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腔实习生》 第一章 两个棉球 早上陈茉下了公交车,看到口腔医院大门前坐着收停车费的成婶子,照旧像往常一样,笑容满面打了个招呼,却被成婶子紧追两步赶上,“小陈你等等!” 陈茉应声回头,停下脚步,被成婶子拉起一只手,粗糙而温暖的触感,“多亏了你跟我说的那个法子,我小孙子从学校给他妈打电话说嘴里好多了。” “小事情啦成婶婶,正好我就在医院,您不嫌我是实习生肯信我的,我已经很高兴了。” “哎呦,实习医生那也是医生!” “但是我还是要说,您孙子的口腔卫生不行,让他放假了早点去洗牙,他才高中,牙龈肿得多厉害。” 成婶子一脸难色,“他高三了学习忙,一个月才回家一天,也不能休息,还得去上补课班,没得空闲……” 现在高考压力大,陈茉也理解,不然也不会用手机拍牙龈照片给她看了,“那就等您孙子有时间了再说,一定让他好好刷牙,饭后清水漱口。”成婶子连连应是。 陈茉走进医院大门,跟门卫大爷、保洁阿姨、食堂师傅……只要是碰上的都打了招呼,她生性爱说爱笑,喜与人谈话交往,到医院正式实习才一星期,已经混了个脸熟。 她实习的科室在门诊大厅的一楼,牙周—黏膜病科,家里住得远,坐公交车要一个多小时,她不敢迟到,早早就出门,一向来得比较早,这时科室的医生护士还没有来开门,她便站在门口把带的牛奶喝完。 陈茉现在全身心的精力都在实习大业上,只因牙周科的主任,也就是她的带教老师,唐蕴华,是口腔医院出名的要求严苛,不苟言笑。导致实习生们自主选科室时,不约而同地避开了牙周科。 陈茉报道那天迟到了,直接被划到牙周科。 她也知道实习生们对她的遭遇都深表同情,因为她的带教老师恰恰就是唐蕴华。 实习第一天的上午,陈茉和同在牙周科实习的另一个女生在办公室,唐蕴华只问了她们一个问题,“你们谁家里是县里或者郊区的吗?” 女生轻轻摇头,“我就在经云路住。”经云路离医院走路最多不过十分钟,非常的近。 陈茉家在H市的新区,口腔医院在老区,所以距离比较远,陈茉说完她家在新区以后,唐蕴华就点了陈茉跟着她,另一个女生分给了一名叫文慧的的女医生。 而唐蕴华下一刻就把陈茉给了牙周科的小赵护士,让她带着陈茉先熟悉环境。所以一星期过去了,陈茉把全医院都熟悉完了,还是没能靠近临床牙椅一步。 同科室实习的那位叫晏清歌的女生已经能给带教医生配台了,陈茉不禁有些沮丧,这算不算已经输在起跑线上? 今天她想委婉地跟主任提一下,看能不能让她也能在临床操作上发光发热一把,怎么说她现在也算是主任的徒弟。兴许是她的诚意感动了苍天,惊喜来得很突然——今天小赵护士给科室开门以后,让陈茉准备今天跟台。 陈茉兴奋不已,摩拳擦掌开始准备。 殊不知,登高恐跌重,乐极易生悲。 第一个是复诊患者,大约四十多岁,是名女性。唐蕴华打开患者病历本,看上一次处理到哪一步了。小赵护士把一次性口腔器械盒包装撕开,从里面拿出蓝色无菌方巾,手法熟练地给患者系在胸前。 唐蕴华放下病历本问道:“回去感觉怎么样?” 患者摸着右边下巴,“还是发酸,吃饭使不上劲儿,比原来舒服多了,唐主任我这个牙还能不能保住啊?” “尽量吧!”唐蕴华打开牙椅上的灯照到患者口腔,取出一次性口镜和探针,用口镜拉开患者嘴角,将探针放进去。 小赵护士给患者戴好无菌方巾就离开了工作间,唐蕴华身边就空出了位置,陈茉见机站到旁边,伸着头看患者的口腔。 唐蕴华用探针在患者有问题的牙齿下牙龈位置轻轻一探,鲜血立马从红肿的牙龈里流出来,红透了放在嘴里的棉花球。 陈茉不禁咝了一声,虽然上学时候看过视频,但实际一看还是觉得血流如注挺可怕的。 唐蕴华头也不抬,直接吩咐道:“拿两个棉球。” 陈茉听到,迅速打开棉花筒,取出两个棉球就往器械盒里放。这时唐蕴华正好从器械盒里拿镊子,看到陈茉手中的棉球马上就要放进器械盒,她眉头一拧,“住手!”喝住了陈茉。 两个字带着浓浓的不悦,陈茉立马意识到可能是她犯错了,难道主任不知道小赵护士今天安排我跟台学习? 心里这么想着,本着知错就改、及时止损的原则,向来手比脑子快的她,迅速又将棉球放回了棉花筒里。 “啧!”带着愠怒、嫌弃的一个气音,清晰地传进陈茉耳朵。 陈茉循声看去只看到唐蕴华扭过去的头,冷淡地丢一句:“把小赵喊过来,你先出去。”说罢摁了牙椅上的出水键,把牙椅上放的一次性纸杯倒了些水,让患者起身漱口。 