论些什么,她听到“钻石”这个词,出现的频率很高。

若有所思。

卖报童用地图宰了她,在她的要求下,他给了一张昨天的报纸,兰疏影注意到上面有一则招工信息,似乎在为某个钻石矿寻找矿工。

如果钻石矿就在当地,应该不至于有这么多穷人吧。

太萧条了。

想想看历史上的掘金热,只要某个地方宣布发现了金矿,大量人口疯狂涌入,很快就能打造出一座繁荣的大城市。

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喝点什么?”侍者无声地出现在她身侧。

“不用了。”

兰疏影退出来,检查了一遍手枪弹药,这才向那扇窄门走去。

772 你是什么色10

“就到这里吧,各位,我宣布会议结束。”唐纳警长疲惫地摆摆手。

警探们陆续退了出去。

会议室里现在只有他和老搭档克劳德。

“说实话,你今天太冒险了。”警长叹息,“太不明智了,你明明知道死者特殊,还任性地独自走进停尸间!”

还有半句话他没说。

那就是,克劳德这波傻瓜式操作,白给人家送了一把手枪,弹药匣也是。

唐纳当时不在场,根据老友的描述,他知道那个女狱守的身手很好。

如果把她比作一头狮子,克劳德的鲁莽行为无疑就是磨亮了她的爪牙,还给她添了一对翅膀。

所以别以为聪明人就不会犯傻,他们一旦犯起傻来,杀伤力更大!

克劳德理亏地低下头。

“实在抱歉,呃,你知道,我对这类非正常事物总是很好奇……她没有直接闯入,而是选择用骗术混进来,所以我低估了她的危险性,而且这里是我们的地盘……”

“事实是你被她挟持了!哪怕事情就发生在我办公室,我也没把握……把你安全救下来。”唐纳警长打断了他,然后继续叹气。

“好在她没有太大恶意,可以沟通……我希望孩子们能追踪到她。”

他想着接下来要跟六个恐怖的家伙斗智斗勇,一阵心烦,下意识拉开抽屉拿烟草。

唐纳警长叼着烟斗去开窗。

淅淅沥沥的声音突然扩大,他愣住了:“……雨?!”

嗯?!警长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刚才他给手下们安排工作的时候,负责追踪女狱守的那两个警探表情很复杂——她太警惕,当时没办法派人跟踪,而在这场雨过去之后,路上留下的踪迹恐怕已经被冲掉了!

他们打算跟相对理智的女狱守为友,把那五个逃犯揪出来。

问题是,这都没法联系到人家,怎么跟她合作?

就只能等她主动求助吗?

啊,该死的,他太专注去想那些人可能藏身的地方,竟然没注意到外面在下雨!

克劳德嘴唇动了动。

辨别痕迹这种事,他其实很擅长,但是想到女人临走时的警告,他有点纠结该不该揽下这个差事。

……

雨在变小。

兰疏影收了伞,端详着门边的字迹:“冒险者之家”。

稚嫩的笔画,歪歪扭扭的的线条,还有个字母写错了被划掉重写,显然出自一个孩子的手。

第二行的字母相对整齐美观:“欢迎入住。”不过右边这个幽灵图案什么意思啊喂!

再往下还有用颜料涂出的几个彩色小人,两大一中一小,总共四个。

她很快脑补出一个幸福的四口之家。

无疑,书写“冒险者之家”的那个孩子在家特别受宠。

走进去的一瞬间,光亮被那道门隔开了。

黑暗,寂静,她自己的呼吸声,还有水珠顺着雨伞流到地上的微小响动。

杀戮游戏的世界里有一条规则:为求公平,所有玩家的被动天赋无法使用。

所以她不能夜视了。

兰疏影眯起眼,隐约看到木头柜台的轮廓。

柜台后面有人吗?

呲!

有人擦亮火柴,点燃了油灯。

这是一个中年女人。

她脸颊干瘪,两眼无神,站在灯后面好像一具尸体,缓慢、冰冷而且有点含糊地问:“有事吗?”

油灯的光亮大概能照清柜台,有个硕大的装饰品相当醒目。

一颗血淋淋的鹿头!

随即,兰疏影又有新的发现:

女人心窝里插着一把小刀,血已经浸到腰带了,好像还在流的样子。

兰疏影:“……”

这地方,真有点邪门。

正常的旅馆应该是让客人有一种住在家里的感觉吧?

它就不一样,开门先吓退一波!

别的地方客人挑旅馆,这里是旅馆挑客人,胆不够肥就干脆别住了!

兰疏影由衷觉得,正常人应该没几个愿意在这种地方住宿,又不是找虐来的。

之所以还没倒闭,可能因为是祖传的房产……?

也可能,这里就是专门面向恐怖爱好者的主题旅馆?

兰疏影暗自摇头,这座城市的原住民,应该还没进化出这样的商业头脑。

所以结论就是店主人脑子有毛病。

这,又是布景,又是cos女僵尸的……

关键是她干得还不专业……

女人不知道兰疏影的吐槽。

她很满意来人一声不吭的样子,以为是被吓到了,于是翻着白眼嗤笑道:“害怕了吗?今天的客人看来都是胆小鬼。”

兰疏影默了两秒,呼吸有点困难。

“害怕?……你是指,鹿头标本、油脂、布条和劣质红色颜料的混合物?还是你身上的动物血液和整蛊道具…?”

这回轮到女人沉默了。

大眼瞪小眼持续了接近有一分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掩饰尴尬,女人突然咯咯直乐,肩膀颤得很厉害:“你很特别,靠近点,来,让我仔细看看你!”

兰疏影也无所谓,反正被看看又不会判她出局。

就在她离柜台还有三米的时候,右手边虚掩的门被拉开,一个披着白床单的“幽灵”冲到她面前!

“呜呜——呜呜!”

幽灵怪叫不止,还试图抓她、推她。

但,都被她满心卧槽地闪过了。

床单被人剪开三个不规则的破洞,组合起来大概就是名画《呐喊》里的经典表情。

两只黑眼珠在破洞里乱转。

他疑惑地盯着她,差点忘记呜呜叫。

这个年龄很小的幽灵扮演者可能在纳闷:她为什么这样镇定?

他还是想成功吓到她,嗯,一下下也行。

幽灵后退了。

他退到灯光附近,下一秒,代表嘴的那个破洞里掉出一条黏腻的长舌头!

兰疏影不为所动,静静看他表演……顺便打了个小哈欠。

幽灵恼了:喂!你什么态度,我不要面子的啊!

这次他把“舌头”吐到地上,还冲着她喷了一大口血浆!

可惜,她已经看出了意图,及时把旧雨伞撑开了,血浆顺着伞往地上滑,硬是一滴都没落到她身上。

小幽灵愣愣地垂下肩膀,很失落。

他回头看看母亲。

没后招了,母子俩的吓人计划彻底破产。

773 你是什么色11

“够了,小杰米,回妈妈身边来。”女人在柜台后面招手。

杰米郁闷地掀开床单,边走边回头,他很执拗地问兰疏影:“你为什么不害怕,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

兰疏影面无表情,言语犀利直击痛处:“你太矮了。”

杰米:“……”

杰米妈:“……”

红莲:“……噗。”

她靠近柜台的路上顺手揉揉小孩的头顶:

“以后记得多吃点,你这么可爱,如果长不高就太可惜了。”

这句话就中听多了,一下子取悦了两个人。

小杰米是第一次听见父母以外的人夸他可爱,开心地笑了;

而那个女人,虽然看起来脑子有病又不好相处,但是要知道,全天下的妈有共同的操心事:孩子不爱吃饭。

这一句算是说到她心坎里了。

女人抱着她家熊孩子,也露出笑容。

兰疏影不得不打断他们俩“母慈子孝”的表演:

“请问,现在可以办理入住吗?”

女人想也没想就说:“当然不行。”

“……为什么?”

“没房间了,我们这里招待的都是长租客,空房间只有五个,今天住满了!”

女人想想,今天应该不会有客人了,她有点失落,把心窝里的道具弹簧刀拔出来,还飚了熊孩子半边脸都是血点子。

兰疏影选择性无视了这荒唐的一幕。

她合眼思索一小会,伸手去摸那两枚钥匙。

这个时候,她甚至不用把钥匙递到灯底下细看,手指头的触感已经传来了答案:钥匙上的花纹和字,都没了。

两面,平滑如镜。

想必钥匙的轮廓也被修改了吧。

现在,它跟冒险者之家任何一个房间的锁孔都对不上,这就是游戏第一轮给她的惩罚:迟到的人没房住。

兰疏影吁了口气。

明白了。

开局有七个玩家,每人得到一把钥匙。

那个标记为3f01的房间是先到先得的,而其他四个空房间,可以找这个不太正常的老板娘办理入住。

至于最后赶到的两个玩家,自认倒霉吧。

她倒霉是因为路上耽误了太多时间。

红衣男子比她更倒霉,因为他已经出局了,这一点,楼上的五位房客可能还不知道。

没准,其他玩家也想到同样的钥匙不止一把……大家都被引到这里,按思维惯性,他们会多留意一起入住的人。

一旦确定别人的玩家身份,遭遇战就开始了。

黑暗中可能有一双双眼睛正在盯着她。最后出现的她太显眼,很容易成为别人眼中的猎物。

现在是傍晚,因为那场大雨侵吞了日光,夜幕会来得更快。

规则提示不要在房子外面过夜,后果暂时还不知道……嗯,总之她现在迫切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

老板娘情绪无常,刚才还在向她表达欣赏,现在却讽笑着开口赶人:

“这里容不下第六位客人了,趁着天还没黑,我劝你快去找个地方住下,你一定不会喜欢这里的夜晚……咯咯咯。”

兰疏影扭头就走。

她先转遍了这条街,可惜没能找到第二家旅馆,这是一条相当萧条的破落街道。

除了冒险者之家,唯一开门营业的就是那家咖啡店,然而他们已经准备打烊了,拒绝招待留宿。

她又去了上一条街。

第一眼就注意到城里最好的钟表匠经营的店铺,大门关了。

其他店铺也是一样。

至于住宅,没有一家亮灯。

兰疏影试着去敲某户住宅的门,里面有人影晃动,就是不应声,更别提开门了。

“他们表现得好像……天一暗就有妖怪到街上抓小孩。”兰疏影闷闷地说。

她没再去尝试其他街道,又返回冒险者之家。

这里居然还开着门。

“哟,你怎么又回来了?”

老板娘嘴里这么问,语气却一点也不惊讶——她料定这个可怜的外乡人找不到投宿的地方。

其实有个地方肯定会接纳她的,那就是克劳德所在的警局。

问题是太远了,她走到一半肯定会天黑。

兰疏影避开老板娘,问小杰米:“阅读室在哪里?”

小杰米挺喜欢这个夸他可爱的姐姐。

“你跟我来!”

他快活地跑过来,领她走过一段长廊。尾端有一扇关闭的铁门,门缝里透出灯光。

里面很宽敞,有十几个大书架,没有椅子。

“爸爸,快到晚饭时间了!”

小杰米熟练地找到其中一个书架,蹲下来,对地上一个酒桶似的矮胖男人说。

这应该就是旅馆老板,果园小男孩说的那位汤米大叔。

如果这是一间私人阅读室,那就可以理解为什么不设座椅了,因为老板的体型相当可观,很难造出能承受他重量的椅子。

“噢,有陌生人进来了。”汤米大叔合上正在看的书,放回架子上。

他冷淡地站起来,十指舒展的时候嘎巴脆响。整个人像一头即将发动攻击的猛兽。

“说说你的来意,不过如果你是想借宿,那还是算了,我不可能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你。”

“我可以在大厅里休息,按房费支付。”

汤米大叔咧嘴笑了:“看来你已经听说过夜晚的危险了。”

兰疏影客气地笑笑。

其实她不知道,只是觉得所有人都在害怕。

他话风一变,忽然开始拒人于千里之外:“我有什么理由收留你?”

“那要看如今困扰你的麻烦是什么。”兰疏影不卑不亢地答。

他会问出这句话,而不是直接赶她走,就比外面的老板娘好沟通很多。

你遇到麻烦,我试试能不能帮你解决。

如果我能,报酬就是准许我留在旅馆里过夜。

很容易理解的一桩交易。

“哈哈哈!”老板仰起足有三层肉的下巴大笑三声,“我家庭美满,生活富足,跟知识作伴让我很快乐,你,想帮我解决麻烦?”

言下之意,他根本没有麻烦。

“很抱歉,我不这么认为。”兰疏影摇摇头,“在我家乡流传着这样一句话,醉鬼是不会承认自己喝醉的。”

“噢……”老板的笑容略淡,横肉抖动,目露凶光,缓慢道:“你觉得我在撒谎?”

774 你是什么色12

“你们一家似乎都喜欢吓人。”兰疏影若有所思,“可是为什么没见到你女儿呢?”

“……”

嘭!

“啊呀!”小杰米吃了个爆炒栗子,眼泪汪汪。

“小混蛋,谁让你跟陌生人乱说话!”汤米大叔谴责儿子。

“我才没有提到姐姐!”

兰疏影微微张着嘴,一副没懂发生了什么情况、不知所措的样子。

嘭!

第二下。

嘭!更急促。

第三下。

她默默看着熊孩子又挨了两下。

汤米大叔应该不会再揍他了,兰疏影略有点遗憾。

她一脸刚反应过来的样子,挡在小孩前面着急地开口道:“不,你误会了!这事跟小杰米无关,他是个可爱又乖巧的孩子。”

可爱是指他的长相,白白嫩嫩小天使,跟他父母完全不是一个画风的。

乖巧是因为刚才这孩子愿意带她来阅读室。

但是改不掉一个事实:他是个熊孩子,还有点欠揍。

想想看,她要是今天没买那把雨伞,就不好躲开他恶作剧喷过来的那口血浆!

兰疏影默默记了个仇,然后悄无声息地报了。

所以,看到熊孩子被管教的样子,她心里挺舒坦的。

兰疏影正色道:“事实是,我进来之前注意到门口的画,四个彩色小人。见到你们一家三口之后,我忍不住猜测小杰米应该还有位姐姐——对应墙上那个穿裙子的小人。”

汤米大叔挑挑眉毛,接受了这个解释。

因为刚才他冤枉了小杰米,愤怒的小孩在他屁股上狠揪一把!

肥肉乱颤,不过这个酒桶可能没感觉到疼痛,他表情平淡地挠挠头。

“哦,我的女儿爱莎,她确实让我很头疼……不过你要怎么帮我?难道要用你口袋里的枪一下崩了她爱的那个痞子?……哈哈!那么唐纳警长就会像疯狗一样成天撵在你屁股后面,到时候,我这间破旅馆可保不住你。”

这是一条暗示性很强的诉求。

杀了爱莎的男朋友=今晚可以留宿。

万一不幸被警方破案=会被警长追杀=“从我的旅馆滚蛋!”

啊,好一个无情的酒桶大叔。

兰疏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毫不意外地,她在他眼里读出了鼓励的味道。

但是她没接这句话,而是平静地说:“女人更了解女人,如果你愿意透露更多消息的话,我认为事情或许会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哼,胆小鬼。”

兰疏影听见了,不在意地笑了笑。

她对这座城市不够了解,楼上还有五个想要她命的家伙。

这种情况下,让她去杀一个不相干的原住民?她又不是傻子。

“可以,坐下谈吧。”酒桶形状的男人不甘心地坐了回去,拍拍地面。

汤米大叔的家庭关系很简单。

没有长辈和亲戚,是个独立的四口之家。

他在这里开旅馆已经有二十年了。

去年,一个姓氏为利弗的家庭迁入格林市,他们家有个十八岁的儿子,高大健美,精通多种乐器,还跟几个痞子一起搞了个乐队。

很多姑娘都对他们倾心。

其中就包括爱莎。

她认为利弗是她这辈子见过最英俊的小伙子。

爱莎疯狂地暗恋他。

这个姑娘热情又大胆,她频频出击,并且很幸运,过关斩将,压倒了其他姑娘,最终得到利弗的回应。

她成了他的正牌女友。

从三个月前开始,这两个年轻人几乎每天都约会,小日子过得蜜里调油。

……

兰疏影渐渐听明白了。

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女婿呢,是窜进菜园子偷啃了大白菜的猪。

这个利弗啊,他比一般的猪厉害多了。

在爱莎的穷追不舍下,他终于矜持地接受了少女的示爱,彻底拐走少女的芳心,虽然他给她安了个女友的名头,但是猎艳的本性难移,背地里跟很多女孩牵牵扯扯。

两人该做的不该做的都有了,可他只玩不娶,对爱莎也不算上心。

恋爱期间,他不但没避着汤米大叔,还数次故意被他看见,用爱莎对他的迷恋向汤米大叔示威。

兰疏影想到汤米一家的种种怪异,只想对利弗说一句:

我敬你是条汉子。

汤米大叔看利弗不顺眼。

爱莎越跟他念叨利弗的好,他就越烦那个金发猴子,忍到现在,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今早,他起床之后又看到爱莎乐颠颠地去找利弗约会。

更可怕的是!

爱莎出门前喝了几口牛奶,然后她吐了!!!

汤米大叔很暴躁。

他不知道爱莎这是什么情况,到底是肠胃炎还是怀孕?

哦,这种事就交给医院去鉴定吧!

总之他现在恨不得把利弗那混蛋毙了!

在他描述的过程中,兰疏影察觉到火山一样高涨、随时可能喷发的怨愤。

正合了那句话:父爱如山……崩地裂。

她擦擦额角,确认道:“利弗是个花花公子,到处撩妹?”

“是的,只要长相过得去又足够主动,他从来不会拒绝!根据我的调查,他之所以那么久才接受爱莎,是因为他跟朋友打赌想看爱莎能坚持多久!哼,那个混账小子,我亲眼看见他抱着别人,可是爱莎不相信,她非要眼见为实!”

汤米大叔语速飞快,挥舞着拳头:“要不是怕爱莎恨我一辈子,我早就把他揍死了!”

这里,算是解答了兰疏影的一个疑惑。

她在这里不能使用鬼瞳,不过,对其他人的实力,她大致是有感应的。

现在她有【巨力】的被动,三倍力量加持,可她还是觉得自己可能会输。

对,输给眼前这个看似臃肿无用的大叔。

认真思考一下游戏第一关的设定:

系统着意安排玩家们在这里打一架,目的应该是淘汰掉抢不到房间的两个人。

这首先能说明一点:在冒险者之家,可以无视外面的法律条文。打架,见血,甚至是闹出人命,这里都可以摆平。

汤米大叔的原话可以这样理解:如果你扫尾不干净导致唐纳警长找上门来,我绝对不会护着你。

至于,假设是他自己打死了利弗,他担心的不是唐纳警长上门,而是女儿爱莎会恨他。

775 你是什么色13

这倒也可以作为判定实力的依据之一,汤米大叔不怕当地警察,具体靠的是什么就不知道了。

“喔~!喔~!揍死他,揍死他!”

熊孩子杰米在旁边快活地大叫。

“好像明白了……”兰疏影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那么,利弗在哪?”

“我怎么知道?”汤米大叔答得理直气壮!

“……”

“其实我想到几个办法,嗯,顺利的话也许能让爱莎放弃。但是我需要一些时间去了解他们俩的性格和习惯,也需要一些准备,而且今天……”兰疏影提醒他,“天已经快黑了。”

汤米大叔眯起眼:“我听明白了,小女孩,希望你不是在拖延时间。我可以把这间阅读室暂时借给你,但是天一亮你就必须采取行动,三天内必须让我看到成果,否则我会拧下你这颗脑袋。”

呵,一言不合就威胁。

老婆扮僵尸,儿子扮幽灵,一家之主是个无视法律的狂人。

兰疏影内心os:这家人果然脑子不正常。

对了对了,还缺一个没见过面的爱莎呢。

陷入热恋期、一心维护情郎的粉泡泡少女,这样比较的话,爱莎应该是最正常的一个了……吧。

“听起来你们有个大计划。”

阅读室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高挑的身影。

她皮肤白皙,褐发碧眼,一身标志性的女巫装扮:

尖顶魔法帽,黑紫相映的紧身上衣和长裙,腰间别着魔杖,一手拿扫帚,另一只手掌向上托起一只……

青蛙?

兰疏影眉头跳了跳。

“晚上好。”更令人惊讶的是,那只青蛙居然开口说话了!

女巫露出笑容:“我们抽到外出名额,终于能出来旅行了,好久不见啊,汤米。”

兰疏影看向旅馆的主人:“这是……?”

大叔热情地朝他们招手,介绍道:“我的长租客!来自异世界的女巫,和她的丈夫,青蛙王子!”

他促狭地挤挤眼。

兰疏影:???

感觉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青蛙王子,是跳井给小公主捡金球的那个吗?

他不是解除魔咒变人了吗?

故事结局不是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吗?

女巫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喂!

那个,青蛙,你要是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

兰疏影扶额,有点牙酸:“如果我没听错,你刚才说,来自异世界的……?”

“你没听错,你不也是从异世界来的吗?我闻到你身上有时空漩涡的味道。”没给汤米大叔答话的机会,女巫一点也不见外地在他们旁边坐下,忽然皱眉:“哪来的小老鼠?!”

她放下扫帚,随手画了个圈。

紫色能量流冲向门口,把一个惊慌的家伙拽了进来。

“喂,别忘了这是我的地盘!”汤米大叔不满地大叫。

女巫念叨着知道了知道了。

能量流如同长蛇,在窃听者身上绕了几道,把那人高高卷起,晃了几圈。

然后,就像丢垃圾一样,他被女巫抛到阅读室门外。

一声痛哼,紧跟着是墙壁垮塌,砖块砸落……还有老板娘兴奋的怪叫——女人哼着歌跑过来,把不再出声的人麻利拖走。

兰疏影沉默了。

她刚才看得很清楚,那人穿着黄色外套。他想偷听阅读室里的人在说什么,被女巫发现并惩罚了。

还有,女巫这一手明显属于魔法攻击,在一个枪械还处于古老样式的世界,出现了异界入侵的魔法文明……

即便换作是她,不开金刚罩也没法正面硬抗这种攻击,必要情况下还要用瞬移避让。

可怕的是,女巫这道能量流只是随手为之,谁知道她一分钟内能使多少次呢?

这…实力压制有点大啊,应该不是剧情里的什么boss吧。

不知道手枪能不能伤到她?

对了,格林市,格林……格林童话?

记得青蛙王子好像是属于格林童话的角色……

女巫的出现,让兰疏影意识到:这座城市还有超自然的一面!

也许这就是夜间不要外出的原因?

“恭喜你们。”大叔的话莫名其妙。

女巫摇摇头:“早晚还是得回去,说不定下次你见到的就不是现在的我了……好了,不说扫兴的话,来聊聊你们的计划吧,我们都很好奇。”

……

这对夫妻的加入很突然。

貌似大家一下子就变成了一条船上的伙伴,都在思考怎么破坏一个女孩的爱情。

汤米大叔很高兴,今晚他请客。

听说有专门的大厨负责搞定这桌饭菜,大大小小的盘子摆满了长桌,看起来很丰盛,也没有特别奇怪的食材。

——反正只要别是老板娘做的就好。

兰疏影跟着沾光,吃了个饱。

她没动餐桌上的肉。

女巫注意到了,随口关怀一句。

兰疏影严肃地表示自己是素食爱好者,事实是,如果没法确定这些肉类的来源,她真的不想下口,还是吃草安心点。

这个答案换来女巫一个了然的深笑,然后她叉起一块酱汁浓郁的肉排,优雅地送进嘴里。

“……”

兰疏影跟小杰米挨着坐,饭后还陪他玩了一会。

顺便一提,小杰米的玩具很多,比如头发缠绕的球、骨头磨制的小刀、颜料未干的骷髅头。最正常的玩具是用面团捏的幽灵一家,不过灯一关它们就绿了——撒了荧光粉。

她全程没表现出一点抵触。

小杰米说她是第一个愿意陪他玩那么久的人,他特别开心。

“姐姐,你老是看楼上,是不是想上去玩?”小杰米问。

“有点好奇上面住着哪些客人。”

“噢!”小杰米笑嘻嘻地说,“二楼只有第一间有客呀,你刚才见过啦。其他都是给租客留着的,他们这个月没来。三楼有五个房间,今天刚住满。”

此刻没人住,但是要保留着房间,不让别人入住,这家人还挺有原则。

“三楼的房客也是从异时空来的?”兰疏影试探他。

小杰米摇头晃脑:“那我看不出来,你可以去问女巫姐姐。”

他带她走上吱嘎乱响的楼梯,敲响二楼第一间的门。

776 你是什么色14

女巫隔着门不耐地问:“什么事?”

“姐姐问你楼上的人是不是从异时空……”

“是,我要睡觉了,带她离开!”

女巫像得了更年期综合征一样,口气很差。

门里传出一道温柔醇厚的男声:“别生气嘛……”从声源判断,他比女巫高,两人都站在门后一米左右,可能紧贴着。

嗯……

这个,跟青蛙的声音有点像。

然后有人被撞到门板上——咚!

后面就是少儿不宜的、伴着低哼的亲吻声。

“……”

门外一片沉默。

红莲在识海里捂住眼,幽幽地问:“是青蛙成精了吗?”

兰疏影:“……嗯,还化形了。”

小杰米眨眨眼,不知道他到底听懂多少:“那我们下去吧。”

回到一楼,兰疏影看见老板娘了,女人的手和裙摆上都是血。

新鲜的。

她坐在壁炉边,烧一件黄色外套。

老板娘听见他们下来,头也没回,扔过来一把钥匙:“宝贝,把它放到抽屉里,三楼第二间明天可以入住。”

小杰米做完母亲交代的事,想了想,小脸漾起天真的笑意:“妈妈,我喜欢跟姐姐玩。”

那边的老板娘沉默两秒,嗯了一声,将染血的黄外套怼到炉子深处,走了。

杀戮游戏第二轮:黄衣人,出局。

兰疏影神色复杂。

她甚至没留意那个玩家的长相,从出场到退场,他只用了不到一分钟。

被女巫摔了一下之后,其实还能听见呼吸,紧跟着他就被老板娘拖走,不知道做了什么,反正现在八成是死了。

证据就是他穿过的外套被老板娘烧了,那个房间也空余出来。

冒险者之家可以提供住宿,但绝对不是个安全区。危险不止来自玩家,还可以来自诡异的店主和房客。

今天经历有点丰富,兰疏影觉得自己该安静一下,好好理一理线索。她跟小杰米说了一声,反锁住阅读室的门。

她现在很平静,这是必备的心理素质。

现在她手里有两个保命底牌,而且暂时得到了原住民的庇护,相当于拿到了旅馆故事线里的免死金牌,有效期待定。

首先,果园小男孩肯定是个知情人,因为他临走前郑重提示过她:

一定要把房费交给阅读室的汤米大叔,别被其他人骗了!

当时没明白。

只是因为没找到更好的选择,她才会去阅读室,试着跟大叔沟通。

经历过后面的事,兰疏影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提示。

“大叔是唯一能决定是否留客的人,只有他愿意收下房费,旅客才能安全入住,而经过柜台办理入住的房客……”她眸中闪过幽光,“是被骗的,容易变成老板娘的猎杀对象。”

“钥匙成了废铁,楼上有四个房客,一个空房间,不知道下一个空出的会是哪个……”

“说到房客……开头死在街上的那个是红衣服,刚才出局的是黄,系统强制让玩家能看到衣服的颜色,我猜楼上四个应该对应着……橙、绿、蓝和紫。”

红莲愣了一下,快速回顾了七色顺序,问:“那主人的颜色就是青?”

兰疏影低头瞅瞅这件衬衫。

“这个可能性最大,所以前面我才说我们有优势,红橙黄绿青蓝紫,青色介于绿和蓝之间……就跟一千个人眼里的哈姆雷特似的,大家对这个颜色的认知有很大的差别。”

“我个人认为青色就是跟天空最相近的那种,于是系统就根据我的认知,拟得一模一样。”

正是因为认知不同,即使其他玩家也意识到色彩的规律,走在街上看见她,却不一定会把她当成对手看待。

红色再脏还是红,青色就相对容易被误认。

不过既然大家都被聚集到冒险者之家,色彩规律的意义也就不大了。

如果一定要找个作用出来……

就好比娱乐节目里的撕铭牌吧——能让玩家在彼此眼里更明显,打起来,更方便决定下一个巴掌对着谁扇。

“我这里已经接下大叔的委托,他强调阅读室是他的地盘,女巫也不能在这放肆,住在这里暂时是安全的,条件是……三天内搞定爱莎。”

“老板娘的实力看不出来,她跟大叔关系冷淡,不像枕边人,对了,他俩确实是分房睡的。除非她就是个疯子,否则我觉得她像是一个,被游戏规则创造出来的……触发即死npc。”

“触发条件为……”

兰疏影停下踱步,算了,证据不足,这条先跳过。

今晚她也没白陪玩,她得到了小杰米的好感。

熊孩子说喜欢跟她玩,那句话就等于跟老板娘要了一个申请:别对她动手。

老板娘答应了。

“这么想想,熊孩子还挺可爱的。”之前她还坑他被大叔揍了三个爆栗,突然有点愧疚啊。

红莲只想叹气:主人之前不是这样说的。

说好不喜欢解谜的呢……杀戮游戏为什么是这个玩法,不应该是杀到最后吗?几朵奇葩都那么强,感觉好多原住民都有故事,贼憋屈。

有本事换个高级图,全给你们烧干净!

╯^╰

……

兰疏影在阅读室边缘的空地盘腿打坐。

坐拥一屋子书的感觉确实很棒,她很能理解大叔的那种满足感。

问题是,这个游戏世界对玩家太不友好了。

因为她点遍了这里的每一本书,全都提示无法翻阅!

从窗口往外看,天空是苍蓝色的。

爱莎,应该快回来了吧?

正想着,外面有动静,兰疏影悄悄弄出一条门缝往外看。

大叔责骂爱莎不该这么晚才回来,老板娘在旁边怪笑,小杰米努力帮姐姐说好话。

最后爱莎一把推开了小家伙:“我不用你假好心!”

蹬蹬蹬,少女愤怒地冲向房间,砰!

小杰米哭了起来,被老板娘抱走了。

汤米大叔沉默一阵,过来推开阅读室的门,跟兰疏影四目相对。

他沉着脸,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显然知道她在偷看。

“现在你该知道爱莎的性格了。”

“我必须再提醒你一遍……倒计时,三天。”

777 你是什么色15

“嗯,三天,我记得的。”

“至于爱莎的性格……我只能说略微知道点。恕我直言,你关心女儿的方式有点粗暴,如果你们总是这样对待一个内心柔软的小姑娘,容易把她推给门外的坏人。”

兰疏影斟酌着说出这些话。

“你是想说这跟家庭教育有关咯?”大叔的眼神俨然在警告:你敢说一个是,我就敢打死你。

“呵呵,你很疼爱你的女儿,但是小女生有时候会犯一个毛病……希望别人用她希望的方式去爱她,而且嘴硬,不肯明说。”兰疏影观察着大叔若有所思的表情。

“明天,我会开始行动的。”

刚才匆匆一瞥,她发现爱莎的着装风格跟女巫恰好是两个极端——女巫恨不得把耳朵以下全都包起来,爱莎就巴不得布料越少越好。

确实,爱莎气质鲜活,身材很迷人,像个小辣椒一样夺人眼球。

可是缺陷也很明显:她妆容太浓,反而看不出本来面目;衣料太少,让人怀疑她会不会被冻死。

一个问题少女……生活在怪异的二胎家庭,有三个作风奇特的家人,自身过度渴求同龄人的认可和爱情。

说起来,这个女生还真是家里最正常的一个啊。

兰疏影在格林市的第一夜,安然度过。

……

次日一早,爱莎饭也没吃就跑了出去。

大叔的火又上头了,在后面想吼她,忽然看见兰疏影出来,他想起昨晚的对话,强压怒火闭上嘴。

兰疏影对他做了个拜拜的手势,跟在爱莎后面,路上还买了面包和牛奶。

看着前面爱莎摸摸肚子又去摸口袋的样子,她由衷地微笑起来。

奉劝年轻人,跟家人有矛盾也别跟自己肚子过不去。

不然,你连闹别扭都没力气。

爱莎在广场长椅上坐着发呆,忽然一股香甜的气息袭击了她的鼻子。

她瞪过去,却对上一张温和的笑脸。

“刚才就注意到你了,我猜你肚子饿了而且忘记带钱包。”兰疏影递给她一份刻意多买的早餐,关切道:“心情不好吗?”

爱莎愣了几秒,犹豫接不接。

兰疏影把东西塞进她手里,然后继续吃自己这份。

咕噜噜……

爱莎脸有点热,她小口吃起来,含糊地说了句谢谢。

接受陌生人的好意,与她共进早餐,并且披上了陌生人递来的外套之后,爱莎现在肚子是饱饱的,身上也暖和多了,不知道想到什么,她忽然哭了起来。

对于兰疏影来说,她哭,一点都不可怕,重点是这个女孩终于可以沟通了。

跟她对话的过程中,兰疏影坚定了自己的猜想。

爱莎并不是真的迷恋利弗。

她只是通过恋爱这种行为去引起家人的注意和关心。

可是女孩不够了解她的父亲,她还选了一个相当不合适的对象。

爱莎反复提起这段感情带给她的快乐,加上利弗总是在刺激大叔,于是,那个年轻人几乎是在悬崖上走钢丝……要是换个一根筋的玩家去触发大叔的任务,也许昨天的利弗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爱莎选择向利弗求爱的原因很简单:

利弗是乐队里最好看的小伙子,跟他一起玩,有面子。

“我昨天刚到格林市,碰巧听说这个年轻人风评不太好,不知道是否属实。”兰疏影说。

没想到爱莎根本没维护男朋友,她立即点头,很赞同地说道:“确实不好!他仗着自己有个当警长的爸爸,出去吃喝经常签单不付账,还喜欢跟朋友攀比谁的女朋友更漂亮。”

她注意到兰疏影在盯着自己的脸,立即辩解:“喂,别这样看我……我不化妆的时候比这好看多了,那些女孩没一个比得过我!要不然他怎么会一直不换女朋友?”

“……”

所以果然是为了气大叔啊。

还有,这种理直气壮的语气跟某个酒桶真是一脉相传。

结束这场对话,爱莎把外套还了回来。

——她要赶去买一双新鞋,搭配下午派对要穿的新衣服。

兰疏影提前去了她提到的派对地点。

据说这里是年轻人的娱乐天堂,派对是在下午,但不影响其他时间段大家来这里寻开心。然后她在这里一眼就看见利弗,一个被众星捧月的金发年轻人。

他挂着痞笑为女孩们弹奏,换来热烈的掌声和飞吻,以某个长着小雀斑的红发女孩最为热情,她全程恨不得把眼珠子黏在利弗身上,毫不掩饰爱意。

嗯,就决定是你了。

兰疏影微微一笑。

……

傍晚。

冒险者之家。

微合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撞开。

爱莎只化了淡妆,这能烘托她精致的面孔,但是妆容已经被眼泪弄花了。

“这是怎么回事?”大叔问她。

他隐约有个猜测,冷冷地瞥了厨房一眼。

“你管不着!”

大叔被一句话挑起火气,眼看父女俩又要吵起来,兰疏影端着一盘小甜饼从厨房走出来。

熟悉的地方出现了其他人,爱莎的火气降了,愣愣地盯着她:“你……?”

这不是早上请她吃饭的陌生人吗,怎么会在这里?

“又见面了,我是一名旅行者,在这里落脚,来尝尝这个味道怎么样。”兰疏影帮她擦掉眼泪,“汤米大叔手太笨了,他烤坏了三盘,这次总算能像样一点了。”

她故作嫌弃,顺便透给爱莎一句话:这,你老爹亲手做的。

“诶??”爱莎半信半疑的时候,唇缝突然被甜饼堵住。

她下意识咀嚼起来。

香酥可口,花生仁馅料的香甜和蛋液的酥脆完美融合,这应该是她这辈子试过的最好吃的点心了!

“等等,你……”你早就认识我?!

兰疏影:“啊,其实我昨晚就在这住下了,大叔跟我聊过,他说有个聪明可爱的女儿。早上他怕你饿,所以拜托我跟去看看。”

她不动声色给大叔安了个功劳。

余光瞥见大叔一脸严肃,不过搓手的动作太快,暴露了他的内心。

“你不是去参加派对吗,发生了什么?”继续严肃。

778 你是什么色16

提到这个啊,兰疏影绝对是全场最有发言权的一个。

因为,她白天跟爱莎分开之后,提前去了派对地点,一直等到利弗演奏结束,她找到那个爱慕利弗的红发女孩,跟女孩单独聊了一会。

得到女孩同意后,兰疏影用有限的材料和工具教她化了个美美的妆,还指导她修改一下参加派对的衣服。

一切只为了……让女孩今天艳压全场,成为派对上最闪亮的一颗星。

然后,以利弗那种只求最好的性格,他一定不介意换个更漂亮、更爱他的女朋友。

希望有朝一日,他看到红发女孩卸妆后的样子别哭着来认错。

现在爱莎哭着跑回来,事情很明显,那个花花公子有新的蜜糖了。

因为爱莎漂亮,他明明不爱还一直霸占着这朵花——当然,这也跟爱莎利用他挑衅大叔有关。

这对情侣都从对方身上得到了自己需要的,谁都没付出爱情。

爱莎撇嘴:“利弗找到更漂亮的女孩当女朋友了!他把我甩了!”

她是生气,不是伤心。

被男朋友提分手,与其说痛失所爱,不如说丢脸对她的杀伤力更大。

大叔怒了:他女儿才是最好的姑娘,那个混球什么狗**光!要是利弗能在格林市找出一个比爱莎更漂亮的女孩,他就敢当街吃狗屎!

父女俩难得思维同步,立场统一,一起痛骂利弗。

气氛相当和谐。

兰疏影捏了两块小甜饼,愉快地回到阅读室休息。

大叔承诺把阅读室暂借给她住,果然就再也没进来。他顶多站在门口那一块跟她说话,或者让她去某个架子帮他拿本书。

今天,兰疏影花了整个白天,帮大叔断了爱莎的“痴恋”,圆满完成委托。

别忘了三楼还有个空房间,大叔刚才在厨房告诉她,可以去楼上住,不用付钱。

所以,去阅读室找大叔,完成大叔的委托,这条支线的报酬就是免费住宿。

兰疏影借口今天太累了,不想搬,明早再去。

“我曾经在一个位面里当过游戏策划。”

“如果让我来设计游戏场景……像是阅读室这种地方,绝对藏着什么秘密。”

根据旅馆这几位原住民的武力值,藏的恐怕还是重要线索。

书不给看,总该有给看的东西吧。

兰疏影振作精神爬起来,把书架连同地板再次检查一遍。

因为书页无法翻开,她重点注意每两本书之间的夹缝,还有紧靠书架后壁的空隙。

可惜还是没发现。

她还敲了所有墙壁,听起来都一样,实心的。

“难道在天花板里?”

她随即否定这个想法。

场景和任务物品,做出来就是给人服务的。如果把东西藏得那么高,又没有梯子,玩家肯定拿不到,设计它就没意义了。

书架、灯、装饰,样样翻过之后,兰疏影犹豫了一下,挪了一盏灯过来,趴在地上努力向书架底下看。

灰尘,还是灰尘。

最后在一个没放多少东西的瘸腿书柜底下,她终于有发现了——底部多钉了一块横向木板!

木板中间绑了块布,里面兜着一包东西!

她试着从布的侧边把东西一点点抽出来。

原来是信,总共九封。

寄信人那栏全部填着:艾伦·格林。

“有点意思,他跟这城市是一个姓。”兰疏影吹掉上面的灰尘,起身去确定门是反锁的。

然后按照时间顺序依次翻看。

前几封是熟人间的寒暄,述说近况。

艾伦·格林是大叔的表兄,没有家眷,孤身一人。

他提到自己刚继承了爵位和一份遗产,其中包括一块偏远的没落领地,他要想办法让领地变得繁荣起来。

读到第六封,兰疏影脸色微变。

这里果然藏着一个重量级的秘密:

钻石矿!

艾伦·格林想到的办法不是稳扎稳打地发展,而是造一个假消息。

他谎称在这儿发现了天然矿,用这个消息引来无数冒险家,更多的是做梦都想发财的穷人。

他利用这些人,去把荒野变成良田,在这片土地上为他创造财富。

写信人用得意洋洋的语气写道:“你不知道他们失落的表情有多可笑,这里很偏僻,商品不方便运进来,物价高昂,相信不用多久就能掏空他们的钱袋。采矿?哈哈哈!”

从格林的部分语句推断,大叔一开始就表达过反对,他认为这种法子太缺德。

然而,艾伦·格林是个顺毛驴。

别人越反对的事,他就越要按自己性子去办。

他很坚定地认为,格林市一定会如他所愿繁荣起来!

因为受骗的人不得不在这里安家落户,辛勤工作,努力积攒可怜的路费。

但是短时间内他们不可能攒够。

最开始那个微型钻石矿,是格林伪造的,很快就被开采空了。人们抱着发财的信念,还在继续找矿脉。

格林在信里说,伪造更大的矿脉不划算,他要再考虑考虑接下来怎么骗住第一批市民。

他要让外界的人做着发财的美梦奔向这里,让他们用华丽的幻想去填补精神世界,向往着格林市这个人间天堂!

兰疏影捏着信纸的那只手有点抖。

气的。

无耻小人!

他把那些离家讨生活的人看作一只只肥羊,只要进了格林市,就不可能回头!

正如格林描述的那样,没钱回家的人会努力赚钱,可是花销太大,他们很难存够路费。

好不容易有人存够了,出去了。

没走多远就会被格林的手下杀死,钱也会被抢回来。

知道秘密的人要么死,要么跟他同流合污。

整个格林市都是他的赚钱机器。

他抽出一部分收益继续圆谎,让更多人相信这里真的有钻石矿,这里遍地都是发财的机遇,只要你来,就有机会变成亿万富翁!

格林已经鬼迷心窍了,他还劝说大叔过来帮他。

因为人口越来越多,他需要一个可信赖的人帮忙打理,大叔就是他心中的不二人选。

这封邀请信是最后一封。

兰疏影看了一下日期,写在三十年前。

那后来呢?

779 你是什么色17

兰疏影记得很清楚,大叔跟她说过,他在这里开了二十年旅馆。

到昨天刚好满这个时间。

最后一封信是三十年前写的,中间隔了十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那一定是格林市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

兰疏影小心地把书柜底下恢复原样。

这一夜她睡得不太好。

半梦半醒间总是听见什么噪声,离这里很近,但找不出具体的位置。

就像用棒槌捶打衣服的那种闷响,一下一下,很有规律。

她想去找,被梦魇缠绕住了,睁不开眼。

看来是更改不了的剧情。

既然没往阅读室来,她索性翻了个身,掀起枕头把耳朵盖住。

……

清晨,爱莎过来敲门,叫她去吃早饭。

兰疏影洗完脸出来,忽然愣住了。

壁炉里的火很旺,老板娘回过头,朝她瞥来冷冷的一眼。

让她惊讶的是:

老板娘手里拿着一件烧了大半的衣服,从剩下的这一小部分看,它是宝蓝色的!

身后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

兰疏影回头,看见一张发白的少年脸,他穿着橙黄色的运动外套,傻愣愣盯着壁炉,像是被吓到了。

一个沉稳青年拍拍他肩膀,两人关系看起来很好。

青年发现了她的注视,回望过来的眼神很平静,不卑不亢,隐约透着希望合作的味道。

兰疏影默不作声,转了回来。

事实显而易见,对应蓝色的那名玩家,昨夜死了。

她夜里听到的异响就与这事有关。

老板娘杀人的规律难道是每天选一个?而且……兰疏影回想着自己被魇住的感觉,杀人过程似乎无法制止。

爱莎扯扯兰疏影的衣角,把她拽到自己里侧,用身体挡住老板娘阴森森的视线。

这应该算是投桃报李——昨天那顿早饭是兰疏影对她表达善意,现在的“保护”则是爱莎的回应。

如果,之前的善意是实打实的,或许这会是一段友谊的开端。可是兰疏影知道,她是为了任务才去跟爱莎接触。因此,面对少女满是信赖的眼神,她感觉很微妙。

爱莎今天没化妆,微肿的眼睛边上有粉红蔓延开了——她不擅长表达好意,被兰疏影若有所思地盯着,她有点害羞。

早餐是喷香的小甜饼,烤了很多盘,每个座位还配有一杯鲜奶。

旅馆免费供应一顿早餐,所以,在这张桌子边吃饭的人很多。

落座后,兰疏影左右分别坐着爱莎和小杰米,从小杰米右手边开始,是女巫和青蛙夫妇俩,还有大叔。

对面,与爱莎座位相对的是老板娘。

再往右看,就是三楼的房客。

他们的模样就不必细述了,只需要知道,他们分别穿着绿色卫衣、橙黄运动外套、最后一个,跟她对视过的青年,是用白衬衫配着紫马甲。

只有三个房客,加上这边的兰疏影是四个。

没有谁主动提起缺少的人。

大家沉默着咀嚼甜饼,其实尝不出什么好味道,气氛很僵,一向活泼的小杰米也没说话。

老板娘往嘴里填食物的样子很机械,她最先吃完离桌。

临走前,她在三名玩家的后脑勺扫视一圈,自言自语:“下一个,是谁呢?”

“……”

对面三个房客脸色齐齐一变。

大叔警告地看着她:“别影响客人吃饭。”

“嘿嘿嘿……”

老板娘笑得很神经质,去了柜台。

终于不用挨着她了,房客们松了口气。

他们明显都知道出局的两个对手是被谁解决的,因此对老板娘很忌惮。

强敌面前,他们三个似乎有抱团取暖的打算,面面相觑,眼神交流。

兰疏影猜他们是想换家旅馆住。

爱莎垂下头,借着进食的动作,掩盖掉眼里的同情。

饭后,兰疏影在大叔的授意下,去柜台领了一把钥匙,把她的东西从阅读室拿到三楼。

新房间不大但很整洁,是爱莎打扫的。

爱莎说她来打扫的时候这里像没人住过一样,兰疏影就明白了:这是属于黄衣人的那一间。

因为,前天,还没到就寝的时间他就被拖走了,所以这里几乎找不到使用痕迹。

假如这里是蓝衣人那间,至少床应该是用过的。

兰疏影仔细找了一圈也没发现遗留的东西,有点失望。

再想想也就释然了。

她手里已经有【给朱丽斯的信】和【陈旧的挂钟】,两个都没开始调查。贪多嚼不烂,这个时候再去继承一条支线不一定是好事。

唯一可惜的是……

如果她能触碰到出局玩家的尸体,或许能接收他们的技能和道具……

黄衣人和蓝衣人,至少该有一个技能吧。

不知道老板娘把他们藏哪去了。

兰疏影试着跟爱莎打听,爱莎愣了几秒,伸手来捂她的嘴,严肃地警告她:“不要问这个,她会听到的!”

确实,有脚步声从楼下靠近这里,到了,在门口停留了一阵,又下去了。

爱莎松了口气:“她走了。”

兰疏影面无表情地吐槽:“她耳朵真好。”这里可是三楼。

女孩很害怕她的母亲。

那种恐惧明显不是担心被管教,事实上,兰疏影没见过她们俩交流。

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那种感觉就像家里混进来一只怪物:明明知道这件事,但是没办法赶走它,只好忍着畏惧跟它一起生活。

这家人,藏着秘密。

……

爱莎失恋了。

比失恋更难堪的是,大叔打算今天带她去医院检查。

大叔说过,他曾撞见爱莎喝完牛奶之后呕吐。

去医院……应该是想验证女儿有没有怀孕吧。

爱莎其实也能猜到老爹的心思。

她笑得很狡黠:“当然不是啦,那家伙是个怂包,我揍了他一顿,他就不敢碰我了。”

那么,她的“呕吐”也是故意惹大叔生气的咯。

“调皮鬼。”兰疏影说了她一句,然后摸摸头:“干得漂亮。”

前面是说她不该这样对大叔,后面是肯定她的自我保护意识。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如果她能把心怀不轨的高壮小伙子打到服气,这个本事也很值得表扬。

“嘻嘻!”

780 你是什么色18

大叔对着爱莎还是很严肃,比起第一天傍晚的争执,他的态度在转暖。

比如他现在不会一生气就骂人了,还会关心女儿,这是好的开始。

父女俩先出门去找医生。

兰疏影带着两个任务物品,也出来了。

第一站是尤金的钟表店。

她感觉有人在跟踪她,通过镜面反射,捕捉到一抹绿色——跟早上的绿色卫衣一模一样。

“这个……确实是我近期修理过的,它有什么问题吗?”老尤金很严肃地推推眼镜。

只要她说有,他就会立即动手把挂钟拆开。

兰疏影摇摇头。

她问钟表匠,能不能查到挂钟的送修人是谁。

“可以查到的,我的本子上一定记着名字和地址,但是你……”老尤金迟疑了,如非必要,他不想泄露顾客的隐私。

“我是调查员克劳德的助手,正在协助他查一个案子,麻烦您帮个忙。”

兰疏影面不改色,搬出那个柔弱侦探的名头。

这招挺好使的。

老尤金一听,就很配合地放下手头工作,很快找到了那条记录。

“噢!没留名字,这个挂钟是市政厅送来的……我得问一句,它怎么会在你手里?”

兰疏影心想,系统生成的呗!

市政厅,这种标志性建筑太好找了,她对着地图就能自己过去,都不用问路。

兰疏影没有立即告辞,她又跟钟表匠聊了一会。

上了年纪的人通常很喜欢有人陪他聊天。

兰疏影了解到老尤金是跟着儿子来的。

儿子告诉他来这儿能发财,不过没过多久就嚷嚷着要回家,再后来……儿子抛下他,自己跑了。

“年轻人,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其实我早就攒够路费了。”老尤金擦擦眼镜:“我就是舍不得这条街上的老伙计,他们对我比家人还亲,我不想走……我也能理解杰克,他那时候是个穷光蛋,要是带着我,我们俩都得饿死在路上。”

他以为,兰疏影的同情是因为他被儿子抛下这个事实。

其实还有别的。

参考艾伦·格林给大叔的信件,她大概能猜到尤金儿子的结局,八成是,荒野里多了一具骸骨吧。

“我听说格林市附近有钻石矿?”兰疏影试探他。

“钻石?”老尤金一脸茫然,“那是什么,我没听说过。”

兰疏影一怔,他在这里开了二十多年店,比大叔开店的时间还要久,难道就一点都没听说?

还是消息被封锁了?

不对……

兰疏影又跟他确定了一下,他是没听过钻石,还是钻石矿?

老尤金疑惑地反问她:“年轻人,钻石到底是什么?”

“……一种透明、闪耀、能给资本家带来巨大利润的石头。”她真没想到,老人的认知里居然不包括关于钻石的常识。

兰疏影从包里翻出那张过期报纸。

她想把那则钻石矿招工的消息指给他看。

然后她的手指顿住了:那个位置是空白的!

什么也没印,翻过来看也是一样!

不应该。

出门之前她还读过一遍呢!

“啧……”又是系统在搞鬼,这回是想提醒玩家什么?

兰疏影恨不得把世界剧情骂个狗血淋头。

就算这个杀戮游戏的主线是生存,直接把敌人是谁揭出来不好吗?

非要让人一点点去挖线索,找出路,找你个头啊!

老尤金没在意她的异常,他自顾自地回忆,絮絮叨叨说着。

比如说,格林市这二十多年是没有市长的。

上一任市长,在他搬来之前就失踪了。之所以日常事务一直正常运转,多亏市长留下一个头脑很好用的秘书。

那个秘书名叫,朱丽斯。

兰疏影下意识看看信封上的名字:“叫这个名字的人多吗?”

“多?”老尤金摆手,脸上满是敬服,“别想这种傻问题,只会有一个。如果没有这位夫人,我们的日子会更糟,没有人愿意跟她撞名。”

朱丽斯:一个威望挺高、疑点重重的原住民。

既然这样,两个任务物品都找到下家了——线索同样指向市政厅。

兰疏影觉得,游戏现在已经进入第二轮了。

把玩家引到市政厅,是想让他们做点什么呢?换句话说,那里又有什么危险在等着?

她问他市长是哪年失踪的。

老人表示不知道,没人会在乎这个。

兰疏影本来还想跟他询问夜晚为什么不能出门,但一想到她在假冒克劳德的助手,这种“常识问题”最好还是换个人问吧。

她道谢后离开了钟表店。

……

满街的橱窗成了她反监控绿色卫衣的利器。

一个走,一个追。

绿色卫衣的跟踪技术不太行。

兰疏影刻意加快脚步,他只好奋起狂追。

等他意识到周围的冷清,前面的人影消失了。绿色卫衣急了,又往前走了一段,四处打量。

冷不丁有个冰凉的东西抵住他后脑勺:“你在找我?”

绿色卫衣僵了几秒,假笑着说:“那个,我身上没带钱,你说你这人啊,打劫也不知道看好人……”

明明是他鬼鬼祟祟地跟踪她,反被发现。

啧,被他这么一演,倒像是她在持枪抢劫一样。

你也是个人才。

“我不要你的钱。”兰疏影冷淡地打断他,“我想要你的命。”

“……”

“还不说实话?”

“我……”绿色卫衣求生欲很强,“我是来找你的,我想跟你合作!你也发现了吧,那个老板娘不是人,昨天夜里我睡得迟,听见有人上楼,我就从门缝里看,她……”

“她怎么?”兰疏影见不得有人说到关键地方就住口。

还有电视剧里那些临死前秘密只说一半的角色,太欠扁了。

昨夜,蓝衣人被老板娘处理了。

她以为其他人跟她一样不能过去,原来只要人没有睡着,行动是可以自己控制的。

这是个重要线索。

绿色卫衣咽了口唾沫,哆嗦着说:“她提着锤,进去,把他杀了,还,打碎骨头……”

“说详细点,不然我也可以弄碎你的骨头。”三倍巨力不是开玩笑的。

在断断续续的描述里,兰疏影大概知道了事情经过。

781 你是什么色19(求月票~)

绿色卫衣说他亲眼看见老板娘上到三楼,她没用钥匙开门,脚步一点都没停,直接进了蓝衣人的门。

按他的描述,那是融入。

好比那不是一扇结实的门,而是动画片里的果冻城堡,人在外面稍微用点力一挤,就这么直接穿进去了。

“他就一点反抗都没有?”兰疏影问,这个“他”指的是蓝衣人。

“没有啊!”

绿色卫衣表示:隔壁本来有呼噜声,在老板娘进去之后的第三秒,它停了。

蓝衣人像在梦里死的一样,身上一点伤都看不出来。

“我真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我站自己门后面,听见她在隔壁,她从里头把门打开,然后把尸体拖下去……咯噔,咯噔,咯噔……”

绿色卫衣模仿得很投入,左手还在按这个节奏上下打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音乐老师在教学生。

兰疏影头疼地说:“打住,打住,你不用给我模拟那个声音,接着说吧,她把尸体拖哪去了?”

“地窖。”

绿色卫衣感受着枪口带来的压力,老实地回答道。

兰疏影想,她夜里听见的“捣衣声”,恐怕就是老板娘在捶打蓝衣人的尸体。这女人够邪门的,杀完还要弄碎骨头吗,有什么用?

还有,她跟爱莎在三楼谈论到尸体的去向,按理说,底下不应该听到声音,可是老板娘立即就从一楼上来了;绿色卫衣又看见老板娘轻易地“融”进房门……

会不会,老板娘跟这家旅馆,某种程度上是连为一体的?

这么一想,呵呵……好想换个地方住啊……

“那你跟进去了吗?”

绿色卫衣立马否认:“大姐,你这话也太高估我了,我哪敢啊!我藏得够小心了,她一路走,也没回头,肯定看不见我,结果她一开地窖就回头了!提着尸体在那对我笑,笑得我心里直发毛……”

“她没攻击你?”

“没……那个,她女儿,爱莎,正好开门出来,让我回房间去,我就赶紧上去了。”

这段话信息量有点大。

兰疏影问了最想知道的一个问题:“地窖入口在哪?”

“柜台后面!把那块木板移开就是了。”

绿色卫衣可怜巴巴地哀求道:“女侠啊,你说咱们从一个地方来的,还有缘住在一起,咱得联手啊!要不然,还不挨个被她杀了啊!”

兰疏影反问:“你们没商量过换地方住么?”

绿色卫衣一惊:“这个……他们俩去找了,不过昨天我们仨找了一天都没戏,真从旅馆搬出来肯定得睡大街。”

忽然听见女人淡淡地说:“你们,没考虑过当街抢劫吗?”

“哈?”

“抢劫,失手,被抓,就有地方住了。”她慢吞吞地补充道:“态度越差,住得越久。”这个经验不适用于所有位面,请勿随意模仿。

绿色卫衣沉默了几秒,肃然起敬:“前辈啊!我这就去找他们兄弟俩商量,你,能把这东西拿开了不?”

“不能。”

兰疏影话音未落,一把将他窝在口袋里的右手拽出来。

只见,大拇指和食指中间,赫然捏着一块锋利的刀片!

绿色卫衣完全没想到她会突然动手。他本来拿捏得很好,绝对不会伤到自己,这下被她一拽,刀片倒转,掌心立即被刺破一个口子。

伤口不大,但是已经开始往外冒血了。

绿色卫衣脸色顿时泛白。

他回头瞪她,眼神满是怨愤,好像她是害命的仇人!

兰疏影把枪上抛,解放出双手,在手枪落地前把他胳膊弄脱臼,人扔到地上,这时正好接住手枪,插回兜里。

这个人,一开始就不对劲。

她在去钟表店的路上发现他,出来之后被他一路跟踪,他一直保持着身体放松的状态——两手在身侧摆动,大步行走;

可是到了这片无人区,她发现他把右手伸进了口袋。

再也没拿出来过。

直到她现身,用枪口抵住他的时候,他似乎很惊讶她手里有枪。

正常人投降的做法是把两只手举起来,刚才,在他叙述的过程中,左手会跟随语气摆动,右手还是一直舍不得放出来。

于是她猜测他口袋里有武器。

如果有这样一个人,嘴上跟你热情地谈合作,不惜主动告知重要情报。在看不见的地方,他却摸着武器,等待你松懈下来——因为那是他发起进攻的最佳时机。

那么,他所谓的合作,她连一个停顿都不愿意相信。

“你故意把行踪暴露给我,引我靠近,说的是真话,而且情感恰到好处……总体来说,演技我给满分。”

兰疏影的目光落在地上那枚刀片上。

仔细看,刀片一角是新鲜的血,但是不止这个,还有粘在凹处的暗红。

有个翘起的地方还勾着宝蓝色的丝。

“原来是这样,蓝衣服的那家伙被你攻击过。”兰疏影沉吟道,“一个几天就能愈合的小伤口,能让你变化这么大……你恨我弄伤你,说明这跟玩家出局的原因有关。”

“身上有伤,就会被老板娘盯上,对不对?”

绿色卫衣仰躺在地上,平凡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一点又怂又老实的影子。

他桀骜地抬起下巴,没好气地骂道:“知道还问,你是不是犯贱?”

落到这地步,他就没指望能活着回去。

玩家之间可以自由杀戮,他输了,女人放过他的概率很小。

不过他宁可死在她手里。

比起诡异的老板娘,被玩家杀死好歹能留个好记忆,而不是死得莫名其妙……

前两位要是回去之后能活过虚弱期,怎么也得对这个世界留下心理阴影……

破罐子破摔,绿色卫衣干脆试图激怒眼前这个女人。兰疏影的回应是一脚踢在他下巴上:

“输不起就别进来。”

三千轮回界,可去的地方那么多,既然选择杀戮游戏,就别拿出这种矫情劲。担不起后果,那你还来干什么?

想要个痛快?就不给。

绿色卫衣绝望了,她在拖着自己回旅馆。

此时,事有转机,他听见整齐急促的脚步声靠过来:“女士,请等一下!”

782 你是什么色20

克劳德叫完就后悔了。

女魔头跟他接触的时间总共不到半个钟头,但已经在他的心灵世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看见她面无表情地回头,克劳德心肝乱颤,吓的。

“是你啊。”

兰疏影在钟表店才借用过他的名头,好使。

所以她对克劳德展开一个笑脸。

克劳德一脸见鬼,懵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呃……嗯,是我。”

他在查案,站在阳台正好看见她从对面经过。

整个警局的人都在为异时空逃犯而头疼。

唐纳警长决定跟女狱守合作抓捕逃犯。

不幸的是,大雨破坏了路面,他们不知道她后来往哪个方向去了。

所以,今天竟然能偶遇她,克劳德一激动就跟了过来,然后实力演绎尬聊现场。

“有事吗?”兰疏影问。

她在思考,面对旅馆内部的神秘力量,格林市警方能帮到她什么?这里的军火能不能伤到老板娘?

克劳德指着死狗似的绿色卫衣:“女士,这是逃犯之一?”

绿色卫衣:我怎么就成逃犯了?

兰疏影默,懒洋洋地点了一下头。

克劳德记得她明明说过要把逃犯就地处决。

这是打算拖到哪里去?

“他啊,想引我进套,结果栽了。”兰疏影笑笑,没心没肺地说:“反正都是要死,我想请他配合我做个实验。放心,不会影响其他市民的。”

她有一个猜想:受伤的人,会成为老板娘的下一个目标。

绿色卫衣正好符合条件,所以她想把他带回去,验证一下那个猜想。

这叫什么来着……废物利用?

克劳德从她这里问不出更多了,只好关心她现在住在哪。

兰疏影报出【冒险者之家】的名字。

克劳德脱口而出:“那里怎么能住?!”

“为什么不能?”

兰疏影眯眼,她觉得调查员好像知道些什么。

克劳德示意警探们看住绿色卫衣,把她拉到一边认真说道:“那是被诅咒的地方!旅馆老板,他们一家不是普通人,我劝你立刻搬出来,不,别回去了!”

“我们可以为你提供住宿,还有……关于抓捕逃犯这事,究竟怎么合作,你有什么想法吗?”

他在转移话题。

兰疏影只在意前面那句:“是什么样的诅咒?他们一家什么来头?”

“我不知道具体内容……总之那是个不正常的地方,曾经有一个罪犯逃进那里,唐纳去申请搜查令的时候被朱丽斯女士制止了,而且,我们再也没看见那个罪犯出来……”

克劳德很忌惮地说出这段往事。

“朱丽斯女士……她是在市政厅工作吗,前市长秘书?”

克劳德古怪地看着她:“没错。”

“她性格怎么样,好说话吗?”兰疏影顿了顿,“我想跟她请教一下关于诅咒的事。”

在克劳德的描述里,朱丽斯是一位温和优雅的老太太。

她学识丰富,待人亲切友善,像一位大管家,能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

大家已经把她当做格林市的市长看待了,但她拒绝这个称呼。

“我可以带你去见她。”克劳德主动说道。

条件是,不要再回那个危险的旅馆了。

“你说得很有道理……我在找的五个人,在旅馆死了两个,现在剩下的三个和我都住在那里。”

克劳德吓了一跳。

“其实我有投奔你的打算,不知道还有没有空房间。”

“当然有,那这个人……”他指指那边的绿色卫衣。

兰疏影一记手刀砍晕这家伙,恳切道:“劳烦你带我去见朱丽斯女士,这个人,可以先寄放在你们的牢房吗?”

克劳德答应了。

兵分两路,警探们拿出高度重视,把失去行动能力的绿色卫衣捆了好多圈,押回警局。

而克劳德弄来一辆车,开往市政厅。

兰疏影没想到的是,克劳德居然是朱丽斯的侄子。

他前些年失去了父母,因为挂念这位亲人,他来格林市探望,然后就留下了。

兰疏影深深地看着他:“我想象不到,这么荒凉偏僻的城市是怎么留住你的?”

克劳德也很困惑:“我也说不清,这里娱乐活动太少了。只有一次,啊,就是我喝醉酒之后掀翻会议桌的那次,我那天是真想离开这里,去旅行,我开车顺着大道出去,可能是醉得太厉害吧,居然又开回警局了。”

“你没再试一次?”

“没有。我回家泡了个澡,做了个很长的梦,别问我内容,真不记得了……总之,第二天看见太阳升起,我觉得待在格林市也不赖。”他哼起小调。

“你的感觉可能出了不小的故障。”兰疏影吐槽。

她心里有点沉。

开车出去,莫名其妙地开回来,听着跟鬼打墙似的。不让市民离开格林市,这似乎也跟失踪市长的意志相符。

“对了,这里好像有入夜后不外出的规矩,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克劳德:“因为夜里有怪物出没,失踪的人会永远失踪……这是别人告诉我的说法。其实我试过一次,我发现到了夜里街道会变成很多条,到处都是岔路,你根本不知道会通到哪里。”

“然后呢?”

克劳德深吸一口气。

就在她以为他会说出什么惊天秘密的时候,他严肃地说:“然后我往回走了几步,拉开门,回床上睡觉。”

“……”

兰疏影发现了。

当他脱去一层严肃认真的假皮囊之后,其实是个逗比的话痨。

两人在会客室随意聊着。

体态圆润的银发老太太走进来。

她先拥抱了克劳德,然后向兰疏影伸出手:“让你们久等了!”

兰疏影把那封信交给她。

朱丽斯很疑惑。

她在格林市待了几十年,唯一的亲人就在身边,外面已经没有朋友会给她寄信了。

克劳德建议她拆开看看。

她欣然照办。

兰疏影盯着信封。

这个始终不让她拆开的死傲娇,一到老太太手里就乖巧了。

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白纸,这是素描人像,画着一名目光深邃的西装男子。

“啊!”老太太惊呼。

788 你是什么色26

比如……让自己像个原住民】

【第二条、入夜后禁止在房子外面逗留,违者后果自负】

【第三条、你可以采取任何方式干掉你的对手,首先你要找出哪些才是你真正的对手,并且有能力善后】

【第四条……】

文字滚动的速度变慢了,或许这里是重点,兰疏影下意识屏住呼吸。

她耐心等待了将近十秒。

终于,底下显现出下一行文字。

【……拥有更多筹码的人将成为最终赢家,筹码获取方式请自行探索。重要说明:当某个选手持有6个及以上筹码时,游戏结束!】

【第五条、阅读完本段文字之后,你将随机获得技能卡牌或道具,好好利用,祝你活到最后】

末尾,空气中浮现出一张线条勾勒出的魔鬼笑脸。

它直勾勾地盯着她。

那种充满恶意的狞笑,让人有点不舒服。

如果是心志不坚的人,甚至可能因此怀疑自己能在这里存活多久。

“所以说,果然是以生存为主线的游戏啊……”

因为兰疏影注意到一个现象,规则里并没有提到游戏时间是多久。

要眼熟一下【筹码】这个名词,它很重要。

而6这个数字,又让她联想到了开局人数:7人!

去掉她自己的话,剩下的正好有6个。

那么她可以做出这样一种假设:当某个实力很强的玩家成功干掉其他六个对手之后,此时他手里持有6个筹码,游戏结束。

这也是杀戮游戏最常用的一种设定:

重要道具每人持有一个,死后必定爆出,集齐一定数量就能突围。

筹码有可能是某种虚拟货币,所以她没在身上找到。

还有,规则里的“6个及以上”,就说明还有其他方式也能获取到筹码。

就比如,她包里这封不知道送给谁的信件;

还有那块天知道用途的金刚原石。

“在?”兰疏影凝视着恶魔的双眼,“我已经读完了,卡牌和道具在哪?”

恶魔图案闪烁了两下,桀桀怪笑道:“马上送到,我的女士!”

它张开血盆大口,然后突兀地消失了!

她只看见一张闪闪发光的纸牌,从她眉心这个高度向下做自由落体!

兰疏影赶紧一把捞进手里。

幸好,这上面并没有黏腻的口水之类的,只是一张平凡无奇、扑克牌大小的硬卡片。

一面灰色菱形,一面印刷图案。

手掌刚接触到牌面,她就接到了系统注释:

【名称:瞬移卡牌】

【类型:技能卡,使用后可习得】

【描述:你看见他穿墙而过,其实他可能从来没碰到那面墙,你被自己的眼睛欺骗了,蠢货!】

【备注:使用次数3】

兰疏影摸摸鼻子。

这局杀戮游戏,可能是她参与过的画风最奇特的一把。

看看这描述,还有之前介绍规则的语气……你是把嘲讽技能拉满了吧?

“使用。”

话音未落,卡牌化作流光,没入她的掌心。

【瞬间移动】

【技能描述:无视地形,闪烁到周身十米内的任意地点,使用前请认真问问你的大脑,如果你不想摔成骨折或者窒息而亡的话】

【剩余使用次数:33】

【冷却时间:30分钟】

哈,果然是延续了狂拉仇恨值的嘲讽风格呢。

但是,这个技能的描述已经很直接地提醒了使用者:支持玩家移动到任何方向,即使是头顶和地下。

“真是谢谢你们这么为菜鸟着想。”

兰疏影由衷感叹了一句,然后翻了个白眼。

对于这个技能本身,她还是很喜欢的。

战略性突袭,战略性撤退。

有时候一次瞬移就是一条命:可能是取走别人的命,也可能是在关键时刻救自己一命。

总之是相当好用的东西。

兰疏影实在不放心随身皮包的质量,于是把给朱丽斯的那封信贴身藏好。

钱、金刚原石和钥匙,被她分别安置在一个口袋里。

“现在该去找个落脚的地方了。”兰疏影摸摸裤子口袋,自言自语道,“还要考虑一个问题,其他人是不是也拿到了这把钥匙?我是说……完全相同的房间钥匙。”

规则前面提到过:可能有人跟你带着一样的东西,也可能不一样……那不重要……

才怪!

她现在假设其余六人开局都拿到一模一样的钥匙……那就是在同一个地址,而且是同一个房号。

假如那六个人都不笨的话……

按照规则,所有人都不能在房子外面过夜,那就是说,在这个夜晚到来之前,七人会在【冒险者之家】展开第一次遭遇战!

“现在我们对这个环境还不熟悉,不能轻易暴露,否则就会……像那个蠢货一样。”

当她跟红莲在心里沟通的时候,脚已经迈出这条小巷子,目光落在一名红衣男子的身上。

她不太想承认,那个人身上穿着的,竟然是她喜爱的红色。

太脏了,到处都有污垢和油印。

那件衣服发暗、发旧,不用靠近他都能脑补到一股夹杂着头油的馊臭味。

之所以会注意到这个红衣男子,主要是因为,她走出巷子之后接到了新的提示:注意,周围三百米内有1名敌对玩家!

这是遭遇战预警。

显然,对方也收到了提示。

玩家们已经被换过衣服,兰疏影刚才通过巷子里的积水看到自己的脸,跟大多数原住民一样灰头土脸的,毫无特色,所以他肯定看不出来哪个才是玩家。

因此,男子就像突然发疯的精神病人一样,攻击了一名路过的女性原住民!

他先是用拳头狠揍那个无辜女人的头脸。

没几下,女人的眼角和嘴角都见血了,她拼命挣扎,换来的是更残忍的殴打。

引起骚乱之后,红衣男子不在意地咧嘴笑笑,又从商店门口抢来一个木板凳,劈头盖脸朝伤者身上砸去!

“混蛋,你在做什么,我命令你停下!快点放开她!”

受惊的人群远离了这里,而维持秩序的白人警察冲了过来,他试图阻止红衣男子,但是力气不如对方,反而被一把挥出去,摔了个屁股墩!

789 你是什么色27

不出所料的话,那块残魂已经浸透了暴怒的气息。

接下来的这三天,杰米一定会性情大变,务必要小心提防。

他们已经和大叔商定了:

前两天杰米的危险性不高,就由掌握初级通灵术的怪力少女爱玛和一众警员负责看住他。

到了第三天,大家集合,准备实施最关键的一步——

灭杀容器!

……

杰米站姿懒散,那双眼白远远多过瞳仁的眼微眯着,来回打量着这几个人,最后好不容易点了一下头。

等候在旅馆外面的克劳德当场就把爱莎和杰米载走了。

当老板娘从地窖走上来,发现宝贝儿子居然不在,她很不高兴!

那么,现在,考验演技的时刻到了。

因为从来管理不好自己的表情,一脸心虚的谢地被他们强行推上楼,免得被看出端倪。

女巫揣着她亲爱的青蛙丈夫站在二楼走廊吃瓜,观看底下的表演,看见谢地憋屈地上来,她翘起嘴角,露出有点幸灾乐祸的表情。

兰疏影、谢天和大叔留在大堂。

三言两语,他们很快就对着老板娘坐实了一个消息:

格林市警局现在有一个专门面向小朋友的项目,目的是磨炼儿童的勇气,锻炼他们的自理能力。

杰米是全市第一个被抽中的幸运儿哦!

而且,他们怕他害怕,很辛苦地劝说爱莎过去帮忙照顾他呢。

老板娘迟疑了,应该是信了几分。

耿直少年谢地缩在女巫旁边听着底下这些话,心里直犯嘀咕:

这个姑娘真是坏滴很,她骗完爱莎骗杰米,现在还带上杰米妈……反正就是,嘴里没一句真话!

他得让哥哥小心点,少跟她玩,别被带坏了!

……

老板娘最终还是舍不得跟儿子分开,她要去警局找杰米。

当然不能让她走——主角都走了戏还怎么唱?

大叔挡在门口,小山似的体型极具压迫感,他冷冷地威胁她:“你是觉得他在底下过得太舒服了?”

别忘了一件事:十七年前,他是封印格林的那个人。

格林随后就给他戴了好大一顶绿帽子,大叔能一直忍下来,完全是因为忌惮异世界的七宗罪!他不敢拼个鱼死网破,因为怕给无辜的人们带来灾难。

即便杀不死格林,大叔要是想给他吃点苦头,还是能做到的。

不知道老板娘对格林到底什么心思,总之,大叔祭出这个杀器,她真的退了,冷哼一声回到房间。

兰疏影朝楼上使了个眼色。

谢地一脸警惕地下来:“干嘛?”

难道,这张骗鬼的嘴要施展到他这里了?害怕…

“还能干嘛,让你下来干活。”

兰疏影摇摇头,给谢天送了个同情的眼神:好惨一男的,好不容易宠到那么大的弟弟,傻点就算了,这还说疯就疯。

谢天:???

……

兰疏影没再跟他俩互动,专心在大堂布置炼金阵。

现在还没到睡觉的点,大叔去老板娘房间跟她东拉西扯,为他们争取时间,过了一个小时,大叔出来了。

此时大堂里多铺了一块正方形毛绒地毯。

目的是掩盖底下的炼金阵。

谢天站在大门口,佯装惊讶地叫了一嗓子:“杰米?!你怎么回来了?”

卧室门一声巨响,老板娘冲了出来,两眼直勾勾盯着门口的方向。

然而,她如果要走到大门那里,必然要经过这块地毯。

兰疏影默念一句:对不住了。

对于这片爱子之心,她很欣赏,但是她不能放任老板娘,否则死的就是谢天。

二选一。

她不可能选择忽悠老板娘加入自己阵营,更不可能放着珈蓝的死忠不管。

毛毯下射出道道金光,它仿佛有腐蚀的奇效,老板娘嗷嗷痛叫,凡是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都在快速蜕皮,起脓疱,让她变成一个满脸脓包的肿胀怪物!

她眼眸中燃着怨毒的光,手里突然出现一个长柄锤,劈头砸向最近的兰疏影。

兰疏影在她手腕起势的时候就做出了应对,身子一矮,单手撑地,翻身时一脚蹬在她腕上,将锤子反推出去。

势大力沉的一锤撞断了她的胸骨!

老板娘倒在地上,全身泛起黑雾,跟谢天在地牢描述的一样。

大叔让他们全都后退,他洒了一片不知道是什么做的粉末,稍稍抑制了黑雾的扩散。

大家随后发现,那黑雾似乎并不会攻击他们。

它只是形成了一个保护层,把受伤的老板娘护在里面。

兰疏影和谢天对视一眼,从口型读出了对方想说的话:“系统。”

面对这样一个有后台的原住民,他们还真没法彻底消灭她。

好在老板娘也没得到第三天赋的认可,杀不杀她无所谓,只要别出来坑谢天就行。兰疏影看向女巫,后者微微一笑,懒散地摆了几个手势。

炼金阵几经变幻,变成一个放大版的金丝鸟笼,老板娘在里面挣扎爬起来,拼命捶打、撞击、撕咬,都拿这些金丝没辙。

女巫拍拍手。

鸟笼缩小,再缩小,最后只到小腿肚那么高。

老板娘披着满是破洞的深灰罩衫和长裙,乍一看,还真有点像被养着的鸟雀。

“你可得了吧,养这种宠物的人,心理得有多扭曲?”谢地一脸嫌弃地撇嘴。

谢天对兰疏影和周围一圈作揖:“多谢。”

“不客气咯。”女巫抱着青蛙丈夫回房前提醒他们一句:“不要让笼子碰到地面,好好看管那个小子,最后一天见。”

大叔解释说,女巫要做战前准备,这几天不会出来了,大家注意别吵到她。

兰疏影把漂浮在空气中的鸟笼拉到三楼,找了几条结实的铁链,从不同方向把它固定在天花板底下——因为长度做过计算,只要这里还剩一条铁链,都能拽住不让鸟笼沾地。

接下来,她看守老板娘,谢家兄弟去协助看守杰米。

她把手枪弹匣都给他们了,如果杰米失控得厉害,或许这东西能派上用场。

“我有不好的预感……”谢天擦拭着它,拧眉道。

兰疏影似笑非笑:“除非你着手找出错漏,否则,一切预感都是吃饱撑的。”

790 你是什么色28

谢天说完了,自己也感觉有点乌鸦嘴,尬笑两声就带着弟弟出门了。

事实证明,他还真没说错。

警局那边真出事了。

……

昨晚,唐纳警长打电话到旅馆,表示一切顺利。

他说白天杰米没出去,几名年轻警探给他设计了好多小游戏,杰米玩得很投入,熬累了,爱莎在陪他吃饭。

看起来还算乖顺。

这是第一次离开母亲,临睡的时候杰米很不适应,闹了一会。

但是因为白天耗费了太多精力,他很快就困了,爱莎把他按进被窝,谢天在门口守夜。

一夜就这样安稳地过去了。

变故是在第二天早上。

——谢地带着简易早餐来跟哥哥换班。

当时杰米在赖床,爱莎不愿意听他吵闹,冷着脸出去洗漱。

兄弟俩在门外聊了一会儿,直到谢天觉得不对劲,跑进去一看才发现:杰米不见了!

房间在二楼,只见窗户大开。

他往下能看到楼下的泥地,以及上面那双深陷进泥里的球鞋!

克劳德勘察过现场,认为杰米跳窗逃跑,他把脚从球鞋里拔出来,穿着袜子走出泥地,然后把沾满泥浆的袜子脱下来扔了,光脚逃跑。

更麻烦的是,杰米身材短小,人也不重,他这么一跑,地上完全找不出痕迹。

兰疏影挂断了电话,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鸟笼里的老板娘。

莫非是母子连心?

杰米能察觉到母亲的遭遇,所以跑回来救人?

她打开窗户观察动静,正好看见大叔精神萎靡地回来——他又在市政厅跟格林的意志打了一夜。

虽然是在梦中,但是耗费的精神一点也不少,这位无名英雄现在迫切需要补觉。

兰疏影把电话内容转达给他。

大叔表示他昨晚离开之前,已经在旅馆周围布置了预警烟雾。

杰米正处于两部分灵魂渐渐融合的过程中,沾染了异世界的气息,只要他靠近这里,烟雾会及时提醒的。

“小女孩,我不怕他来,而是怕他不来。”大叔愁眉不展,“你瞧,这个鸟笼关着一个女人,而整个格林市,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一个巨大的笼子……那个家伙的邪恶意志就在地下游荡。”

他吞吞吐吐地说出实情:“昨夜他很不在状态,我怀疑,他去了杰米的梦。”

“……”???

兰疏影是真不知道格林的活动范围这么大。

之前他们每每说到格林被封印,就很避讳,从来不跟玩家透露具体坐标。

她以为格林是被关在某个特定地点,比如地窖。

“杰米本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如果他把事情告诉杰米,那么……”她低喃,“杰米应该会来找他母亲求证。”

鸟笼里的老板娘被点名了,咯咯怪笑,又突然又惊悚。

兰疏影头也没回,反手泼了她一身冰水。

湿哒哒的样子特别狼狈。

安静了。

就在这时,旅馆周围腾起一圈白雾!

“他来了!”大叔忽然反应过来。

小小的身影在楼下站着,眼睛完全变成惨白的颜色,他直勾勾盯着三楼的墙壁,仿佛已经透过石墙看见了笼子里的母亲。

他嘴唇蠕动,听不见声音,兰疏影读懂了那几个口型:

“坏人,都要死。”

地面震颤,她听见刷啦啦的声音,像成捆枝条划过木质楼梯的表面,转眼间,那东西已经撞进房门。

头发!

挤满门洞的头发!

灌满这片空间的恶臭,地面渗来暗红黏腻的液体,那些头发分散又聚合,形成无数条细长小蛇,向这边刺来!

大叔挡在前面,还是先撒粉末,默念咒文,挥手间腾起火墙,将越过火墙的头发烧成暗红灰烬,火继而向另一侧扩张。

头发怕火,这招起了奇效,它们退缩了。

大叔两步跳到火墙那边,大手揪住一把头发,毫不畏惧,把它们一圈圈缠在自己左臂上。

兰疏影守着鸟笼发愣:这是什么操作?

大叔低念几句,左臂那圈轮胎似的头发底下映出一个个金色符文,逐渐将其消融——就像之前女巫炼金阵对老板娘做的那样。

此刻的头发像被扼住七寸的蛇,完全失去反抗能力。

所以他把头发的根源揪上来了,很眼熟,因为这是杰米的玩具,那个缠满头发的球。

大叔把球烧了。

“小心其他玩具!”兰疏影提醒他。

此时她已经把鸟笼解下来提在自己手里,必要时候,她会考虑带着它用瞬移,万一大叔不敌,也能用老板娘威胁杰米。

没想到,只过一夜而已,杰米已经领悟了这么多攻击手段。

不愧是被暴怒选中的容器……如果任他发育下去,最后一战可不好打。

兰疏影冒出一个念头。

杰米浮到跟三楼窗口等高的位置,惨白瞳孔映着她的身影,他声音嘶哑:“姐姐,我很喜欢跟你玩的……”

“你为什么也要跟他们一起欺负我……”

他拉开一抹诡异的微笑:“不如,你来做我的玩具吧,这样就能,永远,乖乖地陪我玩了……”

小手不断做出玩魔方那种拧动的样子。

兰疏影感觉脚下突然失去平衡,身体每个部位都在剧痛,像被人当魔方来回扭动了好多圈!

“接住!”

她强忍痛楚,看准大叔已经解决了骨制小刀、骷髅头和幽灵这几件玩具的拟形,一把将鸟笼抛过火墙。

下一秒,瞬移发动。

她直接出现在杰米背后,双膝夹住他腰侧,右手将匕首狠狠扎进他颈椎!

紫血飞溅。

杰米一脸茫然地摔落下去。

兰疏影抓住他肩膀,双脚踩在这个小怪物的背上,从三楼高度落地,她清楚地听见骨头摔断的脆响!

身上那种诡异的疼痛感,从匕首建功开始就停了。

二楼窗口被打开,女巫探出头,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大叔和玩具们的战争动静太大,把她正在做的事打断了。

她本来一脸不耐,直到看清杰米那具扭曲流血的身体……

“看来,你的三个爸爸都没教你怎么刀枪不入……”兰疏影抽出匕首,狠狠的,又一下,扎透心脏。

一下,再一下。

她知道这样杀不死他,因为暴怒还没开始传送,他仍然是不死之身。

那重要吗?

不,重要的是,他怎么让她疼痛,她就怎么让他偿还。

791 你是什么色29

女巫下意识擦擦眼,确定那个被压着打的孩子就是杰米,她震惊了:“你……你疯了!”

女巫扬手挥出一道紫色能量流,试图拽住兰疏影紧握匕首的那只手。

可是兰疏影瞥了她一眼,奢侈地用掉了金刚罩的第二次使用机会。

坚不可摧的光罩把她和杰米护在里面。

那道能量流撞在罩子上,然后在她的意志下,被金刚罩反弹回去,直接在旅馆二楼的墙壁上开了个大洞!女巫一脸骇然。

杰米的脸被紧压进泥地。

他用扭曲的手臂撑地试图爬起来。

兰疏影毫不犹豫,下一匕直接扎进他后脑勺,小怪物反抗的力度瞬间弱了下去。

果然,就算他是不死之身,受伤也会影响他的行动能力。

女巫不知道金光罩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它能持续多长时间,武力无法使用,只好开嘴炮来试图劝服她:“我劝你最好立即停下!他是暴怒的容器,暴怒会察觉到的,他不会放过你!”

兰疏影冷笑:“那你让他过来啊,用本体降临,用爪子把我撕碎?他能吗?!”

女巫语塞。

答案当然是不能。

他们世界的人想过来只能利用那条通道,而通道承载不了太强的力量……即使杰米这个容器被改造得很完美,暴怒也只能传输一部分力量过来。

可是……

只要一部分,也足以毁掉这个世界了。

“你真的想毁了这里吗?不止是格林市,还有外面千千万万无辜的人,你……”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兰疏影又一下扎进杰米惨不忍睹的后背。

紫血溅在她脸上,最早的那些已经凝固,那样妖异,仿佛她如女巫说的那样,已经疯魔了。

“我是异界旅客,旅客,明白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吗?这里只是我的其中一站,这里的所有人都跟我没关系,如果这样说话你听不懂的话,我换个简短点的,”她讽刺地笑着,吐出几个字:“我管你怎么死?”

“……”

“看见杰米回来的时候,我就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们对没见识过的、暴怒的力量,那样畏惧,是因为未知吗?但是对于同样来自异界的、并不了解的我们,一口一个小女孩,以长者的口吻说教。”

她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每个停顿,都是一次毫无保留的攻击!

女巫看得心惊肉跳,她脑子里几乎没有空暇去思考女孩说出的话。

“你让我们去执行你的委托,却隐瞒了重要情报,比如格林究竟被关在哪里,怎么,害怕我们去放了他?”

“你不信任我们,心里还在嫌弃我们的弱小。”

“现在,睁大眼睛,好好瞧着!”

“如此弱小的我,在做一件你们死都不敢做的事。”

最后一匕。

这次没有拔出来,而是直直穿过一团烂肉般的心窝,钉进地面。

她太用力了,指甲狠狠撞进地里,拔出来的时候,手指像开花似的鲜血淋漓。

“我叫了格林的名字,我把他的儿子像死狗一样按在地上狠揍,我弄伤了暴怒的容器,我现在还可以骂贪婪是一坨狗都不屑去舔的屎,他们能拿我怎么样?”

兰疏影停顿了一下,诡异地提起嘴角:“这是你们的世界。不是我的。”

所以,她不用活得那么憋屈。

因为原住民强,她就必须低头成为他们的附庸?

不是的。

她可以乘兴而来,乘兴而归。

这个世界没有她的客户,她用的只是主系统拟出的一具虚拟躯壳罢了,就算闹得这里鸡飞狗跳,就算暴怒以本体降临把她捏在手里,她可以随时退出,继续下一次旅行。

他们,能吗?

这些话她不用说出口,一名优秀的演员往往眼神里都是戏,观众不需要完整地观看她的前半生,只要一个眼神,自然能读到她想表达的东西。

那种有恃无恐的嚣张,那种玉石俱焚的疯狂,实在让女巫恨得牙痒痒,又被一份隐晦的畏惧拿捏住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

女巫可能没发现,她已经在这场交锋里落了下风。

兰疏影松了口气——唬住他们了,嘿嘿,这群外强中干的家伙。

“把你们知道的所有事,一个字都不要少地共享出来。还有,从现在开始,一切行动,听、我、的。”

“办不到!”女巫瞬间气急败坏,“你根本没有道德底线,你不在意别人的生命,让你这样的人去指挥我们行动,随时都可能把这个世界拉进地狱!你了解七宗罪吗,你知道怎么封印格林吗,你连我的炼金阵都不会用!”

“这些,你们会就行了。”兰疏影懒洋洋地欠了欠身,“你觉得不让我指挥就能成功?可是,我还可以捣乱啊。”

“你!”女巫眼里写着:你怎么那么无耻!

“嘻嘻。”兰疏影歪头,嘴里跑出几声怪笑,“你以为杀了我就没事了,能让一切重回掌控?不是那样的,从我们撕破脸开始,就只有两个结局……”

她伸出一根食指:“第一,指挥权给我,你们乖乖听话。”

“第二,大家一起死,哦,你应该知道我们不止一条命,在这里死了,在我们的世界又活了,根本没有损失。所以,是你们死。”

“那边的大叔,你先别说话,我跟你说个事先,你是不是觉得这位女巫小姐是个面冷心热的救世主,她在帮你对抗七宗罪?可我觉得她只是不想回去,打算切断通道,然后留在这个世界称王称霸而已。”

“还有,这里的坐标我已经记下来了,回去之后我还可以选择从新的节点再次进入,那个时间段的你想必不记得我了,但我记得你,我还可以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地毁掉你的计划,直到哪天,我腻了为止。”

街角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两个人,一紫,一橙。

谢地崇拜地盯着前面那个背影。

而谢天,陷入呆滞。

他突然想问这位到底是哪位大佬的小马甲。

她威胁原住民的样子,怎么可以那么熟练啊……

792 你是什么色30

错落的街道,晚风瑟瑟,这个没有路灯的黑暗世界里,只有一轮幽紫的圆月照着底下混乱的现实。直到路上出现了新的光源。

一个人携带着老式手提灯走过一段段蜘蛛网状的小径。

他目不斜视,沉静地看着前方。

没有目标,但是每一步都走得万分沉稳。

如果注意看的话,会发现他左手虚握着一块造型奇特的石头。

似石,也似水晶。

剔透的部分会吸走幽紫的月光,于是,它就愈发明亮——映着一双双浑浊的眼睛,勾魂夺魄!

青年脚下的光圈在扩大。

开始只能容纳一人,然后是两人,再到五米、十米,直径上百米……

他身后多了一个又一个人形黑影。

每个人都是扭曲怪异的,各有各的畸形之处。

相同的是他们都紧盯着青年手里的那块金刚原石。

想要,一定要得到它……

即使在梦的世界里,市民们被大叔篡改过思维,他们已经不记得钻石是什么东西了,本能还在驱使他们前进——跟上,跟着这个人,等到提灯熄灭的时候,他们就能从后方突袭,抢走那块石头!

谢天听见很轻也很乱的脚步声,这些都是他的劳动成果,也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个了。

不过他想起了女巫的叮嘱:不能回头,否则就会失去灯的庇护!

所以,他很遗憾地打消了回头看一眼的念头。

提灯照亮周围,还用防护罩圈住了谢天。

它把一个个市民从家里引出来,并且用灯光前端的箭头为谢天指路,帮他把市民们带到该去的地方。

他吸了口气。

喂,你们可千万别掉队啊。

……

女巫和大叔是一头的,他们一起隐瞒了格林被封印的地点,误导了玩家的思路。这两人只想让玩家乖乖听话,提防着玩家私自接触格林,可能是怕他们改投邪恶阵营吧。

当大叔无意间透露:格林可能在梦中找过杰米。

兰疏影意识到,大战在即,她却没得到原住民的信任。

己方情报有限还不算最麻烦的。

更糟心的是,格林可以洞悉他们的行动,他还能把情报传给杰米、甚至是通道那头的贪婪。

女巫给玩家安排的任务是:去通道的另一头布置几块魔法石,然后,在不同位置同时启动装置。

兰疏影当时答应得很爽快。

其实,从那时起,她就在怀疑女巫了。

异界来客,她会对这个世界的人产生怜悯之心吗?

女巫对七宗罪的形容,说明她活在一个混乱和暴力的世界里,她是出淤泥而不染的那个吗?她会为了维护正义对抗七宗罪?

兰疏影宁可相信女巫只是拉个帮手——这个帮手要善良、相信正义、敢于牺牲、愿意忍受憋屈……最后,满足这些美好素质的大叔,成了女巫的盟友。

女巫让玩家去通道那头,却不说启动装置有什么用。

她只给了一个苍白的承诺:放心吧,你们带上我的阵盘,做完这件事之后阵盘会带你们回来的。到时候,这里就是一个干净而美好的世界了。

空口画大饼嘛,这招谁不会?

谢家兄弟认为她的威胁有点粗暴,于是兰疏影把女巫的原话告诉他们,谢天想了一会,悟到了:“我们去那边,就是被踢去关门的。”

启动装置,摧毁通道,异世界的任何人都过不来了。

而女巫和她的青蛙会留在大叔这个世界。

到那时,她是弃恶从善的救世主,是魔力高深的守护神。

从此她呼风唤雨,受人尊敬,不会像在自己世界里那样随时可能被强敌干掉。

而留在异界的三个玩家,会被愤怒的七宗罪成员撕得粉碎——那时兰疏影还没做过威胁她的事,就已经被安排了结局。

“恶毒!”谢地愤慨地捋袖子。

兰疏影提醒谢天:“等我们进了梦境世界,就让你家小白花待在大叔旁边吧。”

谢天目睹她压榨女巫的过程之后,仅剩的傲气也没了,点点头没再说话。

……

入夜,梦魇降临。

这里是属于格林市的梦境世界,是大叔跟格林角逐的战场。

艾伦·格林努力引诱市民沉溺于贪婪;

而大叔执着地让他们遗忘。他用人们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引导市民抗拒格林的呢喃。

数年来每日如此。

今天却出了些变化。

因为梦境世界里多了三位新客人。

其中一个负责当啦啦队,另外两个也就是兰疏影和谢天,分别带着提灯和一块【未打磨的金刚原石】,去把市民引到市政厅来。

是的,系统给的金刚原石,可以带进梦里。

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发现,也蕴藏着一线生机,只看玩家能不能及时发现。

……

谢天走到市政厅一楼的时候,背对那群乌压压的畸形人,把提灯放在自己脚后跟旁边。

这道天堑挡住了他们。

谢地小臂上挂着五六个提灯,上蹿下跳,跑了一圈,在没被照亮的地方隔段距离放一个,正好能把市民们控制在楼下这一圈,乍一看,像僵尸围城。

玩家在二楼碰面。

兰疏影把所有金刚原石递给大叔,笑眯眯地说:“加油哦。”

大叔:“……”

他带着金刚原石,还有三个人的期望,走向栏杆边缘。

金刚原石出场,底下的市民纷纷躁动起来。

看着大叔费力安抚他们的背影,谢地咬了一口烤鸡翅:“香!”

谢天赶紧给他拧开一瓶橙味汽水放在地上,小心翼翼看着,生怕弟弟噎到。

兰疏影很鄙视他这种老妈子作风。

她抓了把瓜子仁,盖进嘴里:傻不傻,都说是在梦里了,为什么你们不直接想象鸡翅是无骨的,汽水是不用开盖的……

有人在梦里被臆想出来的鬼怪追杀;

有人恰恰相反,他们能清醒地控制自己的梦,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这种东西没法用科学解释。

但是,在这里,灵魂强度决定胜负,比如大叔能以一己之力篡改所有市民的记忆,格林像个chuan销头子一样给市民洗脑。

同理,他们变点东西搞一场聚餐,根本不算事。

底下渐渐安静,大叔的演讲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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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看他行吗……”谢地跟他哥偷偷咬耳朵。

谢天一脸淡定,没点头也没摇头,过了几秒才说:“行吧。”

在兰疏影看来他这意思就是:可以,但心里说不行……

她其实也不怎么看好大叔。

这洗脑能力明显不靠谱。

——他说得很带劲,台下脸脸懵逼,这不就是,只感动了自己吗?

今天这个思路很简单,就是给入梦的市民画大饼。

你们不是喜欢钱吗,不是想拿金刚原石吗?只要想要,那就离上钩不远了,收拾收拾,准备打白工吧。

按照兰疏影的安排,大叔会告诉市民:

现在有一个邪恶无比的存在霸占着宝库,那个宝库里,有成千上万的钻石!

钻石的价值,知道是多少吗?

没关系,你们只要知道这东西在外面能卖出高价就行了。

如果想要钱,那就去干掉格林!

……

作为“邪恶无比的存在”,格林今天被摆了一道。

今天格林忙着给市民灌输黑色思想的时候,大叔真的没抵抗,他不但没抵抗,还推了一把。

大叔以守护者的身份告诉市民:世界上存在着钻石这种昂贵的东西,它能让你们富有,能帮你们回家!

市民的贪念迅速膨胀。

城市上空,紫月背后似乎有一头巨狼在仰天呼号,一片片灰色气雾从市民身上腾空飞起,被巨狼吸进嘴里!

兰疏影和谢天对视一眼,她给三人加持了【疾奔】的加速效果,五分钟刷新一次,随时准备战斗,然后想象出一个天文望远镜,用来观察那头巨狼的变化。

女巫跟他们说过,七宗罪之贪婪的本体就是狼。

天上突然多了这玩意,显然是贪婪在作怪。

格林在梦境世界中做了布置,市民的贪念会被那头巨狼吸走,通过外面的通道传输给贪婪本体。当传输的贪念愈发旺盛,直到格林掌控不住的时候,贪婪那边就会给他回馈力量,这样,格林才能更好地控制住这里的局面。

“他出来了吗?让我看看!”谢地好奇地凑过来。

一轮紫月处在巨狼的心脏位置,月亮和狼都是肉眼可见的。

而通过这架望远镜,他们可以看到更细小的东西,比如,在巨狼的头部旁边,还飘着一个身着黑风衣的人影,那正是格林。

谢天眯起眼:“他在变强。”

“那不正是我们想要的?”兰疏影笑笑,把望远镜让给他们俩。

她去跟大叔站在一块,用感染力更强的话去煽动底下乌压压的人群。

格林在接受贪婪的回赠,他在变强,可是底下的市民又怎会一直原地踏步?

一双双眼睛,通红,满是渴望,杀气腾腾!

他们仰头瞪着那头巨狼,只恨没有一架登天梯,帮助他们上天屠狼!

巨狼忽然痛嘶一声,身形极速变小,转淡,不过一分钟就完全没入格林体内。

此时的格林气势已经到达顶峰。

或许正合了那句“物极必反”,兰疏影反而觉得,格林已经不再是扎嘴的刺猬了,现在就是他最好对付的时候。

之前格林的灵魂被分离,异界的那部分是攻击不到的,所以只要贪婪不死,那边随时可以赐给他力量重铸躯壳,格林就成了不死之身。现在他已经完整了,弄死他,就是真正的死亡!

“你们参加不了这种战斗,我送你们出去。”大叔突然开口。

“谁说我们不能!”

谢地立即反驳,心念所至,身边忽然多了一把怪模怪样的炮,大叔愣住了,他不认识这是什么武器,不过谢地这一手让他意识到,这几个实力不怎么样的小家伙,在梦里似乎力量大增!

难道他们原来的世界就是梦境世界?

不管大叔怎么想,总之,谢地端起武器,已经开战了。

第一炮打在格林降落的必经之路上,格林一甩手,用紫光盾挡住炮弹,还是被冲击力和灰尘弄得灰头土脸,他怒了,手里凭空出现一柄长剑,是很细的那种款式,通常出现在贵族的收藏室里。

“哈哈哈,用冷武器对热武器,哥,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坑?”

谢地张狂地大笑着,抬手又是一炮!

“……唉。”谢天拿唯一的亲人实在没辙,他向来喜欢谋定而后动,就拿今天这一架来说,有大叔在呢,凭什么他们几个先上去顶?

大叔其实也有点懵,但他随即就被一声声炮响振奋了精神,哇呀呀地扑上去跟格林玩拳击!

对,没错,就是拳击。

兰疏影:“……唉。”

谢地脸上一阵红一阵青,下一炮还真不知道要不要发出去了——这又不是打游戏,大叔也不是他队友,一炮下去两个都挨炸可咋整?

“这个憨憨……”谢地憋屈地收起手炮,“我,我还是当啦啦队吧。”

谢天嘴角抽抽,抑制住笑出来的冲动,在他头上狠揉了两把,满足:我弟弟就是这么乖。

格林相当于一具能飞、能跑、能打架的尸体,他还会召唤。

于是,低空是大叔和格林的战场,一个用细剑,一个用拳套,打得还挺激烈。

地面上有个格林的召唤物,十几米高的岩石巨人,稍微一动就能弄榻一座楼。它被梦中畸化的市民团团围住,不少人还顺着巨人的身体往上爬,这场面,颇似蚁群大战巨象。

三个玩家看看这边,看看那边,最后坐了回去。

“吃,接着吃!别跟我客气。”谢地嗑着开心果,笑得贼开心。

毕竟大叔和市民们能应付,他们就坐在市政厅里愉快地吃零食看戏,而且自觉远离战场。

这是因为,楼外的战斗画面正在被人直播,而他们并不想入镜。

……

女巫高立在现实中的市政厅楼顶,魔杖挥舞。

整个夜空都变成镜面,里面是那场魔幻战争的诸多细节,像在看3d电影似的。这个点,市民们在家乖乖睡觉,在梦里跟岩石巨人打架,她这“电影”,是准备放给谁看?

答案很快就出来了。

格林市笼罩着阴森凄凉的气氛,一团团烟雾从地下钻出来,渐渐凝聚成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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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只是少少的十几个,后面却是成片成片,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出尖来。

它们聚集起来,这股力量让高傲的女巫也感到心惊!

艾伦·格林憎恨烧死他的第一批市民,他死后狠狠报复了他们!这些死去的市民怨恨难消,它们以格林市这片被诅咒的区域为土壤,化为怨灵,徘徊不去,蛰伏着,只欠一次机会向格林复仇。

在玩家到来之前,大叔等人根本不在意这些存在。

因为它们单个的能力实在太弱了,大叔只要布置好封魔阵,它们就只能乖乖被压在地下,动都动不了。

以至于他们都忽略了一件事:怨恨是它们的力量源泉。

兰疏影点出了这事。

于是,在梦境世界里,活着的市民跟格林意识体在作战;

现实中,她则让女巫撤销封魔阵,并且向地面转播实时战况,以此激励第一批市民的亡魂站出来,随时准备向格林的实体开战。

镜面那头的战斗已经进入尾声:

格林的召唤物高壮力大但是动作笨拙,在市民们不畏生死的攻击下,哪怕每人只凿碎一小块岩石皮肤,加起也足以把岩石巨人弄散架。

大叔跟格林有夺妻之恨、绿帽之仇,还被困在这里二十多年,并且,他身后有这么多援军!渐渐的,从势均力敌的局面,变成大叔压着格林打。

格林的细剑都被他抢过来拧成螺旋状了。

“我去帮他一把。”兰疏影站起来。

谢地纳闷道:“这不是快分出胜负了,还用我们出手吗?”

“是我,不是我们。”

兰疏影笑了笑,她当然知道格林快撑不住了。

她上去添最后一把火,让格林明白他在梦境世界里讨不了好,那他自然就会回归现实,那里是第二战场。

天降雷霆,脚踏烈焰,一柄雷光汇成的灵剑在她右手中逐渐成型,衬得这个背影仿佛上古神灵,连夜空都被映成红色,声势浩大。

谢地瞪圆了眼:“哇,哥,她比你还能装……”

哔——

谢天毫不犹豫地变出一个脆柿子堵进他嘴里:“少说话,多做事。”

谢地连连点头:“唔唔唔!”

格林警惕地看了兰疏影一眼,飞身后撤,数道幽紫光弧像巨爪一般从下方摄去。

兰疏影面色不动,下一秒,身体已经瞬移到他背后,一剑斩落他项上人头!

大叔:!!!

但是格林没死。

第三天赋的名额也没变化。

他的头颅还没落地就化作紫色烟雾,无头之躯也是一样,随后烟雾在远处聚集成格林的样子,比之前飘忽了些。

兰疏影笑得分外无害:“狼不见了,你主子应该看不到这里的事了吧……或许他觉得灵魂补全的你已经可以独当一面,谁知道你那么无能呢。”

格林铁青着脸,没吭声。

“同样的一招,下次你能闪过吗?”

话音未落,她再次消失,格林下意识幻化巨剑转身劈去,谁知道劈了个空!

电光噼啪,头颅第二次飞起,他的表情凝固在震惊。

“蠢货,你以为我次次都要在你背后吗……”兰疏影幽幽吐槽。

趴在栏杆上看戏的谢地噗嗤一声,“哥,我突然觉得什么格林啊,七宗罪啊,好像也不怎么样嘛。”

“这里是杀戮游戏,再怎么危险都该有一线生机,因为被她找到了,看起来才这么容易。”谢天拍拍弟弟的肩膀,突然想起女人私下提醒过他,该放手的时候就要放手,不然孩子永远都长不大。

或许就是因为他过去明里暗里的保护,才让弟弟过得如此天真懵懂。

人总要长大的,孩子和成年人总是在互相羡慕着,他羡慕弟弟的单纯,也努力为谢地营造条件,让他可以继续单纯快乐,看来以后不能了。

第三次凝聚,格林主动出击,但是被她看穿漏洞挑飞了武器,人也被削成两半。

第四次……哦,没有第四次了。

格林跑了。

兰疏影收剑回眸:“大叔,别发愣了,换战场吧。”

“啊,哦哦,好。”

大叔撑起一个罩子,三个玩家站进去,几秒后他们在市政厅里揉揉睡眼坐起来,这儿就是个狭窄的休息室,大家在地毯四角躺得东倒西歪。

外面,怨灵们满城乱窜,已经找出格林本体所在,跟他打起来了。

怨灵有一项基础技能就是尖啸,是精神攻击,那简直是魔音穿脑,耳孔里塞棉花都堵不住。

“这得速战速决吧……”

谢地一脸不高兴地把手从耳朵上挪下来,显然是意识到这样做没用。

要想不被怨灵骚扰,除非赶紧把格林毙了。

而且,经过梦境世界里那场大捷,他想当然地低估了格林。

兰疏影重新加持疾奔,检查随身武器。

现在她的瞬移还剩两次,金刚罩剩一次,攻击手段是巨力加持下的【瞬闪】。

这是她下地窖之后,从蓝衣人尸体上得到的技能,作用是:瞬间移动到敌人背后并发动一次强力打击,有30%概率看破弱点,造成更大的伤害。

老板娘把蓝衣人骨头打碎,再把柔软的尸身浸到魔药里泡着,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用,反正兰疏影刚下去的时候,真以为那是一坛腌菜,直到……

恶心的事先不回忆,总之,瞬闪是个好技能。

除了冷却时间半小时有点长,其他都很友好,比如没有次数限制。

拿到这么标准的刺客技能,她就从女巫那里借了一把炼金匕首,对尸类生物杀伤力更强。

大叔醒过来就跑去跟格林打架了,女巫不知道在哪。

天空的镜像法术已经撤去,露出灰蒙蒙的云层,大概是凌晨三四点钟的样子。

谢天拥有百发百中的效果加持,不怕误伤大叔,由谢地负责提供弹药,他帮忙用手枪牵制格林,在后者身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窟窿。

谢地抽空回头问兰疏影:“小姐姐,你怎么不上去哇?”

他想到她在梦境世界里三次弄死格林的雌威,小心脏还有点砰砰跳。

兰疏影擦拭着匕首淡淡道:“刺客讲究一击必杀。”

谢地嗷嗷两声,忽然像被掐住了脖子一样瞪着楼下,颤声道:“杰米,他逃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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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米之前出现在旅馆的时候被狠削一顿,几乎变成一坨烂肉,如果不是拥有不死之身,他早没气了。

可是也正因为不死之身护住了他的命,异界的暴怒爸爸又在给他输送力量帮忙恢复。

于是,这个不死小强挣脱女巫的束缚,跑出来了。

“我们的计划必须更改。”女巫突然出现在他们身边,“他的灵魂很快就能补满,暴怒会提前降临。”

这个不用她提醒,看看杰米现在的状态就知道。

他的气息甚至比他老子格林还强,被一层暴虐的红芒裹住周身。

显然,暴怒那边已经在准备,容器长到这年纪,终于能派上用场了,想必迫不及待了吧。

谢地心直口快,当即冲着女巫怒道:“喂,别装得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他是交给你看管的,为什么会跑出来啊!”

谢天脸色也很不好看。

他们明显被女巫摆了一道。

从梦境世界到现实的格林市,他们针对格林的安排都很顺利,却在关键时刻出了意外——对比一下女巫的实力,要说这不是女巫放水,谁信?

兰疏影按住谢地,平静地看向女巫:“你打算怎么对付他们?”

女巫看向天际,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漫不经心道:“你先杀了格林再说。”

兰疏影瞥了那边一眼。

大叔带领怨灵们跟格林打得正火,格林已经有落败的趋势,他们这时候加入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那咱们就先耗着吧,谁也别去掺和,反正你连这小子都放出来了,出点差错大不了全死在这。”兰疏影悠哉地坐了回去,态度摆在这儿:要打你去打,我最多给你加加油。

战术本来是对的——先灭格林,再集火杰米。

兰疏影之前已经交代过克劳德和唐纳,只要看见杰米动弹,立马给他补上一枪!

女巫是监管这个小东西的最后一道屏障,也相当于监狱高层。

她入梦之前,杰米被控制得好好的,现在呢?囚犯和女巫都出现在这儿,两个看守却不见了,说白了就是监守自盗呗,说不准克劳德他们俩这会在哪晕着呢。

暴怒本应该在十年后准点降临,可是女巫帮了黑化杰米一把,时间就有变更了。因此,除了跟暴怒是老乡的她,其他人都不确定杰米到底什么时候会被暴怒取代。

那么,这个时候女巫下命令的话,他们这些人是听还是不听?

紧急关头,只要女巫说某个方案是最佳选项,就算她不亲自赶人,大叔也很乐意把他们三个踢进通道。

临战变阵。

这女人是在冒险,她要拿回指挥权,然后坑死三个玩家。

用这种阴损的法子逼迫他们低头,这让人怎么给她好脸色看?

女巫被兰疏影弄愣了一下,再观察谢家兄弟俩:谢天清冷,根本不看她一眼,而谢地怒目而视,要不是实力不允许,他一定在迎战之前弄死她!

女巫沉默,她想到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顺利度过那个通道,最合适的人选就是这几个异界旅客了,只好说:“现在时间很紧迫……”

“本来不用这么紧迫,是你出卖了我们。”兰疏影没给她留一点面子,顺便悄悄对谢天打了个手势。

谢天看懂了,冷道:“你的计划就是在最紧张的时候给我们分派任务,都懂,为世界和平献一次身嘛。如果你不把杰米放出来,哪来的紧张感呢……”

他讽刺地笑笑,扬手一枪狠狠打向杰米的眉心!

可惜被那层红芒挡住了,只是让杰米趔趄了一下,眸中黑气翻滚,一步步向这边走来,留下一个又一个焦黑的脚印。

“不好意思啊,我们实力太弱,玩不起这么高深的游戏。”

青年吹吹枪口,动作潇洒中带出一丝痞气:“祝你们好运咯,我们走。”

说完,他招呼一脸懵逼的谢地走了。

女巫看着兰疏影,有点虚。

做人不能太过高傲,就算兰疏影之前威胁她时说得清清楚楚,玩家根本不怕死亡,不会为她妥协,女巫还是有种迷之自信,觉得只要把报酬说高,还是可以把他们骗进通道的,反正他们不会真的死。

结果根本没等她开口报价,谢天已经看出了她的意图,干脆地带着弟弟闪人了。

至于剩下的这个女孩,女巫心里更没底。

然而,兰疏影瞬间露出灿烂的笑脸:“想让我帮你做事吗,你能出什么价?”

言下之意,买卖大有可谈?

女巫本来是要逼迫他们听话,到了这一刻她却迟疑了,感觉这女孩就是个狐狸变的,滑得很。

这么主动投奔,真让人怀疑后面有陷阱。

女巫暗搓搓开了个测谎的小魔法,谨慎道:“你想要什么?”

“这不是你找我吗,怎么一点诚意都没有,要不你开宝库让我自己挑挑?”兰疏影懒洋洋道。

“你同伴都不敢执行我的委托,你……”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这么告诉你吧,我比他们俩加起来的级别还高出一大截,只要好处给够,就算你是让我去你们世界玩,我也不说二话!”

女巫发现她没说谎。

兰疏影忽然脸色一变:“你想反悔?那就算了。”

说完转头就走,态度异常坚定。

谈崩了就撤,反正她也不会吃亏。

女巫被丢在后面一脸便秘状,纠结再纠结,终于在她快走出视线的时候忍不住了:“你等等!”

兰疏影背对着她,眸中泛起凉凉的笑意。

……

“哥,咱们就这么……”

“嘘。”谢天捂住弟弟的嘴,“你别说话,更别想她,免得把人招来。”

前几天在朱丽斯家门口,他们用呼唤女巫名字的方法让她现身,谢天怕弟弟口无遮拦,坏了兰疏影的事。

“现在形势对我们有利,她有求于我们三个,我们俩一走,就看元梧怎么忽悠她了。”

元梧就是兰疏影顶的身份,确有其人,六区的。

可见在陷害六区这件事上奶糖从来不会手软。

“那我们去哪儿?”谢地终于挣脱兄长的魔掌。

“先找个视野好的地方,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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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始终是个靠谱队友。

兰疏影这边跟女巫达成共识,作势上去帮忙跟格林缠斗,过了一会,她瞄准时机用了瞬闪,突然出现在格林身后!

三倍巨力加持下,一匕扎穿他的头颅,只从眉心透出一个血红的尖。

技能没给她任何提示,不过凭她的战斗经验和手感,这一击似乎是打出弱点加倍了。

一秒后。

第三天赋的金色小字上矜持地跃出一个字符:17。

兰疏影差点没叫出声来!

小祖宗啊,能让它认可一下可真不容易,她在上个位面杀了不知道多少妖魔鬼怪,一个都够不上啊!

感谢杀戮游戏!

赞美格林!

大叔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嘴巴里那个si的气音持续了几秒钟,像漏气似的:“……死、死了?”

“真死了?!”

兰疏影干脆把这具不断萎缩的尸体抛过去:“不信你自己检查。”

值得欣慰的是,随着格林的死,怨灵们的执念消散,纷纷升到上空,融进空气里,竟然一个留下为恶的都没有!或许,他们也不忍心伤害这些被骗到格林市的同胞吧。

大叔喜极而泣,一拳接一拳揍在格林脸上,一会哭一会笑,配合他这身战斗之后的“乞丐装”,怎么看都像离家多年的流浪汉。

忍了这么多年,格林,他的噩梦,终于画上句号了!

他高兴啊!

可是兰疏影没让他高兴太久,指着开始发狂的杰米跟他请教打法。

就在他们俩合作搞定格林的时候,杰米的进化似乎到了新阶段,女巫独自对付他已经显得吃力了,正需要帮手。

“还按刚才那样来,你小心躲在后面!”

大叔正气十足,一口要走了肉盾的位置。

兰疏影欣然应允。

她对自己的定位很明确,这具身体肯定不如原住民耐打,她就是个游走的脆皮刺客,近距离过招本来就比远程多担一份风险,能躲当然该躲着了。

他们俩牵制大叔,女巫躲到后面又念又跳。

兰疏影一开始还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后来发现谢天已经潜伏到战场附近紧盯着女巫,她就收回了视线,专心对付越来越强的杰米。

如果把杰米比作一个装水的杯子,现在有人在不断给杯子里注入开水,等到开水倒到杯口的时候……暴怒降临人间。

直到现在,她对结果还是保持乐观态度。

因为女巫随身带着青蛙丈夫。

兰疏影看似一点都没把那只小呱呱放在眼里,实则……

忙活着的女巫突然打了个寒颤,她感应到一丝恶意……她停下动作勘测四周,于是对上一双清冷的眼睛,噢,是那个名叫谢天的年轻人!

来自异界的臭小鬼,这点本事简直是给他们世界丢人。

女巫理所当然把刚才的恶意扣在谢天这里,而且没把他当回事,继续她的折腾。

过不多会,半空中光线汇聚,升起一面硕大的圆镜,里面转悠着一个幽蓝漩涡。

这就是女巫忙活大半个小时的成果,时空镜像术!

如果有人见过地窖里那条通道,就会发现,镜面里的漩涡跟通道入口一模一样。

“你准备好了没有?”女巫对着那边大叫。

兰疏影果断丢下大叔跑回她身边,东拉西扯,硬要她说出镜像术的原理等等。

已经到这个时候了,女巫没再藏私。

“这面镜子跟通道暂时连在一起,还有半个小时,暴怒就会从镜子那边过来跟杰米融合,我会在那里……”她指着镜子对面的半空,“设第二面镜子,你们要把杰米引到它后面,这样,暴怒冲向他的过程中就会被第二面镜子反弹回去,明白吗?”

“他看不见?”兰疏影挑眉。

女巫得意地说:“我能让他看不见,关键是你们能不能让杰米出现在那里!”

兰疏影估量了一下距离,点点头:“没问题。”

就算杰米不跟过去,她也可以趁人不备,用瞬移强行抱着他去,反正女巫的意思就是拿他当饵。

只是,如果她们这么做的话,暴怒真是一点大佬的面子都不剩了。

人家兴冲冲地过来找容器,还没碰着呢,就像皮球一样给弹回老家了,啧,要是女巫回到那个世界帮他宣传宣传,铁定是一辈子也洗不白的黑历史。

“那这个反弹有什么条件吗?”兰疏影一脸好奇宝宝的表情。

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她头一回见识这种术法,非常新鲜的样子。她这边拉着女巫不放,要是不跟她介绍清楚,她就不干活。

女巫没辙,只好一一回答她的问题。

兰疏影观察着女巫的神色,确定她没撒谎,心里就有了底。

她跑去跟大叔把计划嘀咕了几句,大叔领会,边打边把杰米往那个方向引去。

第二面镜子只花了不到五分钟就布置完毕。

它是虚幻的光圈,存在不过十几秒就隐形了。

兰疏影默默把位置记在心里,继续跟杰米缠斗,时不时在他身上放点血。

时间越来越近。

现在大叔和她都几乎成了血人。

女巫在那边主持镜像术,根本帮不上,好在谢天兄弟俩已经入场,默不作声地帮忙打断杰米的战斗节奏。

第一面镜子里黑气涌动,咻地飞出来直扑杰米!

兰疏影就在这一瞬间从背后固定住杰米,直接瞬移到隐形镜子后!

时间仿佛静止了。

所有人都盯着那里。

黑影前端撞成凸出去的形状,被那面隐形镜子一拦,反弹。

它以更快的速度飞了回去!

天地间只留下刺耳的怒吼,然后突兀地消失了。

——可怜的暴怒,他也只能这样表达愤怒了吧。

在女巫一遍遍的渲染下,大家把暴怒想象成一个实力强劲的大魔王,万万没想到,连他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他就被遣送了回去。

暴怒一消失,杰米忽然痛嚎起来,双手抱头死命挣扎,浑身膨胀了好几倍。

“他怎么了?”兰疏影诧异地退开。

女巫冷笑:“当容器会死,当不成也得死,你们退远点,他快自爆了。”她又转向兰疏影:“你答应过我的事,现在该去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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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什么,反正你这镜子一时半会也关不上……”兰疏影笑眯眯地对她伸出手,“把东西给我吧。”

女巫瞥了一眼谢家兄弟,严肃道:“必须三处同时启动。”

“喔……那我跟他们商量一下。”兰疏影耸耸肩,把兄弟俩拽到一边去,低头嘀嘀咕咕起来。

女巫特意使用了窃听魔法,然后她就傻眼了,因为他们说的话她根本听不懂!

看来是异界语言啊……哼,不止她防备他们,他们也防备着她呢。

女巫挑眉,心想,契约有规则见证,如果那个女孩不依照契约践行,是会死的。

她不怕兰疏影不去摧毁通道,她就是心疼。

这种豁出命的事必须给人家许出厚利,不然谁肯帮她干活?结果就一下子被兰疏影划拉走了大半珍藏,这会儿虽然还没交接出去,但是女巫想到这事就难受。

她抬手摸摸青蛙,莫名地心里舒坦了点。

没事,东西给就给了吧,只要能把通道关上就行,她就能一直待在这个世界,再也不怕被打败,被取代……那个畸形的世界有什么资格叫童话镇,她绝对不要再回去了!

“我们考虑好了。”

三名玩家并排走来,分别从女巫手里领走一个魔法装置。

女巫不放心,又特别跟他们叮嘱了一遍到了那边该怎么定位,怎么铺设装置。

兰疏影和谢天都是神情淡淡的,看不出心思。

唯独谢地,他一脸招牌式的懵逼,仿佛是充耳不闻,又仿佛全都听进去了,就是没进脑,最后怯怯地发问道:“那个,这能先试试手吗?我、我怕过去之后铺错了……”

女巫脸色一变。

不过还没等到她开口,兰疏影已经皱眉指责起来:“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我已经忍你很多次了,这么简单的事教一遍还不够吗?……”

她越说越不好听,终于惹得谢天也发了火,护在弟弟前面跟她舌战起来。

眼看三个玩家还没出征就起了内讧,女巫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终究还是谢地那副又懦弱又委屈的样子说服了她。

她按住心里的鄙夷,拿出对弱者施恩的那种语气说:“那就让他试试吧。”

谢地眼睛一亮,破有感激地探出脑袋:“谢谢!”

女巫心里微微发虚,勾勾嘴角——这个傻子。

事情有了处理方案,兰疏影和谢天同时冷哼,别开眼去。

谢地则像个得了玩具的小孩,开心地在第一面镜子附近转悠起来。

放置装置的三个坐标是有讲究的,他分到的是中间那个,因为大家都觉得他不太靠谱,左右距离通道门口更远,中间最近,所以把难度最低的给他。

女巫暗怪他做事不麻利,是个废物,但是给谢地指点方位的时候,她的警惕心不知不觉已经放下了不少。

谢地铺完了,乐滋滋地把他哥叫过去一顿炫耀。

女巫的目光一直跟着他们兄弟俩走,尤其在意谢地的那个装置——临行前弄出插曲,她感觉很可疑。

连着冒出好几个猜疑,女巫最后想到,这兄弟俩该不会是想破坏装置吧,然后就不用去了?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一个轻柔的女声说:“我想给你看个东西。”

“什么……”女巫转过头。

话到一半突然瞪大了眼。

她下意识伸手去摸帽子边沿,空的!

青蛙呢?!

兰疏影笑眯眯地上下掂着青蛙,小家伙四肢用丝线捆住了,两只大眼泛着泪花,可怜巴巴的。

“把他还给我!”

女巫心乱如麻,她还抱着一丝希望,以为兰疏影是要跟她榨取更多好处,万万没想到,兰疏影下一秒就把青蛙笔直地投向镜面!

“不要!”

女巫的身体反应比想法更快,飞身上去一把拽住青蛙的后腿。

偏偏余光扫见身后突然出现一个人!

女巫眼角欲裂,她终于明白了!这群狡诈的狐狸!

他们利用试装置的事引走她的注意力,再由女孩动手偷走青蛙,直到……

兰疏影猜到她已经反应过来。

可惜,晚了。

这次用的不是瞬移,而是瞬闪。

三倍巨力加持下的瞬闪。

她面前就是斜着浮在空中的女巫。

女巫正是没处借力的时候,而且,兰疏影不止偷了青蛙,魔杖和魔药口袋也一并拿走了……

女巫想施法,结果右手在腰间摸了个空!

兰疏影一脚踢在她后腰,伴随着清脆的骨裂声,女巫好似一个皮球,惨嚎着撞进镜面!

失去女巫的控制,时空镜像术立即有崩碎的征兆。

大叔已经反应过来了,做出防御姿态:“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在他的认知里女巫是个好盟友,魔法强大,无所不知。

兰疏影唇角一弯:“我跟她签了个契约,必须毁掉通道,这事你知道吧?现在,就是履行契约的时候。”

跟原计划的区别是,女巫不在这个世界了。

说话间,镜面已经碎成一片虚影。

至于那头的女巫?

或许还在通道里旅行,或许已经被贪婪和暴怒撕了,谁在乎呢,别忘了最初还是女巫先骗他们三个去当志愿者的,现在只是让她自己去尝尝这滋味而已。

只可惜还没拿到女巫答应给的宝贝。

但是兰疏影转而一想,给了也只是见识见识,她又不带走。就算带走了,到下一个位面也不一定能用。

嗯,舒服多了。

兰疏影从楼下找到一辆没被战斗波及到的车,招呼谢家兄弟上来,顺便对谢地比了个大拇指:“刚才演得不错啊。”

原来是她太小看他了,也是,他跟着谢天多年,怎么也能学点东西。

实在是他之前那副傻白甜的样子太会误导人。

谢地继续懵逼:“啊?”

谢天一只手撑住光洁的额头,表情无比古怪。

他是知道真相的。

事实是,弟弟真的被女巫那段专业术语弄晕了。

谢地提出要试装置,也是真心想跟女巫请教。

而谢天只是在听懂了兰疏影的意思之后,稍微引导了一下——他暗示弟弟:待会,不懂就问……

所以说,最好的演技就是本色出演。

……

798 你是什么色36

到达旅馆地窖,他们找到通道,估算好坐标,在那边还没派出新的旅客之前把三个装置同时启动了。

通道里传出连续不断的闷雷声,地窖颤动不止。

兰疏影招呼他们俩上去避一避。

过了几分钟,地窖里爆发出一道白光,上面的旅馆晃了晃,垮塌下去。

大叔站在烟尘后面,不舍。

他确实讨厌被格林的诅咒困在这个地方,可是这家旅馆他已经住了二十年,确实有感情。

爱莎站在旁边默默流泪,这里有她最快乐的童年时光,直到母亲被格林引入邪恶阵营,童年也跟着一去不返……

她提着那个鸟笼。

然而,就在旅馆塌陷之后,鸟笼忽然变大,然后消失,老板娘踉跄几下,满脸茫然站在原地,忽然眼睫一颤,抬眸盯着爱莎:“爱莎?我的女儿……”

这个变故引来了所有人的关注。

大叔警惕地挡住她,保险起见,谢天从身后把她劈晕了。

“女巫死了。”兰疏影冷静地说。

所以鸟笼魔法才会失效。

至于老板娘为什么突然像是恢复神智一样,应该跟主系统有关吧。

她也懒得琢磨主系统的想法,反正他们三个这就要离开了。

“临走之前,我得跟你说几件重要的事。”兰疏影对大叔说。

“你看,现在异界通道毁了,格林他们俩死了,意味着格林市的诅咒已经成为过去。”她微笑道,“恭喜你们,终于能出去看看了。”

巧合的是,就在她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云层乍破,金色阳光迫不及待地照向这片土地。

这是新生。

有些地方传出欢呼,更多人在茫然。

他们暂时还不知道某个幕后英雄已经默默守护了二十年。

今天,他终于可以退休了。

大叔发了一会愣,抑制不住地弯起嘴角,扯动脸上的皱纹和风霜。

“是,我们自由了,我可以带爱莎去旅行……”他抬手摸摸女儿的头发,“她在这里肯定闷坏了。”

“但是……”

兰疏影很抱歉这里还有个坏消息。

“你知道女巫为什么让我们去通道另一边启动装置吗?”她指着这座笼罩在烟云里的建筑,“明明在哪边都可以奏效。”

大叔不笨,很快猜到关键,脸色不太好看:“你的意思是,他们还会回来……”

“对,简单来说,通道是从他们世界连到这里的,那边知道你们世界的坐标。”她用脚尖在地上画个圈代表女巫的世界,用一条线连接到另一个圈。

“无论在哪边启动,通道都能被毁,区别在于……”

“如果我们在那边下手,会连坐标一起销毁,而在这边启动的话,通道没了,坐标还在……至于下一次这个门会开在哪个位置,就不一定了。”

做英雄,没那么简单。

她倒是无所谓去异界搞事,但是谢家兄弟不行。

他们俩如果死了,会被强制遣返到那座杀戮殿堂。

运气不好,就跟追兵撞个正着。

两个虚弱期的家伙,那可是一刀一个啊。

然后问题来了,启动装置必须三个人。

他俩不去,那她找谁凑数?

女巫说得也明白,最好选择异界旅客,他们本身灵魂很坚韧,而脆弱的灵魂只会迷失在里面。女巫表示要主持魔法不能离开,最多让大叔跟她去,还缺一个名额没人上。

兰疏影私下跟谢家兄弟吐槽:“她也是自己作的,要是一开始帮忙解决老板娘,玩家就不会只剩我们三个了。”活该挨坑。

谢天难得给女巫说了一次好话。

他觉得不是女巫不愿意帮,而是系统设定在作怪,除非玩家被杀到最低名额,否则女巫可能没法对老板娘出手。

“那下次大概是……”大叔紧拧眉头。

兰疏影摊手:“不知道,至少在它下次连过来之前,你可以先放个长假。我们家乡有句话,天塌了有高个顶着,你不是唯一的救世主。”

大叔脸色更差了。

谢地小心翼翼地补充一句:“我们还有一句老话……”

“嗯?”

“人、人多力量大……”

“……”

……

“以后我还能见到你吗?”爱莎大着胆子勾住兰疏影衣袖。

兰疏影想了想,这个世界她应该不会再来。

元梧这个身份应该已经在主系统那里挂上号了。

而且,沧海桑田,内外时间流速不一样,等她以后再来,恐怕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早就结婚生子,都不一定传到哪一代子孙了。

爱莎从她的短暂沉默里得到了答案,笑容淡了下来,坚定道:“我会记住你的。”

这是除了爸爸之外,唯一关心她有没有早饭吃的人。

爸爸说他已经不再影响市民的记忆,他们很快就会齐心协力迁徙到别处,他们家也会一起离开。爱莎知道,妈妈已经康复了,以后他们还会遇到更多温暖的人。

不过她不会忘记这个姐姐的。

兰疏影目光漂移,忽然提议道:“我给你做个小礼物吧。”

“…礼物?”爱莎雀跃起来,“那我能看着你做吗?”

兰疏影点点头。

她“借”的那辆车可能属于某个花花公子,后座有被遗弃的、包装礼物用的彩带,她取来几段颜色不同的粉色系丝带,按深浅规律搭配起来,裁剪,编织,最后用白蕾丝固定在中间。

“好了。”

爱莎惊羡不已。

她眼睁睁看着几段没用的包装彩带变废为宝,成了这只精致可爱的小蝴蝶!

大叔捋着胡子自告奋勇:“我可以给它做个木托,让你能把它戴在头发上。”

爱莎更高兴了。

父女俩难得有这样融洽的时候,他们低着头讨论木托要做成什么样子的,爱莎忽然心里一动,抬起头,正好看见三名玩家即将走到道路尽头。

兰疏影感觉到有人在看着这儿,抬起右手挥了挥。

再见了,小姑娘。

希望我留给你的记忆是美好的。

谢地啧啧有声:“你有没有觉得心口有点……坠得慌?”

兰疏影莫名:“坠?”

“拐了一颗少女的芳心嘛……哎哟哥你怎么又打我!”

……

799 你是什么色37(终)

“让你多嘴,我替元梧修理你。”

“不是,你俩啥关系啊为什么要你替……唔唔,唔!”

……

被谢天捂了嘴之后,谢地终于消停了,就是那幽怨的小眼神一个劲往左右瞟,瞧着让人怪不忍心的。

谢天是个很会看时势的人,这次能解决掉格林父子和女巫,大部分都是兰疏影的功劳,而且她的技能组合很占优势,他没法破解。

这个队伍里的地位已经不平等了。

之所以没有立即分开,他是少见的“任性”了一次,相信她是真的感念珈蓝首座的恩情。这个世界暂时没有危险了,或许,他们可以在这里和平地生活,直到自然死亡。

谢天不希望自家傻弟弟去巴结讨好她,但也不能这么口无遮拦。

就在这时候,系统忽然冒出四排提示:

“玩家破解格林市的秘密,奖励筹码x1!”

“成功击杀格林,超额完成隐藏任务,奖励筹码x1!”

“成功击杀杰米,奖励筹码x1!”

“成功摧毁通道,阻止异界来客的入侵,奖励筹码x1!”

“!!!”

谢天心里一紧,立即看向弟弟,那种毫无隐藏的喜悦已经说明了一件事:这个奖励是每人都有的。

那么……

……

这是最考验人性和信任的时候。

因为现在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有四个筹码。

只要杀掉另外两个,就能直接结束这场游戏,回南明府接收主系统寄来的通关大礼包!

这招又毒又直接,用意很明显,就是要让他们三个起内讧。

就算他们现在没打起来,也会下意识去防着其他人,经过几场大战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信任和感情,顷刻间被一双无形的手撕出裂口。

关于筹码这个问题,谢天能想到,兰疏影也能想到。

而且她手里还有击杀红衣人获得的一个筹码,总共是五个。

再击杀一个玩家,游戏就自动结束了。

除了谢地还在为获得筹码而高兴,其他两个都沉默下来。

谢地跟着他们俩走了好一会,格林市在身后越来越小,属于荒野的空旷荒凉感越来越浓重。

他忍不住开口了:“我们这是要去哪啊?去环游世界吗?”

兰疏影瞥他一眼,心想,这也算是傻人有傻福吧。

她顺手在他空空荡荡的外套口袋上轻拍两下。

谢地一脸懵圈,什么意思?

她叹气道:“你带够口粮了吗?还环游世界,如果找不到猎物,你连这片荒野都走不出去。”

“……”

“那,我现在回去借点?”谢地回头,估算着脚程说。

“前辈,”久未开口的谢天深吸一口气,“出钱买命的规矩现在还有用吗?”

兰疏影发现他换了称呼,惊奇地回望过去。

“你不是元梧吧,或者说……这可能是个假名字,真正的身份是……”

“是什么?”兰疏影饶有兴味地追问。

“11区的执法使前辈,具体是哪位,我猜不到。”谢天双手十指交叉自然垂在身前,姿态确实像个拘谨的晚辈。

他在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没有恶意。

他是执法者,而执法使比他高一级,即便这样,那些也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他连本区的执法使也只是侥幸见过夜莺大人而已。

“唔……”

兰疏影想了想。

6区的人风评向来差了点,不少人都是随那条美女蛇的,刁钻毒辣还贪心不足,逮着机会都要从别人身上撕下一块肉才甘心。

而她处处维护兄弟俩,确实显得太仁厚了,跟大环境不符啊。

以后得注意,不然泼脏水都泼不好。

她顺势应了下来:“我确实是11区的,你想说什么?”

谢天眼睛微亮,深吸一口气。

“听说,一百多年前,兰大人杀戮过多,被罚在夺情狱思过,在那之后有两位执法使和七位执法者遭到胁迫选择叛逃……如今珈蓝首座出事,晚辈也是因为这个被追杀……”

在其他任务者嘴里听见自己的事,感觉有点新鲜。

而且,杀戮过多?

关她的那家伙不在乎这个,是外人瞎猜的吧。

兰疏影摸摸鼻子:“所以,是想说同病相怜,你想让我帮你。”

谢地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

“你们进的是哪座殿堂?”兰疏影问。

谢天心细,进去之前确实看过编号,把区域和编号一报,兰疏影已经让奶糖传了地图过来。

巧了,这个坐标离“珈蓝”发的见面坐标很近。

而她吩咐2号去试探,现在芥子舟还在路上,离这个殿堂很近。

既然这样……

“好,我帮你们,但是有个条件……”

……

“朋友,打听一下,前面那是怎么了,这么热闹啊。”

“12区的事你没听说?”

“噢噢噢!好像是说他们首座在外面折了吧,正闹内讧呢,那这里?”

“有个执法者跑路之前撞到珈蓝的宝库了,还带出来几件顶级道具,嘿嘿,他以为躲到杀戮游戏里就没事,就不信他还能一直躲着!我说你啊,哪边来的,听我的消息,不给报酬可不成!”

“我是4……”

噗嗤!

刀尖从问询者心口穿出,刚才还一副哥俩好架势的那人收了笑容,不屑地看着渐渐消失的尸体道:“蠢货。”

他顺手捞起地上的一个小包裹,跑了。

围观全程的奶糖:!!!

“主人,这是怎么肥四?!”

兰疏影搓搓手:“正常点,数清楚前面多少人没有?”

“在数,在数。”

兰疏影靠在芥子舟的银座上,窗口被血溅到了,一片红。

她心念转动,将它恢复原状,一边跟奶糖解释道:“杀戮殿堂周围五十米内都是危险区,在其他地方被杀不一定消亡,在这里……就得看运气了。”

刚才那个就是运气不好的,初出茅庐不要乱套近乎,以为全天下都是友好单位,结果就是绵羊撞了狼。

好奇心害死猫,这个道理其实在哪都有用。

谢天当时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跑进杀戮殿堂,天不绝他们俩,正好那场有空位……

否则他们早就没了,而她现在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800 慈悲泪

她让糖去散播消息,就说谢天找到了珈蓝的宝库,盗走的顶级道具里有一件是“慈悲泪”。org

那是佛界大能怜悯世人落下的一滴眼泪。

功效,大概是加强无数倍的净瓶甘露吧,疗伤效果一级棒。

这个消息一传出去,首座以下都容易上钩。

尤其是12区那些不老实的家伙。

经过糖甄别,兰疏影把他们跟谢天描述里的一一对上号,笑道:“他们还懂事的,都来了啊。”

2号出了芥子舟,一袭红衣猎猎,恰好是她离开夺狱那天穿的款式。

制造冲突很简单,2号要过去,却被这些围堵杀戮堂的人挡了路。

正好还有个色胆包天的家伙调戏了一句。

2号露出怒色,掌心托起一朵红到滴血的不祥火莲。

兰疏影在舟内观望,悄悄加了把火。

刹那间,火焰映亮这片苍穹,只有最边缘有几个“侥幸”逃离。

其他人,尤其是12区的追杀者,全部被锁在火海里,没一会就化作虚影消失了。

糖有点忧心:“如果他们有免死道具,以后又去追杀那兄弟俩怎么办?”

兰疏影一直盯着那个妄想取代珈蓝的小人,欣赏他恐惧的样子,笑得有点残忍:“你看这是什么火?”

红莲淡淡地点破事实:“他们没有重来的机会。”

因为这是最纯粹的业火,一丁点离火的成分都没有,不讲究杀伤力,而是追求蚀魂跗骨。

即使在其他地方重塑躯壳,业火也会从灵魂深处重新燃烧,复活几次就烧几次,到最后他们什么都留不下来。

已经有人认出了这火的质。

红衣,业火,肆意屠杀。

这三点特征组合起来,作案者的份就能确定。

但是在外人看来,这又跟里面的谢家兄弟无关,他们还在游戏里呢,什么都不知道。

谁也不会觉得大魔王有那么好心,特意赶来这里救人。

普通任务者会尽可能躲着这边,唯有被她坑惨了的那些首座会赶来报仇。不过这座堂太偏远,等他们赶到,她早就走了。

“咦……”

兰疏影诧异,摆摆手,火海从堂大门为起点让开一个通道。

正是谢家兄弟俩。

他们相互扶持,一脸虚弱地走出来。

“这么快就死了。”

她在舟里嘀咕着,让2号上去跟兄弟俩演一场戏,同时传音给谢天,告诉他怎么配合。

交涉一阵,谢天双手奉上几个盒子,之前被放出火海的几个人远远观望着,将红衣女子劈手夺走盒子的动作收入眼底。org

“那真是兰……”

“别提她名字,你想跟他们一起死吗!都说她对12区另眼相待,跟珈蓝关系极其要好,果然是这样……”

“是啊,就算谢天盗走的是慈悲泪,那东西她也用不着,这是替珈蓝讨债呢。咦,她怎么没杀谢天?”

2号收了盒子,冷着脸往袖里一揣,径直向天边飞去,似是有要紧事办。

临走前她还跟谢天说了一句什么,顺手挥出一道业火,正打在那几个看客面前:“滚。”

看客逃了。

现场只剩下被火海环绕一圈的杀戮堂。

“哥……”

谢天在原地想了想,索拉起弟弟,沿着那条通道回到内,他们进去不久,通道又被业火堵上,形成一个保护层。

“这里暂时就是我们的家了。”谢天拍拍弟弟肩膀,“兰大人引走他们注意,还灭了那些小人,我们先在这里修整,等到来外面平静下来,她会再来收走业火。”

“兰大人?!”谢地脸上几乎写着:那是谁,发生了什么?

谢天叹了口气。

“傻小子。”

……

兰疏影现的消息经过那几个幸存者的口,传得沸沸扬扬。

位于南明府边缘的一片暗色领域。

“她果真往这里来了?”一道女声含着惊喜说道。

“应该不假。”另一道声音说了事经过。

“哦?她还收了珈蓝的遗物,呵,就不知道以后谁能给她收尸呢,兰疏影……当年那般辱我,我一定让她付出代价!”

“首座,夜莺到了。”

……

2号在杀戮堂到约定坐标之间飞了一段,影忽然消失不见。

后面跟踪的人以为她要大开杀戒,吓得赶紧跑远了。

却不知道,2号只是进了芥子舟而已。

兰疏影接过盒子,随手挑开一个,醇厚浓香的气味飘了出来。

“噗。”

谢天当时装得一本正经,配合她编的流言,交出了所谓的“慈悲泪”。

原来就是一盒酒心巧克力。

“噫,有些人看起来成熟冷静,背地里居然喜欢次巧克力~”糖一边鄙视谢天,一边跳到她手边咬走一块贝壳状的,满意地嗑开,吧嗒吧嗒,活像偷到鲜鱼的大馋猫。

兰疏影掰开一块跟红莲对半分了。

她也不吃,只是放在鼻子底下嗅着香气:“应该是给他弟备的零食吧。”

宠弟狂魔这称号不是吹的。

在荒野里,他连烤只野兔子都要把好嚼的部位分给谢地。

再打开其他盒子,果然都是零食。

***

杀戮堂。

“哥,我零食怎么少了?!”

“……”糟,被发现了。

谢地内心os:原来哥哥也喜欢吃啊,那他以前还一口都不要,肯定是让着我。

他理解地环住哥哥一边脖子,又感动又坚定地说:“哥你放心,以后只要有好吃的,我都跟你分一半!”

“……???”

脑子里在想什么鬼东西啊。

***

兰疏影把芥子舟停在乱流外面,远远看着那个坐标。

没人?

她仔细探知片刻,发现那里被屏障护住了,看不到里面的况。

就在这时候,从她来的那个方向飞来一个人。

兰疏影定睛细看,差点没惊讶地叫出声来:夜莺?!

但是,不太一样……

夜莺血统特殊,她的眼睛是一金一蓝,而刚才匆匆过去的女子两只瞳孔都是幽黑的,不见一点光亮。

“她给我的感觉,像个傀儡……”红莲低语。

兰疏影沉默半晌才说:“如果她被cāo)控了,反过来对付珈蓝,珈蓝对她毫无防备一定会中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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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4 神女有个出轨前夫13

“坏了坏了,月神尊发现魔族了!”糖看见这一幕,疯狂预警。

兰疏影:“……那他们有点菜啊。”

这算不算那什么——出师未捷先死?

说好把记录石里的内容在大典上放出来呢?她很期待的啊。

“qaq主人……救人诶!”

糖很讨厌清凌仙尊这种——明明设定很正、可是干了渣事还觉得自己特有理的男主。

它就想让他名声扫地,所以不惜耗费本源也要一直盯着大典。

结果就发现,魔族还没开始搞事就被盯上了。

月神尊正在赶过去,魔族还傻不拉几地混在宾客中间,不过,恕糖直言,他们那种拙劣的伪装也只能骗骗仙尊以下的傻帽,等到三仙尊任何一个到场,他们都会被认出来。

还有就是,按照月神尊的移动速度,不到半个小时就要撞上。

大典的宾客没到齐,魔族也不知道自己暴露,记录石还在那个魔族长老兜里装着呢……唉,万一还没放映他就被秒了怎么办?

糖:我太愁了jpg。

“行,我想想办法啊……”

兰疏影答应着,想了想,她一把抓起博古架上的盆栽就往门口砸。

月轮宫被设了制,盆栽触到制的第一秒,月神尊已经感应到了。org再说,兰疏影选的这盆也不是普通盆栽,它一落地就开始生长,粗壮的根须瞬间撑破花盆,继续往外扩张,没多久就爬满了制。

这株植物姿态很悠闲,它伸出触须“看”了兰疏影一眼,懒洋洋地在制那面无形墙壁上挂住,就像葡萄藤想晒月亮。

大典上的魔族?

或者是,在月轮宫里独自待着的妹妹?

月神尊根本不用衡量,她直接改了方向。

目标——九重天!

于是她赶到的时候先看见一片绿油油,眼神有点懵,三两下把挂墙的植物斩下来,这才看到靠墙蹲坐着的小妹:

白衣沾了灰尘,头发有点乱,脸埋在胳膊里,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委屈。

月神尊瞥了一眼地上的花盆残片,似乎明白怎么回事了。

那株植物会持续蔓延,除了兰疏影边两米,其他地方都被绿藤占满了,乍一看就像哪个大妖的老巢,哪像月神尊的宫啊。

这明显是熊孩子乱摔东西的后果。

而月神尊,就是那个舍不得凶她一句的熊家长……

“音音啊…这是怎么了,不开心呀?”

兰疏影知道她回来了,本来以为小姐姐多少会说她一下,没想到张口就是小心翼翼地哄她。

唉,好像有点不好意思。

当然,她脸上是不会表现出来的。

月神尊轻轻捋她头发,她就摸索着去抓月神尊的腰带末端,攥住不放。

“是不是因为……看不见东西,自己待在这里害怕?”

月神尊没听见答案,但是不影响她自己猜。

越看妹妹这幅可怜的样子,她就越确定这个想法。

她掰开兰疏影的手心,把一柄漂亮的银色短剑给她,柔声劝道:“音音不怕,都怪我粗心,阿姐现在教你修剑心,这样你抓着烛银就能看见东西了,好不好?”

烛银是神器,月神尊最趁手的一件武器,她曾经用这柄剑杀了上代魔皇。

拿来给一个凡人当“眼睛”用,兰疏影感觉有点大材小用了。

好在烛银很温顺,它主动放开心跟她沟通,准确说,是循着她识海里沉音的气息来的。

兰疏影赶紧模拟成沉音的灵魂波动,以免被烛银发现什么。

烛银没发现,欢快地在她手里嗡嗡响。

她按月神尊教的法子,很快就跟烛银共享了感知,不是用眼看,而是通过心眼感受周遭的一切——她很高兴,不用装瞎子了。

“谢谢阿姐。”她亲昵地抱住月神尊胳膊蹭蹭,露出笑意。

安抚了她,月神尊又要出门了。

——如果是其他时候发现仙界混入魔族,她八成不会管,可是魔族居然想在拜月大典捣乱,置她于何地?

绝不能轻饶!

“阿姐……”兰疏影赶紧拽住她,小声说,“我也想去。”

月神尊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理由是她体太弱。

其实并不是。

她再怎么弱小,待在堂堂神尊边能出什么事?

月神尊拒绝的真正理由是,她要趁这次大典给清凌仙尊一个教训,既然是去找麻烦的,怎么能让小妹跟着?万一小妹对那个混蛋余未了呢?

她匆匆离开。

却不知道,兰疏影在后面偷偷学会了月轮宫制的开启方法。

糖松了口气:“魔族走了,记录石已经被他们放置好了。”

兰疏影笑笑,“那太好了,我们也出发吧。”

“哈?嘿嘿,真要去?”

糖搓搓前爪,预料到今天可能会是清凌仙尊的修罗场。

兰疏影含笑否定道:“先让他觉得沉音在意他。如果按阮苏写的剧发展下去,沉音死在魔族手里,元神回归无妄海那具神躯,之后她不是还帮了他们好几次么。”

这个前妻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了,正常人看着都得骂她傻。

但是跟沉音接触过,兰疏影确定沉音是不可能愿意那样做的。

她觉得剧本应该有两个,一是傻白甜苏苏和仙尊的虐恋深,二是阮苏穿来的“苏苏”跟仙尊开启甜宠线。

虐恋剧本里的沉音必须按剧本办事。

现在是甜宠剧本,不一样。

她可以假装在推动剧,其实把那一对坑到井底去,等到天罚之眼反应过来……抱歉,晚了。

“可是主人也讨厌他啊,为什么要帮他……”糖秒变垂耳喵。

“他挖了沉音的仙骨,我想取他一颗心来赔。”

红莲默默听着他们的对话,忽然插嘴问她:“是痴心?”

“不。”兰疏影手持烛银,bi)得那株植物惊恐地给她让出一条路,她顺利穿过制。

门外就是糖寄的那头大妖。

她作势要用烛银的威压bi)迫妖狐当她的坐骑。

大妖的灵魂已经被糖挤到一边了,实则是糖配合地呜咽几声,低下头,四肢伏地让她上去。

兰疏影拨弄着柔软的狐狸毛,惬意一笑:

“我要他的道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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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5 神女有个出轨前夫14

清凌仙尊是何等光风霁月的人物,如果仙界也有星座一说,他这种容不得差错和瑕疵的格,大概最贴近处女座咯。org在他眼里非黑即白,一张白纸留下一点淡淡的灰印子他都不能接受,更何况……是犯了无法弥补的错误呢。

上养女苏苏是第一个错。

为了苏苏辜负自己的结发妻子,这是大过。

剧里的甜宠线,首先是因为沉音出局了,然后穿来的阮苏事事洞察先机,在紧要关头为仙界献,消弭危机。

苏苏转世重修之后,两人已经不是养父女关系,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清凌仙尊也愿意为她隐姓埋名,整个仙界都欠她一份恩,自然不会再扯着上一世的孽缘说事。

不过现在,兰疏影提前把遮羞布挑开了。

清凌仙尊带着基于事实的正确结论,再回头去审视苏苏之前的种种举动,他发现,苏苏对他,果然比凡间的父女亲密太多了。

他这时候还没觉得苏苏不好,只觉得是他没教好她,导致女孩不知道如何避嫌。

甚至,仙尊对沉音偶尔还会冒出点责怪的意思:

既然她早就看出来了,她为什么不早点提醒?如果早先知道苏苏对他产生不纯的感,他就可以早作纠正,不至于落到现在这种尴尬局面……

“仙尊,罚恶仙尊在外等候。org”素月轻声禀报。

自从上次那个惫懒的管事被赶出去,清凌仙尊就把素月提拔到这个位置了。素月一向勤快,少说多做,很快把之前的烂摊子收拾得井井有条。

“嗯。”清凌仙尊举步,忽然想起什么,蹙眉道:“你准备车架送苏苏过去,本尊与罚恶仙尊有事相商,先行一步。”

素月心有波澜,迟疑了两秒才回道:“是。”

看来,仙尊不会像以前那么没底线地宠着苏苏小姐了……只可惜,沉音下已经不在这儿了。

清凌和罚恶这两位是老牌仙尊,直到紫竹死,后来才填补上来一个低调的药尊。他俩并肩同行,因为清凌仙尊心里有事,他们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罚恶仙尊突然冒出一句:“你这趟回来,去瞧过沉音没有?”

被问到尴尬问题了,清凌仙尊一时答不上话——他回来好几天了,每每想到上次的争执,他往偏去的脚步就转了回来。

尤其想到沉音那个释然的微笑,她还说,要跟他和离?!

他……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罚恶仙尊用余光瞥他一眼,大概也知道答案,暗自摇头。org

“她的眼睛是怎么回事?你宫里有人针对她?”他顿了顿,解释道,“我上次顺路带了仙君法旨过来,着实被她惊着了,本想为她出头,可她不肯说。”

“……”清凌仙尊艰难启齿,“眼睛,是她自己动手的。”

因为不想看见他。

罚恶仙尊沉默许久,看他的眼神意味深长:“那你也没去凡间找过她?”果然跟以往一样,只要有苏苏在的地方,他待多久都无所谓,却连一天都不肯抽出来看望一下受伤的妻子。

罚恶仙尊最重视妻子紫竹,他忽然觉得对老友有点失望。

道不同,终究是道不同。

“凡间?”清凌仙尊皱眉。

为什么是凡间,她不是住在偏吗?

“……算了。”罚恶仙尊拱拱手,“我找衡武那小子有事,先走了。”

被抛下的清凌仙尊:“……”

这个借口,好像有点熟悉哦?

……

“父君还没好吗?”

苏苏打扮妥当,坐在门边,只等清凌仙尊过来带她。

她最喜欢过节了,人多闹,能跟很多活生生的角色交流。

而且她知道怎么刷他们的好感度,特有成就感。

更开心的是,有道侣的携道侣入场,没道侣的就跟亲人、至交一起,唯独清凌仙尊不一样。

他永远都是带她一道,让沉音自己过去。

大家都有安排好的座位,不过因为她说跟别人一起坐会害怕,清凌仙尊就总把她叫到他边。每次看见沉音缺席,或者冷着脸去后面落座,苏苏就有一种战胜敌的快感。

今天要让她失望了。

直到坐着天马拉的车停在门口,苏苏脸上还是挂着一层冰霜。

素月早知道必定会这样,所以在清凌宫就借口事忙,指了别的仙娥来陪她。

“父君到了没有?带我去找他。”苏苏冷淡地吩咐道。

她要亲眼看看他跟谁一起的,难不成真是病秧子沉音?

哼,他也不怕她被这里的灵气弄成筛子!

不对……苏苏估量着时间,拜月大典,她记得当时设定的是沉音在这之前就跑出去了,还被魔族解决了!对,怪不得这阵子偏那么安静,真是太好了!

苏苏又雀跃起来,推开犯难的仙娥,像只穿花蝴蝶似的在人群里跑来跑去。

她切地盯紧那边最高的三个席位,果然看见一袭金边白衣的人影——清凌!她心里呼唤他的名字,没想到清凌仙尊仿佛有感应似的,目光投向这里,他唤了个仙童过去说了几句。

苏苏满以为他是让仙童引她过去。

然而,仙童到了跟前,客气却也不容反对地说:“苏苏小姐,仙尊命我带您去百卉席就座。”

百卉席是专为年纪小的女仙设立的,离正厅有点远,但是仙果琼浆供应最多,观看演出的视野也比这边好。

按理说,苏苏本就该去那里。

可她这十年来,参加过大大小小的宴会不下于几十次,早就习惯了跟清凌仙尊形影不离,骤然待遇下滑了,让她的小伙伴们看见,不就是在打她的脸吗!

“我不去!”苏苏断然反对,“我有事找父君。”

仙童意味不明地笑笑。

“可是仙尊席上向来只有道侣可以与之共享,仙尊的意思是,苏苏小姐年岁到了,该稍微避嫌才是,这里来来往往尽是宾客,若是因为一个座位吵闹不休,伤的是您和仙尊的颜面。”

他自认为,与原话相比,他这样劝说已经很委婉了。

苏苏脸色数变,最后狠狠地憋出一个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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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6 神女有个出轨前夫15

苏苏一声不吭进了百卉席,引得一群小仙子面面相觑,低声议论起来:

“这是清凌宫的苏苏吧?我没认错吧?”

“就是她呢,可是她怎么会到这里来呢,以往都是跟着仙尊大人……”

“嘘,仙尊可宠她了,你们别说了,我跟她关系还不错,去帮你们问问。”

“那就谢谢蕴香姐姐了。”

不等她询问,苏苏已经整理好绪,扬起甜美的笑脸快步迎过去。

先是跟蕴香仙子例行商业互吹了一波,然后苏苏佯装没事人一样,捏起一枚仙果塞进嘴里,眸子晶亮,赞道:“唔……这个好吃!父君说的果然没错,坐他那边就是没多少好吃的,还是这儿好!”

一句话就让大家自以为找到了原因——原来是她自己贪吃才跑来的。

并不是惹怒了仙尊才被发配过来啊。

嫉妒她的仙子们低落地散开了。

现在还是有不少人默默关注着苏苏,所以,她虽然没心,但又不能轻易停下,只好背对众人兀自往嘴里塞东西,百味杂陈。

忽然有谁拍拍她的背,温和地说:“你个小馋猫,别只顾着吃,喝点果茶顺顺。”

他从银壶里给她倒了一杯茶,清甜的果香味让她很有期待感。org

都有人把杯子送到嘴边了,苏苏不看他面容也听出了这是谁——罚恶仙尊的儿子,衡武星君!

苏苏的男神是清凌仙尊,但是剧里她有个超级忠犬,就是这位。

前几年还没看出什么,这两年她模样长开了,衡武星君的忠犬属也越来越明显,没事就来围着她转,让苏苏很受用。

她顺从地就着他的手把果茶喝下去,顺道用余光瞟了正厅一眼。

苏苏知道这个方向能被清凌仙尊看到。

事实是,他真看到了,而且心里很不舒服。

看见苏苏跟衡武星君当众这般亲近,他突然后悔之前没把那小子揍得更狠点,还是因为伤得太轻了,才有精力跑来拜月大典腻味他。

混账小子,居然敢跟他抢……等下。

清凌仙尊心头警钟大响:为什么他会觉得是“抢”?

苏苏,跟他……只是养父女啊!

他,真的,对苏苏动心了?!

酒杯从右手滑到桌上,桌布洇出一片紫红。

罚恶仙尊看在眼里不起疑,打算宴后把衡武叫过来问问。

右边席位的药尊是个脸色苍白的年轻男子,他捏了个诀,把中间这桌的污渍清理掉,顺便关切一句:“师兄体不适?”

其实仙君也被三仙尊这边的动静惊动了,正盯着这里。org

清凌仙尊脸色比往常更加冰冷,细看还能发现他眼底的惊乱。

他抿唇,过了一会才答:“……无。”

底下开始表演了。

他把颤抖的手填进袖子里,似乎在专注看仙娥献舞,真正在想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百卉席上,苏苏跟衡武星君聊了一会,把这个窦初开的傻小子迷得神魂颠倒。

过一阵,衡武星君被同僚唤走了,她自己无聊,又不想跟女孩子们说话,就只管吃吃喝喝。往里清凌仙尊是不让她喝酒的,今天出于报复心理,她喝了不少,脸上就像多染了好几层胭脂。

晃晃悠悠,她很快就趴在席位上不起来了。

苏苏不知道,这一幕映在水镜里,被人观看着。

魔族长老很高兴,邪笑着喃喃自语:“睡吧,睡吧,待会记录石放出来的时候……你可千万别跑了。”——捉贼拿赃啊,这移别恋的戏码,少了个重要女主角可怎么玩?

月神尊其实已经到了,但她没有立即现。上位者大多有一种偷窥心理,她早就听腻了歌功颂德,就想看看众仙们真实的样子,顺便观察一下那个清凌在仙界的地位。

满座仙人言不由衷地说着吉祥话,或者就闲聊一些鸡毛蒜皮,她听着无趣,冷不丁看见一个喝醉酒的小仙娥,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此时月神尊还不知道这就是苏苏。

兰疏影也在观望。

她坐在三尾巨狐背上,为了给糖省点本源,她就挪用了烛银剑蕴藏的神力,用来施展水镜术。

不但看见了男主女主,还看到云层里隐着的月神尊。

“糖,跑慢点。”她提醒道。

既然记录石还没放,月神尊也没露面,她有什么好急的?

……

【千年前】

云层中一道剑光由远及近,劈开重重紫雷,降落到一块人形焦炭边,这人穿金边白衣,面容清隽,正是清凌仙尊。

他飞快地拿出各种疗伤宝贝用在她上。

焦炭渐渐现出女子的形,她气息奄奄道:“清凌……多谢你,这天道,不能容我……我就快神魂俱灭了,只想求你一件事……”

“你说。”

“我上延续着,无妄海一脉的道统,我,还有后人在凡间流浪……这是我们彻底打败魔族的希望,求你,若是将来遇见了,一定要……庇护……”

话还没说完,女子已经失去气息,体开始一寸一寸化为灰烬。

清凌微叹,移开目光:“我答应你。”

“走好。”

他没看见的是,就在他许诺之后,女子偏到一边、僵冷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笑意,透着恶毒。

但当他回头的时候,她已经消失了。

……

“是时候了……”魔族长老一爪弄破水镜,沉地笑道,“真恨不能当场看看那位仙尊被撕破脸皮的样子。”

其他几个魔族已经完成阵法的最后一步,跟在他后飞走。

记录石在阵盘的中心上下浮动,一道朦胧的光直向远处那面悬空的镜子。

月光镜里本来映着仙娥献舞的美妙场景。

忽然黑了一下,继而浮现出冷清的大,内有两个正在说话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快去检查!”

“这声音,好生熟悉,似乎是……”

有的仙人分辨出清凌仙尊的声音,下意识看向尊位。

清凌仙尊怔住,这是?

其他人忙着检查的时候,他已经意识到这是什么法术了,而且,他骤然想到一个可能,莫非,这是沉音对他的报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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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7 神女有个出轨前夫16

其实也不怪他会这么想。

因为在他看来能进出偏的都是可信之人,沉音虽然失去了修为,但如果只是偷藏一块记录石的话,对她来说应该不难。

清凌仙尊直勾勾盯着那面镜子。

当时跟沉音对话的是他,现在,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又是另一种感受了。他以为,为了维护魔皇封印,他问心无愧,后来才渐渐意识到,他确实没给过沉音相应的尊重——他对她,该是有愧的。

内容过于震撼,大家没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如果现在封住月光镜,反而是盖弥彰。

“别在这发呆了。”罚恶仙尊的语调毫无起伏,“北面有阵法波动,魔崽子的味道,你去处理那边吧,这里我镇着。”到底是多年交,即便他对清凌的行为感到失望,那也不能让魔族称心如意。

魔族多半是想搅乱拜月大典,引得月神尊动怒。

至于镜子里的东西,那只能稍稍动摇清凌的威望,说到底,沉音的分量还不够让众仙为她发难。

所以罚恶仙尊自信他能压住这里的风波,至于当事人清凌,反正这块冰疙瘩也不会为自己辩白,与其让他留在这儿发愣,还不如出去干点正事。

“……多谢。”

清凌仙尊还没走,底下忽然站出一个少年武者,大声喝问道“敢问仙尊,镜中之事可是伪造?!”

一双双眼睛看向他,满堂寂静,只有少年那句问话的回音。

罚恶仙尊嘴角狠狠一抽,这混小子!

原来,说话的不是别人,还就是他家傻儿子,衡武星君!

清凌仙尊有点恍惚地瞥他一眼,他不说谎,也没法辩白什么,只是低敛眼睫道“是真的。”

“那,果然如沉音仙子说的那样,是你下药夺她仙骨,你还对苏苏……”少年一双眸子晶亮,好似燃着火焰,不依不饶地追问他。

“够了!”罚恶仙尊恨不得把这兔崽子拉回去抽一顿,没点眼力见的。他果断抬手,用一面雷霆屏障遮住月光镜,把众仙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这里。

“此事乃是魔族蓄意挑拨,不可尽信。当务之急,清凌仙尊,你可愿出手将肇事者抓来?”罚恶仙尊给老友使了个眼色,药尊也传音劝说。

最后清凌仙尊点点头“好。”

能坐上尊位的,自然知道大局为重的道理。

他隐晦地将神念在百卉席上转了一圈,寻见醉酒酣睡的苏苏,一时间不知道什么心。

记录石里的对话已经牵扯到苏苏,他不放心把女孩独自留在这儿被人指摘,可他要是当众把她一并带走,又等于坐实了两人之间不清不楚。org

真是两难。

“还不快去?”罚恶仙尊再次催促他。

药尊也适时地给他递了个承诺“师兄安心,苏苏我们会代你照看,等你回来再作定夺。”

送走了他,病秧子似的药尊掩口低咳,眼底滑过一丝戏谑。

……

清凌仙尊一走,隐在云层里的月神尊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她是第一个发现月光镜有问题的。

但当她看见镜子里映出小妹的今世,不仅没阻止,还在罚恶仙尊出手的时候稍稍阻拦,让它顺利放完了最后一段。

她的怒气也在那一刻达到顶峰,竭力压制着。

现在,忍不住了。

两人一前一后赶到魔族布置阵法的地方,清凌仙尊剑指一动,记录石喀嚓一声被斩成两半,可惜几个魔族早就跑了,他心中烦闷,抽出青霜剑将这阵法连同周围的空间划得稀巴烂。

剑气纵横,连成道道白霜剑网。

忽然有个人闯了进来!

清凌仙尊一愣。

只见来人跟他模样一般无二,都是白衣持剑,只是,“他”眉眼间的杀意更加凛冽!

“你是何人,竟敢……”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那人已经攻了上来“废话少说,与我一战!”

清凌仙尊匆忙应对,第一剑相击就吃了苦头。

这人不但看起来跟他一样,连修为境界也是完全相同,然而,窥斑见豹,只这一招他就发现了关键两人对剑道的领悟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他,不是这人的对手。

三招过后,青霜剑被挑飞,他也被一脚踹倒。

完全不像仙人斗法,倒像是下界的江湖人比剑,粗蛮得很,像在发泄怒火。

那人在他脖颈虚划一下,冷冷地招回他被击飞的剑。

青霜从天而降,将他衣袖钉在地上,剑气隔着几指距离,在他脸上落下一道血痕。

那人居高临下看着他,退了两步“起来。”

清凌仙尊仰着头,仿佛看到以前的自己——他与人斗法时,别人看他或许也是这样……

青霜剧烈颤抖,嗡鸣,好似受到什么残害,在向它的主人哭诉。

清凌仙尊意识到这一战避免不了。

第二次被打飞,那人收了剑,手指一挥,无形的剑气斩断他衣服下摆。

“再来。”

第三次,第四次……

清凌仙尊毫无还手之力,伤口越来越多,可是都不致命。

他上的衣服已经被划成乞丐装了,伤口密布在脸和脖颈这一片,几缕头发被血污粘在脸上,半点也看不出以往的丰神俊逸,只觉得狼狈不堪。

这人不想杀他,而是想,折辱他!

想通这一点,清凌仙尊不觉得庆幸,反而动了真火士可杀,不可辱!

月神尊的神识何等敏锐,立即发现他的修为在节节攀升。

如果是兰疏影在这里,或许会给她解释原因。

毕竟这是男主啊,不死光环护体,落难必有机缘,还有相当关键的一点遇强则强。

——事后还总有办法能解释他为什么变强。

好比圣斗士燃烧小宇宙,鸣人打开九尾封印,这有什么道理可讲?

月神尊刚降下去的火气又回来了

欺负我妹妹,念在你好歹是个仙界栋梁,我这没砍死你,你还膨胀了?

她是怕一不小心把他打去转世重修,所以一直是自降修为跟他对战,就是为了能揍得痛快点,但是又不能真的弄死他。

既然他变强了,那正好啊,别怪她不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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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8 神女有个出轨前夫17

假仙尊上漫出朦胧的月辉,手中那柄“青霜剑”也渐渐变成烛银的形状。而清凌仙尊眸中的巨剑虚影愈发清晰,青霜在他掌中发出欢欣的嗡鸣,一人一剑气息趋近相通。

这个画面,本来应该很威风才对,仙人持剑、衣袍无风自动什么的。

偏偏他现在衣衫褴褛,到处是伤。

于是呈现出一种八面漏风、乞讨被人撵着打的视觉效果。

大战将起,三尾巨狐从上方的云层里探出小半个脑袋。

“主人主人,他看起来好惨诶!嘻嘻嘻!”糖看见清凌仙尊这个仙界乞丐的形象,毛脸扭出一个大大的弧度,笑得比柴犬还甜。

兰疏影捏捏狐狸耳朵,内心笑嘻嘻,脸上却挂出紧张关切的表,喃喃道

“糟了……”

她现在上带着月神尊的烛银剑。

烛银靠近战场,感觉到主人的气息,兴奋起来。

它一兴奋,月神尊立即发现了他们的踪迹,上的月辉硬生生被打散。

她略微犹豫,挥手在清凌仙尊周围布置出一个灵力囚笼,免得这个混球爆发起来误伤了宝贝妹妹。

“你怎么来了?”

月神尊飞到三尾狐前面,板着脸问她。

清凌仙尊是因为过度愤怒开始燃烧仙元,并不是失去神智,兰疏影的装扮也没改过,他一眼认出这是沉音的样子,心神激dàng)。

他分了心,又被月神尊强行圈在笼子里,燃烧仙元没见到成果,而是不留地反噬回来,憋得他满脸通红,眼里隐约有水光,竟然能看出几分可怜!

兰疏影从糖上跳下来,抱住月神尊的胳膊,低着头气哼哼地撒道“你说了会早点回来陪我的……”

月神尊怔住。

又听见她委屈地说“我都睡醒三次了,你还是不回来,我只好自己来找你啦……”

月神尊都被她气笑了,伸手捏她粉腮“混丫头,是谁帮你解的制?”难道,是兄长出来了?

兰疏影心里一跳,吸溜吸溜鼻子,抱得更紧了“那,那么简单的东西,我自己琢磨琢磨就弄开了嘛……”

头在小姐姐胳膊上蹭蹭。

月神尊好多年没跟妹妹这么亲近了,被她这么一撒,顿时心软,摸摸头“好吧好吧,怪我回去晚了。”

她瞥了三尾狐一眼,心知这应该是来自下界的大妖。

烛银告诉了她收服过程,不过它没提三尾狐莫名其妙出现在九重天的事,因为它也搞不清是为什么,月神尊又是较真的子,它怕挨骂。org

就这样,糖造成的疑点被蒙混了过去。

月神尊听了汇报觉得好笑,还有点自豪呢不愧是我养大的妹妹,就算没修为也能收服这头畜生!既然她喜欢,那就给她玩吧!

月神尊在三尾狐眉心点了点。

一枚银色弯月印记浮出,光线折到兰疏影上,意味着三尾狐正式成为她的灵宠兼坐骑。

这个过程里,糖自觉地藏了起来。

刚获得自由的三尾狐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月神尊强行绑定了一个契约。

不能回凡间自由玩耍了,蓝瘦!

等等,这个美女姐姐好像来头很大的样子!

三尾狐一脸懵圈,然而,契约一成,它立马又被糖顶掉了——蓝瘦ps!!

这边姐妹俩一个撒,一个宠溺,其乐融融。

那边的清凌仙尊吐出一口血,看呆了——这场景太诡异了,化作他模样的人,跟他的妻子,言谈举止如此亲密?!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里腾起——

“沉音,离他远点,我才是清凌。”他艰难地开口。

兰疏影听见了,默默地跟糖传音“好玩,他以为我认错人了?”

“切,他哪有小姐姐又香又软,小姐姐武力值赛高!”

糖讨厌男主,而月神尊暴揍男主的英姿被它看见了,现在对月神尊的好感度加倍!

兰疏影倚着假仙尊的肩膀,脸上拂过轻微的伤感,继而启唇“我知道他不是,可是在我心里,他比清凌可靠一万倍。清凌会利用我的感,背后捅我刀子,而他永远不会。”

这波扎心了。

清凌仙尊狂吐一口血,又急又恼。

比剑招,他看不透对方精妙的招式;

比剑道,他仿佛井底之蛙,仰望天边皓月;

技不如人也就算了,他是仙界年纪最轻的仙尊,还有无尽岁月去追求他的剑道,可是沉音这番毫不留的话,直接戳到人品层面,把他贬得一文不值!

更要命的是,他没法反驳!

他确确实实在背后捅了她一刀,还亲手剖出她的仙骨,让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兰疏影冷冷旁观他的反应,很好,就是要这样。

你不是光风霁月看不得瑕疵吗?

先别去管什么仙界太平,你先好好低头看清楚自己吧。

实力上不可能比过月神尊,做人显然也有漏洞。

只要他相信了自己人品有缺,这一丝漏洞以后会越撕越大,直到产生心魔。

月神尊似乎听出了点什么,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小妹没有揭穿她的份,反而在引导清凌以为她是男子吗?

一个,战胜他、羞辱他、与他道侣十分亲密的,男子……

月神尊明悟,配合地挽起她的手,拉到唇边轻吻了一下

“这仙界乌烟瘴气,待着不舒服,我带你去人间走走可好?”

姐姐大人聪慧。

兰疏影勾起唇角,依恋又有点羞涩地垂下头“好。”

后,清凌仙尊在囚笼内呕血不止,可是那对男女已经坐上三尾狐,形影相随恍如一人。

可恶,那个家伙,竟然还顶着他的皮囊!

仙尊清隽的脸数次抽搐,眼球泛起无数血丝,先前的羞辱,那人离去时的眼神,还有他为沉音笼衣襟的动作……在仙尊脑子里无限循环!

他抓起青霜剑疯狂挥动,直到将这个失去主人控制的囚笼斩得粉碎。

“啊啊啊!!!!”

……

月神尊听着后面传来的怒吼,脸上意味不明“我还当你对他旧难忘。”

兰疏影靠着小姐姐,语调似乎有点伤感。

“没有旧,只是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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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9 神女有个出轨前夫18

月神尊沉默一阵,忽然问她“你是什么时候到的?”

兰疏影平静地答道“阿姐对他动手时,我就在了。org”

直到最后清凌仙尊强提实力的时候,她怕事失控,这才主动靠近战场,以此提醒月神尊不要再压制自己的境界,尽快镇压清凌。

简单的一句话,已经让月神尊明白了她的态度。

月神尊本来以为她想让清凌为她吃醋,直到现在才听出不寻常,那是在伤感底下坦然铺开的狠辣。

她要报复。

清凌仙尊毁了她的,于是,她想毁了他。

否则,她大可以早些降落,而不是等到清凌被打成那样才下来。

对于一个追求剑道极致的剑修,被来历不明的人在他擅长的领域打败,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小妹不让她自报份,还故意让清凌以为她们俩是一对,清凌大概要被气疯了吧。

月神尊只能感叹妹妹长大了,也学坏了。

她环住兰疏影,轻声说道“父神曾留下天书一卷,里面预言说,魔子出世是必然。到那时仙界将是主要战力,还要防备妖族反扑。所以,如果你要毁了清凌仙尊,就必须找出一个人去补他的位,明白吗?”

这个道理很容易理解。

一个萝卜一个坑,挖走一个就得补上一个,更何况清凌仙尊是仙界第一高手。

月神尊也厌恶他害苦了自己妹妹,所以才不阻止她。

在她看来,无妄海多的是宝贝,用速成法堆出一个高手,用这个人去补清凌仙尊的缺,这件事不太难,只看妹妹舍不舍得用。

兰疏影皱眉“魔子出世?”

是指剧本里的反派魔皇吗?

她问了,月神尊点点头“是他。”

仙界一直用“魔皇”称呼这个反派。

天书,一听就很高大上的样子,假如魔皇在天书那里早就挂上号了,就比普通反派难办很多。不过换个角度想,如果她能跟这个反派达成共识,一起对付主角,剧崩坏的速度也会加快很多。

但是魔皇的破坏也要纳入考虑。

毕竟她是站在月神尊这头的,保住三界太平是沉音的心愿,也关系到她最后能到手的功德……

从月神尊和清凌仙尊的嘴里听到两种称呼,感觉不太对劲。

“阿姐,为什么要叫他魔子呢?”

兰疏影在她怀里不安分地扭动,催她快讲。

可是月神尊吊起她胃口又不肯说了,要求她必须先回无妄海融合神躯,有自保之力才能听。org

“喔,好吧……”兰疏影扁扁嘴。

她当然不能不应。

只是她觉得恐怕没那么容易融合。

因为,沉音愿意分享给她的,是这具失去仙骨的凡体,并不是无妄海那具——用自己的灵魂去融合沉音本体,这跟夺舍有什么区别?

兰疏影瞥了一眼裹住沉音的白茧,有点惆怅。

……

姐妹俩把三尾狐留在云层里,她俩化成两个眉清目秀的书生,结伴在西湖玩了一天,晚上去那座宅子歇脚。

没想到土地爷为她聘来的那群佣工还在等她回来。

宅子里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与她在的时候也没多大差别。

月神尊施法帮她化成原先的白衣娥,自称是她的哥哥,这段时间接她回家治病去了。

此时距离拜月节已经过了好几个月,照顾她的小姑娘比以前吃胖了点,一看见她就欢喜地跑过来,扬起大嗓门把其他人也叫来了。

兰疏影从清凌宫带来的仙娥也在这里。

大概是被月神尊吓唬过了,她的态度比这群凡人还要恭顺。

月神尊依然不喜欢她,秋后算账,一见面就收走了仙娥的灵力,除非接下来做满一百件大善事才能赎回。她还对宅子里那口井施了灵术,饮用井水可以延年益寿,体康健,当然,这事没对任何人说。

姐妹俩在这里用了一顿晚饭。

饭后,兰疏影跟月神尊聊了几句,过一阵,唤来佣工母女,做主把宅子送给她们,还填了不少银两在库里,拜托土地多多看顾这些人。

这名擅做月饼的妇人十分感激,她追上来,试探着问能不能让无家可归的孤儿来这里住。

月神尊虚扶着妹妹走在后面,听见了,淡淡道“随你们安排。”

之前小妹眼睛不方便,多亏他们照料,如今把报酬还上,就没什么亏欠的了。

……

她们在人间游玩的时候,仙界的拜月大典还乱着。

苏苏喝多了,迷迷糊糊坐起来,发现大家都在盯着她,那么多含着鄙夷和恶意的眼神,硬生生把她吓醒了!

“你们,怎么都这样看着我啊……”她小声问。

坐得最近的蕴香仙子笑笑,问出了所有人的疑惑“你真的喜欢清凌仙尊啊?”

苏苏吃了一惊,她也不傻,知道现在时机未到,她可不敢说真话,连忙摇头。

然而,与她动作截然相反的是,两个字从她嘴里飞快地蹦出来“是啊!”

嗡,厅里顿时炸开了锅。

众仙对着百卉席指指点点,说她不知羞耻,败坏仙尊名誉等。往里跟她交好的那些人纷纷掩面后退,不愿意跟她扯上关系。

如果苏苏只是清凌宫里的仙娥,暗恋清凌仙尊倒也没什么,毕竟仙尊颜好实力高,喜欢他的仙娥能排到凡间去。可是清凌仙尊当时为了不让别人欺负她,特意声明这是他收的养女。

养女,慕自己名义上的父亲?

这种畸形的喜欢怎么可能不被喷?

现在只有她的忠犬衡武星君还向着她,少年挡在她前面,大声为她辩白“你们别听她胡说,她这是喝醉酒了没听清楚!苏苏喜欢的是我,并不是仙尊!”

苏苏一愣。

她也不知道刚才为什么会承认,明明她心里不是那么想的。

顾不得想那么多,既然有人递了台阶,她就想这么顺着下去,衡武星君是两位仙尊的儿子,前途无量,她跟着他也能得到足够的资源,以后再想办法跟清凌在一起!

结果更让她绝望的事发生了,她清楚地听见自己说“我不喜欢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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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0 神女有个出轨前夫19

衡武星君很受伤,脸涨得通红,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她!

他是在帮她解围啊,就算她真的不喜欢他,有必要说出来吗?!

衡武星君更难受的是,他是仙界年轻一代的翘楚,假以时必定能坐上尊位,而且他这样掏心掏肺地对她,竟然连一句假的回应都换不到吗?

不可否认,他确实是有私心,希望能在这种无数人关注的场合迫使苏苏承认下来,这样既能帮她摆脱困境,更重要的是,他就有机会慢慢打动她了。

没想到……

“我……唔!”苏苏捂住自己的嘴。

她已经明白过来了,有人对她施了真言咒!

她要么不开口,要说就只能说出心里话!

罚恶仙尊意识到这里不好压下去,众仙在忌惮清凌的威望,火力都是冲着苏苏去的,而之前承诺会帮忙照看苏苏的药尊……

哼。

他拧眉看向药尊。

其他人或许感觉不到,同是仙尊,他发现那道真言咒就是从这里传出去的。

药尊抬起头,瘦白脸上挂着淡淡的歉意“抱歉,我也没想到衡武会插足进去……”却不提他为什么要对苏苏施咒。这一举动实在让人看不明白。

他在罚恶仙尊隐晦的威胁下收了真言咒。

苏苏并不知道,她还是不敢说话。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被当众拒绝的衡武星君都不知道怎么替她圆了。

罚恶仙尊把儿子拽到后,低头看着这个曾被自己视作忘年交的小女孩,心复杂,最后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他锢住衡武星君,拽起来就走。

父子俩去的是清凌仙尊离开的方向。

苏苏看着他们渐渐变小的背影,蜷缩在百卉席里,好像一只被遗弃的小兽,眼泪肆意流淌,喉头里发出呜咽,父君,清凌,你快点回来啊……

药尊清咳着,从尊位起缓步走向苏苏,众仙为他让路,一袭白袍走近,苏苏一瞬间以为是清凌回来了,欣喜地抬起头,入眼的却是一张病怏怏的瘦白脸,她低落下去,心头又疑惑。

“咳咳,这孩子年纪还小,又是在天上长大的,哪懂得什么人间,本尊看来,她所谓的喜欢,应该也是对待父亲的喜欢吧。”药尊看向仙君,“君上认为呢?”

仙君最擅长和稀泥,清凌仙尊最宝贝这个女儿,他没回来,苏苏就算犯了错也得暂缓处置,更何况,捉贼还要见赃,这事也没有实在的证据……

“哈哈,本君记得这孩子还不到二十岁吧,跟在座诸位比起来,不过是个零头罢了,她能懂得什么?”

药尊笑意更浓“清凌去追杀魔族,许久都没动静,本尊打算去助阵,可这孩子如今饱受指摘,让她待在这儿,总是有点不放心……”

仙君顺着他的话捧了几句。org

意思是,药尊修为高深,带着个女孩儿去助战也没什么大不了。

药尊象征地客着,果然把苏苏带了出去。

看似去的是同一个方向,其实他出去没多远就把苏苏领到另一条路上。

“仙尊这是要带我去哪儿?我要去找我父君!”

苏苏绞尽脑汁思考药尊在剧本里的行为。

她惊恐地发现,这个人在她书里根本没出场过!

这是一个她完全不了解的角色!

她穿书这十年已经渐渐明白了一件事,以她的功力,书里的描述再细致都无法构成一个完整的世界。可她偏偏进了这个世界,很多她没写到的地方似乎都被一支神来之笔补满了。

这也意味着,她作为作者,还是有很多无法掌控的东西。

就比如眼前这位古怪的药尊,他想干什么?!

“找他?”药尊轻笑,细长的眸子眯起来显得沉而不可捉摸,“找到他又怎么样,你能说服他跟你在一起吗?清凌仙尊是何等人物,大公无私,光风霁月,以斩妖除魔为己任……”

他每说出一点,苏苏的心就震一下。

最了解一个人的不是朋友,而是他的敌人。

她今天第一次见到药尊。

他唤清凌“师兄”。

苏苏这才想起,她给清凌的设定是从下界宗门潜心修炼得道的天才剑修,期间不交朋友,不理俗物,哪来的什么师弟?

怕不是自己贴上来的?

“他那么重名声,怎么会跟自己的女儿搅在一起……”药尊的声音轻柔缓慢,冰凉的手指按着她颈部,女孩哆嗦着,那里很快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你很怕我,可是只有我能帮你得到他,你不想要这个结果吗?沉音已经被送走了,她不会回来的,清凌他也喜欢你,只是不敢承认……”

“你们两相悦,却因为名头上的关系不能在一起,多可惜。”他换了个方向,在她右耳蛊惑道,“为什么不跟他坦白呢,你不想让他承认吗,他在仙界威望极高,只要他愿意跟你共抗风雨,想必很快就能让大家认可你们的感……”

“只是一个名头罢了,你们何曾有过半点血缘关系啊。”

苏苏本来应该警惕他的。

可他字字句句都说到她心坎里去了。

她是真的想跟清凌携手共度难关。

他们可以同游人间,一起修炼,一起得到人们的赞誉,过着神仙眷侣的生活。

她跟书里的苏苏不一样,她知道魔皇的弱点,只要针对这一点提前布局,到时候很快就能解决掉仙界的危机,然后,她就能跟男神永远甜甜蜜蜜地在一起了。

“你怎么帮我?”或许因为药尊把姿态放得太低,苏苏几乎忘了他的份,口气竟然强硬了些。

药尊勾起唇角,笑意却未到达眼底“我这里有两枚幻梦丹,你先喂他服下一枚,等他入梦后,你服下第二枚。梦境里一切由你控制,该如何让他承认自己的心意,就看你的本事了。”

两枚圆溜溜的丹药摊开在她面前,她去抓取。

“那你想要什么?”她定了定神,问道。

“咳咳,我曾经有个人,可惜红颜薄命……我一直想为她重塑躯体,现在,只缺最后一份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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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1 神女有个出轨前夫20

苏苏攥着这个巴掌大的小木盒,神色恍惚,迈进清凌宫大门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跌出去。org

药尊的白袍似乎在她余光里一闪而过。

那些蛊惑的话一直在她耳边回放。

真的要这样做吗?