陈茉整个人傻在了原地。 第一次跟台实习,不到十分钟,她就被赶出了带教老师的工作间。 可她做错了什么? 尽管极其不解,她还是去喊了正在清点器械的小赵护士来,小赵护士赶忙来到唐蕴华身边,唐蕴华道:“去文慧那里把她棉花筒拿过来用一用。”看了一眼在小赵护士身边杵着的陈茉,“让她出去。” 小赵护士不明所以,还是手脚麻利地从隔壁工作间文慧医生那里拿来了棉花筒。唐蕴华从棉花筒里夹了两个棉球出来,看到陈茉还在,“让你出去,你怎么还在这里?” 被点名的陈茉脑袋一热,脱口而出:“我不!” 小赵护士闻言,看向陈茉的眼神有些不可思议,随后她扫了陈茉一眼发觉不对:“陈茉你帽子口罩呢?” 呀!她因为要跟台太兴奋,忘了进工作间要戴无菌帽和口罩。 难道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主任才让她出去的? 陈茉赶忙出去戴好帽子口罩,又折回来,这下挑不出她毛病了吧。 这次回来之后,她敏锐地捕捉到,小赵护士看到她脸也黑了。 “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让你先出去么。”小赵护士看了低首操作的唐蕴华一眼,面色急躁起来,“你先出去,等病人走了再说。”说着伸手来推陈茉。 陈茉一愣,一侧身,“我已经知道错在哪里了,这不是都戴好了,为什么还让我出去?” “小赵,去准备牙周治疗仪。”唐蕴华突然开口,停下了手上的操作,叮嘱患者闭着嘴巴,她转过牙椅,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陈茉,“出去。” “你读得什么大学我不管,你怎么进来的我也不管。每年医务科都会给实习生讲了无菌操作,你进医院时也听过,可你进入操作间不带帽子口罩,拿棉球不用镊子就算了,手套也不带。如果你刚才把棉球放到治疗盘里,那治疗盘就被污染,整个都不能再用。” 平静地泛不起波澜的语气,却让陈茉从心底感觉到了压力,她不由低声辩解道:“我之前在门诊就这样……”也没说我什么呀。 陈茉被唐蕴华眼中瞬间地凌厉一吓,把后半句咽回了嘴里。 唐蕴华直接转过头去,“出去。” 这次陈茉不敢再多一句嘴,刚出工作间就听到唐蕴华喊她。 难道是觉得初犯可恕,让她回去吗? 陈茉带着希望转过身,就听到唐蕴华说:“你既然进医院了,就把你在外面小门诊学得臭毛病都忘掉。小赵,最几天别让她到操作台这里,你好好看着她。” 把放牙周治疗仪的小推车推过来,正在插电源的小赵护士弯着腰,瞅了陈茉一眼,“我知道了主任。” 陈茉脸上火辣辣的,慢慢挪着步子到科室门口,不敢再进科室里面,可也不敢离开,干脆倚着门框开始发呆。 时不时被坐在外面等候的人问问里面的某某医生好了没有什么时候轮到我啊,还有过来问路的某某科室怎么走卫生间在哪里的,陈茉一律微笑着,回答不知道。 她盯着亮得反光的地板砖,百无聊赖。有双篮球鞋出现在地板砖上,陈茉头也不抬,“医生好了会出来喊名字,厕所在哪儿我也不知道。” 头顶上有人扑哧一笑,“呦,迎宾呐?” 陈茉抬头就看到王焕新幸灾乐祸的笑脸,她倒也没生气,只是不愿意搭理他,继续把头低下去看地板砖。 王焕新是她来医院以后刚认识的实习生,头两天他在食堂忘了带饭卡,是陈茉帮他刷卡结账,两人就熟悉起来。 “别这样,我听人说你站着半天了已经,怎么被撵出来了?”王焕新压低声音问道,陈茉还是不回答。 见状,王焕新伸头往陈茉身后瞅了一眼,“唐主任让你出来的?” 看到陈茉点头,王焕新瞪大了眼睛,带着同情拍拍陈茉肩膀,“慢慢熬吧。” 陈茉觉得王焕新这个人真的好神奇,她跟他认识也不过几天时间,可他表现得好像跟她已经认识好多年一样。她不想多说什么,看到牙体牙髓科室门口有个剑眉星目的瘦高男生冲着陈茉指指王焕新,陈茉看到这个男生颇为眼熟,又看了一眼才想起来,这个男生就是在实习报道那天跟她结下梁子的人,尽管男生一再强调是个误会。 “那边有人好像叫你呢,你回去吧。”陈茉没记住男生的名字,只记得好像是姓顾还是谷来着。 王焕新扭头看到那个瘦高男生给他打手势,他转身走了两步回头冲陈茉喊道:“中午来叫你一起吃饭啊。”不等陈茉回答,小跑着过去。 陈茉撇着嘴,她现在中午哪还有心情吃饭。 她开始反思自己。 