……

“主人,我们不阻止她吗?”糖抖抖狐狸耳朵,它感觉主人好像有计划,又好像,还是顺势而为?

它寄的这头三尾狐在下界犯错,本来是抓来问罪的,被糖横插一脚,狐狸跑了,还跟魔族打了个配合战,坑了那父女俩一把。

现在狐狸额头上顶着银月印记,代表它是月轮宫的一员,到处疯跑也没人敢管。

糖疯跑时也不忘记打探报,它用本源勘探,比神念隐蔽,这不,药尊都没发现。

而药尊蛊惑苏苏的全过程,都被抓录进来了。

兰疏影在月轮宫里盘腿打坐,听见糖的传音,也看见了那些画面。

“不用管她,她要是能让清凌承认,我还得感激她呢。”知道药尊是个反派角色,她很开心。

清凌仙尊这个人是好是坏,得分立场。

他忠于仙界,出发点都是为公,可是他的“大公无私”损害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别人。org

紫光扇一事明明有更好的解决方式,就是禀告月神尊,可是他们商议的结果是清凌仙尊主动担下,表示由他解决。

最后,无辜的人遭殃,苏苏这个犯错的反而从中摘了出去。

这让沉音何以堪?

再从私上说,他跟沉音的姻缘没断,却喜欢上自己的养女苏苏,别说他不知道,这已经构成婚内精神出轨了。

作为沉音,她有资格跟他讨个公道。

而苏苏,兰疏影对她的定义是恋脑,莬丝花。

有清凌宫的海量资源喂着,哪怕一头猪都能修出水平了,结果十年过去她只是个金丹期的凡人。

她干嘛去了?

要么围着清凌转,一口一个父君,要么出去结交狐朋狗友。

不求自上进,只求攀上别人的东风,平步青云。如果是抱着这种心态的人,不管穿越或者重生多少次,骨子里还是个废物,简直是糟蹋机缘。

苏苏既然拿了药尊的东西,先让她自己犹豫着吧,反正最后一定会用上的。

“我还真有点好奇,她会给清凌安排一个什么样的梦……”兰疏影歪歪头,浮起笑意。

月神尊刚好走进来,递给她一个果子。org

“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兰疏影的注意力立即被果子引去了。

姐姐大人是真心想让她快点融合神躯,而她刚经历过一场“伤”,神魂不稳,所以月神尊弄来不少修补神魂的好东西。

她感觉这趟真的没白来。

这些不像是铁帚婆婆给的丹药。

那丹药好是好,可她信不过给药的人,也就不敢吃。而月神尊是把她当成沉音了,拿来的都是安全可靠、货真价实的宝贝,对她很有帮助。

兰疏影心里清楚,她既然拿了人家的好处,以后就得做出相应的实事,不能白占人家便宜,不然得遭报应的。

她三两下把果子啃完,顺便tiǎn)tiǎn)手指头,敷衍道“也没什么,就是想去看看魔皇长什么样子。”

她随口应付,月神尊却当真了,再次鼓励她早点弄回自己的体,到时候就告诉她魔皇在哪。

得,又绕回这个话题。

一把辛酸泪。

兰疏影瞥着窗外的景色,云雾尽头有一座琉璃堆成的宫,就是原主大哥住的轮宫,转移话题道“兄长的伤势可好些了?”

“老样子。”月神尊面露无奈。

“其实他不出来也是好事,兄长不信命数一说,以往母神和我都劝过他,可他就是不听……”

“嗯?什么命数?”兰疏影感觉又抓到隐藏线索了。

“唉……”

神尊在沉音记忆里是个稳重的哥哥,可是到了月神尊嘴里,就是另一种做派——他喜铺张,时不时就要驾龙车出游,玩到兴头上还把自己比作昼,光耀四海。

也不知道是撞了什么邪,后来神尊每次出门都会出事,轻则翻车,重则雷劈。天书里都找不到答案。

大家劝他在家修养,可他就要犟,尤其是那次天书已经预警了,他还是坚持要出去,这才中了魔族的圈,被沉音误伤,一直蔫到现在。

兰疏影尴尬地摸摸鼻子,把原主的锅接过来“是我的错……”

“跟你没关系,他就是活该。”

“……”

月神尊虽然嘴上这么说,从眼神还是能看出担忧。

在这里养了一阵子,兰疏影感觉这具体好像胖了一点。月神尊也发现了,作为饲养员,她很有成就感。

老话重提,今天,月神尊要送她回无妄海。

兰疏影内心os完蛋,沉音啊沉音,你再不醒过来我就要掉马了!

白茧稳稳当当地躺在识海中间。

仿佛,嗯,睡得很香。

……

清凌宫。

苏苏坐在墙角低垂着头,目光幽冷,抚摸着小木盒,终于下定了决心。

那天药尊送她回清凌宫,她忍着仙娥们的小声议论,只等清凌仙尊回来当面跟他解释,争取把好感拉回来。她恨透了沉音的多嘴,害她过得那么被动。

后来清凌仙尊回来了,被人抬回来的。

罚恶仙尊父子俩又跟她打了个照面,当爹的看也不看她,而衡武星君眼神很复杂,言又止的时候被他爹强行带走了。

这么多天,衡武星君再也没来看过她,苏苏猜测他可能是被足了。

更让她伤心的是,清凌仙尊不肯让她靠近。

她问他是怎么受伤的,他不理,只催促仙娥们送她回房。

她给他熬药,他让素月把药端出来倒了。

送汤,煮茶,做糕点,每样都是过去她为他做过的,以前往往能让他清冷的脸上露出温柔,可是现在他一样都不接受!

这些子的种种加起来,已经快把苏苏bi)疯了。

她确定自己就是为了这段姻缘才穿进来的!

要不然为什么不是其他份,而是女主角苏苏?

她是为了清凌来的。

他不能这么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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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2 神女有个出轨前夫21

翻开木盒搭扣,苏苏毅然把两枚丹药拿出来,藏进贴锦囊。

她再往上贴了隐匿息的符咒——清凌宠她,她这里的丹药、符咒、法器等比寻常仙人还多,足够帮她混进他房间了。

她把枕头被子堆出一个人形,这样可以让仙娥们以为她在睡觉,继而拔出发髻里的白玉簪,在空气里画了一道门,跨进去,下一秒就到了清凌的房间门口。

侍药的仙娥刚走,苏苏从门缝里瞥见他睡下了。

她用这根白玉簪破坏掉门上的制,透明的子无声穿过,缓步靠近他。

“清凌,清凌……”苏苏低声唤他。

没反应。

真的睡熟了。

不愧是她设定出来的男主,受伤了也这么好看。

她虚描着他惨淡的唇,掰开他下巴将丹药塞进嘴里。

药尊说这丹药入口即化,只要看见他眉心浮现出红印,她就可以服下第二枚了。

苏苏耐心等了一会。

窥见红印,立即按药尊的吩咐去办。

很快,她的意识进到一片冰天雪地里,远远看见一道修长的背影在雪里练剑。

苏苏被震撼到了。

虽然这是她自己写的设定,可那只是书里面一笔带过的事,真正亲眼看见,感觉更深刻。

果然,连在梦里都要勤奋练习吗……

“清凌……”她甜甜地笑了。

那人听见了,收剑回望,看见是她,诧异地拧起眉头“苏苏?”

“嗯!是我啊,清凌,抱抱!”

苏苏大胆地跑到他面前,一把环住他的腰。

受了这么多天的冷遇,终于能在梦里碰到他了,好开心。

“清凌”迟疑地回抱住她,头脑一片浑浑噩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完全没有平里梦中习剑的清明之感,脚下也飘得很。

“你怎会入我的梦?”他终于意识到了问题,严肃地推开她。

苏苏茫然愣住,嗯?

他居然知道这是梦?!

对了,药尊说过,她可以cāo)控这个梦境的……

该怎么让他承认心意呢……

苏苏的形忽然从原地消失了。

清凌仙尊匆忙间只抓到一把空气,神愈发严峻,他试着脱离梦境,却发现根本做不到,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有人在算计他?刚才的苏苏,是真是假?

风雪来得更急。

他忽然听见苏苏惊恐的呼救声“救命啊,清凌!父君救我!”

“苏苏!”

终究是关心则乱,而且他现在思绪本来就受了影响。org

慌乱之下,他顾不上犹豫就追了过去。

挟持苏苏的几个人都穿着黑衣,绣着银蝙蝠的斗篷在风里翻飞——魔族!

苏苏只喊出那一句,很快被魔族捂住嘴,只是默默流泪,看得他心头抽痛,恨不得把这几个魔崽子碎尸万段!

追上了!

一番恶斗,努力跟意志力撕扯的清凌好不容易斩翻最后一名魔族,却有利刃从背后刺来。他甚至没时间考虑为什么还有活着的敌人,只看见苏苏冲过来抱住他,勇敢地挡下这一击。

“苏苏……”

风停雪止,他惊愕地去捂那个血淋淋的创口,可是更多血在往外涌。

真不知道这么小的孩子哪来那么多的血可以流。

“父君,父君……苏苏好疼啊。”

女孩在哭,眼睛流泪,嘴角却满足地扬起来“还好父君没事……可是,苏苏快死了,好疼……你抱抱我好不好?”

“嗯。”

他跪在雪地里,脑子里几乎空白。

“苏苏不想叫你父君的……如果当时没开口叫第一声父君,现在是不是就能……”

“别胡说。”即便在梦境里,清凌仙尊还是第一时间反驳,“我是你父君。”

我们,不会有其他关系。

他的妻子……另有其人。

一道清瘦的影子在他心头晃过。

他抱着轻飘飘的少女,骤然冒出一股心虚,还有对自己的鄙夷!他明白了,沉音没说错,他确确实实,是对自己的女儿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是个罪人,辜负了沉音,也不可能给这个女孩一个交代。

心里有个黑洞,被撕扯得更大了。

……

云层之上传来惊雷之声,雪色的电光几乎擦着三尾狐的鼻尖过去,出于本能,它惊叫着向后腾起,差点把坐在背上的姐妹俩掀翻。

月神尊出手稳住它,疑惑道“天道震怒?”

她手中出现一卷无字书,食指漾起银光在里面勾勾点点,表更古怪了。

“阿姐,这就是父神留下的天书吗?它有什么用?”

兰疏影知道这惊雷是怎么回事。

想必是苏苏那边有进展了。

恋脑永远把自己的放在第一位,清凌仙尊越是躲她,她就越容易主动出击,然后酿成一个死循环

越追,越躲;越躲,越追……

两位主角的线不顺,从而影响了剧线,天道这个死脑筋自然会表达不满。

当然,它不是在针对兰疏影。

只是因为三尾狐在云层里飞,正好撞到枪口了。

月神尊对妹妹是真的宠,让三尾狐降到安全高度,然后趁着后面一路风平浪静,把天书的用法一一教给她。

确实是个好东西,神棍必备。

防灾预警,占卜窥命。

最让她喜欢的还是历劫卷,里面是仙人下凡历劫的命途,就像话本子一样,很有意思,点一下就出一个人。

有几个人还是她见过的。

比如衡武星君,这货下凡之后会是一位英年早逝的小将军。

“历劫卷有两卷,另一卷在司命星君那里。”月神尊悠悠对她说道,“仙人历劫之前会去神报备,我这儿挑出他那份给司命星君,再由司命星君去完善,就成了他在凡间的一世。”

三尾狐早已飞出九重天,经过漫长星辰之路猛然撞进一个制,眼前一片碧蓝汪洋!

“到了。”

月神尊把她扶下来,若有所思道“我前查过你的劫数,第一重劫已过,第二重……”

“还是劫。”

“……你怎么知道?”

“他们历劫是想成神,可我们生下来就是神女,自然只有劫了。阿姐,老实说啊……如果我想回到神躯的话,是不是还要历一次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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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3 神女有个出轨前夫22

其实兰疏影不是真的想问个结果,而是给月神尊打一记预防针。org

这样,万一等会神躯真的拒绝融合,她不会立马想到妹妹是不是换芯子了,而是会往其他地方想。

月神尊露出少许难色。

她确实窥见了一点,又拿不准天书这次究竟想表达什么。

天书的历劫卷专管仙人下凡之后的命数,可是他们兄妹三个都是天生神灵,劫数并不会记录在里面。

“先去看看你的神躯吧,或许能直接融合也说不定。”她语气不太确定地说。

兰疏影下意识去看识海里那个白茧。

巧的是,沉音已经醒了,她坐起来捋捋鬓边的头发,姿态优雅从容,露出一抹清浅的微笑,说:“我会尽全力帮你融合,如果实在不能……”

如果不能,说明就是应了月神尊说的劫数。

逃也逃不掉,那就乖乖去过这一关吧。

兰疏影自然地接道:“那我们就去凡间转转。”

顺便还能虐渣。

沉音点点头。

很好,就这样愉快地说定了。

……

因为之前就有心理准备,所以,当月神尊发现神躯抵触这一半元神的时候,也不是很惊讶。

第一次历劫是沉音自罚的,离开躯体之后历劫一次,现在要回归也得历一次,听起来好像很公平——实际上,兰疏影猜测,可能因为多了她这个外来灵魂,才让神躯连着沉音那一半也是半点都不通融。org

不过有沉音帮忙遮掩,加上她自己扮演得成功,月神尊始终没有产生怀疑。

哗啦啦。

月神尊翻着天书,考虑应该送小妹去哪边投胎。

必须是大富大贵之家,翻。

“阿姐……”

家庭气氛也要好,翻。

“阿姐……”

当地民风必须淳朴,不能让她被人欺负了,翻。

“阿姐……”拽住袖子。

月神尊这才抽空抬头瞄她:“怎么了,你说。”

兰疏影花了不少工夫才说动月神尊,后者勉强答应让她自己选择想去的地方。

剧本在手,她直接挑了清凌仙尊将来投胎会去的邺国!

对,仙尊也是要历劫的。

剧里他之所以走这一遭,是在魔界幻境里发现自己对苏苏有之后,当时魔界拿到他把柄,立马把事捅出来,流言满天飞。

他实在不能接受事实,就动手清了苏苏的记忆,还赶她下凡流浪,以此平息仙界关于他们一家的流言。org而且他自己为了摆脱心魔困扰,逃避式地选择历劫,希望以此堪破关。

现在应该也差不多。

药尊的底细暂时没查出来,但兰疏影可以肯定他并不需要清凌宫的那什么材料,因为糖亲眼看见,他从苏苏手里接过材料就随手扔到一边了。

或许他觉得苏苏是一枚好棋,用她坑了仙尊一把。

苏苏借药效主动勾引清凌仙尊,可能还得手了,那么仙尊必定会做出跟剧里一样的选择。

然后,在神秘力量的影响下,投胎到邺国。

“怎么选了这儿……”月神尊不太满意。

邺国只占了中原大地的一小部分,不算是个强国。国家发展得不够好,那么百姓能享受的东西当然就很少。

她感觉这太委屈自家傻孩子了。

不过看见兰疏影选的这一户人家是官宦富贵之家,勉强答应下来。

送她去之前,月神尊又是好一番犹豫。

神女历劫不归天书管,她也算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音音第一次遇到清凌那个混球,这次又不知道会怎样,万一再招惹来一朵烂桃花可怎么办……

要不,就算了吧?

让她在无妄海一直住下去,三界的战火也烧不到这里,有没有神躯其实不重要啊……

“阿姐不会是想反悔吧?”兰疏影笑眯眯地凑过来。

月神尊尴尬地笑笑:“…怎么会呢……”

兰疏影笑而不语。

为了保证在后续剧里的参与度,沉音的神躯她必须拿到,不然,让她用这具脆弱的体去围观神仙打架,她怕被余波震死。

回到无妄海了,她想起之前还答应过一件事——把镇压在无妄海底下的火巨兽送给红莲!

——那就相当于在天道面前过了明路,偷偷给红莲镀个合法份,以后就能出去爽快揍人啦!

僵持了一会,还是宠妹狂魔先让步:“好吧好吧……唉,翅膀硬了,不需要姐姐了……”

兰疏影赶紧拍上一串彩虹,顺便从月神尊嘴里来一个消息:

她要闭关了,帮助神尊疗伤。

这个疗程具体要多久暂时还不知道,反正,历劫期间,月神尊应该是没办法去看她了。

对此,兰疏影脸上稍显失落,然而内心——就像放假之后逃离大人掌控的孩砸:

好开心啊!

……

兰疏影把红莲留在无妄海,跟那头凶兽磨合。

把它物理说服成功之后才准出去。

糖一直盯着清凌宫,目睹里面的事按照剧发展:

苏苏确实被清除记忆变成凡人,被送到凡间;

而清凌仙尊正在闭关养伤,心魔已成,看起来很不顺利。

……

当这对伪父女相相杀的时候,邺国一处清幽的庭院里传出清脆的婴啼。

这户人家姓厉,当家的厉大人是邺国君主的心腹宠臣。

厉大人在少年时期有一位倾心恋人,可惜,女孩后来被家人送进宫,给当今皇帝当妃子了。

跟妻子成亲后,厉大人一直没纳妾,妻子曾经给他生过一个女儿,只是体太弱没养大。过了三年,厉夫人好不容易调理好体,在长辈们殷切的期望里怀了这一胎。

婆婆大有一种生不出男孩就给儿子纳妾的架势,弄得厉夫人很紧张。

厉大人官运亨通,家财万贯,要说有什么缺憾,就是没个儿子继承家业。

直到今年,产房里传出喜讯:夫人生了个小少爷,母子平安!

厉大人很高兴,当即给这个孩子取了小名,就叫平安,期望他能平安健康地长大。

大名则是他早先想好的。

名叫,厉千秋。

产房里的下人散去后,只留他的岳母在这陪着女儿。

妇人咬紧牙关抖成一团,除了产后虚弱,似乎还有做了亏心事的心虚和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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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4 (历劫卷)一等劳模九千岁1

老太太在厉夫人额头点了几下,低骂道

“不成器的丫头,如今事已经报给他了,你就当自己生的是个男娃儿,屋子里都是咱们的人,你怕什么?即便哪天走漏了消息,这也是他亲生的女儿,难道还能丢出府去?”

“娘……我怕,我怕他厌我啊。org”

“厌你?那也比他即刻纳了那个表妹做贵妾好!如今你是有儿子的人,腰板硬起来,别让人瞧出不对劲。你不想想,咱家现在不得势了,就指着他提携你弟弟一把,要是让他表妹进门,哪还有你的位置?”

“到时候你弟弟的机会也得让人抢去,你没个母族帮衬,在厉家也过不舒坦!”

老太太软硬皆施,很快说通了女儿,瞧她这熟练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来今天的事竟然是临时决定的。

厉夫人跟母亲说了会话就睡去了。

母女俩以为这个秘密没人知道,可是全被旁边的女婴听得清清楚楚。

“唉,我这算不算是……被亲娘坑了?”

兰疏影幽幽感慨道。

她确定自己是女儿,可是便宜娘现在急需一个儿子来稳固地位,防止小妾进门。

所以,接下来她就得配合着当个小哥哥咯。org

厉千秋……是个好名字。

这可是将来要跟清凌转世斗智斗勇的反派九千岁,她故意选的这一家。

如果不是厉千秋称帝失败,死后被挖出来鞭尸,她的别也不会被揭破。以女子之进宫当了假太监,还差点谋到帝位……励志,真的励志。

这姑娘要是生在唐朝,妥妥的武则天啊。

兰疏影感觉自己突然被抱进一个柔软的怀抱,嘴里还被塞了什么东西……嗯?!

e……那啥,现在托管体还来得及吗?

糖“嘻嘻。”

“……”

前首座大人、未来九千岁,被娘强按在怀里,悲催地过上了没羞没臊的婴儿生活。

……

五年后。

“少爷,少爷,你在哪儿呀?”

一群丫鬟仆妇满府里瞎转,而她们要找的人藏在书房窗户底下,借树木遮蔽形,一双杏仁眼透过纸窟窿看着里面发生的事。

她离得这么近,能把夫妻俩的每个字音都听得很清楚。

女人全无往里的温婉柔和,她歇斯底里地把桌案上的一切扫到地上,御赐的砚台摔得稀巴烂,珍贵的字画被烛台点燃,好在及时被男主人扑灭。org

厉夫人今天纯属心血来潮,跑来帮丈夫收拾桌案,可她无意间发现书房里竟然有个密室!

她下去一看,简直被气炸了肺

原来,里面布置得好似女子的香闺,梳妆台、胭脂首饰、应季的新衣裳,在这里一应俱全,好像是谁要在这密室里藏似的!

最后击垮她理智的,是她看见墙上挂满了美貌少女的画像,行起坐卧,一颦一笑,无不栩栩如生。

少女的面容酷似她进宫赴宴时见过的一个人玉贵妃!

玉贵妃,就是厉大人年轻时候的那个青梅竹马。

如果不是女孩被送进宫,肯定就是厉大人娶回家千万宠着的宝贝媳妇了。

厉夫人这些年已经听过不少风言风语,这下可算是对上号了,心里那个气啊。正好男人回来了,夫妻俩一碰面,吵得正欢。

小少爷打扮的孩子蹲在窗外听得津津有味,眼睛晶亮又懵懂,也不知道到底听明白几分。

除了这个孩子,还有一个黑影趴在屋顶,将里面的动静一一记在心里,直到风波消停,夫妻俩暂时休战走出书房,那个黑影悄然溜进密室一观,然后离开厉家,向着皇宫的方向跑去。

……

兰疏影的意识在这具体里醒来时,已经换上一小太监的蓝衣裳,被一个宫女牵着在白石台阶上走。

厉千秋五岁那年,人生会出现一次重大转折。

五岁之前,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孩子。

要说不普通,大概就是再也不能生育的厉夫人把她盯得很紧,每天跟她同吃同住,像是更衣洗澡这种贴的活从来不让别人代劳——这么谨慎,当然是为了掩盖大少爷其实是大小姐的事实。

兰疏影并不想经历一遍这些没羞没臊的事,而且她知道厉家注定会被炮灰,那是九千岁崛起的起始点。

她不能跟厉家人培养感,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出手改动厉家的结局。

所以早早唤醒这具体的本能意识,也就是所谓的体托管。

总之,先把懵懂的童年混过去再说。

直到五年后厉大人已经被皇帝忌惮到极点,并且,监视他的人发现,厉大人这么多年居然还在觊觎玉贵妃,皇帝心态崩了,直接对敌翻脸。

厉大人已经知道自己唯一的孩子其实是女儿。

他想了个办法,找尽关系帮女儿混进宫当宦官,其实是为了把她托付给贵妃。皇宫是对厉家人来说最危险的地方,但因为有玉贵妃在,这也是全天下唯一能护住她的地方。

眼下就是厉千秋即将跟玉贵妃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小孩脚步微顿。

宫女以为她害怕,还安慰了几句,比如说贵妃脾气好,最喜欢长得好看的孩子,绝对不会为难她的。

她露出一排漂亮的小白牙“我不怕,谢谢姐姐。”

小孩子的音又酥又甜,葡萄眼扑闪扑闪,把宫女萌得晕乎乎的,心想这孩子长大了肯定是个祸水,说不定满宫的小宫女都想跟他结菜户呢。

进了贵妃寝宫,镜子前的美人已经梳妆完毕,慵懒地回过眸。

一看清这孩子的长相,她眼睛就亮了,欢喜地快步过来捧住这张小脸“哎哟,这讨人疼的,你们瞧这眼睛,就跟会说话似的。”

小孩一点都不反抗,认真盯着贵妃,瞳仁里映着她的影,笑容甜得滴蜜“我听说,贵妃娘娘是宫里最好看的女人,你一定就是贵妃娘娘!”

说着,小孩睁开宫女的手,一本正经地给贵妃请安,萌倒了一屋女人。

贵妃拿帕子按着嘴角,实在没忍住,哈哈大笑,把小家伙圈进怀里。

“妃这里为何如此吵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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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5 (历劫卷)一等劳模九千岁2

屋外传来男人的声音,顷刻间这个屋子像是结了一层薄冰,所有人都不动了。

左右宫女露出慌乱,五岁的小太监被贵妃搂着,小脸压在厚重的华服里,看不出神色,而玉贵妃毫不慌乱,将她拉到后,然后朝着门口行了个大礼。

皇帝眯起鸷的眼,心想果然如密探上报的那样,她是铁了心要护住厉家遗孤了。

他视玉贵妃为相伴一生的侣,可是玉贵妃对他总像是隔着一层,冷冷清清的,像是刚才那种毫无保留的笑声,他竟然从来没听过!

给厉家养孩子就让她这么高兴吗?!

他不吭声,玉贵妃就神淡淡地跪着,最后还是皇帝心软了,让她坐下回话。

玉贵妃招呼小孩起来,往他手边一带,声道:“陛下,臣妾觉得这孩子很合眼缘,小嘴甜得很,很会哄人开心,打算把他带在边,不知可否?”

她这么一连串说下来,哪给人拒绝的余地了?

皇帝心里哀叹连连,可是一看见她昙花一现的笑脸,像中了蛊惑似的,莫名点了一下头:“既然妃喜欢,那就……”

他猛地一愣,这是说什么呢,他是想来处死这个遗孤的啊!

近距离打量起来,这孩子生得玉雪可,五官依稀能看出他父亲的影子,让皇帝更膈应了。

“陛下……”玉贵妃泫然泣。

“……那就留着吧。”皇帝像生吞了一只苍蝇,窝囊地坐了几分钟,走了。

玉贵妃露出满意的笑容,在小孩脸上响亮地啵唧一口:

“乖孩子,以后玉娘娘养你,一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保你平安顺遂!”

“谢谢玉娘娘~”

小孩说话不是很利索,末尾两个字好像对她有点难,音转不过来,含含糊糊的,逗得贵妃又是一阵乐,拿盘子里的果脯逗她玩。

兰疏影心里的小人默默捂脸:黑历史,这绝壁是黑历史。

她很听话,从来不出贵妃寝宫,皇帝虽然不喜欢她,可是顾忌到妃一天比一天宝贝这个孩子,他始终没能下狠心弄死她。

或许也是因为皇帝想到厉家唯一的后代已经是个太监了,她对家里的事似乎也没什么印象。看着这个单纯懵懂的孩子,再想起上了黄泉路的敌,他偶尔会心生快意。

小孩在玉贵妃营造的舒适环境里渐渐长大。

玉贵妃心里一直惦记着她的少年郎,兰疏影看见,她复一在皇帝的膳食里添加慢毒药,那个男人一天天衰弱下去,却始终没怀疑他的妃。org

他预见到自己的死亡。

只是担心玉贵妃的家世单薄,将来恐怕会被皇后欺负。

某天,他竟然从冷宫里接出一个瘦巴巴的小不点。

据说是宫女所生。

他将这个小不点封为太子,交给玉贵妃抚养,举朝震惊!

这是皇帝唯一的儿子。

他把小太子安在贵妃膝下,目的可以说是很明显了。

皇后本来就因为他的偏心长期抑郁,直接被气得卧病不起。

贵妃宫里,几乎所有人都在为小太子忙碌。

为什么说几乎呢?

因为这里就有一个画风跟大家都不一样的悠闲崽。

兰疏影穿着贵妃让女官精心裁制的财主家阔少爷装束,咬着草茎在屋顶观望,心想:“这就是清凌小时候啊,看起来够傻的。”

小太子不到一岁,裹在明黄襁褓里,额头前面布着稀疏的一片黄毛,不知道他的宫女母亲是怎么把他喂到这么大,整个人瘦巴巴的像个猴儿。

她可顾不上同这孩子。

想到厉千秋会被他挖出来鞭尸,她很想趁人不注意下去踹他两脚,左右脸各来一个大脚印子,对称!

玉贵妃派人来换她过去,认一认新来的弟弟。

被玉贵妃收养的这八年里,兰疏影一点心理包袱都没有,把贵妃哄得心花怒放。

所以,她的待遇也比原主厉千秋好了十几倍,几乎没被醋坛子皇帝为难过,私下里还被贵妃收为义子。

贵妃经常拿出各种好东西哄她,就为了听她软糯糯地喊一声“娘”。

因此,仙尊投胎来的小太子还没有开灵智,就多了一个注定要跟他为敌的便宜哥哥。

兰疏影跑进屋,四下里只有贵妃和心腹女官,她笑嘻嘻地上去抱着贵妃蹭蹭。

厉家有异族血统,十三岁的孩子已经比材纤长的贵妃还高出一个头了。

贵妃对她的亲近很受用,拉着她去看襁褓里的婴儿。

兰疏影直接撇撇嘴:“不好看……”

贵妃脸色微变,听完她的后半句立马喜笑颜开:

“不过陛下这么做可真是聪明的,把他养在娘亲边,再难看也被带得漂亮啦,这叫什么来着……近朱者赤?”

小少年眉眼精致,神色里难掩天真骄傲,说的话却是格外招人疼。

贵妃点着她额角笑嗔道:“哪有你这么用词的……出去可不能这么说。”

她心里为这孩子惋惜。

厉大人当年是邺国出名的才子,状元之才,国之栋梁。

平安这孩子得了他的聪慧,可惜进宫为宦,陛下严令止平安读书识字,寻常人家的孩子这个年纪已经该成家立业了,他还是只能被拘在这几间宫里。

即便有她的庇护,还是个地位卑微的太监。

兰疏影看出她的心疼,装作没事人一样,说:“儿子晓得,我哪儿也不去,就待在娘亲这里,别人听不见的。”

她顺手胡撸胡撸小太子的额发,惹得小孩把脸蛋皱起来,跟个严肃小老头似的。

她哈哈笑着,又去戳他脸蛋,捣出一个人造酒窝。

贵妃知道她没恶意,也不拦她,坐在旁边笑看兄弟俩玩闹。

皇帝吃了这么些年的加料心餐,人在壮年,寿命却所剩无几,大位必然要落到小太子头上。

玉贵妃目光掠过桌上的文房四宝,再看看摇篮那儿的两个孩子,心里多了一层盘算。

“平安,你今晚到书房等着,娘给你开蒙,如何?”

她毫不意外地看见养子眼中腾起的光彩。

那对眸子如珠似玉,映着烛光,照出贵妃自己心中的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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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6 (历劫卷)一等劳模九千岁3

所谓龙生龙,凤生凤……有厉大人这样耀眼的亲爹,兰疏影就知道,随着皇帝的权威在贵妃心里一衰减,厉千秋这枚好用的棋子早晚会被贵妃提上去。

以前贵妃教她如何处世,让她跟人打机锋的时候别吃亏。

再往后,教的就是实打实的知识了。

开蒙识字,通读经史,目的是为来辅佐小太子做准备。

太监不能入仕,可是作为太子近臣的话,话语权还是有的。

假如小太子继位时年岁还小,贵妃甚至有垂帘听政的机会,到那时,陪伴在太子左右的厉千秋就成了最好的传话筒。倘若“他”既有才能,又听贵妃的话,啧……

贵妃传授的这些东西,她大多是懂的。

然而这个年纪的厉千秋不会。

所以,玉贵妃每天腾出一到两个时辰来教,她就认认真真地跟着学。

白天她不用像普通太监一样去伺候,就以打扫书房为借口,窝在这里看书练字,晚上拿给贵妃过目,再当面烧掉,以免留下证据被皇家密探发现。

她学得认真,还做出循序渐进的样子,时不时地拿着问题去请教贵妃。

问题由浅到深,开始时贵妃还能乐呵呵地给她讲解,再过个一年半载,玉贵妃感觉已经答不上来了,只好去找皇帝要了一道旨意,以自己想学为理由,请他派遣学士来指点功课。org

玉贵妃把问题转述给学士,听得头昏脑涨,再回去把学士给出的答案复述给兰疏影,或者让她站在一边,看似是伺候,其实是旁听。

再到后来,贵妃的问题已经足够难倒学士们了。

皇帝知道这事之后拍桌大笑,搂着妃直夸她是惊世才女,这话一传开,再次把皇后气得眼睛通红。

兰疏影站在一边,含笑不语。

少年长玉立,眉眼间的天真渐渐隐没,从出鞘利剑变为温润的美玉,愈发有厉大人当年的风采。

贵妃已经没什么可传授的东西了,却坚持每天让她在书房等候。

兰疏影清楚她的心思,不过是借此追忆她心里那位少年罢了。

厉千秋与厉大人当真长得像吗?

其实不算,毕竟她是女儿,五官其实更偏秀致,只是乍一看有点神似。

兰疏影是见过厉大人的,她把他的气质神态模仿了过来。

贵妃厌倦深宫苦寂,心心念念都是过去的自在,因此,她深陷网中也不奇怪。

女人时常对着这张温和俊美的面孔痴望多时,最后化为一声怅惘的叹息。

……

皇帝的体越来越差。org

因为小太子地位不够稳,玉贵妃缩减药量,时不时吹一吹枕头风,求他多看看小太子。

为发妻的皇后生怕来太子即位,宫里就会有两位太后并立,她如何肯把这荣光分给贵妃?因此暗中对贵妃出手过好几次,都被兰疏影悄然化解,还细心地保留了证据。

玉贵妃愈发倚重这个少年,找机会把她荐到圣驾前。

皇帝的心很复杂。

他吩咐密探好生观察。

兰疏影发现之后,果断停止了一切功课,每天只是专心陪小太子玩耍,给他做各式玩具,还拿起画本给他讲故事。

类似的事被皇帝撞见过几次。

小太子年纪小,没有其他皇子跟他争宠,而且贵妃有自己的小心思,难免把他养得天真一些。

谁对他好,谁陪他玩,他就愿意亲近谁。

再加上贵妃一直在旁边帮着说好话,皇帝对兰疏影的疑心消退不少。

又过了一阵子。

他下令给了她一个东宫掌事的职位,命令她即带着小太子迁去东宫。

兰疏影被这份厚礼砸得有点懵。

直到皇帝被搀来跟贵妃共进晚膳,他偶然看向她时那种忌惮抵触的眼神……她这才想明白原委,心里又好笑又无奈。

厉千秋的男装扮相过分俊美,皇帝这个大醋坛子,他可忍不了一个酷似敌的美少年每天伴在贵妃左右。

他同样不喜欢小太子缠着贵妃。

所以,才借着太子上学这个理由,把他们俩打包赶出贵妃的寝宫。

玉贵妃乍一听他们要去东宫,很不乐意,抓住兰疏影的袖子不让走。

兰疏影揣着明白谢了恩,牵起小太子告退。

后是贵妃不依不饶的闹腾声。

可是这回皇帝是铁了心啦,再怎么闹,他们俩还是挪出去安了家。

兰疏影注意到东宫有几个奴才眼神不太对劲,而且都不是贵妃安排的人。

女人之间的仇恨真是持续够强的。

十几年如一的争斗,这又想对唯一的皇子下手了。

她歪头想想,留着他们或许会有用处。

于是她笑眯眯地给这儿一众奴才分了赏赐。

一群人得了好处,脸上的笑容真诚多了。

她再警告几句,老实的人更老实了,不老实的那几个,则是自以为隐蔽地把狐狸尾巴藏住。

迁入东宫第一晚,兰疏影在房中静坐,门忽然被一个小不点推开!

“哥哥……我怕黑…你陪我睡。”

三头的小太子抱着枕头可怜巴巴地跑来,像是后面有狗追他似的,跳上就用被子把自己包起来。

兰疏影把这颗小脑袋从被子里露出来。

“怕黑可以点着灯睡,你不小了,马上就要去读书了,让别人知道你半夜跑来我这儿,岂不是要笑话你?”

小孩作势要咬她手指,笑嘻嘻又得意地说:“不怕,没人看见我~扬儿喜欢哥哥,就要跟哥哥睡。”

兰疏影顿了顿,心想这仙人下凡到底吃的什么药啊,居然能把记忆清得这么干净。

要是清凌仙尊知道她就是厉千秋,回忆起小时候死贴上来要陪睡……那表应该会很精彩吧。

她把小孩安置好,挪去尾继续打坐。

……

转眼间,假哥俩已经在东宫住了一个月。

那几个奴才她调查清楚了,两个是皇后的人,也有其他妃子的母族安插过来的。

她挑着势弱的先处理掉,再寻个错处弄走皇后的一名手下,装出彻底放心的样子。

东宫在她的管理下看起来固如铁桶。

其实故意留了空隙,等待有心人出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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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7 (历劫卷)一等劳模九千岁4

在东宫,兰疏影捏着一个掌事内使的职位,后有手握后宫一半实权的玉贵妃撑腰,没有什么顶头上司压着她,她倒是连着上司的活也顺带做了——

从太子的衣食住行,管到他的功课节假,处处都安排得妥帖。

如此一来,即便皇后惦记着小太子的近臣官位,希望光明正大地安上自己的人手,她也找不到借口去跟皇帝奏请。

好在,东宫好歹还有她最后一颗钉子。

况且那个掌事内使只是个毛头小子,这让皇后有一种错觉:她还有机会继续收买那里的宫人。

女人按着喉咙咳了一阵,暗黄的脸上激起两片红晕,多了点人气。

这时有人来报,说是郑妃娘娘来探望她。

“她有那么好心?哼,怕不是巴着我病得起不了呢。”皇后冷淡地坐起来,示意左右帮她更衣梳妆。

醉翁之意不在酒。

郑妃的母族与皇后母家一向交好,在朝堂上同气连枝,可要说这两个女人之间……

她们共用一个丈夫,一个是妻,一个是妾,早年还因为怀孕的事被人挑拨过,彼此真的没太大好感,就是面子。

皇后平时待她亲善,可是心里相当清楚:要是哪天自己病重了,最盼着她死的一定不是老对头玉贵妃,而是这个郑妃!

“让妹妹久等了,唉,本宫这子是一差过一,说不准哪天就……咳咳!”

皇后被扶出来,厚重的妆粉遮了暗黄病容。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她这张半老的脸涂得煞白,更显得虚弱乏力。

郑妃眼神很活,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人。

两个女人对坐着打了一会机锋,皇后再次拿自己的病说事,bi)着郑妃直接把来意说出来,别这么七拐八绕的。

郑妃示意她屏退左右。

果然,是想跟她说东宫的事。

如今东宫初立,风雨飘摇,它就站在那浪尖上。

小太子乍一离开玉贵妃的羽翼庇佑,就成了众多妃嫔眼里的一块。

以皇帝现在的体况,她们不好蓄意求欢,即便侥幸得了恩宠,恐怕也怀不上龙胎。

小太子是唯一的继承人。

倘若能趁他离开贵妃视线的机会,把他拉拢过来,她们往后的子就好过了。

因此,这段时间东宫异常闹。

兰疏影每天忙碌个不停,光是各宫送来讨好小家伙的糕点、玩具,她就得接个十几二十拨。

郑妃的意思很明白:

这个机会,哪怕皇后不稀罕,那也不能让给其他宫的小妖精!

如果皇后不方便做,那就让她去拉拢吧。org

反正小太子后总是要尊敬嫡母的,就算他跟郑妃亲近,那也是属于皇后阵营的人。

皇后有点心动。

可是郑妃愁难地说:“要说太子下,只是个不懂事的孩童,想来好哄得很。可他边有个人油盐不进,处处阻挠,实在让臣妾难以下手啊。”

皇后思索了几秒:“你说的是东宫掌事内使,那个名叫平安的?”

“确实是他!”郑妃一提这个名字就来气。

这个太监年岁也不大,听说在玉贵妃边的时候嘴甜又会哄人,硬是哄着玉贵妃替他求了个职位。小太子对他也信任得很,东宫里的大小事务都是他一人cāo)办。

他这个人啊,见人三分笑,看起来温柔和善,说话办事滴水不漏,只有一点,绝对不让别人接近小太子!

这可真是。

连玉贵妃都没把人护成这样,他一个太监,跟护着眼珠子似的挡着小太子,真不知道他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皇后将脸一沉。

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连郑妃的面子都不肯给?这个平安,果然是玉贵妃的心腹了。

既然敢挡路,那就把他先解决了,看看贵妃她心里疼不疼!

郑妃嘴里叭叭个没完。

皇后人在病中,听她说着这些糟心事的细节,火气飞快地窜了上去。

郑妃挑拨到最后,话音一转。

她主动跟皇后交待了自己在东宫安插的眼线是谁。既然皇后也想对付这个平安,她牺牲个把的钉子也没什么,干脆拿个手下跟皇后表一表忠心。

皇后对她的乖顺很是受用,但也很冷静。

她不想踩进浑水里。

万一玉贵妃事后闹起来,皇帝偏心那边,她这个皇后会很没脸啊——如果郑妃能替她去办就最好了。

可问题是,郑妃不傻,她也不想当这个出头鸟。

两个各怀鬼胎的人嘀嘀咕咕,推让了好一阵,竟然没拿出个结果。

谈话拖得越长,皇后的脸色就越差。她渐渐开始怀疑郑妃的诚心。

在郑妃眼里,皇后平时暴躁的,属于点火就能着的子,她今天居然不按常理出牌了,让人很无奈啊!

正是骑虎难下,忽然有人进来密报:玉贵妃,遇喜了!

郑妃:“啊?”

皇后:“什么?!”

听了这个惊天消息,两个女人瞬间傻眼了。

都知道皇帝最宠玉贵妃,满宫里哪个女人不嫉恨她?

大家一股劲忙着去讨好小太子,就是因为确定接下来谁都生不了第二个皇子,没想到,最好运的还是玉贵妃!

要是让她生下一个男孩,小太子也得乖乖让位吧?

皇帝可算是能找到机会把凤冠给她了!

皇后的面容瞬间扭曲到可怕。

郑妃看得心惊跳,匆忙告辞。

回到自己寝宫,郑妃二话不说,让人去请太医。

她决心伪造一场重病。

接下来,她死活都不会开宫门的——“别管那个病鬼是想对付谁,让她自己费心去吧,本宫可不想当她的马前卒!”

皇后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听说皇帝已经赶去跟玉贵妃庆贺了,气得两眼冒金星,周围又是一阵忙乱。

当她这边终于好了,想传唤郑妃来商议,却听说郑妃昨天回去之后突发重疾。

太医认为,这个病怕是会传染。

郑妃那里已经奏请陛下关了宫门。

“这个属狐狸的……”皇后气得牙痒痒。

心腹嬷嬷向她献计道:“娘娘,既然贵妃和太子那么重视这个平安,如果平安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点什么意外,她这一胎……还能安稳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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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8 (历劫卷)一等劳模九千岁5

兰疏影刚从玉贵妃宫里道完喜出来,手里还捧着贵妃给的赏。org

自从她就任东宫掌事,出了这儿,就再也没机会穿戴贵妃给她准备的那些阔少爷服饰了。

可是有些人哪怕穿着卑jiàn)的太监服,也可以穿出一风骨,正能诠释出何为君子如玉。

她背脊得笔直,脚步不慢也不快,衣角翻飞的幅度控制得刚刚好,面容白净,眸中映着落和树影,朦胧似幻,唇角自然上扬,让过路的宫女纷纷红了脸。

今天是来贺喜的,可是她的喜色停驻在唇边,并没有染到眼底。

玉贵妃这招真的太狠了。

这些年,兰疏影知道了玉贵妃的不少事。

譬如,贵妃并不愿意为皇帝产子,所以早年借着其他人争宠的事,她故意喝了避孕药,寒伤,很难有孕。

况且皇帝吃着她下的慢毒药,基本不可能让女人受孕。

换句话说:玉贵妃这一胎,假的。

消息一出去,很多人,包括皇帝,都说她是邺国的福星。贵妃有喜,好歹让子嗣不丰的皇帝看到了一线希望,他也因此自我感觉特别好,吃饭都比往常多了不少。

无论后宫这些女人在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哪怕恨得流毒,嘴上都只能反复念叨贵妃的好。

只有兰疏影看到了其中的险。org

这个女人,分明是在玩命。

她把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她的肚子上,可是肚子里并没有龙胎。

这就意味着,贵妃将会在一个合适的时机制造出“落胎”的假象,顺手将她盯着的目标推上黄泉路。

兰疏影暂时还不知道她的直接目标是谁——皇帝,皇后?还是其他惹过她的宫妃?

可是,在那之前,玉贵妃真的能把她自己保护好吗?

如果她失手了呢?

要是她被揭穿了呢?

今天见到的玉贵妃脸颊泛着红光,整个人有点不正常的感觉。

兰疏影主动要求回来照顾,却被她拒绝了。

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玉贵妃是她如今在宫里的头号靠山,时机不到,绝对不能就这么倒下去。

兰疏影心里揣着事,晚上给小太子布菜的时候,一不小心走神,还出了点差错。

小孩很惊讶,然后抬头看了她一眼,最后什么都没说,夹起她布的那一筷开始咀嚼,严肃的小脸上看不出悲喜。

事实上,他很不喜欢吃兔,觉得味道太重。

太子吃什么,不吃什么,这都是不能宣扬出去的,防止有心人在菜里做手脚。org

每次布菜,兰疏影会把他不肯吃的东西也用公筷夹一点,放进另一个碗里。

这一份,要么留着待会她吃,要么悄悄拿去喂狗。余下的残羹再分给外面的奴才。

在小孩的认知里,她就像宫里计时用的晷一样,做任何事从来不会出错,这是第一次把他不喜欢的东西夹到碗里。

饭后,小太子推开宫人,闷头绕着东宫散步,回来就自觉地开始练字。

这会儿难得清静,兰疏影坐在一边泡茶,忽然听见一声啜泣。

她一愣,朝那边看过去,果然是小家伙在哭。

兰疏影不至于把清凌仙尊的过错迁怒给一个孩子,可是,这孩子千万不要在她面前卖蠢,更别哭,不然……

她会觉得有点开心耶。

兰疏影摸摸鼻子,暗暗鄙视自己一下,走过去。

“哭什么?”

她不太明白,反思了一会,难道是因为那块兔?

这小心眼的……居然计较到现在。

小孩的眼睛、鼻头都是红的,披着这件棕黄的绒披风,活像一只野兔子。

他还嘴硬,蔫巴巴地死不承认:“我没哭。”

“真的?”这腮帮子还反着光呢。

兰疏影在他脸上勾了一下,亮出指尖的水迹,故作诧异:“那这是什么,难不成,是下的……口水?”

“……才不是!”

小太子当场炸毛,胡乱揩干净脸颊。

他本来想发怒的,可是一抬眼看见哥哥笑眯眯的样子,眼底挂着一层淡青,他就气不起来了,还有点心虚。

自打他们搬出来,因为他不喜欢陌生人,这里什么事都是哥哥一个人管,都没人帮他,一定比上学还辛苦吧。

所以,给他夹兔子不是故意的,是太累了。

为了缓解尴尬,自我感觉很大度的小太子吸溜一下鼻子,理所当然地指着白纸说:“这个字,我不会写!”

——你,教,我!

兰疏影刚才过来的时候就瞥见了,他抄写到的那句是“君子人以德”。

白纸黑字,正好卡在第三个,是“”字。

邺国文字有的笔画繁多,有的又很简,至于这个“”字,它跟篆字有点相似。

他已经写出了外面的圈圈绕绕,只留下中间一片空白,就像机器里缺了个重要零件。

写法是:左右两个略扁的半圆,底下则是类似y的两画。

因为半圆的弧度大,占用的面积却很小,握笔就不太好转圜。

小太子对自己要求很高,字不好落笔,他心里又因为布菜的事感觉委屈,这才忍不住哭了出来。

到底还是个孩子。

兰疏影瞥了一眼窗外。

她似乎略微犹豫过,然后站在小太子后,握住他右手,带着他把那个“心”字给补上了。

期间她什么话也没说,可是屋里点着灯,将人影放大了印在窗纸上。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见。

小太子看着补全的字,刚要欢喜,忽然撅起嘴,拿腔拿调地说:“平安啊,你看这字刚才缺的是哪一块呀?”

兰疏影心想,他倒是无意间做了件好事,是个好队友,正好,打一波配合吧。

“回下,是缺个心字。”

隐约有衣服跟墙壁摩擦的声音。

——有人在窗外偷听。

“哦……”小太子不依不饶,顺着这个话题抱怨道:“字缺了心还能补上,可是哥哥今天也心不在焉的,可怎么办啊?”

兰疏影:“……”

好家伙,这是在指责她照顾孩子不上心咯?

她最后答应过阵子送他一份礼物,这才让小家伙满意地闭嘴。

从书房出来,兰疏影默不作声把东宫走了一遍,在心里核对人数和姓名。

少了一个太监,不知道跟谁报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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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9 (历劫卷)一等劳模九千岁6

“他当真在教太子写字?!”

传言中害了重病、正在闭门休养的郑妃,用高八度的声音尖叫起来。org

“娘娘,千真万确啊。”

小太监低眉顺眼,将自己亲眼看见的事娓娓道来。

他倒是很有给人说书的天赋,不但把屋里的对话复述得一字不差,就连兰疏影扮演厉千秋的时候表现出来的温和,都被他学来三分。

郑妃相信了。

艳的脸蛋即刻罩上一层毒。

“好一个平安公公,陛下曾与本宫说过,平安绝非池中之物,绝不能让他读书认字……他居然敢偷着学!”

想到平安是从哪个宫出来的,郑妃的兴奋更浓了,她自言自语道:“本宫明白了,他一个没开蒙的太监如何能偷学,必然是经过贵妃许的!”

玉贵妃是她的老对头,仇人怀了龙种,让她恨得牙痒痒。

而平安又是玉贵妃亲自举荐上去的……

如果弄倒了平安,太子边就能空出一个重要的缺。

这样既能打击到贵妃,又有机会让自己的人顶上,何乐而不为?!

郑妃让那名太监附耳上来,跟他细细叮嘱一番,这才给了赏,让他赶紧离开。org

这个太监材瘦小,一路猫着腰紧贴墙根,把自己藏在影里。从后门溜出郑妃住处,他好不容易挪到东宫外墙,忽然惊得停住了!

原来,郑妃让他去算计的平安,就在门口站着呢!

他听见平安端着稳稳的语调问:“守贵去哪了?”

他心里又是一惊,守贵就是他的名字!

好在跟他搭铺的小太监很快替他应答道:“他出去了,似乎是家里传来的什么信,有同乡来唤他去的。”

守贵缓缓放下心,躲在树后面继续看着。

只见那平安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绪,沉吟道:“哦,等他回来了你们问问看,若不是什么丧事,就罚他把庭院再扫一遍吧。”

守贵脸上忽地一:

他当时扫到一半,看见没人监管,就撂下扫帚跑去书房偷听了,想必庭院里这会儿正乱着,还被平安撞见了!

幸好那个谁够机灵,给他全了个理由。

郑妃娘娘说过这人可信,果然是这样啊。

等到平安进去了,守贵才装出一脸的喜色,小跑过去,跟大伙拱手问好,哪怕知道自己被罚了还是挂着一副虚伪又夸张的笑脸。org

“守贵啊,你这是遇到什么喜事了?”同屋的兄弟问他。

“嘿,当然是好事啊,我家小妹出嫁了,是个好人家,我心里高兴啊!”守贵用谎话糊弄了一番。这话有真有假,他确实有个妹妹,年初许给邻村的屠户,算算子这个月底就该嫁了。

大家刚听过他邻铺编的那个谎,轻易就信了,都围着他道喜。

在宫里混的人基本都会说几句好听的,哪怕守贵知道没这回事,被众人捧着,他忍不住飘了。绪上头,他竟然从怀里拿出一些糖,给大家分着吃,说是沾沾喜气。

有个年纪大点的太监很懂得巴结,偷偷拿着自己分到的糖往后走,交到兰疏影手里。

兰疏影举到灯光底下仔细看看,轻呵道:“守贵,守贵,他这个妹妹可够金贵的。”

“啊?”

送糖的太监张大了嘴,很是惶惑,不知道哪里惹她不高兴了。

“没事。”兰疏影把糖放回他手里,温声说道:“你拿去吃了吧,别让人知道你来找过我,省得他们背后说你。”

太监来找她只为讨好,没想到会得到一句关怀,他愣了一会,竟然忍不住哭了,连声说谢谢,转的时候还在想:平安真是个好人。

兰疏影踱向太子书房。

做戏最忌百密一疏,守贵前脚告了她的密,得到指使者的赏赐是应该的,可他把这赏赐露了出来,顺带就把他主子给卖了。

厉千秋这具体的嗅觉比寻常人灵敏,这种糖的样式平凡,可是不同配方做出的口味不一样。她闻出这种糖是偏酸的,裹着一股淡淡的陈皮味,整个皇宫里只有一位主子吃。

郑妃。

……

各宫之前疯狂地给东宫送礼,兰疏影客客气气地收下,再根据各位妃嫔的品级去回礼。东西她都会呈给小太子过目,不过小太子养在贵妃宫里的时候见多了宝贝,这些引不起兴趣。

最可怜的是糕点。

小家伙在换牙,他吃甜食,却被兰疏影限制了量。后妃送来的糕点吃不完怎么办?那就只能赏给东宫的下人,省得浪费。

再等到玉贵妃有孕的消息传出来,各宫的女人心不愉快,大概也没心思来讨好小太子了。她们不怎么纠缠,兰疏影和小太子都松了口气。

不过还是有几个妃嫔坚持不懈地送礼,其中就包括郑妃。

兰疏影也只拒收了郑妃的东西。

小太子碰见过一次,好奇她为什么不收这份。

兰疏影告诉他,郑妃宫里在闹传染病,万一上面沾了什么东西,害他生病就不好了。

小孩吓得小脸发白,赶紧把那两个送礼的太监撵走。

事后,兰疏影在他看书的时候随口提了一句,郑妃在装病,这个女人心思太暗,不能接触。

小孩听得很认真。

人对秘密总是好奇心更强,而劝诫的话就没那么容易记住。

他只记了前半句:郑妃没有传染病。

还把这件事看作他跟哥哥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别人都不知道,可是他知道。

一股优越感油然而生。

连着几个雨天,小太子下午的室外活动课被师傅安排延后了,人就赖在东宫反复拆装九连环,实在被她催急了才会懒洋洋地踱过来练字。

兰疏影注意到,这几天,那个叫守贵的太监总是找借口往书房这一片跑。

为了给这个密探出去报信创造条件,兰疏影假装受寒,也总是窝在室内陪小太子练字,不怎么管制外面太监们的行动。

安生地过了几天,等到一个雨过天晴的傍晚,东宫里来人了。

小太子跪在地上悄悄打量父皇的脸色——怎么办,父皇看起来好凶啊,他怎么老是瞪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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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0 (历劫卷)一等劳模九千岁7

皇帝龙行虎步,坐定之后开口就是一句低沉的责问:

“平安,你可知罪?”

兰疏影这边还没什么反应,小太子先忍不住了,抬头问他:“父皇,平安做错了什么?”

皇帝早就知道他跟平安很亲近,可是听了这句话还是忍不住脸一黑!

朕怎么有这么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傻儿子?

“来人,把太子抱去休息。org”

他含蓄地表示:这事你别管,你也管不了。

小太子急了,被侍卫抱得双脚离地却还止不住踢蹬。

“放开我,放开!父皇,平安是儿臣宫里的掌事,他什么事都是听儿臣的!要是,要是他做错了什么,肯定是儿臣交代得不好,您别怪他!”

皇帝的脸明显更黑了:

朕怎么生出你这个傻儿子的!什么事都不知道,你抢着给一个奴才顶罪?!

他看兰疏影的眼神更加不善了,就像被拐跑了傻儿子的地主。

兰疏影:好想打人,但不能。

皇帝:好气哟,但还是要保持风度。

兰疏影心里是透亮的,皇帝来这儿,是因为守贵传出去的消息。

也就是,她碰了人家的底线:

因为她有厉大人那样才华惊艳世人的便宜爸爸,皇帝知道厉千秋的份之后对她是很忌惮的,生怕她长大以后会是厉大人的翻版。org

厉大人这种人才,如果能把他用好了,就是邺国的一大福利;

用不好,那就得夜担心,不能安枕。

从他对厉大人产生第一丝疑心开始就在谨慎布局,虽然那人没做出妨碍皇权的事,可他不能让一名臣子比君王的声望更重,尤其,这还是一个觊觎他人的家伙!

皇帝做了一件亏心事,他栽赃陷害毁了厉家。

因此他才会担心厉家的遗孤想起真相,然后报复邺国皇室。

最容易被报复的就是太子。

——他当时实在不该托大的,就不该给这个少年长大的机会!

皇帝沉地打量着这个俊美少年,眼中时而闪过一丝杀意。

他的病更重了,说不定到底能熬多久,倘若平安当真学了一本事,他是不是该早点处置了这个人,以免给新皇留下祸患?

可是贵妃那边……又不好交代。

少年很坦然也很疑惑,仿佛真的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皇帝取出一张白纸,让她看清楚上面的内容。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白纸引去了,小太子趁机挣开侍卫的胳膊,蹬蹬蹬跑过来抢着打开。

这是一份抄废了的练习纸。org

就是他那天在写的“君子人以德”。

但是“德”字的笔画写错了,所以团起来丢掉,竟然落进皇帝手里去了。

小太子还看见一个朱笔勾的圈,圈住“心”字那一小块。

浑圆有力,与其他笔画的风格截然不同。

这是……哥哥拿着他的手写的!

小太子脑中划过一道闪电,骤然明白了父皇为什么兴师问罪!

他怎么这么蠢啊,玉母妃说过父皇不许哥哥读书的,还叮嘱过他不要让别人知道哥哥会这些……

是他的任害了哥哥!

小孩脸色惨白,心里满是绝望,不知道怎么回事,感觉头也疼得厉害。

他下意识看向边的哥哥,可是在看清她眼睛的一刹那,突然冒出一股抵触!

这是怎么了,他怎么会不想看见哥哥呢。

……

“平安,朕倒要听听你如何解释,是把朕的令当耳边风了?”

皇帝宁可他是自己偷学,也别是像别人猜测的那样——是贵妃许的。

但是他认真回想,贵妃进宫以来只喜欢弹琴画画,是这几年才突然好学起来……他还夸赞她是才女,然而,如果那些难倒学士的问题并不是贵妃想问,而是她代其他人去问的呢?

他实在不愿把贵妃往更坏的地方想。

譬如,她培养平安,目的究竟是什么?

是惜才,还是给太子培养谋士,又或者是给她自己准备的?

皇帝心绪浮动,忍不住一阵剧咳。

哪怕眼里渐渐汪出水了,他还是恶狠狠地瞪着少年掌事跪着的位置。

兰疏影捡起白纸,看了看,平静地说:“这是太子下和奴才一起描的。”

小太子抱着头差点没哭出来,这怎么还承认了呢!

“哦?”

“奴才当时说错话惹下不高兴了,下知晓奴才不识字,便拿这个惩罚奴才——合写一字,如果这个字写得不成样子,就罚奴才抄写百遍。”

她好像松了口气的样子,接着说道:“好在奴才虽然不懂这是什么字,照着书上描画倒也没出错。”

小太子屏息。

被她的镇定感染了,他意识到哥哥能度过这关,不敢再添乱,所以安静听着。

直到皇帝问他是不是这样,他乖巧地点头。

“你把纸翻到反面。”皇帝冷道。

兰疏影依言翻开。

这是横幅的纸,正面用来写那六个大字,而反面的边缘不知道被谁竖着写了一串小楷:

烧毁此纸,饶你一命!

……

呵。

烧,说明她识字,就犯了欺君之罪,当斩。

不烧,他还是有理由杀她。

左右都是死路一条。

可是她很惜命,还不想死。

兰疏影面色不动,柔和的线条配着清冷的气质,赏心悦目,真让知人都有点不忍心送她去死。

小太子的嘴被宫女从后面捂上了,不让他透底儿。

兰疏影若无其事地放下,抬起眼,杏仁眼分外无辜:“陛下,奴才斗胆请您示下,这纸上的字,奴才不解其意。”

皇帝一直紧盯着她,尤其是眼神。

太平静了。

只有顺从、疑惑,和无辜。

她连一点惊讶害怕的绪都没有,一切都很自然,毫无瑕疵。

是真的不认识?

如果这都是装出来的,那她也装得太出色了……

“哼,你再仔细看清楚了,别忘了一句话,君无戏言!”

“陛下……”少年愈发无奈,无助地看了一圈,可惜并没有能帮忙解答的人。

少年很低落,叩首。

“奴自知卑微,有幸得贵妃赏识才有机会来伺候太子下,陛下是贵妃娘娘的夫,是下的君父,奴对您只有感激和敬意,陛下不许平安读书,这是万万不敢违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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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1 (历劫卷)一等劳模九千岁8

无论皇帝对她如何威bi)利加恐吓,她就是咬死了一句话:没有人教过她读书,她真的不识字。org

皇帝甚至用上了cāo)作:

他把骂人全家的话,用诗的形式念出来,羞辱她。

小太子在旁边听着都快忍不住了,可是她始终一脸疑惑又带点紧张的样子。

在内心,她深刻认可了一句话:有其父必有其子!

——地主他也是个傻的。

皇帝在东宫折腾了那么久,有点累了。

他在杀和不杀中间徘徊了好一阵,还没想好到底怎么处置的时候,玉贵妃那边闹起来了。

据说是打算来给太子送吃的,刚出宫门没多远就滑了一跤。

现在肚子疼。

这可把皇帝吓坏了。

他嘴唇煞白,大喊一声“妃”,就急着往外跑。

带头大哥一走,后面呼啦啦一群人赶紧跟上。

转眼间,这里就只剩下两个人了。

兰疏影这次的失落是真心的。

其实她还有后续cāo)作想坑人来着,玉贵妃不像小太子,真不是个好队友啊。

她利索地从地上爬起来,拍拍眼看不出来的灰尘,顺手想把小孩提起来:“脸白成这样,吓着了?”

然而,小太子竟然躲开了!

嗯?

小孩的抵触让她有点莫名其妙,看着他抱头不放的样子,她忽然冒出一个猜想,难不成,他脑子里属于清凌的记忆松动了?

如果是真的,那就太有意思了。

足足过了半个多小时,小太子的不适才平息。

内无人掌灯,光线昏暗,小孩脑壳沉沉的,爬起来,爪子按到一块衣料,并不是他自己的。

“哥哥?”

侧坐的少年缓缓转头,窗外的灯光吻着他侧颜,神冷淡,低垂眉眼的样子隐约带着几分伤心。

“哥哥……?”小孩有点慌。

是不是刚才他不理人,哥哥生气了?

“嗯,在呢。”兰疏影摸摸他后脑勺:“以后不要这样叫了。”

“为什么?!”

“陛下疑心我,他会派来更多人监视东宫。”

点到即止,这孩子不笨,能想到其中的危险。

“那,明天再开始吧……”小太子不敢看她眼睛,深怕又冒出那种想远离这个人的绪:“哥哥,父皇怎么会拿到我扔掉的纸,他为什么不许你读书?”

“大约是做了亏心事?”兰疏影沉沉地笑着,眼里没有笑意,还流露出少许狠厉,“扬儿,我们这次是被人算计了……”

她花了很长时间配合贵妃把小太子养成一朵小白花。

入主东宫之后,她会花更长的时间,把他培育成一株黑心莲。

这是个开始。

……

第二天,天气晴朗。

小太子骑马回来,满臭汗还被裹在厚斗篷里,不太高兴。

他走到门口正好遇到有人来送东西。

托盘盖布底下溢出一股股勾人的香甜气味。

他问这是什么?

答是郑妃娘娘请他品尝花糕。

又是她?

小太子经过昨晚的熏陶,对郑妃的警惕已经到了最高点。

他回头看了兰疏影一眼。

这么近的距离,兰疏影闻出花糕里并没有奇怪的东西,为了讨小孩欢心还把蜜糖加量了,她点头表示可以吃。

小太子抓出来一块就往嘴里塞:

“唔,味道不错!”

……

当晚他就发病了。

灯火通明,值班太医急得满头汗,皇帝也在睡梦中被惊醒,抛下玉贵妃,跑来看他唯一的儿子。玉贵妃没来,毕竟刚摔了那一跤,哪怕是假的,她也不好在这时候出门。

兰疏影白天调制过易容膏,在小孩体表伪造了不少斑痕。

太医诊不出脉象有什么问题,心慌意乱的时候被她用了催眠,最后报给皇帝的结果就是:

太子得的是突发传染病。

此时,郑妃那里还在封宫,她昨天告密是让人递消息给皇后,皇后去撺掇的。现世报来得太快,根本来不及准备。

皇帝一听传染这两个字,慌忙带人撤了出去。

一经调查,郑妃明知道自己有病还敢往东宫送花糕?!

这可真是戳了老虎股。

皇帝怒了。

他这边让太医细心诊治,那边要求立即把郑妃等人挪到冷宫,跟她接触过的宫人也一起送进去!

郑妃喜欢闹,她现在的宫四周都有人住,还都不远。

她就是个传染源,没有一点自知之明,以后也别出来了!西边正好没人住,每座都是冷宫,让她好好反省吧!

郑妃的哭喊声穿透力极强,闹得第二天周围的妃嫔眼底下都有点发青。

听说她是连夜搬走的。往后,这宫里就当没有这个人吧。

……

兰疏影送走了好似被老虎撵着的皇帝等人,站了一会,幽幽地问:“守贵呢?”

主子倒了,忠仆没道理不跟着。

守贵被同屋的太监抓过来,瑟瑟发抖。

兰疏影没正眼看他,随口点了他那个邻铺送守贵去冷宫。

理由是他接过郑妃宫里的东西,万一上也有病呢?

守贵被捆了双手,拼命求饶,一路都在嘶叫。

他说郑妃没病,都是假的,假的!

但这改变不了他的结局。

皇帝处置郑妃之后,小太子的病开始见起色,喝着那个值班太医开的汤药,第二天红斑就消了三分之一。

连服三天,红斑全退了。

稍微还有点烧,再服两天药应该能好。

好消息一个接一个报给皇帝。

不知道怎么回事,钦天监也插了一脚,说是星象显示郑妃与太子犯冲,不过太子有紫微星庇佑,必能度过此劫。

话说得委婉,但是皇帝精准地抓到了重点。

没过多久是连续的大风天,某个夜里,火光染红了西面的半边天。

侍卫们拼死救火,但是被牵连的废弃宫火严重,难以分辨方向,等他们终于赶到郑妃居住的那一座,里面已经一个活人都没了……

早朝过后,皇帝留下郑妃的父亲。

君臣相对,他假惺惺地落了几滴眼泪,提出给郑妃追封,给郑家人封赏,轻易平息了前朝的怨气。

宫里因为那场大火连着郁了几个月。

不过,等到来年开,几场欢宴过后,便没几个人还记得昔美艳骄横的郑妃娘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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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2 (历劫卷)一等劳模九千岁9

经过这次对郑妃的反击,太子显得成熟了很多,绪不那么外露了。

而且,人前人后,小孩果然再也没叫过一句哥哥。

皇帝确实派了密探来东宫监视,不过,没她想象中那么多。

他们是轮班值岗的,每次跟着她的只有一个人,持续五个小时再换另一个。因为隐藏技术不过关,被她挑出来之后挨个用催眠术影响,所以,有没有监视其实不怎么影响她私下的行动。

比如她很少睡觉,而是抓紧时间打坐感受天地灵蕴。

下界凡人是可以修仙的,否则哪来清凌仙尊这种后天奋斗成的仙人?只是寻常人不得其门,而且大多数宗派看似强盛其实没有道统,就是顶着修仙皮的江湖门派而已。

她下界历劫带着沉音的记忆,这具体属金,在她不懈努力下已经入门,可以幻化出简单的兵刃,正好解了大内不准携带武器的困局。

尤其,厉千秋是女儿的这个秘密,她确定没被任何人撞破。

……

这几个月,玉贵妃的肚子越来越大了。

兰疏影每次见她都有一种摸不透的感觉。

郑妃死了,皇后等于被卸了半条臂膀,只能缩在中宫养病,外面的钉子再被玉贵妃的势力一一拔去,她很快就成了聋子、瞎子。org

玉贵妃对宫廷的掌控力已经到了可怕的地步。

中宫的权柄名存实亡。

上次兰疏影和小太子联手坑郑妃的时候,钦天监忽然冒出来进言,兰疏影觉得,那应该是经过玉贵妃授意的。

现在玉贵妃已经是隐形皇后,宫里任何一个女人都不配当她的对手,她那个假胎,难不成是为了刺激皇帝归西吗?

“平安。”

太子在后面叫她,音调几乎没有起伏,沉稳得像极了清凌仙尊。

但又带着一点她熟悉的天真和困惑。

好像小孩又遇到什么难题。

“下,何事?”

太子拿出一块漂亮的玉佩给她看。

“玉母妃今天给了我这个,她说这玉有一对,另一只给我……妹妹。”

兰疏影一愣,哪来的妹妹?

太子生母在冷宫里讨生活,上次火灾没殃及到她。

听说后来被皇帝挪得更偏远,免得惹到玉贵妃不快。

如果说太子的妹妹,算来算去也只有贵妃肚子里那一块——假如它当真存在的话。

“你说郑妃的病是假的……”小孩的声音很轻,黑瞳染着深重的茫然,“玉母妃的孩子,会是真的吗?太医也不敢说那一胎是男是女,可是玉母妃知道……”

她亲口,笃定地说,会是个玲珑可的小妹妹。org

“下!慎言。”兰疏影打断了他的话。

小孩抬起头看她,又好像没在看。

过了一会,他低下头,肩膀耷拉着的样子像个委屈的小动物。

“我好累。不喜欢这里,他们都在撒谎,都想利用我……我不想当太子了,我想出去,像纸风筝那样飞,飞得又高又远,好好看看这片河山。”

兰疏影默默听着,怪异的感觉更浓了。

这些话,不太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会说出来的。

上次他头疼或许是因为受了刺激,这次是被玉贵妃刺激到了?

“你今天头疼了没有?”

“你不会骗我,对不对?”

两人几乎同时说完自己想表达的话,然后愣住。

小太子停顿了几秒,没等到她的答复,只好迎着她认真的眼神,委屈巴巴点了点头“……疼过。”

所以,他会越来越像那个人。

……

那天以后,小太子越来越喜欢把出宫挂在嘴边。

他还美其名曰体察民。

可是他这个豆丁模样……皇帝被他逗乐了几回,根本不会答应让他出去——体察民?怕不是自己想出去玩,拿着不知道哪儿学来的话扯大旗吧。

太子又一次被拒绝,蔫蔫地回来了。

开事忙,兰疏影把当季的要务全部安排妥当,才意识到小孩最近心好像不错,饭后散步比谁都积极,比起以前还加了小半个时辰。

她决定今天悄悄跟在他后面看看。

这一看才发现,他边多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边走边侧过头,绘声绘色地给他讲民间琐事。

讲故事就算了,扯那些含沙影挑拨的话是几个意思?

兰疏影凉凉地笑了。

这是守贵的邻铺,皇后的人。

养病还养得这么不安分,想放狗咬人了啊。

她当晚走了一趟贵妃宫里。

玉贵妃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秋儿,你对太子似乎太上心了些,倒是跟娘不那么亲近了。”

她抚摸着滚圆的肚子,一副慈母相。

但是兰疏影睁开鬼瞳看得很清楚,她只是在肚子上缠出这个形状。

一团织物,并没有孩子。

“在其位,谋其政,行其权,尽其责。”兰疏影诚恳地说,“我跟随太子左右享受了便利,就得为他多考虑些,就好比秋儿在您边养大,总会想着如何报答您的养育之恩。”

她不提与太子的“兄弟之”,而是推到上下级关系上,并且用养育之恩来比她对贵妃的感,等于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灯下,少年的肌肤略显苍白,却透着美玉的温润。

女人看得心里一颤“明……”

她下意识把后面的字咽回去。

兰疏影镇定自若,嘴角微挑,仿佛不知道她在透过自己追忆死去的厉大人。

越了解眼前这个女人,她就越觉得皇帝可怜。

准确说,甘心做tiǎn)狗的人都可怜。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玉贵妃按按眼角,笑道,“进来说话吧。那个女人…她早该去死了。”

兰疏影有能力单独干掉皇后,她来找贵妃,等于是要个许可证。

而玉贵妃不但想弄死皇后,还想让皇后在最得意的时候死。

离开这里之前,兰疏影忽然提了一句“这个孩子……”

玉贵妃笑得一脸温柔“我想要个女儿,陛下他也同意了。”

“……”

tiǎn)狗终将……

兰疏影拱手跟她道贺,然后带着一肚子卧槽走了。

“嘤嘤嘤嘤,漂亮女人真是太可怕了!”

晚上打坐的时候,兰疏影忽然听见糖的声音。



833 (历劫卷)一等劳模九千岁10

她奇道:“你怎么回来了,仙界出事了?”

奶糖笑嘻嘻地说:“是的呀,红莲从无妄海出来了,还去仙界把男主的老窝踩塌了!那场面,贼壮观哇!”

“……”干得漂亮!

无妄海镇压的那头巨兽,体型是真的够庞大。

看来已经被红莲说服了。

她大概能脑补到红莲是如何操控巨兽,翻滚跳跃,哗啦!压塌清凌宫的画面了。

“所有禁制,是所有禁制哦!都被拆开了,然后我就全给吃光啦!”

奶糖适时打了个响嗝,语气相当满足。

所以现在清凌宫就是一具失去防御层的空架子。

不,应该是废墟。

“那红莲呢?”闹出这么大的乱子,可不能站在那儿硬扛啊。

“啊,去九重天避难了!罚恶仙尊打人好凶哦,红莲说以后还要留着他给主人卖苦力,就先躲着他吧!”

兰疏影汗颜。

说得还挺好听,避难?

她听着怎么感觉这意思就是在卖弄呢?

潜台词是说,红莲比罚恶仙尊更凶,怕被打疼了就忍不住把罚恶仙尊反杀掉吧……

“呵呵…难得你们俩能达成一致啊。”她最后诚恳点评道。

“好说,好说,主要是伦家会指挥啦,所有禁制的漏洞都是伦家找出来的哟”

“……辛苦你了喔。”

“嘻嘻嘻嘻。”

兰疏影默默把真心话掐了回去——辛苦你为了胜过红莲,把智商硬生生倒退成一个奶娃娃喔。

“你回仙界一趟,用三尾狐的壳子帮我办件事,就说红莲已经投入无妄海门下,奉二位神尊的法旨办事,闲杂人等不要挡路。然后,想办法问出魔皇被关在哪,让红莲守在那里,不许任何人靠近。”

尤其是,苏苏。

穿书剧本里的苏苏知道很多隐情,也包括魔皇的弱点,所以,当她被罚下凡流浪的时候误打误撞恢复了记忆,第一时间就跑去跟被关的魔皇套近乎,就这么神奇地得到了魔皇的信任。

当反派对女主产生信任和喜爱的时候,离他倒霉也就不远了。

“光环这东西,完全不讲道理啊。”兰疏影颇有感慨。

……

皇后人在病中,更加不甘心自己的地位被夺。

她向皇帝提出一个请求,希望能见一见自己的母亲。

皇帝或许看她这样子可怜,就答应了。

承恩公夫人来宫里照顾了她几天。老太太打算回家那天,阳光大好,皇后难得来了精神,起身相送。

不料,走到长街,贵妃出行的队伍面对面迎过来,两边都来了火气,没有一个愿意先让步。

闹着闹着,宫人们甚至推搡起来。

混乱中轿子倾翻了。

这两位都是贵人,一个是久病难愈,一个是腹大如斗。

她们这一摔可不得了。

紧跟着,两宫激烈争抢太医,又让整个后宫看了一场好戏。

兰疏影清楚玉贵妃不可能有事,那是有准备的,顶多就是一点擦伤吧。皇后就比较惨了,身上不痛快,还被皇帝严厉斥责,意思是怪她身为国母却没有气度,当众跟有孕的妃子过不去,失态!

皇后再次被这个渣货气到吐血。

兰疏影在这围观都感觉她惨。

像这种遭遇,真的足够触发求救讯号了。

如果能被主系统安排任务者过来帮她一把,完成就走,或许她下半辈子会好过一点。

然而,即使落到这境地,皇后还是想挽回自己的丈夫。

另外她的脑回路也有点意思——她把对玉贵妃的恨,转嫁给了小太子。

兰疏影从柜子底下抓出一个扎了银针的布娃娃,一脸莫名其妙:“她是不是脑子被针扎过?”

老规矩,把证据留好。

当晚她就去了皇后那里。

开口就是投诚。

皇后歪靠着床头,即使她厌恶这个平安,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人确实容色无双,怪不得能得到玉贵妃着力庇佑,嗯……?

她紧盯着兰疏影的脸,渐渐露出狐疑到了然的神情,庇佑?呵。

兰疏影施礼,再度道明来意,表示愿意为她效力。

皇后嗤嗤笑着:“你,帮我?”

也怪不得她发笑,一个被贵妃养大的人,却跑来对头这里投诚,谁知道里面有什么圈套呢。

兰疏影叹息道:“娘娘出身高贵,自然不懂寄人篱下、认贼做母的滋味。”

“认贼做母?”

“娘娘当真不知道平安的来历?”

她反把问题抛转回去。

如果皇后知道厉千秋是厉家遗孤,她就再透一点底,总之能让皇后相信现在的她已经知晓自己身世,更加明白……厉大人究竟是怎么惹了皇帝,竟然转瞬间招来杀身之祸!红颜祸水,害了她的家人,怎么能做她母亲?

皇后听得呼吸加重,眼神光愈发明亮。

但是她提出了一个要求。

也就是传说中的,投名状。要投靠她可以,必须拿出诚意来。

第一点,要让玉贵妃吃到苦头!

兰疏影点头离去。

次日,玉贵妃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开始闹肚子,险些御前失仪,哭哭啼啼的,也不肯让皇帝接近。

消息被带到中宫这里,皇后笑得极其畅快,多日的灰暗一扫而空,看兰疏影的眼神也柔和许多。

“娘娘这回相信我的诚意了吗?”

“还不成,这第二步……我要太子之母的命。”

女人笑容诡异。

支棱在灯下的影子好似即将发动攻击的长蛇,欲要取人性命。

兰疏影微微皱眉:“好。”

这次她没急着去办。

禀明玉贵妃之后,她们让人在冷宫偷偷开挖地下密室,过了一阵子,她把一块沾血的布料交给皇后的人带回去,再对过来查看的人用了催眠术,让他们以为太子生母已死。

其实女人被挪去密室居住,安然无恙。

到这时,皇后已经不怎么怀疑她了。

原因很简单,杀害太子生母的罪名不小,物证人证都在,皇后自信她脱不开掌控。

即便平安深得太子信任,将来太子要是知道生母的仇,那也不可能再庇护这个人。

于是,这个女人开始跟她合谋,如何算计玉贵妃。

“鱼儿咬钩了。”

玉贵妃温柔地笑着:“那就……准备收网吧。”

834 (历劫卷)一等劳模九千岁11

皇后最近过得很顺心。

她以前中过算计,身为中宫,连着好多年都没能生下一位嫡子,太子生母的存在对她来说就是打脸,听闻那个卑贱的女人死了,她高兴!

她被玉贵妃膈应了那么久,听惯了夫君夸赞贵妃的话,终于等到玉贵妃出丑的消息,她痛快!

要是玉贵妃能在生产的时候一尸两命……

大仇得报,那就更值得暗自庆贺了。

因此,她给兰疏影要求的第三份投名状就是:

由深得玉贵妃信任的平安亲自出手,先给她吃下催产药,再推贵妃落水!

很遗憾,当她做着情敌去世的美梦时,等来的不是得手之后的平安。

而是怒到极致的皇帝。

……

皇后病中产生幻觉,竟然意图行刺陛下!

还险些得手!

幸被东宫掌事平安公公阻止。

陛下甚喜此人,赐他姓名:厉千秋!

救驾有功的厉千秋职位连跳三级,但因为太子年纪尚小,离不得人,厉公公暂时还是在东宫任职,不必去御前伺候。

瞬间成为话题中心的大红人“厉公公”,依然温和低调,陪伴在小太子左右。

而皇后犯癔症行刺的事毕竟是一件丑闻,只是顶层的一小撮人知道,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又过了一个月,被点评为“福星”的玉贵妃顺利产下一女。

小公主玉雪可爱,皇帝十分喜欢,先在产房外面等候了一天,紧跟着罢朝两日,专门陪伴这母女俩。

他给小公主取名琳琅,复朝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公主上封号。

不管她现在有多大,反正该有的荣誉一分都不能少。

台阶底下,有些知情的宗室表情一言难尽。

这个时候大家该庆幸玉贵妃生的不是儿子,否则,以陛下对新生儿的偏爱,太子地位必然会被动摇,社稷动荡,苦的可不止是那个小娃娃。

也因为玉贵妃这一胎是女儿,东宫的气氛明显转好。

各宫又开始往这里送爱心礼物了。

今时不同往日啊,兰疏影没再跟她们客气,一律拒收。

“厉千秋!”小太子在外面大叫,“你好了没有,该去玉母妃宫里看妹妹了!”

“来了。”兰疏影含笑走出来,怀里抱着一叠书册,还有个小箱子。

“你拿的这些是什么?”

“讨债用的东西罢了,殿下不必知道。”

小孩挠挠头:“我觉得,你笑得有些……”

“嗯?”

“不怀好意!”他终于想起了这个词是怎么说的。

兰疏影笑得更深:“但是,我是殿下这边的,不是吗?”

“唔,说得也是啊!”小孩又乐呵起来,忽然跳过来勾住她小指,“你可不许反悔,以后也得是我这边的,不能帮着别人欺负我!”

“我可不敢,再说了,是殿下躲我在先啊。”

“啊……我那是,是做了噩梦呢,不是真想躲着你!”小孩已经落了一个毛病,就是不敢对视她眼睛。

兰疏影颇有深意地望他一眼,小孩果断别开脸。

“原来如此。”

……

玉贵妃的女儿确实是个美人胚子。

如果说有什么不对的,那就是,她并不像皇帝和玉贵妃中的任何一个。

其实严格来说,太子也是。

他的生母模样一般,他只有脸型和耳朵轮廓是随父亲长的,其他地方,跟清凌仙尊是越来越像了。

借用一下宫人私下说的话:

太子殿下若是长大成人,必定是人间祸水。

可是这个祸水还不懂得如何看透人心。

经过这几年的昼夜相伴,他把兰疏影这个“哥哥”当作最亲近的人。

她说什么,他信什么。

这份信任仅次于对待他的父亲。

“如果被最信任的人背叛,他会不会入魔呢?”兰疏影幽幽地想道。

奶糖已经办完事回来了,懒洋洋地在识海里答:“伦家觉得不会的啦,他应该会黑化,然后把主人抓起来用刑哦。”

“哦,如果让他对厉千秋愧疚至死呢?”

要是小太子绕过来看见她现在的表情,才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不怀好意。

“厉大人……”小宫人怯生生地打断她思路,“娘娘唤您进去呢。”

“好,我知道了。”兰疏影温声道。

她进去之前,先把带来的东西放在皇帝常坐的椅子旁边。

这里有皇后克扣东宫的罪证,还有皇后数次对玉贵妃和太子出手的证据。

就像她来之前对小孩说的:

今天就是来给新生儿送个礼,听说皇帝会来用午膳,那就,顺带讨个债吧。

内室里没人伺候,浸在欢声笑语里。

太子似乎很喜欢这个女婴。

玉贵妃把她拢在怀里,热情地招呼兰疏影来看。

兰疏影本来已经想了几句道喜的吉祥话,却在看清小公主琳琅之后瞬间卡住了——只见那张白嫩的小包子脸上光影晃动,竟然是一只狰狞的狐狸脸!

她不动声色地开了鬼瞳。

什么琳琅公主,这分明就是一只被强行化作人形的奶狐狸!

再靠近些,妖气如缕,冰冷地扫过面庞。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仿佛闻到一股淡淡的骚臭味。

玉贵妃美目流转,出月子后的她精心上了妆面,嫣红眼角上挑,媚态横生。

然而,看在兰疏影眼里,却是一只毛发柔顺的雪白母狐狸!

两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在她背后兀自甩得欢畅。

大狐狸抱着小狐狸,可真是登对极了。

“秋儿,你不为娘亲高兴吗?”

玉贵妃语气轻浮,一双狐眼在兰疏影身上打转,看到她紧裹住的胸口时,忽地低头抿嘴一笑。

仿佛在说:你的秘密,我都看到啦!

兰疏影微笑着拉起小太子,颔首:“当然高兴。”

“既是高兴,为何连礼物都不带来呢?”

“礼物都放在外间了,有姑姑们清点着,这就送来。”兰疏影对外面喊了两声,可是没人应答。

这么近,不可能听不见。

只能说明这只狐妖设置了结界。

“可是娘亲不喜欢那些俗物,可怎么办?”玉贵妃将琳琅公主放在棉被上,女婴不哭不闹,狐眼直勾勾盯着兰疏影的丹田。

“瞧,你妹妹也不喜欢……你们同是属金,可否,取你灵蕴一用?”

835 (历劫卷)一等劳模九千岁12

美人款款起身,舔着嘴角,贪婪的眼神像极了跟猎物狭路相逢的野狐狸。

兰疏影感觉手里忽然一重。

原来是这只狐妖对小太子使了个昏睡咒。

“唉。”她重重叹息,“在这种地方强占人身,你就不怕遭报应?”

凡界的君王,哪怕只是管辖着一个小国,多少也能分到些气运。

每逢新旧交替,都会在仙官册子里挂上名号的。

没点后台的普通狐妖可不敢跑到皇宫里这么放肆。像那封神榜里的妲己,人家是有道行的九尾狐,身后还有个记仇的女娲撑腰,不过最后她也没落得什么好就是。

而眼前这只母狐狸,又是凭的什么?

兰疏影眸子里映着对方的原形,越看越觉得眼熟。

如果……把仙界那只三尾狐削掉一条尾巴,去掉肌肉,先饿瘦,再缩小数倍,跟这只大概就有八成像了。

“哎,问你个事啊。”兰疏影毫无被强敌威胁的自觉,好奇地歪歪头,“你是不是有什么亲戚,最近被抓上去问罪了?”

母狐狸被她问得一愕。

腥风袭来,她顷刻间冲了过来,抓住兰疏影的衣领厉声质问道:“你见过我家玉郎?!他现在怎么样了?!”

兰疏影挑起一边眉峰。

这个动作委实是不太客气,她手心里的业火在蠢蠢欲动啊。

认真回想了一下,她还真不太确定三尾狐是不是公的。

要是母狐狸觉得那是她老公,那要不就先认着吧。

她垂眸瞥瞥母狐狸的爪子,平淡得让人捉摸不透,像训狗似的轻声说道:

“去,别乱抓。”

“……”母狐狸憋着一口气,松手。

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反正她今天必须从这个小道姑嘴里问出夫君的下落!

顶着玉贵妃这张漂亮脸蛋,美目转瞬间渗出一层水光,母狐狸用极度哀婉无助的语调说道:“求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们孤儿寡母,快告诉我吧,你见过他吗,玉郎他还好吗……”

兰疏影甩甩手腕,灵蕴迸发。

凭空出现的赤金扇面将一团粉红气雾拍了回去,正好糊了母狐狸一脸:“……”

“媚术?”

她真的有点欣赏这狐狸了。

刚才喊着要取她灵蕴喂给小狐狸,现在切换成这副可怜样儿毫无违和感。

这演技,浑然天成啊。

“咳咳咳……不是,我们狐族的天赋,一激动就这样。”母狐狸一口把气雾吸进去,羞答答地别开眼神,玉面泛红。

“那你可得管好自己了。”兰疏影冷笑。

她清了清嗓子。

“你的玉郎如今有个不错的靠山,可他不一定还能记得你。你乖乖听话我就让你们夫妻团聚,如果不老实,说不准一见面就被他拍成一团肉泥,留下这只狐崽子……我看炖汤也很补。”

听到第一句,母狐狸是高兴的,后面笑容渐渐消失。

尤其当兰疏影威胁要拿小狐狸炖汤,这只大的当场就炸毛了。

也怪她这具身体修道的年限太短,在狐妖面前实在没威胁性。

母狐狸很快衡量完双方的实力,当头一爪下来。

兰疏影漾着那抹冷笑,没有躲闪。

却见一道白影骤然出现在她的右手边。

轰!

母狐狸被那道白影一脚踹飞出去,从床里侧的墙壁滚下来,跟她家小狐狸歪在一块,喷着血往这边看。

这下她哭得就真实多了,委屈地呢喃道:“玉郎……”

她的玉郎啊,化成人形确实是个俊美青年。

可惜他这一张脸冷得像冰,看她的眼神不但陌生,还满是杀气!

兰疏影抱着双臂,很没良心地补了一刀:

“我刚才提醒过你了。”

可你就是不信,我有什么办法啊。

“你使的什么邪咒控制了我的玉郎!”母狐狸很气。

“当然是……”兰疏影微微停顿,在她期待的眼神里坏笑道:“你解不开的那种。”

怎么,刚才还对她动手来着,她要是对这母狐狸态度好,说明是她自己犯贱。

她能那样吗?

当然不能。

噗!

母狐狸又是一口血喷出来,不知道是被打的还是气的。

事实已经证明了,无巧不成书,母狐狸口中的“玉郎”,还真就是被奶糖霸占了壳子的三尾狐。

三尾狐受过重伤,关键是还断了三条尾巴,即便如此还能在仙界搞事……奶糖很喜欢他这种睚眦必报、好勇斗狠的性格,所以,就赖着这个躯壳不放了。

奶糖用三尾狐的口,上去给红莲镀了一层金。

因为有月神尊的权威作保,红莲压垮清凌宫的罪行就此揭过,而且很快跟罚恶仙尊打听到一件事:魔皇被关押在泰山地下。

红莲就隐居在泰山,把一众山神土地当手下使唤,坚决不给苏苏靠近封印的机会。

办完事,奶糖立即驾着三尾狐回来找主人。

正好撞见母狐狸出手的那一幕,奶糖很生气,直接现身把她揍趴了。

至于亲手揍了媳妇的三尾狐到底愿不愿意,呵呵,奶糖大爷表示不管你怎么想,对主人动手就是不行。

母狐狸受到重创,这个结界变得不太稳当。

兰疏影给奶糖控制的玉郎递了个眼神——两只狐狸的法术是互通的,把结界加固上,大家就可以坐下谈话了。

母狐狸从玉贵妃身上跳出来,化成一个白衣美妇,小眼神黏在玉郎身上,娇声软语,委屈巴巴地为自己辩解道:“不是我找上她的,是她找的我。”

“哦?”兰疏影一手提着昏睡的小太子,另一只手把同样昏迷的玉贵妃拖起来,“她找你干什么?”

“教她媚术啊!不然以她这张脸,这身段,哪能把皇帝迷成那样?”母狐狸一脸的理所当然。

兰疏影看看玉贵妃,又看看母狐狸。

“说得也是。”

她心里长久以来的困惑似乎被解开了。

原来不能怪皇帝是个没底线的舔狗,是这只狐狸在作妖。

玉贵妃有一副好皮囊,再辅以狐族的秘术,俘虏一个男人当她的裙下臣又有何难?哪怕他是阅遍群芳的君王。

“那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兰疏影眸光忽然冷厉。

836 (历劫卷)一等劳模九千岁13

她在玉贵妃宫里住了十几年,从来没遇到这只母狐狸。

如果以前是因为她没正式入门,感觉不到妖气,可是鬼瞳总不会骗她吧?——过去看见的玉贵妃,可从来没被母狐狸附体过。

母狐狸更委屈了:

“还不是仙界非要把我家死鬼抓上去顶罪,我怀着孩子没地方去,只能来这找她了!”

兰疏影恍然。

怪不得玉贵妃会突然假孕,也没用假胎坑人,这是在给母狐狸打掩护啊!

那就是她的想法先入为主了。

总觉得后宫女人假怀孕要么是为了争宠,要么就是想害人。

可她忘了一件事,凡界向来是人族和妖族共享的地盘。

更没想到深宫里会混进来一只急着给崽子找靠山的母狐狸!

这么一顺,好像什么都明白了。

兰疏影拍拍额头,忽然不善地眯起眼。

“你是发现了我才会突然上她的身,就是想把我骗进来,困在这里,然后取我灵蕴?”