突然陈茉欣喜地一拍手,她终于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第二章 一时仗义 陈茉终于想通了关节所在,难怪主任会生气,换作是她,她也炸毛。 其实问题在于,她没有按照临床无菌操作要求进行操作。 医院是一门严肃的科学,临床第一要点就是无菌! 这是她上学时候头发花白的老教授的口头禅。不要觉得是口腔科,发生感染的可能就小。错!口腔其实更危险。传染病主要传染途径:血液、唾液、性。 口腔临床工作者接触到最多的就是血液和唾液,所以无菌一定要做好,这是在保护病人,也是在保护自己。无菌就是指医生在操作过程中要把自己包好,工作服、帽子、口罩、护目镜、手套戴好了,特别是接触到病人口腔的手套、器械一定要一人一次一更换,不然会导致病人与病人交叉感染。 假如第一个病人是乙肝携带者,给他操作后的器械上沾上血液和唾液,却没有更换,给下一个病人继续用,可能就会传染给下一个病人。 同时,临床上使用的东西必须处于无菌环境。 她上午没有戴帽子口罩就进入工作间,这是一错。没有戴手套是二错。没有用镊子夹棉球而是用手,那两个棉球其实就被她手污染了,这是三错。被发现后把已经被污染的棉球又放回无菌的棉花筒里,棉花筒里所有的棉花都被污染,不能再用,这是四错。 当然,不听带教老师话,这应该是第五错了。 陈茉有些沮丧,她踌躇满志进了医院,不求一鸣惊人,但求无过安稳能学到东西。 她想好了,一会儿给唐主任认个错,态度一定要诚恳,她还是个学生,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嘛。 于是她从沮丧地站在门口变成了愉快地站在门口。 终于在唐蕴华处理完第三个病号,趁着小赵护士在工作间收拾东西,办公室里只有唐蕴华一个人的时候,找到了机会。 陈茉瞅好了时机,看看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就到中午下班时间了,其他医生有的还在忙碌着,有的已经在更衣室休息,没人注意到她。她悄悄溜进办公室,看到唐蕴华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在看报纸。 听到门响,唐蕴华抬抬眼皮看到了陈茉,“有事?” 陈茉刚想诚恳地承认错误,小赵护士推门进来,小声道:“主任,那个地图舌又来了,那我让她走了啊。” 唐蕴华眉头一皱,“之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看着处理吧。” 小赵护士应了声迅速退了出去,陈茉站在原地,下意识站得笔直,“主任我今天……”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跟小赵好好学学。”唐蕴华头也不抬继续看报纸。 陈茉心想果然如王焕新所说,是医院里冷心冷情的第一人,她也不自讨没趣,转身出门把门带上。 却见到小赵护士拦着一个皮肤黝黑的壮年大汉,后面跟着一个面色蜡黄的妇人,还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子。小赵护士急道:“说了我们主任不在,病例上写得很清楚,你们想治直接去拿药就行。” 大汉环顾诊室四周后问妇人:“唐主任在没在?”妇人摇头。 “护士你看,我这大老远特地就外地回来就是为我这小子。”大汉脸上憨笑着,带着地方口音讨好道,“主任不在我们能等,只要能见到主任,我就问两句话就行。我老娘不认字,老婆也没文化,孩子到底啥毛病也说不清楚。我们从老家来一趟不容易,你就行行好吧。”说得很是恳切。 小赵护士还是绷着脸,“我说了主任不在,你们等着也没用,快出去这是诊室。” 妇人也上前低声应和:“护士你好心就给唐主任打电话说说,这天刚亮就出门,才到这里……” 小赵护士直接挥手让他们出去,转身去了更衣室,不再理他们。 妇人怜爱地亲亲在她怀里动来动去的孩子,跟大汉说走吧,大汉紧皱着眉头不发一语,黝黑的脸上皱纹褶子更加明显。 陈茉站在办公室门口,一直听着来求医的一家人和小赵护士的对话,眉头不自觉皱起来,突然,陈茉转身直接进了办公室,唐蕴华依旧在看报纸。 陈茉把门关上,想到刚才小赵护士和唐蕴华之间的对话,只觉胸口有股气堵着,也不啰嗦,直接说道:“主任我觉得您做的不对!