母狐狸一惊,之前看见玉郎就只顾着委屈了,她还真没想起这段仇!

她下意识往玉郎身后躲。

可是此玉郎非彼玉郎,奶糖干脆利落一把扼住了她咽喉!

“呃,嗬!”

母狐狸双脚离地,直翻白眼,没一会就颤抖着变回白狐狸的模样,哀婉地对着她的玉郎流泪。

青年脸色数变,最后还是奶糖的意识占了上风。

看出兰疏影没有要她命的意思,奶糖冷哼着把狐狸摔到地上,低骂了一句什么。

没听清,反正不会是好话。

兰疏影似笑非笑地看它,奶糖立马捂嘴:“我没骂人!”

——骂的是狐狸!不是人!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把人家媳妇揍了,总得给玉郎一点机会跟媳妇说说话,奶糖暂时下线了,狐狸两口子说了一会,让兰疏影听出他们来历好像不一般。

是涂山狐族的后代。

看起来,血脉还挺高级。

“你们俩难不成是私奔出来的?”兰疏影问。

狐狸两口子对视一眼,尴尬地摇摇头。

“被陷害了,族里实在是待不下去。”玉郎含糊地说。

“是啊,是啊。”母狐狸跟上。

兰疏影耸耸肩,她想歪了。

看这两只都是毛色雪白,长得差不多,还以为是德国骨科呢。

……

玉郎对他自己的形容就是倒霉。

他被堂兄泼了一身脏水,再被仙界追杀,路上献祭了一条尾巴换取短时间的爆发。想到自己恐怕是没活路了,最后关头,他抓紧时间把两条尾巴的修为分给了母狐狸。

母狐狸是在虚弱状态生了这只崽,她怕养不活,又把一条尾巴给了小狐狸。

看不出来,当家的挺爷们,母狐狸也没含糊。

这时候,玉贵妃闭着眼哼了一声,眼皮乱颤,隐约有醒过来的意思。

奶糖毫不犹豫地把玉郎压制下去,一道昏睡咒打在贵妃身上,然后两人一个抬肩膀一个抬腿,把她弄回榻上躺着,乍一看跟刚进屋的时候差不多。

兰疏影顺手把琳琅公主抱起来逗了逗,母狐狸紧张地看着。

小狐狸崽子也是个欺软怕硬的家伙,之前死盯着想要吃她灵蕴,后面发现爹妈都低头了,她也跟着讨好。

女婴伸着粉红的舌尖,笑得齁甜。

就连鬼瞳映出的狐狸真身都扭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弧。

极尽谄媚!

兰疏影伸指弹她额头,坏笑道:“等你毛长齐了,再来陪你玩。”

她还不知道撸狐狸和撸猫哪个手感更好呢。

奶狐狸的绒毛软,应该不会差吧。

……

那天她在玉贵妃宫里留的证据起了作用。

听说,皇帝已经做主把六宫大权全部移交给玉贵妃,并且下了一道旨意,让皇后挪去佛堂专心为邺国诵经祈福,就当是为先前的行刺赎罪了。

既然是去专心礼佛的,生活待遇也得跟着降啊!

要不然,让她穿金戴银地去礼佛,忒不像话。

该用的汤药倒是不会短了她的,可是她要想过得像以前那么滋润,不可能的事。

其实,哪来的刺杀这回事呢?

只不过皇宫是他的地盘,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罢了。

玉贵妃是母狐狸的半个徒弟,除了魅惑皇帝以外,暂时没看出她想干其他坏事的苗头,而母狐狸躲在宫里也只是求个庇难所。

不是想搞事就行。

兰疏影让奶糖随时盯着那边,平时就跟她们俩井水不犯河水。

或许是得了母狐狸的告诫,玉贵妃最近格外优待东宫——以前被皇后克扣过的东西全部按两倍的量补全,而且每天都有各种由头的赏赐,把小太子弄得一脸懵。

补偿他?那也不带这么大手笔吧?

就跟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小太子至今还以为,那天他是玩累了,在贵妃宫里不小心睡着,醒来的时候呢,早就被兰疏影提回东宫了。

他感觉这样很失态,好几天不好意思去看妹妹。

皇帝知道那一胎是假的,但是,为了给爱妃圆这个养女儿的心愿,他亲自从宗室里挑出一个刚出生的小女孩,送进来充当玉贵妃的亲生女儿,还把琳琅公主的名字郑重地上了玉碟。

兰疏影安慰小太子,这是因为玉贵妃有了自己的孩子,怕照顾他不够用心,害他被宫里人怠慢。

小太子信了。

他还亲自跑去跟玉贵妃道谢,并且表示他不需要那么多东西,用不完,太浪费了。

这话正好被他的便宜爸爸听见。

皇帝深感自家崽子太懂事,一高兴就准了他出宫玩。

不过只限一天。

还有,不准超过都城这个范围。

“太好了!谢谢父皇!”

小太子憧憬宫外已久,高兴得嗷嗷直叫唤,当即拽着兰疏影回东宫,要带她一起去!

就算他不说,她也得跟去的。

皇宫里都能养狐妖了,谁知道外面还会遇到什么妖魔鬼怪?

小太子不止是邺国下任君主那么简单。

他是仙尊转世,按照剧本的设定,对于知情的妖怪来说,他就等于是唐僧肉了。

母狐狸当时把他们俩一起关在结界里,说不准就是打着物尽其用的心思:

既要她的金灵蕴,又要小太子的血肉!

啧。

……

837 (历劫卷)一等劳模九千岁14

总管太监送来了出宫穿的便装。

不光是小太子和兰疏影要换,还有保护他们的暗卫、侍卫,都要换。

小太子翻了翻,开心地说:“太好了,这套的衣料不错,我们可以假扮成兄弟!”

他凑过来小声道:“我又可以叫你哥哥了!”

兰疏影微怔,继而笑开。

“只准这一天。”

“哼,一天就一天……”

这边还没出发,玉贵妃忽然到了。

兰疏影抬眼一瞥,发现又是母狐狸上了贵妃的身:“有事?”

“当然,是大事!”母狐狸没让其他人进来,她先在屋里看了一圈,没看到玉郎化身的白狐,有点失落。

她正色道:“狐王进京了。”

此时小太子在里面换衣服,她们在这儿小声说话也不怕他听见。

兰疏影直接问:“狐王跟你们夫妻俩是什么关系?”

是亲属,还是有仇?

母狐狸愤恨道:“他就是玉郎的堂兄,这个位子本该是玉郎的!”

“哦……大概明白了。”

涂山狐族,兄弟相杀。

兰疏影想起一件事,涂山一族也是苏苏的后援团!

起因是苏苏小时候救过一只受伤的狐狸,就是如今的狐王。

当年,玉郎的父亲抢了嫡兄的王位,到了这一代,明显是那只狐狸手段更高,他把王位抢了回去,并且狠狠坑了堂弟一把。如果玉郎没被奶糖看中,在仙界就该被斩了。

而他那位堂兄在凡界活得很滋润,后来遇到当年给他治过伤的小女孩苏苏,一心想哄她回去当自己的狐后。

嗯?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相遇了没有……

“他来这里做什么,你们知道吗?”

母狐狸隐晦地看了里屋一眼:“跟仙灵转世有关,玉郎重伤了他,他若想统率涂山一族,必须尽快恢复到巅峰实力。”

这个恢复的捷径就是仙灵转世的血肉。

倒不必伤了小太子的性命。

只是,今天狐王要是趁着别人历劫,以强凌弱欺负了他,来日就得承担被他寻仇的后果。

兰疏影感觉好笑:“你们知道这是哪个仙灵?”

母狐狸摇头,诚恳认错。

“不知道,我们也不想打仙灵的主意,之前是我糊涂了。”

其实就是不想担事。

他们一家在外面漂泊,但凡厉害一点的妖怪都不敢惹,就怕自己哪天伤得重了会被狐王趁机弄死,更何况是来历未知的仙灵呢。要是早知道这是清凌仙尊,狐王估计也不敢来。

相比之下还是狐王胆大,这也能看出他在涂山不得人心,只能以实力压人,所以一受伤就没底气,不敢在老巢待着了。

兰疏影忽然想到严重的问题:“仙灵转世的事现在传得很广?”

“这是狐族的先知卜算到的,其他先知应该也能算到。”母狐狸不乏幸灾乐祸地提醒她:“如果只是太子的话,他是敢惹的……”

仙界颁发过意在维护凡界安稳的法令,其中就包括一条:

妖族不得伤害人间君主!

太子是未来的君主,但只要他一天没登基,就不受这条法令保护。

恰好,邺国小太子还是一块香喷喷的“唐僧肉”,所以把狐王引来了。

“……”

兰疏影表示很想送他原地登基。

小太子出来了,换了一身地主家傻儿子的锦衣,活蹦乱跳。

忽然看见“玉贵妃”,他一惊,下意识问:“玉母妃,你也要跟我们出宫吗?!”

“我……不去,就是来送送你们。”母狐狸的笑容很勉强,眼珠乱转,“听说东宫有一只很可爱的白狐,既然你们要出宫,不如……”交给我,我帮你们照顾啊!

哦,来抢狐狸的,怪不得那么好心跑来报信呢。

兰疏影笑眯眯地打断她:“是有这么一只,殿下喜欢得紧,打算抱它一起出宫玩玩。”交给你照顾?不阔能哒。

母狐狸都快哭了:“……是,是吗?”

那可是狐王啊,一号仇人啊!

她的玉郎修为还削了啊!

完了完了,她是不是快守寡了?!

在母狐狸哀怨的眼神里,小太子雄赳赳气昂昂,揣起白狐就走。

奶糖发现是他,本来想挣扎,接到主人暗示才没动。

摇晃的马车厢里,小太子很懂事地把毛团子递过去:“哥哥,给。”

他眼神里明白地写着:我懂你的昂。

他才不喜欢带狐狸玩呢,这明明就是哥哥的爱宠。

唉,哥哥也不容易啊,养狐狸都怕被玉母妃抢走,还得他这个当弟弟的帮忙。

小太子不知不觉挺起胸:我一定帮哥哥保住它!

兰疏影:???

……

她深切地领悟到,主角光环可能有个隐藏功能。

相互吸引。

小豆丁太子,左手一个糖葫芦,右手一块糯米糕,走到转角——迎面走过来的清丽少女,就是曾经被他亲手封住记忆打下凡间的,苏苏。

他无意识地张大嘴,手里东西全滑了下去,兴奋地扭头对着兰疏影就是一句:

“哥哥,她好漂亮!”

兰疏影差点没抱稳怀里的白狐狸。

她深吸一口气,右手把小孩的脸掰回来,警告道:“看着我眼睛再说一遍。”要是后面没那些侍卫跟着,脸都给你打歪。

其实她更想让他仔细看看苏苏的脸。

不跟玉贵妃那种被媚术浸染过的盛世美颜相比了,就从宫里随便挑一个二三十岁的妃嫔出来,也能轻松吊打她啊。

情人眼里出西施?

你才几岁就上赶着当舔狗?

她现在算是明白了。

狐王出现真的不可怕,可怕的是清凌仙尊对苏苏潜意识里的好感!而且这次没有那么多框框架架捆着他,他会毫无心理压力地表达出来。

年龄是问题吗?不是啊!

之前两人差着几千岁呢,还不是一样精神出轨了?

小太子秒怂:“哥哥,我错了……”

“这种话以后我一定放在心里,不能当众说出来。”

“噗嗤。”

苏苏睁着一对卡姿兰大眼睛,越看这个小不点越喜欢。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觉得,一看见他,心口就热乎乎的,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将要涌出来。

苏苏摸着额角,很困惑。

她以前认识这个小孩?

……

838 (历劫卷)一等劳模九千岁15

忽然,一个脸色苍白的锦衣男子从后面环住她肩膀。

他的声音跟冷硬的面孔形成了强烈对比,柔得几乎要滴水了:

“怎么,是又头疼了吗?”

狐王!

小太子眼睛也不眨一下地盯着苏苏,开口,像是关心又像是套近乎,凑了上去:“姐姐,你也会头疼吗,我也有过哎!”

苏苏脸一红,小声解释道:“我,也就是偶尔会这样,或许是没睡好……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太子被她的笑脸一晃,想也没想就报出了真名!

并不是他们出宫前商量好的假身份。

狐王眯起眼,看他的眼神顿时就不对劲了。

【没救了。】兰疏影默默想道。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色令智昏?

奶糖快活地龇起狐狸牙:“主人,我把这些都录下来了,以后我们把它送给清凌仙尊看啊!”

兰疏影眼睛一亮。

很好,这个可以有!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她笑眯眯地提醒奶糖:

【我觉得可以在仙界人手一份。】

“吼~!”

苏苏这张脸在仙界辨识度很高,而小太子现在的样子已经有五分像清凌了,到时候让上面都瞧瞧,可别说沉音诬陷了他们啊。

狐王果然对小太子有心思,当即请小太子去茶楼小坐。

理由是苏苏身体不舒服,需要休息。

小太子一听就抬腿跟了上去。

兰疏影在后面轻声跟侍卫们叮嘱道:“那两个人身份不明,尽快查实了告诉我,注意保护殿下。”

“是,大人。”

一出宫门,她的身份倒是莫名其妙抬高了,从公公到大人,这个侍卫也是会拍马的人。

狐王耳尖微动,似笑非笑地回头瞥她一眼。

兰疏影微微一笑,乍看很客气。

“跟上。”

除了两个去调查的,其余人环着小太子进了茶楼,倒把掌柜惊了一跳,心想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公子,这般金贵。

一大一小两个男人都把点单的机会递给了苏苏。

苏苏也没客气,发挥吃货属性,乐滋滋地把感兴趣的茶点都来了一遍。

不过结账的都是不差钱的主儿,狐王和太子都劝她,要是喜欢就多点些。

苏苏抿嘴,皱着细眉,仿佛很懂事地说道:“不用那么多的,我记得有一句诗说,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我们坐在这里享受美食,也不能忘记种庄稼的人是何等不易。”

狐王立马赞道:“说得好!”不愧是他未来的狐后!

“姐姐好厉害!”太子星星眼,又会作诗,又会讲道理,感觉这个姐姐比师傅们还好。

【说得就像现在这些她能吃完一样……】

兰疏影面无表情看着自己养大的傻孩子。

本来是挺可爱的,一遇到苏苏就判若两人。

这孩子,嗯,突然就不想要了,找个垃圾桶扔了吧。

唉。

大大小小的杯盘碗笼很快摆满了这张长桌,不够放,小二为难地提议道:“几位客官,咱们这的招牌点心啊,吃得就是个热乎和新鲜,要是放长了就没那么好吃了,要不剩下的待会再送来?”

苏苏微窘:“……好啊。”

她有点茫然,记得刚才好像也没点那么多啊,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没给我们多加吧?”

这简直是,职业操守受到了质问啊!

小二脸色一变。

眼见着掌柜要被这边的异常引来了,他心里又委屈又害怕,当即啪啪啪拿出竹板,只见上面按上手印的名字都是苏苏亲口点过的,个个都是她熟悉的,没多也没少。

这么一对,桌上这些点心其实连三分之一都没上完!

苏苏更尴尬了。

前面说要珍惜粮食的也是她。

可是她就算长了个母猪胃,也不可能吃得完那么多啊!

狐王的脑回路很清奇,他感觉自己捧在手心的小姑娘在一个弱不禁风的凡人面前受委屈了,于是厉声责问小二。

当着掌柜的面,他甩出一锭金子,逼着掌柜必须今天把这个小二撵了!

【嚯!好一个活在仙侠剧里的霸总。】

兰疏影兴致勃勃压了一口茶,撸着狐狸毛,默默看后续。

小太子凑过来小声问她:“哥哥,小二如果丢了这份差事会怎么样?”

“大概是会流落街头当乞丐吧。”兰疏影淡淡道。

其实不止。

按照狐族睚眦必报的性格来说,一个凡人的性命算得了什么?

惹了苏苏不高兴,恐怕这个小二会活不过今晚。

“可是……”小太子眉心拧巴着,“他好像也没做错什么啊……”

兰疏影顿时高看了他几许!

还以为遇到苏苏和狐王之后他的智商和三观要被拉着跑呢,看来,多少还留了一点?

她顺手给他添了盏花茶,浅笑:“他尽自己的责,确实无过。”

狐王冷着脸看过来,“他无过,你的意思是我们有错了?”

兰疏影好奇了,哪来这么大的脸啊:“这个问题,不是应该问你自己吗?”

“大胆!”狐王的随从张口斥道。

那随从是一名易了容的女子,右手五指在袖子底下摆弄,一道粉红气雾像细蛇似的从桌底下游向兰疏影的咽喉。

兰疏影状似无意地摆摆手,将那气雾打向苏苏。

狐王早就看出她身上有金灵蕴,但是修为不高,没想到她敢挑衅狐后,炸毛了,一拍桌子震散了气雾,顺便剜了女随从一眼。

说实话,狐王直到现在才正眼看她。

先前只听小太子叫她哥哥,问题是邺国太子根本没有兄弟,因此他只以为兰疏影是哪个官宦子弟,直到现在仔细看了,他才发现一个怪异的事:

这是个女的?她怀里抱的狐狸,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哟,让他认出来了。】兰疏影撸着白狐,笑眯眯地说:“气大伤身啊,这又不是什么断了尾巴的大仇,哪至于动这么大的火气?”

断了尾巴?

这个特征可真是太明显了,原来他那个堂弟命好,居然没死在仙界!狐王打量着这个毛团子,只是,这么看起来,好像没了修为的样子……

让他侥幸逃下来了?狗屁仙界,这点本事都没有!

839 (历劫卷)一等劳模九千岁16

白狐蔫蔫地抬眼,有气无力的样子甚是可怜。

狐王抱着一丝得意冷笑起来,笃定道:“你护不住他!”

“他也不用我护啊。”兰疏影笑眯眯的。

这只是三尾狐在凡界的化身而已,本体都打上月神尊的标记了,区区一个狐王,也敢向月轮宫门下动手不成?

说实话,她还真是巴不得他先动手呢。

可惜这是当着小太子的面,太子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他从小就立志当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君主,听说小二被撵出去可能会流落街头,他想了想,让侍卫拿钱出来,往狐王面前一推。

狐王愣了:“这是做什么?”

“这个,给你们赔罪,他,我带回去!”

兰疏影不得不提醒他一句:“家里没有适合这个小二哥的差使。”

当侍卫需要家世背景,还要有武功底子,他没有。

那就只有一条路了:净身。

嘿,人家小二好好在这干活,是跟你们三个有仇还是怎么的?

闹到这份上,苏苏反射弧再长也该反应过来了。

她哭丧着脸给小二求情,让狐王别再闹了,末尾补了一句:“……点心都快凉了。”

狐王脸上顿时雨过天晴,笑里能听出愉快和宠溺的味道:“那你快吃。”

“嗯!”苏苏一边大口塞着,时不时还瞄一眼那个委屈的小二。

狐王瞧出她心思,收回了金子和煦道:“苏苏不怕,我不跟他计较了就是。”

才怪。

然而狐王的外表很有欺骗性,看着就像个一诺千金的可靠人。

苏苏和太子都信了。

一场争执仿佛就此解除。

“主人,我们真不管这个小哥啦?你看他都快被吓哭了。”

【管,不过这事得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根源?”

【杀掉狐王,一了百了。】

白狐眼中异光闪烁,既是奶糖在表示赞同,再者,这是狐妖玉郎的身体,以这两只狐狸的仇恨,他听了她的决定就按捺不住了。

说是要来看民间疾苦的,可是半路杀出一个苏苏,小太子出于本心一点也舍不得跟她分开,这一天就跟着他们俩吃茶、逛街、游园又泛舟。

很快,天黑了。

苏苏的游兴正浓,狐王就说要带她去逛夜市玩玩。

小太子满眼都写着想去想去,可惜,再晚就要关宫门了,只能依依不舍地作别,下次见面都不好说是什么时候。

兰疏影送他回东宫歇下。

小孩子玩累了,不用哄,几分钟就睡熟过去,她回房间一切如常,外人看来她已经睡了,其实是悄悄出了宫。

狐王置办的衣裳太骚包,在灯火映照下泛着点点灿金色,大老远就能认出来。

她抬手打了一道金色光影上天。

刻意在天上停留了几秒,是个微笑的狐狸。

百姓以为这是新型的焰火,纷纷惊奇地拍手叫好,唯独狐王心如明镜,他把苏苏交给随从,温和道:“我有件急事要去办,你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

苏苏失忆之后,对她最好的就是狐王。

她很依赖地问他:“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狐王目光流转,按着她肩膀说:“等你吃完这碗元宵,我就回来陪你。”

“一言为定!”

“呵呵,一言为定。”

狐王乘风而行,追着一路的光影来到一片旷野。

“你选了个不错的埋骨地,小堂弟。”他怪笑道。

“哈,你怎么知道这块风水宝地不是给你准备的?”

兰疏影蹲身拍拍白狐的背。

结界笼罩了旷野,从外面看不出什么,也不会有无关路人误入进来。

白狐走向狐王的过程里,身形不断拔高,渐渐露出真身。

狐王忽然惊道:“你的尾巴……”

月光下,白狐身后的七条尾巴无风自动,衬得威风凛凛。

“长出来咯,还加送一条。”兰疏影乐呵呵地刺他。

“孤没跟你说话!”

狐王依然在小看她,不但称孤道寡,还扬手就是一道禁言咒。

可是那咒法到了她跟前,根本没见她做什么,就好像泥牛入海,直接被吞了。

“你……”难道这个小道姑是隔绝咒术的体质?

兰疏影一看他那贪婪的眼神就能猜到他想干什么。

之所以拖到晚上才开战,图的就是头顶的朗朗月光。

这是月神尊的庇佑。

只要在月光可以照到的地方,万邪不侵。

今夜这一战,是玉郎和狐王之间的战争,她呀,就是个吃瓜看戏的。

“你的对手是我。”玉郎瓮声瓮气地提醒他。

一爪攻去,狐王险险避开,同样显露出真身,是一只浑身裹着鲜红毛发的七尾火狐。

一个属金,一个属火,修为也是相当。

本来该是玉郎落入下风。

然而,加持了月轮宫的印记,这里就是玉郎的主场了。

两只巨狐斗法一阵,狐王很快就被打得伤上加伤。

血和狐狸毛黏在一起,一团一团的,显得特别狼狈。

“他好像叫援兵了!”奶糖说。

【不怕,我们也有啊。】

原来,狐王烧了几滴精血使出一记大招。

只见地下涌出一片赤色光团,都是小狐狸形态,英勇地奔向玉郎。

狐王紧盯着,这些都是狐族战士的亡魂。

这是他最强的咒术了,如果这招还是不能奏效,那就只能先遁走,以后再来报仇……

玉郎腾空而起,吸来月幕护住周身。

最后关头,狐王仿佛看到了他眼里的讥讽!

伴随着一串串尖利的叫声,一队冥差手持钢叉挡在白狐面前,将这些亡魂一一擒下,乍一看,这些光团变小了被串在叉上,就像一个个艳红的糖葫芦。

“大胆狐王,不遵冥府法令,强留亡魂,你可知罪?!”

判官在空中现身,当头厉喝把狐王问傻了。

他当然知道。

这是狐族的禁术,在同族战死之后用秘法把他们做成活死人,不仅躯壳可以用来守山,就连英魂也可以存储下来。

涂山王族可以用这种禁术把他们召出来围攻强敌。

可他明明用结界掩去了亡魂的气息,怎么还会引来冥府?!

狐王眼睛通红,骤然福至心灵,想到一个可能!

840 (历劫卷)一等劳模九千岁17

他瞪向边上那个神态淡然的“少年”:“是你把他们引来的!”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咱们谁也别说谁。”兰疏影耸肩。

她从剧本里看到狐王会这一招。

要是被玉郎逼急了,他肯定会使出来。

所以她提前跟当地城隍打了声招呼,还是借用的月轮宫名义,从一开始就有一群人在底下陪她观战呢,抓他个人赃俱获,看他拿什么跟冥府解释?

狐王已经力竭,很快被擒下。

当妖怪就是这样不好,要么你一辈子都别干坏事,否则的话,除非有个靠谱的后台……

没有?

那就对不住了。

无论上天还是下地,都逃不过脖子上这一刀!

判官客客气气跟玉郎告别。

就要押着狐王回冥府的时候,忽然被玉郎叫住了。

玉郎的伤势早就被奶糖吃剩的本源给治好了,斗了这半天,其实还有余力,他走到狐王面前,毫不犹豫地抬起爪子,一爪掏出狐王内丹!

这个判官也很会做人。

因为那个禁术强留了大量狐族亡魂,这是跟冥府抢生意啊!别管是不是狐王自己干的,历代狐王犯的事都得积到他头上,反正把他押下去问罪也是个死,干脆就当场处决吧。

就这样,可怜狐王壮志未酬,还没吃到小太子的血肉就落网了。

当场被打散魂魄。

旷野上只留下一具尤带温度的火狐躯壳。

兰疏影拱拱手,上去割了几块毛皮,打算带回去让人缝几个抱枕。

奶糖内心吐槽了一句“无情”,然后果断把玉郎的意识踩下去,控制着白狐唰唰唰几爪子,把火狐剩下的皮子全给剥了下来。

主仆俩友好握爪:“一家人,一家人。”

……

鱼龙灯影呼应,碗里的元宵汤早已凉透,棉絮似的散面坠到碗底,连成黏糊糊的一片。

苏苏不时张望,可是怎么也等不来狐王。

隐约好像看见一道眼熟的身影,宝蓝衣衫,似乎是白日里同游的俊丽少年,苏苏刚起身,那身影就闪入人群消失了。

“夫人莫慌,小的去帮您寻主君回来。”女随从说。

一句“夫人”让苏苏羞红了脸,讷讷地不说什么。

过了一阵,女随从惊恐地跑回来了。

她满手是血,抓起苏苏就跑!

“怎么了?他在哪儿?哎你别拉,我答应了要在这等他回来呢!”

女随从定住,嘴唇开开合合,好不容易挤出一句气声:“……他回不来了。”

……

这皮子取自得道的火狐,油润爽滑,怎么看都是极品货色,缝了三四个抱枕,外加几条绒毯。

小太子看见了很眼馋,好不容易从这儿磨走一个抱枕,爱不释手。

或许是出于情敌之间隐约的感应,他拿到抱枕的第二天,眼下挂着青黑,说是梦到那个锦衣青年了。

兰疏影问他青年做什么了。

小太子笑得很傻:“他找我打架,你说好不好笑,他那么大个人,还打输了呢!”

“是么,真厉害。”

兰疏影暗自摇头。

狐王的魂魄都被打散了,断不可能来他梦里寻仇,这不过是他自己的臆想吧。

剧本里清凌仙尊就是为了苏苏,暗搓搓地报复了狐王。

狐王死了,与他相关的剧情线也被蝴蝶掉了。

兰疏影琢磨着,那么苏苏恢复记忆似乎也要推后,这波操作一石三鸟,她是一点没亏着。

皇帝派来的侍卫是用来保护小太子的,同时也在监视他出宫后的举动,发现他玩了一整天,并不是所谓的体察民情,皇帝不太高兴。

有种被骗了的感觉。

主要还是太子之前总嚷嚷着这个,让他不知不觉抱了期望。

结果熊孩子只顾着玩,没照办,满腔期望就成了失望。

皇帝虎着脸把他叫去训了一顿,还罚他写份反省书,第二天交给师傅检查。

然而,小太子在灯下熬了半夜,这篇检讨还没写完,那边就出事了。

人是在皇后那里昏迷的。

说来也巧,自从玉贵妃得了琳琅这个小公主,皇帝就揣着一家三口的美梦,成天赖在贵妃宫里,也就是今天赶上十五,玉贵妃劝他遵守一下祖宗规矩,去看看皇后吧!

皇帝去了,在佛堂一昏迷,就再也没醒过来。

一时间,专心礼佛的皇后再次成了众人所指的凶手!

兰疏影对她的评价简洁有力:背锅,她是专业的!

……

这事,明明就是玉贵妃下的慢性毒药爆发了。

一周前,太子在贵妃宫里用膳。

贵妃忙着照顾琳琅,没吃。

而太子分到的果茶里被放了能解毒的草液。

兰疏影注意到,皇帝饭菜里的毒加了量,可能还有使人亢奋的药物,导致他看起来状态很好,满面红光,仿佛病情大好的样子。

但在饭后,皇帝考校太子功课的时候,她借奉茶的借口触了他的脉。

脉象非常糟糕。

明显是在燃烧生命力。

这种药物,放在这个朝代一般是死士才用的,用在危急时刻点燃自己以完成重要任务。

这不应该跟一个皇帝扯上关系。

他看起来毫不知情,还拉着贵妃的手跟她畅想未来。

【女人狠起来是真恨。】兰疏影苦笑。

玉贵妃这样做,有一半动机是出自给她的便宜爸爸厉大人报仇,另一半才是为了权势。

她甚至怀疑,皇帝其实心里清楚他这病的根源在哪。

只是,想要他命的是他最心爱的女人,他愿意舍命讨她欢颜。

“照他们俩这么玩,才像是一对神仙下来历情劫呢!”奶糖好像发现了新大陆。

【要真是那样,他们就有机会再续前缘了……不过这压根就是孽缘,两不相干才好。】

两碗孟婆汤下肚,谁也不认得谁。

多清静。

……

“秋儿。”

玉贵妃伴太子登基的那天,穿着一身颜色深沉的太后礼服,绘了浓妆的脸仍是绝色动人,眼角眉梢却透着暮气沉沉,好像一朵花被夺了生机,命不久矣。

她迎着朝阳缓缓开口,“我好像后悔了。”

兰疏影不带感情地笑笑:“新皇登基,您该高兴才是。”

没有人能为你的决定承担恶果。

841 (历劫卷)一等劳模九千岁18

兰疏影洞悉玉贵妃所为,从不阻止,有两个原因。

先是因为横在厉千秋与先皇之间的家仇——唯有这一死,才能斩断渊源。

再而,太子登基,是记在司命星君册子上的一笔。

无论期间会发生多少周折,都绕不开这一步。

只不过是因为“厉千秋”的一点点小改变,导致这件事提前了。

玉贵妃,哦,现在该是太后娘娘了,她既然已经毒害了先皇,那就祝她这个摄政太后的椅子能坐得心安。

至于什么后悔不后悔的,反正当事人是听不见了,那又何必再说呢。

“是啊,该高兴……总归是,能对得起一个了。”

新上任的太后用帕子按住眼角,红唇矜傲地扬起,转过头对兰疏影说:

“你也该高兴,我的秋儿,终于可以入仕了。”

跟着太子这趟车,厉公公终于名正言顺地变成了厉大人。

新皇上位本来是件好事,可是太子的年纪还是太小,他接不稳这片江山。

邺国四处动荡,各个州府都传出异样的声音。

新皇的权威还没树起来就被连番挑衅。

其中,最动摇人心的一个说法就是:

先皇之死有猫腻,而新皇并非当今太后亲生,而是从冷宫抱出来的。

生母卑微,他甚至不一定是先皇的孩子!

……

这天,摄政太后将兰疏影找去,让她办一件事。

先前的背锅侠皇后在外界听来是病逝的,其实她是给先皇殉葬了,而那个生下太子的宫女至今还是住在冷宫的密室里,做着被亲生儿子接出去享福的美梦。

太后的这道密旨就是,杀了她!

新皇邺绍扬披上了龙袍,童稚仿佛被尽数吞去,黑眸里面越发看不出情绪,他冷着脸,乍一看就是个小号的清凌仙尊。

他同样找了兰疏影。

“哥哥。”

现在,再也没有人管着不许他这样称呼了。

邺邵扬紧盯着她的眼睛,一只手背在身后狠狠掐着自己的腰肉。他强迫自己不准先移开视线,他是邺国的王,不能有害怕的东西!哪怕那是个大活人,哪怕是跟他一起长大的哥哥也不行!

兰疏影微笑着回望,探询道:“陛下,怎么了?”

“你想要权势吗?”他想过这次对话应该是自己占据主动,然而话匣子一打开,他才发现自己问得很紧张。

如果哥哥说不想要的话,他该信还是不信?

“权势啊……”她歪头想了想,笑意更深,“是个好东西,有它,才能做很多自己想做的事。”

“哥哥想做什么?”

“哈,我说想造福万民,你相信吗?”

“信啊!”邺邵扬顿时激动起来,因为他有同样的意愿!

他像小时候无数次看着引路人一样,信赖又期待地对她说:“我给你权势,你不要帮她做事,好吗?”

“陛下……这是听了什么?”兰疏影打量着这个孩子。

她知道他说的人是谁——曾经宠盖六宫的玉贵妃,如今垂帘听政的太后娘娘。

她是夹在太后和新皇之间的一枚棋子。

双方都觉得自己跟她感情更深,能把她轻易拉进自己的阵营。

太后想用她监视小皇帝,使小皇帝发出的政令更合她心意;

而小皇帝,年纪虽然不大,却已经表现出不错的才能和治国天赋,他或许还不太明白外戚干政的危害性,但他显然是不愿意被制约的。

所以,他要把厉千秋拉到自己身边。

陪伴他,辅佐他。

必要时候,用厉千秋向太后放些烟雾弹。

听了她的问话,他只是摇头,请她先回答那个问题。

——权势,我也可以给你,而且比她能给的更多!

让我看看……你的选择。

“你的老师们,把你教得不错。”兰疏影抚摩着他肩上的龙纹,心情有点复杂。

有自豪,因为这个孩子的性格里有些可以说是她塑成的。

又有越来越浓的厌恶。

他越长大,就越像那个男人。

“我愿意做邺国的一把剑。”兰疏影微笑着退了一步,笑容有点虚幻,“为陛下的心愿出一份力。”

邺邵扬没意识到她的疏离,眼睛深处骤然跃出一轮太阳。

他很高兴。

却没注意到她的用词:是做邺国的剑,而不是邺国君主的剑。

“你要记住今天的话!”他郑重地说。

“那是自然。”

夕阳下,两根小指绕成半弧。

是君,是臣;

是冤家,是对头。

是来得稍缓的债主。

……

新皇坐上龙椅的第一个月,再度提拔宦人厉千秋,着其接管镇恶司,下设邢狱,捉拿宵小,震慑八方作恶之人。

所有人都在盯着她。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不知道厉大人这三把火将会烧到什么地方。

兰疏影坐在新府邸的后院里,懒洋洋地往池子里撒了一把鱼食。

【奶糖啊,咱们改个名怎么样?】

“咩?改什么名呀?”白狐狸来了精神,窜过来蹭她膝盖。

【镇恶司……唉,你说这世道啊,贪官污吏抓都抓不尽,杀也杀不完,哪儿震慑得住?】

镇恶司,在先皇时期是很没落的,明明里面都是悉心培育出来的高手,却因为找不到合适的领头羊,所有人只能打卡上班,闲聊度日。最能显摆的任务就是充当一下皇家密探,或者协助城防司抓抓江湖大盗。

太没排面了。

直到现在,四十年过去了,才迎来第二位长官。

镇恶司的人对她这个长官还不知道愿不愿意接受,好奇是肯定有的,这几天她的小院已经被不下于十波人偷窥过了。

至于说到抓贪官,就不得不提另一件事——邺国如今面临着一个尴尬的局面:国库没钱了。

这属于遗留问题,先皇在位的时候就是个兜里空空的穷光蛋。

为了表现他的“仁政”,先皇颁布过一条有意思的法令,简单说就是给官员们发补贴。

怎么发呢?

家境贫寒的官员可以去国库支取银两,也可以说是借钱。

先皇的初心是好的,可他忘了给“家境贫寒”划定一个标准。既然人家那么贫寒了,是借钱去改善生计、养家糊口的,你还好意思催还?

842 (历劫卷)一等劳模九千岁19

怎么说呢……

就是一个敢给,一个敢要。

渐渐的,国库负责记账的人都习惯了:只要是来支取银子的,基本上只能见到出,见不到它回。

最开始还有些品性好的人,咬着牙也要把欠的银子还上。可是后来风气不知怎么就变了,哪怕家里有良田千亩、怎么看都不像缺钱的人,也要跟风去借,支出来花了,也就不当回事了,从来不考虑还。

很多人就是这样,看到别人拣着漏洞占便宜,活得很滋润,就觉得自己去还钱反而太傻,会被同僚笑话。

长久下去,原本先皇觉得只是小份支出的补贴反而占了大头,国库再富裕,也招架不住这些蛀虫日积月累地消耗,到最后连赈灾银都得从皇帝的私人小金库里掏!

皇帝坐在宝座上,看着国库管事一次次来哭穷,只觉得烦,却不去找原因。或者他心里也明白,即便真的找出罪魁,法不责众,真要把这些人都砍了脑袋,谁给他办事,谁敢来补缺?

三天前,邺绍扬百忙中抽出空来,再次微服出访。

兰疏影觉得,他的本意其实是想碰个运气,看看能不能再遇到苏苏。

可惜,狐王的死相太惨,吓坏了那群随从。多数是直接跑了,少数有良心的比如那个想对她用媚术的女随从,带着苏苏一块逃出都城,往南边跑。

邺绍扬没能遇到他想见的人,心情有点低落。

他跑去茶楼,就在上次几人坐的那个位置点了壶茶。

可巧了,隔间里就有一伙刚从国库出来的京官。

几个人声音高亢,洋洋得意地讲述着自己如何借来公银,又是如何拖欠不还的。

不但没有丝毫羞耻,还深以为荣!

邺绍扬气得直磨后槽牙,差点就绷不住跑去隔壁大闹,被兰疏影拽住了。

不是都好奇她这三把火往哪儿烧吗?

简单,第一把就给了这几个蛀虫。

她用暗号唤来几个下属,让他们跟着这几人,到了人少的地方冲上去套麻袋打闷棍,先把人揍得连亲妈都不认识,再把身上值钱的全部抢走。

镇恶司那几个年轻人看她的眼神立马就不一样了。

他们摩拳擦掌,乐滋滋地跟过去,照她吩咐办完事,回来把缴获的钱款往桌上一摊!这下连邺绍扬都惊呆了:

比我还富!

事后跟国库的账本一核对,他脸色更加难看。

原来,缴获物品里,除去金银票据,就属那些人戴的配饰最值钱,连最不起眼的小小扇坠儿,都是用极品羊脂白玉做的!

这些个混球,一个个哭穷的本事厉害,敛财的手段也不差啊!

邺绍扬的头脑还算好用,他明白不能光让马跑,不给吃草,当即大方地表示:今天的收获会跟镇恶司分一半!

几个年轻人很高兴地散了。

兰疏影笑眯眯地说,这些本就是国库所有的,如果让镇恶司分去,不太合适。她会私人补贴出相应的数字,给镇恶司当活动资金。

邺绍扬一听就明白了:

这立了功却不要赏,那就一定是有事想让他答应!

既然他主动递来了台阶,兰疏影不客气地表示,她想给镇恶司改个名字。

“改名?改成什么?”

“极恶司。”

……

一字之差,就把这个机构的理念重塑了。

镇恶司,意在镇压犯罪的人,震慑有犯罪倾向、或者已经干了坏事但还没被抓进去的人。不过就像她之前跟奶糖说的,穷尽整个镇恶司的力量,也抓不完邺国上下的所有蛀虫。

他们就像野草一样有顽强的生命力。

即便刚被烈火燎原,只要稍稍一松懈,草茎就会在地下看不见的地方蔓延,寻着机会再度冒出头来。

与其竭力压制最后把自己累死,不如,换个思路吧。

【我们去做世间首恶,让他们闻之生怯,不敢作恶。】

把如今的邺国看作一个病入膏肓的人,病痛在哪里,她的刀就去向哪里,将疮疤、蛀虫和底下的腐肉全部铲掉,用最快的速度祛除有害成分,等到所有新肉都长出来,就是一个全新的邺国。

奶糖大张着嘴,地上掉了一滩口水。

“主人,这个,这也太凶残了吧,清凌仙尊他不是这个画风的啊!”他能让你这么做才是脑壳被虫蛀坏了!

【他不答应也晚了,极恶司现在是我的地盘,听我的。】兰疏影弹弹指甲,【这不是马上就闹洪灾了么。】

就在邺绍扬继位这一年,南方闹了一场严重的洪灾,这也成了有心人攻击他不是天选之子的重要证据。

压根就是瞎扯淡。

水利工程欠缺,洪水哪年都得泛滥,为什么偏偏这一年显得最严重?因为有些人觉得小皇帝好欺负,大胆地拿了钱不干实事。

河两岸的百姓靠种田吃饭,田被冲了,庄稼没救了,赈灾银粮分不到手里去,哪怕免了他们要交的税,还是没饭吃!

那就只能去别的地方讨饭。

在有心人的撺掇下,灾民一路向北抗议。

各州府人心惶惶,闹到最后,灾民在都城外面进不去,小皇帝在宫里还被人瞒着,病死饿死的灾民不计其数,甚至出了小规模的疫病,这对新皇的声望简直是重度打击。

【别这么看我,其实我是个好人。】

兰疏影抿了一口茶,若无其事地再撒出一把鱼食,【多杀几个蛀虫,抄了家底出来还能多救几十个灾民呢,这么想想,多划算。】

“呃……划算,是挺划算的。”白狐狸傻了吧唧地点着脑袋——你是老大,你说了算,咱也不敢反驳。

这几天兰疏影悄悄去见了极恶司的大小头目。

大家坐在一块开了个见面会。

第一步肯定不能说完全收服了他们,毕竟都是自由散漫惯了的人,谁乐意头顶突然压过来一个上司啊?

更何况,大家认知里的厉千秋还是个受过宫刑的人。

兰疏影没在乎他们或藏或露的鄙夷和排斥。她随便展示了几个视觉效果很好、其实没什么大用处的灵术。

这群人看得一愣一愣的,不知不觉就认同了她的领导地位。

843 (历劫卷)一等劳模九千岁20

兰疏影还使唤一个密探跑去找邺绍扬告了个密。

内容么,就与他的生母有关。

太后不喜欢那个女人。

就在天下人挑着身世议论的时候,她想起这事来了,因此,命令她信任的“厉千秋”去把祸源除掉!

真正的厉千秋是个面善心黑的人,她不把世俗感情放在心上,随心所欲,记恨着自己全家就是被当权者暗害,她决心夺到大权,做人上人!当时她得了太后的差遣,毫不犹豫就跑去冷宫,把女人一刀斩首了。

可是兰疏影不想这么做。

因为那个宫女没做错,她不该死。

别人都说她走运能生下龙种,但她实在是个可怜人。

年少时被卖进深宫里,一双手不分四季地在冷水里搓洗衣物,正巧被酒醉的先皇遇到……

先皇不当回事,没提记档,更没说她的待遇。

好在当时的太监总管出于怜悯,把她挪到冷宫去住,她这才不用再洗衣服。后来知道她怀孕了,老太监还悄悄送补品给她,让她能专心养胎。

邺绍扬的出生,实在是钻了无数个空子的。

但凡任何一个环节被人举报,都会胎死腹中。

他没见过可怜的生母,更不知道宫里有两个女人差点就要了她的小命。如今他长大了,被所有人捅着脊梁骨,便知道了生母的存在,也悄然去看过……女人过得很苦,那场面触目惊心,他接受不了,所以跑了回来。

密探把太后的杀心揭露给他。

他愤怒之余,派人去冷宫保护女人。

前脚刚安排妥当,兰疏影就跑去给太后递了个托辞,表示防守太严,她的人渗不进去,无能为力啊!

太后僵着脸安慰了她几句。

私下肯定要念叨她无能。

【随她怎么说,难不成还能咬掉我几块肉?】兰疏影枕着胳膊在榻上放空,【我更关心的是,邺绍扬愿不愿意信今天这份密折。】

洪灾不比地震好预测多少,可她知道剧情,也能确定具体时间,所以提前上了个折子,奏请新皇着手安排赈灾,有备无患。

如果灾害地区有了准备,民众就不至于损伤太大。

涛涛洪水之下,损失些田产家私是很难避免的,会让他们心疼,但不至于惦记一辈子。然而,像是被洪水冲走了至亲的事,她不希望看到。

问题就要绕回一个钱字。

国库空虚,必须动用私库是其一。

而且,赈灾是一件劳心劳力还费钱的事。

事情没发生,大家会抱着期望说:今年真是风平浪静啊,应该不会出事吧!

一拖,再拖。

真等到事发了,那也就晚了。

……

好在小皇帝没让她失望,他果断组织相关大臣议事。

从他紧皱着的小眉毛来看,议事显然很不顺利。

但他没问她“如果洪灾不来是不是白准备了”这种傻话——但凡有一丝可能,就不能让百姓受苦。

只要是为公,无论是过去的清凌仙尊,还是如今的邺绍扬,都会全心投入。

这天,因为刚下过雨,地面都是潮湿的。

她忘了换鞋,踩在白石地砖上一步一个泛粉的脚印,披着蓑衣的洒扫太监看见是这位“前辈”过来,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兰疏影只好大步离开,免得把孩子憋晕过去。

她倒是记得换衣服了。

然而进殿时身上还卷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邺绍扬脸色泛白,一只手在桌子后面死命按住胸口,强笑道:“你回来啦,用过晚膳没有,要不要……”

兰疏影古怪地笑笑,在柱子旁边止住脚步。

这儿离他大约有半间屋子的距离,自从她出现,满室宫人都成了缩着脖子的鹌鹑。

极恶司的厉大人,上任不到两个月已经凶名远扬,传闻他杀人如麻,一天不抄家就手痒痒。真像是坊间传闻的冥府恶鬼,面有多俏,心就有多毒!

“我若是陪陛下用膳,恐怕陛下也吃不下了。”

犹记得她第一次杀戮回来,是被他急召,来不及沐浴更衣。

结果那味道冲得他当场哇的一声!

吐到最后,他连想说什么都忘了,大半天都没精神,夜里估计还做了噩梦,因为第二天上朝是肿着眼睛的,模样很是可怜。

“才不会……”邺绍扬不服气地扁嘴,放下筷子指着自己强调道:“孤是邺国的王,不是什么都害怕的小孩子。”

“是是是。”她好脾气地点头。

没揭穿他前天跑出去想阻拦她,结果在血流成河的尚书府吓晕过去的糗事。

说起来,清凌手下斩过的妖魔数都数不清,完全是杀出来的名气和修为,怎么,再世为人,却连一点血腥都见不得了。

她还以为,亲眼看看那些蛀虫洞里搜出来的金银财宝,他会气愤至极,跟她统一战线呢,说不准,那小手一挥,给极恶司多划点活动资金,她也好给手下的小崽子们画个更圆更香的饼不是?

“你这是什么眼神!”小皇帝怒了。

他还没开始碎碎念,先被她一句话堵了嘴——“陛下,微臣的刀饿了,想沿着水路去南边转转,不知道何时才是良机?”

她笑容坦荡,丝毫不觉得杀蛀虫是一件让人不好意思的事。

邺绍扬:“……”

“再等等。”

“陛下,两个月前,一个月前,半个月前,十天前,还有三天前……”兰疏影扒拉着手指头,满脸无奈,“您已经让微臣等了五次。”

再等,就真的来不及了。

“这个……”邺绍扬脸上发热。

跟那群重臣扯皮本来就是件不容易的事,可是让她这么一说,确实显得他很无能!

他也很希望像邻国的主君那样啊。

一句话,就能让整个国家都跟着他的意志动起来!

可是,孤办不到啊……qaq

“陛下,时间不等人。”

兰疏影移开眼,不乏失落地叹息道:“洪水也不等人啊。”

“……”

“别说了!”邺绍扬一咬牙,“明天,孤一定给你答复!”

“微臣告退,这就回去等陛下答复。”

只是等?

并不。

当晚,极恶司的一群多动症就光顾了那些大臣的府邸。

第二天,散朝,开小会。

全票通过,无一反对。

844 (历劫卷)一等劳模九千岁21

其实,在坐下来议事之前,邺绍扬已经做好了发怒的准备。

今天无论怎样,他都得争个结果出来。

想到万一真的有洪水袭来,百姓们在水里呼救的场景,再想想他对哥哥的承诺,不能再让步了!

万万没想到,所有人都变了一副样子。

尤其是之前反对得最激烈的那几个,他们看起来都不太精神,蔫巴巴的,霜打过一样。

“几位爱卿,是生病了?”邺绍扬试探着问。

兰疏影刚在外间坐定,正好听见里面传来这么一声,忍不住闷笑。

她知道邺绍扬没别的意思。

纯粹就是好奇,所以关心一下。

可是她听起来就很像是:

你们,是不是有毛病?

一群重臣十分憔悴,看他的眼神充满悲愤:不就是拖了你一阵子吗,你至于大半夜让人去家里动家伙啊?!还在这装,就不信你真不知道!

尤其是某些昨夜里正好抱着娇妻美眷嘿咻的大臣。

好事进行到一半,卧室忽然被毛贼造访!

感觉真是又气、又急、又羞!

再被刀光一晃眼,真叫个透心凉!

此时见到了“罪魁祸首”,那表情,可别提有多精彩了。

有个别大臣仗着自己官位高,又是两朝元老,很拿自个儿当回事,他们看见邺绍扬这副小身板不太撑得起龙袍的样子,很想趁机摆个谱,逼他道歉之类的。

然而,这谱还没开始摆,就听见外面有宫人抖着细嗓子说:

“厉…厉大人,请,请用茶……”

“好,谢了。”

一道温和中性的嗓音顺着帘子飘进来。

表现得再怎么温和,可是大家都在这圈子里做事,谁还认不出谁啊?一想到这声音的主人是谁,这群人顿时就没了脾气。

为首的老丞相笑得一脸勉强:“多谢陛下关怀,许是夜里露重啊,着了点凉,回去喝点汤药就没事了。”

邺绍扬认真点头。

既然他们今天敬他,那他也不会冷着脸待人,所以又关心了两句。

可也巧了。

他的本意是这样的:

你们这些人啊,年纪都不小了,真的应该多注意保养,回头让太医过来诊诊脉,开点调理的方子,大家都是国之栋梁,多为邺国出点力,再干它个十几二十年!

这是用他过世老爹的语气说的,他以前听过,现在换成自己说,多少会加点修辞,让人听起来客气一点。

但是!

这些人昨晚刚经历过被刀剑架着脖子的威胁啊!

本来是关心的好话,听进他们耳朵里也变味了。

原本是五分的悲愤顿时变成七分!

偏偏现在外面还坐着一个恶鬼,他们可一点都不敢发作。

就怕哪句话没说对,那人笑呵呵地走进来砍了他们的脑袋!那家伙是个无法无天、心狠手辣的主,要是今儿真被他杀了,他们该找谁说理去?

丞相笑得比哭还难看,官服底下的大腿抖得停不下来。

厉千秋,好一个厉千秋……

先皇那时候是没觅到这种帮手,也不敢对他们这些重臣开刀,如今新皇登位,真是什么都不一样了……

就凭这么一尊杀神在后面撑腰,小皇帝如今就敢劝他们辞官回家养老啊!别以为你说得委婉点,他就听不出来!

“……”众臣面面相觑,都有一种被时代抛弃的心衰感。

更狠的在后面。

既然大家都不反对准备赈灾的事了,那接下来,是不是该分配一下任务,商量一下用多少钱粮啊?

邺绍扬这两个月来在梦里都不知道准备过多少次了,此情此景,他强压着兴奋,挤出一脸伤感,熟练的台词张口就来——这也是跟大臣们学来的。

国库空虚啊,孤的私库也没多少啊!

老鼠进去都要流着眼泪出来。

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啊!

想到百姓们受苦,实在让人心疼,孤难受得每天吃不香也睡不好。

诸位可都是体恤君上、爱民如子的好官,还不趁机表示一下?

还没等这些人拿出看家本领,更加卖力地哭穷卖惨,竹帘外面端坐的人动了。

她把那柄沾过无数人血的长刀横放在小桌上,咯噔。

“……”鸦雀无声。

继而听见帘子外面淡淡道:“饿了。”

“麻烦你,去取些吃的来。”兰疏影微笑着抬眸,很礼貌地对边上侍立的宫人说。

宫人如蒙大赦,脚底抹油,飞快地跑了。

里面坐着的人本来就心里有鬼,她说一句饿,他们可以就此联想到许多东西,譬如:

到底是你人饿了,还是刀饿了?

这得拿多少东西才能喂饱?

万一不满意的话,他们的脑袋还能留几天…?

钱重要不,重要啊,他们辛辛苦苦忙活了十几二十年,好不容易才挣出那么大家业啊!

那跟脑袋比呢?

没了脑袋,钱还能带到地下花是怎么的?

这层竹帘制作相当精美,薄得透光,还扎出许多镂空雕花,一点也不影响兰疏影观看里面的进展。

她拈着糕点安静地吃着,而那些人满头冒汗、来回递眼色的丑态,就当是佐餐了。

邺绍扬知道她在外面,不觉就有了底气,跟大臣们说话的声音也抬高了些。

又因为她旁听给了他们不少压力,不到半个时辰,里面已经签出好几条明显不对等的条约。

一群国之栋梁走出来的时候,脸色一个赛一个的难看!

他们走了。

邺绍扬快活地跑出来,两手一叉腰:“哥哥,我厉不厉害!”

兰疏影对他笑笑,“很好。”

她话锋一转。

“陛下的私库里很缺银子吗?”

“啊,这个……也没有很……”

邺绍扬脸皮不够厚,还没到能豁出面子说自己没钱的地步。

主要是,面对那群贪了他银子的家伙,他是个债主;

可是到了哥哥面前,就是不好意思承认。

兰疏影抿了口茶,提醒忸怩的小孩:

“陛下先前托极恶司出手一批古物和珠宝,刚好收了几笔回来,这儿还有些不便直接进国库的私产,微臣一并带来了,多数已经换成银票,方便陛下赈灾。”

说着,她食指敲桌,示意他去看旁边的木匣子。

845 (历劫卷)一等劳模九千岁22

“什么?!……太好了!”

小皇帝一听见这个好消息,顿时变成财迷!

他紧盯着木匣,哈喇子差点没流出来。

兰疏影揣着明白故意逗他说:“可是陛下仿佛并不缺银子……”

“缺!我缺!”他是真的缺啊!!!

小孩两只胳膊牢牢抱住匣子,一脸严防死守。

要不是匣子太重,他这细胳膊抱不动,想必已经端起来就跑得没影了。

嗤。

兰疏影当了一回送财童子,但也没那么在意。

她是金灵蕴,成天坐在金光里打坐,看见这个颜色都嫌眼晕,小皇帝给她安排的俸禄也足够日常消耗了,她要金银真没什么大用,主要,那本来也不是她的东西……

所以,交得一点也不心疼。

最近抄了几家典型,缴获的白银足足有十万两!

按照往年赈灾的规模,这些,理论上已经足够了。

接下来主要是需要备车、调人、运粮和购粮。

她刻意在都城多留了半个月。

不抄家,只是闲逛。

她估摸着下朝的时间,骑上最瘦的小马驹,把富人区转一圈。

马头停在哪家,她就进哪家,跟户主坐下谈谈心。

这个度也得掌握好,不能让他们一受惊就辞官什么的……不然她宰谁去?

确保上游没有发生贪墨的情况,她再从极恶司点出一队能跟上她节奏的好手,沿着运河,一路向南先行。

……

大清早新从田里采回来的青菜,碧绿水嫩,整齐地码放成一堆,厨刀往下一用劲,菜根在喀嚓的轻响里漫出一汪清水。

厨子出去再次确认了时间。

案板一倾,所有菜叶都下了锅。

另一个锅里咕嘟咕嘟正煮着一条鱼——就是最普通的草鱼,甚至算不上肥硕。这清汤寡水的,只突出一个鲜味儿,按照上面的要求,厨子连配菜和调料都没敢多放,乍看只有小半个姜块孤零零地在水面飘着。

今天这顿饭,实在是做得显不出水平。

厨子叹了口气,盯着自己的手暗自纳闷起来:这真是给贵人吃的?老爷就拿这种饭菜去糊弄人家,他也不怕结仇?

却不知道,他家老爷怕结仇……

更怕招待的菜色太好了,反而害他掉脑袋!

……

这一路南下,简直成了邺国蛀虫们的噩梦。

兰疏影为了这次出行可以正当地杀虫,临走前特意跟小皇帝求了一把尚方宝剑。

奈何,她在都城杀戮过多,已经成了行走的招牌。

每过一个州府,只能看见比鸡崽子还乖的当地官吏,招待她的饭菜摆开了都不会超过一个矮几。

什么山珍海味啊,那是不可能看见的。

大鱼大肉也不现实。

都很含蓄。桌上各色的绿,绿得健康,绿得发光。

东道主一边战战兢兢地陪坐,一边小心地暗示家里贫寒,当地也不富裕,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很努力地,为改善民生奔忙……

要不是怕做得太过反而惹怒了她,恐怕他们连陈糠苦菜都敢摆出来,反正,千万,别让她觉得他们贪!

兰疏影似笑非笑——所以你们每天奔忙到最后,就是这样连一顿像样的饭都吃不上?真怪了,邺国怎么到处都是这种特殊体质的人呢,光喝白开水也能给你们肥成这样?

这些人在搞什么鬼,她心里都清楚,不过做饭的厨子是无辜的,材料有限,他们也尽量做得爽口了。

她也就默默吃着,并没有拂袖而去。

只是吧,走着走着,她越发期待出几个厉害的蛀虫,这样她就有理由掀桌子走人,去酒楼里愉快地饱饱口福了。顺带抄几家,喂喂手里的刀。

“我太难了……呜……”

白狐狸没精打采,偶尔甩一下大尾巴,眼皮半睁半闭,“伦家,想吃肉……”

qaq这里有人虐待狐狸啊,有没有人管的啊!

伦家是狐狸,狐狸啊!你们能不能别这样,看都不看就把伦家当狗?!

就算是狗也要吃肉的啊!!!

兰疏影斜了一眼,指指窗外:“顺便带条鱼回来。”

就跟你主人这几天沾过荤腥一样。

想吃肉?

还要人伺候你吃啊,你已经是个成年的大狐狸了,该自己去抓猎物了,懂?

奶糖幽怨地吸吸鼻子。

下一秒。

被挤到边角好多天的狐妖玉郎,终于有机会上来喘口气了。

白狐狸抖抖毛,很灵性地把两只前爪并起来,对着她一揖,然后飞快地窜了出去。

大妖出手,效果就是不一般。

玉郎为了证明自己绝对不是某个只想坐着等肉肉吃的懒鬼,兰疏影手里这杯茶还没变温,就见一道白影闪到屋子中间。

啪嗒,啪嗒,啪嗒!

一条肥硕的大鲤鱼,很有精神,挺着肚皮直蹦跶。

白狐狸小心地瞥她一眼,得到许可之后果断伸爪子,一巴掌把它拍晕。

“大人,现在吃吗?”

“嗯。”

白狐狸叼起鱼跑了。

过了一会,化成白衣青年的玉郎敲门进来。

刚才的大鲤鱼已经被刮了鳞做成烤鱼,香气扑鼻,卖相也很好,绝对有资格当酒楼的招牌菜。

兰疏影眉开眼笑:“辛苦了。”

玉郎松了口气。

他哪敢提辛苦啊……

识海里的监工冷哼一声,不满意地提醒他:“肉,肉,我要吃肉!”

兰疏影把眼神斜过来。

某监工呜咽一声,消停了。

“昨晚看见你夫人也在这附近,你去陪陪她们母女俩吧,下午有空就去看看有没有卖猫的。”这只狐妖归顺之后一直很老实,任劳任怨,老是让奶糖这么欺负着,她都快不好意思了。

还是赶紧找个躯壳给奶糖用,也给人家一点喘气的机会。

她倒是没想到母狐狸会跟过来。

袅袅婷婷的美艳女子,还抱着一个奶香的小娃娃,显然是本该在宫里享福的“琳琅公主”——千里追夫啊这是。

兰疏影回想着母狐狸递来的幽怨眼神,下意识摸摸鼻子,感觉自己就是电视剧里专业拆散人妖恋的恶毒降魔师。

等下,貌似这一家三口都是狐狸变的吧。

随便了,送他们团聚去,休想塞狗粮。

玉郎一脸感激地再拜,给她添了茶才走。

849 (历劫卷)一等劳模九千岁26

屋外传来男人的声音,顷刻间这个屋子像是结了一层薄冰,所有人都不动了。

左右宫女露出慌乱,五岁的小太监被贵妃搂着,小脸压在厚重的华服里,看不出神色,而玉贵妃毫不慌乱,将她拉到身后,然后朝着门口行了个大礼。

皇帝眯起阴鸷的眼,心想果然如密探上报的那样,她是铁了心要护住厉家遗孤了。

他视玉贵妃为相伴一生的爱侣,可是玉贵妃对他总像是隔着一层,冷冷清清的,像是刚才那种毫无保留的笑声,他竟然从来没听过!

给厉家养孩子就让她这么高兴吗?!

他不吭声,玉贵妃就神情淡淡地跪着,最后还是皇帝心软了,让她坐下回话。

玉贵妃招呼小孩起来,往他手边一带,娇声道:“陛下,臣妾觉得这孩子很合眼缘,小嘴甜得很,很会哄人开心,打算把他带在身边,不知可否?”

她这么一连串说下来,哪给人拒绝的余地了?

皇帝心里哀叹连连,可是一看见她昙花一现的笑脸,像中了蛊惑似的,莫名点了一下头:“既然爱妃喜欢,那就……”

他猛地一愣,这是说什么呢,他是想来处死这个遗孤的啊!

近距离打量起来,这孩子生得玉雪可爱,五官依稀能看出他父亲的影子,让皇帝更膈应了。

“陛下……”玉贵妃泫然欲泣。

“……那就留着吧。”皇帝像生吞了一只苍蝇,窝囊地坐了几分钟,走了。

玉贵妃露出满意的笑容,在小孩脸上响亮地啵唧一口:

“乖孩子,以后玉娘娘养你,一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保你平安顺遂!”

“谢谢玉娘娘~”

小孩说话不是很利索,末尾两个字好像对她有点难,音转不过来,含含糊糊的,逗得贵妃又是一阵乐,拿盘子里的果脯逗她玩。

兰疏影心里的小人默默捂脸:黑历史,这绝壁是黑历史。

她很听话,从来不出贵妃寝宫,皇帝虽然不喜欢她,可是顾忌到爱妃一天比一天宝贝这个孩子,他始终没能下狠心弄死她。

或许也是因为皇帝想到厉家唯一的后代已经是个太监了,她对家里的事似乎也没什么印象。看着这个单纯懵懂的孩子,再想起上了黄泉路的情敌,他偶尔会心生快意。

小孩在玉贵妃营造的舒适环境里渐渐长大。

玉贵妃心里一直惦记着她的少年郎,兰疏影看见,她日复一日在皇帝的膳食里添加慢性毒药,那个男人一天天衰弱下去,却始终没怀疑他的爱妃。

他预见到自己的死亡。

只是担心玉贵妃的家世单薄,将来恐怕会被皇后欺负。

某天,他竟然从冷宫里接出一个瘦巴巴的小不点。

据说是宫女所生。

他将这个小不点封为太子,交给玉贵妃抚养,举朝震惊!

这是皇帝唯一的儿子。

他把小太子安在贵妃膝下,目的可以说是很明显了。

皇后本来就因为他的偏心长期抑郁,直接被气得卧病不起。

贵妃宫里,几乎所有人都在为小太子忙碌。

为什么说几乎呢?

因为这里就有一个画风跟大家都不一样的悠闲崽。

兰疏影穿着贵妃让女官精心裁制的财主家阔少爷装束,咬着草茎在屋顶观望,心想:“这就是清凌小时候啊,看起来够傻的。”

小太子不到一岁,裹在明黄襁褓里,额头前面布着稀疏的一片黄毛,不知道他的宫女母亲是怎么把他喂到这么大,整个人瘦巴巴的像个猴儿。

她可顾不上同情这孩子。

想到厉千秋会被他挖出来鞭尸,她很想趁人不注意下去踹他两脚,左右脸各来一个大脚印子,对称!

玉贵妃派人来换她过去,认一认新来的弟弟。

被玉贵妃收养的这八年里,兰疏影一点心理包袱都没有,把贵妃哄得心花怒放。

所以,她的待遇也比原主厉千秋好了十几倍,几乎没被醋坛子皇帝为难过,私下里还被贵妃收为义子。

贵妃经常拿出各种好东西哄她,就为了听她软糯糯地喊一声“娘”。

因此,仙尊投胎来的小太子还没有开灵智,就多了一个注定要跟他为敌的便宜哥哥。

兰疏影跑进屋,四下里只有贵妃和心腹女官,她笑嘻嘻地上去抱着贵妃蹭蹭。

厉家有异族血统,十三岁的孩子已经比身材纤长的贵妃还高出一个头了。

贵妃对她的亲近很受用,拉着她去看襁褓里的婴儿。

兰疏影直接撇撇嘴:“不好看……”

贵妃脸色微变,听完她的后半句立马喜笑颜开:

“不过陛下这么做可真是挺聪明的,把他养在娘亲身边,再难看也被带得漂亮啦,这叫什么来着……近朱者赤?”

小少年眉眼精致,神色里难掩天真骄傲,说的话却是格外招人疼。

贵妃点着她额角笑嗔道:“哪有你这么用词的……出去可不能这么说。”

她心里为这孩子惋惜。

厉大人当年是邺国出名的才子,状元之才,国之栋梁。

平安这孩子得了他的聪慧,可惜进宫为宦,陛下严令禁止平安读书识字,寻常人家的孩子这个年纪已经该成家立业了,他还是只能被拘在这几间宫殿里。

即便有她的庇护,还是个地位卑微的太监。

兰疏影看出她的心疼,装作没事人一样,说:“儿子晓得,我哪儿也不去,就待在娘亲这里,别人听不见的。”

她顺手胡撸胡撸小太子的额发,惹得小孩把脸蛋皱起来,跟个严肃小老头似的。

她哈哈笑着,又去戳他脸蛋,捣出一个人造酒窝。

贵妃知道她没恶意,也不拦她,坐在旁边笑看兄弟俩玩闹。

皇帝吃了这么些年的加料爱心餐,人在壮年,寿命却所剩无几,大位必然要落到小太子头上。

玉贵妃目光掠过桌上的文房四宝,再看看摇篮那儿的两个孩子,心里多了一层盘算。

“平安,你今晚到书房等着,娘给你开蒙,如何?”

她毫不意外地看见养子眼中腾起的光彩。

那对眸子如珠似玉,映着烛光,照出贵妃自己心中的权欲。

850 (历劫卷)一等劳模九千岁27

太后念叨了好一会,可是被她念叨的人油盐不进,只是用一双控诉的眼睛看着她:

你怎么能这样对扬儿?别解释了我不听我不听……

太后:“……”

到最后,她一狠心,拍了拍手。

本来在寝宫里昏迷的邺绍扬,被放在盖了篷布的小木车里推了过来,兰疏影暗叹:这思路妙啊!不申请个婴儿车专利真是可惜了……等下,跑题了,先把眼前的事解决掉!

邺邵扬小脸惨白。

因为篷布底下空间狭窄,太憋闷,他呼吸不畅,使劲张着嘴吸气,最后拼命咳嗽,无意识地打断了太后的威胁。

兰疏影冷着脸掀开篷布,解下斗篷盖住小孩,再给他一个公主抱。

“他身上的毒七天内不会致命,可如果七天后仍然没有服下解药,就会造成不可恢复的后果!”太后在后面急急叫道。

兰疏影没回头,平静的声音里蕴着坚冰:

“那又如何,只要他是邺绍扬,就是邺国名正言顺的主君。”

怀里的小孩猛地颤了一下,紧抓住她衣服。

从她的角度往下看,眼睛被浓密的睫毛遮了,看不出醒过来没有。

“他会死的!”

“我会救活他。”兰疏影轻笑着戳戳小孩的脸蛋,走到转角,她微微侧过来一眼,似悲也似嘲,声音很轻,带着点怅然:“他跟我说好了,要打造一个太平盛世呢。”

谈判破裂。

……

小孩被抱去了东宫。

她出门几个月,没想到他在自己的寝宫里都住不踏实了。

还不如回她打造的大本营。

最起码能睡个安稳觉。

东宫里的一切如同他没登基时一样,床铺也是干净的,懂事的宫女听说她过来,刚铺了毯子,更适合病人睡。兰疏影正要吹灭蜡烛,身后忽然有动静:“别……我要光。”

“你几岁了,还怕黑?”

“……你怎么…才来啊。”小孩不接话,哽咽着控诉。

片刻沉默,兰疏影过去摸摸他头顶,诚恳地道歉:“对不起,是我回来晚了。”

真正的厉千秋根本不用控制,太后以利相邀,她就自然地投靠过去了,寻着机会又反噬了太后,把邺国变成她的一言堂。

而她替代过后的厉千秋,比原主更精明能干,但也更难控制。

所以邺绍扬才会吃这一遭苦头。

算她欠了这孩子一回。

小孩趁机拱到她肩膀上,看起来像在哭,其实没有,他贴在她耳边小声又飞快地说:“太后认识了一个平先生,他很邪门,我的病一定跟他有关!”

……真难为你,人都倒了还要考虑那么多。

兰疏影刚才真的有点小心思,还以为他又委屈又害怕,说不定就会哭鼻子,居然不是。

她有点失落:“行,我知道了。”

平先生,问题不大。

“你不想帮我报仇!”小孩又委屈上了,哼哼唧唧。

“何以见得?”

“你一点都不生气,你不重视我qaq!”

emmm……她不客气地在他背上拍了两下:“起来,你怎么跟拈酸吃醋的小姑娘似的。”

“??!你果然不……”

“闭嘴吧,乖乖在这待着,我去找他麻烦。”

小孩不吭声了,坐了回去。

“满意了?”

他点点头,露出一个腼腆的笑脸,“谢谢哥哥。”

“别,别,当不起。”兰疏影白他一眼,“你就是个活祖宗。”

吐槽过他,兰疏影做了个结界,然后去院子里找土地神。

连小皇帝都见到太后跟平先生待在一起,说明对方进过宫。多新鲜呐,什么来头都能往宫里走一遭,是想开个动物园吗?

她跺得脚快麻了才看见一个小老头颤颤巍巍地拱出来。

近看,他鼻青眼肿,惨不忍睹。

“啊……”兰疏影小心地别开眼神,假装愤怒道:“大胆蛇妖,他还敢打你!”

土地再小,也是仙界安排的基层老干部啊,过分!

“上仙误会了……”土地一脸尴尬,“蛇妖没、没打我,这个是我家老婆子,咳……”

他递了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小眼神。

兰疏影:“……”不好意思,刚才那话我收回。

土地提起来也很委屈。

原来这事儿还是跟平先生有关系。

那家伙长着一张阴柔美的俏脸,涂脂抹粉,还穿女装!

土地就纳闷了啊,这到底是男是女呢?他跟过去多看了一会,正好这一幕就被土地婆撞见了。

土地婆看见的是平先生的背影,婀娜多姿,她就认定了那是个漂亮姑娘!

好家伙,怎么解释都不听呐。

土地婆一会说他为老不尊,一会骂他贼心不死,两口子乒乒乓乓直打架,但他是个君子呐,打老婆像什么样?

最后,他就成了这样。

兰疏影揉着抽搐的嘴角,感慨道:“这邺国的风水不好啊,什么妖精都往这儿闯,还给主君用上毒了,看来这个平先生,也想上仙界诛妖台走一遭?”

土地犹豫再三,提醒她:

这么做属于是钻了仙界法令的漏洞。

平先生是太后的姘头,而这毒是太后偷拿去用的,他完全可以说自己不知情。就算把事情报给仙界,至多只是有使者送药过来,而不会处置毒的主人。

“大妖的东西都是自己妥善藏着,他浑身那么多鳞片,哪儿不能放,非要拿出来给太后看见?”兰疏影嗤道,“法令有漏洞那就补,我保他上诛妖台之前肯定有合适的罪名套上,你尽管上报。”

土地支支吾吾不敢接话。

忽然听到一句:“你觉得我的容色比之平先生如何?”

“这……”

其实吧,遇到神仙下来历劫,他们逮着机会就该好好吹捧,况且这位是敢打包票去改法令的上仙,来头大啊!

土地严肃道:“自然是上仙……”

兰疏影侧身挡住他,指着自己身后——那个认真躲在花架后面的老婆婆,坏笑道:“你不报,我就跟她说,你屡次纠缠于我……”

一个女装大佬就把他害成这样,她可是正儿八经的女儿身啊,后果可得自己想清楚。

土地一口老血憋在嗓子眼里,咱受不了这委屈!

兰疏影:“如何?”

851 (历劫卷)一等劳模九千岁28

土地爷抹着眼走了。

“我报!这就去还不行吗?”

……

太后在旧宫生闷气,忽然一对缠着红纱的藕臂从背后伸来环住了她,一张柔媚动人的脸,开口却是男声:“我早就劝你别放过厉千秋,你偏不听。毒啊,用在谁身上,谁知道疼。”

“哼……只是七天而已,我等得起,他既然向着邺绍扬,早晚会对我低头。”

平先生眼神闪烁,转而说道:“你说你啊,既然不想要这个儿子,何不自己登基呢?非要跟一个阉人分享江山,我都替你觉得委屈。”

他像蛇一样左右摇晃着,声音时而在左,时而在右。

太后背后泛冷,手臂上差点起鸡皮疙瘩。

“你说你心慕我……可我始终觉得,你爱的是那个死人,你是在利用我。”

太后心惊,一把按住他右手,转身环住他:“利用?呵……你这妖精,真是翻脸就不认人,昨儿个刚折腾了我一夜,今天就说这样的话!”

“哟,还委屈上了……”

平先生话是这么说,对她的态度其实很受用,横抱起她就往屋里走。

平先生放下怀里的美人,往身后掐了个咒。

转眼间红雾腾起,弥漫,很快遮住了殿外这一圈。

先前离开的少年去而复返,旁边还多了个银发婆婆,两人都看见了这片雾,也能听见里面让人脸红的动静。

“阿婆这下相信了?”兰疏影噙着笑意,对旁边的土地婆问道。

她来历劫,按道理是不该记得事的,所以无妄海的势力暂时用不上,而红莲和奶糖各有各的活,她这才想到,让土地爷去把蛇妖的所作所为报上去,借仙界的威风,逼他治好邺绍扬。

土地爷刚上去,他家爱吃醋的媳妇果然有小情绪了。

兰疏影把事情经过简单告诉她,顺便带她穿过蛇妖的结界,撞上这场粉色大戏。

“信了,信了!”土地婆红着脸呸了一口,“这个阴邪的蛇妖,连寡妇也不放过,真不是个好东西。上仙,你说这妖精到底想干什么,难道也是想要邺国?”他也要不着哇。

“抓上去审审就知道了,阿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兰疏影回到东宫,走之前她眼看着安然入睡的小孩,现在脸上灰气游走,痛苦地跟着皮肤底下游动的凸起抓挠,两腮已经多了好几道口子。

两个宫人拼命按住他的手,发现她回来,像看见了救星:“大人!”

“这里交给我,你们先出去。”她顿了顿,“准备伤药和热水。”

那游走的就是平先生的妖气。

她指间凝出一把金针,首尾两根针固定住灰气,然后右手持一柄婴儿小臂长短的金光小剑,剖开放血!

只有把妖气清出去,他才能安稳下来。

做这件事的时候她很专注,同时,神情严肃而冰冷。

甚至可以说是杀气腾腾。

期间邺绍扬醒过一次,乍一对上她的眼,他下意识闪躲,喉咙里跑出溃不成型的“啊”。因为他的脸皮颤动,导致第二根金针刺歪了,被她盯上的那道妖气立即逃向心口,薄皮一鼓一收,仿佛在耀武扬威:

你来啊,你敢吗?

“闭嘴!不许动。”

很难说邺绍扬是不是被她吓住了,他头一歪又睡了过去。

土地婆突然冒出来,她法力不高但是刚好属于木灵蕴,能帮着治伤,还省得给小孩涂药了,兰疏影很欢迎她的加入。

她俩一直忙到五更天,才把小皇帝体内的所有妖气驱逐干净。

不过她们拿蛇妖的毒素确实没办法。

只能接着等土地爷的消息。

小孩经历了前面的惊险,这会儿脸蛋泛红,睡得很香。兰疏影翻着白眼,颇有点不平地在他脸上揪了一把,没良心的混蛋,白养你那么大了。

她想想,又有点惆怅。

邺绍扬是邺绍扬,清凌是清凌,她很喜欢那个从小看大的奶娃娃,可是现在,奶娃娃在一节一节地死掉,清凌在他身上一点点复生。

这个清醒的认知,有时候会让她想杀了他。

弄死这个躯壳,他就永远是邺绍扬。

【算了,我在想什么啊,你怎么会甘心死掉。】要想弄死男主,只有两种人能办到,一个是女主,一个是吃错药的反派。

她,两个都不是。

土地婆走了,她打了个哈欠,困乏涌了上来。

“大人,该上朝了。”

梁上落下一个人,极恶司的,他还贴心地带来了她的官服。

“不去。”

兰疏影摆手,懒洋洋地说:“他们都说我想谋夺皇位,对扬儿下手,我何必站出去让他们泼脏水,就说我病了吧。”

那人点头称是,又见她去桌边写了几行字,甩过来给他:“把这几个不安分的灭了。记得,这不是我的命令,是大家的意愿。”

她一个闭门不出的病人,约束不住手下也是正常的。

还请诸位多多担待了。

“噗……”那人把纸上的名字记下来,然后递到火盆里烧了,笑嘻嘻地说,“是,这些人整天不干正事,欺负百姓,我们早就看不顺眼了,跟大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嗯,那就去吧。”她赶人了。

厉千秋的名声很怪。

得了实惠的百姓都说他是个好人。

有人得实惠,就有人倒霉,所以在官场里只能落个恶名。

小皇帝倒是一心信重厉千秋,但他病倒了,而太后的态度很暧昧,百官自然动了心思,想趁机扳倒这个魔鬼,只要太后夺政,收回他在极恶司的大权,他单枪匹马,杀伤力就没那么强了。

然而……现实总是骨感的。

兰疏影使了个坏,明面上是极恶司众人终于摆脱她的约束,却延续了她的作风,干净利落又抄了几家,比以往还凶!

其实谁都不傻,都能看出这是她的意思:

极恶司不是谁都能把控的,今天在她手里,她能约束住这头猛虎。

倘若她撂挑子不干了,老虎走到哪就咬到哪。

到时候,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

血腥的三日过去了。

第四天,上朝,终于又看见那道背影,大臣们真是百感交集。

852 (历劫卷)一等劳模九千岁29

个别心理素质差的人当场飙泪,真恨不得捐钱给她充进国库,以后一定多做善事,只求她约束好手下,千万别拿自己开刀。

太后在珠帘后面魂不守舍。

这人实在太淡定了,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她心慌。

朝后,兰疏影没搭理所谓的家宴。

对厉千秋有抚养之恩的人是玉贵妃,而间接害了厉家的也是她。这些年来,兰疏影帮她解决了不少麻烦,算是寄宿的报酬。现在的太后如剧本里一样,想控制她,利用她,她不可能妥协。

还没走到东宫,兰疏影看见花园里红雾弥漫,有个声音从雾里飘来,一直唤着“厉千秋”这个名字。

“快退回去,这是惑心咒!”土地婆探出脑袋对她说。

“我晓得。”兰疏影感激她心意,却自己走进雾里。

蛇妖摆这一出,是想成全太后。真是,拒绝了一次赴宴而已,至于吗?

除非,那是一场鸿门宴。

土地婆忽然乐了:“上仙,我家老头子回来了!”

“来得巧。”

惑心咒是有用的,但也有缺陷,一是不能常用,否则中咒者会变成失去思考能力的傀儡,二是名字千万别喊错了,不然就是白浪费法力。

他按厉千秋的名字来叫她,肯定是不行的。

兰疏影假意顺从,按平先生的指示去找太后。

太后准备了一大桌她爱吃的菜,问题出在酒里。

“平先生呢?请他出来一起吃吧,我也有话想与他说。”兰疏影开门见山。

太后并不惊讶她知道。

平先生是张狂不羁的性子,他喜欢女装,宫里谁都知道太后身边多了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仿佛是坊间寻来的高人,常把太后逗得喜笑颜开。

她话音未落,一袭红影已经落座了,戏谑道:“秋儿,找我何事?”

平先生对她有敌意。

兰疏影满不在乎地吃菜,但等他入席之后总是把筷子抵在前面,一次次碰撞,看得太后着急。

“我若是你,这会儿已经跑出都城了,或许还有条活路。”

“哦?可惜秋儿不是我呀,你有空在这说大话,不如回去给小皇帝准备一副好棺材,也算对得起你们的兄弟情谊。”

太后捏着汗在旁边尴尬地劝:“秋儿你别光吃菜啊,来尝尝这酒……”

“加了蛇鳞粉末的酒,我消受不起。”

兰疏影打量着某人,显然很清楚这蛇鳞来自何处。

席上顿时僵住。

就连平先生都猜不到自己在哪露了马脚。

他是大妖,怎么会被一个小辈看穿原形?

兰疏影放下筷子,一派自信地笑道:“平先生是吗,好走,不送了。”

什么?

平先生还没反应过来,椅背忽然蔓延过来两道金光——金灵蕴!

这不是来自他对面坐的人,她没这个道行。

是仙界,罚恶天尊座下的金灵卫士!

想到他们代表的含义,平先生干脆地放弃抵抗。

太后等一群凡人都被这群仙兵施了昏睡咒,兰疏影让到一旁。

为首的仙兵疑惑地看了她一会,试探着问:“是历劫的上仙?”

她含笑不语。

是来历劫的没错。

其实她现在就可以回去,等到下次见面,就是上神了。

被禁锢在笼子里的平先生,过了最初的惊惶就只剩冷笑。

就像土地爷说的那样,毒是他的,但不是他下的,所以他无罪!抓了又怎么样,罚恶仙尊按法令办事,还是会放他走!

兰疏影对他举杯,然后狠狠地泼在他脸上!

对待坏人,不要讲道理,逮到机会就揍,不然他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就把自己作死了,根本碰不着下一次,多亏呐。

泡过蛇鳞的酒带毒,把他的人形皮囊腐出一层水泡。

伤不到根本,但是平先生愤怒了。

他领口以上突然变成蛇头,张开血盆大口向她示威!

兰疏影瞄向金灵卫队长:哎,你们管不管啊?

管,必须管!

队长擦着汗踹了笼子一脚:“老实点!!”

笼子是特制的,他打了个手印,栏杆上顿时电光涌动,把平先生电得外焦里嫩、酥香可……

嗯,没有可口。

他晕过去了。

……

第二天,还是那个队长,跑了一趟腿,送来了蛇毒的解药。

邺绍扬服下药,体内的毒素不再威胁性命,但是体质受损,需要长期调理。

摆平了这桩事,兰疏影跟他商量着请了几个重臣进宫议事,点明这毒与太后有关。

邺绍扬严肃地表示,希望收回太后的摄政大权,请她回后宫安养。

太后的娘家不怎么强,她能走到今天靠的是先皇独宠,还有这两个养子。

两个养子都赞成她放权,还有一干臣子附和,那么,她的荣华大梦就到头了。跟蛇妖勾结,谋害主君……仙界不拿她问罪,邺国也不好宣扬,可她自己心里清楚做过什么。

输了就是输了,能保命就是万幸,还求什么?

念及她前些年的庇护,他们不会在生活上亏待她,但她也得知足,不要再惦记着把手伸到前朝。

他们借题发挥,清理太后在前朝的势力,私下威胁让这些人请辞。

如此,就空出一些官位。

这又促使选拔官员必须提前。

没有继续刺激大臣的神经,暂时不改选官制度,而是从士族里选出合用的人先顶着,徐徐图之。

又过了十天,奶糖再次传音:

苏苏到了。

“……”

兰疏影把她安置在郊外的农家小院。

这里需要一个靠谱的看守。

不过她没敢差遣极恶司的人,怕他们被女主光环打动,变成跟小偷达成共识的二哈……

奶糖跟她同行这一路。

据说她花样百出,简直让人心力憔悴。

它还通过种种试探确定了一件事:苏苏的记忆不是完全恢复。

她知道自己叫阮苏,也知道她穿书了。

不过,她的记忆是从苏苏被放逐到凡间开始的,所以,她认为自己穿越到书里的世界,身份是无名孤女。

狐王知道她对清凌仙尊有情,他自然不会提醒她那段记忆。

而是告诉她:你叫苏苏,是我的王后,以前的事不要想,没什么重要的。

853 (历劫卷)一等劳模九千岁30

她其实也想过,为什么是叫“苏苏”呢?这不就是她书里女主的名字吗?

她继而想到自己设定过的一段:狐王对女主,单相思。

身份不明的少女,被称作苏苏……

就这样,让奶糖都没想到的神展开发生了:

她居然以为,狐王是拿她当苏苏的替身……

她的记忆时有时无,清醒时就是抱着这种吃了亏的心态,始终拿着狐王的宠溺,在他身边过得很好。

不幸的是,半路杀出一个涂山玉,把狐王给宰了。

狐王的手下们起内讧,那个护着苏苏的女随从被杀害,而苏苏被其他狐族视为累赘,他们把她随手卖给了旁边的春风楼——也是在这里,她对原着的记忆全都清晰了。

她凭自己本事混到花魁的位置,紧跟着被赶来的二公子带走。

无奈,前后傍的两个狐狸都是战五渣……

所以她又被带回来了。

……

兰疏影半晌无语,最后感叹:“靠山山会倒,靠水水会流……”

做人,千万别抱什么侥幸,谁都不能护她一辈子。

“主人,她好烦哦!”奶糖一张毛茸茸的猫脸硬是挤出满脸委屈,呈“木”字仰倒在她盘起的腿上,这一路已经被苏苏折腾废了。

苏苏在里屋躺着。

昨晚,兰疏影来看她,把蛇鳞酒跟仙兵给的万灵解毒药混在一起,让奶糖灌到她嘴里。苏苏疼了一夜,折腾得没劲了,也就不想着逃跑了,生无可恋地等候发落。

“她经常试探主人的身份。”奶糖很不高兴,“应该是想抱大腿。”

【明白,这种事她做惯了。】

从仙界的诸位大能,到凡界的狐王和二公子,如果剧情线没改,还会出现更多助力,大家齐心协力只为了让她过得开心点,可见……世间确有真情在。

挺有意思的。

清凌为了逃避她下来过情劫,这么巧就能遇到她……

就是天道要给他们开甜宠线嘛——现代人思维的穿书女,群狼环伺的小可怜主君,还有一见钟情梗,很搭啊。

里面呼吸声渐渐均匀。

奶糖很好奇:一直在做的就是不让主角圆满,为什么这次要把苏苏弄回来,不怕事情脱离掌控?

兰疏影心想,这得因人而异啊。

【你觉得,把她推到他身边会怎么样?】

“还能怎样……皇帝养成计划呗。”奶糖甩着尾巴,“厉千秋是历劫剧情线里最大的反派,苏苏要是在小皇帝身边,肯定要拼命拉信任,然后跟他说你坏话。”

【那如果,我不是反派呢?】兰疏影坏笑。

【他这人就是个死洁癖,对自己养女动心都快把他逼死了,要是知道历劫的时候又跟她搅和不清,还害了一个无辜的好人……你说他会怎么想?】

那个无辜的好人,当然就是她咯。

奶糖愣了一会,猫眼倍亮,洁癖啊,这种心理疾病不好治哎,“污点洗不干净,他就不能专心修道!”

【嗯,而且他如果跟苏苏真心相爱,就载在这情劫里了。】

虽然剧情里他也没成功——苏苏意外身亡,刺激他彻底恢复清凌的记忆,然后召唤手下把她的魂带上去,重塑躯壳。对了,苏苏的新躯壳,取自他清凌仙尊的仙躯。

原理大概相当于,亚当的肋骨可以化成他老婆?

仔细算算,这对某人来说还是因祸得福呢。

“那主人的情劫呢?你一直都跟他待在一块,照顾他也很真心啊……”奶糖这话酸溜溜的。

兰疏影伸出手掌,示意它自己来看。

多年前她在厉千秋的躯壳里第一次睁开眼,那时候左手有一道斜着贯穿手掌的红线。因为她不可能对清凌的转世动情,红线盘亘多年终于不甘心地消失了。

掌心光洁一片。

“……伦家还以为你真的把他当弟弟照顾呢……”

奶糖不想承认它还嫉妒过,主人表现得那么温柔……

有过,但他变了。

她收回手。

被她当成弟弟的那个是小太子。

但他一登基,就在君王册里挂了名,冥冥中跟仙界有了一丝联系,清凌的特质也越来越多。他解毒之后性格越发沉静内敛——看着越来越想揍他。

红线消失,代表沉音的情劫已经结束。

她随时可以离开这具壳子,回无妄海融合神躯。

在那之前,她要把苏苏送给清凌。

……

“陛下,厉大人昨夜去了郊外……”密探欲言又止。

“继续说。”

“那个院子里,有个姑娘……”

邺绍扬一愣,脸上诡异地浮起两片红,难道是……哥哥想娶妻了?

“瞧着,是苏苏姑娘的样子……”

这一通挤牙膏终于结束,邺绍扬意识到自己弄错了——如果是苏苏的话,他记得,哥哥并不喜欢她。

他立即蹦了起来,喜道:“她回来了?!”

兰疏影把今天的早朝旷了,还在这里召集手下,理由是她抓到一名身份存疑的女子。

手下还没到,倒是邺绍扬骑着快马先一步赶来。

她站在院门口遥望着马背上的小少年,眼神泛着冰冷。

来得早,因为他早就派人盯着她。

这是被蛇咬过留下的后遗症——他因为权势被太后坑过一回,就立志要集权。

在这个目标前面,厉千秋挡了路。

他开始防着她了。

“陛下执意要带走这名犯人?”她跟在后面问。

“她不是什么犯人,你不要冤枉她!”邺绍扬指挥侍卫把狼狈的苏苏扶到马背上,眼神愤怒又有浅浅的敌意,“我们是认识的,她这个样子能犯什么事,要是孤没赶过来,你是不是要像对付那些官吏一样……”

“是。”兰疏影答得毫不迟疑,“除非她说出实话,生于何地,家中几人,做何营生,为什么来都城,又是为什么刻意接近陛下!陛下或许还不知道……”

她上前一步冷道:“平先生不是人,而是妖族,这位苏苏姑娘也曾与妖族为伍,不得不防!”

苏苏被灌过毒,暂时说不出话。

她苍白柔弱,对比起兰疏影的冷漠和执拗,让人下意识就把心偏向弱势的一方。

苏苏拼命摇头:“啊啊……”

854 (历劫卷)一等劳模九千岁31

苏苏满肚子委屈,她真没有刻意接近,之前遇到小皇帝的时候她还没想起原着啊!

听了这段对话,她终于知道这个害她的坏人是谁了:

厉千秋,天杀的反派角色,还是个女扮男装的假太监!

邺绍扬小声安慰她:“你放心,孤会查清楚的,还你一个清白。”

苏苏心里咯噔一下!

她又想了想,她是人族,而且狐王死无对证,随便他查出什么,她只管否定就行,她只是狐王选的一个替身,哪有跟妖族勾结害人了?她自己还是被妖族卖给青楼的呢!

还有,她一定要抱紧男主转世的大腿。以她对剧情的了解,说不定能混个国师什么的当一当……

只要男主相信她,她就引导他去查厉千秋,把这个假太监扳倒,报今天的仇!

这些在她脑子里打转,最后她可怜地点点头。

马蹄声远了。

兰疏影单手给奶糖梳理毛发,细看微微上扬的唇角就知道,她不但不难受,还有点幸灾乐祸。

“主人还是多防备吧,她花样多着呢,又知道剧情……”

【就是知道剧情才好对付。】

奶糖不知道这句是什么意思。

但它很快就能理解了。

……

苏苏进了宫。

邺绍扬给她安排了一个“救命恩人”的头衔,让所有太医都过来给她诊治,而且害怕兰疏影出手,所以三餐都跟她一起吃,奏折也搬到她住处看。

若是哪天兰疏影没去上朝,他就会三言两语简单结束,赶紧回去找苏苏。

更有趣的是,自从苏苏跟他朝夕相见,他就像吃了激素一样,身材飞速拔高,眼看着就脱离了小孩的身形,接近十二三岁的样子了。而苏苏还是仙界时的少女模样,她天生骨架小,两人在一块,乍看真有点像姐弟恋。

不是没人非议过他跟苏苏过分亲近。

但在邺国,救命恩情确实很重,再加上邺绍扬透出一点意思:

厉千秋厌恶苏苏,要抓她下狱!