医者仁心,您怎么能把来找您的病人拒之门外呢?我看到墙上有送给您的锦旗写着“鱼水情深大医精诚”,在病人心里多么爱戴您,大医精诚,您这么能这样……” 唐蕴华在陈茉开口第一句就放下报纸,托着眼镜框盯着她,虽然已经努力控制音量,句句带着敬语,但陈茉话中的不满是那么的明显。她并没有打断,也没有表现出来生气,在陈茉话停下来之后,她只是淡淡道:“说完了?说完了出去。” “主任,虽然我只是一个小小实习生,可我出校门的时候,我那九十二岁的老院长给我们上的毕业最后一节课,就两个字,医德!”陈茉被唐蕴华淡然处之的态度气到,不自觉微微提高了音量,“做人要有德行,做医生要有医德,不然就不配做一个医生。而且在其位谋其事,您领着医院的工资,吃着医院这口饭,您就不能把来医院看病的病人推出去,这叫敬业!” 小赵护士突然冲进来,“陈茉你干什么?我在隔壁就听见你吵吵,这是主任办公室,是你大呼小叫的地方吗,快出去!” 陈茉甩开小赵护士拉她的手,“我现在就出去。” 这时唐蕴华开口,“小赵,你去把地图舌那个叫过来吧。”她摘下金丝边眼镜,把报纸整齐地叠在一起,出了办公室坐到工作间的电脑前,思索了一下,从电脑上调出了一个电子病例。 陈茉愣了一下,随后心里高兴起来,这下那对夫妇不用白跑一趟了。没注意到小赵护士阴郁地瞪了她一眼,出门把那对在门口还没走的夫妇叫进来。 大汉进来看到老成持重的唐蕴华,一看就是个老大夫,立马迎着笑道:“唐主任你再给我这儿子看看,他这个舌头到底因为啥。” 妇人抱着孩子哄他张开嘴,小男孩在妇人怀里扭来扭去,最后才把舌头吐了出来。陈茉看到男孩粉嫩的舌面上有着不规则的红斑,红斑周边是白色弧形曲线,看上去就像地图一样。 陈茉的黏膜课全靠黏膜学老师大发慈悲才能勉强及格,但这个她有印象,在课上老师提过这个现象有个昵称,叫“花舌头”,学名是啥她还真不记得了,但是听小赵护士说地图舌,也挺贴切的。好像这个病是天生的吧? 唐蕴华带着手套检查结束后,边摘手套边说话,“如果想治的话,还是之前病例本上的法子,不然你们找我多少遍都没用,当然你们也可以去别的医院继续看。” 大汉忙道:“唐主任你可是这方面的专家啊,说实话我们也去过别的医院,别的医生听说你给看过了就不给看了。头两次来按照你给开的药孩子就好多了,可这能根治吗,要是治不了我儿子以后咋找对象啊!” 唐蕴华道:“这个说不好,有的人长大就好了,有的人一辈子都会有,你太太也在,我跟她说过,这个不会影响孩子的健康,不会耽误的。” 大汉见唐蕴华态度认真,目光随即暗淡下来,他看了一眼妇人怀里的孩子,又问道:“那唐主任这个是怎么得的,是乱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 唐蕴华摇头,“这个导致的原因很多,不过你放心,先前来给孩子做过全面的检查,孩子很健康。”话说到这里,她眼神示意让小赵护士送他们离开,她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跟大汉说,“你太太也一起做过检查,不是她的问题。” 小赵护士见陈茉一直跟在旁边,对陈茉没好气道:“这下什么也问清楚了,你送人走吧。” 陈茉知道她今天八成是把主任给得罪了,可是能帮到这一家她觉得值得,不管怎么说她实习费都交了,还能撵她走不成? 她微笑着跟大汉说道:“主任都说了孩子没事儿,你们应该也放心了,回家吧。” 大汉看着老婆孩子,边走边嘀咕,“好好的娃咋长个这个,专家都说不出来为什么,真让人憋屈!” 陈茉听到顺口安慰道:“这个可能是遗传,而且在嘴里又看不出来,不会影响孩子以后的。” 本来是陈茉的无心之语,谁知大汉听了之后脚步停滞不前,只是仔细盯着孩子看。陈茉正奇怪这大汉怎么了,突然这个刚才有着憨厚笑容的大汉,甩手“啪”的就给妇人一个耳光。 这记耳光仿佛是打在陈茉脸上一样,她愣在了原地。 因为这记响亮耳光,原本嘈杂的大厅瞬间安静,只有候诊区墙上挂的电视声和诊室里机器操作的声音,并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脆响而影响。 第三章 自食苦果 只听大汉嘴里骂道:“老子早就怀疑这不是老子的种,老子祖上八辈都没出过这个!我辛辛苦苦在外面挣钱养家,让你舒舒服服在家歇着,你倒给老子整个野种出来!” 