这样一说,大家就都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反常了。

同时,出于对厉千秋的畏惧,宫人们不敢讨好。还有不少人从这件事里看出:

邺绍扬与厉千秋之间已然生了嫌隙。

深宫里休养的太后听说这事,派人请兰疏影去吃饭,被婉拒。

“我还以为他们俩果然兄弟情深,没想到一个女人就能让他们闹翻……”太后幽幽感慨,表情很复杂。

“那可太好了!若是陛下与厉千秋的矛盾越来越大,咱们便能重见天日了!”陪坐的这个女人,是太后的弟媳妇,一脸喜色。

太后叹了口气,“再看看吧。”

如果厉千秋是个普通人,她或许会趁机挑拨,可是平先生那么厉害都悄无声息地消失了,皇帝的毒也解了……她亲手养大的这个孩子,深不可测啊。

在太医们的努力下,苏苏的身体渐渐康复。

遭了洪灾的州府递来好消息,说今年庄稼长势很好!

又有草原部落的使者访邺,领队是草原王的亲弟弟,他带来了一千匹好马,以示与邺国的友谊长存!

三喜临门,邺绍扬很高兴。

最近天气好,他打算请苏苏去参加围猎,让邺国勇士跟这群草原人一较高低!

苏苏一听赶紧拍手叫好。

虽然很纳闷为什么一直没遇到女主,但她没往自己就是“苏苏”这一点上想,只想抱稳这个大腿。她记得,邺绍扬这次会遇到草原部落安排的刺杀,逃跑路上还会遇到发疯的猛兽。

她得建议他多带侍卫才行。

“陛下,我……”她吞吞吐吐,在邺绍扬一再劝说下才说自己感觉不太好,最好多带点人,防着那个部落对他不利。

邺绍扬对所谓的感觉没有很重视,出于对她的尊重才应下。

结果到了那天,草原来的王爷看见他身边围着那么多人,眼神微变,迎上来问候,几句话似是调侃,又像讽刺他是个怕死的胆小鬼,让他心情骤然下降!

主君受辱,后面一群大臣和官二代都不爽了。

兰疏影轻踢马腹向前,淡淡道:“使者这是害怕了?”

彪壮的草原人一愣:“我有什么好怕的?”

“邺国主君出巡,本来不该是这点规模,这些侍卫还是削减后的数字,使者这般不悦,是担心我们这边人多,打到的猎物也多?”兰疏影懒洋洋地瞥他一眼,“如果是这样,那就不让他们带弓箭了,陛下与我两个人足矣。”

他们讽刺邺绍扬胆小才弄这么多人保护他,她三言两语把草原人的鄙夷还了回去,顺带怼了一封战书。

邺国人一边为她在心里叫好,又忍不住担忧:

只知道厉大人擅长使刀,没听说他还会射箭啊,陛下箭术倒是不错,可他人小耐力差,毕竟吃亏……这样两个人,对战在马背上长大的草原使团?

这也太那什么了吧……

要不是草原王爷盯着,他们真想说一句大人三思啊!

草原王爷大笑。

他的邺国话不熟练,回头叽里咕噜一阵。

翻译一脸纠结地用邺国话说:“王爷说了……他不欺负初学者,你们所有人一起上吧,我们不会输的。”

兰疏影没刻意去学他们部落的语言,但也知道原话肯定不如翻译说的这么委婉。

早听说这个王爷是他们的神射手,那今天就来试试。

她回眸淡淡道:“都听见了?”

被人这样挑衅,年轻一辈纷纷请战。

她带来的十六个人憋着一腔火气调试弓箭,打算待会给他们好看!

草原王爷眼睛亮了:“极恶司?”

极恶司的名头居然都传到他们部落了?兰疏影略微诧异。

“不错。”

“你们,十七个,我们,一样!”他大手一挥。

草原十八骑退后两个,余下十六,再加上他,正好跟这边人数相当——他想跟她带领的极恶司成员来一场公平较量!

兰疏影笑笑,转而问邺绍扬:“陛下想去玩玩吗?”

邺绍扬就是想带苏苏射箭才来的,谁知道就因为开头多带的那些人,竟然会引发后面这些。

他在犹豫。

“带她一起,也可以。”她指向苏苏。

855 (历劫卷)一等劳模九千岁32

“驾——驾!”

骏马疾驰,远处同样是马蹄声隆隆,那是围场里当值的邺国人在驱赶野兽,将它们从自然放养的区域赶过来,供这边的贵人猎杀!

草原王爷态度骄横傲慢,他们部落的人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比狩猎,这群邺国人还能赢过他们?!

兰疏影没给身边这些人鼓劲。

来自对手的连环挑衅,足够调动起他们的求胜欲了。

邺绍扬有点不放心地看了苏苏一眼。

他自幼练习骑射,只需一瞥她的坐姿就知道,这是个门外汉,顶多就是骑着马慢速溜达而不会跌下去的水平。她座下那匹温驯的白马受到同伴们的带动,马蹄子拍击地面,一加速,她就吓得脸发白。

“苏苏,你大病初愈,还是回去歇息吧,这儿日光太毒了。”

他劝得很委婉,然而苏苏迎着兰疏影含着蔑意的眼神,顿时窜起一团火,毅然拒绝:“不用,我可以的!”刚才,她也是这样头脑一热就答应了一起参加。

草原王爷迫不及待地走在前面吆喝一嗓子。

邺国人听不懂,但他那十八个手下像出笼猛虎似的加速赶上,纷纷找上自己看中的猎物!

“呵……”兰疏影已经看出了草原王爷的目标。

她随手抓出箭,谁也没看见瞄准的动作,三道凌厉幻影飞速升空,赶在另一支箭头之前射穿了三只大雁!

“好!”邺绍扬一拍马背。

草原王爷愤怒地瞪过来。

兰疏影又捏了几支在手里,淡笑着,仿佛在说:你继续,我跟上。

从这几只大雁开始,这个骄傲的草原人首次在最擅长的领域吃大亏。

凡是被他盯上的猎物,往往都会先一步被她抢走!

他想不通,这个邺国人难道是抓着弓箭出生的吗?打娘胎里就练习也做不到这种程度吧!

不止是他,其他草原人也有类似的想法。

她的箭就像自己长眼似的,只需要轻轻一拉弓弦,它们自己就会精准地穿过动物的眼睛,一箭致命!

十九个人,或多或少,每个人都被她抢过猎物。

就像之前说过的,她跟邺国小皇帝,两个人就够,准确说她一个人也行。

憋屈,太憋屈!

草原王爷的脸越来越黑。

因为前方被迅速清场,两方人马已经越发深入林区,兰疏影注意到其中一个草原人状似无意打了个呼哨,像是在逗弄被他看中的小鹿。

可是……都已经被打脸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有心思玩鹿?

她同样把指节抵在唇边吹出一个音调。

极恶司众人默契地以邺绍扬为中心收拢过来。

苏苏正比划着新手弓箭,一愣,不满地说:“你们都挡在这里,陛下还怎么打猎啊?”

“厉千秋,怎么了?”邺绍扬隐约猜到了什么,警惕地看向远方。

兰疏影伸手却摸了个空,皱眉道:“箭。”

手下递来满满的箭筒——他们进场以后多是在看大人耍弄那群野蛮人,没消耗多少。

林叶间隐隐有人影晃动,没见刺客冒头,但是四面八方同时响起离弦之声,乱箭齐发。

一群草原人在几十米外哇哇大叫着朝这边冲。

那个翻译用邺国话吼着:“保护邺皇!”

兰疏影:“……”我可真信了你的邪。

贼喊捉贼都不够新鲜了啊,现在流行先让自己人埋伏,再假装友军上去保护?那么第三步就显而易见了:

痛击你的友军!

兰疏影干脆扔了长弓,双手抓起一把羽箭抛出去。

叮叮数声,或是箭头与箭头相撞抵消了冲势,或是被引偏了方向,到了近处再被极恶司众人缚在马上的兵器一扫。

看着惊险,其实,没有一支箭是伤到人的。

本该打个措手不及的远攻,竟然没奏效?

来不及细想原因,林子里冲出数十个黑衣人,他们的武器五花八门,像是江湖人凑在一起的杂兵,朝邺绍扬扑来!

然而极恶司这群人寸步不离,把他护在最中间,以逸待劳。

第三个箭筒里的羽箭赏给了草原人。

兰疏影扬手在草原人的马头前方撒出一道半月弧,继而拍手道:“一点小事哪用得着贵客出手,留步吧,越过此线就是敌人,可别怪我没说清楚!”

翻译叽里咕噜几句,草原王爷表情扭曲得厉害,也许他是自恃身份高贵,觉得她不敢对他动手,于是毅然纵马突破了那圈羽箭!

后面的草原十八骑跃跃欲试,准备跟上。

嗖!

骏马哀鸣着落了下去,左前腿中间赫然插着羽箭,已经穿透了!

场面瞬间安静,就连黑衣刺客们都微微停滞。

草原王爷匆匆翻身下来查看爱马的伤,显然,就算伤愈了它也是个残疾,不能随他作战了!

他又心疼又气愤,哇哩哇啦对着她咋呼。

兰疏影笑眯眯地又摸出一支,作势对准他的头:你再骂一句?

“……”

邺绍扬纠结地拽她胳膊:“他们部落千里迢迢来献礼,闹得过分了不好看……”

“你还真以为他们是来献礼的?”

有来有回,人家送了马匹,看中的回礼就是你这颗人头啊。

兰疏影怼完这句,黑衣人已经冲到面前,跟极恶司众人厮杀起来,她怕苏苏这时候闹幺蛾子,也不上去,就在后面抽冷子补一箭。

这十六人都是极恶司的精英头目,不但没让刺客突进一步,直到杀光他们,这些人最多也只是受点轻伤。这一幕落在草原人的眼里,对邺国的实力必须重新评估!

草原王爷好不容易藏下不甘,忽有冷风扑面!

他下意识闪开,回头一看,铁箭扎穿了树干,这个距离,这个力度,倘若被它命中,他的命还能保住?!是谁!

一道身披深红官服的人影从马背上跃起,捡起一个黑衣刺客的长剑飞过来,唰唰几剑干掉了他的得意手下,其余人惊惶地围向王爷,然而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人是她对手。

邺绍扬也惊呆了,厉千秋,这是疯了吗,为什么要杀草原人!

他盯着那柄剑拧眉揣测道:“这是要,嫁祸给刺客?”

856 (历劫卷)一等劳模九千岁33

可这对邺国有什么好处?

人死在围场里也算邺国防卫失当啊。

邺绍扬一脑子问号,而旁边的苏苏看见血腥的场景,喉咙里发出嗬嗬轻响,惊恐地倒了下去。

邺绍扬没拉住,她倒也没栽地,而是摔向一个漫着血腥味的怀抱。

兰疏影嫌弃地看看,都到面前了,要是不管也不太像样,一拉又一推,让她自己靠着马头冷静冷静。苏苏鼻腔被马毛一扎,打了个大哈欠,还漾着鼻涕泡。

邺绍扬默默停手。

此时草原十八骑尽数失去气息,王爷被兰疏影敲晕了。

他鼻青眼肿,身上还有剑伤,被瘦弱的她提着,这个接近两米的大块头双腿几乎是跪在地上的,看起来可怜,但是想起他来邺国以后的傲慢行径,前后对比,又让人暗爽!

“厉千秋……给孤一个解释。”

“刺客是他们安排的,刚才他们不是想帮忙,而是想在近处袭击我们。”兰疏影不慌不忙,把事情经过说清楚。

极恶司对全城的掌控细到可怕,第一时间发现有人在车底下藏了各式兵刃进城门,本以为是江湖人械斗,没想到,顺着线索却摸到草原人那里。

兵器是他们买通了围场守卫埋在林子里的。

而这些刺客,都是草原王爷带进来的护卫。

他多次当众炫耀十八骑,把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在精英身上,就容易忽略其他护卫,那些人悄悄离开,于是就有了藏在林子里的黑衣刺客。

大家一一揭开面罩确认,果然有几个带有草原人特征的家伙。

邺绍扬暗暗心惊。

如果真让他们得手,对方一定会杀光知情人,再毁尸灭迹。

活着的刺客只要换身衣裳就成了来救主的护卫,谁会想到,草原人居然敢在邺国腹地做这种安排?

“可你既然破了这个局,何必再对他下这么重的手……”

“陛下,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意思。”

点到为止。

邺绍扬难受地憋出两个字:“回宫!”

开会去!

草原王爷不是主使人,他只是实施计划的负责人,那他们部落应该做好了准备要攻打邺国,最要紧的是加固边防。

“我打算宣布这个王爷遇刺,昏迷不醒,看看他哥什么反应,能拖一阵就是一阵。”拖不过也没事,反正早就传令让边军注意了,四个城的战备聚在一块,还有一位擅守的老将坐镇,出不了事。

“你看着办。”邺绍扬不太想说话,心烦。

“陛下,还有一事。”

兰疏影拦在他和苏苏之间:“听说,此女曾与陛下说过,草原部落会对您不利?她是如何得知这个消息的?”

“这……”

邺绍扬答不出来。

这个伴他长大的“哥哥”,一旦站在他的对立面,竟然这么可怕。

一切都能被他摆平,相比之下,自己这个主君做得没滋没味。

在场这些极恶司的人,他们眼里只有厉千秋。

根本就没有他这个主君!

又是拿苏苏说事,他压不住这团火了,不等她分析结束就反驳道:“前次你说她跟妖族勾结,这次又变成跟草原人勾结,你到底把她当什么了,洪水猛兽吗?!”

兰疏影知道他是怜悯弱小的毛病又犯了,平静地答:

“她是个麻烦精,她走到哪,哪里就有灾难。”

“所以,陛下回宫休息吧,这个人我会妥善安置。”

“安置在你的大狱里吗!不可能!她是孤带出来的,孤一定会把她带回去,呃……!”

不好意思,今天心情不好,就想打人。

——邺绍扬话没说完就被打晕了。

“带他抄近道回吧。”

她把苏苏的双手捆了,人在马后面跟着走,马速一快她就必须跑步才能跟上,漂亮的裙子很快变得又破又脏。

就按刚才那个说辞,兰疏影把草原王爷交到太医那里,为表重视,这个重要人质被安排在王宫外院养伤,还派了一群极恶司成员在那看守。

刺客和草原十八骑都死了,为了把锅推给刺客,兰疏影还报了几个极恶司成员的死讯,给他们家里发抚恤金,人先藏一阵子。

而苏苏被安上可疑标签,大刑伺候。

兰疏影一忙完就去寒狱见她了,亲自动手,用刺鞭蘸上盐水抽,什么滋味?谁试谁知道。

进了这座狱,邺绍扬就别想把人要回去了,不先经历点苦痛,甜宠线就衬不出甜啊。

草原王那边很快做出回应,希望把弟弟接回部落。

可他不是这么做的。

他派人刺杀,想把这个弟弟永远留在邺国,以此掀起战争。

极恶司早有准备,全歼刺客并把证据公告天下。

草原王用的战术和具体地点在剧本里都记载过,邺国将领半信半疑地按照锦囊计策去打,连战连胜,顺势斩了草原王!

事后他们才知道,那几个锦囊都是厉千秋的手笔。

坊间传闻,厉千秋是仙人门徒,道法惊人,可以未卜先知,才有这样的大捷。

这种话几乎把将领们的功劳抹了,太得罪人。

可是参战的人自己也能感觉到,只要按锦囊里的指示做,哪怕是刚入伍的新兵也能打败赫赫有名的草原王。

想辩解也没招,憋得难受。

陛下被称为万岁,也不知道是谁先为某人唤出了“九千岁”的名号,厉千秋的声望再次把邺绍扬压下去,让某个少年气得直咬牙。

他身为主君,却做不了极恶司的主。

苏苏一关就是几个月,他简直快魔障了,夜里睡觉都能梦见苏苏浑身是伤对着他哭……这不,趁着边关大捷,他赶紧召见厉千秋,看看能不能把苏苏放出来!

兰疏影皱眉:“陛下,此女与妖物纠缠不清,这几个月来寒狱已经被妖族袭击过数次,她始终说不出缘由,还反复要求留在陛下身边……”

“还是不要见她为妙。”

她越反对,邺绍扬越要救人。

而且他听出了兰疏影的意思,也就是说,苏苏本来可以被放走,只是为了他才忍受那么久,那他怎么能不管她?

他下了决心。

兰疏影“勉强”点点头,“走吧。”

857 (历劫卷)一等劳模九千岁34

云层里的白狐狸比了下爪子,表示准备就绪。

兰疏影刚才说有妖族袭击寒狱,真的不是说假话。

那就是涂山这群狐狸干的事。

因为狐王死得太突然,当时没想起来,等涂山玉回去接手地盘才发现漏了个事,他这个堂兄把象征权柄的重要信物给藏起来了!

他跟狐王功力相当,按理说,有月轮宫做后盾,他这身份比狐王有含金量多了,但是凡界的狐狸不识货,他们只认这信物。要是没有它,他登位就不算名正言顺。

于是涂山玉就开始找信物了。

他怀疑东西就在苏苏这里。

其他知道苏苏存在的狐狸也有同样的猜测。虽然他们拿到信物也无法登位,但是能在涂山玉面前刷功劳啊。

就这样,邺都的狐族越聚越多。

涂山玉昨天刚到,被兰疏影叫去问话才知道苏苏居然在她手里,再想想狐崽子们给他的汇报,顿时一脑门子都是冷汗!赶紧叫停了他们。

刚过一天,邺绍扬正巧嚷着要进去接苏苏。

行啊,没问题。

兰疏影示意奶糖撤掉结界,潜伏在附近的大小狐族们意识到有机会,都激动了,时刻准备攻进去。

对于这些,邺绍扬并不知情,他只顾着高兴了。

说来也奇怪,最近他总梦到苏苏,好像他们上辈子就认识一样,而且她在梦里待他很亲近,也许之前就是一对呢……他抿嘴乐了,情窦初开的样子,让兰疏影看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马上就接你出来,孤不会再让人欺负你了。】他瞥了兰疏影一眼,那种古怪的排斥感又涌了上来,让他想逃远一点。

他把这种感觉归结于忌惮。

厉千秋,现在已经是他坐稳皇位的阻碍。

如果真是想好好辅佐他,怎么会越过他做那么多安排?

功劳根本没到他这里,世人只知邺国九千岁,有几个还能记起他这个国君……邺绍扬脸色又阴了下去,他知道身边有太后的人在挑拨,可那些话也都是实情,想想就让人不痛快。

“到了。”

通道尽头,光秃秃的死胡同。

邺绍扬一脸莫名。

兰疏影欲言又止,撕开最后一层结界让他看清楚。

前面确实就是苏苏,歪在刑架上昏着,伤痕累累,瘦小又可怜。

他还没到面前,半道被一个人撞开了!

紧跟着是第二个,第三个……转眼间囚室里多了八九个闯入者,个个都是衣着讲究的美人。

“厉千秋,这些是什么人!”

“妖族。”兰疏影答。

她眼神很无奈,俨然在说:我告诉过你的,你不信。

这些狐族好不容易攻进这里,知道那几层结界的厉害,只想快点把人弄出去再审问信物下落。

这一幕落在邺绍扬眼里,坐实了妖族想救苏苏离开。

“你不是修道的吗,你快抓住他们啊!”

兰疏影叹了口气,要是不出动红莲业火,这具凡人躯壳还真打不过众狐妖。

但是样子还要做一下。

她亮出金灵长剑冲上去。

狐族不知道她跟涂山玉的关系,都是拿出全力打,其中两个把苏苏带出去,其他的跟她缠斗,过一会,她嘴角挂着血丝单膝跪地,他们已然得手,尖笑着跑了。

涂山玉遵照吩咐不能露面,只能在暗处着急,狐族把她弄伤了,他这个领头人立马被奶糖当头暴打,他还不敢吭声!

“厉千秋……厉千秋!”到底是被她看大的情谊,邺绍扬更清楚他身边只有这个人能跟妖族抗衡,跑来查看她伤势,却被推开了。

她自己拄着剑站起来。

“我去追,你回宫吧。”

一刹那,他想起在东宫的时候,如果是那时的他,看见厉千秋是这种表情,肯定已经慌得不知道说什么了……都变了。

“嗯……”他讷讷地应下。

少年等了一整夜,没消息。

清晨,他等的人走到他面前,没带回苏苏,只递过来一个染血的香囊:“抱歉……”

人呢,人呢?!

他把香囊抢到手里,沉默半晌,最终狠狠推了这个人一把:“滚!”

太后的话成真了。

他们果然会因为一个女人彻底决裂。

……

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去了哪?

其实哪都没去。

就在寒狱,开了个结界,跟奶糖涮火锅吃。

涂山玉去郊外等那群狐狸,把苏苏和她身上的信物一并接手。

可惜当时在寒狱里等他回去的人还没想到,有个词叫:节外生枝!

涂山玉看出了她对这个女孩的厌恶,因此突生一念,打算顺手了结掉苏苏。

然而,就在苏苏即将丧命的时候,天降惊雷。

有人把她带走了!

涂山玉好心办了坏事,赶紧回去汇报。

他凝出那人的样貌,兰疏影一看,居然是罚恶仙尊……

今晚这一闹,违背了她的本意:

被抢走过,再被救回来,失而复得的东西会显得更珍贵,那两个人的感情肯定会飞速升温。

本来是要把苏苏带回去的,这下,没得交了啊!

就很尴尬。

而且她不知道罚恶仙尊救苏苏是想干什么。

必须尽快摆脱这一世,上去找他问清楚。

她灵机一动,弄了个苏苏用过的香囊沾上血还给邺绍扬,跟他叙述了尸骨无存的场面,成功激起他的愤怒。

这段刚萌芽的感情消亡得很突然,也很惨痛。

她觉得,苏苏作为一个死人会永远活在他记忆里,他一定出不了这段情劫。

此后,九千岁厉大人就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她在邺国各地奔忙,一边诛杀贪官匪患,一边大力提拔人才,还主张兴建水利工程等。

都城发出的指令全都要经过她二次批示,她认为可行才会下达,如果邺绍扬的见解存在隐患,那就不客气地驳回。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年。

邺绍扬快被逼疯了。

他恨她没救回苏苏,却也知道,如果不是他闹着要进去,妖族就没机会闯进去抢人,这笔账不好算……可她接下来就做得太过分了!

他心魔更甚,做梦都想把这个人扳倒。

幽禁厉千秋一辈子,不许他再插手朝政!

……

858 (历劫卷)一等劳模九千岁35

“他再不动手,我都想自己跳个崖算了。”

兰疏影一脸生无可恋,仰面躺在粗壮的树丫子上。

不是说最了解你的就是敌人吗,他这表现,就不像是认真了解过。

她故意留了那么多漏洞,就差让人把她绑住再把武器递他手里了。

奶糖纠结地提醒她:

九千岁现在被传成神仙收的徒弟,他,倒是敢动手啊?

“我不是给他送师父去了吗,半年了,也该入门了吧。”兰疏影横过小臂用袖子挡住脸。

奶糖幽幽道:“师父说他心不净,悟不到……”

“……”

“苏苏已经被带上去一天了。”她惆怅地念叨着,突然来了主意,“要不这样,你去占个躯壳来打我,我们打给他看,让他知道我暂时没修为什么的……”

四目相对。

“就这么说定了,去吧。”

“等下!先拉个勾!”奶糖严肃地亮出粉爪垫。

“???”

“要是红莲以后追着打我,一定要帮我解释!”

“……”

事实证明,他俩都想多了。

就在半个时辰后,她结束散步回去吃饭,发现酒里有药。

应该是特效加量版、致人昏迷的那种!

一瞬间的感觉不是失望,而是差点喜极而泣啊!

可算是想开了,终于对她下手了。

很快就可以换壳子啦!

……

邺绍扬隐在帘子后面悄悄看着,发现她愣了一下,然后勾起嘴角,放下筷子专注地喝酒,一杯又一杯,直到困劲上来了,干脆把杯盘推开,趴在桌上睡着了。

——这是她留的漏洞之一,每个月今天都会把极恶司成员打发到隐蔽的地方,让他们切磋,互相考核。

这一天,她身边是一个人也没有的。

他拍拍手,大殿两侧分别进来一队皮甲短刀的中年男人。

同样是漏洞。

这是先皇的专属暗卫,邺绍扬无意间得知他们的存在,并且收服了他们。

为首那个暗卫看着昏睡中的人,眼里堆着怜悯。

邺绍扬很激动,抓捕厉千秋的这次行动已经在他脑中盘亘了一年,终于得以实施,而且一切那么顺利!

他们把她带到冷宫密室,这里满是符咒,据他那个“师父”说,这些可以锁住她的金灵蕴,让她用不出法术,就跟凡人一样。

再用玄铁禁锢住手脚,一定不会让人走脱。

都妥当了,他一咬牙,舀水泼醒了她!

“厉千秋……你可知罪?”

刚醒的人呆滞了几秒,明白自己处境之后转头轻笑——这个傻子,人家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半吊子法师画的半吊子符,这些是对妖族生效的,在她这儿就是废纸。

“何罪之有?”

“你……你不敬君上,专断跋扈,肆意妄为!”

兰疏影看了他很久,眼里的失落渐渐退去,变成一种让他读不懂的情绪。

密室里回荡着轻微的叹息。

“我说过会做邺国的剑,为陛下的心愿尽一份力,这个,我做到了;曾说过想要造福万民,所做一切也从未愧对本心,我对陛下,对邺国百姓,算是尽心尽力,陛下应该不会否认吧。”

邺绍扬差点就点头了。

“付出多少就得到多少……你不能接受的到底是他们敬我比你多,还是你做得太少又想得到更多?”

“……”

邺绍扬感觉自己踩在一条两指宽的铁索上,左右都是深渊。

如果是不服百姓更敬爱厉千秋,说明他嫉贤妒能;

如果是第二条的话,那又说明他是个贪心不足的蠢蛋!

“厉千秋,你休想羞辱孤!你的鬼话,孤一个字都不想听,除非你能把苏苏还回来!”

兰疏影低头沉默一阵,笑了。

“你也只能拿这一件来说事……因为除了这个,我对你没有丝毫亏欠。”

邺绍扬果然被她说跑了。

他气得一夜没睡好,怎么都不舒坦,连上朝都在想着今天要怎么在她面前争口气,没想到,再次打开密室,憋闷的空气里满是令人作呕的血味!

他骤然腾起不好的预感。

快步跑向里间,贴满符咒的门被撬开了,正对面的刑架上,昨晚还精神奕奕地跟他吵架的人现在浑身都是血……

他僵硬地迈开腿走过去。

烛光照出那张惨白的脸,还有,心脏那里,骇人的刀伤!

地上的血远没有干涸,黏糊糊的,漫上鞋面。

“厉千秋……”

“喂……”

“厉千秋?!”

“你给我醒醒,说话啊,昨天不是很能说吗,你说话!”

他拍拍她胳膊,就像触动了什么机关似的,又有血从不同的伤口里出来。

他不敢动了。

等到太医被提过来,认出这是大名鼎鼎的九千岁,整个人都傻了,在所有杂念之后突然冒出一个疑问:到底该跟陛下汇报这人死了,还是尽量施救?

“陛下……”

邺绍扬哑着嗓子:“他什么时候能醒?”

老太医小心地跪下:“陛下……节哀顺变。”

真不是他不想救,是没法救,血淌了这么多,人也早没气了,怎么救?他又不是神仙!

邺绍扬得到了启发,又派人去寻那位带他入门修道的师父!

那个道人功力不算高,但是懂几分趋吉避凶的本事。暗卫扑了个空,紧跟着查到他是匆忙逃离邺都的,自然明白,潜台词就是他也救不活。

邺绍扬总觉得这很不真实。

这个家伙,从他小时候起就留下了无所不能的印象,所以他一直觉得,救不回苏苏一定是在演戏。

因为这个人厌恶苏苏,所以找个借口把人藏起来不还!

把厉千秋锁在这里,其中一个目的就是想撬开他的嘴,问出苏苏的下落。

没想到,只过了一天,就变成这个样子……

尸体被解下来平放在地上,他亲自检查过这张脸,没有一点易容痕迹,这确实就是厉千秋。怎么会这样呢,你不是仙人门徒吗,这点符咒就能让你现原形了?谁准你就这么死的?!

“陛下,厉大人一生清正,劳苦功高,臣等甚是钦佩,倘若不把杀害他的凶手逮捕归案,此恨难平!”暗卫首领冷道。

“查。”

“一定要活着抓回来,孤要亲手把他千刀万剐。”

859 神女有个出轨前夫23

“主人主人……快醒醒,起床啦~”

黑暗中响起一道细细的声音。

干的是闹钟的活,可这小心翼翼的姿态,好像是很怕被打的样子。

兰疏影感觉她好像睡了挺久,下意识想揉眼,这才察觉到身体的异样。

这种滋味,她以前尝过一次。

那是前世死掉的时候。哦,她经历过别人的无数次轮回,不过自己认可的前世只有那一次。

——睡着睡着,抽风似的突然从病床上坐起来,回头,正好看见有人在自己的脸上盖白布……呵呵,她还记得当时的小助理哭得呀,就像眼皮底下嵌了俩核桃,追在后面喊姐,两个护士都没拉住。

她还纳闷过自己对人家真有那么掏心掏肺吗。

恐怕不是。

人的感情很难形容,即便两个人关系不算特别近,只要相处过一阵子,作为同事、朋友甚至是对手,知道这人没了,总会有或多或少的一阵子,很低落。

她多躺了一会,然后默默爬起来。

果然还是在那间密室里。

血已经干了,刑架被烧了,她蹲下去仔细看了看,残留的灰烬里应该没有骨灰这种东西。

也是,厉千秋再怎么跟他争权,毕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想必民间正在为她的死而悲痛,邺绍扬就更不可能拿一具尸体泄愤,那也太丢份了。

“主人,后面,后面!”

奶糖再次在她识海里出声,示意她看身后。

兰疏影回过头,一黑一白的两个小冥差。

她刚想说点什么,忽然有一双手从后面把他俩扒开了!

原来是之前跟狐王大战时上来助阵的那位判官,一张大方脸上堆着甜腻的笑:“下官来送殿下一程。”

“唔……”

她自己没看见,落在这三个眼里却很清楚——透明的魂体深处漫出无数个灿金光点,她的面容也在变。

头顶传来潮汐的声音,密室顶端裂开一个发亮的圆孔,它越拉越大,到最后,两人宽的蔚蓝光柱投射到她脚边。仿佛这间密室并不在凡间,而是在无妄海的海底。

顺着光柱走上去,就能回家。

这算不算是,掉马甲?好在这魂体的样子也是像沉音,而不是她自己。

她淡淡地谢过判官好意,表示想自己待一会。

一大两小离开了。

光柱很执着地在等她。

她本来想跟奶糖交代点事的,虽然回到无妄海也能对话,但是那样对奶糖的消耗比较大,过日子嘛,精打细算才长久。

“嘻嘻,主人,我看见他哭了哎!”

兰疏影愣了一下。

【哦,很正常啊,哪怕是从小一块长大的邻居小哥哥死了,也会意思意思,难过一下。】

更何况她是把哥哥、保姆、管家、保镖、伴读……这些工种全都体验过了。

她语气平淡,把奶糖的兴奋浇灭不少,最后小声宣誓:“我都安排好了,一定不让他过得舒坦!”

它算是看明白了,主人是心软,自己养大的孩子不忍心欺负,所以一拖就那么久。

邺绍扬的身体里好比是两个人格。以前他是小太子扬儿,后来杀出了第二人格,也就是清凌。这个人格是杀不死的,还会不断扩张,到最后完全取代原来的邺绍扬。

奶糖在磨爪子。

这是厌恶至极的表现。

邺绍扬的身体还有六十年阳寿,绝对不会让他好过的。

“你……”兰疏影欲言又止。

“你看着办吧。”

说完吁了口气,迈进光柱。

——死了一次的感觉不太好,突然不想提这些烦心事了。

晕船的感觉,眼前全是蔚蓝色。

隐约感觉远处有个光点在呼唤她,于是她奋力向那边跑去,跑了很久,终于摸到了。

刹那间金光大作,她再次失去意识。

……

“怎么还不醒啊,都那么久了!她也该睁眼了吧。”

“快了,兄长总是这么急躁。”

兰疏影瞬间分辨出第二道声音,是月神尊。

那么她口中的“兄长”就是……

她睁开眼,又立即闭上。没啥,也就是差点被刺瞎而已。

那个浑身金闪闪的土豪,你哪位?

奥斯卡小金人之等身抱枕,是你吗!

“哎,醒了,醒了!”那个豪迈声音贴着她耳朵响起来。

他竟然,摸了她的头!

她努力向后缩。

月神尊辛苦地憋笑:“兄长,你吓到她了。”

“是吗?……我记得小妹没那么胆小啊……”大哥很困惑,但在妹妹的劝说下,他很不舍地换了一身衣裳。

兰疏影等了会才慢慢睁眼,没有金闪闪,呼……

这是她第一次见日神尊。

也希望是最后一次。

识海里,沉音从目瞪口呆到默默捂脸,她不想承认,这个欢脱的金猴子,真是自己记忆里那个沉稳靠谱的兄长?

而月神尊,显然已经遭够了他的毒害,有免疫力了。

她经常礼貌地压住笑给兰疏影解围。

赞美月亮!

……

沉音的神躯,跟紫竹修炼成的皮囊大概有六七分相似。

剩下的三四分,是线条更精致,神韵更动人。就好比真货和普通高仿,放到一块很容易看出区别。

最让她满意的是力量。

月神尊总是为这个妹妹惋惜,因为沉音天生比他们兄妹俩弱,其实沉音并没有掉出这个世界的第一梯队……至少,一巴掌扇晕一个清凌仙尊还是没问题的。

说到这儿,有个麻烦。

按理说,她已经过了情劫这一关,应该是心如明镜、不染尘埃的那种境界,如果再去跟那对狗男女纠缠不清,不止会显得她小肚鸡肠,还会让哥哥姐姐起疑:

你的情劫是渡到狗肚子里啦?!

……

不行啊,这得想个办法。

兰疏影在无妄海醒来不到半天,日神尊一会拽着她吹牛,一会又拉着她去赶海,花样百出。

兴致最高的时候,他吹嘘道:凡是他在的地方,永远都是白昼!

“是是是……”

兰疏影窝在火堆旁边翻烤着海鲜,点头如捣蒜。

几个菜啊,给你喝成这样?

可能是日神尊的吹嘘太让人脸红,天道都不好意思继续听下去了——本来是晴空万里,骤然降下几道霹雳,专找他劈!

“……”

“……”

860 神女有个出轨前夫24

“……兄长,你还好吧?”

果然一出门就没好事。

日神尊拽下来一股焦糊的头发。

黑乎乎的俊脸上几乎堆着一句话:本宝宝不开心。

很不开心!

眼看着无妄海上方的雷网渐渐密集,为了不给两个妹妹找麻烦,他一步三回头,不舍地回九重天闭关了。姐妹俩这才争取到讲悄悄话的时间。

“阿姐。”兰疏影递过来一个温度正好的扇贝。

看着月神尊神情恍惚,接过去又不知道从哪下口,她眼底含笑,提醒道:“你先前答应过,等我有自保之力的时候,就告诉我……魔皇,魔子?”

“这个啊……”

比起吃这种奇怪的软体料理,月神尊觉得,还是该跟小妹聊聊过去的事。

毕竟难度小很多。

她正色道:“此事,说来话长。”

一听这个开头,兰疏影就有不好的预感,强行按住了让她长话短说的那股冲动。

刚才她用天书卜到,苏苏还在罚恶仙尊宫里,暂时应该没事。

主要是,刚一醒过来,哥哥姐姐都绕着她转。

让她找不到理由开溜啊!

既然那边还能等,这边也走不开,兰疏影索性往白沙滩上盘腿一坐,伴着无妄海轻灵的海浪声,听小姐姐讲故事。

“父神算到一场浩劫,他在梦里看见有个巨大的球体坠来,如果让它成功落地,三界众生,怕是会……十不存一。父神说,那是众生劫。”

月神尊声音微颤,是后怕。

结果就是,父神选择牺牲他自己,去解决那个“球”。

继而,母神通过天书预警得知,有个外来意志逃了进来。

他很危险。

来日或许会掀起腥风血雨,让三界生灵涂炭。

“那个意志就在魔皇体内……他一直在沉睡。”月神尊难掩忧虑。

兰疏影听懂了,而且据此发散思维。

让月神尊惊惧不已的“众生劫”,听起来很像是星球碰撞。

无论是仙、魔、人三界,还是九重天和无妄海,假设这五块同属于一个星球,而父神梦里的“球”则是另一个——两个星球剧烈相撞,那确实会毁掉不少物种。

父神的牺牲,也许是把它给引走了,距离远到他力竭,或者与之同归于尽,因此他自己也回不来了。

仙魔神族在这个世界横行霸道,动辄翻江倒海,说不定,在高维生物的面前,他们这些人只不过是一群小爬虫。

神尊在这里是很了不起的战斗力。

人家看他们,也许就是强壮一点的蚂蚁呢?

而逃进魔皇体内的那个意志……

仿佛是来自其他星球的、一个了不起的穿越者——来自母神官方盖章。

叫他魔皇,因为那具身体是上代魔皇指定的继承人;

而魔子这个称呼应该只有两位神尊知道,指的是那抹沉睡中的意志。

它和她一样寄宿在别的躯壳里。

一体,双魂!

“如果他醒了,会怎么样?”兰疏影认真地问。

同时她在快速回忆剧情,剧本里,最终破除封印出来的那个,究竟是魔子还是魔皇?

她倾向于魔皇。

因为魔子听起来很厉害,而剧情里的魔皇只是苏苏的一条舔狗。况且,两位神尊并没有真正出场,也就说明,在他们看来这个家伙可以被仙界解决掉。

月神尊苦笑。

“不知道,我只知道不能让他醒。倘若他真有母神说的那么厉害,或许魔子出世之时,就是我和兄长以身殉道的时候……再往后,就只能辛苦你来守着这片天地了。”

所以还是同归于尽。

兰疏影果断摇头,脱口而出:“那还不如我去呢!”

“死得轰轰烈烈,也好过枯燥无味地再活个上万年。”她补充道。

这也是沉音的意愿,她能感觉到。

还有一个私心:魔皇是反派呀,如果还能弄死这个意志,她的食恶会不会变成27、37?

嘻嘻嘻……

“胡说八道,就你这点斤两,哼!”月神尊又怒又怕,一巴掌实实在在地糊到她后脑勺上,“反正你想都别想。”

“……”

呵,女人。

她算是看明白了。

回到神躯就多了个特质:耐打!

所以,那个温柔可爱的月神尊,再也不会像之前那么对她了。

允悲。

……

然而,在遥远的凡界,有人比她更悲伤。

邺绍扬已经傻了,好半天没变一个表情。

不久之前,负责为厉千秋整理遗容的人震惊地跑出来……

原因是,那人试图为尸体更换衣物,主要是处理心脏处的创口,然后他发现尸体的胸前紧紧缠绕着好多圈束带!这……

已经有宫女进去检查了。

结果证明,厉千秋并不是太监。

他,不不……她,是个女人!

太监的身体残缺,一般心理也不是很正常。很多人对这个职业有先天的反感,也普遍怀疑这种人会对权势更感兴趣。

早些时候,他邺绍扬不是也这样怀疑过吗?

他还问过厉千秋想不想要权势?

那时候她笑着回答他:权势是个好东西。

但是,她真正想要的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

她是喜欢自由的,有无数机会辞官离开这里,但她没有,而是一直在为邺国努力;她有权有势,却从不贪图享受,还劝诫过他……所以说,真是冤枉她了?

邺绍扬心里百味杂陈。

他缓缓盖住眼,感觉手掌底下液体越涌越多。

“哥哥……”

……

又一次莫名流泪的时候,憔悴不少的邺绍扬骤然感觉一阵心惊!

这是怎么回事?

从他发现厉千秋的死开始,愧疚的感觉,时不时就会冒出来。

他总是梦见那间密室,还有死在刑架上的那个人。

诡异的是,那张沾着血的脸在慢慢变化——渐渐的,从厉千秋,变成另外一个人!

他确定自己从来没见过那个人。

那么耀眼的容貌,无论是谁,只要看过她一眼就绝对不会忘记。

她是谁?他为什么要对她感到愧疚?

暗卫始终没查出厉千秋的死因。

他一次又一次追问,始终没有结果。

他连杀害她的人是谁都找不到,而他本人,已经快被那种感觉给逼疯了!

……

861 神女有个出轨前夫25

但是这群蠢货,还在反反复复、摆出一副小心又无辜的表情,来跟他征询她的后事细节!

邺绍扬忍无可忍,指向大门:“滚!都给孤滚出去!”

一群礼官打着哆嗦跑了。

面对越来越暴躁的主君,他们首次开始悄悄抱怨这个钱多事少的职业……每次遇到陛下这种毫无预兆的发火,都恨不得爹妈没给自己多生两条腿。

落在最后的那个人最不幸——跑得最慢,他就要负责关门。

正好看见他们尊贵的陛下一巴掌把杯盏扫到地上。

没发泄够,还在碎瓷片上踩了几脚。

这样看他的侧脸极度阴沉,大喘粗气,好像别人欠了他几十万两白银!

礼官倒吸一口气,明悟!

陛下果然是憎恶九千岁甚深啊。

听说尸体还是从冷宫地底下抬出来的,陛下将尸体藏得严,根本不让人看见,想必其中必有蹊跷。

唉,九千岁那么好的人。

真是。

死得不值啊。

都走了。

四周安静了。

不过这里并不是邺绍扬独享。

大殿柱子后面窜过去一条雪白的猫尾巴。

奶糖前爪搭地,相当愉快。

它伸了个懒腰,不怀好意地捂嘴,小身板笑得毛发乱颤:

小子诶,你可给爷等着吧。

……

送走月神尊,兰疏影刚要出发去仙界,忽然被谁给叫住了。

海里浮出一个脑袋,她一愣。

这是一个眉心嵌着蓝宝石的俊美青年,面无表情,看起来不好相处。

他说要跟她汇报些事情。

这是沉音的大管家,生活在海底的鲛人族长。

看起来像个小鲜肉,其实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事实上,这位鲛大爷追随在父神左右的时候,兄妹三个里最大的日神尊还没出生……

老人,长辈,还一直忠心耿耿、任劳任怨,这……

必须得对人家客气点。

兰疏影不太甘心地退了回来。

好在大爷并不喜欢多话,他把关于常规管理的部分一笔带过,主要是想告诉她一件事:这里有人叛逃过。

那是发生在她第一次历劫期间的事。

鲛大爷诚恳认错,表示是他看管不力。

事情是这样的:岛上有个罪奴盗取了一部分传承,并且逃出了无妄海。

鲛大爷发现后已经及时做了补救。

兰疏影微微皱眉:“我记得鲛人族不能离开无妄海,你是用罪业轮惩戒了她?”

“不错。”

“哦……传承都弄回来了吗?”

她不想承认自己是个财迷,也不清楚偷的到底有什么,但一想到宝库里的东西让人给打劫了,就觉得很不舒坦。

无妄海里聚集着不少水生种族,两条腿的种族大多生活在岛上,也包括沉音自己。而岛上为她服务的一群人被称为罪奴,他们的祖先是曾经投靠过魔族的叛徒。

罪奴们的一缕魂血存放在罪业轮里。如果他们犯了错,沉音或者大管家都可以启动这件神器施加惩罚,当然也能取走他们的命。

听鲛大爷的语气,那个罪奴已经死了。

但是有损失。

“少一瓶魔液,已经被她服用。”

鲛大爷本来不愿解释,只是来领他那份罚的,在她的要求下才多说了几句:“她有同伙私放魂血,我通过罪业轮里残留的气息找人,耽搁了。”

“魔液……”

兰疏影拍拍脑袋,迷茫:“它有什么用来着?……记不清了。”

魔液,取自第一个魔族的心脏,少量使用可以加固魔能结界;

魔族吞服可强化体质,提升血脉;

其他种族完全吸收可以获得天魔体,保留原体质和心法,随心切换。

——来自鲛大爷科普讲堂。

鲛大爷想了想,补充道:“天魔体可以传给后代,效果渐弱。”

本来没什么,他一说“天魔体”她就想起来了。

熟悉!

这玩意,是女主的隐藏体质,好像需要什么材料才能开启。

所以,苏苏,是无妄海罪奴的后人!

啧……

沉音应该都没想到,她被偷走的东西,竟然成就了她最大的敌人。

而且这个敌人还被光环护着,暂时杀不得。

这个圈兜兜转转,让人不爽。

大概是她的神情吓到了鲛大爷,大爷降了几个调,恳切道:“魔液气息尚在,这是我族的过失,鲛族请命,外出剿灭罪奴的后代。”

“……”

那就你吧。

沉音的躯壳苏醒,无妄海意志重新找到了主人,她点头,鲛大爷就能带一群年轻人出去旅游……啊呸,追杀。

鲛大爷点了二十来个气息最强的族人。

男的俊,女的靓,尾巴线条优美,在空中飞行犹如踏浪,天边的雷云都会自发绕着他们走,可见这群人真的相当靠谱。

关键是,皮肤一个赛一个的白,声音一个比一个悦耳……兰疏影陷在摇摇晃晃的软椅里,后面还有两个女鲛人在拉琴唱歌,这真的堕落,太堕落了……

捂脸。

那个,小姐姐……刚才的曲子再来一遍,谢谢。

鲛大爷按她指的方向开路,纳闷道:“殿下知道她的后人在何处?”

“嗯,见过。”兰疏影敷衍道。

难不成她要告诉大管家:

当然知道,你家小主人前些年眼瞎的时候,还被那个小姑娘抢了男人呢!

嗬呸。

沉音说过不能堕了无妄海的威名。

要是这种丑事对应到无妄海神女的头上,沉音绝对第一个找她闹。

所以,现在谁看她脸上都浮着一层银光流动的马赛克。

——本神,不给看脸,也莫得姓名。

仙界有一块区域是多数人都不喜欢去的,因为那儿常年布着雷网,是罚恶仙尊的老窝。

他们这一行,去的就是那里。

鲛大爷离得老远就往里面发射了一道法旨,让罚恶仙尊出来。

然而被点名的没露面。

迎过来的却是一个满脸病色的白衣男子,药尊!

他上来就说罚恶不在,请访客回去吧。

然而,他出来的瞬间兰疏影感觉里面气息不对,没跟这家伙废话,指着大门:“破开!”

鲛大爷控制一条水龙撞碎了门板。

整座宫殿闪烁三下,结界全碎!

药尊没来得及挣扎就被鲛大爷提到手里,一个眼刀,他立马软了。

大爷威武!

862 神女有个出轨前夫26

“我进去看看,千万别放走他。”兰疏影叮嘱道。

鲛大爷点头。

周围的温度明显降低不少。

再看药尊,像是淋了雨的鸡崽子,他体表裹上一层冰,冰层渐厚,将他封住。

被冻结的时候他还僵着满脸的惊愕。

可能是没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对他如此凶残。

兰疏影让鲛人们在外面看住药尊,自己进去了。

罚恶仙尊确实不在,整个仙宫里只有一道狂暴的气息,跟苏苏很相似,但又不同。

就好比家养大白兔和魔化嗜血兔。

这俩都是兔子,但绝对不算一个物种。

药尊,他还真是个搞事大王啊。

之前他给了苏苏两颗奇怪的丹药,帮她入梦表白,结果把清凌刺激到了……清凌先打发失忆的苏苏下凡流浪,然后他自己也去历劫,仙界进入短暂的安宁期。

当时兰疏影还觉得药尊挺有意思。

可是,眼看她今天就要把苏苏这个麻烦精弄回去幽禁,却被他横插一杠子,很惹人厌啊。药尊这家伙,其实是位面自动完善的时候,生成的一个辅助工具人吧……

送药的是他,提前帮苏苏入魔的还是他。

这丫推动剧情的速度比她破坏起来还要快!

当她终于循着气息见到苏苏,一时没忍住:“噗!”

苏苏现在的造型真的太好玩了——头上有犄角,身后有尾巴!

顺带还有跟以前风格迥异的大浓妆脸!

这感觉很新鲜,就像小白兔掉进墨水缸里,染了个色。

所以,这,就是传说中的天魔体?

鲛大爷正好拖着冰块药尊进来,惊道:“她觉醒了!”

“嗯……”你不说,我也已经看出来了。

“是这家伙做的!”鲛大爷愤恨地攥紧手指。

冰内裂纹如刀,狠狠地劈向药尊!

看起来,是想把他做成仙界的第一根碎冰冰,可惜没地方申请专利。

但是大爷他心里也敞亮。

他知道不能那么做。

因此那些裂纹只是在药尊身上开了十几个寸许长的口子,也就算了。

纯属找个沙包泄愤。

鲛大爷哪怕有再好的涵养,他也不能容忍叛徒乱用无妄海的公家财产,还弄出这种不人不魔的后代!

苏苏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她还在他面前呼吸着,就等于在扇着他的脸,质问他为什么当年工作不认真。

苏苏被六七根锁链固定在阵盘中间,周围的柱子镌满了闪着幽光的符文,她在一团黑气里痛苦地嚎叫,獠牙暴凸,多道骨刃破体而出,乍一看像是刺猬。

那十根长指甲划破空气,带来一声声锐响。

不少风刃撞到柱子就开始胡乱反弹,有的掉过头伤了她自己,血腥味刺激得她愈发癫狂。

两道调皮的风刃撞到兰疏影面前,骤然消失。

苏苏这才发现他们的闯入!

兰疏影估摸着她是认不出自己的。

而无妄海的鲛人一族,她更没见过。

却见那双血红的眼里透出暴虐,苏苏皱起鼻子大叫:

“去死,都去死!!”

说着,她疯狂地冲上来!

兰疏影略一皱眉,水幕在前方撑开,阻住对方攻势的同时也包住了她变异的指甲,再到双手,最后她全身都被裹住。

四肢动弹不了,可是苏苏的杀性并没有消失。

她使劲扭头,试图用獠牙咬开这些缠人的鬼东西。

“没有理智。”鲛大爷瞄了一圈,眉头更紧了:“她是被强行催化的。”

“那就……”

兰疏影本来想说,把她和药尊都带回去审问。

以前沉音没有属于自己的窝,她在仙界的家就是清凌宫——后来被红莲寄生的凶兽跑来装疯弄傻,给它拆了。

如今无妄海是她最安全的大本营。

这队人马还没出去,罚恶仙尊正巧就回来了。

这位“仙界杨永信”代行雷罚,他跟九重天的联系更多。

看见失踪数千年的鲛人族,他先是吃了一惊,继而猜到了这群人的来历,果断对最中间那个气息强大的女子行礼,口称“三殿下”。

日月星辰。

按理说沉音该管这漫天繁星。

但她不问世事,那些星君就被仙界一并管辖了。

既然不能称她神尊,这个称呼也不算失礼。

兰疏影对他的印象其实不错,这货虽然是出于移情才帮了同是紫竹灵修的她,好歹人家是真帮,事后也没来捅刀,挺够意思了。

“你可知道这女子的来历?”

她抬手,苏苏在水幕里剧烈挣扎,如同疯魔。

罚恶仙尊斟酌着答道:“这是清凌收的养女苏苏,她本是凡人之身,在仙界长大,为人,十分善良……”

他就是下去收了几个魔头,怎么一回来就这样了?苏苏身上这气息,比那几个魔头加起来还邪啊!还有旁边那个冻成冰棍的……那是药尊吧?

“她的祖先偷吃本座一瓶魔液。如你所见,她的天魔血脉被强行激活了。”兰疏影瞥着药尊明知故问:“这又是何人?”

“是药尊,他是近些年才晋升的仙尊,安分守己,来自凡界正统宗门。”

罚恶仙尊这几句话,其实相当于在为他俩辩解。

“你说这个善良,又说那个正统,结果一个身怀天魔体还袭击本座,另一个则是帮她觉醒的罪魁祸首!看来,你这双眼睛也该好好洗一洗了。”

她最后一句带着玩笑的口吻。

鲛大爷却当真了,凝出两条冰索直接按住罚恶仙尊。

一条细小的水龙在他指尖弹跳,看这架势,还真想给他洗眼睛!

“咳,算了。”她赶紧把水龙捏过来。

“既然你觉得他无罪,我就借你宝地一用,听一听他的心里话。”

食指隔着冰层点在药尊眉心。

眼底有蔚蓝雾气弥漫,神识侵入了药尊的心灵世界。

他俩相隔一个尊位,药尊的全力抵抗跟薄纸差不多,如果她有什么坏心眼的话,现在就可以种下心魔种子,毁了他的前程。药尊反抗无效,病容憋得通红,最后恨恨地瞪着她,浑身仙力暴动!

——他打算自爆!

鲛大爷冷哼。

坚冰瞬间深入,没几下就把他丹田冻得死死的,让他想自爆都感觉不到这段躯壳。

863 神女有个出轨前夫27

兰疏影觉得神识像在漫无边际的旷野翱翔,这里没有日月星云,连风声都没有,无论她飞多远,看见的还是重复的风景,给人一种从来没移动过的错觉。

忽然,她撞到一层壁障,进而窜进一片深渊!

她明白了。

外面的世界是药尊自我欺骗用的,所以它死气沉沉。

这片深渊,才是他真正的内心。

没有一点光亮,倦怠、厌世的气息萦绕,底下沸腾着仇恨的毒浆。

咕嘟咕嘟,像是女巫的炉子里熬煮着魔药。

谁知道里面会放些什么古怪的材料,谁又知道,济世救人的药尊心里,会揣着这样深沉的恨意?

他所恨之人的名字,就刻在毒浆中心的一块巨石上。

每一笔都穿透了这块至少半人高的石头,于是笔画的沟壑里也浸满了毒汁!

那两个字是:

清!凌!

【怪不得啊……上次出手就是利用苏苏坑他。】

深渊底部只有这里是落点,兰疏影降到巨石边,将掌心贴合石头,闭目倾听。

……

凡界,泰山。

“上面好像很热闹的样子啊,喂,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给我讲讲呗!”

只闻其声而不见其人。

如果顺着这道清朗的少年音往下找,你会发现那里一个生命也没有。

光秃秃的岩壁,看不见树的影子,无花,无草,连一个多余的小石块都找不到,因为这里是禁地,任何东西都不该存活的禁区。

偏偏,里面就有一个朝气满满的家伙。

仙凡两界有多少人都盼着他死。

但很明显,人家活得好好的。

即便看守者不想搭理他,他也能自娱自乐,紧跟着那句问话唱起了山歌。

红色身影突兀地出现,踢了山壁一脚,黑着脸说:“你唱得难听死了。”

就没一个字在调上。

“嘿嘿!”里面那犯人笑得有点贱,轻佻道:“那,你给我唱一个呗!”要是这家伙能出来,想必就和山上那群锦衣少年郎一般,用折扇背挑起少女的下巴,桃花眼里风情满溢,要求她用吴侬软语来一曲。

“你不唱也行,那你得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得寸进尺,就该把他揍成猪头!

“……”红莲暗叹,可惜了,揍不到他。

“唉,你说这地方只有我们俩,你还不跟我说话,就不觉得枯燥烦闷吗?”魔皇又开始碎碎念。

红莲露出不屑:“从我有意识起,在火海里修行三万多年才等到一个能带走我的人……也没像你这么啰嗦。”

“噢,那可怪不得了。”

魔皇一愕,继而敲着石壁贱兮兮地说:

“你不爱说话,就是这么落下的毛病!为了以后不变成你这样,我得多找机会开口。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被关?……不如这样吧,你告诉我上面在干什么,我就告诉你。”

红莲其实一点也不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

但又觉得,主人对隐藏剧情或许会很感兴趣。

于是,神识展开,很快回答了四个字:

“皇帝封禅。”

魔皇下意识点了点头。

但他很快想到外面的人其实看不见他。

封禅?

对他来说这是一个新鲜词。

或者说,外面的所有事物,都新鲜。

他就像个刚入学的小屁孩一样,在黑暗里瞪大双眼,认真问道:“什么是封禅?”

“……”红莲冷笑,“这是第二个问题。”

魔皇扁扁嘴,他这时候终于想起,他们的对话之所以能进行下去,要满足前提:

一个答案,换一个答案!

“好吧……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他只是,一个莫名其妙被关的囚徒。

脚步声开始往外挪。

囚徒顿时慌了:“你别走!哎呀,我骗你干嘛,我在这断断续续睡了好多年,你是第一个认真听我说话的人!”

他丧气地垂下头,有点委屈地说:“以前来的那三个人好凶,见我就打,我想只要能把他们打倒,那我们就能好好说话了!谁知道那个女人……”

后面是一串呜咽,听不清他说什么,倒像是一头受伤的小兽。

红莲想了想,问他:“她是穿紫衣服,使一柄竹剑?”

“嗯嗯!”

“那是紫竹仙尊……你杀了她。”或许得补一个字,是误杀。

一个不懂得如何控制自己力量的魔头,全力攻击,重伤了那个倒霉的女仙尊,再后来,她死前用道骨重铸了紫光扇,又把这位仇人多关了好些年。

还真是冤冤相报。

“我不想杀她的!我只想问问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关着我……老魔想害我,他们也想害我,我只要个答案而已!”

小兽悲愤地亮出爪牙。

泰山,这座汇聚三神器之力镇压他的囚笼,也随之不安。

地动山摇。

山上的封禅大典被扰乱了。

正当壮年的中原皇帝厉喝着什么,但不能让他的子民冷静下来。

封乃祭天,禅是祭地。

并不是所有皇帝都有资格登泰山封禅的,还得满足一些条件,最基本的有两点:国泰民安,天降祥瑞。

可怜这位皇帝终于熬到了机会,却被魔皇这一怒给打成泡影!

红莲稳住脚,双手紧按石壁,热流上涌,很快传遍整座山脉,将暴动的魔力压了下去!自然,最后几次余波过后,泰山也跟着乖顺了。

魔皇在里面惊喜地靠过来,很暖和——石头变暖了!

他摸索着找到那两只手掌的位置,把自己的手也贴上去:“你在外面吗,能感觉到我吗!喂!!”

红莲只想叹气。

里面这货怎么比奶糖还烦人?

如果他不是故意装嫩的话,那就是真幼稚!

还蠢,特别蠢!

……

占据中原广袤土地的燕国,与邺国紧密相邻,最容易通过的边境线是一条浅水河,这段时间,河水两岸的巡逻明显更密了,气氛很紧张。

燕国皇帝上个月干了件大事,他去泰山封禅。

但这件事没给他增长威望,反而让他变成笑柄!

因为,封禅过程中,泰山震得厉害。

他想展示自己的丰功伟绩,表达他是受命于天的君主,终将征服天下!

没想到上天根本不想认他这个儿子,所以降旨让泰山有此异象。

864 神女有个出轨前夫28

燕皇灰头土脸地回去了,他将要面临的还有很多。

比如,百官的离心、百姓的质疑,还有邻国的昭然野心。

……

邺国这群官员乐滋滋地坐了好一会,才等到憔悴的邺绍扬。

龙袍穿在少年身上显得空荡荡的——他瘦得突然,新衣裳还没赶制出来。

喵。

不知道哪里传出一声猫叫,很温柔。

但邺绍扬就像被滚水烫了一下,惊惶地抬头四望:“你们有没有听见,它又来了!”

大家第一反应是想摇头,为了照顾他情绪,又齐刷刷点头。

“听见了,陛下莫怕,这里人多,它必定不敢出来。”

“它”到底是什么?

在场的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知道,但他不敢说。

大家私下里揣测,他们的陛下或许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才会被奇怪的东西缠身,闹得昼夜不安。

“骗子……都是骗子。”他喘着粗气,似哭似笑,“你们根本什么都没听见啊。”

如果他听过一个关于皇帝新衣的故事,或许该为自己骄傲一分钟,因为他没像那位同行一样,把大臣们的谎话信以为真。

老丞相早已告老还乡去了,新的这个是九千岁在时提拔的,他年轻,不到而立,又高又壮,看着不像个文臣。他大着胆子请邺绍扬说一说,那究竟是什么声音?

邺绍扬跌跌撞撞进来,红着眼,抓起酒壶干了一大口!

壮胆。

“是…猫叫。”

这很荒谬。

哪国的主君都不会在议事的地方放酒,偏偏他这样做了。

他还被一只莫须有的猫侵扰了。

他评价“它”无孔不钻。

什么法子都试过了,但没有一个能把那个声音赶走,那只猫日夜都在他附近叫唤,却没有人能抓到它。

大家从怀疑它是否存在,到相信它不存在。

为了这只猫,他甚至首次动用了极恶司,那群武艺高强的家伙其实很轻易就接受了他,据说是厉千秋曾经吩咐过的——他,哦不,她,像是早就在策划自己的死亡,所以把每一笔遗产都交代得很清楚。

那些人敢以人头保证,宫里绝对没有猫。

可它还在叫。

一开始,邺绍扬想,这样也好,他惦记着这只猫,就不会分心去想苏苏的下落了,不用担心她过得好不好,更不会再想起他愧对的那个死人!

渐渐的,这猫叫声反而成了魔障。

它一响起,他最不愿想的东西就会接连冒出来!

一遍又一遍。

这是寄生在他良心上的一块疮疤,铲不掉,赶不走,还在继续腐蚀。

邺绍扬疲惫地盖住眼。

他现在,还有良心吗……

他到底有什么,王位吗,江山吗?

除了华美的重担,他还有什么?

酒气弥漫,他忘了今天群臣聚集的目的,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只想消愁。

借着酒后的混沌抵御那该死的声音。

群臣面面相觑,沉默。

隔壁燕国正是最脆弱的时候,但以陛下现在这种精神状态,他们实在不敢提起攻打燕国的事了。

既然这样,今天的议事如往常一个结尾,就是不了了之。

大家,散了吧。

也不用谁站出来说场面话了。

邺绍扬窝在椅子里灌酒,他把自己独自关在一个小空间里,只有他和酒,其他一切都不在眼里。

人一个接一个退出去。

他还在喝酒。

眼前朦胧,不知道是风还是他自己,将烛台弄翻——火星子沾了酒液,是前世未能团圆的情人在此重逢,胳臂相拥,紧密无间,于是骤然兴起一片火!

邺绍扬迷迷糊糊被谁背出火场。

这人的背很清瘦,让他想起一个人。

“哥哥……”

不,不会是哥哥。

他刚否定完,吸进去一大口烟雾,呛咳着就没了意识。

再醒来看见一张轮廓秀雅的脸。

该死的,这也有点像她。

他狠狠推了一把,大着舌头说:“厉千秋,你死得不甘心,你恨孤没给你报仇,对不对?所以你,缠着孤不放……”

“陛下,奴……”

“你闭嘴,你……”邺绍扬拍打白石地砖,瞪着醉眼张狂大笑,“你是大名鼎鼎的九千岁啊,奴?什么奴,这是你该说的话吗!你是功臣,是清官,你还送过孤、一片大好河山呐!”

不止送了江山,还送了一条命!

所以,他邺绍扬,很富有,也很穷。

被他追逐过的女人,是一场镜花水月的幻梦;

而世上唯一那个愿意真心对他好的人,也大气地甩下他了。

他就是个天憎人厌的可怜虫!

火势不算大,也可以说控制得很好。从这儿只能看见些烟雾,火光都被盖在里面了,绝对不会有伤亡,今晚,难道只是谁跟他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空地上只有他和这个跪坐的太监。

邺绍扬喝多了,眼睛是浑浊的。

他没看见,这个清秀、无害、刚立了一功的小太监,那抹影子在地上拉长,变化。

越来越像是,一只在舔爪子的猫。

……

大臣们还不知道后面这场火灾。

他们出来之后,各回各家。

宫门口分别时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听闻九千岁生前曾经养过一只白猫……甚是宠爱。”

“慎言!”丞相拧眉喝道。

直到丞相独自走进自家的书房,他想着曾经亲眼看见九千岁与猫相处的情景,忍不住感慨:“那,可确实是一只灵猫啊。”

……

罚恶仙尊喉结动了一下。

他紧张。

因为,他依然相信苏苏不是个坏女孩;

因为,被入侵内心的药尊是他同僚,如果魔皇出世,这就是战友。

兰疏影终于收回食指:“弄清楚了。”

她迎着罚恶仙尊期待真相的眼神,笑了笑,“带走。”

“三殿下!”

“你在跟我要解释?”她把冰块让到鲛大爷手里,轻飘飘地说,“也行,那就讲个故事,你来评评。”

“从前,有一个年轻人,是大家族里唯一的男丁。所有大夫都说他活不长,除非把木灵妖精的内丹研磨成粉末,给他分次服下。于是他家请了几位法师,专门给他搜集内丹。”

“有一天,当他在外面游玩的时候,一个木灵妖精上门,杀了他全家。”

865 神女有个出轨前夫29

“为什么?”罚恶仙尊心里其实已有猜测。

他这一问正好卡在停顿,可以理解为:

在听,请继续。

“因为其中有一颗内丹,就取自这个妖精的亲人。”

罚恶仙尊若有所思。

他在想,故事里的年轻人和木灵妖精,哪个才是自己熟悉的人。

在她叙述的过程里,药尊恰好清醒了。

他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踩着自己的地盘,被她痛扁一顿,还搜了所有记忆。

很屈辱,但是没办法。

现实里他想动手却打不过。

想自爆,好像也爆不成。

最后他只能死死地瞪着她,好像她是他的杀父仇人。

兰疏影没搭理他,转头问了罚恶仙尊一句话:

“如果你是年轻人,会怎么办?”

对方斟酌道:“享受了家族带来的诸多好处,理应为死去的族人讨个公道,我不能当作没事发生过。”

“就是说,你会跟那个妖精死战。可是,妖精因为年轻人需要内丹,也失去了他重要的亲人。”语气很平静,听不出她持的什么态度,她忽然话锋一转:

“仙尊也有私心吗?”

罚恶仙尊很特殊,他是执掌刑律的神仙。

月神尊对他的要求比较苛刻,让他做出选择时不要加入任何私人情绪。

今天他为这两位求情,已经是失了分寸。

他垂眸道:“您说,如果我是这个年轻人……既然我不是我,那就可以有私心。”

兰疏影点点头,又摇摇头,舒了口气。

“继续说故事吧。”

“年轻人,只是一个常年生病的普通人,所以他雇了帮手去杀那个妖精,但妖精打死他们很多人,跑了。年轻人决定去拜一位厉害的师父,亲手报仇。期间他被骗过很多次,家财散尽。”

“最后他遇到一个女修,跟她学到一身本事。”

药尊脸色狰狞,仿佛被戳到痛处,想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不过,没用。

“年轻人出师之后找了很久,他终于找到当年的妖精。然而,那个时候妖精已经成家了,娶的妻子就是那个女修。”

“……这!”

罚恶仙尊瞠目结舌。

他忍不住代入,倘若他是年轻人,在这种情况下该不该动手?

杀,愧对师恩;

不杀,愧对家仇!

好难!

不过这次她没让他回答。

兰疏影打了个呵欠说:“他很有良心,看见一家三口过得和和睦睦,就悄悄走了。后来有个不知情的剑修跳出来,斩了妖精,为他报了仇。剑修说,非我族类皆可杀。”

“年轻人很感激,他投身那个剑修所在的宗门,为人家端茶送水极尽殷勤,还叫他师兄。”

罚恶仙尊揣测:“莫非是清凌……”

兰疏影没应,又说:“那名女修为报夫仇,装出一副让剑修欣赏的样子去接近他,还成了他的好朋友。但是女修的来历很不一般……”

她加重了语气。

旁边的鲛大爷已经听懂了:女修,就是无妄海跑出去的罪奴。

多年的朋友,罚恶仙尊既然把剑修的概念置换为清凌,那么女修的身份也随之清晰了,他恍惚道:“是月骁……”

故事还有一段没讲完。

“女修打不过他,而且偷了主家的东西,随时可能被主家抓到。她占卜到,她的某一代后人可以毁了这个剑修。因此,女修在被处死的那天演了一出戏。”

“她临死前还拜托匆匆赶来的剑修,将来请务必照拂她的后代。”

药尊安静了,傻愣愣地看着她。

“最可怜的其实是那个年轻人,他一直以为,是剑修杀了他师父呢。”

兰疏影说完最后一句,四周陷入诡异的沉默。

往事历历在目……

药尊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后续。

兰疏影看到的是药尊视角,他就是那个年轻人。

结合着沉音听说的话,还有剧情里关于苏苏身世的少量解读,她推出了这个完整版。

后续就是药尊潜心修炼,终于顶替紫竹,坐稳了仙界三尊的最后一把交椅。

他潜伏在清凌身边,伺机而动。

可怜,他选择为了师父压下对那个妖精的仇恨。

但他师父,罪奴月骁,想必以为就是他把清凌给请过来的。

妖精死后药尊对清凌有多殷勤,女人就该有多恨她这个徒儿。

她利用药尊对她的敬爱,临死前算计他一把,希望他用余生跟清凌死磕。

而且成功了。

……

细思极恐。

兰疏影摇头:女人,惹不起啊。

罚恶仙尊也听呆了。

他整理完思绪,弱弱地说:“听闻月骁身系无妄海道统,她还说,她的后人是打败魔皇的希望……”

兰疏影想翻白眼,她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呢,混到今天这地位,你们哥仨都是全靠肌肉不用脑子的?

“无妄海道统?有趣……不过是一个偷了本座东西的罪奴在往脸上贴金,居然能骗倒两个仙尊?要是你能找到传说中的月光宝盒,回到过去,或许能当面问问她——这样胡说八道,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天魔体,你应该听过。”鲛大爷捏着魔化苏苏的后脖颈,阴沉道。

兰疏影语带笑意:“打败魔皇的希望么……你是想说,倘若魔皇出世,就把这个女孩送给人家,看看能不能撑死他?”

天魔体,对于魔族,那不就等于可口的小饼干吗?

不仅嘎嘣脆,吃完还有几率提纯血统。

“那时我们都以为月骁是……”罚恶仙尊红着脸想辩解,又不吭声了。

“以为她是我,或者我收的弟子?”兰疏影失望地摇头,“你们真的想多了。”

更可怕的是,他们没有一个想过确认。

就跟上回紫光扇被毁一样,这三位一致认定封印是片刻也不能中断的,火急火燎地坑了沉音。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啊,为什么出事了不上报月神尊?

你们还是小学生吗,以为那是班主任吗?

为什么不说?

“……”

罚恶仙尊这回明白了。

这乌龙闹的。

所谓捉贼见赃,看着魔化的苏苏,他不能不信无妄海神女的说辞。

月骁,她可真的是好手段,那一场戏,骗了前后三个仙尊啊。

866 神女有个出轨前夫30

duang!

坐标:罚恶仙尊家。

朴素风格的仙宫白墙上,撞出了第一个人形。

咚——!

嘭!哗啦啦!

烟尘四散,两个身影不断靠近,又不断分开。

兰疏影待的这个角度很好,观遍全场。

她就浮在躯壳的上方。

一分钟前沉音提了个申请,她答应了,于是沉音接管这具身体,愤怒地冲向罚恶仙尊,上演这场赤手空拳、毫无神仙风度的对战。

或许是迁怒,或者是想教育一下——傻不拉几的,打一顿就好了。

“殿下……”鲛大爷眉心一个川字,显得很不赞成。

沉音背对着他:“别拦我。”

鲛大爷不吭声了。

兰疏影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直到她看出年轻鲛人的跃跃欲试,忽然醒悟:那是出来收保护费的小弟不乐意大姐头亲自出手的眼神啊。

类似于:“住手呀,我们打他就可以啦,保护好你新做的指甲!”

鲛大爷的痛心,年轻鲛人的惋惜,原因是一样的:

沉音抢了他们的活。

一群纹身小弟还没出手,老大先嗷嗷嗷地冲了上去,还禁止他们加入。这让他们怎么能不难受?

……

噪音在继续,墙面上的人形越来越多。

惨烈程度堪比连环车祸现场。

“唉。”兰疏影叹了口气。

沉音听见了。

难为她在这一记上勾拳里居然挤出了时间,不满道:“你也想阻止我。”

“不是。”兰疏影辩解。

她语气很诚恳,除了沉音,其他人听不到:“我觉得这种搏斗应该配上合适的bgm,另外,如果你刚才那一拳能往左边偏半个手掌的话,效果会更好。”

沉音敛容:“受教了!”

她此刻已经突进到罚恶仙尊面前,却硬生生改了这一拳的轨道和落点。

于是,被打的那个人不但脸上多了块印记,表情也像刚被人捏着下巴灌了一桶陈醋。

酸溜溜,苦咧咧,皱得不忍心看。

那个故事说完之后,沉音显然有情绪波动了。

从第一次跟沉音对话开始,对方表现出的那股清高冷艳,不屑看那对男女一眼,哀莫大于心死,她好像对什么东西都不关心,只是在等一个结局。

“原来你也会生气。”兰疏影惊奇道。

沉音冷哼,像不好相处的房东在警告她家不听话的房客:“别刺激我,这是我的身体。”

言下之意,如果惹恼了她,她就要赖着不还了。

这样说似乎也不合适……毕竟这本来就是她的东西。

“看来是我不该发这个好心。”兰疏影又叹了口气,隐约透着有恃无恐的味道,提醒她看那边:“你继续,他在等你呢。”

罚恶仙尊从头到尾都很乖顺,一点反抗都没有。

他把自己看成一个沙包,再狠的拳打脚踢他都安静承受着。

这是赎罪应有的态度。

尽管,大部分围观路人都没看明白,他为什么要向无妄海神女赎罪?

他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像在疑惑她怎么停下了。

新一轮的暴打。

开始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沉音觉得累了。

她一脚把沙包踢出去,恰好陷在一片雷网里,不出十秒就传出一股肉类被烤熟的气味,罚恶仙尊死气沉沉的,好像连抬一下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但他死不了。

这些雷网其实是在帮他疗伤。

沉音也知道。

“你真的是一点都不怕啊。”

她半靠在墙上,倦,没表情,衣服有点乱。此情此景,适合为她点一根女士香烟,慢悠悠地吐个烟圈,更添沧桑:“死了一次才知道活着的好。”

兰疏影纠正她:“你还没死过呢。”

等到她俩之间的交易结束,那才是她凉凉的时候。

“你这样,我真的不想回去了。”沉音笑笑。

“总会回来的。”

“因为我签了那个契约?对了……契约的力量来自哪?”她像在没话找话。

没想到真的能听到回答:“一个不知名的神。”

沉音愣了下,好奇地问她:“还活着吗?”

“谁知道呢。”

这次的沉默略久。

沉音抬手撑住额头。

“真想见识一下你们的神。这个世界在你们眼里,只是一个类似凡界的辖区吧。父神和母神,对你们来说都不是真正的神灵……但你是什么呢,你也有仇恨和执念吗?”就像她一样。

“我是一枚棋子。在我变成棋手之前,仇恨,执念,都是空话。”

沉音怅然,不知道在想什么,敷衍道:“……原来如此。”

“我们该换回来了。”兰疏影说。

位置互换不会让她紧张,因为契约随时能把沉音镇压下去。

商量,是因为刚才那顿毒打看起来舒坦。

但是现在她不舒坦了。

沉音没反对,好像前几次不乐意都是皮一下而已,皮完了,退回识海,继续当吉祥物。

兰疏影接管。

第一反应就是手疼,脚腕疼,哪都疼。

明明对手没反抗,她却能打出两败俱伤的效果,完美证明一条真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是我错了。”

“嗯?”沉音疑惑,抬起头。

“我该在你动手前分享一堂格斗课。”再不济也该让她明白怎么打人才不伤自己。

“……”

他们带走了药尊和苏苏。

小半天后,罚恶仙尊从雷网里掉下来,那片雷网都快被他吸干了。他脚步虚浮地走回家。那些缺口……改天再补吧。

仙尊摸摸背后,嘶!都是撞出来的。

万籁俱寂。

他回望那群人离去的方向,忽然自言自语了一句:

“沉音,是个好姑娘啊。”

无妄海神女刚动手的时候,他不反抗,是因为她的身份不容他反击。

渐渐的,他从她身上看出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那种不擅长打斗却浑然不要命的打法,见过一次就很难忘记。

这个秘密他一定烂在心里,绝不让人抓到机会,去败坏她的名声。

——记得上次看见那种打法,是在一个谷里,他去给儿子采药,遇到给道侣采茶的沉音。被一群凶兽围住的时候,她就是这样奋力突围的。

更让他印象深刻的是,她跑出来的时候浑身都在流血,可是篓子里的茶,每一叶都干净又漂亮。

“唉。”

……

867 神女有个出轨前夫31

无妄海。

鲛大爷高举长戟将海水分开。

两面直抵云端的蔚蓝壁障中间,不是海床,而是大片五彩斑斓的“贝壳”,大的像沙丘,小的是蒙古包。

“殿下,可以开门了。”

兰疏影多看了鲛大爷几眼。

他太平静了。

这趟出门,沉音用那种毫无美感的打法揍趴了一位仙尊,而她带回了另一位——仙界三尊,除了不知道被挪到哪里的清凌本体,剩下两个都被祸害了。

鲛大爷对此毫不在意。

仿佛他们只是报了个“仙界观光一日团”,现在旅游结束了,回家吃饭,正好,饭也熟了……闲庭漫步,岁月无忧。

“你得学学大爷的心态。”兰疏影对沉音感慨道:“你看看人家,活得久不是没有道理的。”

沉音:“……”

海底的每个“贝壳”都是一间单独的囚室。

它的大小取决于被关囚徒的体积。

无妄海是世外之地,海底关押着许多生灵,大多是犯过大错、修为过高的凶煞,放出去没几个人制得住,所以长期被关禁闭。比如被红莲看中的那头巨兽。

兰疏影提着苏苏先进去,身后的鲛大爷控制住药尊。

她打算把这两个人关起来,还特意找了两个空的紫色贝壳——这个颜色表示最高级别。

并不是说他们能在里面得到高级享受。

而是像流沙河里的沙僧一样,每天定时接受顶尖的刑罚。

伤重了还有免费医疗,既能保住小命,又能保证折磨力度。

魔化苏苏是没理智的,她折腾了一路,目前是昏睡状态,关她的感觉就像关了一头打过麻醉的猪,缺乏成就感。

药尊身上的冰还剩最后一层,动一动就能挣碎。

能看出来他不想挣扎。

尽管这样,鲛大爷还是把他固定住才放心。

“你们不用这样,我不会跑。”他说。

兰疏影笑而不语。

监狱钥匙是她的意志,除此之外就是神尊出手,强行拆除。

这是设定。

但是,设定在主角光环面前有没有用,那就说不准了。固定他,只是为了保证受刑的时候别乱动。

“还有什么想说的?”她站在外面问。

“你会放我走吗?”

鲛大爷眯起眼,似乎在思考该不该提前把他灭了——今天这两个家伙可是最弱的,拉低了囚徒们的平均水平不说,居然还妄想逃走?

兰疏影答得很诚实:“如果用得着你,我会。”

“那,希望永远别有那一天。”药尊苦笑。

什么时候能用得上他?

魔皇出世,魔界反攻,下一次仙魔大战的时候。

月神尊提醒过她,如果要毁了清凌,就得找个实力足够的人顶替他。药尊也是同理。因为,除非魔子醒过来,否则神尊是不会下场的。

日神尊太特殊,指不定他引的雷会劈到哪。

而月神尊,她没那么闲。

兰疏影扯扯嘴角:“你为了报复他,把天魔体都造出来了,可不像个希望三界太平的人。”

药尊也笑,边笑边咳,听起来像在哭。

仔细看他的身体其实在颤抖——从他进去起,刑罚就开始了。

密密麻麻的小孔一片片印上体表,血都没来得及冒出来,第二轮紧跟着扎上去。这样层层覆上,不知道疼痛会不会加倍。

他告诉她的最后一句话,语气很无奈:

“我真的不想出去……我活得,就像个笑话……”

……

“红莲,红莲,红莲。”石壁后面那家伙开始了新一天的碎碎念。

“你叫魂呢?”红莲过来踢了一脚。

魔皇答:“没有,我在给自己想名字。”

“你觉得,赤霄,这二字如何?”

“一般。”

“可我觉得很好,你没听过吗,赤霄红莲,一把神兵。”

红莲皱眉。

什么古怪的名字?好像,是在哪听过……

等下,这家伙叫赤霄的话,岂不是想压在自己前面?

“难听死了。”红莲果断说。

“既然你也觉得好,那就叫这个吧!”欢快,欢快。

“……”

魔皇的碎碎念变成:“赤霄,赤霄,赤霄……”

越叫越满意。

心情好了,他仰躺在石板上,开始给外面的人科普:

“你说怪不怪,其实我也没见过它长什么样子,可我就是知道——它长三尺,重四十两,说是一个叫汉高祖的人拿它斩过白蛇!嘁,大惊小怪,一条蛇而已……愚蠢的人类。”

红莲若有所思,问他:“那你知道,飞机、火车、电脑吗?”

石壁那边安静了很久。

“你睡着了?”

红莲抬腿准备走。

它是奉命来守泰山的——防着有人破坏封印。

所以,并不是来给某个囚犯当陪聊的。

聊天到此结束,该去山顶晒太阳了。

这时里面传出魔皇的哭腔:“完了,我一定是病了!”

“你说的这些,我一样都没见过,可我就是知道它们是什么!……”

“哦。”

红莲点点头,走了。

关我什么事?

他是要叫赤霄,或者赤霞,甚至是刺身,都没什么要紧。

至于他为什么会知道那些?

答案很简单,双方其实都明白。

是魔子带来的记忆。

你说魔皇真不知道自己身体里活着另一个灵魂吗?

不可能。

哪怕是肠道里有寄生虫,时间久了都会出现相应的症状,让你知道:

哦,有东西在缠着我,该吃药了。

他们俩相伴千余年,足够普通人轮回十来次,熟到这份上了,还装什么?

红莲把今天的对话一字不差转述给兰疏影。

“你怎么想?”那边问。

红莲其实不喜欢回答这种问题,会把简单的事情弄复杂,“他想跟我交朋友,用这个试探我的态度吧。”

“嗯,你可以问问他,这种情况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如果他最近才开始频繁地触到魔子的记忆,或许……”停顿。

红莲皱眉:“植物人快醒了。”

“这个比喻不错。”

幸好这个植物人只有魂,要不然,一具躯壳躺了那么久都不动,早就臭了。

兰疏影又说:“你们谈到的这几样都是现代位面的产物,可是,一个普通现代人的威胁应该没那么大。所以我在想,他会不会,跟我们是一类人?”

868 神女有个出轨前夫32

一类人?

什么样的人?

任务者,有合法身份,能在三千轮回界里穿梭的人。

那是以前的她。任务者的能力千奇百怪,说不定能引起天书的预警。

或者是查不出根底的黑户,比如现在的她。

魔子记忆里有现代产物,不一定说明他生在那类背景下,还可能是去旅行过。

红莲提了一口气。

这段时间被它连带着鄙视的那个魔子,形象似乎高大了些:“……也许他是走运,绑定了什么系统?”

兰疏影轻笑:“那一样是黑户啊,谁知道他的实力是高是低,在这里又能发挥多少?总之,要辛苦你去打听了。”

“没问题!”

红莲瞬间被打了一桶鸡血,跑下去踹石壁:“在吗在吗?”

魔皇先是眼睛一亮,继而没精打采地翻了个身:

“不在。”

红莲沉默两秒,想开口,又有点羞耻,最后小声对着里面说:“赤霄在不在?”

魔皇顿时喜笑颜开,乐滋滋地扑过来:“在了!”

只恨有这面破石头挡着,不然他肯定直接把外面那货扑倒——先揍一顿再说话,让你丫不把我放眼里,聊到一半就跑!

红莲摸摸脸。

忽然冒出一种仿佛在出卖自己换情报的、错觉?

……

“主人,我有个疑问。”

“你说。”

奶糖觉得自己站在一个岔路口,拿不准该往哪边前进。

所以来找她拿主意。

“我一直在影响清凌的神智,让他没办法专心处理朝政,可……邺国还是发展得越来越好,现在还有能力攻打燕国了,这是为什么咧?”

兰疏影沉思,答得很认真:“因为,他踩在巨人的肩膀上。”

“……”

奶糖表示不明觉厉,并打算送上一串彩虹屁。

突然听见主人笑了起来:

“邺绍扬是个很走运的皇帝,即便他不是清凌,厉千秋不是我,邺国还是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厉千秋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她是错在太极端,惹恼了所有当权的人。”

奶糖抓到了重点,恍然大悟:“意思就是,厉千秋把邺国拉扯好了,她一死,正好被人接收成果呗!”

“差不多。”

厉千秋是个特殊的变法者,她本人其实是蔑视法律的。

九千岁有几句经典台词:

“如果只定律法而无人守法,要律法何用?如果我活着就能让所有人心甘情愿遵守我定的规则,要律法何用?我名厉千秋,就要打造一片大好河山,功利千秋!”

可惜了。

功利千秋是真的,弊在当代也是真的。

就像是,坚持修长城的秦始皇,挖运河的隋炀帝,他们的做法在当时都不受世人待见。不可否认,都很有远见。

厉千秋还错在相信邺绍扬不会杀她。

她活得不够久,摆了一盘好棋,没能看它结束,最后给邺绍扬做了嫁衣——百姓们看见的邺皇实在是一位英明君主,他杀了坏蛋九千岁,清理掉自己唯一的污点,再接下她辛苦耕耘的江山。

现在也是一样。

被顶替的厉千秋只是手段温和一些,在民间声望高一些,其他的都没区别。他只要坐在皇位上就可以了,一切都运转得很好,没多少需要操心的。

“已经跟燕国开战了?”兰疏影问。

奶糖扁嘴:“嗯。”

它的努力好像白费了。

本以为能把邺绍扬变成一条颓废的咸鱼。

然而事实情况是:这条咸鱼被一群撸袖子的大臣强行架上战车,迷蒙着醉眼,竟然还能屡战屡胜……这种死活打不弯的气运,简直让喵绝望。

“死了好多人呢。”奶糖补充道。

然后它小心地问她:“我可以参与吗,只要接下来能让他打个败仗,他肯定会退回去的!再打下去…又要牵扯好多无辜的人……”

“你看着办。”还是上次那个答案。

她平静地说:“司命星君那里我会帮你遮掩。天道,就看你自己怎么瞒了。”

“好咧~~”奶糖舔舔嘴。

此时他们还不知道。

这次败仗,会成为天道宠儿的滑铁卢之战。

……

最近经常打雷。

与世隔绝的无妄海也被殃及了。

云层里到处都是雷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罚恶仙尊过来找场子呢。

月神尊过来看望过她一次,随口提了一句这里的雷网比九重天还多。

她说不清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兰疏影却隐约有个猜测。

月神尊临走的时候问她,能不能去九重天一趟。

去帮个忙。

兰疏影以为这是为了日神尊的伤。

到了之后才发现:

在这东西面前,日神尊真的不值得被关注!

“我上次来的时候,好像还没有这个……”她试探道。

月神尊眉眼间透着疲倦,纠正说:“它一直都在的,以前还能封住它的气息,可是这阵子总是有雷劈到这儿,打乱了我的布置。”

“我需要你帮我!”她正色道。

帮她,重新把这东西封住,让它跟九重天隔绝。

兰疏影多问了几句。

她发现月神尊并不晓得这是什么。

换句话说,现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她,没有人能更了解它了。

这是登天梯。

可运行的登天梯!

先前在式微的低等位面里她遇到过一段,被祝融族带下去的,是残缺的。所以她没收走,而是把它留在原地吸收信仰,慢慢恢复。

而眼前这段看起来是完好的。

或许它根本不需要操控,只要走进去,它就会自动上升,把乘客送去万族之地。

再从那里借道,去归墟……

“不要靠近它!”月神尊注意到她的脚步变化,立即抓住她,“我进去过,里面很危险!”

“阿姐在里面遇到什么了?”

“我……你自己看吧。”

月神尊凝出一面光镜,把她当时的所见所闻用镜子放映出来。

兰疏影凑上去,里面是一段战斗记录。

对战双方,分别是一群长着雪白羽翼的俊男靓女,和背生肉翼、面容丑陋的鸟爪怪人。

她以前在万族之地见过。

是天使族和天鼓族。

月神尊藏身在战场附近的丛林里,直到一个落单的天鼓族人发现了她,对方狞笑着拍响战鼓!

雷光,迎面袭来……

869 神女有个出轨前夫33

咔嚓!

画面黑了,光镜碎成几瓣。

“只有这么多。”

重温这段回忆让她很颓然。

堂堂神尊啊,竟然那么轻易就被放倒了!

那是一道小指粗细的雷光。

天鼓族擅长雷术,可以通过颜色来分辨他们的实力高低。

那道雷刚出现的时候是深紫,说明那个落单的天鼓族人至少是候补长老,所以,月神尊凉得一点都不冤。

幸好她当时离登天梯不远,被击中之后应该是惊险地逃了回来。

否则,她说不定会被那天的赢家拉回去当战利品。

月神尊显然也能猜到自己万一被抓的后果,她难堪地拉拉小妹,示意开始干活吧。

她们要用父神传授的法术把这儿封上。

免得哪天被日神尊发现。

他头铁,要是看见了登天梯,肯定会抢着上去看新鲜,绝对不是月神尊能劝阻住的。

兰疏影默默记住登天梯的坐标,这才盘腿坐下,跟她一块施法。

……

与此同时,凡界正在经历一场战争。

一双脚从破损染血的战旗上踩踏过去!

这是燕国士兵,他一过,战旗上多了两滩血印子,卡在“邺”字的两个圈里,正对称。

士兵们咧嘴狂追,像嗅着腥味的饿狼。

冲上去,砍了他们的脑袋!

前面跑的不是人,而是他们的战功,是加官进爵的希望!

邺绍扬败得很莫名其妙。

自从他御驾亲征以来,这是第一次尝到败仗的滋味儿,问题是,他从小苦学,兵书上的内容已经全部吃透,打起仗来更是如有神助。

他自信,那个战阵绝对不该这样轻易就被破掉。

除非,这边有叛徒!

想到这儿,他看谁都带点怀疑。

叛徒确实有。

但不是人,而是一只猫。

奶糖对那些黑头发黄皮肤、面部偏向扁平的中原人很有好感,而且邺国向来有杀战俘的传统,它不想再看燕国人惨死,所以盗走了邺绍扬的军阵图,丢到敌方军营里。

燕国大将半信半疑,他做了二手准备。

结果对面正好摆出这个阵,而破解的办法就画在第二个羊皮卷上!

意料之中的,邺国输了。

白猫站在树顶上,看着底下奔过的钢铁洪流,一瞬间有点茫然,它忽然意识到,战争总是要流血的,总要有一方流更多的血。

燕国乘胜追击,而邺国时运不济,终于在一处峡谷被追上。

邺绍扬被活捉了。

奶糖不确定该不该救他。

试着联系主人,可是没有答复。

它很纠结,只能一天天跟在囚车的不远处。

说实话,看见这个渣男受苦,它其实挺开心的。

但它一想到,万一燕皇见到他之后下令砍了他的头!那可怎么办?

这具壳子如果死了,他岂不是就能回去继续当他的仙尊?

不行不行,那也太便宜他了!

押送邺绍扬的囚车在缓缓靠近一座山。

巍峨雄伟,五岳独尊。

这里,是曾经带给燕皇无尽耻辱的泰山。

红莲和奶糖几乎在同一时间感觉到对方的气息。

“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在这?”

“我要守渣男啊。”

“我要守魔皇啊。”

“……”

奶糖甩甩脑袋:“这么快就到泰山了啊。”

“呵,蠢货。”

红莲很快意识到问题,皱眉质问道:“你怎么把他弄到燕国地界,不怕玩脱了?”

奶糖可算是找到一个能商量的人了。

哪怕这是讨厌鬼红莲,呜!

它把事情经过一说。

四目相对。

“……”

“红莲,红莲!是谁来了?”里面的家伙用力敲打石壁。

“没什么,就是一只蠢猫。”

赤霄眼珠子一转,故作惊喜,敲击频率都加快了:“哇,你怎么知道我馋这口!”

一句话把奶糖吓崩了。

它扭头就跑,然后被红莲抓回来,一脸嫌弃:

“蠢死你算了,他出不来,吃的也送不进去!再说了就你这点个头,还不够塞牙缝的呢。”

“你撒手,别挨老子!”奶糖一秒炸毛,“快想想怎么办,燕皇就在泰山前面等着呢,让他俩见面就完了!”

赤霄默默记住了奶糖的自称,好像很有气势的样子。

“他要是真想杀邺绍扬,一道旨意就行,何必那么麻烦把人运过来?这是想用人换好处呢。”红莲说。

奶糖反驳:“他就不能是拿邺绍扬祭天?”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

红莲点点头,顺便踹了石壁一脚。

——这两国之所以会打起来,还不是因为里面这货,聊着聊着天突然发脾气,这性格也不知道学的谁,恶劣!

“喂,你们说的邺绍扬是什么东西?”赤霄不爽地问。

红莲和奶糖相互看看,恶趣味发作,同时答道:

“他不是个东西。”

……

讨论到最后,红莲也怕他一死就提前回仙界,于是决定化身为江湖侠客,去把邺绍扬救出来。

好人做到底,再送他回邺国王宫。

赤霄直到出结论了才酸溜溜地插嘴:“他是被关着,我也被关着,咱俩还认识那么久了……你怎么不想想救我出去?”

天上一天,地下一年,红莲跟他做邻居确实是有些年头了。

“你们不一样。”红莲随口答道。

这句话真正的含义是:

他是主角,你是反派,不一样;

把他放回去对我们有好处……把你放出来,那就大家一起紧张,所以也不一样。

奈何,听在赤霄耳朵里,仿佛是说:那个叫邺绍扬的家伙比他重要多了!

即便可能会被天道盯上,红莲也要去救他走!

为什么这种待遇就轮不到我?!

他可以走,我就必须被你们关在这儿……凭什么呢?这可真是,太不公平了。

“你再说一遍?”

少年眸中浮起两朵黑焰,声音明显冷了不少。

红莲莫名:“怎么了?”

里面却安静了。

隔着这道镌满符文的石壁,一人一猫都没看见:

赤霄嘴角咬出了血,神态狰狞,时而愤怒厌恨,时而是平静中带着讥嘲,像在玩一出变脸!

心跳越来越快,血液疯涌。

他感觉一阵阵晕眩,四肢不太听使唤。

那个家伙,快出来了?

“红莲……”他死死按住心口,恶狠狠地低吼道:“说,你会救我……快!”

没有答复。

期待听见的话,没有。

红莲,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拉我一把……帮帮我,别让他吞了我!

不知道等了多久,他真的快撑不住了。

渐渐微弱的喘息里,添进另一个人的冷笑:“你不累吗?”

“没有人会救你出去。”

“但你可以把身体交给我。”

“我帮你,撕了这封印……等我做完我的事,可以考虑,帮你杀掉所有想关你的人。”

“如何?”

那人声线沉稳,如同从天外传来。

对方高坐在云端,冷眼旁观他的挣扎,话尾轻飘飘的上扬,好似在嘲讽他的无力。

赤霄用尽全力,向正前方吐出一口血痰。

通红的眼里情绪瞬间迸发。

他说话还是费劲,却骂得畅快:

“给,老子……滚!”

870 神女有个出轨前夫34

石壁外面并没有红莲的身影。

只有某个在舔前爪的白猫。

——这就是赤霄得不到答案的原因。

他所听见的那个声音,是从内心世界传出来的,奶糖听不见。

它只接收到赤霄说给红莲听的“恳求”。

以及,他给魔子的那一句回答。

如果只有前面的话,等到奶糖舔完毛,心情一好,或许就会温和地告诉他:红莲不在,你等一小会啊~~

可是接下来它听见了什么?

——斩钉截铁的,毫无转圜余地的,态度极其恶劣的:

“滚”!

“你让我滚?”奶糖愣了一下。

等等……“老子”?!

你,学了我的话,还拿它骂我滚?!!

奶糖果断怒了。

小白猫学着红莲那样,用爪子狠狠踹了石壁一脚:“嗬呸,谁稀罕在你这!”

你不想让爷待这儿,爷还不乐意待!

要不是有封印护着你,今天就给你打成猪头你就说信不信!

奶糖本来还想在石壁外面拉一坨,恶心一下里面那个没素质的家伙,但它转念一想——魔皇没素质,咱奶糖大爷是有的,所以,不跟他计较!

“哼~”

白猫挪了个身,往前一扑!

看似是作死的无绳蹦极运动,下一秒,四只爪垫底下出现了淡淡的波纹,托着不大的猫身升上高空。

猫眸碧光闪烁。

它看见了。

远处,在那群押运兵中间,一道红色身影旋转,跳跃,闭……不是。

红莲去之前特意蒙了脸,假装是一个江湖人。

跳进了是非的正中心,故作辛苦地拼杀一阵,红色身影终于夹着大沙包似的邺绍扬跑进丛林。

江湖人,那只是秀给燕国看的身份。

但只要进了林子,不在他们的视野范围内,它就是横行无忌的玄修红莲。

甚至,它用的这具壳子,还是能让鬼神见到都要屏气绕行的超级凶兽。

奶糖松了口气。

“嘿嘿,不愧是跟本大爷一起做事的打手,干活还很麻利的嘛!”

——要是让红莲听见这句,保准会夹着沙包飞回来,给它头上砸几个核桃大的包。

……

邺绍扬在生病,烧得迷迷糊糊,感觉自己好像在腾云驾雾。

他努力睁眼,看见一片朱红。

长发甩在他脸颊上,啪的一声脆响,把他打醒了。

这,像是厉千秋私下里喜欢穿的颜色……

邺绍扬怔住。

他以前不知道她其实是女子,还笑她明知道自己的容貌还敢这样穿,难怪大家总说她貌似妇人。

鼻息外飘过一缕淡雅的木香,也是她常用的香料。

“厉千秋……是不是你?”少年哑声问道。

他一挣扎,红莲下意识想一巴掌拍晕他。

邺绍扬只觉得抱着自己的这个人身体一颤,他残缺的良心也跟着颤。

下一秒,两人落地。

那人背对着光线来的方向,看不清脸。

“她”压住他半个身子,一只手还卡在他喉咙处。

邺绍扬因为呼吸不畅憋得脸通红。

他最近几年常想起她,在梦里见过很多次,有很多话想问,可是每次还没问就听见她的嗤笑,然后梦就醒了。

这次,他一定要问!

“为什么帮我?”他拼命吼出来。

她帮他的可太多了。

抛开这次诡异的战败不看,前面那些战役,他很清楚自己到底出了几分力……这个世界多数时候是很公平的,付出多少就得到多少,她临走前一天还告诫过他这个道理。

他凭什么可以漫不经心地享受安宁?

凭什么他在军中买醉,鲜少参加议事,却轻易获得了胜利?

那是她曾经付出的辛劳!

他早就怀疑,厉千秋,真的死了吗?

……

红莲松手,嫌恶地盯着手上这片皮肤,犹豫要不要把它撕了。

邺绍扬被关的这些天,身上早就臭了,刚才红莲想掐晕他,碰到的却是一片干涸的臭鸡蛋液。

邺绍扬爬起来。

他以不符合病人身份的敏捷,一把将猝不及防的红莲扑倒!

阳光刺得红莲下意识眯眼。

这个混蛋,惹人厌得很。当初在仙界就不该只砸一个清凌宫,该连着他的仙躯一起毁了才对……

“厉千秋!你还活着,那具尸体是你弄的障眼法,对不……”话音戛然而止。

他对上一双冰泉般的凤眸。

眸子里写满厌恶。

更重要的是,这张脸,还有远甚常人的身高,显然不可能是他想找的人。

“你是谁?是你救了孤……”

称孤道寡,呵。

红莲不吃他这一套,淡淡道:“受人之托。”

“你,认识厉千秋吗?”

“认识如何,不认识又如何?”

——这句话在他听来等同于默认。

邺绍扬来了精神。

“我们一直没找到刺客,其实根本没有刺客,尸体也是假的!她是玄修,太后养的那些玄修都不是她对手,她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死了!”

邺绍扬眼睛越来越亮:“还有符咒!我拿去与玄风宗的仙长请教过,他们都说不会对人奏效……你说清楚,厉千秋在哪,她这般戏耍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话里的理直气壮,让红莲反胃。

这家伙直到现在还认不清他的身份和位置,更让人觉得,所谓的清凌转世,其实也是一个金玉其外的草包。

“你没话反驳,因为我说的都是实情!她策划这场死亡目的是什么,是居心叵测……”

如此直接而恶意的揣测,刺激了听者。

温度骤降!

邺绍扬身上、周围的草地、石头,瞬间覆上一层白霜,明显有加剧的趋势。染成花白的毛发,配合他这愣怔的表情,十分可笑。

红莲虚抓一把,托起这团橄榄球大小的火种,然后转过头,漠然俯视这个人。

抽走了空气中的火性,这里会变得越来越冷。

真想把他做成一具冰尸啊。

那就再也不会聒噪了……

红莲有点遗憾,微扯嘴角,以猎食者玩弄猎物的姿态,看着他双眼缓慢道:

“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把你冻起来。”

“我保证你不会死,但是,失去主君的邺国会变成什么样子,你必须睁大狗眼,亲眼见证。”

一股寒意从邺绍扬的心底升起,窜过脊梁,哽在喉管。

对方是认真的!

871 神女有个出轨前夫35

确定了这些话的真实性,邺绍扬甚至不敢愤怒,他只能艰难地闭上眼。

这是一个主君给自己挂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不看,不听,以此维护仅剩的尊严。

此后同行一路,直到红莲把他随手扔进边境大营,他都没再跟这位救命恩人吐过半个字。

……

奶糖目送他们进了丛林,晃晃脑袋,忽然拿不准自己该去哪了。

它做了一件错事,就是干预那场战争——为了保护更有好感的燕国人,它颠倒了胜负双方的位置。

于是,邺国人遭殃了。

奶糖渐渐想明白一个道理:

如果想让大家都不流血,必须从源头上遏止开战。战争只要开始就不可能轻易结束,燕国尝到了甜头,只会更疯狂。

邺绍扬被红莲救走了。

他会被送到安全的地方。

等他调整好状态……两国还会继续打来打去。

唉……联系不到主人。

正在愁难的时候,奶糖忽然闻到一股香味!

或许那不是常规意义上的香。

而是,那对它意味着:

可食用!

而且一定非常美味!

奶糖是规则的造物,能让它冒出立刻吃掉的念头,这东西肯定不简单。

本能驱使着它,一瞬间忘记所有纠结。

猫眼闪亮,它向着香气出现的方向飞奔而去!

底下的风景越来越熟悉,白猫瞳孔中一座巍峨的泰山倒影越来越大……突然清明,不对劲。

香气在动。

源头是山里的某个位置,移动轨迹则是……天上?

远远的,奶糖往下瞥了一眼。

然后它惊得忘了飞,直往下坠了十几米才稳住:“……啊啊啊啊!!”

山壁!!

那面把赤霄隔绝在里面的符文壁,破了!!!

……

云层尽头,一座完全由云雾堆砌成的大门。

门内华光氤氲,正是令无数玄修向往的仙界。

左右各有一片镜湖,白鹤成群在湖上悠闲地清理羽毛,岸边遍地仙葩,时而有几个手指大小的花灵提着小竹篮飞出来,有的采蜜,有的顽皮地洒花瓣。

突然有一只手从后面伸出来,抓住一只落单的花灵!

继而露出充满怒火的眼。

可是,从这双眼睛往下看,少年的嘴角却是弯起来的。

只要遮住眼,他就是从容、冷静、愉悦的!

手中把玩着生灵,骨子里散发出疏离。

他从花丛里缓步走出,象征魔界尊位的玄色华服裹着这具单薄的躯壳。

他并不认为自己出现在这里是一种严重过界的冒犯行为,沿着湖边散步,翻起的水花几次溅湿鞋子。诡异之处在于——

镜湖里映出的,竟然是两个人的影子!

前面是少年魔皇的样子,他愤怒,也羞愧,只恨不能与身后这家伙玉石俱焚;

而他身后飘浮着一道虚影,同样身披黑衣,青年有一双极其特殊的眼眸,像是吸了幽蓝雾色的黑玉。

他漫不经心地笑着,修长十指在少年肩上跳跃。

弹得很开心,一段无声送葬曲!

音符停止的刹那,少年不甘地捏紧拳头,拳中那只花灵来不及痛叫一声就散成了一片片光尘!

“看,这就是死亡。”青年淡笑着说。

这种好为人师的姿态,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不是在教他杀戮,而是告诉他:这首曲子,你该这样弹。

赤霄眼角狂跳,僵笑的嘴唇后面挤出一句话:“杀…了…我……”

宁死,也不做他的傀儡!

“不行。”青年语气很温和,用手扳着他的头,让他直视那扇门。

赤霄的身体果然乖顺地走了过去。

“我与你说得很清楚,借宿你躯体非我本愿,等我完成使命就会走。当然,如果你有心愿需要我代为完成……呵呵,我会看心情做。”

“我,想你……”

青年长眉微挑。

“……去死!”

赤霄终于憋出最后两个字,引得青年大笑起来。

笑完,眉眼间竟然染上哀色,他低低道:“我不怕死,我只怕它骗我……”

“……它?”

“九十九颗心脏集齐的时候,它就该实现我的心愿。”青年指尖收紧,眼中空空茫茫。

如果赤霄有机会回过头往上看,就会发现,他其实只是在自言自语:

“快了,就快齐了……”

“如果骗我,那我们就…同归于尽吧……”

赤霄心里一跳:

谁要跟你这个怪物同归于尽!

你滚啊,滚出老子的身体!

冰冷的指尖在他太阳穴附近摩挲,带来锋利如刀的错觉。好像在琢磨,该从哪一个角度扎进去呢……

赤霄不受控的躯壳竟然凭本能打了个寒颤。

他以为青年终于玩累了,决定抹杀掉他的意识,然后正式接管这躯壳。

然而青年没有,他随后说了六个字,轻倦如烟:

“我已经等怕了。”

“……”

赤霄愣了几秒。

直到身体自发地穿过云雾仙门,他才反应过来:

原来刚才那些话,根本不是对他说的。

这家伙,好邪门啊,到底什么来头。

……

过了仙门,灵气扑面而来,压得他几乎窒息,很不舒服。

是了,对头们的地盘,能让他舒服才见鬼。

赤霄知道自己每一步都走得很稳,身后的尸体越来越多,从云里坠下去,云都被染得通红。

他耳力好,顺着风听到底下仙奴们的惊叫——他们在害怕,因为魔皇破开封印跑出来了!

他很想告诉他们:哎,你们真的冤枉我啦!

老子干过的坏事绝对不逃,不对,本来也没干过什么事……

唉,反正屎盆子不能乱扣!有本事,你们就找后面这家伙算账去……

他正胡思乱想着,冷不丁一道炸雷擦着耳朵打中他肩膀!又麻又痒。

赤霄眯眼看向这个男人。

如此充盈纯厚的灵力,浩然正气,还有标志性的雷术。

哦,是罚恶仙尊啊。

关他的混蛋之一。

罚恶仙尊成名的时候,魔界还是他师父当家,赤霄那时候还小,老头子假惺惺地告诉他:一定要小心那个会打雷的男人,如果不好好练功,会被他劈成灰哦!

千年前他们见过一面。

那天他本来不会输,都怪这个阴货到处埋雷,最关键的时候害他腿麻……才被那个使剑的白衣人刺穿胸口,养了三百年才好!

想到身后这家伙的战斗力,赤霄的笑容真诚了几分——眼底里开出花,期待看见某人倒霉!

青年没让他失望,手掌虚画了一个圈。

就见罚恶仙尊身后冒出一个黑乎乎的窟窿,奋力抵抗,好艰难地从里面脱身,单是这么一个圈就把仙尊的灵力耗去了近半!

赤霄兴奋地当起看客。

他忽然觉得后面这家伙没那么讨厌了!

第二个圈吸走了罚恶仙尊布置的层层雷网。

第三下,青年一甩袖子,数道黑雾把他缠成一个茧,底下皮肉被腐蚀得嗤嗤作响。

黑玉瞳孔里雾气旋转。

他问:

“清凌,住在哪?”

872 神女有个出轨前夫36

赤霄愣了一下。

有点拿不准。

清凌……

他隐约记得,那个刺伤过他的白衣剑修,就是叫这个名字?

真是奇怪,都已经闹到这个地步了,那个剑修怎么还不出来?

啧啧,只有罚恶仙尊一个,还被打成这个狗样子,看起来还有点可怜呢……笑容不知不觉更真诚了。

“你认得清凌。”青年忽然开口。

赤霄:???他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青年“友好”地笑笑:

“你打算说什么,在心里想一下就好了,我能听见的。”

“……”

赤霄沉默片刻。

然后,开始了长达五分钟的口吐芬芳!

他之前控制不了自己身体,拼命从牙缝里挤话,现在想想,简直是弱爆了!啊啊啊,他怎么不早点提醒啊!!

只要是赤霄这辈子听过的、能用来骂人的话,甭管威力大小,反正全对他输出一遍——让你抢我身体,让你控制我,让你害红莲误会我干坏事!混蛋!不把你骂个狗血淋头,我今天不配当你魔皇爸爸!

然而,他很快就感受到一种,重拳出击、打进棉花堆里的无力感。

“年轻人,不要太暴躁。你就不恨这些伪善的家伙吗?你在魔界出生,可是一个生灵都没杀过,而他们把你师父的罪算到你头上,断断续续关了你三千多年……你该不会想就这么原谅他们?”

青年一点也不生气,还笑眯眯地蛊惑他。

赤霄有点懵:你是怎么有脸说出这些话的?

到底是仙界关他的仇恨大,还是这家伙把他当傀儡的做法更可恨?

三仙尊现在聚不齐,只来了一个罚恶还不是对手,很显然,是他身后这个青年更危险啊!

如果所谓的“使命”就是挖出清凌的心脏,等他做完这件事之后,到底是带着心脏立即走人,还是干脆霸占这具身体,顺手抹掉自己的存在?

“唉,”青年似是戏谑地微叹,“你在怀疑我的人品?我的信誉可是很好的,从来没在哪个身体里待过十年以上。要不是你太没用,总是被关着,我可不至于陪你这家伙一起坐了那么久的牢。这样算算,我是不是还得收点利息再走?”

“……”赤霄无言以对。

对方好厚的脸皮。

他实在招架不住了。

罚恶仙尊已经破开那个黑雾茧,抬头问道:“你找清凌干什么?”

“拜访。”青年笑得很温和。

被他控制着的赤霄露出同款笑容,跟他同步说出这两个字。

拜访?

结合他身后这条长长的血路,这样的解释显然没有说服力。

罚恶仙尊拒绝配合,扬起雷鞭再度扑了上来!

这次他输得更快。

青年弹弹指甲,几缕黑雾把他束住,悬挂起来,让众仙都能看清他受辱的样子。

“所有人听着,我若身死,清凌就是仙界最后的希望,万万不许把他的下落向魔皇透露出半个字!”罚恶仙尊吼道。

“你可能误会了。”青年微笑,“我不想杀你。”

他指向人群边缘的一个男仙。

一团血雾骤然炸开!

那个男仙还没反应过来,浑身抽搐两下就飞快地瘪下去,像是被什么东西一口吸干了!

轻飘飘的人皮落向地面。

面部还维持着无辜和茫然。

这股狠决,确实不负魔皇的凶名!

赤霄:你们别这样,我就是个背锅的t-t……

“我再数十下,你不说,我就要选下一个了。”

场上气氛瞬间僵冷。

面对一个嚣张的对手,人们会愤怒,会聚集起来与他对战。

但这个对手的实力根本无法匹敌,他们就会害怕,会畏缩,会担心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仙界看似有完整的法度,实际上早已不复当年光景,新升上来的多数是散仙,缺乏集体观念。而罚恶仙尊带出来的仙兵顾忌他的安全,不敢强攻,甚至有不少散仙站远了些,隐约在观望。

“你等等,我们需要商议一下!”一个少年将军大声说。

青年扳着赤霄的脑袋点点头:“可以。”

少年正是衡武星君。

他过去算是有勇无谋,经历了苏苏一事,他沉稳许多。

大家试着想解开罚恶仙尊身上的束缚,没办成。

于是仙君等人围坐一圈,低低地议论起来。

“不能把清凌交给他。”罚恶仙尊坚定道,“该把这事立即禀明两位神尊!”

如果兰疏影听见,应该会夸他,终于有搬救兵的觉悟了。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该找到无妄海神女!

神女先前与清凌有千载夫妻情分,或许她是愿意出手的。即便她不来,只要能把药尊放回来,多个人手也是好的啊!

“……没有回应。”仙君弱弱地说。

作为一个吉祥物似的仙界领袖,面对这种情况,他也很绝望啊。

衡武星君嗫嚅道:“孩儿有个想法……”

他爹不想理他,是仙君示意他说下去的。

“清凌仙尊他、他如今只有一具本体留在仙界,即便这具仙躯有什么差池,对他的元神影响也不大……我是说,即使最坏的结果——他的仙躯被魔皇给杀了,可是元神在凡界还可以重新修炼……”

衡武星君想表达的是:

清凌仙尊本来就是从凡界飞升上来的天才修者,他们可以遣个使者去把他的转世引进门,帮他恢复记忆。有过去的经验在,他的修行之路是没有瓶颈的,假以时日,他定能重回尊位。

另外,魔皇今天独自出现,身上还沾着碎裂封印的气息,想必他是刚刚脱困,来报当年的一剑之仇!

这是私人恩怨,而他的大军真正开到仙界,还需要时间。

凡界与这里的时间流速不同,或许他们只要等上几个月,清凌仙尊的转世又能飞升上来了!到时候他熬受一番雷劫,依然能得到仙躯!今天这一具,就算送给魔皇又能怎么样?

所以,何不把他的位置说出来?

先把魔皇糊弄走,过后他们可以跟神尊求援,再商议如何打退魔界,省得无关人士遭殃……

“呸!”

罚恶仙尊只当这是狡辩,狠狠唾他一口:

“我没你这样狼心狗肺的儿子!”

873 神女有个出轨前夫37

周围这些仙人本来已经意动,见衡武星君狼狈地擦拭唾液,都有点尴尬。

罚恶仙尊气得目呲欲裂,心里的失望一波一波涌上来。

这就是他拼死守护的仙界。

以前那些愿意为了仙界安宁洒热血的战友都去哪了?

怎么,连他和紫竹唯一的儿子,也成了怂包软蛋!

“父君,您和清凌仙尊都教导过我,要以大局为重……”衡武星君眼里的坚定与他如出一辙,恳切道:“孩儿确实厌恶他的一些做法,可是孩儿相信,他在这里,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要是继续保清凌,就必须看着更多无辜的人死在魔皇手里。

可要让罚恶仙尊出卖朋友,他做不到。

就在这边陷入艰难抉择的时候,赤霄鄙夷地想道:

“你就装吧,你真想找人家麻烦,随便控制一个傀儡带路不就行了?闹得这么大,是想逞威风?”

青年摇头。

“你不懂,像他们这种人,哪怕我变成耗子溜到他身边,只要目的是杀他,就必然会被别人发现。到时候……还是得变成这样。”

赤霄不明白他的逻辑。

听这语气,他在这种事上,倒像是个熟手。

“你以前杀过很多人吧。”

青年再次摇头:“除非必要。”

他笑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其实今天,谁的命我都没拿走……我骗他们玩的。”

赤霄不信。

那么多的血,尸体就像下饺子似的扑腾扑腾往下掉,还有那只花灵,是死在他手掌心里的,那触感,他直到现在都没忘。

你说没杀他们?当我是瞎的啊。

青年看他不愿意信,也没多解释。

衡武星君挡在他父亲身前,在罚恶仙尊几乎要吃人的眼神里,艰难启齿:“我知道他在哪,你,能立誓放过不相干的人吗?”

“当然可以。”青年控制赤霄发了个誓,“辛苦你走一趟吧。”

临走时他把这里用黑雾笼罩起来。

凡是参与围攻他的人,一个也走不脱。

半个时辰后。

一道单薄的黑影从无名宫室内走出来。

他的手掌向上展开,上方一指左右的高度,悬浮着一块热气腾腾的血肉。

这颗心脏离体之后还在跳动。

一下又一下,仿佛在诉说不甘。

在他身后不远处,是一具失去气息的白衣仙躯,以及被锁在原地低垂着头的衡武星君。

“哎,你拿这心脏有什么用?”赤霄问他。

“喂猪。”

青年说着,随手掂了掂。

耳畔风声更厉,心脏内腔突然发出惨烈的悲鸣!

赤霄一惊,这才看见心脏外圈正在冒出一个接一个的缺口,还有奇怪的牙印!

就像,有一个隐形的家伙正站在他们边上。

它,

吃得很香!

……

红莲送走了邺绍扬那个麻烦,返回泰山的路上忽然被一只白猫截住!

“你干什么?”

奶糖吸溜鼻子:“赤霄逃跑啦!!!”

“……那你不去追?”

红莲揉着发疼的耳朵,搞不懂这货特意飞回来是搞什么?

讲道理,奶糖能调动规则之力瞒着天道,它可没有。常规时候,以不暴露自身为前提的话,奶糖其实可以比它能打啊。

奶糖一愣:“我……我这就去!”

该怎么说呢,一慌就忘了?

赤霄魔子二人组向仙门去的那一路上都有异香,不过只有奶糖能闻见。它循着味去找,红莲紧跟在侧,等他们进了大门,那香气就愈发浓郁了,瞬间熏得奶糖眼花脚软。

红莲把猫揽进怀里:“指路。”

“那,那边……”它抬爪,指着味道最浓的方向。

路上,他们看见很多昏迷的仙兵。

一个个横七竖八倒着,像在酣睡,有的睡到正爽还会从云上掉下去,摔得鼻青眼肿都不醒!

奶糖被抱着不用走路,左看右看:“他们这什么情况,嗑了安眠药么……”

“不是,”红莲接道,“是幻术,有人把他们的灵魂拉到幻境里,能看破,活;看不破就一辈子留在里面,直到躯壳死去,元神才能超脱。”

“这么坏!是那个魔子做的吧!”

“赤霄……确实没这个本事。”红莲蹙眉。

后半句话是:相信赤霄也不是这种心性的人。

视生灵如草芥,以幻境玩弄人心,还有这样高深的幻术修为,连它猝不及防也差点中招,魔子确实不是寻常角色。

只是,他一出来就直奔仙界,这里到底有什么吸引他的东西?

……

吧唧吧唧,咕呱咕呱。

一颗心脏很快就吃完了。

赤霄毛骨悚然。

“……猪?”他艰难地说,“你确定这家伙是猪?”

青年:“呵呵,它吃东西的样子很像,只是你看不见。”

“呵,呵呵……”

周围阴沉下来,好像有东西挡住了日光。

赤霄努力把眼皮翻上去,他看见愈发厚重的云层,电火花闪烁,闷雷连响,声势还胜过飞仙渡劫!

赤霄急道:“看你干的好事,让你别杀那么多,你看看,报应来了!”

“我没杀他们。”青年瞥了一眼,不太在意所谓报应,而是淡淡地纠正他,“你看见的血、尸体,包括那只花灵,都是幻觉。”

眼下这次雷罚,只是针对他弄死了清凌的肉身。

待遇不同啊。

主角出事,天道会急着给他报仇。

反派呢?

活着要受罪,死了还是受罪!

说不准,某个位面里前后几个反派都是一个人的灵魂,今天这个死了,被天道洗掉记忆,重新转世又是一个新的反派,如此循环。

可笑!

天道不公。

所以,他才这么喜欢诛杀主角的感觉啊。

青年凝出一根色泽森冷的白骨长鞭,遥指天际,嗤笑一声:“来。”

……

满地都是雷罚造成的焦黑,唯独正中间有一对清晰的脚印,让观者联想到,那人站在这儿硬抗雷罚的情景。

但从地上的灰尘来看,这里很久没有人迹了。

红莲蹲在地上,若有所思。

“香味到这里就断了,我找不到……”奶糖很羞愧。

红莲难得温声安慰:“不怪你。”

奶糖颤声说:“里面有清凌的尸体……”

“嗯,我看见了。”

“你要去哪?”

红莲顿了顿,“九重天。”

874 神女有个出轨前夫38

孩子做了坏事,最好的出路不是遮掩。

而是及时、如实地汇报给家长。

奶糖蔫耷耷地垂着头,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灵魂拷打。

不过兰疏影没对它怎么样。

关于事情的经过,红莲已经说得足够详细了。

其实每个人都有责任。

首先是她:

专注跟月神尊一起构建封阵去了,没接到奶糖的讯号。

然后是奶糖,它先是跟赤霄置气跑掉,又在发现封印被破之后六神无主,跑去跟红莲求支援,而不是立马跟上去。

至于最后一个,正在为自己跟邺绍扬耽搁的时间而忏悔。

红莲沉默地站着,眼神闪烁,大概能看出是在为赤霄担忧。

兰疏影叹了口气。

两小只同时看向她。

同款乖巧,等待指示。

“反省复盘的工作可以再推一推,关键是找到他。”

红莲仿佛在这段时间里想通了什么,小声说道:

“我们是从凡界追过去的,两边的时间流速不一样,所以那里才像是很久没有人去……味道到那里就没了,我在想…他会不会已经死了?”

兰疏影遗憾地摇头。

“还活着呢,你们仔细感应一下……天道,在愤怒。”

就像是,亲儿子被人打成残废而且抓不到凶手的那种愤怒。

她对女主苏苏的囚禁,与清凌被人挖心这个结果比起来,真的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其实,魔子这种嚣张的行为,她很欣赏,至少是帮了她的忙。

同样是反派,谁都不希望主角过得太舒坦。

她也能猜到仙界为什么现在还算平静,因为大家都认为清凌的元神还在,他早晚能飞升回来!

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内情:

清凌的转世,邺绍扬,被她和苏苏接连坑过几次,他道心不稳,连入门都做不到……渡劫飞升,谈何容易?

除非天道给他派发什么金手指,否则的话,他最好的结果就是在凡界当一个好皇帝,等到寿命尽了,就乖乖投胎去。下一世如何,还得看司命星君的本子上会怎么写。

然而魔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有他和他的宿主赤霄知道。

这家伙,似乎不像她过去倾力培养的反派镇戈。

这是无法控制的核武器。

他想怎么炸,什么时候炸,全都是他自己说了算。

所以必须找到他,集齐神尊的力量,尽快完成镇压。

……

兰疏影回去找到月神尊,不等对方询问就主动坦白:

“阿姐,我刚得到一个可靠消息,魔皇已经破印而出,他在仙界大闹了一场,现在不知去向。我想请出天书占卜他的行踪。”

刚才奶糖和红莲突然过来,她去与它们说话,就留下月神尊独自做收尾工作。

差不多已经将登天梯的气息完全盖住了。

整个过程都没惊动日轮宫里那位暴躁大哥,运气很好。

月神尊零星听见几句,似乎是说香气中断,找不到什么人了?她正疑惑呢,忽然听见这个说法。

要知道,以魔皇的能力是不可能挣脱封印的,除非是他身体里的另一个存在帮了他!

花了两秒接受事实,月神尊果断亮出天书。

“别怕,我来找!”

“嗯。”

兰疏影紧紧盯着她,准确说是她手里的天书。

这玩意如果有拟人形态的话,她相信应该是个随身白胡子老爷爷。

关键时刻,希望它靠谱一点啊。

不然干脆就把它撕了吧。

天书好像能感觉到她的想法一样,它抖了起来。

“…两个元神,果然是魔子苏醒了……”

月神尊眸中闪过一幕幕影像,狠狠皱眉!

“……足足覆盖半个仙界的幻境,他真是好大的手笔!……什么,竟然还取了清凌的心脏!”

看到这惨烈的一幕,月神尊下意识看向妹妹。

以小妹与清凌的关系……

她要是知道那颗心脏被魔子喂给了“猪”……

兰疏影已经听过汇报了,她真的不需要月神尊像看电视剧一样剧透一遍,她恳切地表态:

“阿姐,我跟他如何都是过去的事了,一场劫数而已,你只当那个沉音已经死了吧!现在不能浪费时间,我们得尽快找到魔子,这样才能避免更多损失。”

她也很无奈。

奶糖的规则之力已经运用得那么娴熟,还是一路跟着气味去找的,这样竟然也会跟丢?

这里面问题就很大了。

她虽然还没去现场亲眼看过,但是已经有个怀疑:

清凌的尸体或许是被魔子做过什么手脚,导致奶糖也中了幻术!

其作用就是干扰感知,以此掩盖他接下来的去向。

月神尊或许没看出清凌的身份,可是她知道啊,那是男主,是气运之子,俗称天道的亲儿子。

魔子毁了男主的身体,必然会惊动天道。

那些焦黑痕迹就是证明。

继而,魔子硬抗了那场雷罚,他没死!

他活着,天道就不会放弃报复。

他的行迹能骗过奶糖,意味着也可以瞒过天道。

假如这幻术已经触碰到规则的境界,那么,她就不能通过下一场雷罚来确定他的坐标了,因为天道肯定也在捉急怎么找到他……

非常时期,就要用到非常武器。

现在就看这卷天书到底能不能起作用,呼。

“怎么样了?”

“再等等!”

月神尊额角冒汗,迅速掐了十几个繁复的手印。

灌注大量神力之后,天书向上投射出一片蔚蓝光幕:

乌云,海面,还有几个一脸惊讶的鲛人……

这画面甚是熟悉,她们俩同时愣了一下:

“无妄海?”

……

“后生,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鲛大爷挡在几个受伤的鲛人前面,脸色有点泛白。

如果不是敌人太强劲,他堂堂一族之长,曾经追随过父神的大将,怎么会软下身段跟对方商量?

鲛人的眼睛很特殊,落泪成珠,其本身也能看到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此刻他看的其实不是少年的脸,而是偏着上方一段,那是一个黑衣青年的虚影。

青年的面上、脖颈上,都有斑驳的烧灼痕迹。

他咧嘴,指着海面说:“我不找你们,让我杀一个人,完事了就走,怎么样?”

875 神女有个出轨前夫39

电闪雷鸣,浪花如同油墨挥洒。

一浪又一浪,疯狂翻涌,宣泄着怒火。

这样压抑的天气以前在无妄海从来没有过。

自从苏苏和药尊被塞进海底监狱,大家就渐渐习惯了。

可是从来没有哪天像现在这样。

如果说他们习惯的程度是细雨如酥,那么今天这样,应该就是在下冰刀子。

鲛大爷手持银色长戟,堪称行走的避雷针!

你来我往,一道道雪色电光仿佛在为他们伴舞。

诡异的是竟然没有一道雷是冲着他来的!

电光如灵蛇飞舞,丝毫不受那柄金属长戟的吸引,而是机灵地绕开了他。

它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不请自来的青年!

“哇哇哇!左边左边!”赤霄从一名看客变成了指点风云的格斗狂热者,“啊不是,看右边啊!”

青年操控他的躯壳躲闪,十指跳跃。

嘴角挂着无奈的笑意,乍一看甚至还带着点宠溺。

这个傻孩子。

他可能不知道,要是没有他在这儿大呼小叫地打岔,这场比斗真的会轻松许多。

“时间紧迫,恕我无礼了。”青年欠了欠身。

他的指尖发散出去十根黑线,该是由雾气构成的,却给人一种无比坚韧的感觉,它们无限延长,裂变,最后构成一张巨网浮在头顶,盖住方圆一里的海面。

缝隙之间有透明胶质,甚至能把落雷弹回去!

“你究竟要找什么人?”

这是鲛大爷的第二次让步。

即使有天雷相助,他也没把握打赢青年,而且两人斗法的过程中已经有不少水生种族遭殃了,再打下去,对无妄海没好处。

“一个女孩,叫苏苏。”

鲛大爷立即对应到了人:“你要杀她?”

又一次撞击,赤霄手背渗出鲜血,却被一层黑色鳞甲覆上,比原本的皮肤可靠数倍。

青年反问:“你肯吗?”

鲛大爷摇头:“她是我家主人抓来的,我不能决定。”

“可惜主人家不在,我也等不及。”青年在惋惜谈判破裂,他指指头顶,解释道:“它不想让我动手。”

鲛大爷的眼角狠狠一跳,他似乎明白了青年说的是什么。

他固执地抓稳了武器,此刻,他就是最后一道屏障!

“后生,我也不喜欢它,但是职责所在,我不能让你过去。”

“真的不能通融一下吗?”青年很无奈,他知道这位不好对付,展示过实力,也尝试过沟通,全都不奏效的话,那就只能拿出招牌本事了。

他的虚影骤然出现在鲛大爷背后!

一根食指轻巧地点在鲛人满是细鳞的后颈,他柔和地劝道:

“你很累了,好好睡一觉吧。”

这次的黑雾跟之前不太一样,里面穿梭着无数个灵动的光点,像是某种昆虫。

黑雾里平静了十几秒,随后里面的人剧烈挣扎起来!

青年有点意外。

更多黑雾从他指尖爬出来。

一层又一层,把鲛人裹成一个大粽子!

赤霄懵了:“你对他做了什么?”

“催眠,一门有趣的艺术,要是过了今天我还在,或许可以教给你。”

搞定了鲛大爷,青年好像很累,一下也懒得动,看看赤霄的躯壳。

它晃悠着靠近他,恭请他跳上来。

他就像迈出浴桶的贵妃,以伸出纤纤玉手的姿态……一按,顺着风翻坐到赤霄肩膀上。

靠,拿老子当坐骑呢?!赤霄磨牙。

他俩跳海了。

不是殉情,而是奔向一个紫色贝壳。

赤霄路上跟他确认:“你真没杀他啊?还是幻术?那他要是醒不了,会死?”

“会有人救他出来的。”青年肯定地说。

“你怎么知道,对了,这是哪,苏苏是你最后的目标?……靠,这么多禁制!!”

“无妄海。”

青年嫌他问题太多,只答了三个字。

他唤出白骨鞭,让躯壳咬开手指放血,在上面绘制了好些怪异的文字。

一鞭下去,刀切豆腐般寂静无声,毫无阻碍。

所有禁制都被这一鞭给分开了,露出里面那个形容枯槁的少女。

青年眼中首次浮现出激动。

几乎让人觉得,他不是来杀人,而是来与梦中情人相会!

他歪头打量着苏苏。

仿佛是跟某个隐形存在确认过了。

不等少女开口,他驾着赤霄的躯壳跃过去,抬手直接刺穿对方的胸膛!

披着黑鳞甲的手,穿透皮肉。

掌心在她身后,收拢,小心护住某团还在跳动的器官。

苏苏第一眼看见他,惊讶之后就是笑。

她以为,这是一位踩着五彩祥云来救她出去的英雄。

没有祥云。

不是英雄。

他一句废话都没说。

如果真的让他对她开口,他会说什么呢?

“我来,娶你?”

不是那样的,应该是……

“取你——-小命!”

女孩的双眼失去神采。

雷声更响了,一个高高在上的存在更加愤怒!

那是信仰被人踩在脚底下的羞愤,威力胜过亲眼看见女儿被猪拱了!

不过,雷声再大,也盖不住近在咫尺的咀嚼声。

咕呱咕呱。

吧唧吧唧。

熟悉的一幕再次上演。

那头隐形的猪,一口接一口,吃掉了二人组的劳动所得。

但它好像吃上瘾了。

吃完最后一小块,它没有停止,而是舔起残余的血液。

“哈,哈哈,痒啊……”

赤霄很想把它拍开,可惜动不了。

他斜眼看着青年,好像想说:哥们,你管管你家的猪啊!

直到手上一疼!

碎裂的鳞甲落地,手掌边缘飚起新鲜的血,他笑不出来了:

“有病啊,还吃上瘾了?!!”

青年好像在疑惑,盯着那团正在撕咬赤霄手掌的空气,斟酌片刻,他认真地问:“你要赖账?”

赤霄听不到那头猪到底回答了什么。

他只知道,青年生气了。

他对青年的观感其实是逐渐转好的:

打架很猛,下手够狠,没架打的时候好像脾气还不错。

那么现在他懂了:

有的人,可以很温和地陪你玩,也可以翻手摘走你的脑袋!

青年怔了一会,然后开始发笑。

赤霄见过他的笑,儒雅的,包容的,轻松愉快的,唯独没见过这样……极其耀眼、也极其嘲讽的笑。

它藏着冰,淬了毒,异常危险。

他暂时没有发作,对那团空气做了个轻柔抚摸的动作,边笑边说:

“我等这一天,等了七十多个轮回,你现在告诉我,你,办不到?”

876 神女有个出轨前夫40

“呵呵……”

“当初绑定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既然不能实现我的心愿,你说你,有什么脸面苟活?”

虚影胸口浮出一颗霜雾流转的魂珠。

珠子一出来,囚室里瞬间降了几十度。

两个大佬过招,中间夹着的赤霄冻得难受却不敢吭声,直到他发现……珠子里的古怪能量收缩,再收缩,气息越来越恐怖。

灵光一闪!

他被某个领悟给吓傻了:“你这是要自爆?!!”

记起来了,青年在云门外面说过一句话:要是不能实现他的心愿,那就……同归于尽!

喂,你死可以,能不能把我放了再死啊!!

“来不及啊。”

青年抬手。

这次是摸了摸赤霄的头,很温柔,像在安抚自家即将进行绝育手术的狗子,笑:

“七百年功德全给你,祝你下辈子…投个好人家。”

“啊啊啊啊!!!”

他紧攥着什么东西,那片空气在剧烈抖动。

这次赤霄终于看清楚了。

所谓的“猪”,其实是一只牛犊大小的麒麟。

它很愤怒,好像被出卖了一样。

“真以为我没防备吗?”青年笑容愈发灿烂,“我为什么从来不接受你给的东西?因为离开你之后我还是我,可你呢,一旦你钻漏洞跟我解绑,就是这个下场……”

麒麟拼命挣扎,却始终挣不开,它的眼神渐渐绝望,最后毅然咬断了一只前爪!动物在危机到来时断尾求生的哲学,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麒麟闪了出去,青年手里顿时空了。

他起身追它。

一人一兽在囚室里追逐了十几秒。

麒麟以献祭另一只前爪为代价再次闪烁,逃向海面。

青年只好暂时收回魂珠,可他求死的想法并没有变——赤霄能感觉到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跟那只小麒麟同归于尽!

入目是漫天雷影,提醒着他们:有个记仇的家伙在等候,在酝酿。

麒麟逃得专注,没想到前方突然跳出一只白猫,被它一口咬住脖子!

对这块鲜美的食物,奶糖垂涎已久。

这位美食家相当专注,什么也顾不得,只知道疯狂地撕咬!

麒麟悲鸣。

这大约就是前脚出了狼窝,后脚进了虎口吧?

在青年面前它还能用献祭肢体来反抗片刻,可是这会儿被奶糖抓住,境况完全不同——它像是遇到了天敌,一点也发挥不出来!

就这样,白猫用撕扯棉花糖的姿态吃光了它。

打了个饱嗝,不见了。

……

青年从白猫开饭起就停住没动。

不阻止,也不交流。

跟一只进食中的动物,你能说什么呢?它会理你才怪!

青年扯扯嘴角:“接下来该我们了。”

他其实不想走这一步。

麒麟陪伴他至少有几百年了,他们平时互有提防,可他对麒麟的能力是信任的。

要是没有它,仅凭他自己,肯定没办法在各个位面里穿来穿去。

讽刺的是,到最后,离终点只差一步的时候,

麒麟对他说:

计算有误。

它,办不到。

——你要心脏,我帮你去取,可你拿了我的报酬却放我鸽子,现在想拍拍屁股就开溜?既然我走不了,那你也别想离开,大家一起死在这儿好了。

这就是青年的想法。

他唯独觉得对不起赤霄,原以为能给他安排个好结局的。

放屁吧……老子不想陪你啊,去你的七百年功德,老子只想好好活着……赤霄一脸生无可恋。

青年无奈:“我放过你,他们也不会啊。”

“我死后功德会转到你身上,别紧张,下一世你还会记得这些,到时候,就该轮到你当主角了……”

赤霄听不懂这些,他只知道自己离嗝屁不远了。

青年带着他飞向雷云,还主动撤了防御。

完了完了完了……吾命休矣!

天道或许也不敢相信会这么顺利,迟疑两秒才放出一轮试探性的雷蛇。

这回又失算了!

因为赤霄周身骤然出现了一圈金红火焰,把雷蛇反过来吞掉,下一步就是攻击青年。

被灼到的青年下意识松手。

指尖沾染的火很顽固,怎么也不肯熄灭。

同时还有一股庞大的怨念,通过那火,冲击他的精神,他干呕几下,魂体开始闪烁不定,好像很痛苦。

“业火……”他认出来了,困惑地低喃。

“蠢货,还不过来。”

“红莲!!”赤霄相当惊喜,什么叫绝处逢生?什么叫天不绝我!

青年的失神给了他挣脱的机会。

赤霄终于拿回身体的掌控权,扑向那道红色身影!

先前有石壁挡着,这算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

红莲来救他了!哈哈哈!

跑到半路,他就没办法继续了,因为牵着他的线还攥在青年手里。

赤霄可怜巴巴地盯着那边。

“呜……”

红莲嘴角抽搐,忍不住骂他:“蠢货!真以为是被他控制才动不了吗?”

赤霄眼里几乎写着:难道不是吗?

“都是幻术啊!你好好回想一下刚才挣脱的感觉,只要你相信你能动,束缚就会失效!”这也跟青年对宿主的宽容有关,介于幻术和催眠之间,他并不想伤害这个单纯到有点傻的魔皇。

红莲有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今天这家伙摆脱了危险,那么事后就敲开他脑壳,往里面灌点智慧的唾液。

战场上瞬息万变,是不会给人机会去闲聊的。

天道一击不中,再次出手。

“女儿”的死已经把它刺激疯了,前面的雷蛇都是小菜,这次才是酝酿已久的大招。

铺天盖地的雷罚声势惊人,强度大约等同于、仙人夺尊位时的雷劫。

天道把在场的人都算进去了。

也包括刚刚赶到的兰疏影和月神尊!

当然,它主要针对的还是青年。

兰疏影远远看见奶糖去吃小麒麟,现在看了一眼场上形势。

在场的友方各有防御手段,挨一次雷劈,谁也死不了,唯独无名青年不一定,他不但消耗巨大,还承受了击杀主角的反噬、红莲倾注的业力。

他背对着这边,魂体相当虚幻。

脆弱到可能沾到几道雷蛇就会崩碎。

月神尊笑了:“他破开封印闹了这两次,原来是在自取灭亡。”

877 神女有个出轨前夫41

要是魔子轻易把自己玩死了,确实省了个大麻烦。

兰疏影刚想说话。

青年转过来看了她们一眼。

她瞬间瞪圆了眼!

“那只猫,是你们谁的?”他问。

最后一点执念了。

——如果麒麟不死,他会死得很不甘心啊。

被点名的白猫从裙摆后面走出来,它还在舔嘴,仿佛没吃够之前的美味。

然后,它终于看清了青年的面孔……

就算有伤痕,辨识度还是很高……

白猫见了鬼似的跳起来:“喵喵(卧槽)!!”

青年本来还想确认。

他嘴唇在动,没有人听见,都被雷声盖住了。

于是他礼貌地笑了笑,索性放弃跟他们对话,看出红莲会护着赤霄,所以把他推到红莲那边,然后闭上眼。

他死过很多次,最后一次也不怕,可惜还有个遗憾。

多年前他喝过一瓶名叫“无忧”的药水,感觉少了很多东西。

他想知道到底弄丢了什么。

还以为终点会有答案,其实是一场骗局。

如果能重来一次,

他会,毫不犹豫地,掐死那只讨厌的麒麟。

……

月神尊凝出神术护住她和小妹,忽然惊住!

十秒一过,雷罚终结。

她不可置信:“你护他做什么?”

原来,最后关头,竟然是她这个妹妹出手帮了魔子。

兰疏影没法解释。

总不能跟月神尊说自己不是沉音。

什么魔子,什么外来的意志……那是镇戈啊,她不会认错自己教出来的孩子,更不能就这么看他作死。

天道在不甘,在怪她阻挠。

雷云后面有一只电蛇组成的眼睛,即将睁开!

没时间了。

天道已经把她的异常看在眼里,它对镇戈的仇恨也被她拉来不少。

更难受的是,现在天罚之眼也快醒了。

【魔子我会带走,魔皇由红莲管教,清凌没有飞升的机会,你认可这结果吗?】她问沉音。

凭着这段时间相处出来的默契,沉音听懂了:

“你要走了?”

那,契约呢?

【算了……你的神魂由他来抵。契约,稍后我会作废。】

兰疏影把一脸错愕的青年摄过来,直奔九重天。

“那还算是我占了你便宜。”沉音若有所思,她是个守规矩的人,尤其不喜欢反悔,“你要去的地方,就是梯子上面的世界吧?”

月神尊被这个变故弄愣了,没能第一时间抓住她,现在正追上来想问话,也可能是来杀魔子。

兰疏影命令道:“用你的幻术,帮我甩开她!”

“……嗯。”他也弄不清为什么照做。

月神尊停顿了一下,然后开始原地打转。

“维持不了多久,她境界太高。”他提醒道。

他们已经到了登天梯所在的坐标。

这里的封印是她参与过的,知道怎么解,金灿灿的梯子很快浮现出来。

“要把身体还给我吗?”沉音摇头,“你帮我做了很多,我不想欠你。”

【没时间听你感慨了,你有办法搞定天道的。】

她忙着用魂力刺激这段登天梯。

好在它之前被月神尊误启动过一次,可以理解为待机状态,很快就有回应了。

沉音说:“不错,它看着我长大,加上兄长和阿姐的面子,它不会为难我……契约不用作废,我会在无妄海等你回来。”如约取走她的神魂。

兰疏影皱眉。

她不一定回来。

不要这个神魂也不是她有多善良。

更多的是因为神魂吸收起来太麻烦,她现在没空处理。

在月神尊赶到之前,她脱离沉音的躯壳,抓着手里这家伙一起投身登天梯。

……

这里并不像月神尊记忆里的那样。

生命力旺盛的丛林?相互厮杀的天使族和天鼓族?

不,都没有。

只有一片焦土。

黄沙映着散碎的骸骨,风里有凄厉的哀嚎。

神念一扫,这几百米范围里只有他们俩,暂时不会有原住民冲过来,要打要杀。

“为什么救我?”青年端详着她。

——是个美人,不认识,应该是任务者吧。

他几乎快变成透明的了,不过他自己不在意。

这种漫不经心透着一个味道:我都不想活了,你干嘛多管闲事?

让人很想抽他。

他们身后有一处正在关闭的传送阵。

她隐约听见猫叫,回身,正好接住从阵盘里扑出来的白团子。

喵~~~奶糖给了她一个热情的拥抱。

它是认得镇戈的,也听说过这里危险,所以追了过来。

兰疏影沉着脸一下下捋着白猫的后背。

她在克制。

不想一见面就把他揍一顿,而且他这情况不抗揍。

没想过镇戈会跑出那个位面。

他以为绑定一个野生系统就能在三千界横行无忌吗?

她明明给他留了一条最安全的路,他偏要折腾!

麒麟之所以被追杀,他那么在意麒麟凉透了没,想必那东西背叛了他!麒麟已死,没有系统,他就失去了踏足其他位面的能力,留在底下迟早会死。

而万族之地虽然战乱不休,却无人监管,天道也不会追来。

以他的幻术,在这里应该能活下去。

这是目前最好的出路。

“看你顺眼。”她说。

“不信。”

“因为我们是同类,我的猫吃了你的系统,所以我替它还人情。”她编了个更靠谱的解释。

“同类……”镇戈琢磨着这两个字,并不认可。

“你是任务者,我不是。还是直说吧,你想换什么?”

他不是南明府的人,却把等价交换的规矩印在骨子里,想来,接触过的任务者也不少了。

“我……要找一块石头,它不在这儿,必须借道。”

这个解释就不是瞎编的了。

兰疏影在地上画了张简易地图。

“这里是万族之地,我们站的地方叫荒芜境,大约在,这个位置。”

“我要去这儿。路上有很多种族,他们每分钟都可能打起来,可是见到你之后我就不想一路打过去了。”

“懂了,你需要我的幻术。”他笑,“那你给我什么?”

然而问题关键不是她给什么,而是他要不要。

“你想要什么?”

他略显怅然:“不好说,大概是想找我师父,看看她过得怎么样,不过……”

“就算你说能帮我,我也不信你。”

878 万族之地1

他不信当然是有原因的。

奶糖下意识低头看看自己的肚皮——其实一点都不鼓,不过大家都知道,里面有个东西正在被消化。

那是上一个拿这件事骗了镇戈的家伙。

奶糖悄悄告诉过兰疏影,那只小麒麟其实是一个很高级的系统,智商很高,功能也很多,差不多比得上任务者携带的分系统了。

可怜它是个野生系统。

也就是没后台的。

因此就便宜了奶糖,吃了就吃了,不会有谁替它主持公道。

如果真的有……应该也是葫芦娃救爷爷。

或者打感情牌?兰疏影想了想,觉得不靠谱。

奶糖的心性还不太成熟,没到谈恋爱的时候呐。

还有更关键的原因,奶糖先天起点就比较高,显然看不起比自己差的野生系统,并不想跟人家交朋友……

奶糖大爷vs路过的系统,它目前只会考虑两个问题:

好吃还是不好吃?

现在吃,或者屯着吃?

……

兰疏影抱紧小猫,决定跟镇戈多透露一点消息。

“我要找的是一块神石……只要给它足够的报酬,它就会把看见的真相告诉你。”

归墟确实有这么一件东西。

她上一次进归墟的时候,不小心和大部队走散,九死一生。直到她跳进一个深水潭里避难,追兵退走了,而她在水底发现了这块神石。

神石不大,外形看起来很有逼格,而且携带着类似于神格的味道。

它站在原地不能移动,说不清是什么来头。

兰疏影看出神石好像有点寂寞的样子,它想找人聊聊天。

所以她没急着走。

那天,神石向她吹嘘说道:

世上没有它不知道的事,不相信的话可以问问看。

不过每个人最多只有三次问话的机会,每次必须支付相应的报酬。

她的第一个机会就是在那天用掉的。

出于好奇,也是为了试探,兰疏影一开口就抛出一个难度极大的问题:南明府主系统的工作原理。

神石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后还是把答案写给她了。

她之后回到南明府,没多久就接替上一位成了首座,随着权限增多,她查到了更多线索,足以证明神石给出的答案是正确的。

也就是因为有过这次经历,她才有希望做出一个能骗过主系统的奶糖。

……

知道珈蓝出事的那天,她就动了这个心思。

打算来找神石问出珈蓝的下落。

只是担心归墟不好进去。

她之前让奶糖关注高等位面,其实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以前她只在高等位面遇到过登天梯,这是去归墟的关键路径。

运气不错,沉音这里是第一个高等位面,正好就遇到一段完整的梯子。

带镇戈进万族之地,一来是想带他看一看他以后的生活环境;

二是为了借道;

如果还有第三个目的,就是他的幻术确实很好用——遇到拦路狗就困住他们,能不打架就不要打,这里的原住民大多是属平头哥的,又凶又记仇还不要命。

“主人,你说过归墟很危险。”

奶糖很困惑,不是要把镇戈安置在这里吗?

以它对这家伙的了解,他喜欢挑战有趣又未知的事物,简单说就是爱作死。那,主人把这些说给他听,不就等于在劝他:哇,你快去看呀,超好玩的,骗你是小狗哦!

兰疏影勾起嘴角,笑得蔫坏。

【放心吧,他进不去的。】

因为那道界门会认人的呀。

她以前在门里留下一道气息,它定然会放她进去,镇戈可没有!

那就……只能乖乖留在万族之地咯。

当他意识到自己进不去的时候,她已经在门内了。

此外,界门开启的动静不小,会惊动祖地的原住民,镇戈就必须及时施法逃离……

【到那天我们就假装不知道啊。】兰疏影悄咪咪补充道。

奶糖露出同款坏笑:

“嘿嘿嘿。”

……

这是一块很难拒绝的饵。

镇戈心动了。

他矜持地低咳两声,说要考虑考虑。

兰疏影没再吭声,等他先开口。

又走了一段,作死选手果然耐不住了,问她:“神石要的是什么报酬?”

“功德。”

镇戈眼神顿时亮了几分。

功德?他恰好有哎。

如果只是问吉凶的话,这些应该足够支付了吧……

兰疏影窃笑。

这娃娃,跟小时候一样好骗噢。

协议很快达成了。

在镇戈伤势恢复之前,她负责提供保护;

而他痊愈了之后,要帮她穿过万族之地中心的那道界门。

“等一下。”

镇戈叫住她,狐疑地比划着手里这张刚画的路线图。

“你是真的认路吗?这歪歪扭扭的是什么意思,还有这里,这,这些,没山也没水,又不需要战斗,我们有必要绕路吗?”

叨叨了一堆还不够,小东西末尾还毒舌了一句:

“你是想来个全境游吧?”

更过分的是,他眼神里差不多堆着戒备和怀疑,俨然是在说:是不是贪图他美色,想跟他多相处几天?

奶糖默默捂脸。

介个蠢东西。

连它都看出来了。

主人是想带他熟悉环境,免得他以后真把自己给作死了啊!

兰疏影微笑着等他说完这些,然后诚恳地问:“那,你还想去吗?”

刚才是她求人,现在是人求她。

不一样,这待遇,真的是很不一样呢。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她擦了擦耳朵,好像是说——人在屋檐下?后半句是什么?

镇戈觉得尊严受到了挑衅。

眯眼,深呼吸。

三秒后,他低下了宝贵的头颅。

“去的呢,您请前面带路。”微笑,微笑。

……

荒芜境就是荒漠地区。

更狠的是这儿一片绿洲都没有,黄沙里甚至连仙人掌这类耐活的植物也长不出来。

绝大多数种族不能在这里生存,但它却是魂系生物的乐土。

白天只是昏暗,看不出什么,到晚上就很热闹了。

一只又一只奇形怪状的家伙从地下爬出来,喧嚣程度堪比坟头蹦迪。

这是他们在荒芜境度过的第一个夜晚。尖啸与哀嚎此起彼伏,幽绿的鬼火与越发明亮的血月相互呼应,仿佛进了人间炼狱。

“哎……”

879 万族之地2

镇戈在后面不太乐意地叫住了她。

只有荒芜境才能听见这种尖啸,它来自某种夜光幽灵,对魂体可以造成伤害。

他被迫听了这么一小会,深深地觉得:

他只是一介俗人,实在消受不起这么“美好”的音乐盛宴,欣赏不来,告辞!

“离边界还有多远?再这么下去,你还是自己打到界门吧。”

他脸色惨淡,衣袖已经维持不住形态,崩碎了。

兰疏影明白了,有点不好意思:“你在这等我,奶糖看着点。”

奶糖像困了,蔫蔫地点了一下头。

没过一会,尖啸声接连消失,一个浑身发绿光的生物飞了过来,近了,他才看出原来是自己新结的同伴,她两只手各提着四五只幼狼似的半透明生物。

“吃。”兰疏影推给他一只。

“这么多,你想撑死我。”

“也没让你全吃完啊,这才是你的。”她用指甲在那东西的后脑勺划了一刀,露出荧光绿的魂珠。

“快点,吃完了我们好赶路。”

她把最近的夜光幽灵全宰了。

这玩意在夜里就是活靶子,好多家伙在眼馋呢。

镇戈还以为会很难吃,然而魂珠入口即化,比他尝过最高档的冰淇淋还美味,还没回味够呢,膝盖上又砸过来一只。

时间有限,兰疏影只让他吃最有营养的部分。

体谅他现在用不出幻术,余下的幽灵躯体是她准备用来开路的。

饱餐完毕,他的衣袖长回来了,魂体也凝实了点。

“走。”

黑暗中有无数个冰寒的东西包围过来。

兰疏影往不同方向各抛出一只夜光幽灵,引得它们都去抢吃的,就顾不上他们这两个奇怪的“魂族”了。

他们得以从路的正中间安然离开。

这种方法连着用了六七次。

血月黯淡了些,鬼火消失,意味着天亮了。

魂系土著们不甘心地退回地下,而他们已经走到边缘地带,隐约能看见后面的绿意。

就在这时,奶糖从镇戈肩膀上跌了下去!

镇戈一把拽住它尾巴!

这得有多疼啊,结果向来娇贵的它一声都没吭。

抱起来一看,竟然是晕了!

镇戈脸上有点无措,他想辩解说自己没对它做什么。

兰疏影摆摆手,检查片刻,表情有点古怪:“是好事,它要进化了。”

“呃……”

镇戈已经听懂了她没说的部分。

是因为吃了他的麒麟,所以,它要进化了……

“……那,恭喜?”

兰疏影顿住,不知道该不该夸他心态好。

如果奶糖还醒着,可能会以丰富的经验告诉她:

这是一种名字很好听的素质,叫从心。

身不由己,力也不如人,除了忍着还有什么办法?

她在前边开路,镇戈抱着猫跟她走,弱弱地接受保护。

“唉……”

人生不易。

……

奶糖沉睡的第三天,镇戈吃了大量魂珠,伤势明显好转。

第三十三天,凭借他的一手幻术,两人穿越了大片地区,正式进入核心区域,渐渐能看见文明的影子了。

第五十六天。

“没想到,在这荒蛮之地竟然也有如此繁华的城市。”

镇戈的语气里颇有赞赏。

城楼很高,堪比现代的摩天大厦,而且明显是用铜汁反复浇筑过的,相当结实。

远远能看见,城门底下有两队顶着硕大牛角的血甲武士,每一个都血气旺盛,气息强劲。即便全盛状态的月神尊在这里,跟他们起冲突也会让她吃大亏。

不愧是核心中的核心。

只要能进这座城,离那道界门就不远了。

镇戈还注意到,凡是能进城的人,都手持着一本证件,给守卫看过之后才能进去。

兰疏影说:“这个相当于他们的身份证,只有各族的王族和勇士可以拿到,要么拿证,要么亮出邀请函,否则进不去。这些守卫见多识广,还修炼过窥探类的秘术,不好骗。”

正说着,就见到一个天鼓族人的证件被守卫撕了。

三个守卫围上去,二话不说就把他剁成好几段!

新鲜的尸首用细铁棍串起来,扎在城门左侧那片密密麻麻的“墓地”里。

此举,意在震慑。

城门附近的人并没有被吓到。

有的还对着尸体指指点点,仿佛在笑他不自量力。

兰疏影凝出一面水镜拉近了看,解释说:“他的证件是抢别人的。”

他想混进去,却被发现了。

镇戈很不理解:“里面到底有什么好东西,值得他这么冒险?”

“万族之地最好的几所学府,都在这座城里。知识改变命运,这句话听过吗?”

“……这里应该是实力主宰命运吧。”他纠正道。

“差不多啊,没有王族血统的人想混出头太难了,如果能被那几所学府收进去的话,是提升实力的最佳捷径呢。”

兰疏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这是给他的提示。

希望他能认真记进去。

他们站在这里,周围十米都是空的。原住民对气息异常敏感,这种避让,就是对他们实力的认可。

可是光有实力不行,想进城,还得有证,除非像她上次那样,有个神级领队。

“等着,待会就骗给你看。”

镇戈跑到前面偷瞄别人的证件内容。

他大致有把握了,仿照某个魂族女性的证件,给她做了个几乎一模一样的,把名字改了几画,看起来比真的还真!

兰疏影看了看:“用不了。”

“怎么?”镇戈斜眼看她,“你现在是看不上我的幻术咯?”

兰疏影感觉怪怪的。

他这语气,像是被始乱终弃之后发出的灵魂拷问:

从前因为这个求我当队友,现在它不香了?

她虚握着拳,压住笑说:“不是,魂族人都有魂珠,你也有,他们是能看出来的。”

可她没有这东西啊。

就这样拿去给守卫看,那不是摆明了看不起人家智商吗?

镇戈诧异:“你没魂珠?”

魂珠就是他们的心脏,人无心可活?

她这魂体稳得很,之前过荒芜境的时候他就发现了,魂族老大都没她气息强。这么高的修为,没魂珠,她拿什么去存?早该凉了吧!

啧,这女人,秘密不少啊。

880 万族之地3

兰疏影耸肩:“我有我的法子。”

“总之……你帮我变一颗出来吧。”

她很早就发现自己的魂珠跟别人不一样。

它其实是被她吞了。

“呵,你使唤起我还真是越来越熟练。”

“胜利就在前方咯……加油哦。”

镇戈白她一眼。

吐槽归吐槽,该干活的时候他不会拒绝——要脸,答应过的事必须守信。

两张假证,一颗假魂珠。

要把它们做到极其精细的程度,对他的消耗不小。

镇戈做完这些,把东西扔给她就原地打坐。

兰疏影把魂珠搁在身上,去城门边买来补充魂力的食物和茶水,放在他身旁,顺便道一句辛苦,等他休息好了再一道进城。

喵~~~

一听见这娇滴滴好像能掐出水似的猫叫,她瞬间有了两个明悟:

首先,奶糖进化结束了。

然后,肯定多了什么功能。

但她还是很想提醒它一句:

你清醒一点!你是个魔方啊,别老把自己当猫!

奶糖爬到她鞋子上蹭来蹭去,狂抛媚眼,巴不得她主动询问呢。

“有什么收获啊?”兰疏影顺着它心思问道。

“嘿嘿嘿……”

小白猫娇羞地晃晃尾巴——暗示,疯狂暗示!

兰疏影:“……”

一道巴掌长的影子从她手里飞出去,小猫立马化成一道白色闪电追上,片刻后咬着小鱼干满足地回来。

真·一个敢演一个敢接……

小鱼干是她变出来给它玩的,没咬几下就报废了。

咬了个空!

奶糖哼哼唧唧:“笨麒麟能力太差,融合了,都不如我,就一个天赋还算凑合吧。”

它伸出前爪在空气里轻划。

爪尖走过的地方绽开一道细线,膨胀,开裂,中间透出一线白润润的光。

像是门缝,给人感觉是轻轻一挑就能弄开这道门。

她已经闻到门那边时空乱流的味道了。

“这是麒麟的天赋能力,它可以随意穿梭时空。带人也不耗能量,但是需要恢复时间。”

奶糖介绍得很详细。

为了踩低麒麟,还跟自己的能力对比了一下。

好处:无消耗。

坏处:带人穿梭必须熬够时间才能穿越下一次,时间根据位面难度有所增减。

举个例子,假设上个高等位面的冷却时间是两千年,而镇戈在这期间作死,麒麟是没办法救他的,它只会马上解绑,自己去寻个安全的地方穿走!

而奶糖是先跟主系统模拟出共鸣,再去开界门。过程相当于:花费自己积攒的规则之力去做一把万能钥匙。

有这把钥匙,它想开哪个门就开哪个。

只要积蓄够用,几时进去,几时出来,都能自己决定。

如果同一个位面里有不同的时间节点,奶糖有权限挑选一个进入。

这些是它一点点吃出来的,以后还可能继续进化。

最后,小家伙骄傲地说出结论:

“所以,伦家比笨麒麟有用多了=。=”

奶糖的全身上下每一根毛发都透着两个字:夸我!!

“嗯,真厉害。”敷衍,摸摸头。

兰疏影觉得麒麟的能力挺好,不过显然只适合奶糖自己用,所以兴趣不大。

那个“门缝”一出现,镇戈就察觉到了这股熟悉的波动。

眼神复杂。

气氛略微尴尬。

奶糖说的那些话他听不见,结果却是摆在这里——麒麟的能力被它刮来了,而他不巧就是前主人。

兰疏影隐约有种抢了别人财产的罪恶感。

“咳……”

她想说点什么,他却先一步抬手制止道:“不用解释,我本来就打算亲手灭了它,况且你已经补偿过我了。”

倘若她不出手,他会死在雷劫里。

她还把他带到这里,帮他疗伤,劝他活下去。

严格来算,补偿多了。

“……你这是恢复完了?”

“还没,不影响说话。”镇戈拍拍身边的石头,“聊会?”

她从善如流地坐下。

刚才买回来的魂食和安神茶就摆在中间。

不远处就是主道,他俩在这坐着,一副要开茶话会的架势,引来不少目光,但察觉到这两个“魂族”的气息之后,那些路人纷纷避开了,有几个魂族以为他们是其他区域的王族,毕恭毕敬对这边行礼。

“怎么样,我这魂珠还挺靠谱的吧。”镇戈眨眨眼。

兰疏影乐了,打趣他道:“你在现代位面如果混不下去,我看可以去当个假证贩子。”

“哪那么容易,普通位面根本活动不开,多数时候还是被规则压着打。”

镇戈想到过去某些事,脸色明显不太好看,狠狠咬了一口米糕:

“最烦现代那些磨磨唧唧的主角,正事不干,成天就是谈恋爱,谈恋爱,分分合合,还各个场景乱转,找都不好找,有时候还得陪着他们演!”

腻歪死了。

“对了,我师父也讨厌主角,我能看出来。有时候我还想啊,要是哪天正好跟她在一个位面就好了。”他眉眼间透着些许矜傲,“她不能动手,我能!反正我天生就是反派,不干点坏事岂不是亏了这身份,哈哈哈!”

“不疼么?”

“嗯?”

“反噬。”

主角身上有大气运,在无妄海那天,她亲眼看见他被反噬的。

“嘁,习惯了,小事。”他突然含恨道:“以前都顺利,也就这次反应大,我估摸着是麒麟要的数够了,它着急解绑,顺手给了我一刀!”

奶糖舔舔嘴,很想开口告诉他:

看开点,你那个野生系统啊,死得很不舒坦。

“麒麟让你杀主角?它给你什么?”兰疏影问。

换作以前他肯定不说,现在系统都被消化干净了,索性言无不尽,道:“能给什么,一张嘴瞎吹!先把自己吹得无所不能,接着露几手厉害的,我那时候也好骗,就跟它签了一条……”

“九十九颗天道宠儿的心脏,换我师父的下落。”

宽袖底下的指甲攥进了手心里。

她缓了一会才问他:“那后来呢?”

“你不是也看见了,我做到了,可它……呵,忽悠我忙活了那么多年,我倒霉,它居然还以为能跑掉,蠢东西……先别提这个,你觉不觉得,你那块神石跟这个套路有点像?”

881 万族之地4

兰疏影琢磨着这味道:“你的意思是,神石也会骗人?”

镇戈咧嘴。

“你说它给三次问话的机会,那么我猜会不会是这样——前两次机会给你尝够甜头,最后一波,就让你倾家荡产!”

“你说的那是赌。”兰疏影摇头。

她依然觉得神石可信。

那神格的气息浩然清正,并不像是个阴暗的神。

况且,归墟依然算是南明府地界内的地方,神石却敢把主系统的原理告诉她一个无名小卒,丝毫不管她有无恶意,至少说明神石不怕消息走漏,也不怕南明质问。

应该是不屑坑她这样一个小辈的。

问题关键在于,珈蓝跟她误结过一道共生契。

她俩,是同生共死的关系。

现在珈蓝不知去向,她的头顶也就悬着一柄利剑:

珈蓝死,她会被迫陪葬。

她苦笑道:“你不用劝,我是不得不去。”

镇戈拧起眉,不知道在想什么,果然没再提这事。

沉默一会,她又问:“如果你能见到神石,打算问它什么?”

他看了她一眼:“哦…还没想好,可能是想问问我师父现在怎么样……”

“……然后呢,你还想找她吗?”

“不找了吧!按你说的,神石知道一切,我直接问它就好!”他叹气,“师父曾经留给我一瓶药,我喝了,之后就……”

“就怎么?”

“啊,说不清,很奇怪。”

他想了又想,还是拿不准怎么描述。

“哈,我一直就想问问她这药怎么解。其实一直都记得她,可我忘记原先对她是什么感觉了……反正挺后悔的,总觉得,从那以后就有缺损,不舒坦,想补回来。”

“既然选择喝下去,说明当时你想忘记,那还补它干什么。”

她想让他走他自己的路。

没想到,反而给他留了一道执念,或许是好心办了坏事。

镇戈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古怪。

好半天,他终于憋出一句话。

“不是……我那天喝多了,大概以为它是解酒药来着。”

“……”兰疏影。

奶糖耳尖颤了颤,确定不是听错,默默埋头,小身板抖个不停。

兰疏影也是不知道说什么。

就,给他比个大拇指吧……

“哼,那你知道【无忧】怎么解吗?”

“知道。”

她摊开手,说:“无解。”

“……”刚亮起的光顿时熄灭了。

呵,女人。

镇戈这次调息持续了大半天,因为还不确定会在里面遇到什么,必须以全盛状态应对才行。

傍晚来临,要进城的原住民加快脚步。

镇戈刚站起来,忽然听见女人说:“你总是提你师父,她还给你留这种东西,你就没恨过她?”

“恨她干什么,没她就没有我。”

他答得不假思索。

说完,笑了笑。

“我也不是没见识的毛头小子了,接触过的任务者也不少,你们那一套我懂——任务优先,杀人的,取物的,争来争去。有的要护着主角,比护自己亲生爹妈还上心;有的要配合反派害主角,不过最后还是给人家垫脚。还有那种死乞白赖要跟着主角去杀反派,啧……”

“要是没有师父教我,我也会是被他们弄死的反派之一,就凭这个我也不可能恨她,要是知道她过得好,我也安心些。”

“你看得通透。”兰疏影也笑。

有点心酸。

如果一个孩子再见面的时候变得很成熟,你大概就能猜到,他这些年走过的路有多不容易。

“不不,我有件事一直没弄懂。”

“说说看?”

“你们这样杀来杀去,要是哪天死了究竟会去哪?实际上你们早就死了,那么,最后一次死亡,会怎么样?”镇戈说着,忽然哈哈笑起来,“你看像不像在玩对抗类游戏啊,赢了如何,输了又会如何?”

“你也想到了啊。”兰疏影站起来拍拍他胳膊,“我还没走到那一步,所以没法回答你那个问题。”

“这个棋盘比我们能看到的大多了,一辈子太短,或许等不到输赢,很多人杀来杀去,到死都不知道跟的是哪个主家。”

算是有感而发。

那里从来都不是一派和平的地方。

镇戈来了兴趣:“这么说,你有主家咯,能护着你吗?”

“你觉得?”

“应该能吧,我杀了那两个主角,可你一点都不在意,居然还有心思带我来找什么神石,不像个没后台的。”

兰疏影心想,我已经不是任务者了,干嘛要管主角的死活。

她提醒他:“你不是还留了个小的没杀么?”

也就是邺绍扬。

“噢!”他恍然,解释说:“麒麟只吃心脏,也没要他的魂啊,留个转世不打紧的,我看他弱不禁风,天分也不行,就不信他能有飞升成仙的那天!”

不成仙,就要遵从凡人的生老病死。

那小子总归会死。

再修一世就不一定有主角光环了,他何必费力。

镇戈当先走向城门,守卫即将关门了,被他阻住,还吆喝她快点跟上。

兰疏影把剩下的茶点收拾起来,走过去递上证件。

进城后,她发现街上很热闹,大概今天是什么节日。

“想必界门防守空虚,可以趁机行事。”

镇戈深深看她一眼,笑。

“正有此意,走吧。”

幻术大师使出了看家本领,很快,他们越过重重看守,站到湛蓝的界门前面。

兰疏影看看他发白的脸色,把盛着安神茶的壶递上去。

“补充点魂力?”

镇戈接过去,没喝,也没看她:“你先进去吧。”

“嗯。”

兰疏影默默在心里说了句,镇戈,保重。

她将右手重重按上界门。

蓝光一闪。

它果然认出了她的气息,阻碍消失。

她再次回头提醒他:“我先走了,你要小心。”

“废什么话。”

最后一块衣角融进门里之后,蓝光瞬间冲上夜空,竟然把血月的光华压了下去。

这么大的动静,谁都知道这边出事了。

奶糖本来该跟她一起进去,为了看看镇戈气到跳脚的样子,它才多留了一会,没想到会看见他缓缓蹲下,把那壶“安神茶”倒进地沟里。

“师父……”

“【无忧】的味道,我不想尝第二回了。”

882 万族之地5

要问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镇戈掂了掂这个空壶。

却没有随手乱扔,就把它这么吊在手指上,他转过头盯着奶糖说:“你再不走,我可能会抓住你,威胁她留在万族之地陪我。”

咦?!

“或者,把你给烤了?我正好想吃夜宵呢。”他笑眯眯地跟它商量。

“……!”

四目相对。

黑玉瞳孔里没有半点虚假的成分。

奶糖大爷被他那种特别认真的眼神吓到瞬间炸毛,这下什么也顾不上想了,一头扎进界门!

卧槽,夭寿啦!

嘤嘤嘤,吓死宝宝了!这里有坏人想吃猫啊!

事实上……此时镇戈离奶糖的距离,只有不到半米。

只要轻轻一拽,它绝对是跑不掉的。

可他压根就没有出手的意思。

只是吓唬了它几句,然后就这样笑着目送它进去。

然后又叹了口气。

他是真希望,最后一刻能得到她亲口说出来的一句“保重”。

能认出她,原因很简单。

不算他在赤霄体内沉睡的时间,他流浪了七百余年,遇到过很多人,可是除了师父,没有第二个人会管他疼不疼;

还有,幻术要想做得更逼真,必须足够了解敌人。

为此他学过另一门秘术——读心。

他找她说话,本来是想打探消息的。

直到后来她站起来,碰到他手臂的时候,心里那点怀疑终于被验证了。

因为,在那一刻,她心里想的一句话是:

“我不能输,下次见面,要带镇戈去看晚霞呢。”

可他根本没有完全信任这个同伴,一路上都没告诉她自己叫什么名字,互相称呼不过是你你我我而已。

他悄悄放出黑雾附在她衣摆上,通过持续的接触,他听懂了。

这是一个骗局。

她从开始就只想把他引进这座城,然后到此为止。

他进不去,自然就会留在这里。

不过她把他的玩笑话记在心上了——如果神石可能是害人的东西,她希望他不要想办法去归墟,别去找神石,留在安全的地方。万族之地永远有血月照耀着,不伤魂体,对他修行有益,别再乱跑了。

懂的。

大人嘛,总是喜欢按他们自己的想法,给小孩子安排一条最稳妥的出路。

她以为把【无忧】悄悄混在茶水里,他不知情就会喝下去,然后……忘掉现在的执念,迫于现实,就会一心想着怎么在万族之地更好地活下去。

可他都听见了。

而且,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没必要为他太操心,还是让她安心去办好自己的事吧。

“那……我等你回来啊,可别再爽约了。”

镇戈笑笑,最后试着摸了一下界门。

蓝光顿时暴躁起来!

嘶,小东西果然不肯认他。

手指被界门狠狠咬了一大口,散出几缕黑色雾气。

已经有很多人往这边来了,他没去修复受伤的手指,更多黑雾漫开掩盖住他的脸。

在他们冲上来的过程中,一袭黑衣像溶解的泡沫,整个人消失在界门外。

耳边还留着那群守卫愤怒的吼声。

不知道哪来的风绕过这里。

隐约像是一声:

“呵……”

883 神女番外1:捆仙绳

凡界。

舞狮子的队伍来了,一群孩子嬉笑着围着他们转。

其中一个男童突然摔了出去!

孩子娘就站在街道旁边看热闹,乍一看,还以为他是让别的孩子给挤了,跑过来骂骂咧咧好一会才干休。

被她针对的几个小孩都是满眼的困惑和不服。

男童摔到舞狮人的腰上了,没撞疼,扭过头一个劲往地上瞅,像在找什么东西。

人群里有个蓝衣公子咧嘴直乐。

乐极生悲,马上被旁边的红衣人拧了耳朵:

“你还有脸笑!”

原来这个蓝衣裳的少年就是魔皇赤霄。

另一个,当然是奉命管他的红莲。

仔细看看,赤霄的两只手掌紧贴着,上半身略微向前屈,像被系在马后面的犯人。

那双手仿佛是被绳子绑在一块的,但又看不见绳子。

那是红莲特意从无妄海扒出来的一打捆仙绳,自动隐形的。

这种特制捆仙绳的效果是相当显著。

别管是灵力、魔力还是妖力,一封一个准。

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不早点对赤霄用呢?

缺陷当然也显著:

十个时辰就自动报废,还必须两边一起绑。

也就是说,要有两个人一起被封。

但这东西有点脆,两个恶人齐心协力,没准就能把它给蹭开。

就是一个很鸡肋的东西,是沉音创作失败的产物,不过用在这里正合适。

赤霄没了魔力,就成了只会扑腾几下的小鹌鹑。

而使用巨兽躯壳的红莲不但承袭一身怪力,还能偷偷用自己的业火,又不可能私放囚犯,绝对是看守他的不二人选!

男童就是踩着捆仙绳才摔的,这货竟然一点愧疚都没有,还笑?

红莲默默决定:

下次禁闭时间加倍。

没个一年半载的,他休想自己心软放他出来玩。

“嘿嘿,那个祸害走了,我开心啊!开心还不让我多笑笑,你这人,真是好没道理。”

某个不要脸的家伙倒打一耙。

赤霄原本该被封印在泰山底下。

魔子,也就是镇戈,帮他破了封印,用这具身体去搞事,没死成,被“沉音”带走了。月神尊是亲眼看见她送魔子进了登天梯的,她实在搞不懂这个妹妹到底怎么想的。

事是兰疏影干的,谎还得让沉音去圆。

好在,沉音小时候单纯善良的印象已经在大家心里生了根。

两位神尊最终给出的解释是:

无妄海神女出于大慈大悲之心,不愿杀生,已经把魔皇放逐到世外之地。

——祸害,没啦!

兄妹俩再去跟天道打打招呼,沉音被劈了几道雷,再关几天禁闭,那边也就不追究了。

月神尊顺带提了几句,比如,魔皇去的那个地方是怎样怎样危险,连她当年都差点折在那儿。

这么一来,杀害清凌仙尊本体的罪名让赤霄给顶了,而“魔皇”被放逐之后,八成也活不下来。

这个结果,让仙界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同时也等于天地间从此就没有赤霄这个人了。

魔界知道了这事,一片唉声叹气,最近在忙着选新一代魔皇——可惜,老魔皇只收过赤霄这么一个弟子,传承到他这里就中断了,新首领可不好选。

站在高处的一群魔族大佬正在乱斗,商量着,打到最后,要让拳头最硬的那个家伙顶上去。

他们这种必要但没意义的内耗,让失去了两位仙尊的仙界更加放心。

三界将会进入一个漫长的和平时期。

……

那些不谈,其实赤霄本人是觉得很舒坦的。

首先呢,泰山封印没修好,那他就不用去蹲牢房了;

其次,那个恐怖的意志放过了他,不跟他抢身体,以后回不来了,他安心;

还有最爽的一点,每天都能找红莲玩!

红莲的战斗力得到了神尊的认可;

而赤霄看起来确实是……弱小,可怜,无助,还黏人;

再加上沉音总是在旁边帮忙说好话;

最后月神尊干脆让红莲与他寸步不离,但是要让赤霄滚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这个,相当于狱外看守。

然而当事人之一并不是这样想。

红莲自己是这样认为:

这份工作如果用全天候保姆来形容,显然会更贴切。

“老实点,别对人家小孩做鬼脸。”

“噢!”

“买东西要给钱你是不是又忘了?”

“嗯……手,动不了。”委屈巴巴。

“蠢货,你要的红豆糕。”

“……”

“不吃?那我拿去扔了。”

“别啊!!手啊…呜……唔!”

赤霄乐滋滋地咬住一块,甜!

今天也超喜欢红莲的!

他晃了晃手上的捆仙绳,心想,还是这招管用。

少年眯起一对闪着贼光的星星眼,身后仿佛立起来一根狐狸尾巴。

报告牢头!

明天,我还要绑手手!

“唉!”

生活不易,红莲叹气。

……

“对了红莲,我们今天要去哪儿呀?”

“唔……去找一个人。”

赤霄立马警惕:“找谁,干嘛?”

红莲想了想,说:“一个快要老死的凡界皇帝,来看他上路。”

赤霄松了一口气。

他注意到这个前缀了。

快要老死的,嗯,就等于:鸡皮鹤发的、丑不拉几的、反正没他好看的,糟老头子。

所以红莲肯定不屑跟他玩。

“哎,你们家那个神女好像也在。”赤霄抬起下巴。

外面是晴空万里,邺国皇宫上方却有一层薄薄的水幕。

民间传言,神仙下凡必有异象。

其实那是他们刚晋升,控制不好突然暴增的力量,同属性的灵力外泄造成的。

这层水幕里带着无妄海的浩瀚气息。

那就说明,是沉音来了。

哟,她也来送他最后一程么?

红莲感觉有点意思了。

举步,手腕上一紧!

红莲没回气地回头:“又怎么了?”

赤霄两只爪子并到一块在胸前摆摆,笑嘻嘻的:“我还想吃粽子呢,你给我买好不好!”

摊主以为这是管账的娘子,心想这姑娘个子挺高,看起来不太好相与啊,瞧把这小公子管的。

“公子眼光好,夫人真是又漂亮又精明呢。”

???

红莲反应过来了,咬牙切齿:“你粽子没了。”

赤霄:“……”呜。

摊主:“……”

884 神女番外2:送行

室内飘着白雾,伴随着浓郁的药味。

这一片的空气都是苦的。

每个人进去的时候都会下意识有一个皱鼻子屏息的动作。

看起来,除了床上躺着的重病缠身的老人,其他人都在忙碌着。

当然,如果仔细看看他们每个人的举动,就会发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都是在瞎忙。

太医们急促地商议着新疗法——大家都知道到了这一步做什么都没用,如果他不是主君,他们早就让家人准备后事了;

太监总管忙着给宫人们训话,教他们要怎么护理才能让主君舒坦点;

几个锦衣的青年男女围坐在一块,表情是担忧的,看起来是和睦的,近听才知道个个语带讥酸。

而作为所有人关注的焦点,邺绍扬紧抿着瘪嘴,不希望从自己嘴里倾泻出一声痛哼,他满头都是汗,可是没有一个宫人敢上来给他擦一擦。

他这一生,幼年在那位的扶持下登基,在位约有七十年光景,立过两位皇后,而今,膝下有三男三女存活。

都说他是长寿之人,可现在,大家都在等着他上路呢。

太子很好,有能力治理这个国家,他本来该安心走的,可怎么说呢,都在盼着他死,他反而咽不下这口气了!大瞪着眼睛,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空气变得湿润起来。

耳边诸多嘈杂声退去,他下意识努力转动眼球。

在帘子后面。

他见到一道婀娜的身影,伴着清香。

不会是皇后,哪怕是继后也已经老了,比她臃肿不少。

瞧着身形也不像任何一位年轻妃子。

“……”他心跳得厉害,很努力想问她,你是谁?

可惜从嗓子里只能挤出嗬嗬的怪音。

一只白玉凝脂的手挑开帘子。

他看傻了。

这张脸,他是认得的,总在他梦里出现,她到底是谁!

“清凌……”

来人微微一笑,用一种与故人说话的语气,道:“我早该来看看你,可是那时候不敢来。”

我不叫清凌,他想。

女子仿佛在自说自话,她知道他现在是答不上话的。

“因为那场情劫不是我自己过的,我没想通。回家了,也自由了,当时还是恨你,如果让我再见到你,我或许还是想挖掉自己的眼睛,可能还会用最恶毒的话骂你。”

邺绍扬越听越糊涂了。

或许,她是找错人了吧。

对于这个女子与她口中那个“清凌”的故事,他不感兴趣。

他快死了,知道得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下去之后一碗孟婆汤灌下肚,他还能记得些什么啊?

况且,他跟一个仙女似的人应该没什么交集才对。

老人张张嘴,吐出一口浊气,倦怠了,那一声如同叹息。

此时她还在说话;

“可是我曾经倾心过你,倘若我特意上门辱骂你,也是辱了我自己。”

“如今啊,可算是想透了。”

她低头打量着他。

眼睛清澈如水。

里面没有对他这副垂垂老态的鄙夷和厌恶,也没有她之前说到的恨意。

她弯着眉眼,唇角也翘着,却不亲近。

好比案台上供奉着的那些神像,你见大多数神像总是把嘴角弯上去,就以为那是亲善,是福相。

其实那是神的怜悯。

而这怜悯也是世人凭借想象给它勾画上的。

神离人间很远,就像现在这样,她在他面前笑,其实在她眼里,他与那些成天祈求庇佑的凡夫俗子没有区别。

他是仙尊,或是皇帝,或在一个快要病死的糟老头子。

都一样。

而他眼里的她却渐渐镀上一层光晕,金灿灿的光点刺得他眼花,耳边隐约还听到轻灵的水声——人之将死,是能通灵的,他会看到作为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听到不寻常的声音。

他好像懂了,她确实是仙人,仙人应当不会认错人的吧。

莫非那个清凌是他的前世吗……若是这样,他脑中那些断断续续、时有时无的记忆,似乎就对得上了。

老人又呵了一声,浑浊的眼睛似乎清明了些,人也精神多了。

他坐起来,伸手为自己整理衣襟,一丝不苟,为了体面。

“我昨日去断了姻缘线。”沉音平静地说。

并不是她跟清凌曾经立下的那段婚姻。

而是,永生永世,她都不会再让任何人站在她身边。

邺绍扬又有点糊涂了。

他微微点了一下头,表示他知道了。

“你仙身已毁,往日里降妖除魔积攒下的功德我如今带来给你,阿姐说,这是对你前世护佑众生的功赏。”

她把一枚金色光球按在他眉心处。

被他吸收进去大半,剩下的小半颗被她掂了掂,随手抛到室外,它便径自向云层里飞去。

让这功德化为一场好雨,滋润今天的邺都。

沉音话锋一转:“但你误信了恶人,险些毁我道行,该罚。”

却不说怎么罚。

“啊……”他张开嘴,想让她说清楚。

她却退了回去。

一道帘子隔住两边,跟她来之前一样。

“你去吧,时辰到了。”

邺绍扬刚搭上帘子边沿的手猛然颤抖!

终究还是个人,他还是怕死的。

司命星君捧着书册侍立一旁,待她这句话结束,星君把属于邺绍扬转世的那一页点给她看。

这边听她定完了他的生死功过,圆脸判官凑上来,让黑白二使把满脸懵懂的老人扶起来,笑嘻嘻地说:

“这位,请吧!”

……

床上的老人端端正正地倚着靠枕,盘腿而坐。

上身虽然只是明黄的寝衣,却被他亲手捋得平整,人微阖着眼,自有一派威严,让人不敢造次。

这时候,满屋子的嘈杂回来了。

被施了定身术的人们还不知道自己被偷走了一段时间,凭着惯性继续之前的忙碌。

很快,他们发现了帘子后面的异样。

没有呼吸。

陛下宾天了。

嗡!丧钟此刻在心内鸣响。

一道尖利的哭腔喊出国君的死讯,一排又一排的人跪倒了,到处像变魔术似的弄出白花,纸幡……果真是提前预备着呢。

红莲拆了那道捆仙绳,掐着隐身术浮在上空观看,手里还拽着不老实的赤霄。

忽然有凉冰冰的液体洒在两人的额头上。

885 神女番外3:转世

原来,是天边飘来了打头阵的缕缕雨丝。

赤霄勾过来一指头,蘸到嘴边,笑了:“甜的。”

他瞳孔中烧起两缕幽火,看出了雨丝里掺杂着的金线。

“啧,这还是加了功德来调味的啊,红莲你要不要尝尝……诶,你不喜欢啊,那还是不要了!”

他赶紧撑起一个罩子,匆匆忙忙,把手指上那点水迹抹到背后衣服上,再慌乱地揩拭头上、肩上落过的雨。

红莲默默看着,陷入了沉思。

感觉这副狗腿子的架势很是熟悉。

是像谁呢?