妇人捂着脸迅速红了眼眶,眼泪直直往下淌,怀里孩子被吓到大声哭了起来,妇人带着哭腔说道:“我没有我没有!我清清白白跟了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大汉哪听这么多,转身大步就往外走,妇人抱着孩子追上去,大汉直接把妇人推倒在地上,“带着你的野种滚蛋!” 回过神来的陈茉,赶忙冲出去把妇人扶起来,跑步追上大汉拉住他肩膀,“先生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冤枉你老婆,这个地图舌本来就不代表什么,如果你质疑孩子的血缘关系,你应该直接去医院做DNA亲子鉴定,如果这是你的亲生儿子怎么办?” 大汉一脸怒容,“扯淡!什么地图舌,做那么多检查又是验血又是吃药,孩子屁毛病没有,只能是天生的,贱人家里也没有这个情况,那野种怎么会是老子的!” 陈茉正面面对大汉,堵住他的去路,“你的妻子跟你同床共枕,你对她怎么能一点信任都没有?凡事应该讲证据,才能立住脚说话。而且你刚才动手打人,我们医院有监控,你这属于家暴!国家已经颁行了家暴法,你已经犯法了。” “老子的老婆想打就打,国家管不着。你给我让开,别以为你是医院的医生老子就不敢动你。”大汉见陈茉不动地方,伸手使劲去推陈茉,“别给脸不要脸!” 陈茉没想到大汉会突然动手,没有防备被猛地一推身体向后倒去。 意外却没有摔倒地上,而是落入一个坚实的胸膛,阳光的干爽味道萦在她鼻尖。她踉跄了一步,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略带懒洋洋的声音,声音有些熟悉,却很好听。 “地图舌全称游走性舌炎,可能是营养匮乏、肠寄生虫、内分泌失调等等因素有关,病因未明,目前全世界都没办法确切知道是什么情况导致的。如果非说是遗传,麻烦请告诉我是哪位伟大的医学家确诊的。” 陈茉站直身子以后,才看清楚出手帮她的人就是之前喊王焕新的那个精瘦高挑的男生,毕竟之前跟他有过矛盾冲突,她心情有些复杂,下意识看到这个男生胸前的胸牌,写着名字——顾梓洵。 顾梓洵看了一眼陈茉,“你对我院医生使用暴力,麻烦跟我们派出所走一趟,给我们医生验验伤。” 妇人抱着尚在抽泣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大汉身边,听到要去派出所,大惊失色,“孩子爹,咱们快回去吧,有什么事咱们……咱们回家说。” 大汉看着气定神闲的顾梓洵,不由心虚起来,冲着妇人吼道:“都是你给老子惹的事,真晦气!”说罢绕过陈茉和顾梓洵大步离去。 陈茉看着妇人抱着孩子小跑着费力跟上大汉的脚步,心里一阵心酸,还不知道这个妇人回去会面临的是什么。 “别看了,你也管不了。”顾梓洵见陈茉一脸同情心泛滥的表情,不由轻轻摇摇头,“地图舌这种病因不明的问题,最好别往遗传上说,这你们科哪个医生看的,让你出来充什么主持正义的好汉?” 陈茉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唐蕴华一再强调孩子是健康的,而只字不提病因如何,她不想让顾梓洵误会牙周科医生,忙道:“是我随口说的……原本我看他们一家大老远过来不容易,就想安慰一下,我记得上课时候老师说过跟遗传有关的,谁知道这男的反应这么大。” 顾梓洵眉毛一挑,眼神传达出内心的想法:白痴不可怕,就怕白痴是学渣,还装有文化。 “何止这么简单。”王焕新这厮不知何时冒出来,目光包含同情之色瞅着陈茉,“陈茉妹妹为了让唐主任能见这家病人,在办公室是义正严辞、疾言厉色啊,可你不知道,牙周科那中间跟更衣室连着的不是墙,就是块隔离板,被在更衣室待着的医生听了个清清楚楚。” 陈茉明白过来,合着刚才王焕新是跑牙周科听八卦去了。 王焕新似是知道陈茉心中所想,忙解释道:“我可没有去牙周科,是我从二楼下来正好碰到某位知情人士,他现在对你可谓敬佩之至!他说他跟主任六年了,你是第一个敢正面怼唐主任的人,而且连医生都不是,只是一个实习生。” 陈茉面无表情看着王焕新,“而且我这个实习生恰好还是跟唐主任的,你是想表达……我彻底凉了是么。” 王焕新啧啧两声,“你还真是把唐主任往死里得罪啊……跟你同科室的晏清歌大美女都没你出风头,就这半天功夫,你已经一战成名了。” 