脑海里飘过某个黏人精。

不知道主人带着奶糖在上面怎么样了……好想跟去,可惜。

蹭,蹭……

红莲垂眸:“爪子,拿开。”

“我只是想给你擦擦嘛,你看这衣服都……”赤霄的坏笑僵在脸上。

他这句“衣服都湿了”到底是没机会讲完。

因为红莲轻哼了一声,身上红芒闪过。

这下不但衣服恢复如初,包括正在下落的那些雨水,还没到身边一米,就已经全被蒸干了。

从这紧拧着的眉头,就可以看出红莲深切的厌恶。

因为这雨是清凌仙尊没吸收完的功德化成的。

可是主人刚降临的时候,沉音那双眼睛还是瞎的呢,导致主人也得跟着装成瞎子,干什么都不方便……都怪那个死渣男!

反正就是间接因为他吃了好多苦头!

才不稀罕这点烂雨水呢!

“臭。”红莲一脸嫌弃地下了个断语。

赤霄的脸立马拉成了大苦瓜:“那我,我换身衣裳再来?”

“……蠢货。”

这边说着话,底下的邺都王宫里忽然有一道光带延伸出去,如果放在现代位面,不知情的凡人肯定会掏出手机,拍照、修图、发朋友圈一条龙:今天的彩虹真好看!

两人瞥了一眼,看出这是沉音送行结束,打算回无妄海了。

还有判官、两个冥差,夹着一名白发老者走出来。

这三位工作人员没敢蹭沉音的“车”,看样子是想biu的一下带人跳回冥府。

“等等!我……还有话想说!”

邺绍扬现在已经成了魂魄,反而可以开口说话了。

他紧盯着沉音的背影。

魂魄没有重量,随风而行,他就朝那个方向追。

他刚要靠近就被那层神光灼到,惨叫着倒飞了出去。

圆脸判官的笑顿时卡壳,赶紧冲过去把他捞回来。

沉音一个侧脸都没给,只是淡淡地答:“可是本座与你已经无话可说,陆判,速速带他去吧。”

仙人转世,主君的身份,在小鬼们眼里其实都不算什么,因为看不出来。

但清凌仙尊过去毕竟是仙界的头号英雄,多少仙人的眼睛都盯着这里,这些年,其实不断有仙人试图引他入门,无奈,他道心不稳,也不再是本体那种罕见的剑骨体质了。

哪怕天天喂他仙丹妙药,不入仙途终究是个凡人。

今天就是他寿数终结的日子,功德加身,只看他来世能否扭转乾坤。

“殿下慢走。”

被沉音瞥了一眼,这边两个主动过去问好。

面对那个人的手下,沉音比红莲还显得尴尬,“你带他出来?”

赤霄龇起小白牙,略微挑衅地笑道:“神女大人诶,你又不是开路的,干嘛管得那么宽?是我缠着红莲带我出来玩的,说我可以,说……唔唔!”

红莲熟练地堵了他的嘴,解释道:“我来看看他会转世到何处。”

沉音没跟赤霄这个熊孩子计较,点点头,报了个地名,让他们去这个地方等着。

红莲下意识想说句多谢,忽然发现云层后面有个家伙在窥探这里——果然是个不成熟的天道,鬼鬼祟祟。

有监视,那就不能跟沉音表现得过分客气和平等。

谁让他们名义上还是上下级呢。

“是。”

“看好赤霄,千万别让他闯祸。”沉音临走又提点一句。

“明白。”

她走了,冥府差役也带着邺绍扬下去了。

细雨润着底下的一片惨白,现在看着才像是人间。

赤霄不高兴地抱怨:“哼,她见面就嫌弃我。”

紧跟着开始哼哼唧唧:“你对她那么敬重……”

“那不是嫌弃。”

红莲心道,你俩都是替人背锅的,还互相看不顺眼了?

……

他们去了沉音提示的地方。

常有生前行善、来世无忧的这种理解,邺绍扬就是这样受益的。

他临终前拿到了月神尊给的功德,所以他的转世将会出生在广袤肥沃的中原大地上,与这一世相同的是,都生在帝王家。

中宫所出的头一个男胎。

况且这位皇后娘娘高贵优雅有内涵,跟皇帝是青梅竹马的一对,可想而知,头胎被夫妻俩寄予厚望。

红莲牵着好奇宝宝赤霄,一路慢悠悠地游玩过来。

过程大约花了**个月吧。

等他俩抵达燕国皇宫的时候,恰好是昏时。

红霞漫天,鸟雀齐聚,还有两只仙气十足的白鹤从上空飞过,听说里面的皇后生产过程极度顺利,几乎没吃什么苦头。连着数个好兆头,年轻的燕皇高兴得连连拍手叫好,得知是个男孩儿,他巴不得当场敲定:

这,就是我们燕国的太子!

红莲借用了鬼瞳,一眼看破,那个孩子看起来很健康,但他身上凝聚的是洪福,而不是气运。

有区别吗?

当然。

洪福齐天,能保他一生福禄寿齐全,什么都不做就能安享富贵,拿功德换来的,该他享受,也无话可说。

而气运,是关系着,他到底还算不算天道认可的亲儿子。

呵呵,有福无运,这个孩子注定是要让众仙失望的。

一次引不进仙门,两次还是进不了,最多到第三次,他们就该学会放弃了……

红莲难得弯起嘴角。

放心了。

赤霄惊讶地蹭了过来:“哇!什么事这么开心啊?”

他忽然想起什么,指着底下提醒道:“那又不是你儿子。”

“……呸。”

谁爱要这种傻儿子,又蠢又瞎。

红莲想了想,开始跟他翻出旧账:“约莫是几十年前吧,邺绍扬跟底下这个燕皇差不多大的时候,他打了一场败仗……”

886 有问题的神石

是奶糖坑了他。

“然后差点被当时的燕皇俘虏。”那时候人还没废呢。

“后来打来打去就结了仇。”

赤霄还是没懂:“那又怎么?”

“没怎么。”

红莲掐算几秒,理出了底下这个皇帝与当时那位的关系,笑里颇有深意:

“有机会的话我很想问问他,给仇人当重孙儿到底是什么心情。”

“……”噗!

*

燕皇的好心情只持续了几天而已。

因为他家这个新生儿啊,天生就是一个小瞎子。

那双眼睛长得乌黑又漂亮。

可是一点也不灵动。

旁人拿什么去逗他都没用,根本就不会看过来。

经过御医们反复确认,最后忐忑地给出结论。

燕皇大感失望。

国君是一个国家的脸面,有残疾的孩子显然不能担当大任。

封太子的事也就不了了之。

他本人是不太喜欢这个长子,不过孩子模样好看,再加上他目盲的原因,倒是得到了一众女性长辈的怜惜,被照顾得很细致。

“唉……”燕皇站在外面叹气。

与此同时,一个红衣人神态淡漠,遥望着襁褓里哭闹不休的盲眼男婴,吐出了两个字:

“活该。”

……

昏暗的天幕下,散发着湛蓝色光晕的一道门突然出现。

一只手先从门里伸出来,紧跟着是胳膊,面孔。

最后一片衣角也进来的时候,门的光就开始变弱了。

来人是个红衣女子,她一站稳,手上就多了一套爪刃,时刻戒备着可能出现的强敌。

她在等什么。

对方久久不到。

“嘤嘤嘤!救命啊喵!!”

一只白团子在界门彻底崩碎的前一秒窜进来,两只爪子巴住她大腿就开嚎:“主人!伦家好害怕啊!”

“你差点就见不到这么可爱的我了qaq!”

“……”兰疏影。

她对奶糖真的够了解了。

它现在还有力气这样又哭又闹想告状,说明对方武力值比它高,或者比它凶,再或者就是拿它害怕的事威胁它。

啊,奶糖怕什么?

这个可能跟她有关系。

当年她在夺情狱里目睹它诞生的时候,可能是突然有点馋?反正随口起了个名就是奶糖。

巧的是,后来她自封记忆的期间奶糖跟了过去,它附在小奶狗身上,那皮毛又白又软,小奶狗一开始弱得很,还很黏着她,莫名其妙又起了这个名字。

于是奶糖长期患有被害妄想症,总觉得她想吃了它。

摊手。

“镇戈吓唬你了?”

她等小家伙冷静一点才问。

完蛋,情绪又崩了。

“呜呜呜!我把他当朋友,他居然想吃我,想吃我!!”

告状x1!

“他太坏了,还想拿我威胁你留下!”

告状x2!

“他……”

“你停一下。”兰疏影拍拍肩膀示意它坐好,一边找藏身的地方,一边问它,“让我留下是什么意思,他知道我要把他留在万族之地?”

奶糖愣住了:“对哦……”

下一秒猫爪立马按在嘴上:“我发誓没告诉他!”

“那我也没啊。”

兰疏影反复回想,怎么都没意识到是哪里暴露了她的意图,纳闷道:“这小子,该不会是有读心术吧。”

“你把刚才的事,详细跟我说说。”

奶糖现在相当失落。

主人既然这样说,代表注意力已经转移到镇戈身上了。

告状失败。

嘤。

……

听完奶糖视角的描述,她沉默了很久,总是不自禁地想起那个孩子小时候的事,还有他长大后两人的冲突,再到后来她逼他出师,又弃他而去。

越想越觉得愧疚。

道义上她做够了本分,人情上的亏欠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补了。

她有点麻木地走在通往水潭的路上。

界门传送的位置是随机的,她运气很好,水潭恰好就在这片区域,遇到的本土护山兽也很少,一路向前,直到奶糖突然叫起来:

“水!我看见水了!”

很多年没来,这里的地貌略有改变。

她转了好几圈都没看见那条路,于是奶糖冒险飞上去分享视野。

葫芦形状的深水潭。

确实是她当年躲进去的那个。

“干得漂亮!”

比起神石,奶糖对外面的林子更感兴趣,就在上面等她。

底下是死寂的。

那水很普通,在魂体面前一点阻力也没有,也不可能翻起水花,一如当年。

她感觉空气密度忽然变大了。

是进了水中的独立空间。

暖意渗透进来,前面隐隐有光,一道浩然的气息在她身上停驻片刻,引领她过去。

“你好些年没来了!”

神石还是老样子,没长青苔也没落灰。

它急切地主动打招呼。

肯定是因为太久没人跟它说话,它把自己憋成了一个话痨。

“是啊。”

兰疏影挤出笑,忽然想到神石并不喜欢虚伪,于是直接说出来意:“我来向您请教第二个问题。”

“你说吧!”

“我有一个朋友,她在归墟失踪了,彻底失去联系之前告诉我要小心,而她的伴侣假扮成她约我见面……”

她把珈蓝出事前后的种种诡异告知神石。

末尾,请它点透。

神石哈哈大笑起来,说她不够老实,没把事情说全。

“你亲眼看见那个朋友的伴侣被人控制,那天,不是还跑出来一个拿扫帚的疯婆子吗,关于她,你怎么一点都不提?”

“……”

她有点烦躁。

那天的铁帚婆婆跟她说了许多,还给了一枚闻着就馋人的丹药。

婆婆问她伤好全了没有,她说好了,对方也是嗔怪她不说实话。

仿佛她事事都被这些神灵看在眼里。

果然是棋盘上的一子,只差被捏着脖子走路。

“进来说话吧!”

神石上的笑脸变化一阵,原本是口的部分扭曲变形,是刚好能容纳一人通过的那种窄门,青石门框上还雕着不知名的花。

还挺有艺术鉴赏能力的怪石头。

她默默看着,心想,这是真奇怪了,上回她没这待遇吧。

敞开心扉?

神石还没有回答她珈蓝的下落呢。

“犹犹豫豫,你这是信不过我?”对方瓮声瓮气地说。

“不敢。”

镇戈戏说神石有问题。

别管它有没有,这条路就摆在这儿。

共生契没解,珈蓝有难,与其在未知与担忧里被迫等死,她想主动一点。

作死的时候没准能被好运眷顾。

等死就没得选了。

……

进了门是一条红木长廊。

左侧雕花木栏的外面是喷泉庭院,右侧墙壁上悬挂着好些山水画作,看着是同一个人的风格,古朴浩渺中透着些许寂寥。

这些其实都还不算什么。

因为,这儿与外界最不一样的一点就是:光线!

比较起来,万族之地的照明物是三轮血月,按时辰轮流值班,整个气氛很阴郁。

而归墟是雾蒙蒙的,说不清光源在哪,能看见东西,但总觉得处在阴雨天里,湿漉漉的,也让人不舒坦。

神石后面的这一方小世界,现在她身在私家宅院里,看起来不大,但天上有太阳,身边有鸟语花香,竟然是一片净土。

“这里怎么样?”是温润的男声。

兰疏影微微一怔——石头化形了?

她赞了几句。

对方显得很高兴,情绪一高,话痨体质再次出现。

果然就是神石。

先前给她引过路的气息又出现了,这次是把她带到一个青年身边。

青年侧坐在石地板上,仅仅露出小半张侧脸,却是十分惊艳,说得夸张点,他整个人都像在发光。

圆几上摆了三杯香茶,他招呼她过来坐。

此时他侧身坐在主位。

圆几旁边摆了两块毯子。

她坐一个,左边还空着一个。

金色披风把他身躯盖住了,按这个高度看,该是盘腿或者跪坐,可是兰疏影注意到披风底下没有腿部轮廓,他也没给他自己备毯子。

像是腿就长在石板里似的。

她着意观察,捧了茶杯在手心里,没喝。

“知道为什么要备三杯吗?”他问。

她谨慎地说:“有一位客人没到。”

“不是客人,是你带过来的尾巴,他讨厌得很。”

“这样看着我,你是又不相信我了……那这样吧,我先回答你的问题。”

他其实压根就没给她机会开口。

一句接一句,全让他自己说了。

请她进来喝茶,还有所谓的“尾巴”?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话痨青年说了很长的一串,末尾问她听明白没有?

她整理着,缓缓答道:“珈蓝被归墟禁制反击,受创严重导致沉睡。她曾经把魂珠一分为二,一份已经粉碎,另一份在三千界,把完好的拿回来就能救她。”

“但是……触发禁制的人是谁?”

“魂珠在哪个位面?”

“这两件事,您没有细说。”

青年大概在回忆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兰疏影提着一颗心等答案,就在他再度开口的时候,忽然皱眉:“他到了。”

“……”兰疏影。

“你的猫也到了。”他补充道。

紧跟着是一记绝杀:“是猫把他引过来的。”

她终于变了脸色。

奶糖是从夺情狱开始跟着她的,不认以前的人情,它不会跟别人亲近,除非是……

“想起来了?”青年低笑,“他不是个好东西,我让铁帚提醒过你了。”

是他?!

那个婆婆,是他派的?

887 恶趣味

“晚辈不太明白……”

“你呀,谨慎过头了。”

青年抿了一口香茶。

他没有放人进来的意思,继续与她聊着。

什么尾巴啊,猫啊,统统都不在意。

她来时的长廊已经消失了。

庭院大门紧锁着。

意念放出去,隐约看见门外有一大一小两团影子。

似是一个男人和一只猫。

他们在等主人家开门。

“当年被南明针对的时候,为什么不来这里?”他语气轻快,不是责问,只是好奇。

兰疏影怅然道:“来不及找登天梯了。”

当时她能做的只有及时把魂珠和芥子舟藏起来,留作后路。

夺情狱的厉害她听说过,实在不希望出来的时候变成一个冷冰冰的怪物。所以她用了一道秘法,把想要保留的都存进魂珠里,逃离之后回到芥子舟,再把魂珠连同里面的东西一并吞掉。

这就是之前需要镇戈帮她幻化魂珠的原因。

“不止吧,你是从那时候就定了跟那个家伙合作的打算……”青年悠悠道,“别忘了我能看见一切,你要是开口求助,说不定我会指引你来——他呀,只能管管那些跟你一样被拘来的小辈,不敢在这里放肆。”

她意识到,他话末的这个“他”,是南明。

他也确实有轻蔑的资格。

她能感觉到他们气息的不同。

如果她这样的鬼仙是溪流,南明就是一片汪洋,而眼前这位疑似神石化身的青年,他该是无边无际的天河。

他们都有神格,明显不是一个等级的。

“前辈是想听我后悔到痛哭流涕?”

“不是呢,我就是偶尔有点恶趣味,不过你实在要哭的话我也不会拦着呀!”期待。

“……”

这位,露了真身之后好像活泼得过分了啊!

“谁让这些年总共只有两个小家伙来到我面前呢,就对你们俩多关注一点。”

“两个?”

除了她,还有谁?

“你朋友,那个叫珈蓝的,她来找我求一道共生契。”

青年揭开这件往事的时候略有得意。

兰疏影清楚地看到他那片侧脸有眉头上挑的动作。

“材料、步骤都是我告诉她的,你们平常结的那些契约跟我没关系,唯独她这个,是借用我的力量去见证的哦……”第二次挑眉。

她心头已经翻起惊涛骇浪。

非常清楚,谈话已经落入对方的节奏。

而她,是在滔天巨浪里妄图控制住小船方向的撑船人。

“那位婆婆不能说的事,是等前辈来告诉我吗?”她暗暗平定心情,表面上若无其事地跟对方套话。

“唉。”

青年的叹息好像是在怪她不按套路出牌。

他尝试着把话题拉回去:“你就不想问问怎么解开那道共生契?你来找我不就是想救她嘛,可你好好想想,只要她跟你没关系了,即便她死,也不会牵扯到你,不是吗?”

兰疏影摇头:“我当然想解开,救她也不能放弃。”

“贪心不足,这样不好。有些选择确实很难,可是不得不做,你该有自己的坚持才对,朋友,亲缘,大义,在你的坚持面前都该退让……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唔,听不明白。”

她状似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笑。

这家伙确实够恶趣味的。

先把珈蓝的事挑出来,现在又只顾东扯西扯,就是不告诉她怎么救人……她仿佛在陪一个很特别的智障演戏。

青年沉默。

然后很苦恼地伸出手摩挲额头。

那只手从披风底下伸出来。

手背上满是触目惊心的黑色伤疤。

她盯紧了那些疤痕,目中幽光微动,伤疤里流动着许多虚幻的黑线!

青年的愈合能力其实非常好,每一帧都能看出良性的变化,但是那些黑线在来回撕扯着新长出来的皮肉,长出一点就撕开一点,这样,他永远都别想恢复。

这是,诅咒?

仅仅看着皮肉被撕扯的惨状就让人牙酸,他竟然始终面不改色地跟她闲聊,除非他是天生没有痛觉的,否则这份毅力也是很值得佩服了。

“你是故意的。”他肯定道,“装傻挺有一套。”

她就不接话,顶多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疑问的轻哼。

“好吧好吧,你记一下编号,她的魂珠就在那个位面。”他蘸着茶水在圆几上写了五个数字。

她记下了。

但还有一个疑问。

青年手腕转动,光线在他手里真的成了可触碰的丝线,轻轻捞过一把,再抛出去,在前方整齐排列出一块幕布。

里面雾蒙蒙的场景一看就知道是归墟。

从上空斜着鸟瞰,边角的峡谷口走过来一个绿衣女人。

珈蓝。

兰疏影下意识屏住呼吸。

影像里的珈蓝好像有点犹豫,左看右看,最后抓着武器往峡谷里走。

别去了,不要往前走!

然而这只是已经发生过的记录,她根本听不见这告诫,依然向前。

珈蓝停住了。

峡谷深处涌过来大片灰雾,把她裹成一个灰色雪人。

“雪人”头部射出一道凛冽的蓝光。

灰雾被震碎!

珈蓝用了天赋破妄,说明这灰雾的效果是致幻。

破除幻境之后本来应该有转机,然而她这个举动仿佛激怒了峡谷里的东西,珈蓝刚做了个转身逃跑的动作,甚至还没完全转过去,一片片灰雾转眼间变成细刃,从四面八方急窜上去。

一道又一道,连成铁灰色的线,一头扎入,后背穿出,万针齐下的过程持续了七八秒钟。

光幕外面的兰疏影几乎能听见魂珠开裂、被击碎、粉末消融的声音。

影像里的珈蓝像个被抽掉脊柱的布娃娃,软绵绵地倒下去。

灰雾飘回去了,她的胸腔正中间一大块空缺!

魂珠一分为二……

一份被毁……

原来就是这样毁的。

“是用夜莺引她去的……”

因为珈蓝身边很少看不见夜莺,而夜莺出了归墟就变成傀儡的样子。

当天,珈蓝一定是去找人的!

兰疏影强压着愤怒和恨意。

夜莺站在郁朵儿身边,这事也有那个女人的份,记住了。

“看来你是不需要我继续回答了。”

青年肯定了她的猜测。

“如果我能找回她的另一颗魂珠,然后该怎么救她?”

888 神眷

“来找我啊。”

“前辈需要多少功德的报酬?”

“这东西我不嫌多,可你比我更需要,还是你自个收着吧。”青年很是大方地表示。

他有这么好心?

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刚刚目睹那惨状,兰疏影缓了一阵才说话。

“我应该还有一次提问的机会。”

前面说的那些,都是关于珈蓝下落的分支问题,应该不算在她的机会里。

青年颔首:“问。”

“关于,我的天赋。”她有点紧张,“第三天赋,我想知道它为什么补不全。”

第三天赋,食恶。

她自己都快记不清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了。

开启它需要前置条件,第一层,第二层,那些恶人的名额她都填满了,唯独第三层的金色数字,即使她在沉音的世界里已经杀了不少作恶的妖魔,它始终停在17。

那个1,还是之前在杀戮游戏里灭掉艾伦·格林之后添上的。

“天赋啊……这个东西,我所知道的说法是,神眷。”青年气定神闲,娓娓道来。

她曾在某个游戏里经常跟这个词打交道。

这二者可不能相提并论,那是瞎编出来给人娱乐的,眼前这位是确实存在的神。

“你觉得三千轮回界是个什么地方?”他问。

这是比主系统工作原理还要硬核的问题了……兰疏影犹豫着答:

“战场?”

她更想说斗兽场,如果真的那样说,就连她自己一起骂了。

青年摇头,难得露出郁色:“是墓地。”

“比你想象的更庞大,更有活力的一块墓地,你从万族之地来,能看见他们拥有的力量千奇百怪,对不对?只有那里能承载他们没日没夜地破坏……要是把他们扔到三千界里又不加约束,哼,早晚要把那些地方全拆了。”

“是。”兰疏影很认同,“我曾经遇到一个被流放的种族,祝融族,他们被那个位面的规则压制着,只能迁徙到雪原深处居住,过得不太好。”

“祝融啊,那小子酿的酒很不错,可惜尝不到了。”青年咂咂嘴,继续说道,“万族之地的那些,都是陨落古神的后代。”

他瞥过来一眼,俨然在问她:你能想到什么?

震惊!

对,就是震惊。

别看她跟镇戈只花几十天就到了中心界门,那是因为镇戈一恢复,他们就紧挨着云层飞,也没跟天空种族们战斗过。

实际上,万族之地的面积相当宽广,生活在那里的种族数量……

确实配得上它的名字。

“一万个古神……都葬在三千界里?”

“不是。”

她刚缓过一口气又提了起来,因为他说:

“当然不止一万。”

“……”

古神批发,跳楼价甩卖?

她那么想要一个神格,今天才发现这玩意其实很泛滥?

所以,那个传说是真的,三千界里藏着晋升的秘密,因为葬着无数个古神,如果得到他们的神格……

她的跃跃欲试太明显。

——“你别高兴那么早,想晋升?想把南明弄下去?哼,只是尸骨而已,他们活着的时候就把神格弄碎了,累死你也找不到。”

青年的恶趣味又冒出来了。

“……”

“别着急,听我慢慢说。”

他摆出长篇大论的架势,兰疏影忽然有点同情外面等候的“尾巴”。

等吧,耐心等着发言结束吧。

任务者在墓地里来来回回,会把诸神的意志惊醒。

什么样的人,就吸引来什么样的神眷。

兰疏影对应着她知道的任务者,确实,各自天赋都很合他们性格。

或者说,是对那些古神的胃口。

古神残留的意志随手洒出去一点,被任务者无意识地接下。

一颗种子慢慢发育。

经过特定的考核、一定的积累,等它终于破土而出的时候——天赋,成了。

“你们这些小身板太脆了,最多只能承载两个,你却有第三个……自己没怀疑过?”

“有过,我贪心,只要它是属于我的力量就行了。我杀过很多恶徒了,它却停滞不前,请前辈指点。”

“它叫什么?”

“食恶。”

“嘿嘿,知道这是谁的神眷吗?”青年拍拍手,“想知道吗?”

“……”

“想也不告诉你。”

果然是这样。

“你在养猪,本来长得好好的,突然吃什么都不长了,答案不是很简单吗,你喂错东西了嘛!”

“前辈,我觉得这不是养猪……”

“道理差不多的,你到底还要不要听了?”

“……听。”

“可我不想说了!”

“……”

兰疏影一阵牙酸:你好贱啊。

青年哼哼唧唧,示意她再看那道光幕。

之前给她看的是峡谷禁制如何害了珈蓝。

而现在,里面映出的是人间繁华。

看得出这是一个古时候的街市,类似于《清明上河图》画卷上的场景。

画面拉近了。

兰疏影聚精会神地看着,忽然意识被扯进画里!

市井喧嚣就在她耳畔,而她还维持着刚才抬头看光幕的姿势,入目的便是蓝天。

有人对她喊:“你挡着路啦!”

她让开的时候低头看了一眼货郎,忽然愣住。

注意力第一时间停在货郎身后。

颜色不同的光球,红橙黄绿青蓝紫这七个她认得出,最大的像乒乓球,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都是混合色。

再看街上的其他人,身后也都跟着,各不相同。

她脚下微晃,意识又回到圆几旁边,手里端的茶杯歪了,倾出去一半,“抱歉。”

“小事。”

“那些是什么?”

“这不好说,像那些卷本里说的,三魂七魄,七情六欲八苦,还有什么贪嗔痴恨之类……哎,有数字的都能给你们扯上,真麻烦。”

青年磨叽地抱怨完,这才点道:“你当年耍了个诈,挑挑拣拣,把想留的都存了,不想要的就扔进去了,现在该知道后悔了吧?嘿,如今这道食恶,本来该用你自己的恶念去填,可你给不出来,所以只能从别人那里借!”

兰疏影脸上微烫。

“还不懂就再想想,你杀的格林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是……贪婪。”

她长提一口气。

剩余的六个,终于明白了。

889 花里胡哨

“好啦,看完了就还给我吧。”

青年在她眼前虚抓了一把。

兰疏影感觉眼眶里突然轻盈了些。

她下意识把头往后偏,却看见青年手里又抓出一把光线,它们在他手里最终汇成一只金色的眼球。

然后他做了个让她错愕的动作:

把那颗金色眼球,塞回眼眶里……

就像盲人戴义眼的那个动作。

原本是黑亮的眼珠,与它融合后多了三抹流转的金色勾玉。

所以,她能看见那些莫名其妙的光团,是因为他把他眼睛的特效暂时借给她用了……

可是这个勾玉的形状……

突然想到某个动漫怎么办。

更有意思的是,他摇头晃脑时终于露出了一直藏着的侧脸——另外半张脸上,那只眼睛是闭着的,而且很干瘪。

明显没有眼球的轮廓。

被摘除了么……

“很值得惊讶吗,哼,你以为所谓的【南明之眼】是用什么做的?”他冷笑道。

“……”兰疏影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还真是现在才知道。

【南明之眼】分裂出的天罚之眼遍布三千界,如果那东西的原材料就是他的右眼,怪不得当初神石会自称什么都知道了,因为他还有一只完好的左眼,外面发生的事根本逃不过他的注视。

“前辈……”

“别把我叫老了!”青年白她一眼,打断道,“我叫昼。”

“呃……”她灵光一闪,“白昼的昼?”

“那可不。”

啧!神石大人简直是答疑小天使,一个名字又解开她一个困惑:

为什么日神尊那么容易遭雷劈?

答案是……该啊!

那个位面离归墟这么近,有句俗话说,举头三尺有神明,这就正好应上了。

等于说头顶就有一个活着的神。

日神尊却冒犯他的名讳,自比为昼,还想光耀九州?而负责监管天道的天罚之眼,也跟昼的关系很大,那…不劈他还能劈谁?

为作死小能手点根蜡。

不过今天的神石真的太诡异了。

回答问题不收功德,请她喝茶,连他的名字都说出来了,现在的古神是那么儒雅随和的吗?

昼嫌弃她发呆的时间太久,提醒她:“你刚才又想问什么?”

兰疏影眨眨眼,回过神。

“我是想说,格林市有一个跟异界相连的通道……”

“不是已经被你毁了吗?”

“咳咳,听说异世界有个七宗罪,除了贪婪,还有六个……”

昼转过脸,似笑非笑地问:“你想杀了他们,去填你的食恶?”

“嗯……是我实力还不够?”

“这个想法可行,实力够不够是你要解决的事,我可以告诉你该怎么去。”

“七宗罪啊……”

昼说话间用指甲点了点圆几。

在他们说话的这段时间里,第三杯茶,本来已经凉透了。在他敲击过后,杯子上又飘起白雾和茶香。

她懂这意思,门外的家伙可以过来了。

先窜过来的是个白团子,它一脸惊恐地直跳到她膝盖上!

别问猫脸上是怎么看出惊恐的,奶糖一向就有这个天赋,到谁身上,谁表情丰富。

“怎么了?”

“有个好可怕的家伙也想吃我,他还逼我叫爸爸!吓死喵了!!”

“……”

昼掩口,还带点幸灾乐祸:“这个叫法还挺合适的哦。”

“咳,合适归合适,接受归接受,两码事……”

奶糖诞生意识的那一天,是黑衣南明用分身进入夺情狱,出手相助。

果然也被昼看见了。

唉,这种日常侵犯别人**的家伙,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兰疏影想想他那双怪异的腿,还有手背上露出的伤痕和诅咒……

就更理解这种人到底有多遭人恨了。

说不定,把他右眼摘出来做道具的无名人士之所以那样做,也是想顺带警告他:

不该看的东西要少看一点;

或者看完就管住自己这张话痨的嘴,别乱分享。

兰疏影望着那抹步步靠近的身影,小声问昼:“他在奶糖身上动的手脚没副作用吧?”

“咦?!”动手脚?副作用?!

奶糖的毛又炸了。

“放心,没有。他就是用这个确定你们的坐标而已,这事你早知道的啊。”昼的语气很轻松,眼神却像是在训她:

知道错了吗?

“……”兰疏影。

奶糖跟她待在一个位面,对方就能知道位面的编号。

今天在归墟,分开了,对方到了之后恐吓奶糖,它一害怕就朝着她的气息跑,这不,把人给引来了。

来的这位年轻男士,白麻衫,黑色灯笼裤,外搭一件绣着大片桃枝的宽袖外套,木屐踩在地上敲击声更响亮。

他边走边哼歌,手上按节奏打着折扇。面容俊秀,眼角挑着两抹妖异的红。

——看起来就不像好人。

到近前,他先向主位行了个夸张的大礼,笑容比衣裳上的桃花还灿烂:“昼神安好。”

兰疏影下意识回看青年一眼。

哈,他不是石头变的啊。

也是,昼之前展示过的手段都与光线有关,这里也是难得能看见太阳的地方,昼神……她心里冒出一种原来如此的感慨。

昼之前是个没架子的话痨,见到这个讨厌鬼就板起了脸。

来人一点都不见外,径自在她身边落座,举杯:“好久不见,还是这么漂亮。”

兰疏影笑笑:“你也没变。”

“哎呀,小兰兰,那在你眼里的我是什么样子,比起南明如何?”

他一句话带出了两个问题。

前一个是随口瞎扯,后面才是绝杀。

铁帚婆婆已然告知她这家伙的来历了——南明为了接掌势力强行分出来的恶魂。

他是回来报复的。

两人的关系错综复杂,长相还一模一样。她要是答得不合他心意,他绝对会当场翻脸。

兰疏影打量着对方这身新衣裳,尤其是黑底桃枝的外袍。

“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能把黑色穿出五彩斑斓效果的人。”

从表情到语气严肃得一批。

消音只看表现的话,一点都发现不了这是在讽刺他四个字:

花,里,胡,哨!

“哈哈哈哈!”

黑衣南明笑得像个神经病,忽然问她:

“听说,你看中了我的七宗罪?”

890 走狗

“……你的?”

“嗯哼?”他很暧昧地眨了眨眼,“想要?”

“……”突然不太想了。

黑衣南明与昼的恶趣味很相似。

见她不答话,他嬉皮笑脸地问她:“那我送给你?”

呵呵。

兰疏影嗤笑:“那你对自己的信用度评估可太高了。”

他的逆鳞是南明。

所以,只要她别提那个名字,损他都不要紧。

杀戮位面的那个女巫,死活不想回她原本的世界,还反复强调七宗罪的力量强大、地位超高。

要是那七个都是黑衣南明的手下……

以他这种吊儿郎当的性格,不护他们是有可能的,但他会白白送出来给她升级?

喝多了吧。

“扫兴,果然是他的弟子,跟他一样讨厌!上次就想顺手弄死你,要不是看你有用……”黑衣南明眯眼打量她。

眼神透着凉薄。

不是开玩笑。

他是在认真考虑:到底是卸磨杀驴,还是干脆早点杀了不听话的驴?

“我怎么不知道有什么用?”她冷笑。

从他现身开始,她的态度渐渐强硬起来。

只有昼神在场的话,她拿了人家的免费答案,等阶悬殊而且有求于人,所以配合出演,还很示弱。

可是眼前这家伙,都把杀她的威胁挂在嘴边了,难不成她还要继续放低姿态,跪着去接?

“这是有了新靠山就瞧不上我了啊,哈哈哈!我说你疗个伤还磨磨唧唧那么久都没完,加了神格碎片的药你也不肯吃,果然是想爽约!”黑衣南明欺身过来拉她衣领,加重语气问道:“做我的使者不好吗?”

他一根食指搭着圆几,指尖正好指着另一边的昼神。

“或者,你是更想当一个囚徒的走狗?”

兰疏影不怒反笑。

熊熊业火瞬间腾起,以她被触碰的地方为起点,顿时把他整个人都卷在火里!

这火不一定能伤到他的神躯,但他这身“五彩斑斓的黑”显然先撑不住了,布料烧灼的气味很难闻。

就在黑衣南明撒手的一刹那,她留意到:

他手指头,一块深色痕迹!

灼伤!

鬼瞳将患处信息反馈回来,那片灼印很小,但在缓缓扩大。

这与昼身上的情况相反。

昼是自身不断愈合,而诅咒时刻破坏;

黑衣南明则是灼伤在缓缓感染、扩散,他尝试让伤口加速愈合,结果患处残余的业火反而吞了他的力量,黑色痕迹猛然扩大到硬币大小!

兰疏影笑了。

恶魂……

哈哈哈,跟她猜的一样。

红莲业火是这类东西的克星,就算他已经证得了神位,那个让他恶心和愤怒的出身,同时也是他最大的弱点……弱点,不分等阶。

“你最好能杀了我。”她一脸温和无害地说。

“收了它,立刻!!!”

“你没听说过四个字吗,燃尽方休?”

她在继续试探他的底线。

黑衣南明恼了,面上浮出一张鬼脸,对她厉吼一声!

她觉得瞬间丧失了视觉、听觉、包括灵识在内的一切感知,全部都是暗的,好像又回到夺情狱里的时候。

这是幻觉。

他想抓住她对夺情狱的恐惧。

哼,不是说想杀她吗,嘴皮子功夫。

兰疏影定了定神,并不慌乱。

就在她稳住的下一秒,温暖的金光充斥了整个世界。

昼的声音振聋发聩:“开眼!”

她听明白了。

金光里钻出一只竖瞳,猛然睁开!

幽光一闪,仿佛瞳孔里连接了一座满是火焰的禁地,从中倾泻出一条用业火堆砌成的长河!

她隐约听见一声闷哼。

金光消失了,一切感官,也都得以恢复。

她还是坐在昼的庭院里,连坐姿都没动过。

旁边的黑衣南明嘴边挂着一丝血迹。

他不在意地揩去它:“不错啊,真有长进!”

“瞧瞧……这就是你合作的态度。”

这一句,他是冲着昼说的。

言下之意,要是没有昼搅局,他已经让她尝到挑衅他的教训了。

兰疏影默默坐着,她想听一听他们谈的是什么合作。

直觉说,与她有关。

昼吹了吹茶杯里的热气,若无其事地说:“我只是个囚徒,哪有资格与你合作?南明这次无功而返,还被迫闭关,你就紧跟着弄成这样……你们俩还真是难兄难弟啊!”

她弯起嘴角。

小心眼,抠着那句讽刺不放了。

昼不仅是个话痨,他还毒舌,知道哪儿痛就往哪儿扎,不但扯了南明,还把两人拉到一块贬了,干得漂亮!

兰疏影一度以为黑衣南明会被他气得拂袖而去。

然而他的脸色变幻数次,最后竟然忍了这口气,放下姿态跟昼认错。

他把手掌按在石板上。

石板缝隙里有东西在流动。

一股又一股,像虫子一般扭动的紫黑液体被吸过来,融进他体内。

从他控制不住的狰狞表情就知道,这样做很痛苦。

与此相对的,昼的伤口上,那些时刻在搞破坏的黑线像突然被打了麻药,活动比先前缓慢许多。

哦,他把诅咒吸出了一部分,算作赔礼道歉。

能屈能伸,这点比南明那种死要面子的人强多了。

偏偏这家伙对她态度变来变去,前一秒笑眯眯谈合作,后一秒就想弄死她,这种神经病,他越成器,对她就越不利。

“无用功。”昼明明是得了实惠的,却淡淡地评价道。

他转向兰疏影,说:“那枚丹药可以吃,里面的神格碎片不用管。等你拿到魂珠再回来找我。”

“嗯。”

怪不得那药味让她馋得很,是添了她想要的东西。

可惜了,是碎的。

“手伸出来。”

她顺从地递出左手。

昼在掌心留下一个金色印记,又在她眉心点了一下。

来自灵魂深处的轻快感。

像是镣铐的锁孔里被装进一把钥匙。

这层束缚松松挂着,随时可以挣开的那种感觉。

“这是?”她惊讶地想确认。

“能帮你直接传送到归墟的东西,用之前得看清楚了,如果里面有黑线就再等等,没有大事不要擅闯。”昼笑笑,“共生契你随时能解开,好好利用它。”

这口馅饼好像甜过头了。

她想了想,“有别的事需要我做吗?”

891 趁火打劫

昼笑而不答,顿了顿,说:“先送你出去吧,这个讨厌鬼好像跟我有话说。”

黑衣南明略微发怔,突然面上一急:“你等等!”

两个人的目光同时慢悠悠地转向了他。

含笑的、看戏的、早知道他会如此的那种眼神。

看得他内心好一阵憋屈。

“把你的火,收回去。”他磨着后槽牙警告地瞪着她。

时间朝着过去推一推,久到兰疏影上一次与他合作的时候……他承诺会帮她出来,而她需要做的就是出狱之后可劲去折腾。

闹,一定要闹,闹得南明越没面子越好;

还要负责帮他削弱南明。

这两点都可以通过破坏剧本去实现;

包括她上次帮谢家兄弟搞定外面的追兵,也起到了同样的效果。

仅仅是作为交易条件的话,他们双方都做到了。

但是他还额外要求她做一件事:考虑当他的使者。

理由是:他们俩想对付的是同一个人,那么,把力量合在一块才能共赢啊!

别太在意他话里的“考虑”两个字。

显然,那只是狗嘴里偶尔吐出一个好听的词,就跟公司高层开会时画的商业蓝图一样——你随便听一听,跟着笑一笑,也就算了,认真就输了。

实际上,黑衣南明压根也就没想过让她拒绝。

可是这家伙,说话做事都是颠三倒四的,绝对不靠谱。

让她做他的使者?手下是吧。

要是她的小命就捏在他手里,哪天人家心情一嗨,或者想起她以前当过南明的挂名弟子,就把她魂血直接掐了也说不准啊!

所以说,这个坑,谁想跳谁去跳,她只想绕行。

兰疏影在位面里旅行,帮原主实现心愿,作为报酬收取那些灵魂,用来治疗自己。

只要她的伤还没好全,作为一个“老弱病残”就有理由继续拖着他。

因此必须把住痊愈的速度。

前期是努力再努力,尽快恢复到可以战斗的程度;

中期开始就要格外注意了,绝对不能一口吃到满,省得被神经病抓去当苦力。

然而黑衣南明已经厌了她的迟缓。

他看出了她的意图。

尤其是经过铁帚婆婆送药的事之后——如果她真的一心重回巅峰,孤注一掷的话,对方身份不明又算得了什么?就算知道药里下了毒她都会吃下去!

可她忍住了,没动。

是怀疑?是过度谨慎?

还是她根本不想再跟他打交道?

他不傻,被拖到这份上还猜不出来?那就愧对他作为恶魂的习惯了——不听话,杀。

兰疏影发现他在院子外面的时候,就猜他知道了铁帚婆婆现身的事。南明府确实不小,可是那天铁帚婆婆清理掉不少时空乱流,还把郁朵儿、夜莺打到触发免死符,能量波动太大,很难瞒得过潜在暗处的黑衣南明。

如果从气息强弱分辨的话,昼神虽然少了一颗眼睛还被困在这里,可他神格气息最强;

其次是铁帚婆婆,该是比昼神逊色一级。

而南明比铁帚婆婆更次一点,勉强挂在同级的水准。

最后才能排到黑衣南明!

这样更符合昼神说的“下位神”,他就是最低的那个。

当天他怂,不敢露头,今天根据奶糖的坐标得知她进了归墟,这就急匆匆地赶来找她算账。否则怎么会她前脚刚进院子,昼神就备好了三杯茶,还说她身后有个“尾巴”?

——他已经看见黑衣南明跟在她后面了。

要不是她早年碰到过“神石”,误打误撞地进了昼神的庭院,现在被他在外面抓到还真说不清会怎么样。

想透了这些,她对昼添了些由衷的感激。

还有出于有过类似经历的同病相怜。

如果她能有晋升的那天,大概就能尝试着烧一烧他身上的诅咒了吧……

“你到底在发什么呆?!”

黑衣南明的眼里几乎在冒火。

他的长衫被烧得残缺,上身白麻衣有烟熏的痕迹,还有那把用来装逼的折扇,整个只剩下扇骨了,看起来很凄惨的样子。

昼插了一句嘴:“让她收回火种,那你给她什么报酬啊?”

兰疏影乐了。

突然冒出一种背靠大树好乘凉的痛快。

“什么意思?”

昼不急不缓,却提了一个让她瞬间愣住的名字:“南明给过郁朵儿一半的神格啊……虽说你只是下位神,分出来给她一半,凑合着还算够用,你觉得呢?”

“那你怎么不分?!”黑衣南明立马炸了。

“哦,那你是想把事情闹大咯?”

后面两人又说了几句。

她只听出,他们为了这“一半神格”在闹分歧。

黑衣南明不愿给,而昼逼迫他拿出来,似乎手里还捏着他的什么把柄。

作为被谈论的对象之一,兰疏影懵懵地在旁边听着。

感觉自己像是电影里踩进什么凶案、拿了几条扯不上关系的线索,只能暗自捉急的半吊子侦探。

“那个,一半神格到底有什么用?”她终于有机会插句话了。

“……”

“……”

昼用他完好的那只眼睛翻了个白眼:“你不知道?”

“嗯呢。”

“不知道?真有意思呵,你当年那个又打又砸又烧的凶悍劲儿,我还以为你是上门去抢神格的,合着是唱大戏呢,抓三儿啊?”

毒舌男或许是受够了旁边那个油盐不进滚刀肉的各种推脱,这会儿居然调转枪口对准了友军。

“……”兰疏影。

哎我刀呢?

谁特么刚才想给他烧诅咒来着,反正肯定不是她。

“三儿?”黑衣南明眼神诡异地看了她一会,莫名地笑笑。

昼也笑了笑。

——皮笑肉不笑。

“???”

打什么哑谜呐二位?

她是年轻的时候眼瞎看错了人。

跟南明,她从来没透过心思,后来更是不了了之。

什么抓三儿,难听死了,她闹腾是想讨个公道,当年明明该是她胜出,凭什么让给别人?!

昼表面上一派从容地笑着,私底下却急急地给她传音:快点!跟他要!

得嘞!

兰疏影果断熄了火气,笑眯眯地对着黑衣南明伸手。

千算万算,坏蛋的便宜你不占?

那你就是大混蛋。

“…………”

“干!”

892 欢迎加入龙族

黑衣南明最终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给了。

他那副气哼哼还不得不割肉的样子,让她看得浑身舒坦,哪哪儿都有劲。

能让他不高兴,她心里就特高兴。

说起来,这还是兰疏影第一次看见神格的样子。

本来是一团深紫色的光。

那是黑衣南明从胸腔里抓出来的一团光球,看起来没什么特殊的,因为她今天看见太多类似的球了,有点疲劳。

可它递到她手里突然就有实体了。

现在变成了一颗仿佛还在跳动的“心脏”。

它很活泼,周围缠绕着诸多的怨恨和恶念,扎得她手心凉飕飕的,还发疼。

真是像极了他本人,带刺的混球。

昼抓来光线做成一个盒子,让她把东西装好。

兰疏影:“啧……你心是黑的啊。”

“……拿好,滚!”

还没等主人家发话,黑衣南明已经忍无可忍,一甩袖子,直接把这个讨债鬼甩到院门口,背抵着大门!

兰疏影站在那儿跟昼对了个眼神。

门开了,她很听话地走了。

刚出院门,脚下有金光一闪,周围景物不断变化,渐渐还掺杂了时空乱流!她死死抓着盒子,抱住一动不动的奶糖,仿佛在滚筒洗衣机里转足了几十分钟。

停了。

趔趄几下,按到一块冰凉的东西。

她定睛一看,是殿堂门口的台阶。

昼神,好样的,他混得那么惨居然还能送她直达南明府。

奶糖也醒了,猫脸懵逼。

应该是在黑衣南明抓她衣领的时候,奶糖受不住来自它“爸爸”的疼爱,直接被冲晕了。所以之后的事它全都没听进去,只知道它在水边遇到一个很可怕的家伙!

他还威胁要吃猫qaq!

#突然到处都有坏人想吃我#

兰疏影变了个样子钻进这座殿堂,召唤芥子舟一声,人就窝在角落里等着交通工具赶到。

她拍拍奶糖:“把躯壳收了吧,你回去待着。”

据她所知还没出宠物系统之类的呢,让任务者看见它不好。

奶糖那天跳进登天梯之前就把白猫躯壳给抛弃了,之后在万族之地,它用的都是自己幻化的壳子。听见她吩咐,猫身崩解成一片片细碎的微光,一只迷你型的星钻小猫跳回到识海。

“主人,你手里拿的这是什么啊?”

它跳进去才注意到她手里握着什么东西。

盒子是透明的,里面放着婴儿拳头大小的一块不规则球体。

就像她不久之前嘲讽黑衣南明的那样,这玩意长得像心脏,是纯黑的,一点都不反光。

她在庭院里戳过它。

挺软,q弹的那种,当然,比果冻结实多了。

她赶紧把这东西藏好,打算待会收到芥子舟里——那里比她随身带着还安全。

大概她就不该图个嘴快活吧。

黑衣南明处在一种超级肉疼的状态,再被她激怒,气得都忘记让她收火种了,以后八成还得来找她麻烦。而她被甩出来,再被昼神暗示快走,也没问这一半神格的用法。

惆怅。

好在这次去归墟,她想解决的两个问题都有答案了。

昼给她指了珈蓝魂珠所在的位面编号,找到魂珠就可以通过手上的印记回归墟找他救人。

此外还有第三天赋如何补满……

可惜还不知道七宗罪的实力比起她本体又如何。

不过她有奶糖,能攻能守,打不过还可以退出位面,问题不大。

她打算先搞定珈蓝的事,之后再看看。

最后一个收获,是最意外、也最值得骄傲的一点。

缴获了一块神格,是神格诶!

哪里不对劲呢……

按昼的语气,是因为南明给过郁朵儿一半,昼才坚持让黑衣南明分给她一半。

这意思就是,让她去跟郁朵儿打擂台?

郁朵儿。

一个被一帚扫到去复活的人。

值得两位做到这份上吗?

她思索了一会儿,没理出头绪,只能先放着。

芥子舟还没到。

殿堂里始终没人进来。

奶糖问一遍没得到答案,过一阵子换了个话题刷存在感:

“主人,我们要进这个传送阵吗,人快满了哎!”

“嗯?”

兰疏影回过神看看墙壁和周围装饰,嘀咕道:

“又是杀戮殿堂。”

看着还有两个名额就开了。

“不去,你帮我查查这个编号。”

兰疏影把昼给的那五个数字传给奶糖。

事要一件一件办,她现在是拿到“免死金牌”的:

共生契松松地系着,进入那个位面就能通过它来确定珈蓝第二颗魂珠的位置。即使发生了最不妙的情况,珈蓝或者夜莺不在了……因为见证这个契约的是昼神,她这枚有用的棋子就不会被共生契牵累。

她搓搓脸。

不出事是最好的。

“主人……”奶糖的语气有点古怪。

“嗯,找到了吗?”

它指向她旁边的传送盘:“找到了……就是这个。”

“??”

兰疏影赶紧转过去,还是两个名额,呼。

传送盘屏幕一跳:1!

她的心也跟着跳了一下。

眼角余光瞄见正好有人进来,她立马按了下去!

——

最后一个,我的!

……

仿佛从高处落入深渊。

风穿过她,暴雨击落她。

她在狂风暴雨中间努力睁开眼,很好,下落的趋势立马停止了。

一道暗底光幕在她身前半米拉开:

【请选择你想加入的阵营!】

底下是类似【yes】or【no】的选项框。

左边【人族】;

右边【龙族】。

倒计时:10、9、8……

这种设定,真的很容易让人想起勇者斗恶龙这种恶俗剧本啊。

兰疏影认真想了想。

龙族的体型庞大,不够灵活,战斗方式不太容易上手。

还是人族更好发挥,理论上这种剧本会有斗气、魔法一类的东西,就你了。

手指默默伸向左边按钮。

突然,倒计时5卡住了……面前弹出第二个窗口!

【检测到玩家携带高能量不明物体,属性:极度邪恶!】

【判处如下:玩家自动加入邪恶阵营,无附庸!本局游戏中该玩家属性减半!所有收益减半!】

【倒计时10、9、8……】

“……”

【欢迎加入龙族大家庭!吼!】

“……”

兰疏影感受着自己贴身收藏的那个小盒子。

心情一瞬间无比复杂。

黑衣南明,你果然是个心比锅底黑的渣渣!!

坑货!!

893 老实人的谎言

“别这么丧气的样子,该给总是要给的,你说说你,今天能一路追着她到我面前,这都是缘分注定的事……想开一点。”

咕咚。

昼说完,喝了一口茶。

他这杯子里装的香茶好像不要钱似的。

只要想喝,空杯子也能随时把液体浮上来。

黑衣南明嘴角下抑,努力压制怒火。

“你们两个是什么时候搅和在一起的,合伙整我是吧?”

昼又抿了一口,笑:“硬气,这是你对待上位神的态度?”

“哼……别搞这套虚的,我敬你也是看在夜神大人的面子上。你都被关多少年了,自己心里还没点数?瞧瞧这儿!”

他的指甲延长,轻易扎破了面前这个圆几!

却见圆几猛地变成一截粗壮的铁链,顶端连着石板,另一头隐没在昼的披风底下!

“这里,归墟,万族之地,南明府,统统都是些见不得光的地方!是我们在外面守着最后的太平,而你,只能坐在这里喝茶看天,假装自己还是过去在地面上播撒神恩的昼神大人!”

黑衣南明站起来,一边怒骂,一边像没头苍蝇似的原地乱转。

然而,发泄了这些之后他的怒气不减反增!

最后他狠狠踢了一脚那段锁链:

“地上的人都怎么说你啊?不,人家早就忘记你了!世人只知道盘古开天辟地,哪有人记得你们?你侍奉的那位也绝对回不来了,醒醒吧!”

昼显得气定神闲,不慌不忙地说:“非要这样说的话,那你今天做的事也就成了笑话。我让你给,自然是有给的用处。”

黑衣南明沉默了。

如果不是多少信了他,一半神格,他怎么舍得分?

可是……

这,还是太过匪夷所思。

已经死了十万年的人怎么可能回得来呢,前面已经轮回那么多次还不够让她死心吗……还是说,正因为从来没人拉她一把,她就永远学不会放弃?!

犹豫一阵,黑衣南明虚着眼问他:“她,果真是沉羲大神的转世?”

他这不像在问话。

像是在给自己一个希望,用更有权威的人去发言,以此确认他自己是对的。

昼微笑着:“那你觉得呢?”

他轻瞥对方一眼,仿佛在说:倘若不是,我会这么关注她?

“那南明为什么会认不出来?他……”

“你要是不信,现在就去收回也还来得及。”昼打断他,柔声细语地提醒道:

“不过……她没有神格就低了别人一筹啊,而且她还跟郁朵儿有仇!要是被郁朵儿处理掉了,功劳就是人家的,我那个可爱的妹妹身边就彻底没你的位置咯。”

“……”

黑衣南明咬牙切齿:“你以为现在就有我的位置吗?要是杀了她就能换到功劳,我干什么要费力放她出来!”

归根结底,他放人也好,想收她进自己这边也好,不就是在跟自己赌一把?看看兰疏影能不能为他杀了郁朵儿!

结果这两个根本撞不上。

唯一一次碰面,还被铁帚搅和了!

他看昼的眼神更加恼恨。

昼摇头:“我的妹妹我很了解,夜儿一向嫉恶如仇,你的出身摆在这里,她对你冷淡一些也是情有可原。”

“出身?这能由得我选?切,你了解的只是十万年前的她罢了!”

黑衣南明怒气冲天。

“她要真是嫉恶如仇,就该认清楚事实!”

“该想办法去把她家的主位请出来,把那些道貌岸然的东西全部镇压了!而不是这样,在死人坑里挑出强壮的‘蛆虫’!成天做这种没用的事,根本就不知道抬头看路!”

“别的不说,就看那个郁朵儿,莬丝藤似的软脚虾也配得到提拔吗,如果她也能当下位神那让我情何以堪!”

昼一声不吭地听完了黑衣南明的抱怨。

哪怕这份抱怨针对的是他妹妹;

哪怕冲天的怨气已经遮蔽了他庭院里的日光;

他还是像一个保持着绝对中立的世外高人。

不做任何评价。

最终,黑衣南明凑上来盯住他的独眼,声音越来越低:“你确定她真的是?可我没听说那位能降服红莲业火,那可是阴火……”

昼的眼神不闪不避,哈哈大笑道:“阴火怎么了?生在哪里又不是它能决定的,只要它本质上是火,就该接受沉羲大神管辖!这点道理你都想不通?”

“哼……但愿如此。”

黑衣南明拧着眉毛,态度倒是和缓了下来,好似吃了一颗定心丸。

他突然狠狠拍了一把手腕!

该死,他忘了让那女人收回火种!

混蛋啊,她就这么跑了??

“看你干的好事,这,你这让我怎么回去?!”

“回哪儿,堕夜城啊?”昼拍拍石板,懒洋洋地说,“这点小火苗能难得倒你?你以为少了一半神格就不会被夜儿看出来?要不,你还是留下陪陪我这个囚徒吧。”

“你说得轻巧!我不回去?那谁帮她遮掩?”

“不怕,她向来谨慎,没把握是不会开战的。”

“你……”黑衣南明本来不服,随后想到了什么,下意识缩缩脖子,放软态度请教他:“那我找什么理由…跟夜神大人请假?”

刚才他气得跳脚,一个劲骂夜神糊涂。

这阵子火气过去了,想开了。

上班打卡,福报加身。

任凭顶头上司如何弱智,他只管闷头乖巧。

请假?

嘿。

“唔……”昼抚着下巴略作思索,指指自己:“你跟我发生口角,打了一场,我趁机把诅咒分给你,所以你暂时回不去?”

“那也行!”

黑衣南明答应得很爽快。

过一阵,他又问:“那个混蛋真的……”

面对“乖巧本人”的第三次确认,昼没有不耐烦,而是一本正经地眨眨眼:

“我从不说谎。”

“哦,也是。”黑衣南明很认可,自言自语道:“你要不是太老实,就不会被关在这了。”

昼笑得意味深长。

是啊,他就是吃了太老实的亏。

谁告诉你,老实人就学不会撒谎了?

反而是这条不老实的恶魂……

他大概明白对方为什么得不到重用了。

双商低,这是硬伤。

这种事啊,救不了。

……

894 等你长高

无妄海。

沉音远远看了一眼,发现红莲与赤霄起了争执。

她很快想到唯一的可能。

赤霄很会闹腾,可是一物降一物,他在红莲面前往往只是撒娇式的闹,有人哄最好,就算不哄,他自己也能好。

两人感情好得让她有时都忍不住羡慕。

如果真到了激烈争执的程度,只能说明一件事:

红莲要走了,去找它真正的主人。

至于会去哪儿?沉音就说不清了。

她甚至不确定那人还会不会履约回来。

希望对方回来吗?

最开始是想的。那个人对她来说是亦师亦友的存在,言传身教,让她学到许多道理。

况且她那时候已经不想苟活了。

对方实现了她的心愿,让她很满意。

而她只想按照契约内容把自己的神魂给出去,就此画上句号,两不相欠!

后来,随着时日推移,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改了:

既然她活在这世上,就该多出去走动,看看花儿怎么授粉,鱼儿怎么迁徙,山上的农夫怎样翻整土地、播撒希望,期待来年的硕果累累……活下去,其实是很美好的事。

她好像不太想那人回来了。

“对不起……我也有私心了。”

沉音看着镜子里的人,露出端庄的微笑。

仿佛那人还在她身体里一般,与之对话道:

“但还是想祝你平安。”

笃笃笃。

沉音回过头,门在神念控制下打开,红莲进来与她打了几句暗语,简单告别。

在那之后,红莲主动去了海底。

它借用了巨兽的躯壳,现在它要走,该把躯壳放回去。倘若无妄海的主人以后觉得这头巨兽可用,自然还会给它自由,那时候的事就跟红莲没关系了。

红莲为巨兽清理了体内的杂质,提纯火焰,算是租金。

巨兽很高兴。

“喂,你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啊?”少年沙哑的嗓音在背后响起。

红莲愣了一下。

“你走了,他们又要关我……”

赤霄走过来拽住一块红色衣角,语气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呃……我跟神女说过了,以后你就住在无妄海,海底的环境不错,你…不是很喜欢在底下抓鱼吗?”

“我是喜欢跟你一起抓鱼!”赤霄气鼓鼓地抱住,“她答应有什么用,她家哥哥姐姐才不会允许我待在这儿呢,肯定还要封住我,你看着吧,我就稍微路过一下,他们都担心我会碰倒她,哼!”

前任魔皇表示今天不想要脸了:

本宝宝天下第一委屈!

超无辜,超可怜,谁都欺负我!

你到底管不管!

“……哪有那么夸张。”

红莲并没有被他骗住,仗着比他个头高,居高临下给了一记摸头杀:“有机会我一定回来陪你玩。”

“嘁,敷衍!”他不高兴地扭头。

“那这样……”红莲把他脑袋扳过来,从发旋拉过来一条线,正好到自己胸口,“等你长到跟我一样高的时候,我肯定回来了。”

赤霄眼睛一亮:“当真?”

他认真琢磨起来。

他是魔族,寿命长,相应的,外形变化就很慢。

两千年前他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有点亏啊!

不行不行,要不以后多吃点?这无妄海底下能涨修为的东西挺多,说不定也有让他发育加快的,嘿嘿……

“你不会是拿话骗我的吧?”

红莲默默摇头。

“哼,要是我长够这么高了你还没回,以后见面了我第一件事就是揍你!”

“晚一天就补你一根小面人。”

好吃又好玩的东西是针对赤霄的必杀技。

这个家伙没童年,他去了几次凡界,已经玩疯了,比小孩还小孩。

“那……你亲手捏?”

“可以。”

红莲答应得不假思索。

“等一哈!”

赤霄刚才沉浸在讨价还价的快乐里,忽然反应过来了,好像即将分别的新婚小娘子似的,瞪着眼说:“咱们约的明明是你不准晚回!!越早越好,听见没?!”

红莲举起双手连连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鲛大爷正巧这会带着几个儿孙巡逻到这边,随口提了一句,说北边海面上有个奇怪的漩涡。

没有攻击性,看不出干嘛用的。

或许是月神尊在跟神女开玩笑吧。

好在它不算大,看着也快要闭合了。他们俩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过去看看热闹。

红莲闻言脸色一变!

“我该走了。”

赤霄的两条胳膊被挣开,最近吃胖一圈的脸立马垮了。

他一直跟到漩涡附近,冲着那边大声喊:

“小面人儿……你捏的!”

红色身影背对着他摆了摆手。

“等你长高了再惦记它也不迟!”

保姆生涯到此结束了。

红莲眼底微微泛起波澜。

再会,赤霄。

……

漩涡是奶糖做的,又一次进化之后的新花样。

另一端通向某个杀戮殿堂。

红莲出来,殿堂里没人,而芥子舟恰好到门口。

“杀戮位面……”红莲拧眉。

这意味着,不好进去。

而且已经开局了。

即使奶糖愿意帮它进去,也不一定能自由发挥,就像上次的格林市一样……

奶糖在芥子舟里愉快地打了个呼哨,示意红莲快进来。

两个家伙一碰面。

星钻小猫翘着闪亮纤细的胡须,得意洋洋地表示:

红莲呀,你现在可是肩负重任哟!

主人和我都不在,你要在这里好好看家呀!

“…………”

红莲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嗯,主人不在啊……

芥子舟内的温度骤然上升!

“喵嗷!!”

“救命啊!有人烤猫啊!”

……

湿冷狭窄的洞窟里。

嘀嗒,嘀嗒。

钟乳石底部落下一滴滴牛奶状的液体。

兰疏影当时听到那句“欢迎加入龙族大家庭”,然后就昏了过去。

醒来,她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巨龙。

身体的本能认知告诉她,这是一头漂亮的雌性黑龙。

状态:异常虚弱!

她晃了晃好像不久前刚喝空过一个超大酒窖的脑袋。

为什么会这样?

先看看她旁边是什么东西吧。

巨龙晃晃悠悠支起大脑袋,朝着洞窟里另外一道生命信息看去。

就在她的脚趾旁边,紧挨着一枚银白圆润的龙蛋!

……

895 黑龙公主1

别问她怎么看出来的,是这具身体带来的常识。

开局一条龙,身边有个蛋。

而且自身处于仿佛喝了一窖假酒的状态,空空的没一点力量。

综合起来就很容易联想到:

眼前这个小东西,该不会是自己刚生的吧?

……

兰疏影用指甲轻戳了一下。

银白龙蛋很结实,没破,往另一侧微弹。

里面的小生命感觉到了,发出一声愉快的低吟,然后原地小跳两下,还在地上打了个滚?!

尖的那头从上挪到下。

龙蛋没站住,整个横歪过来了,滚啊滚啊,还差点跌进旁边浅水潭里,幸好被她一爪子拦住。

龙蛋更兴奋了。

浑身散发着舔狗求抱抱的气息。

“emmm……”

一点都不像还没出生的龙崽啊。

正常情况,应该是安安静静地等待破壳吧,这家伙好像活跃得过分了。

兰疏影这时候已经得到两个认知:

首先,这个蛋绝对不是母龙生的。

原因很简单,母龙是黑龙,蛋是银龙。

别说它可能是跟着爸比长的,因为在黑龙族的认知里,银龙这种柔弱又喜欢跟人类亲近的生物简直就是龙族的耻辱!

他们会把被自己打败的银龙当作食物,银龙蛋更是极好的零食。

就算这头母龙脑子瓦特了,真的去跟一头银龙交配,那也不可能繁衍出一个新生命啊。

阵营不同怎么相爱?

再说得明白一点,伟大的龙神不允许崽子们搞杂交的啊!

另外,为什么她会感觉这么虚弱呢,接收母龙多萝西的记忆之后,兰疏影懂了。

都是这个小破蛋害的!

昨夜,多萝西睡得迷迷糊糊,洞窟里突然出现了时空法术的味道,她一睁眼就看见这枚银龙蛋从时空门里滚出来!

怎么说呢,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砸昏头了。这简直就是一份外卖贴心地送到她嘴边,不吃都对不起自己啊。

多萝西馋得要命,毫不犹豫就去抓龙蛋。

本来下一步应该是丢进嘴里喀嚓喀嚓,然而……银龙是时空法术的行家,显然这是遇到危机才会把龙蛋送走,人家怎么会不做个二手准备呢?

于是多萝西悲剧了。

爪子黏在蛋壳上怎么都拿不开,想求救也叫不出来,就在这个狭窄的洞窟里,她硬生生被龙蛋给掏空了。

整个过程一直进行到几分钟前,无声无息,或许只有蛋壳里的小银龙知道。

母龙不仅搭上一身魔力,还被蛋壳上的禁制抽死了。

最后,魔力便宜了这枚银龙蛋。

躯壳则是便宜了刚好加入这局杀戮游戏、被强制判定到邪恶阵营的兰疏影。

……

“我不知道该说你惨还是我比你更惨……”兰疏影瞥着旁边张牙舞爪的黑龙虚影,用意念与她沟通道:“你大概还有三分钟就会彻底崩溃,有什么遗言可以尽快交代一下。”

但她不一定做。

杀戮游戏与平常的位面旅行不同,多萝西跟她没有契约,而且她自己也是被主系统摆了一道,现在还没搞清楚这个位面的状况呢,不可能一口答应什么难办的遗愿。

多萝西闻言愣住,眼眶里滚出几大碗泪水,不过并没有实体形态。

兰疏影伸出爪子试着去接,凉冰冰的,这是魂力。

“那个,你最好别哭……现在大概只有半分钟了。”

她感觉自己此刻就是一个不解风情的死直男。

如果多萝西化成一位绝世大美人,她或许会好言安慰一下,摸摸头,递手帕。可是对着一头骷髅脸型、长角狰狞的黑龙,她是真的温柔不起来啊。

母龙好气好委屈,指着地上的龙蛋:

“我要你吃了它!!!”

兰疏影:“呃……”

真是一个蛋引发的血案啊。

到底是深仇大恨还是忘不掉的真爱呢?死了还惦记着吃它,吃它!

银龙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像得了多动症的狗子一样左蹦蹦右滚滚,自己玩得很嗨。

兰疏影稍微有点心软了。

这枚龙蛋最多只有十个月大,距离出壳至少还有几年要等的那种。它不该这么活跃的,这意味着里面的小家伙已经快出世了。

准确点说,就是因为反吸了多萝西,小银龙懵懵地接受了这份上佳补品,大大加快了生命进程。

理智对她说,住在强者为尊的黑龙老巢里,她不能继续保持在虚弱状态,如果被别的黑龙发现,情况会很糟糕!她应该立即吃了这个失去防护的银龙蛋,把多萝西的力量拿回来。

可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短暂的迟疑。

多萝西以为她拒绝了,气急败坏,魂力搅动这里的空气,卷起一个个漩涡。

一道强大的气息靠近这个洞窟,声音隆隆道:

“多萝西殿下,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兰疏影瞪了母龙一眼!

考验临场发挥的时刻到了。

她酝酿好情绪,装出暴怒不耐烦的语气:“滚!谁让你在老娘做实验的时候过来的!”什么实验?管他呢,能解释这场魂力风暴就行。

外面那头无辜挨骂的雄性黑龙沉默了三秒,语气里竟然透着一股习以为常和无奈:“知道了。”

说完,他又飞走了。

洞窟里的漩涡很快平息了下来,因为多萝西先是想用假哭糊弄她听话,又搞了一场风暴,现在撑不住了。

她彻底崩散之前还在指着银龙蛋!

兰疏影没有给她答复。

其实也来不及给。

黑龙多数是霸道急躁的暴脾气,活着是这样,死了也是,要是多萝西刚才别急着发威,她应该还有时间多说几句话的。

现在只能为多萝西献上一把同情,然后担心自己。

那头雄性黑龙称呼她“殿下”。

但是,千万不要觉得这是什么好事:

尊贵的黑龙公主,会住在这么简陋的地方吗?

兰疏影再次把即将滚进水潭里的银龙蛋捞回来,想了想,把它牢牢卡在自己肚子底下:

你,给我老实点!

“嘤……”龙蛋里传出一声娇气的低吟。

在他们俩互动的时候,洞窟外面被阴影覆盖住。

又一头雄性黑龙。

他来通知她一件事:今晚的晚宴,她必须出席!

896 黑龙公主2

她认得这个声音,对方是黑龙王的亲卫。

而黑龙王与多萝西的关系,说起来就有点古怪了。

他们俩是亲兄妹,同一个爹妈生的,多萝西比他晚破壳几个月。

可是这位大哥吧……他的脑回路跟正常黑龙不太一样。

他有很浓的复古情结。

不知道从哪本古籍里翻出了有关上古黑龙荣光的记载,之后就像迷信一样,任何事都坚持要用传统的方式去践行。

譬如说,交配。

他坚信王族必须跟王族繁衍后代,二者的血脉越亲近,越容易诞下天赋不一般的子嗣。他这么掐着爪子一算,整个种群里就只有一个高等血脉能满足他的要求,就是他的妹妹多萝西。

以前的多萝西是只知道吃吃玩玩的未成年少女,而黑龙王是脑子缺根筋的好斗少年,偏偏他这种性格在族里特别讨喜!他整天嚷嚷着要娶妹妹,长辈们往往会露出一脸姨母笑:

娶娶娶,你开心就好!

黑龙王以为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很得意,闲着没事就去找多萝西刷存在感。

这几年坏消息频频发生,黑龙与其他龙族的战争愈发激烈,年长的龙族死伤惨重,年轻的黑龙王就这么成了新的带头老大,更不巧的是,多萝西今年已经是一头美丽的成年巨龙了。

而黑龙王除了在这方面死脑筋以外,确实是大家拥护的好领袖,很多年轻龙族对他描述的黑龙荣耀很感兴趣,都想看看多萝西与他的后代会不会像他说的那么出色。

天时地利人和,样样都占。

然而,直到今天,黑龙王还是没能得手。

因为多萝西是个魔法天才。

黑龙本身就有强横的躯体和高超的近战技巧,这方面兄妹俩拉不开差距,但在魔法方面的差别就大了。黑龙王三天两头找上门,试图用武力说服妹妹,每次都被她揍回去。

为了能顺利跟妹妹生崽,满头是包的黑龙王最后一次失败回去,表示绝不服输!

他含着眼泪决心奋起:老子也要学魔法!

多萝西对他的脑回路很困惑。

前阵子黑龙王得到消息,说有个很牛掰的魔法学院教员将会从五百里外经过。

于是他亲自出马……

变成一个超级美女,去诱惑这位人族法师。

法师当晚在酒馆里喝得迷迷糊糊,突然怀里挤过来一个美人,那脸,那香气,那身段……让人心醉。

美人抛了个媚眼:“听说,你很擅长教人家魔法?”

法师整个人都酥了,忙不迭地点头:“擅长!擅长!”

“那就跟我走吧!”

美人声音一变,拽起他冲破窗户!

香软的躯壳瞬间变成冰冷的鳞甲,可怜的法师被捏在龙爪里,一脸懵圈。

黑龙王就这样乐滋滋地把人劫回去当压寨……老师了。

今晚就是他拜师的日子。

晚宴上,他将会把这位牛掰的魔法老师介绍给其他龙族,同时也可以看作:

他想借着这个机会向多萝西下一封战书!

——等着吧,等老子魔法大成了就把你打趴下,乖乖当媳妇!

多萝西前几天就听见风声了,她对此嗤之以鼻。

这个哥哥在她眼里就是个幼稚的二货。

从小到大就没一次能打过她的。

打不过,还搞小动作报复她,他命令她从宽敞暖和的超豪华洞窟搬出来,住在这个连幼龙都看不上眼的垃圾地方,美其名曰:“磨炼”。

多萝西肯定不想挪窝。

谁知道二货居然趁上次他俩打架的时候派人潜入她家,偷走了她珍藏的一顶红宝石王冠!

黑龙王让心腹带话:你搬不?不搬,那你王冠没了。

她昨晚刚住进来。

如果没出现银龙蛋这个害命插曲,多萝西一定会在今晚当众打脸,揍他个满脸桃花开,再上一盘毒火烤全龙,让他领悟一下什么叫兄妹情深。

可惜,晚宴还没开始,多萝西死了。

除了她这具黑龙的壳子还是一样坚固耐打以外,半点魔力都没给兰疏影剩下。

兰疏影现在很怀疑自己能不能拖着几百公斤的龙躯顺利飞到宴会上。

“唉……”

银龙蛋听见她的声音,刚消停一会这又开始犯多动症了。

说起来,这个小家伙是吸收了多萝西魔力之后开的灵智,该不会,是把黑龙当成亲妈了吧?

兰疏影想了想,两根指甲把它拈起来,平视着它,龙脸上挤出一个狰狞的微笑:“小家伙,我们做个游戏好不好?”

“嘤!嘤!”

龙蛋里传出两声。

它在她指甲中间上下乱蹦,像点头一样。

下一秒,兰疏影直接把它丢进嘴里。

“嘤?!”

银龙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继而觉得周围突然好暖和!

蛋壳有点泛粉红了。

“嘤嘤(喜欢)!”

这颗龙蛋的体积还比不上多萝西的獠牙,含着它感觉就像在吃糖豆,不过兰疏影没想嚼碎它,只是模拟出进食的样子,引出这具躯壳的本能,把龙蛋里的魔力吸回来。

龙蛋的防护法术已经失效,多萝西的力量没被银龙吸收干净,大部分还囤积在龙蛋内部。

两边保持接触,魔力一点点回到这具躯壳。

“主人!你在吃什么啊!”奶糖回来了。

【没吃,我讨债呢。】

兰疏影在心底回了一句。

银龙蛋以为“妈妈”真的在跟它做游戏,欢快得像个二傻子,嘤个没完。

奶糖看了一会,很严肃地评价道:“胎动好像有点多哦。”

“看起来不太聪明的亚子,还是把它吃掉好了!”

要把潜在的争宠对象消灭在蛋壳里!

【你能附身它吗?】兰疏影问。

奶糖一愣,瞬间感动得不行:原来这是主人特意留给它的吗?

qaq伦家果然是主人最喜欢的宝宝!

“现在还不能……要是它出生了应该可以哒!”

【喔。】

“主人主人,真的不吃吗,好像能量很多的诶!这个巢穴的幼龙很多,我可以去附身他们的,这个还是当营养品比较合适的说!”奶糖很为她考虑。

【不用。】

黑龙把龙蛋吐出来,精神奕奕地抖抖躯干,默念几句咒语。

雾气散去,她化成一个裹着黑纱的美人。

【时候不早了,该去赴宴了。】

897 黑龙公主3

这个位面的黑龙喜欢把巢穴搭在高处,越宽敞越好,作为黑龙王更是占据着最高的那一块,是很久以前传下来的,据传曾经是神的宫殿。

把楼层打通,多余设施全部拆掉,即使是高壮的龙族也可以在里面三百六十度旋转跳跃,而且材质十分坚实,所以是开party的不二选择。

夜幕还未降临,一道道气势磅礴的黑影飞向云巅。

他们往往一边飞一边会用翅膀扇出飓风,引起同族的注意之后再粗犷地嚎几嗓子,对方往往也会以同样的方式“回礼”。

在兰疏影看来这不是在显摆威风,而是一群二货在撒欢。

截至目前为止,无论是她抱在怀里的这颗银龙蛋,还是多萝西记忆里的黑龙们,都是类似的印象:日常犯二,偶尔有点萌。

她并不讨厌他们。

哪怕是那头做梦都想跟这具躯壳生宝宝的黑龙王。

她甚至有点怀疑黑龙王根本不知道交配是什么意思。或许他以为只要赖在多萝西的洞窟里跟她挤着睡一觉,第二天早上就有小龙崽子了。

就像小女生误以为亲一下会怀孕。

“你要乖一点啊,他们都不喜欢你,想吃了你呢。”兰疏影拍拍银龙蛋。

龙蛋抖了一下,传出一股害怕的情绪。

“我们再玩个游戏——从现在开始你一下都不许动,也不许出声,要是能坚持到我们回去,我就多陪你玩一会。”

这个玩,就是把之前她吸魔力的步骤重复一遍。

嗡嗡两声,小银龙表示同意,还羞怯地撒了个娇。

奶糖在识海里默默咬牙:臭弟弟,你等着叭,有本事就一辈子别破壳……

兰疏影给自己施了一道最简单的漂浮术。这是她化为人形的主要原因——担心飞不动,而漂浮术对这种形态很友好。

化形是成年高等黑龙才拥有的一种生物本能,其实是一种很标准的舔狗行为。

因为龙神晚年被黑暗神蛊惑,以至于成为他的仆从,而后,被视为堕落种族的黑龙开始信仰这位邪神,并且以化形之后的外貌更趋近黑暗神为荣。

总之这样看起来比较有逼格,也是多萝西赴宴的标配。

兰疏影一点都不着急,直到一个黑影都没有了,云巅宫殿里已经传出奏乐的声音,她才慢悠悠地降落到门口。

黑龙王这个时候早就等急了。

这场宴会有两个重要角色,一个是他抢回来的老师,另一个就是多萝西。

少了谁都不行。

兰疏影进去就看见群魔乱舞的场面。

大部分黑龙用原形在空地上打架,摔过来,踢过去,地面的震感和耳边的轰隆声几乎没停过。在这种山崩地裂式的宴会上,人类的存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每当有一头黑龙被小伙伴摔在地上,被抢回来的乐师就会哆嗦着奏错一两个音符;

而黑龙王用美色拐回来的那个魔法师看起来更可怜,长袍皱巴巴的,整个人没精打采,两只手腕各卡着一个禁魔手环。

他这么年轻,可不像是很厉害的大师啊。兰疏影挑眉望向刚化为人形的黑龙王。

剑眉星目的黑皮肤少年有点谨慎地蹭过来,脸皮涨得发紫:“哎……你看什么?”

他这不是看见喜欢的人所以紧张激动,纯粹是因为被多萝西揍多了,怕她不讲道理地突然动手——这里龙多,他要面子的。

“没见过哪个蠢蛋会这么对待自己的老师。”

兰疏影嘲讽一句,走向那个所谓的牛掰魔法师。

对方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白皮男人,说不上俊美但是五官端正,气质儒雅,戴着圆片金丝眼镜,一看就是长期跟书本打交道的知识分子。

浑身散发着“秀才遇到兵”之后颓然悲愤的气息。

“你,会教魔法?”她用挑剔的语气发问。

男人缩着脑袋,眼神有点发虚:“会……”

兰疏影保持着绝对怀疑。

她说了一段高级魔法的咒语考他,让他说出这是哪个法术,谁创的,有什么用。

对方懵了。

换了个比较复杂的中级魔法,他还是答不上来。

直到她换成低级段位里比较冷门的一段咒语,男人眼里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放松的情绪,这次他答得很完美,完全是教科书式的答案。

“破案了……他就是一个初级魔法师教员。”

兰疏影故意兴致缺缺还带点鄙夷,用多萝西式毒舌风格说道:“看来大哥你是想把小时候的课程重温一遍咯,也许这次你能及格。”

黑龙王愤怒地冲过来,对准那个男人就是一记勾拳:“你敢骗我!”

这具躯壳现在力气是有的,兰疏影半路上截住他这一拳,不客气地质问道:“是你自己蠢还好意思怪人家?他好好走在路上被你劫来,你跟人家道过歉没有?”

黑龙们明显嗅到了火药味。

——喜闻乐见,老大又要被打了,大家快来围观呀!!

不过兰疏影知道自己现在的斤两。

打什么打,当个文文静静的小仙女不好吗?

多萝西的魔力她只回收了四分之一还不到,其余的全被小银龙拢在身体里,只能等她回去再试试能不能抓回来一些。换句话说,她可以跟黑龙王打架,但是用不出中级以上的魔法。

所以,赢面不大,还容易暴露出她现在状态不对劲的事实。

黑龙王被她问傻了:道歉?我做错了?

嗯……

错哪儿了?

抢劫是黑龙的爱好之一,至于抢人……这应该也是一项传统了,黑龙王自我省视了好一番,怎么都没看出毛病,就在他绞尽脑汁反思的时候,一头黑龙把脑袋探过来,盯着黑纱女子的胸前,口水直流!

这声音惊醒了黑龙王。

他恼火地一巴掌拍过去:“滚,干什么呢!把这给我弄干净!”

弄脏地板就算了,老子的妹妹是给你随便看的吗?!她以后是要给老子当媳妇的!

那个家伙很委屈,指着那里瓮声瓮气地辩解道:“有龙蛋……是银龙!”

银龙?!

银龙蛋!!

顶级零食!!

群龙激动,兰疏影整个人顿时被一大片阴影盖住了。

898 黑龙公主4

黑龙们把大脑袋伸到她头顶上方,你挤我,我挤你,美味近在咫尺,看热闹的同时,口水也忍不住落了下来!

好在兰疏影早有准备,一个空气盾隔开,坏心眼地把上半部分微倾,于是口水大多数都滑向黑龙王那边!

对方本来就黑的脸色这下更深了:“多、萝、西!”

兰疏影抱稳那颗银龙蛋,用一种“我就嚣张跋扈反正你们也弄不死我”的姿态,往红丝绒宝座里一歪:“你们,这是想跟我抢食物?”

一句话,把众多年轻黑龙拉回了被多萝西大魔王支配的恐惧中,齐刷刷摇头!

也有和正常龙不一样的,黑龙王凑上来挤眉弄眼:

“哪弄来的?”

兰疏影白他一眼,把小幅度颤抖的银龙蛋用外裙一盖:“我生的,你信吗?”

摇头,成片摇头。

不管这群黑龙信不信,反正蛋壳底下的小银龙是信了,恨不得快点回到之前那个洞窟,它还要跟妈妈玩!

她已经说了这是食物,以多萝西护食的性子,他们再盯着可能会被暴打。因此,在兰疏影郑重介绍了银龙蛋之后,小家伙反而安全了——至少表面上是的。

这场宴会办得很失败。

黑龙王原本想用牛掰的老师吓住多萝西,却被她揭穿了所谓老师其实只是一个给小孩子上课的初级组教员,他很伤面子,赶紧让手下把魔法师带下去。

兰疏影听见了他对手下的吩咐。

每个种族的聚居地都有类似于垃圾山的地方,这里也不例外。

黑龙们热爱劫掠,会定期跟其他龙炫耀战利品,要是谁劫回来的东西很没档次,或者他自己不喜欢了,也没能跟其他龙交易到新东西,那头黑龙一怒之下就会把“垃圾”丢出去。

垃圾山上的食物很少,人族却需要每天进食,除非魔法师在那里发现能吃的野生植物,否则一定会早早地饿死。

宴会进行到一半,兰疏影伸了个懒腰,向黑龙王抱怨这里太无聊,还不如回去睡大觉。

黑龙王其实有点手痒,很想约她到没龙的地方打一架。

兰疏影把眼一瞪,示意他看清楚自己怀里的银龙蛋:“你占了我的洞窟和收藏还不够,这次又想对我的食物打主意?!”

“我没有,我就是想……”

“让开!”

黑龙王抢谁都行,唯独抢了自家妹妹会稍微有点理亏,挠挠头:“那,你再搬回去?”

“哼!”

兰疏影回到临时住处,待了一会,直到外面没有盯梢的了,这才往垃圾山飞去。

魔法师趴在河边,他面孔极其扭曲,是痛不欲生的感觉。

她看明白了,他肯定很口渴,刚喝过这里的河水。

但是此刻天色昏暗,入口之前他肯定不知道水的成分还包括来自上游的排泄物。

他对她的来访很诧异,下意识往后缩。

“别紧张,我来问你一件事。”兰疏影说。

“你,会画地图么?”

魔法师:???

经过一番沟通,他懂了。

这位黑龙公主殿下,她想离家出走!

好在他是一名顶级教员,供职于皇家学院,那里最不缺的就是知识。魔法师按照她的要求绘制出好几张图,包括大陆板块、王国地域分布、怪物领地等,还有尽量详细的经纬标识。

“我很欣赏你。”兰疏影友好地拍拍他肩膀。

她很漂亮,比他那天在酒馆遇到的美人更胜几分,可是魔法师对美女已经留下心理阴影了,总觉得她下一秒就会变成可怕的骷髅龙脸!

他两腿直打抖:“多,多谢您的赏识……”

“你想离开这里,我也想,所以我们应该互帮互助。”她又说。

“是的,没错……”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的样子。

魔法师迷迷糊糊地就应下了她后面说的话。

直到他被公主殿下带进一个宽敞温暖的洞窟。

惊醒他的不是危险,而是满洞闪耀的金银珠宝!

这万恶又俗气的金钱,这些贪婪粗俗又不讲道理的龙族!

兰疏影皱眉:“我仿佛听见你在骂我。”

“怎么会呢!我是您最忠实的仆从呀!”魔法师很识时务地拍着胸膛表忠心。

“那就更像了。”兰疏影幽幽道。

她记得开局提示里说过,作为她携带极度邪恶的不明物体(黑衣南明神格)的惩罚,她在这个位面是不会有附庸的。

如果魔法师想当她的人,说明这货早晚会反水。

算了,不管那么多,先离开龙窟再说。

她现在打不过黑龙王,还得小心着那个二货明天上门来问她:“亲爱的多萝西,那个银龙蛋你现在吃完了吗,可以出来跟我打一架了吗?!”

要是她不幸打输了……

“多萝西,准备好做我的新娘吧!”

然后就,妹妹变嫂子?

嗬呸!

她得走,必须走,马上走!

前面说过银龙是时空法术的行家。

即使它还在蛋壳里,被它吸收转化的魔力性质依然很适合发动时空法术。

兰疏影在晶石上刻出法阵,把银龙蛋安置在魔力源泉的位置,然后让魔法师输入定点传送的坐标。

此时她漂浮在法阵上方。

森冷的龙爪固定着魔法师的肩膀。

“听着,要是你输错坐标导致我不能到达这个地方,我会立即把你捏成一团草莓酱。”

魔法师疯狂点头。

此刻他深信自己就是生命女神的信徒。

在生命面前,气质、尊严、原则……统统可以不要。

“绝对不可能错!请您务必相信我的忠诚!”

“多萝西,是你在里面吗?”洞窟外面传来黑龙王的声音。

“快点!”指甲戳破魔法师那层薄薄的布甲。

坐标录入!

银龙蛋里传出一股浑厚的魔力。

法阵的符文一片片亮起来!

当黑龙王意识到不对劲,冲进来的时候,空气中的黑龙影像一闪而过,只留下已经残破的一次性法阵,他甚至没办法追踪她的坐标!

我妹妹……她居然!

……

逃婚了!!

黑龙王愣了好一会,终于想出一个合适的词。

他鼻孔喷火,发出一串极度惊愤的吼叫:

该死的魔法师,竟敢拐跑老子的未来新娘!

899 黑龙公主5

“就、就是这里了……”

魔法师弱弱地抬起头,但是最高只能看到巨龙的膝盖。

他的表情僵硬又谄媚,而那种眼神却仿佛在恳求她:我已经把你带到地方啦,您就当我是个屁,快把我放了吧,求您了!!

“辛苦你了。”兰疏影很满意。

这是她精心挑选的新家园。

一座陡峭的高山,她打算把老巢安在最高处,从那里她应该能欣赏到全景,还能看见地平线上的人类王国。

她化为人形,从钱袋里取出一颗碎钻递给他。

“这是你的报酬,现在你可以走了。”

魔法师如蒙大赦。

“但是……”

他的嘴角一抽,立即堆出满脸谦卑,点头哈腰道:“您说。”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兰疏影笑着,好像在安抚他——你放心吧,毕竟我也不是什么魔鬼。

然而话一出口:

“你之前说要做我最忠诚的仆从,没错吧?所以我在你身上留了一个印记,要是你以后冒出对我不利的想法,你可能会炸成一滩草莓酱哦。”

“………”

魔法师悲伤地走了。

他并不知道以暴躁和神经大条出名的黑龙竟然也会骗人。

他手腕上的禁魔手环已经被她拆了,可他觉得脖子很重,就像套着一个无形的枷锁……背影十分萧瑟。

兰疏影放出龙族威压,把沿途的魔兽驱赶开。

在山顶住下之后,她再次拉出共生契确定珈蓝魂珠的位置。

和之前在龙窟感应到的结果一样。

魂珠就在山那边的兰斯王国。

她没忘记自己进入这场杀戮游戏的真正目的。

不是为了获得最终胜利,而是为了带走珈蓝的魂珠。

为免夜长梦多,她打算今天入夜就出发,仗着黑龙这具坚实的壳子,抢到魂珠就跑!至于什么邪恶阵营、善良阵营,去他的吧,她才不要浪费时间呢。

“主人!剧情出来了!”奶糖快活地叫道。

偷剧情是它老本行,这次的速度还有点慢了。

兰疏影接到文本就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跟她所料不差,果然是勇者斗恶龙的故事。

不过故事里的恶龙并不是她所属的黑龙家族,他们是替别的龙背了一口大黑锅!

“啧……这个被勇者砍头的应该不会是黑龙王吧,他虽然二,但没那么弱,要是一把破剑就能弄死他,他还是自己摔死好看一点。”

“哦,原来抢公主的是沼泽绿龙。”

兰疏影想了想,这个族群同样是被黑龙看不起的存在之一,仅次于亲近人类的银龙。

沼泽龙又叫腐水龙,皮肤光滑坚韧,贴近鱼皮。

相同年龄的沼泽绿龙体积最多只有黑龙的一半,擅长腐蚀系和水系魔法。他们有个习性很讨厌,像猪一样喜欢滚一身污泥,走到哪就把难闻的酸腐味带到哪儿。

“是因为那个出来打劫的龙滚了一身泥,才会被误以为是黑龙吧。”她揣测道。

直到现在,她还是只把剧本当成童话故事在看,并没有联想到自己也是黑龙的一员。

奶糖犹豫着说:“主人,你要不要……先看看后面的冒险者名单……”

“我看看。”

兰疏影把文本拉到最后:

“弗兰克,唔,就是那个拿到王者之剑的主角。”

“元梧?有点耳熟……”

奶糖提醒她:“是上次杀戮游戏里我们冒充的那个六区任务者。那个,后面,还有呢……”

这么巧。

兰疏影往下看一行,是两个熟悉的名字,让她有点小意外:

“谢天,谢地,他们俩又排这种游戏了啊。”

想想也是,谢天都已经晋升到执法使了,偶尔带小孩子玩一把,可以放松心情。

为什么说是玩呢,因为她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元梧不可能是他的对手。晋升时会自动演化他过往的战斗经验,此时的谢天已经脱胎换骨了。

“主人……后面,还有!”

奶糖的语气相当悲壮。

她顺从地翻了一页。

只见最上方是三个她印在灵魂深处的字:

郁、朵、儿。

奶糖长吸一口气,感慨道:“谢家兄弟真是好人啊。”

他们承诺会为主人监视六区动向,最主要的就是郁朵儿做了什么,现在双方都进了这场杀戮游戏,只能说明他们是在冒险监视呢!

“……”

兰疏影闭上眼睛想了一会。

“所以说,四个任务者,加一个主角,会一起出发直到杀进黑龙巢穴。”

奶糖:“其实他们今天已经上路了,一起。”最后两个字加重语气。

“他们俩还好吧?”

“还、活着。”但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

“谢地身上肯定也有免死符,不然谢天不会带他进来。”兰疏影说,“珈蓝不在,谢天现在是12区的顶尖战斗力之一,郁朵儿可能会主动向他下手。”

能糟蹋他两张免死符也是好的。

“那,要救他们吗?可他们是人,主人是龙……对立阵营诶。”

“我又没抢他们的公主。这些人是没常识的吗,黑龙不会跟人类女人交配,最喜欢的食物是银龙,有什么好抢的?勇者救公主,呵,傻缺剧情。”

奶糖叹气:“弗兰克击杀黑龙之后发现洞窟里没有公主,然后给他王者之剑的精灵再次出现,告诉他有新发现,建议他重新调查公主被劫走的那片区域。”

“然后他就找到真凶是沼泽绿龙,公主身上带着神仙教母给的什么宝甲,所以几个月过去了还没被绿龙吃掉?最后勇者救回公主,生了个孩子全名十分难念只好简称王浩然?”兰疏影表示已经控制不住吐槽欲了。

“……emmm大致差不多。”

“差在哪儿?”