顾梓洵捶了王焕新胸口一下,“行了,别吓唬她了,哭了你负责哄啊。” 陈茉这才想起来刚才顾梓洵帮了她,她颇有些不自在,毕竟之前她对顾梓洵的印象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外加不明是非,色令智昏。 “那个,刚才谢谢你。你也帮了我,那你冤枉我偷车的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咱俩扯平了。” 顾梓洵闻言面带一丝揶揄笑意,“你不会算账吧,我误会你偷车确实不对,可在这之前你泼我一脸豆浆的事怎么说?” 陈茉大脑高速运转,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瞪大眼睛,诧异道:“公交车上被我泼豆浆的男生是你?!” 王焕新凑过来:“什么泼豆浆,发生什么事了?”只差脸上写着求告八卦四个字了。 这时有个女生在诊室里喊顾梓洵:“张主任喊你呢。” 顾梓洵含笑看着似乎在回忆往事的陈茉,他向前靠近了陈茉一点点,俯首轻声说:“回去看看你校徽还在不在,还有……”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清朗,带着淡淡的笑意,可在陈茉耳朵里,颇有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得意和嘲讽,“茶香的纸巾不错。” 轰得一声,陈茉只觉自己周身的血液瞬间涌上大脑,面红耳赤的她看着顾梓洵施施然走回到牙体牙髓科。王焕新把脑袋凑过来,好奇道:“顾梓洵跟你说什么了,你脸咋红成这样?跟你耍流氓了?” 王焕新以为陈茉是害羞了,实际上陈茉是两个大写的尴尬! “没有!没什么事,你别瞎想,我先回去了。”陈茉不想说这个,她现在最担心的还是牙周科,不知道主任那里是什么样的暴风雨等着她。 陈茉回到牙周科,看到主任不在诊室,估计在办公室里。倒是小赵护士看到陈茉,脸色阴沉地冲过来:“就你有医德!就你叭叭的长着嘴是吧!”说完这两句,陈茉等着后面狂风暴雨般的训斥时,却见小赵护士翻了个白眼,“你这两天把临床无菌操作好好看看,我会提问你。还有,管管你的手和嘴吧。”说罢就不搭理陈茉,忙自己的去了。 这……应该算是暴风雨过后的平静,还是主任在憋着大招? 陈茉心有余悸地想着。 何湘医生的工作间靠着门口,看着陈茉还傻站着,她笑着冲陈茉道:“嘿,你别被小赵吓着了,她跟主任四年了,要求比较高,但人很好的。”何湘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医生,个子比陈茉略低,圆圆脸儿,说话的时候脸上有两个酒窝,皮肤白皙长相很甜美,“你刚来不知道,那户人家来找主任看地图舌好几次了,还大闹了一场。” 陈茉见何湘很好说话,见她也没病人等着,就过去小声的问怎么回事。 原来事情并不是陈茉看到的那么简单。 这家在乡下,据说路还是泥土的。孩子刚出生就发现舌头不对劲,家里人原来也没在意,以为长长就好了。哪知孩子到了两岁半,还一直存在,孩子奶奶慌了,这可是家里独苗,就抱去乡下小门诊看,小门诊没办法处理,就推荐了他们一家去市里口腔医院看。 导医台见是黏膜类疾病,安排到了牙周科。 孩子爸爸一直在外打工,是孩子奶奶和妈妈带来看的,当时还是何湘医生接的诊,可孩子奶奶觉得何湘年轻,非要等着唐蕴华主任给看。唐蕴华看了一眼就说是地图舌,给开了药让回去,并告知不一定能去掉。回去果然好了一点,药吃完又带孩子来。孩子奶奶紧张孙子,生怕这是什么大病,尽管唐蕴华一再强调,孩子很健康。但孩子奶奶不依不饶,以为孩子奶奶年纪大了道理说不听,想跟孩子妈妈沟通时,发现孩子妈妈根本不敢多说一句话,都是孩子奶奶做主。 唐蕴华只好开了几个单子让带孩子去做全身检查,检查结果自然是健康。孩子奶奶开始怀疑是孩子妈妈有病传染给了宝贝孙子,唐蕴华又给孩子妈妈开了检查单,依旧是无事。唐蕴华又给孩子开药,开药前跟孩子奶奶一再强调,不保证能去掉,建议不要再吃药。 过了一阵子,孩子奶奶突然开始来医院闹,坐在牙周科门口哭,指着唐蕴华说医院想骗钱,检查做了一堆,药也开了一堆,孩子没有治好,现在上吐下泻在乡里医院躺着,让家里亲戚看着,她们过来讨说法。 医务科宋科长来处理,孩子奶奶非要退钱,唐蕴华把病例调出来,并不认为自己的诊断处理有问题。宋科长让孩子奶奶拿出来乡里医院的诊断证明,孩子奶奶说没有,一口咬定吃了唐蕴华开的药出的问题。 最后报了警,看到警察孩子妈妈害怕,才说是孩子奶奶请了乡里神婆来给孩子做法,留下了一瓶神水,包治百病。孩子妈妈不想给孩子喝,拗不过孩子奶奶,喝了两天孩子就上吐下泻,面色发紫,赶快送到了乡里医院。 孩子奶奶就觉得是医院开得药有问题,就带着媳妇儿过来要说法,想把在医院花的钱要回去,毕竟神婆那里也花了一大笔钱。 宋科长就问,怎么不是神婆的问题呢? 孩子奶奶目光凶狠,“神婆怎么会有错,就是你们这些丧良心的医生,动不动就给人开刀子,再开一堆药,就是为挣俺们农民辛苦钱!” 警察去乡下取证,孩子食物中毒,那瓶神水不知道是所谓神婆乱加了什么东西,神婆早就不知所踪了。 孩子奶奶不干,说官官相护,要去北京告状。 警察说要拘留,孩子奶奶怕了,没消停几天,又来医院闹,警察一来就往地上一趟装晕。 最后医院出于人道主义给了点钱就过去了。 陈茉听完目瞪口呆,她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何湘叹了口气,“这还是个口腔医院,你要是在综合医院,不知道有多少这种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呢。以后在医院多听多看多问,记住你是来学习的。” 陈茉连连答应,又想到自己得罪了主任,只觉未来两个月前途堪忧。 何湘看着她愁眉苦脸的模样,扑哧一笑,“你放心,主任不是小气的人,她才不会因私废公呢,更何况你就是个孩子,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跟你过不去。” 她心里想着还是要好好表现,晚上回家吃饭还要把这件事告诉爸妈,天下还有这样不要脸的人家。 可陈茉没想到,这件事还没结束,这家人还能更不要脸。 第四章 遭遇医闹 中午下班时候,陈茉就站在牙周科门口,目光盯着更衣室门口看,唐蕴华换好衣服走出来时,她立马带上大大的笑脸,想跟主任问声好,唐蕴华眼风都没给陈茉一个,径直离开。 笑容僵在脸上,她不由垂头丧气。怕真的让王焕新那个乌鸦嘴说中了,她真的是把主任得罪死了。 说曹操,曹操到。 王焕新果然蹦跶着来找陈茉吃中午饭,刚被唐蕴华无视而过的陈茉没什么精神理会王焕新,只说她还要等赵时依一起。 赵时依也是陈茉来医院以后才认识的实习生,两个人很聊得来,就约好一起吃饭。 王焕新兴高采烈地表示他也一起等,反正中午他就要跟她一起吃饭。 到了食堂,王焕新才说了非要跟她一起吃饭的原因。 “我跟骆唯是高中同学,就跟他熟悉,骆唯跟顾梓洵、白潞他们仨是一个学校的,报道那天刚认识。这白潞明摆着就是冲着顾梓洵去的,头两天吃饭我没搞清楚情况,白潞说什么我就插两句,吃完饭我才反应过来,今天就不想跟他们一起了。” “哦,原来这两天你坏人好事了。”陈茉纵使此刻心情沉重担忧,闻言也不禁失笑。 王焕新有点尴尬,“我听骆唯说,在大学白潞就老缠着顾梓洵,不过那时候顾梓洵有女朋友,分手之后开始白潞还是端着的。现在看来,顾梓洵瞅着也不像对白潞没意思,俩人正郎有情妾有意的暧昧着,就看谁先捅破窗户纸了。” 早早吃完饭在玩手机的赵时依插嘴问道:“白潞是不是实习摸底考试里,女生组专业成绩排第二那个?” 王焕新筷子还夹着清炒豆角,重重地点头,“对对对,就是她。” “什么实习摸底考试?”陈茉听着一脸茫然,“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个考试?” 赵时依看向陈茉的眼神略带同情,“报道那天你来的太晚了,我们都结束要解散了才到……” 陈茉立马反应过来,实习报道那天因为她迟到,就赶上最后去宋科长那里签到交钱领饭卡,其他的她什么都没赶上。 而且那天她还特别狼狈的出现在大家伙儿面前,这个记忆着实不怎么美好。 “行了别说了……反正都过去了……”陈茉不再去想报道那天的事,她把筷子放下来,双手合十,“现在就求菩萨保佑,让主任不生我气——上午可是把人得罪狠了。” 赵时依也担心道:“我听蒋主任说,唐主任对实习生很严厉的,轮换科室的时候带教老师要在实习手册上填评分写评语,基本上在唐主任手上都没高分。”蒋主任是儿童口腔科的名誉主任,是退休后被医院返聘回来,赵时依跟的她。 