“给宝甲的不是神仙教母,也是那个精灵,孩子的名字,唔,还没有取……”奶糖弱弱地说。

“有趣哦,一个送剑,一个送甲,勇者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整个故事里倒霉的只有无名黑龙和绿龙。”兰疏影挑眉,“借剑杀龙?”

“似乎是精灵跟这两头龙都有仇的亚子……主人你怎么全都猜到了?”

“被无数傻缺剧情磨炼出的敏锐洞知力。”微笑。

900 黑龙公主6

还有就是,故事里被斩首的黑龙,她大约知道那是谁了。

他是黑龙家族里仅存的和平爱好者,独自居住在黑龙山入口处的一位孤寡老爷爷。

俗称,看门老大爷。

她甚至可以猜到老大爷发现冒险者的时候,第一反应,应该是困惑。

他也许还尝试过先与对方交谈,确定其来意。然而冒险者没有回答,还挥动那把带特效的王者之剑,砍断了大爷的脖子。

他们在里面的黑龙们发现之前就撤离了。

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故事里只出现了一头黑龙。

“老大爷太可怜了……”奶糖很同情地说。

“嗯,我们找机会提醒一下,让他撤到山脉内部吧。”

但是,不能是现在。

她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呢。

兰疏影盯着地平线上的小王国,已经迫不及待了。

冬日里,天黑得很快。

夕阳还没落下的时候她已经化作人形启程,只是,漂浮术和疾风术都太慢了,更高级的飞行术她暂时又使不出来。

天色暗了之后,兰疏影飞到一座裹着雪的小山后面,须臾后,一头庞大的黑龙腾空而起!现在翅膀扇一扇就抵得上她之前漂浮几分钟的成果,很快,她已经进入了兰斯王国上空的云层。

离得越近,感应也就变得越发清晰。

她确定魂珠的坐标就对应着兰斯王国的首都。

飞到目的地之后,她对这个结论更是深信不疑。

因为,那颗魂珠似乎被这里的人当成了什么宝贝,他们特意为它修建了一座高塔,将其供奉在塔顶。幽蓝与晶粉的光芒各占一边,光雾映亮塔顶四周五米左右,万家灯火也比不上这等奇景。

那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美,几乎不该属于人间。

【……我忍不住想到另一段恶趣味剧情。】兰疏影幽幽地想,【曾经有个强占别人老婆的无耻之徒,趁夜偷走了一颗供奉在塔里的佛宝舍利子。】

“啊,我知道我知道!主人说的是九头虫!听说他被哮天犬咬掉一颗头,后来渡海逃跑,就变成了八岐大蛇的说~~”奶糖很卖力地想表现自己知识渊博。

【emmm……故事里的东西你信一半就好。】

“喵?哪一半?”

【他掉了一颗头,跑了。】

嘤!嘤嘤!

这声音是来自黑龙的腹部。

兰疏影不放心这颗过分活跃的银龙蛋,所以控制着几枚硕大的鳞片尽量拼成一个正方形,把它固定在中间。

小银龙传达出一股渴望的情绪:吃它!吃它!宝宝想吃它!

黑龙眼眸微眯。

那可不是给你吃的。

正常的黑龙抢劫:

入场之前先来一声巨吼,生怕被抢的人不知道抢劫者是谁;

随后收拢翅膀,滑进场内,期间可能有多次转体,尽可能让所有人都能多角度地欣赏他的英姿;

最后,吼晕在场的生命,抓起货物,一步三回头,十分遗憾地缓缓飞走。

——没有一个能打的,又是无聊的一天。

而今天这位冒牌公主显然是不正常的那个。

月黑风高,适宜行动。

兰疏影在云层里变成人,脚踩空气盾,好像一片没有重量感的羽毛,缓缓下落。

一袭黑衣与夜色紧密贴合,直到她降落到塔顶,默念昏睡咒语弄晕了最上层的几个守卫,底下的巡逻队仍然没发现王宫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魂珠本身是有防御意识的,但在她坦露气息之后,它卸了防护,发出一声欣喜的低鸣。

“你还有脸叫唤啊,嗯?”兰疏影用小指的指甲弹了弹它。

幽蓝光线再度与晶粉相互转换。

魂珠里隐约浮出一张气雾构成的人脸。

美人哀怨地看着她,好像面前这个就是戏文里面远走多年、直到她年老色衰才回家的负心薄幸穷书生:

“你怎么才来啊?”

一句话怨得荡气回肠,好似寒窑里的王宝钏。

让兰疏影差点就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做了对不住她的事儿。

“呵呵,瞧这话说的,您老也没提早告诉我,这里还放了个你一个本命匣啊。”兰疏影白她一眼,“先带你挪个地方再叙旧。”

珈蓝出事的画面她已经在昼神那里看过一遍了,不过,由其本人亲口描述出的前因后果,线索肯定会更详细。至于这样会不会让珈蓝难过什么的……

瞧她这样子,还有心思开玩笑,不像。

“嗯呐。”珈蓝打了个哈欠,气雾钻到深处去了,“那我再睡会,到了叫我啊。”

“嗯。”

银龙蛋在四片鳞甲的挟持下仍然不安分地想跳探戈:要吃要吃要吃!!!

兰疏影威胁它,再闹就把你丢在这里!

不要你了!

然后,银龙蛋安静了。

嘤都不敢再嘤一声。

“噗哈哈哈!”奶糖在识海里打滚爆笑,是不是全世界的小孩都怕这句话,让本大爷抓到死穴了吧!

珈蓝魂珠被她死死攥在手里,光芒散不出去,但塔里的光也随之消失了。

要是多萝西的魔力还在,她可以用高等魔法糊弄一阵子,然而现在的魔力储备不支持她这样做,那就只有一个选项了……趁底下还没来探查,跑!

用人形升空,在云层后面化龙飞回新家,落地后她累了,先把银龙蛋丢进嘴里,趴着睡了一觉。

第二天早上醒来,银龙蛋里再也抓不出一点魔力了,她自身的储备大约回到原来的一半。

还不错,遇到突发战斗至少能用出两三个高级魔法了。

“我说,这里又没人欣赏你的美貌,能别再发光了吗?费电啊。”兰疏影化为人形,敲敲魂珠。

珈蓝睡眼惺忪地浮出来:“到啦?”

她看了一圈,对着这个几乎只有少许草垫子的洞窟嫌弃道:“这就是你家?审美真差劲啊。”

“废话少说,把你在归墟的见闻分享一下吧。”

“我一直想说啊,可你总不来,我就只能自己跟自己说话,唉,大概有七十年了吧,真的太无聊了……”

魂珠一明一暗,不停地传出声音,这可把银龙蛋吓到了,默默滚到兰疏影的脚后跟,只探出一点银白色的尖——暗中观察!

901 黑龙公主7

“你就这么相信我会来?”兰疏影诧异。

如果她没找神石请教,真的不知道还有这个后招。

像是巫妖藏了他的本命匣,只要没打破它,他死后也可以换个身体重新来过。珈蓝比那惨一点——她跑不了,只能等有缘人来救。

“相信,因为是我亲眼看见的。”

这个答案完全不合理,但她说得很认真。

“我在归墟无意间得到一个……东西,里面带着它上一任主人的一部分信息……在我说出它是什么之前你最好调整好情绪,还有,先松手,我怕你待会摔了我。”

“……”兰疏影顺从地把魂珠放下,开玩笑问了一句:“上一任是谁,该不会是哪位古神吧。”

“是个普通人,她叫……”珈蓝表情有点复杂,最后吐出一个名字:“郭子霓。”

兰疏影的笑顿时僵在脸上。

……

郭子霓。

她曾经用过的名字。

它记录着她生前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

预知是她与生俱来的能力,或许是上天赠的一份礼物,而后又不明缘由拿走了它,随后她的梦就不怎么灵验了,她也开始被众人厌弃。

“你看到的是什么……?”兰疏影想了很久才开口。

珈蓝迟疑得更久,先跟她叙述了那件东西的模样——其实也没什么模样可言,它只是一个五颜六色的光团。当时光团被风吹到她身边,然后穿过体外防护层,直接跟她融合了!

珈蓝一开始还以为,这是某种会侵蚀思维的本土怪物,谁知道竟然是个金手指。

更让她诧异的是,里面记载着一个小女孩完整的几年记忆。

女孩的容貌十分眼熟,珈蓝在南明府看见过一个成年版的她……不同的是,成年之后她姓兰,而且从来不肯提起小时候的事。

珈蓝明白了,那确实是自己认识的人。

“你知道我这人不怎么沉得住气……”珈蓝苦笑,“我刚熟悉这个能力就把它告诉了夜莺。但我没想到后续,当天她出去一次,然后亲口唤我过去……”

至于去了之后发生的事,在昼神光镜里可以看得很清楚。

“我们之间结着一道共生契,她没理由害你。”兰疏影为夜莺辩白道。

“我知道……就是因为她用共生契唤我,我才丝毫没有怀疑就去了,后来越往前走,我越觉得不对劲……那个地方很危险,我没能逃走。”

兰疏影深吸一口气。

“夜莺知道你有第二颗魂珠的事吗?”

她摇头:“我没说,她也没问。”

那就是不知情了。

“就在你最后一次联系我的那天,夜莺也找过我,通过共生契,而且模仿了你的气息波动。”

兰疏影把那天的事告诉她,目睹珈蓝的脸色变来变去,难得见她这样,很有趣。随即有少许心酸,像是苦中作乐的感觉。

“我明白了!”珈蓝恨极,“是郁朵儿控制夜莺之后知道了共生契的事,她想一石三鸟!”

“嗯,只要除掉任何一个,其他两个都跑不掉。”兰疏影早已想透这点。

共生契,是珈蓝对夜莺的一次示爱,她愿意与其分享生命,共抗风雨。

然而双人契约出于意外多了一个人。

它成了她们共同的弱点。

曾经是她俩该担心被她这个逃犯牵连,而当她被那二位挑中的时候,她们俩已经落入被算计的一方,又该是她担忧了。

“我一开始……真的怀疑过她,你说郁朵儿为什么没有对夜莺……”

“我猜测是为了报复。”兰疏影歉意道,“当年她的班底几乎被我扫空了,而你那边几乎没什么损失,她向来记仇,如果能让你在消亡之前意识到自己是被夜莺背叛,想必该死不瞑目。”

所以,明明夜莺是最弱的一个,反而没被她害死。

珈蓝冷道:“可我没那么短命,要是不先把她送走,我可舍不得死!”

洞窟里陷入沉默。

送走,很难。

兰疏影盯着魂珠若有所思,但可以试一试。

珈蓝忽然急切道:“我看见你会来!也看见了郁朵儿,你们会打起来。”

“她确实在这个位面,暂时还没遇到。”兰疏影按着眉心,有点烦闷,“不打她,我心里不舒坦。”

举个例子,有一只苍蝇始终赖在你的屋子里,但你很忙,而且没有趁手的工具能够一下子弄死它,要是暂时相安无事也好,可它非要在你面前耀武扬威。

同在杀戮游戏里,技能和战斗类天赋都被封着,这时候开战是最公平的。

唯一的变数是神格。

郁朵儿得到南明的神格已经很久了,早该吃透它的用法,而她还一无所知。贸然开战,万一打不过再让奶糖开界门逃跑,没准还是当着其他三个任务者的面……

那就太丢份了吧。

“哎,你倒是剧透一下战斗结果啊,话说一半最讨厌了。”

最敏感的话题已经过去了,她重新把魂珠捡回来,在手里掂了几下。

怪不得珈蓝的残魂待在里面还说要睡觉,预知能力是要配合梦境的,她会在梦里看到将要发生的事,有时候是结果,有时候细致到每一个环节。

珈蓝很为难:“没有结果……我看见一头银龙咬住她,然后你用一柄黑剑削了她的胳膊,就没了。”

“银龙……”兰疏影转过头。

两人的目光最终在瑟瑟发抖的蛋壳上汇合。

银龙蛋:嘤嘤嘤!!(别吃我!!!)

“龙,大的还是小的?”她想了想,问出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看着不小。”珈蓝也想到了:“或许是这个小家伙的父母?”就算不是父母,反正同族的都是亲戚。

“那就有点难办了。”

“怎么说?”

“一只笨鸟把蛋下在蛇窝里,蛇回家了,带着这颗蛋去给小鸟找妈妈。你说这样见面之后,那只笨鸟是会请我吃饭呢,还是冲上来打一架?”

“……”

不要怀疑,黑龙和银龙就是这么简单粗暴的食物链关系。

比见面打一架更麻烦的是,银龙爸妈显然是遇到了极度危险的情况才把崽子弄走,那么……

她该去哪里找龙?

又该怎么解决银龙的危机,把追寻真善美的银龙忽悠进邪恶阵营,去跟郁朵儿打架?

902 黑龙公主8

“现在得做一项决定。”

就是接下来该去干什么。

郁朵儿已经跟着主角弗兰克一起上路。

同伴还包括谢家兄弟。

如果兄弟俩是为了监视郁朵儿才进来,兰疏影觉得该对他们负责。

即便不现身,也该去附近转转,把他们俩引出队伍——省两张免死符不好吗?

但是珈蓝不太认同。

她认为,预知梦里的银龙和黑剑,显然是好友在战斗中占上风的关键。

“该去找龙!小家伙在你手里,你用它去感应,一定能找到银龙的聚居地。”

这是珈蓝的建议。

带着斩钉截铁的毅然和冷酷。

她要用小银龙威胁它的家族出战。

“你打算放弃他们俩?”兰疏影下意识皱眉,“谢天对你很忠心。”

上次兄弟俩是被逼进杀戮游戏的。

之所以走到那一步,就是因为那份固执的忠心。

“免死符可以用我的名义兑换两张补偿给他们,击败郁朵儿的机会可不多!”魂珠里发出咆哮。

珈蓝是因为郁朵儿的算计而死,那种连环打击,连免死符都来不及帮她。

她最在意的人成了傀儡。

七十年徘徊不散的复杂情绪,在真相揭开之后全部转化到痛恨!

珈蓝知道,现在的情况就是,夜莺待在郁朵儿身边没死,所以,对方知道她和兰疏影都还活在某个地方。

这场仗早晚都要打的,那,何不在对方最弱的时候先踩一脚呢?

杀戮游戏,不仅仅是游戏,重点是前缀!

“实力不均衡,你本来不该知道剧本,可你拿到了……那就可以提前布局,我们多花点时间找外援,你请来黑龙,这个小家伙能引出银龙,我就不信她一个人能赢过两伙龙族!邪恶阵营就算注定会失败,那也是败给主角……”

珈蓝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主角身边,从来都不缺炮灰。”

她希望郁朵儿就是在屠龙大业中牺牲的一个炮灰。

“这句话我赞成。”

遗憾的是,她的梦并没有告知银龙是从哪找来的、黑剑又是什么背景。

兰疏影耸耸肩,再度把话题拉回谢家兄弟身上:

“他们俩很好,能争取一下就别直接放弃,别寒了人家功臣的心啊。你就当我是去打探敌方实力的吧——我盗了一张身份卡,她不认得我,敌明我暗。”

珈蓝有点神经质地自顾说道:“郁朵儿被银龙咬住的时候是想逃跑,说明之前她已经输了……是银龙封锁空间让她走不了!你明白我意思,她不是只丢一条胳膊,是魂体受损!”

多好的开局。

“是,但她动过你一个执法使了,不差第二个……要是我们不去看看,就等于用你两张免死符换她一张,不划算。”

她们在互相劝说。

“换个角度想,你梦里的东西多半会应验。”兰疏影笑,“也许我什么都不做,就在这睡大觉,银龙会自己送上门呢。”

珈蓝:“……”还能这么玩?

“其实这个能力不好,看见的事情一旦说出口,就有几率被人为改变。你觉得这里没有别人,只有你、我和一个不会说话的蛋,其实还有人在旁听。未卜先知这种事,开口就不灵验了。”

“谁?!”

“比如我的系统?或者,一个我们都接触过的神。”

珈蓝很困惑。

神?共同接触的?是指南明?

那也不对,这是杀戮位面,她确定这里没有天罚之眼监控,要不然,她也不会把第二颗魂珠放心地安置在这儿……

“归墟,水潭,共生契。”兰疏影提了几个词。

昼神是南明之眼的本体,他的目光比那更远。

“你说那块神石?!”

“嗯。”

点到为止,不用多说了。

她只是让珈蓝知道,她们此刻做的事、说的话,都被那位盯着呢。

有些话,如果是她自己都拿不准后果的,那就该及时掐住了,别说出来。

既然已经说到这个,兰疏影顺手把共生契解开了,头顶悬着的那把利剑终于消失,只觉得浑身轻快。

珈蓝讶异:“怎么做到的?”

“啊,我夸神石长得帅,他一高兴就给我解了。”

“……我信你个鬼。”

兰疏影探身,看见阳光明媚,适合远行。

“要不这样,我们石头剪刀布,赢的那个人来决定目的地?”

“行呗。”珈蓝情绪有点蔫。

得到同伴的赞同,兰疏影把魂珠轻轻上抛,然后在半空中用手掌将它包起来,就是布包石头那样。

“布!”

她对着魂珠里的人脸坏笑道:“不好意思,我赢了。”

“………您还能要点脸吗?!”

“唉,可怜你现在是没手也没脚,只能出石头了啊,我赢得也很为难呐。”

“……@#!$%(脏话)”

所谓的决定,最终以珈蓝的退让为结尾。

要出发咯!

在冒险队前往黑龙巢穴的路上,截人咯。

兰疏影弄来一些花草汁液,在银龙蛋上涂涂画画,再设置敛息魔法,把它伪装成普通的魔兽蛋,然后她就光明正大地抱着这颗蛋去人类城镇,买一种宠物蛋专用的编筐——把它收在里面,更方便携带。

宠物店老板看她的眼神,几乎是把她当成那种爱心没处搁的傻姑娘,他主动帮忙把蛋放好,还在筐沿上系了个粉色蝴蝶结。

银龙蛋开心地嗡鸣起来。

“哟,这是快孵化了吧,疾风兔?”对方惊奇道。

疾风兔,一种外形酷似肉兔、偶尔吃撑了能吐几道微弱风刃的超低级魔兽,脾性温和,适宜当宠物喂养。谁知道这里的兔子为什么会从蛋里孵出来。

“老板看得真准。”

兰疏影顺势应了下来,然后筐里就被热心老板塞了一包绿油油的兔粮。

“……谢谢啊。”

“客气什么,哎呀不用给钱了!真不用真不用,我家女儿也养这种兔子,她可喜欢了,天天来我这偷兔粮,还不够她喂的……唉哟,你这人真是倔得很!”

嘴上说着不收不收的中年男人相当麻利给她找了零钱,笑容可掬地欢迎她下次光临。

目睹了交易全程的珈蓝陷入沉默。

直到转进旷野,她才感慨了一句:“天下乌鸦一般黑。”

……

903 黑龙公主9

马车外的山峦起起伏伏,风吹雪走。

车厢内却燃着小炉,温暖如春,两个身穿皮甲的女人围着小炉,闲聊品酒。

车厢外是两个“雪人”在驾车赶路。

这般耐得住艰苦,并不是因为他们俩太有绅士风度,愿意把舒适的环境让给二女。

而是因为,里面有个女人是他们惹不起的。

“喝点水暖暖。”谢天用眼神示意弟弟去拿皮囊。

谢地听话地抿了一口,苦笑着说:“也凉得差不多了,哥你坐过来点,挤挤暖和。”

“还真是兄弟情深呐……”一道慵懒柔媚的嗓音突然插进来。

画风一转——“你们这么慢慢腾腾的,还想让弗兰克等我们多久?!”

“知道了。”

谢天眉头紧锁,狠狠的一鞭抽下去!

这就叫,破罐子破摔!

拉车的牲畜痛嘶了一声,果然加快了步伐!

可是这一下变速,无论外面的“雪人”还是里面的二女,都忍不住跟着摇晃。

“谢天!你想死吗?!”

这是另一个女人的声音。

她是元梧,在自家首座面前,这种训斥人的粗活该她代劳。

郁朵儿怒极反笑,阴毒的眸子似乎能穿透那块皮革盯住兄弟俩,仿佛已经计划好了他们的死法。

“哥……”谢地略有担忧。

哥哥做事一直很稳重,这是被那位气出来的吧。

这两个六区的女人真的太讨厌了,一个接一个的要求,什么都不顾忌,就连故事线里的主角弗兰克都被她们恶心到了——他宁可独自骑马去前面的城镇等,都不愿意跟她们共享一个车厢。

可惜他们俩走不掉,被留下驾车。

她们偶尔看两人的古怪眼神,就连迟钝的谢地都开始怀疑:她们,似乎是起了杀心?

再次受辱,谢天却没有吭声。

里面的两个女人微微有点扫兴,继续交谈起来。

“首座,我猜最后一个玩家,那个叫连君的,应该是黑龙,毕竟邪恶阵营嘛。”元梧跪坐着小声说道,“那个也是我们六区的,到时候,嘿嘿……”

“这还用你说?”

郁朵儿端起酒杯,一身布满战斗伤痕的皮甲与这个精致的动作很不相称:

“等弗兰克杀了那只黑龙,看他调头回转的时候我们就不跟他一路了,进龙窟,找到连君,命令她自裁!对了,还要让她把黑龙宝库里的东西拿出来,说不定有能带走的……”

“首座英明……”元梧笑得谄媚。

她给那个未曾谋面的“连君”上了一记眼药,故作担忧地说:“那她要是不答应……”

郁朵儿扫她一个眼风,冷厉道:“无名小卒,让她自裁都是看得起她,她还敢反抗?”

外面的谢天端坐着,眼底一片阴霾。

他知道天道是会偏私的,却不知道可以偏成这样。

六区,或者说,郁朵儿,她到底凭什么有这么好的运气……

是天要亡他么。

郁朵儿对他们区本来就有打击报复的嫌疑,以前有珈蓝首座在,她不敢做得太过分,如今她连执法使的主意都想打……等到那个连君被迫自裁的时候,他们兄弟想必也该离开这里了。

呵,不用看她们瓜分宝贝的嘴脸,倒也清静,就当白扔了两张符吧。

谢天的担忧是藏在心底的,对弟弟都没敢说,怕坏了军心。

在他奉命监视郁朵儿的这段时间里,只看见她的好运不断,从来没有谁能让她吃亏,反观珈蓝首座和兰大人……她们之间的差距恐怕会越拉越大,他们真的还有机会翻盘吗?

谢天没看见的是,风雪中藏着一个巨大的黑影。

对方盘旋在云层之上,一路紧跟着这辆马车。

任务者认人不是通过看脸,多半是靠分辨灵魂气息。

既然认出这里是谢家兄弟在驾车,里面就只能是郁朵儿了。

黑龙的爪子下意识动了动。

手痒。

真的,好想用底下那个车厢磨磨爪子啊。

珈蓝也看见了他们。

先前是为了大局,她打算暂且牺牲兄弟俩一次,事后予以补偿,但是此刻看见他们受苦的样子,往日里那股护犊子的劲头一下子回来了!

心头怒火已起,她愈发厌恨自己现在的状态。

她现在没手没脚,残魂也没法向郁朵儿发动攻击。

唯一能提供帮助的,只有时有时无的预知梦而已。

“你先控制一下情绪,最多到下一个城镇,我会找机会接触他们的。”兰疏影提醒道。

“嗯……多谢了。”

“七十年的独处和反思,是让你学会了礼貌?”

“去你的,要是救不下来他们,老娘跟你绝交!”

“呵呵……”这还比较像她。

忽然,黑龙眼睛一眯,发现地面上有个值得追踪的怪东西!

一个……精灵?

身后背着长条形盒子,在风雪中匆匆赶路的精灵!

原本她是没注意到他的,只因为恰好有一阵狂风吹开了他的帽子,兰疏影就看见了他那双不同于人类的尖长耳朵。

奶糖急叫起来:“王者之剑在他背上!”

所以说,这个就是去给弗兰克送金手指的精灵啊。

世界真小,这么重要的角色,居然这般缺乏神秘感!

不待奶糖话音落下,黑龙一个加速俯冲从背后抓住精灵的腰肢,继而顿了顿,先用指甲划破精灵背后的束带,将剑匣捏在另一只爪子里。

攥住精灵。

得手,开溜!

这一系列动作可以说是一气呵成,充分调动了黑龙的隐藏种族天赋:打劫!

精灵甚至都来不及反应,他的一只手还保持着去抓兜帽的动作,可是身体已经飞上高空!

龙族的气息近在咫尺。

他看着雪地冰面上的黑色倒影,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混蛋啊,这头该死的黑龙,它抢走了他辛苦弄来的剑!

精灵被抓走了。

原地只留下一匹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枣红马。

后方约莫二百米外,就是谢家兄弟驾驶的那一辆马车。

谢天又不是瞎子,他自然看见了黑龙光天化日下来打劫的一幕。

而且,那股被黑龙振翅所带来的风力,使得他们这辆马车摇晃起来,再次惊动了里面的二女。

904 黑龙公主10

郁朵儿按住车厢木板不满道:“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她暂且留着他们的小命,他们却一点都不思报答,三番四次跟她玩这些幺蛾子!真是不想活了就吱一声,到下一个城镇她就去雇个车夫,再来几个奴仆,绝对比他们俩懂事多了!

“首座,我好像看见黑龙了……”

元梧小声跟她描述一番。

刚才她这边的窗帘布被吹开了,看见一道黑影升空,还抓着一个人!

劫道的?

“哼,不开化的畜生。”郁朵儿很不屑地低骂了一句。

事情到此应当结束。

然而过了一会,谢地的胳膊忽然被哥哥捣了一下!

只见哥哥伸出手,在满是积雪的木片上画了几笔。

草?

谢天最后在那几根飘逸草叶的上方补了几笔,是扁柳叶儿似的花瓣,然后他把这片图案连着雪全部拂去。

是兰花……

谢地瞪大了眼,惊喜地做了个口型:兰大人?

换来一次轻轻的点头。

太好了!

……

与对手狭路相逢,会怎样?

首先要看对方有没有认出你。

兰疏影知道郁朵儿就在那个车厢里,这么近,新仇旧恨交加,她当时真想用黑龙的躯壳直接碾上去!

但是,谢天及时认出了她。

他是珈蓝的手下,与她隔着一层,虽然合谋的时候是你好我好大家好,该有的保障还是要有。所以他们之间签订过契约,是对合作关系的二次确认,上面写有双方应尽的义务。

她隐藏了气息,然而契约让她暴露。

认出她之后,谢天立即严肃地摇头!

意思就是,让她不要攻击?

对方拥有能反杀龙族的某种底牌?

她强忍着没上去,飞走了。

年轻英俊的精灵此刻在她面前发抖。

那肯定不是因为惧怕,他是在恨她。

剧情里的那只精灵相当厌恨龙族,尤其是黑龙山的看门老大爷,还有沼泽里那头腐水龙。

原因暂时不明。

但她相信可以审出答案的。

这个精灵搞到一把神奇的宝剑,可能是刻录过某种特效。

专业屠龙剑,傻瓜式操作。

然后,他在主角弗兰克前往黑龙山的途中,把剑送给了他。

现在这东西去不了弗兰克手里了。

剑身密布着符文,不必出鞘,也能感受到它那股锋锐的气息。

兰疏影还嗅到一股奇异的腥气,仔细查看,她发现那是被锁在符文凹槽里的龙血,来自被前主人击杀的龙族!

刻录着剑主人名字的地方被人恶意剐过,只能依稀辨认出一点字符:

……二世。

emmm……怪不得叫王者之剑。

她本来想让奶糖附身这只精灵,可惜对方的生命形态有点高,奶糖比较为难,说要换个目标。

于是珈蓝指挥兰疏影在洞窟里画幻阵,把精灵锁在这里,关上几个月?

等他出去的时候已经尘埃落定。

“那他不会饿死吧?”奶糖张大了嘴。

【不至于,精灵光吃魔力也能撑半年。】兰疏影一边用指甲画线,默默地想道:怎么到处都有精通幻术的……

这感觉就像,别人都在偷偷学习,唯独看起来最认真的你在考试里垫底。

精灵很快就招认了。

他刚从沼泽回来。

得知帝国公主被“黑龙”劫走的消息,最熟悉龙族习性的他感到很疑惑,第一时间去勘察现场,于是追查到:

干坏事的是沼泽大王,腐水龙。

精灵很快意识到这是一个借刀杀人的好机会!

他见到公主,留下一件家传宝甲,然后急匆匆回族里偷了这把王者之剑——他要将它交给那位名叫弗兰克的勇士。

“干嘛非要给他呢,凭他长得帅啊?”奶糖吐槽。

“你偷来的剧情,自己都不仔细看?”

兰疏影解释道:“王者之剑有使用条件的,弗兰克是屠龙者的后代,这把武器只能他用,那个精灵想用也拔不出来。”

有宝甲只能保证他面对巨龙一时半会死不了,同样,他也拿巨龙没辙。

主角专享,这种待遇不好抢。

珈蓝遗憾地咂咂嘴:“我还以为这就是那把黑剑呢。”

兰疏影也很遗憾。

她试过了,这把剑确实不想搭理她。

以黑龙的肉身力量,居然拿锈蚀的剑鞘没办法,只能说规则力量真神奇。

解决了精灵,她让奶糖去找个合适的附身对象。

最后奶糖选定了一个即将冻死在野外的落魄商人。

……

商人的钱袋、衣服和马都被强盗抢走了,他光着脚,一瘸一拐地走向正在喂马的谢天,仿佛是上去乞讨的。

谢天正在旅馆旁边喂马,在他怀里的长盒子上多看了几秒,想起了什么,迎上去温声问道:“请问有什么事?”

不远处的另外三个任务者也明白了:您的金手指即将到货!

为什么来送剑的是个普通人,而不是精灵?

问题不大,想想观音菩萨去给唐僧送紧箍咒的时候,还是变成死了儿子的老婆婆呢。

契机也好,考验也罢,总之,几人把弗兰克叫过来,看着他接了这把剑。

商人离开了,冒险队也再次上路。

“商人”临走前特意叮嘱弗兰克说,这把剑仅供他一人使用,务必保管妥当,千万别让第二个人碰到它!

这样叮嘱当然有原因。

因为,如果这是真正的王者之剑,黑龙都拔不出来;

可它如果是假的呢?

那就随便一个小孩子都能拔得动。

队里的任务者不是傻子,肯定知道剧情之路要有变数了。

弗兰克得到祖先的遗物,万分激动,时不时拿出来擦拭一番,吃饭时不离手,睡觉也要把剑匣抱在怀里。

给出这把剑之后,兰疏影也没有离开太远。

她仍然跟着这支队伍。

谢天已经意识到她在附近,暗暗思索该怎么制造机会带着弟弟脱离。

机会来得很快。

当冒险队驰离广袤的雪原,开始南下,气候变化很明显,车厢里的元梧竟然生病了!

她还忍不住对着郁朵儿打了个大喷嚏!

郁朵儿生气地罚她出去驾车。

有人乖乖认罚,谢家兄弟终于摆脱了车夫的工作,去买来两匹马,跟弗兰克并驾同行。

兄弟俩悄悄对了个眼神。

905 黑龙公主11

几分钟后,当队伍路过一个正在流行疫病的城市时,谢地假装没看见警戒公告的样子,主动跑出去,表示要购买干粮和水,被驻扎的士兵严词拒绝。

谢地只好回来了,顺便把那边有疫情的消息传达给几个队友,还把病人的样子描述得绘声绘色。

两位女士的嫌弃很明显,她们让他闭嘴别再说了。

当晚,他就开始发烧咳嗽。

症状与城里那些感染病人一模一样!

谢地已经没办法骑马赶路了。

作为宠弟狂魔的谢天显然不会抛下他不管。

虽然有点惋惜队伍里缺了两个战斗力,更可惜不能尝到以后手刃他们的滋味,郁朵儿还是觉得,不该委屈自己跟感染病人待在一块。

“把他用过的东西都扔下去。”她吩咐道。

至于人?

让他们自生自灭就好了嘛。

马上就会死的人,也值得她关注吗?

弗兰克愤怒地指责她——这种不顾同伴安危的行为太可耻了!她竟然还想抛弃同伴,这种人是怎么得到冒险者大厅认可的?!他要去举报她!

郁朵儿摊摊手:你随意,怕你算我输。

冒险者大厅遍布在北方大陆,但他们在南边,对方的手伸不到这么长。

戏精谢天正式上线——

他低垂着眼眸,无奈又苦涩的样子,拉住弗兰克,表示自己留下照顾弟弟,等到谢地病好了,他们再赶路追上去。

“祝你们平安……”

弗兰克很难过,觉得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他很想留下帮忙,可是公主还在黑龙巢穴等待解救。

马车远到看不见了。

谢地掀开毛毯跳起来,精神奕奕,哪有一点生病的样子!

“太好了,哥你真聪明,终于摆脱那两个死女人了哈哈哈!”

他身后降下来一道黑色身影。

谢天难掩激动,拱手:“大人。”

“不止我。”兰疏影笑着托出那颗魂珠,“不负所托,我找到她了。”

……

谢天告诉兰疏影,之前不让她攻击是因为游戏规则。

前一个月,四名善良阵营的任务者处于保护期——如果期间他们被邪恶阵营攻击,会造成等量的反弹伤害。

所以他刚认出她的时候,后背惊得全是冷汗!

几乎能想象到,要是兰大人冲上来就是一爪子……

郁朵儿和元梧会毫发无损,而黑龙受伤是妥妥的,说不定今天就被他们屠成了,然后游戏直接判定结果!

兰疏影点点头:“我也觉得邪恶阵营的前期优势太大了。”

原来还有个隐藏规则。

跟黑龙打架的几伙龙族都在休养生息,一时间,除了族里有个觊觎多萝西的黑龙王之外,她在这片大陆上只要不作恶,几乎就没有天敌。

而游戏规则为了保证公平决斗,做了两道保障:

一是向邪恶阵营的玩家隐藏剧情线,二是给四个人类加保护罩。

尤其是第二条,把知道剧情的她也克得死死的。

打又不能正面打,那就想办法暗算吧。

“他们跟着弗兰克会遇到各种机缘,快速发育,直到能跟那头黑龙正面交战……尤其是那把剑。”谢天皱着眉头喃喃道。

传说中能一剑斩龙的神兵,对兰大人应该是不小的威胁。

弗兰克把它看得比眼珠子还重,他实在没找到机会把剑弄出来。

珈蓝一听,笑得极其欢畅:

“你说那把剑啊!开业周年庆大降价,九十九银币一把,你也想要?那就去紫荆铁匠铺呗,前面有家连锁,应该还有货!”

“……”

谢天终于明白过来了!

他默默伸出大拇指,内心为弗兰克掬一把同情泪。

兰疏影找了个安全的地方,开始给自己放血。

对,就是放血。

她一点都没吝惜,因为要用这些龙血给谢天改造体质!

改造结束,兵分两路。

战斗力大增的谢天带着她的鳞片去沼泽。

他负责骚扰那头腐水龙,用鳞片携带的黑龙气息让它畏惧生疑,最好能引它出门探查,这样谢天就能找机会进入沼泽地宫,把倒霉的公主带回去。

这份工作只能让谢天做。

因为他细心,而且有一项侦查系的天赋【运筹帷幄】,能清楚地把握腐水龙的动态,还有地宫内的情况。

希望公主还没被臭出心理阴影。

谢地将会跟兰疏影同行,蹭一回龙形快车,回黑龙山去。

这孩子也有一项很好用的天赋——【驭风】!

虽然在杀戮位面里他不能直接操控风发动攻击,但他能帮忙加速啊,多贴心。

一开始孩子很开心。

他以为有机会体验一把当龙骑士的感觉呢。

可能吗?

兰疏影微微一笑,很有风度地跟他征询意见道:“弟弟啊,你是喜欢左爪呢,还是右爪?”

谢地暗搓搓贱笑的表情顿时僵住。

他随便指了一边,垂头丧气地自己凑了上去。

龙爪拢出一个不太规则的碗状,把谢地稳稳地盛在里面。

经过驭风的加持,速度果然大大提升。只用了不到两天时间,黑龙山已经进入视野。

前面迎过来一头衰老期的巨龙,瓮声瓮气地对她说:

“多萝西,是你回来了吗?”

似李!

看门老大爷!

兰疏影看准附近没有第二条龙去给奇葩兄长通风报信,所以很有耐心,就在这陪着老大爷唠家常。

她努力把话题扯到精灵族。

老大爷谈兴愈浓,开始吹,说他年轻时候是个大帅比,还被一个女精灵倒追过!

“那后来呢?”兰疏影好奇道。

老大爷发出一声钢铁直男式的冷哼:“她太没意思了!动不动就想邀请我去看星星看月亮,我又不是瞎,自己不会看啊?!”

“……”

“她还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说我就是一块不解风情的木头,哼,简直是在侮辱我们高贵英俊的龙族!后来有一天她喝嗨了还约我出来,赖着我说了不少,好像说再也不想理我之类的……”

大爷歪歪脑袋,回忆当时精灵具体都说了些什么。

但是,正如他对女精灵的评价——没劲,总是说奇怪的话,不知道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年纪大了,他也没想起原话,反正……

嘛,奇怪就对了。

906 黑龙公主12(圣诞快乐)

兰疏影感觉内心装着一万个卧槽。

但是大爷还在讲述。

用一种平静中带着适当上扬的语气。

就好比一个在零几年买了几套房的小市民坐在摇椅上,跟你大谈人生多艰,但他身后的豪华大别墅已经暴露了他想要炫耀的小心思。

“……然后我就闻到附近有银龙的味道,香!我去找那个家伙打了一架…(省略战斗场面描述若干)…总之,等我吃完饭就再也没见过那个精灵了。”

大爷这段夭折在长芽阶段的爱情故事讲完了。

他舒坦地叹了口气。

显然,他一点都不遗憾后来没能再见到那个女精灵。

兰疏影同样叹了口气:

作为一条孤寡龙,您老单身绝对是凭实力的。

他以为,精灵是履行了她那句话:人家再也不要理你了啦,嘤嘤嘤!

指不定这个死直龙心里还在想:

嘿,这多省心啊!

他就没想过其他可能。

比如,两条巨龙打架,一个伤了心还喝醉酒的精灵在哭唧唧地围观……会不会,她是观战的时候被石头砸了?或者没站稳把自己摔死了呢?

那个女精灵,是搞事精灵的姐姐。

怎么死的?说不清楚,反正肯定是出门去找黑龙放“狠话”的那次死的,男精灵事后在那片山脉里找到了尸体,还有吃剩的银龙骨架,银龙嘴里还咬着几片破裂的黑龙鳞片。

男精灵就把那头“薄情寡义、撩了不娶”的臭黑龙给记恨上了。

听这位大爷吹了一会牛,兰疏影问:听说过王者之剑不?

大爷点头,态度谨慎里透着一点怂。

她简单说了说他当年鲁莽造成的后果——现在,屠龙大帝的后代提着王者之剑要来砍他。

这种话,要是说给任何一个年轻黑龙听,他们都会愤怒地冲上去:不怂,就是干,为了黑龙的荣耀!

但是大爷他老了,脾气也温和多了。

他沉吟片刻,无比认真地盯着她眼睛说:“我不是怕他,我就是觉得自己住这边太安静了,还是看小伙子们摔跤好,热闹啊,呵呵。”

“是啊,还是山里好,呵呵。”

达成共识。

就见黑龙大爷以不符合他年龄的敏捷,冲进洞里,把他毕生积累的宝贝收藏连包抓走,扑腾着膀子飞进山脉了。

谢地抱着那把剑,跟珈蓝魂珠、银龙蛋一起藏在小山后面。

听着这两头龙瞎侃,怕被大爷发现,他憋笑都快把自己憋成神经病了。

大爷一走,他就开始在地上打滚。

兰疏影上去给了他一脚:“起来,干活了!”

“啊?”

“去把大爷家里收拾收拾,放几个线索,要能把弗兰克指引到沼泽的那种!哦对了,你记得要让他多绕几次岔路,给你哥留够时间,他要英雄救美。”

“啊……”谢地一骨碌爬起来,笑嘻嘻地拍拍胸口:“小事,包在我身上!”

兰疏影捏着魂珠坐在洞外面想事。

珈蓝怕她忘事,提醒道:“现在他们兄弟俩救下来了,你该去找银龙了吧。”

“找找找,肯定找。”

“姐妹,您这是敷衍我呢?”

“没,我在想办法。该怎么才能让他们一点疑心都没有,把自己送过来?”

“那你想到了?”珈蓝表示有点期待。

兰疏影的笑容里透着些古怪:

“幸运大转盘,玩过没?”

……

离开黑龙山之前,她悄悄潜进去,摸到多萝西原来住的那个豪华套房,打算把上次没带走的收藏打包拎走。

本来不该这么顺利的,因为她发现洞窟里有其他龙族居住的痕迹,尤其是多萝西最喜欢的宝石床上,竟然落了一块巴掌大的龙鳞!

鳞片上沾着黑龙王的气味。

呵,鸠占鹊巢的狗男人。

但是不巧,今晚,上面的云巅宫殿里又在开party。

他不在这儿。

于是她往返了三四次,终于把这个洞窟搬空了!

谢地负责打包分类,然后把东西固定在她龙身的后背上,再配合驭风天赋的上托力,这才能把所有宝贝一次性卷走。

他们再次进入兰斯王国。

兰疏影选出一些好卖又不太打眼的收藏,直接出售给当地的拍卖行。

这笔庞大的金额让她瞬间成为座上宾,还得到一张超级折扣卡。然后她在这家拍卖行里淘到不少货。档次有高有低,数量繁多。

拍卖行拿不准这位贵客究竟想做什么,也不好帮忙推荐。

好在她自己很有主见,出手也阔绰,简直是本年度最受欢迎的客人了!她走的时候,几乎能看见负责人单框镜片后面闪烁的泪花。

“这些都是幸运转盘的奖品?”珈蓝问她。

“猜对啦。”

兰疏影笑眯眯地在地图上勾勾画画。

谢地凑过去看,发现是路线图。

图上被她圈画出来的都是中型城市,最后一个大红圈,对应着帝国首都!

国与国之间的差距很大,比如说他们现在所处的兰斯王国,它是帝国的附属小国,最繁华的首都只相当于帝国的中到大型城市。

“那为什么要在这里淘换东西啊,去帝国的拍卖行,好东西肯定更多啊!”谢地不解地挠头。

兰疏影白了他一眼。

那么多东西都得她亲自搬运,让别的龙看见了怎么说她?

地上的人看见了又怎么说她?

真以为龙不要面子的啊?

“在拍卖行买的东西,他们负责运送,丢了管赔,省事,懂?”

“噢噢!”

这家的负责人确实很懂事,给她的货物安排了优先装载上路,用最快最好的运输队,保证三天就能运到她要求的第一站城市。

“这么快!”谢地想想两地距离,一脸原始人见汽车的震惊,“用什么运的啊?!”

兰疏影随口接道:“金钱兽,烧钱,喂得越多,跑得越快。”

她顿了顿。

“如果队里再加一个你,我看还能更快。”

“得嘞,我这就去。”已然是卖身给她们俩的谢地只好举手。

……

幸运转盘,这个游戏相信很多人都玩过。

玩的就是心理刺激。

只要转盘一启动,眼睛就会不知不觉地紧跟着指针走,期间通常还伴有举起小拳拳低吼:停!停!停!

通常没用。

907 黑龙公主13

兰疏影再次用了兵分两路的策略。

把能提供加速的谢地留给商队,她本人则是带着珈蓝魂珠,用单人传送阵进入帝国境内。

找到工匠,加急定制一个外观尽可能奢华吸睛的转盘。

规则很简单。

每人每天五次,上去转就完事了。

奖品设置分别是:一等奖、二等奖、三等奖、入围奖和谢谢惠顾。

乍一看,给人一种只要转了就能中的、错觉。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只要花费一铜角,说不定就能抽到改变你一生的大大大惊喜!”

招牌上的价格标得很显眼。

更显眼的其实是旁边展柜里的东西!

要问惊喜有什么,那可就多了。

兰疏影接手了多萝西的宝库,现在随身带着不少顶级符文石、魔法书、武器和稀有材料。

但她现在还不想拿出真正贵重的——没到时候呢。

只是选了几件最差的东西作为压轴品,再配着她从本地买的各种轻奢生活用品,一起摆在展柜里。

你说会不会有人来抢?那他可能是想尝尝黑龙的拳头。

一开始只是面向广大平民的普通抽奖。

因为市场反应越来越热烈,她雇佣了几个老实的本地人来帮忙,紧跟着又把转盘摊子开了第二个、第三个……

参与门槛逐步提高,奖品的价值也是同理。

拍卖行的商队赶过来的时候,幸运转盘已经在这两天飞速打响了名气,新到的这批珍奇货物更是引发了大家的广泛关注,到处都有人在议论这个游戏。

消息被行商们带到远方。

帝都的贵人们听说竟然有这种新奇的游戏,已经迫不及待想试试了,真希望转盘的神秘老板快点过来,让他们也能舒坦地赌一把运气!

盼星星,盼月亮……人家好像压根就没有去帝都的意思。

不过这种街头游戏相当简单易操作,任何人支个摊子都能开一把,只要调整好中奖概率,怎么办都不会亏。

只是,任何一家,都不敢说能在奖品上压过那位神秘老板。哪怕人家是在慢悠悠地乱撒钱……唉,说不定这就是富人的娱乐方式吧。

其实兰疏影根本不在乎是赔还是赚。

她只是想给银龙蛋打个广告。

这一切都是前面的铺垫。

知道幸运转盘的人越多,最后一步的效果就越好。

帝国境内到处都有人蹭热度开转盘,这股风潮也在迅速向外扩散,很快就风靡整个北方大陆。

……

某家奢侈品商店里。

一位将银发梳成发髻的优雅女士正想试戴一顶礼帽。

她把它捏在手里调整着。

听见不远处又有人在谈论幸运转盘,她无动于衷——她们口中的种种珍奇,根本比不上她的收藏。

直到,其中一个女孩惊奇地叫道:

“你们看!神秘老板上报纸了,他的幸运转盘马上就要开到帝都,还有新加的特等奖!”

“特等奖?是比一等更高档的奖品吗,什么东西?”

“龙蛋!”

银发女士一愣,危险地眯起眼眸。

“是银龙蛋啊!啊啊啊!它好漂亮!”女孩翻开下一页,叫得更响了。

银发女士的手猛地攥紧!

礼帽瞬间变成一朵惨遭蹂躏的花。

女士的脸色阴沉,强行抑制着怒火。

她身形一闪就出现在女孩们的身后,在错落的脖颈之间快速浏览着纸上的信息。

特制魔法纸上的影像是动态的,一颗银白而散发着勃勃生机的龙蛋,它在左右晃动,金属色泽摇曳……

罪恶,就这样毫不遮掩地呈现在她眼前……

她胸口急剧起伏,眼白被血丝渐渐填满。

彻底被激怒了!

是谁,偷了我们的蛋!!!

……

“话说,你这么嚣张,不怕被围殴啊?”珈蓝有点担忧。

黑龙体格威猛,力气超大,鳞甲最坚固,魔法抗性一级棒,对战银龙的时候确实占据绝对优势,但是,凡事都有例外——

瞧瞧,孤孤单单的一头流浪龙。

如果到时候来抢蛋的是大半个银龙家族,对面一群涌上来,她一个还不够人家活撕的。

“怕。”兰疏影毫不迟疑地答。

珈蓝瞪眼:“那你还做?!”

“谁手里拿着这颗龙蛋,就该谁去怕。”

第二句答案更让人莫名其妙了。

兰疏影勾着一抹事不关己的笑,补充了四个字:“祸水,南引。”

……

神秘老板再度接受采访!

这次,他告知大家一个极度不幸的消息:

珍贵的银龙蛋,被人抢走了!

目前已经调查到偷蛋贼是往南边跑的,他们最后一次现身是在哈克河下游。

他在那里损失了整整二十个好手,仍然让那伙贼跑了!

老板表示很抱歉让大家失望了。

他会用同样珍贵的其他奖品代替银龙蛋,只要有人抽中特等奖,一定双倍呈上!

采访者一走,兰疏影立即摘下头罩:

“呼,闷死我了。”

“你装得挺像那么回事,我差点就信了。”珈蓝感慨。

让她猜猜外界会怎么评价这件事。

肯定会先怀疑他们在自导自演。

银龙蛋就是一个虚假的噱头!

但是这边紧跟着宣布要推出两件等价奖品代替龙蛋,应当能平息民众的怒火,还会勾起更深的好奇和期待。

不过这对银龙家族来说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换位思考一下:

你家孩子被大人带丢了,还没找到,忽然听说它被人公开拍卖,消息一出来,七大姑八大姨都激动了!

大家聚集起来,出发去抢孩子。

走到半路上,对方忽然宣布:不拍了,这娃被偷了!

你说担不担心,气不气?

反正这群银龙已经快冒烟了,他们首次开始怀疑是否该继续亲近人类。

神秘老板在访谈里指出一个地名:哈克河!

以哈克河为界,往南的那片大陆气候恶劣,不适宜人类居住,开垦也是大大的难题,但那里是魔兽的天堂。

尤其要提一提嚣张跋扈的邪恶黑龙,它们是南方魔兽的带头大哥。

为了把弄丢的崽带回家,银龙们表示顾不上那么多了!

就算那是黑龙的领地,大家也得闯一闯,必须抓住该死的偷蛋贼,让他们知道银龙家族不是好惹的!

908 黑龙公主14

“偷蛋贼”现在心情有点慌张。

因为,她发现,这颗蛋,胎动越来越强了。

“这特么……是快生了啊。”珈蓝低喃。

兰疏影略显困惑:“它……”

银龙蛋在她怀里乐滋滋地蹦了两下,还有喀嚓一声!

她手一哆嗦,把那句“不够月份”咽回肚子里。

两只手赶紧端稳这颗蛋,上下左右旋转着检查。

呼……没裂。

幸好,还没裂。

小捣蛋,你还学会拟声了是吧!

谢地在旁边眼神冒着精光,努力捂嘴,却没拦住那一声噗!

然后就被兰疏影狠狠瞪了一眼。

珈蓝笑:“谢地啊……你晚饭没了。”

“啊?别啊首座,我还是个孩砸,我在长身体啊!”谢地哭丧着脸,最后抱着将功赎罪的心态试探道:“要不,我提供点敌方情报?”

“你说说呗。”听不听进去看心情。

珈蓝无所谓地答。

“咳,那个元梧啊,就是兰大人上次cos的那个女人……”他说到这儿,珈蓝的眼神顿时有点古怪,谢地吊起了两位的胃口,接着得意道:“她的天赋我知道!”

银龙蛋听着他们说话,又想刷存在感。

它玩上瘾了,在蛋壳里反复模拟喀嚓、喀嚓的开裂声,弄得兰疏影头皮一阵一阵发麻。

“她能查坐标!细到这个人站在哪座山、待的哪栋房子、踩的哪块地砖那种,我听见她跟郁朵儿报备的,每三天重置一次,一次查五个目标!”谢地说。

“……”珈蓝吐槽:“她是探测器投胎的吧。”

“行了,得加紧赶路了。弟弟,等下加速多给点!”

兰疏影跳起来变回黑龙,一爪环着银龙蛋,另一只爪子还是分给谢地。

这要再追不上,小龙都忍不住要破壳出来看看美丽人间了!

都有腿有翅膀会跑路了!

还怎么拿它栽赃啊!

想了想,她低头警告道:“你听好了,我没让你出来,你不许破壳,要不我吃了你!”

“嘤?!!”

珈蓝:“……”

谢地:“……”

小银龙:qaq蛋蛋委屈!

蛋壳内部,丑巴巴的龙脸上隐约透着一股,淡淡的忧桑。

……

抛弃谢家兄弟之后,郁朵儿和元梧两人,跟弗兰克彻底掰了。

弗兰克面无表情,抱着剑回到马背上,疾驰到下一站去买干粮和清水。期间一眼都没看她们,他直接赶路。

元梧驱赶马车跟在他后面。

两边的重量不均等,距离越拉越大,眼看着追不上了……元梧为此还委屈地挨了郁朵儿一个巴掌。

郁朵儿对谢家兄弟很不讲情面,因为身份有差距,更关键的是,分到邪恶阵营的“连君”明显也是她的人。

这局游戏,兄弟俩要么跟着她们躺赢;

要么就内讧,他俩等死吧。

在这种风雨飘摇的时候,谁也不希望自己落到虚弱状态。而谢天身上还有暗中监视郁朵儿的职责,他选择忍耐。

这种态度落在她们眼里,就是怂包,没血性!于是对他们更加轻视。

对待弗兰克就不能那么过分。

说白了,她俩现在还需要蹭主角光环去发育。

光凭现在这两具壳子,不靠谱啊,打打北方的魔兽还有戏,在危机四伏的南方大陆,她们走不远。于是两人紧跟着抛弃马车,同样轻装上阵,这才勉强坠在弗兰克后面。

弗兰克拿的确实是一把假剑。

但也不至于像珈蓝描述的那样:

“九十九银币一把”,谁去都能买到?

并不。

这是兰疏影精心挑选的。

老铁匠按照制式装备的外形打造出来的精铁剑,闲着没事就拉出来再砸几锤子,反复锤炼,不是普通货色。它在一个剑术精英手里发挥出更强的实力,弗兰克此行收获颇丰。

如果他头顶有等级显示的话,走到黑龙山的这段时间,想必数字应该上跳过好几十次了。

积累了不少战斗经验,收获的材料处理一下又可以用来增强自身。

总之,他不再是初上路时候的年轻菜鸟啦。

不过队伍也散了。

郁朵儿和元梧已经遭到他的排斥和厌恶。

除非是她俩联手对付的魔兽,他一点都没出力的话,那份收获他不会索要;同理,他自己猎取的战利品也不可能分给她们。

各走各的,谁也不欠谁。

后果就是富的越富,穷的越穷。

郁朵儿接的这具躯壳,力量、武技和天赋都比不上弗兰克,还总是抢不到资源,她有时候真想把他干掉算了!

近了。

此处能听到山脉内部此起彼伏的嗷嗷声。

元梧擦了把汗:“这是龙吗,呼,听着好像,呼,狗崽子……”

“就你废话多,跟上!”郁朵儿冷道。

她也很累,但是不能停下。

因为前面那个男人根本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

她甚至怀疑,前面有好几次他是故意没有及时出手,他想让她们死!

弗兰克按照“商人”的指示,辨别方向,一路披荆斩棘,很快来到看门大爷的洞窟前。

他定了定神。

发现这里有些古怪。

外面灰尘很多,没有新鲜脚印,像是有一阵子没住过了。洞里相当安静,完全听不见呼吸声,说明那头黑龙不在!

难道它搬家了?弗兰克冒出一个自己都不相信的猜测。

他在门口勘察一阵。

没想到,在某块不起眼的干涸泥板上,竟然看见小半个圆弧形的带花纹鞋底印……有人来过?

弗兰克眼睛微眯。

他是屠龙家族的后代,经历过几次王朝变迁,荣耀与往事已经被尘封。营救公主这件事是他主动请缨的,为了让他们知道屠龙者还没有没落,也是为了报答陛下这些年对他的照拂。

他不是为了谋求好处才出发的,他更希望公主安全。

如果有人在他之前来过,而黑龙不在这里,答案就很明显了……

“龙呢?”

郁朵儿走到他身边,惊讶地打量着这个过分安静的洞窟。

弗兰克没理她,他点起提灯进去查看。

“咦?”

最显眼的石板上有一封信。

他仔细看完,表情有点复杂。

信的内容是用北大陆通用语写的。

右下角有一个歪歪扭扭的署名,看起来是精灵族的文字。

909 黑龙公主15

留信者自称是一个受过帝国皇帝恩惠的流浪精灵。

他在信中说道:

公主不是被黑龙劫走的,他已经确定了这一点!黑龙先生是一位脾气很好的绅士,并且在出门旅行之前透露了少许信息……

目前,该精灵已经在继续追查公主下落的路上。

如果在他之后还有其他勇士来到这里,请帮忙核实以下地点……

……

这封信,当然是出自谢地之手。

他化名为热心精灵,提到自己曾经给一个名叫弗兰克的勇士赠送过宝剑。

还在信中盛赞弗兰克的人品,夸他是个一级可靠的大好人,看到这封信的勇士们,可以放心地跟他合作追查哦!

弗兰克立即把对方和那个怪商人对应上了,暗自得意的同时,已经彻底相信了那些话。

谢地给他指了几条歪路。

这几个地点,可以在地图上连成一条斜线,从东南到西北,弗兰克必定会从右下角开始,依次查探。

在这条斜线上,弗兰克将会经历多重自然考验。等到他终于跨越高山大海,能看见曙光的时候……

想必公主早已经被谢天带回去,在她父亲身边嘤嘤嘤了。

“缺德啊,太缺德了……”珈蓝嘀咕道。

兰疏影一本正经地说:“年轻人,应当趁着有一副强健的身体多出去走走,看看世界有多大,难道要等他老到爬不上马背再出门?那不合适吧。”

“这就是你坑他绕了一个大陆的理由?”

“信不是我写的。”兰疏影仰头望天,“我什么都不知道。”

谢地动了动耳朵尖,闷着头不敢吭声。

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开口肯定没错!

然后珈蓝自己憋不住先笑了:“……干得漂亮!”

……

黑龙在山门外面不远处降落。

过去两个月里,他们去北方大陆玩了一波,先扮演散财童子,送奖品一点都不带心疼的,调动起所有人的积极性之后,转盘到处开花,正好安排“神秘老板”露面……

所有知道幸运转盘的人都在帮忙打广告。

效果很好。

奶糖观测到银龙家族几乎倾巢而出。

珈蓝表示她梦境里的银龙绝对没有这么多,要是这波能操控好,郁朵儿绝对要吃个大亏!

最后一站·帝都的抽奖结束,无薪劳工谢地负责清点收益,结果发现他们不但没亏,还把多萝西的原资产扩大了四分之一!

他忍不住感慨:

商界鬼才,恐怖如斯。

然后他们再次来到黑龙山。

这时候,一个骑着马的金发青年刚离开不久。

那是弗兰克。

他开始按照“精灵”的指引去找公主了。

“我就知道他们会分开。”谢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他看那两个女人不爽很久了,就不信弗兰克那么能忍,转而幸灾乐祸地笑起来:“还是兰大人手段高,她们肯定以为连君是自己人。”

然而,此“连君”非彼“连君”。

上次谢家兄弟从游戏者名单里看见的“元梧”是假身份,这一盘依然有个身份是假的。

从谢地得知“连君”真实身份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在期待了:

找啊,你们倒是快点找过来啊!

“你说过……”兰疏影若有所思,“元梧的天赋,能查到我们的坐标。”

弗兰克跟郁朵儿意见不合。

他要去救公主,而郁朵儿要取得阵营胜利,她们必须留下找龙。

一走,一留。

这就正好分开。

主角光环的意外因素没了。

现在是元梧最需要使用那个天赋的时候——她们得确定“连君”在山脉内的具体住址,这样才方便摸进去。

用谢地的话说,是见面就命令连君自尽。

元梧开天赋,也就意味着……

谢地终于反应过来了:“兰大人和我的坐标,是重叠的……”还有他哥谢天,这会儿肯定还在沼泽那边跟腐水龙斗智斗勇。

珈蓝冷笑道:“她们过来啊,正好开战。”

她在愤怒。

兰疏影很理解她的愤怒。

珈蓝原本过得很舒坦,真的。

12区是实力最强的一个区,而她是权限最高的首座。

其他区的首座有的死了,有的急流勇退,还有的像金甲那样被罚当个看门狗。

这种情况下,只有在那次竞争中得利的郁朵儿能公然跟珈蓝叫板。

偏偏郁朵儿不是喜欢公平竞争的人,她就要使阴招,最后利用夜莺把珈蓝坑到这个地步。

仇人就在附近……

这要是还能控制好情绪,说明珈蓝真的憋出毛病了。

珈蓝舔舔嘴唇:“这是黑龙家门口,她们两个,是想杀死他们同胞的人族冒险者……把消息透过去,附近所有黑龙都会帮忙!”

友方:黑龙家族。

随时就位!

“可是银龙还没到呢……”谢地弱弱地说。

兰疏影表示认可:“我们最需要的是时空禁锢,以免她直接认输退出去。”

所以银龙必须到位。

否则郁朵儿一看敌方势力太强,打不过,她跑了,那他们就白忙活了。

首座能直接传送到住处,大家都知道强退会进入虚弱期,抓不到人也没辙。要趁她最没防备的时候,在这个位面里,一击致命!

伤得她越惨越好!

珈蓝不吭声了。

奶糖适时地开口,跟兰疏影报出它预估的时间。

以银龙群的速度和剩余距离来计算,最迟八个小时后能找到这里,但是黑龙山这个坐标太过敏感,银龙探查之后选择撤退的可能性很大。

说到底,为了一只幼崽去跟偷蛋贼算账,大家都愿意去;

如果偷蛋贼是黑龙呢?

追到天敌的地盘打群架,就得估量后果了。

一个大意,就是外卖上门。

……

兰疏影把奶糖提供的信息告诉两位队友。

谢地跳起来,超主动:“那我去找她们吧!拖延时间,再引她们离开黑龙山!”

兰疏影有点惊异,心想:谢天到底是怎么教的,这孩子比上次机灵太多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不用,你就在这待着。”她拉住他,“她们自己会过来问的。”

乖孩子老实地坐了回去。

他没注意到,她正盯着黑龙山的方向,仿佛有什么变故。

910 黑龙公主16

一道庞大的黑影正在从远处冲过来。

对方速度很快,没过十秒就飞到他们附近了。

足足有这座小山那么大的黑龙,扇着大翅膀停在前面,紧紧盯着兰疏影,眼睛通红:

“多萝西!!!你总算回来了!”

兄妹相见,竟然像是仇人再遇——分外眼红!

兰疏影镇定地点点头:“嗯。”

她在盘算对策。

既然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出来了,不用他好像有点可惜。

“你还敢回来?!”黑龙王愤怒地吐火,“你居然趁我不在把家都搬空了!”

兰疏影眨眨眼,提醒他一个事实:

“那是我家,我搬的都是自己的收藏。”

言下之意:跟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我爱咋搬就咋搬,要你操心?

“我不管!”黑龙王抓着把柄,硬要跟她决斗,看来最近魔法有进步,又想翻身。

经过两个多月的休养和进补,这具躯壳的魔力不但已经恢复,大概因为破而后立的缘故,比原本的储量还高一些。

她真的不怕输。

“你打不过我。”

“放屁!你是怕了吧,说,那个拐跑你的魔法师在哪,我撕了那个小白脸!”

黑龙王愈发愤怒。

忽然,硕大的龙眸一瞪!

他转向谢地,那眼神,就像在看抢了他老婆的仇家:“你又找了一个?!!!”

“……”

“……”

面对一个强大的对手,不,谢地的实力还不配当人家对手,总之,他本来应该紧张害怕,可是黑龙王现身之后说的这些话,真的是,太……

有意思了……

谢地两只手紧紧按着嘴,努力给兰大人留点面子。

结果他家首座先忍不住了:“噗!”

“谁?!”

黑龙王晃着大脑袋,找这道声音从哪冒出来的。

兰疏影真不想跟他打,这是无谓的消耗。

既然这样,那就…开始忽悠吧!

她指指谢地,介绍说这是她雇的管家,脑瓜子很灵活,最擅长管账。提到管家帮她打理财富,一天能赚多少金币,黑龙王看谢地的眼神立马就不一样了!

兰疏影问:“哎,你就不想知道我拿那些收藏做了什么?”

黑龙王好奇心一起。

很好,上钩了。

于是她把幸运转盘的事简单告诉他。

听得黑龙王如痴如醉,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即带上全部家当,去北方闯一闯!

人类的钱看起来好好赚哦!

兰疏影话锋一转:“我觉得吧,这门生意好多人都在做,你现在去开转盘也赚不到什么钱了,不过我有个办法,保证你能赚,想不想听?”

龙族对财富的渴求是没有止境的。

哪怕大多数龙有钱也花不出去,拿来铺床也很爽啊:金钱的气味相伴,翻个身就能听见珠宝金币摩擦的声响,生活倍充实!

黑龙王疯狂点头!

办法是这样的:

兰疏影让他把黑龙们聚集起来开个会,就说要办个飞行大赛。

参赛龙需要交一笔不高的报名费。

获得冠军的那个,不但可以拿到所有报名费,再加一个由黑龙王亲自颁发的黄金奖杯!

黑龙王很不解:“跟我有什么关系,钱也不是给我的啊!那,我去参赛拿第一?”这个好像不难。

“你是裁判,怎么能去参赛?”兰疏影白他一眼。

“你可以押注啊!最看好谁就押谁会赢,感兴趣的龙都可以下注,参赛选手也可以投他自己。”

就凭最后一点,肯定会有大部分黑龙带着一股迷之自信押他们自己能赢。

“下注要出钱的,至少……要比报名费高几倍吧!只要你押的那个谁赢了,输家的钱不就归你了?”兰疏影故意说:“你可是我们的王,难道连这点眼力都没有,看不出哪个能赢?”

黑龙王扬起大脑袋:“怎么可能,我肯定知道!”

“那你还不赶紧回去告诉他们?没有比赛就没有钱赚!”

在金闪闪的刺激下,黑龙王嗷呜一声飞走了。

兰疏影拉着谢地嘀咕一阵。

很快,黑龙王拉着乌压压一片巨龙出来。

谢地直接被这股凝聚的气势压得五体投地!珈蓝也收敛了气息,在魂珠内部观望着。

“多萝西,你再说说,下注怎么玩?我已经想好押谁了!”黑龙王大叫起来。

群龙也在激动地哇哩哇啦。

兰疏影给他们讲解规则,示意大家押注的话每个拿点宝贝放在她旁边,以这个山头为起点,往东边飞。

最先落到加贝山顶的就是赢家,可以回来拿走奖金,如果他正好押了自己,今天收获会很丰厚哦。

所有龙的眼睛都红了。

黑龙王化成人形下来小声问她:“那你说的奖杯怎么办?”

“你待会用金币捏个杯子出来……”兰疏影同样压着嗓子答道。

对方恍然大悟!

黑龙家族的第一场飞行大赛。

除了裁判黑龙王和峡谷深处的幼龙以外,竟然全员参与,连那位怂怂的看门老大爷都不例外。

“记得啊,一定要往东边飞,加贝山!”

一群黑龙雄赳赳气昂昂,出发!

黑龙王留在原地守着这堆财宝。

看哪件都喜欢。

抓抓这个,摸摸那个,两眼都是金钱的光辉。

这份专注啊,怎么说呢?

他把妹妹带回来的“小白脸”管家都忘在脑后了。

成年巨龙齐刷刷离开,而且跟银龙家族完全在两个方向,兰疏影放心了——她是想借银龙的特殊能力一用,但是并不希望它们葬身在黑龙嘴里。

奶糖已经扫出了郁朵儿和元梧躲在哪里。

就在黑龙山入口不远的一个天然洞窟。

两人脸上还有没散去的惊骇,显然没明白这些龙族集体出动是为了什么。

郁朵儿催元梧查查,连君有没有跟出去。

元梧很听话,查了,继而惊讶道:“他俩怎么在一起?”

“嗯?”

“连君,跟谢地,他们……”

“人在哪儿?”郁朵儿打断了她。

“就在……”

……

“主人,她们快到啦。”

奶糖说银龙离这里也不远了。

兰疏影站起来,松快筋骨,黑龙王就蹲在她旁边,大黑脸上挂着“老子好无聊”。

看她动了,他突然叫道:“哎!我们也比一场怎么样?”

911 黑龙公主17

兰疏影有点惊讶,他居然跟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行啊。”

她正想支开他呢。

因为银龙家族已经快到了。

“那我赢了你就嫁给我,不许再跑了!”

黑龙王有两大执念:一是要有更多的财宝;

二是要跟多萝西生个无敌厉害的龙宝宝。

兰疏影笑笑,指了个远处的山头,说:“就那边,飞一个来回。”

话音没落,黑龙王直接跳起来,化龙!

呵……还抢跑!

问题不大。

兰疏影使了个眼色,示意谢地按计划行事。

谢地点头。

她一扇翅膀,顿时感觉身体轻盈了许多,风力环绕在周围,这是驭风在给她提供加速。因此,哪怕黑龙王没喊开始就开溜,她轻轻几下就超过了他!

黑龙王哪能让她超过去,立马加速再加速,一心奔着那座山!

就这样,他很快就把后面那堆宝贝也给忘光了。

超在她前头,心里那个美啊!

兰疏影途中回头瞄了一眼。

默默落后,转向。

……

日头推移。

谢地用余光窥着正在靠近的两个人影。

他不紧不慢,把银龙蛋端正地安置在金闪闪的顶端,太阳一照,璀璨流银把底下这堆珠光宝气都给盖过去了,一看就知道不是凡物。

“谢地,你怎么在这?”郁朵儿一到就质问道。

被点名的年轻人转过头,弓着背,笑了。

这其实是元梧惯用的表情。

卑微,自觉。

又带点儿谄媚。

像是一条在饭桌旁边绕来绕去,等着主人赏块骨头吃的哈巴狗。

“我病好了,赶来给大人打打下手啊!”他龇起小白牙。

郁朵儿不信他。

兄弟俩之前那个不情不愿的样子,怎么队伍一拆开反而想通了?

她冷笑:“你哥哥呢?”

谢地的笑脸微僵,摆摆手:“嗨,您现在就当我孤家寡人一个呗,哪来什么哥哥。”

“哟,你们俩也会闹翻?”元梧插嘴道,表情里几乎写着四个字:多新鲜呐!

“人生在世嘛,哪能事事都一条心呢,我不想输,他不想低头,那就只能分开走了。”

一句话,简明地阐述了兄弟决裂的原因。

“那他怎么会在腐水沼泽?”元梧问到了关键。

谢地耸肩,说话有点阴阳怪气的味道。

“那我真不知道,我们俩分开不少日子了,他是锯嘴葫芦,有什么打算哪会告诉我啊?嘿,我这没地方去,来郁大人这边讨口饭吃。”

说完,又笑了笑。

还是那么讨好。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元梧更不舒坦了。

这次她问得更在点子上:“你怎么来的?!”

对比一下双方的衣着打扮:她俩,狼狈得不忍心低头看自己;谢地呢,他这身皮甲,崭新!

怎么着,你是长膀子飞来的?

谢地要是知道她心里想什么,真得乐了。

他还就是飞来的。

兰大人会画传送阵,银龙蛋提供魔力,足够带他一起传到南方大陆,然后他就被抓着飞过来。不费力气,不怕飞行魔兽阻截,可不就是崭新还干净吗?

他谎称自己被一头黑龙绑架了,原因是他教路边小孩算术,被黑龙听见,对方想胁迫他赚钱,上交。

这个理由……很合黑龙的脾气。

二女在心里过了过,信了。

“那龙呢?”元梧不懈追问道。

他指指天空:“你没见那么多都飞出去了吗?他们要比赛啊,看见我旁边这些了吗,都是押注!还有这,知道这什么吗,龙蛋!”

“押、押注还有用蛋的?”

元梧感觉智商确实有点不够用了,懵逼。

郁朵儿敲敲蛋壳,说:“银龙蛋,它们喜欢吃。”

被她敲的那一小块凸起来了,小银龙好奇地把脸贴在那儿,回应她:“嘤!”

“哈,它快出来了。”

小银龙更加兴奋:“嘤嘤!”

谢地默默翻白眼。

他知道这怎么回事,傻孩子认错妈了。

兰大人不准它破壳,而郁朵儿是期待的,小银龙一高兴,估计没认出这不是兰大人的声音。

他拍拍壳:“老实点!”

“嘤……”

元梧不乐意了:“你凶什么凶,首座面前有你说话的份吗?还不赶紧拿上!”

“拿?上哪儿去?”

谢地早就对好了计划,完全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二位是要找连君索命的。

连君不在。

黑龙群也不在。

这里只有他和一堆无主的宝贝。

他自己看了都心痒痒,难不成郁朵儿一点都不心动?

他都挨个检查过了,这一堆里,有九件能带回去,包括评分不低的攻击道具!

看过银龙蛋之后,二女果然被这些宝贝吸引住了。

……

这边有谢地在拖延时间;

那边的参赛龙都在飞往终点的路上,黑龙王沉浸在赢的目标里,头也不回。

兰疏影隐在云层之上,盯着底下的郁朵儿:“最近还做过关于那一战的梦吗?”

她问的是珈蓝。

答案让她有点失望。

“没有就算了……我个人觉得,这准备还算充分。”

那两具人类躯壳不算什么,她们跟着弗兰克没蹭到多少好处,她一口火就能喷死。

关键在于,不能让她们的魂体脱离。

识海影像里的银龙群离这里越来越近,她仍然等得心焦。

山头上,几人挑挑拣拣,确实找出几件可携带的物品。

包括银龙蛋也是能带走的。

前提是他们得拿到这局的胜利。

那就必须找到乱跑的连君!

谢地闻言,咧嘴道:“我见过她了,就刚才,她还跟我说过几句话,然后往那边去了。”

指路小能手上线。

他,又指了条歪路!

这条路的尽头,天边泛起一片耀银色。

期待已久的,银龙家族,终于到了!

他们在犹豫是否应该继续靠近。

兰疏影看到一个敢死队员自己传送进了黑龙山。

“眼熟。”珈蓝评价道。

她在仔细辨别,判断这是不是梦里那头立功的银龙。

兰疏影乐了:“厉害了啊,你连龙都能认出来。”

反正她看着都差不多。

珈蓝很快就确定了,兴奋道:“嗯……就是他!他左眼上方缺几个鳞片,有疤,咬住郁朵儿的那头银龙也是这样!”

912 黑龙公主18

被她们密切关注的银龙很快意识到,所有成年黑龙都不在家,唯独十几只黑龙幼崽缩在山体内部——这里接近一座空山!

龙蛋的气息在他身后,正在离他越来越远……

“吼!”

银龙瞬间红眼,朝着那道气息追过去——是人类的味道,该死的偷蛋贼,把孩子还给我!!

这声巨吼成了开战的讯号。

银龙家族齐刷刷冲着三人飞!

近了。

看见被谢地斜抱着的龙蛋,又是齐齐怒吼。

……

黑龙王忽然刹车,侧耳。

他刚才好像听见什么声音。

嘴角分泌出一行透明的液体,是身体本能在提醒他:

有银龙哦!好好味的!

他出于理性晃了晃脑袋,不可能。

银龙?傻了才会跑来他的地盘乱叫呢,大概是太久没吃,闹幻觉了。

不行,今天必须赢了多萝西,老子就快有媳妇了!

他深吸一口气,一股劲向前飞去。

……

一头黑龙穿过云层,挡在银龙群的前方。

雌性,王族血脉。

他们立即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多萝西……”银龙族长谨慎地叫出她的名字。

这是一个相当任性的龙族。

她有能力击败黑龙王,却没有抢夺领导权的打算,听说是因为…懒。

因为没见过她出动,他一度怀疑传闻有误。直到某一次亲眼看到强大的黑龙王被她揍得爬不起来……

从那以后,这个了不起的女性,就成了银龙族长记忆里抹不去的一笔!

银龙群在躁动。

想用数量优势趁机围杀她,但,不安。

如果对方是多萝西,就算他们能击杀她也会死伤过半,万一不巧其他黑龙回来了……

一半银龙从靠近地面的高度调头,隔着一段距离把她围在中间。

黑龙仿佛不把他们的戒备和恶意放在眼里,用龙语淡淡地提醒道:“你们过界了。”

仿佛她就是为了保卫家园才出现的。

“有人偷走了塞勒斯的孩子,我们是来接那个孩子回家的。”

相比之下,银龙族长的语气很是谦和。

塞勒斯……兰疏影顺着他的指引,看见了刚才那个进去查探的敢死队员。

她不禁暗叹,魔法鬼才,居然敢给孩子用随机传送,是亲生的吗?如果换成被其他黑龙遇到,他家崽子早就跟便便一起融在黑水河里了。

她略微停顿,厌恶地看向底下。

“是那两个女人吗,哼,她们趁我回去做实验的时候偷走赌注,还劫了我的管家。”

编,一本正经地瞎编!

上面的龙族在谈判。

底下三个人被几头银龙堵住。

她们并不知道,头顶的黑龙就是最后一名玩家。

银龙族长看看兰疏影,又看看底下,龙脸上满是疑惑:

那你直接杀了她们不就好了……跟我们说这些干嘛?

其他银龙其实也这么想的,没好意思说。

他们亲近人类,然而人类确实是一种脆弱渺小的形象。跑到黑龙山偷一群守财奴的宝藏?如果换个场合听见这种事,他们已经笑打滚了。

“她们不是普通人。”兰疏影说。

怎么个不普通法?

这得尽量往“异界旅客”的身份上靠。

她解释道,杀了她们现在的躯体也没用,灵魂会回到原本的世界复活,下次,她们还会怀恨回来偷东西,包括龙蛋。

“看看那边,我们今天办比赛,放的宝贝很多,她们为什么只拿这几件?”她循循善诱。

“因为……更值钱?”

“不,因为她们挑的都能带回去。”

带回……她们的世界。

族长还没开口,塞勒斯立即领悟:“那我的孩子?!”

“当然也能带走。”兰疏影添油加醋道,“她们要把它培养成最忠心的奴仆,我亲耳听到的,正好你们来了。”

忍不了!

如果让塞勒斯这个亲爹去选,哪怕孩子被吃了都不能给人当奴仆!

可杀,不可辱!

绝大多数银龙刚冷静下来又上头了,怒火一致对准二女。

族长还有理智。

他们在对头的地盘上作战,最需要保证的是大家都能平安回家。所以他提出,银龙只管布置时空禁锢,抢到孩子就走,不会参与打斗。

兰疏影点头。

双方达成暂时和平协议,立契,请龙神和黑暗神见证。

银龙正式成为友方单位。

他们假意离开,其实是悄悄隐形,飞到郁朵儿等人的头顶,开始布置禁锢法阵。

兰疏影能感觉到一股微弱的牵扯力。

无形的网正在延伸,把这片天地笼罩住。

谢地抱着龙蛋,郁朵儿几次把他当成盾牌用,银龙不敢乱动,让他们一直苟着。

又过了一阵。

“完成了。”族长说着,带领疲惫的银龙们退远些。

黑龙从头顶掠过。

谢地迅速把蛋抛上去!

兰疏影抓住,转投给眼巴巴的塞勒斯,顺手把谢地抓走了。

郁朵儿呆滞:???

到这里,本来已经没有银龙家族的事了。

然而,就在塞勒斯准备带孩子回家找娘的时候……

蛋,破壳了……

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尴尬……

一只身上挂着碎蛋壳和黏液的银白小不点,在塞勒斯爪子里哭得比打雷还响,两只水汪汪大眼睛紧盯着兰疏影,四个爪儿乱挥:

“妈妈,妈妈!!”

活像个被歹徒劫持的小可怜!

让人怎么解释,这个“歹徒”其实就是你亲爹?

“……”

眼神如果能杀人,她大概连骨头都被塞勒斯削成粉了。

“多萝西阁下……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银龙勇士咬牙切齿。

他媳妇被仇家打得在家休养,等着他带龙蛋回去团聚呢。

这怎么,还让黑龙截胡了?!

一道道或好奇或惊愕的目光在她身上扫来扫去。

兰疏影涩声道:“误会……可能刚才破壳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是我。”

管他们信不信,反正她信了。

在场的三人听不懂龙语,二女看出两伙龙在闹分歧,暗喜。

谢地在担忧,但不影响他做事。

他主动落到一米以下的地面,拉弓,放箭!

在风力推动下,这支箭笔直扎穿了元梧的眉心!

一个透明人形从软倒的女冒险者躯壳里跑出来,脸上还有未散的茫然和惊恐。

913 黑龙公主19

别问她怎么看出来的,是这具身体带来的常识。

开局一条龙,身边有个蛋。

而且自身处于仿佛喝了一窖假酒的状态,空空的没一点力量。

综合起来就很容易联想到:

眼前这个小东西,该不会是自己刚生的吧?

……

兰疏影用指甲轻戳了一下。

银白龙蛋很结实,没破,往另一侧微弹。

里面的小生命感觉到了,发出一声愉快的低吟,然后原地小跳两下,还在地上打了个滚?!

尖的那头从上挪到下。

龙蛋没站住,整个横歪过来了,滚啊滚啊,还差点跌进旁边浅水潭里,幸好被她一爪子拦住。

龙蛋更兴奋了。

浑身散发着舔狗求抱抱的气息。

“emmm……”

一点都不像还没出生的龙崽啊。

正常情况,应该是安安静静地等待破壳吧,这家伙好像活跃得过分了。

兰疏影这时候已经得到两个认知:

首先,这个蛋绝对不是母龙生的。

原因很简单,母龙是黑龙,蛋是银龙。

别说它可能是跟着爸比长的,因为在黑龙族的认知里,银龙这种柔弱又喜欢跟人类亲近的生物简直就是龙族的耻辱!

他们会把被自己打败的银龙当作食物,银龙蛋更是极好的零食。

就算这头母龙脑子瓦特了,真的去跟一头银龙交配,那也不可能繁衍出一个新生命啊。

阵营不同怎么相爱?

再说得明白一点,伟大的龙神不允许崽子们搞杂交的啊!

另外,为什么她会感觉这么虚弱呢,接收母龙多萝西的记忆之后,兰疏影懂了。

都是这个小破蛋害的!

昨夜,多萝西睡得迷迷糊糊,洞窟里突然出现了时空法术的味道,她一睁眼就看见这枚银龙蛋从时空门里滚出来!

怎么说呢,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砸昏头了。这简直就是一份外卖贴心地送到她嘴边,不吃都对不起自己啊。

多萝西馋得要命,毫不犹豫就去抓龙蛋。

本来下一步应该是丢进嘴里喀嚓喀嚓,然而……银龙是时空法术的行家,显然这是遇到危机才会把龙蛋送走,人家怎么会不做个二手准备呢?

于是多萝西悲剧了。

爪子黏在蛋壳上怎么都拿不开,想求救也叫不出来,就在这个狭窄的洞窟里,她硬生生被龙蛋给掏空了。

整个过程一直进行到几分钟前,无声无息,或许只有蛋壳里的小银龙知道。

母龙不仅搭上一身魔力,还被蛋壳上的禁制抽死了。

最后,魔力便宜了这枚银龙蛋。

躯壳则是便宜了刚好加入这局杀戮游戏、被强制判定到邪恶阵营的兰疏影。

……

“我不知道该说你惨还是我比你更惨……”兰疏影瞥着旁边张牙舞爪的黑龙虚影,用意念与她沟通道:“你大概还有三分钟就会彻底崩溃,有什么遗言可以尽快交代一下。”

但她不一定做。

杀戮游戏与平常的位面旅行不同,多萝西跟她没有契约,而且她自己也是被主系统摆了一道,现在还没搞清楚这个位面的状况呢,不可能一口答应什么难办的遗愿。

多萝西闻言愣住,眼眶里滚出几大碗泪水,不过并没有实体形态。

兰疏影伸出爪子试着去接,凉冰冰的,这是魂力。

“那个,你最好别哭……现在大概只有半分钟了。”

她感觉自己此刻就是一个不解风情的死直男。

如果多萝西化成一位绝世大美人,她或许会好言安慰一下,摸摸头,递手帕。可是对着一头骷髅脸型、长角狰狞的黑龙,她是真的温柔不起来啊。

母龙好气好委屈,指着地上的龙蛋:

“我要你吃了它!!!”

兰疏影:“呃……”

真是一个蛋引发的血案啊。

到底是深仇大恨还是忘不掉的真爱呢?死了还惦记着吃它,吃它!

银龙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像得了多动症的狗子一样左蹦蹦右滚滚,自己玩得很嗨。

兰疏影稍微有点心软了。

这枚龙蛋最多只有十个月大,距离出壳至少还有几年要等的那种。它不该这么活跃的,这意味着里面的小家伙已经快出世了。

准确点说,就是因为反吸了多萝西,小银龙懵懵地接受了这份上佳补品,大大加快了生命进程。

理智对她说,住在强者为尊的黑龙老巢里,她不能继续保持在虚弱状态,如果被别的黑龙发现,情况会很糟糕!她应该立即吃了这个失去防护的银龙蛋,把多萝西的力量拿回来。

可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短暂的迟疑。

多萝西以为她拒绝了,气急败坏,魂力搅动这里的空气,卷起一个个漩涡。

一道强大的气息靠近这个洞窟,声音隆隆道:

“多萝西殿下,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兰疏影瞪了母龙一眼!

考验临场发挥的时刻到了。

她酝酿好情绪,装出暴怒不耐烦的语气:“滚!谁让你在老娘做实验的时候过来的!”什么实验?管他呢,能解释这场魂力风暴就行。

外面那头无辜挨骂的雄性黑龙沉默了三秒,语气里竟然透着一股习以为常和无奈:“知道了。”

说完,他又飞走了。

洞窟里的漩涡很快平息了下来,因为多萝西先是想用假哭糊弄她听话,又搞了一场风暴,现在撑不住了。

她彻底崩散之前还在指着银龙蛋!

兰疏影没有给她答复。

其实也来不及给。

黑龙多数是霸道急躁的暴脾气,活着是这样,死了也是,要是多萝西刚才别急着发威,她应该还有时间多说几句话的。

现在只能为多萝西献上一把同情,然后担心自己。

那头雄性黑龙称呼她“殿下”。

但是,千万不要觉得这是什么好事:

尊贵的黑龙公主,会住在这么简陋的地方吗?

兰疏影再次把即将滚进水潭里的银龙蛋捞回来,想了想,把它牢牢卡在自己肚子底下:

你,给我老实点!

“嘤……”龙蛋里传出一声娇气的低吟。

在他们俩互动的时候,洞窟外面被阴影覆盖住。

又一头雄性黑龙。

他来通知她一件事:今晚的晚宴,她必须出席!

914 黑龙公 主20

她认得这个声音,对方是黑龙王的亲卫。

而黑龙王与多萝西的关系,说起来就有点古怪了。

他们俩是亲兄妹,同一个爹妈生的,多萝西比他晚破壳几个月。

可是这位大哥吧……他的脑回路跟正常黑龙不太一样。

他有很浓的复古情结。

不知道从哪本古籍里翻出了有关上古黑龙荣光的记载,之后就像迷信一样,任何事都坚持要用传统的方式去践行。

譬如说,交配。

他坚信王族必须跟王族繁衍后代,二者的血脉越亲近,越容易诞下天赋不一般的子嗣。他这么掐着爪子一算,整个种群里就只有一个高等血脉能满足他的要求,就是他的妹妹多萝西。

以前的多萝西是只知道吃吃玩玩的未成年少女,而黑龙王是脑子缺根筋的好斗少年,偏偏他这种性格在族里特别讨喜!他整天嚷嚷着要娶妹妹,长辈们往往会露出一脸姨母笑:

娶娶娶,你开心就好!

黑龙王以为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很得意,闲着没事就去找多萝西刷存在感。

这几年坏消息频频发生,黑龙与其他龙族的战争愈发激烈,年长的龙族死伤惨重,年轻的黑龙王就这么成了新的带头老大,更不巧的是,多萝西今年已经是一头美丽的成年巨龙了。

而黑龙王除了在这方面死脑筋以外,确实是大家拥护的好领袖,很多年轻龙族对他描述的黑龙荣耀很感兴趣,都想看看多萝西与他的后代会不会像他说的那么出色。

天时地利人和,样样都占。

然而,直到今天,黑龙王还是没能得手。

因为多萝西是个魔法天才。

黑龙本身就有强横的躯体和高超的近战技巧,这方面兄妹俩拉不开差距,但在魔法方面的差别就大了。黑龙王三天两头找上门,试图用武力说服妹妹,每次都被她揍回去。

为了能顺利跟妹妹生崽,满头是包的黑龙王最后一次失败回去,表示绝不服输!

他含着眼泪决心奋起:老子也要学魔法!

多萝西对他的脑回路很困惑。

前阵子黑龙王得到消息,说有个很牛掰的魔法学院教员将会从五百里外经过。

于是他亲自出马……

变成一个超级美女,去诱惑这位人族法师。

法师当晚在酒馆里喝得迷迷糊糊,突然怀里挤过来一个美人,那脸,那香气,那身段……让人心醉。

美人抛了个媚眼:“听说,你很擅长教人家魔法?”

法师整个人都酥了,忙不迭地点头:“擅长!擅长!”

“那就跟我走吧!”

美人声音一变,拽起他冲破窗户!

香软的躯壳瞬间变成冰冷的鳞甲,可怜的法师被捏在龙爪里,一脸懵圈。

黑龙王就这样乐滋滋地把人劫回去当压寨……老师了。

今晚就是他拜师的日子。

晚宴上,他将会把这位牛掰的魔法老师介绍给其他龙族,同时也可以看作:

他想借着这个机会向多萝西下一封战书!

——等着吧,等老子魔法大成了就把你打趴下,乖乖当媳妇!

多萝西前几天就听见风声了,她对此嗤之以鼻。

这个哥哥在她眼里就是个幼稚的二货。

从小到大就没一次能打过她的。

打不过,还搞小动作报复她,他命令她从宽敞暖和的超豪华洞窟搬出来,住在这个连幼龙都看不上眼的垃圾地方,美其名曰:“磨炼”。

多萝西肯定不想挪窝。

谁知道二货居然趁上次他俩打架的时候派人潜入她家,偷走了她珍藏的一顶红宝石王冠!

黑龙王让心腹带话:你搬不?不搬,那你王冠没了。

她昨晚刚住进来。

如果没出现银龙蛋这个害命插曲,多萝西一定会在今晚当众打脸,揍他个满脸桃花开,再上一盘毒火烤全龙,让他领悟一下什么叫兄妹情深。

可惜,晚宴还没开始,多萝西死了。

除了她这具黑龙的壳子还是一样坚固耐打以外,半点魔力都没给兰疏影剩下。

兰疏影现在很怀疑自己能不能拖着几百公斤的龙躯顺利飞到宴会上。

“唉……”

银龙蛋听见她的声音,刚消停一会这又开始犯多动症了。

说起来,这个小家伙是吸收了多萝西魔力之后开的灵智,该不会,是把黑龙当成亲妈了吧?

兰疏影想了想,两根指甲把它拈起来,平视着它,龙脸上挤出一个狰狞的微笑:“小家伙,我们做个游戏好不好?”

“嘤!嘤!”

龙蛋里传出两声。

它在她指甲中间上下乱蹦,像点头一样。

下一秒,兰疏影直接把它丢进嘴里。

“嘤?!”

银龙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继而觉得周围突然好暖和!

蛋壳有点泛粉红了。

“嘤嘤!”

这颗龙蛋的体积还比不上多萝西的獠牙,含着它感觉就像在吃糖豆,不过兰疏影没想嚼碎它,只是模拟出进食的样子,引出这具躯壳的本能,把龙蛋里的魔力吸回来。

龙蛋的防护法术已经失效,多萝西的力量没被银龙吸收干净,大部分还囤积在龙蛋内部。

两边保持接触,魔力一点点回到这具躯壳。

“主人!你在吃什么啊!”奶糖回来了。

【没吃,我讨债呢。】

兰疏影在心底回了一句。

银龙蛋以为“妈妈”真的在跟它做游戏,欢快得像个二傻子,嘤个没完。

奶糖看了一会,很严肃地评价道:“胎动好像有点多哦。”

“看起来不太聪明的亚子,还是把它吃掉好了!”

要把潜在的争宠对象消灭在蛋壳里!

【你能附身它吗?】兰疏影问。

奶糖一愣,瞬间感动得不行:原来这是主人特意留给它的吗?

qaq伦家果然是主人最喜欢的宝宝!

“现在还不能……要是它出生了应该可以哒!”

【喔。】

“主人主人,真的不吃吗,好像能量很多的诶!这个巢穴的幼龙很多,我可以去附身他们的,这个还是当营养品比较合适的说!”奶糖很为她考虑。

【不用。】

黑龙把龙蛋吐出来,精神奕奕地抖抖躯干,默念几句咒语。

雾气散去,她化成一个裹着黑纱的美人。

【时候不早了,该去赴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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