陈茉闻言更加沮丧,但随后锤了下桌子,踌躇满志道:“我想好了,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没有用,我认真地跟着学习,慢慢地再让主任对我改观!” 王焕新说着风凉话:“除此之外你也别无他法啊,自求多福吧。” 陈茉撇撇嘴,“切,我只要不给主任找麻烦不就行了。” 随后两天,陈茉果真乖巧得不得了,手脚勤快的同时特别听话,小赵护士让往东她绝对不朝西,嘴上还特甜,一口一个辛苦了,小赵护士被哄得乐呵呵,唐蕴华还是油盐不进的老样子,但在陈茉看来,没找她麻烦就行。 陈茉却是想歪了,她不给主任找麻烦,主任也不给她找麻烦,而是麻烦来找她了。 事情才过去两天,地图舌的那一家子又来医院了。 快到中午下班的时间点,陈茉见唐蕴华处理完复诊病号就回办公室了,她做完手头的工作就溜到牙体牙髓科去找王焕新说闲话,这两天王焕新天天和她一起吃中午饭,俩人相见恨晚,天天扎堆儿说八卦,没事不是王焕新来找她,就是她去找王焕新,反正俩个科室在一个楼层。 被牙体牙髓科的人告知,王焕新被医务科喊去帮忙了还没回来,陈茉只好告辞。无意间她往大门口方向一瞅,就看到地图舌小孩的爸爸,那个大汉进了门诊大厅大汉后面还跟着一个老奶奶,应该就是那个宁信神婆不信医的孩子奶奶。 这家子又来找主任干嘛? 陈茉警惕心大起,忙小跑着回到牙周科,到办公室飞快地跟唐蕴华说:“主任地图舌那一家又来了,您在里面别出来我把人应付走!”说罢关门离开。 陈茉离开得太快,没看到唐蕴华脸上露出的一丝诧异。 果然这两句话的功夫,大汉和孩子奶奶已经到了牙周科门口,被坐在门口当科室导医的小赵护士拦住,“我说了主任不在,你们走吧!” 陈茉刚走过去,被大汉看到指着就喊:“我不找唐主任,我就找她!” 孩子奶奶在旁边问,“就是这个丫头片子?”得到儿子肯定答复后,突然一个饿虎扑食就朝陈茉冲过来,陈茉哪知看上去快六十的老太太手脚还这么麻利,两三步就到了陈茉跟前,隔着一次性无纺布帽子抓住了陈茉的头发,就把陈茉扯出了牙周科。 小赵护士在原地一愣,急忙上前就要拉开两人,却被大汉拦住。 陈茉头皮被揪得生疼,不免一叠声喊着疼,试图挣扎开,可老人力气出奇的大,抓得死死的,另一只手也没闲着,一边往陈茉身上拍打,一边骂:“就是你这个小蹄子!庸医害人的瞎说!说俺宝贝孙子是遗传的病,看不好病赖到俺儿媳妇身上,俺家多好的儿媳妇被气得心口疼,躺在地上吐白沫子在医院躺着,你这害人精!” 小赵护士被大汉拦的严实,急得大喊:“你快松手有话好好说!” 牙周科的医生都被惊动,放下手上的工作出来看是怎么回事,科里唯一的男医生今天轮休还不在,就剩下几个女医生,大汉干脆把小赵护士带着女医生们推进牙周科室里,把科室大门关上死死把住门,不让人出来。 围观的群众就看到一个老太太抓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女孩子不放,围得跟铁桶一样,其他科室一时间也看不到是具体什么情况。 陈茉被扯得半弯着腰,身上不知道已经被打了多少下,身上吃疼,她咬咬牙,一狠心抓住孩子奶奶揪她头发的手,整个身子往旁边地上猛地倒去,连带着孩子奶奶一起倒在地板上,毕竟是个上年纪的老人,倒在地上一时之间起不来,捂着肩膀直着脖子喊哎呦,“快来看呐,医院医生打死人啦!” 同样也倒在地上的陈茉原本想站起来,听到孩子奶奶响遏行云的哀嚎,眼睛一眯心一横:反正今天也丢脸丢到家了,她还怕啥! 陈茉也躺在地上,捂着心口冲着人群喊道:“我心脏病犯了,救命啊!” 大汉听到陈茉的喊声,有点慌神,松开了抓着把手的科室门,跑到陈茉身边去看陈茉,陈茉看到大汉过来,身子不由缩了一下,心里害怕起来。 不会要过来踹她吧? 大汉刚到陈茉身边就被一戴着口罩的高大男生拦住,男生随即用胳膊格在大汉脖子上,脚上用力把大汉撂倒在地上。 另一个戴口罩的男生跑到陈茉身边去看她,陈茉看到发梢上带着浅浅的金黄色就是知道这个是王焕新,看背影认出了放倒大汉的是顾梓洵。 不知道为啥两个人都没穿白大衣,穿得自己的衣服,还带着口罩。 大汉毕竟有把子蛮力,挣脱开顾梓洵的禁锢,铁锤一样的拳头冲着顾梓洵挥过去,顾梓洵侧身避开,大汉不依不饶,两人缠斗在一起。 “你没事吧!”王焕新焦急地问,却看到陈茉冲着他猛眨眼睛,手捂着心口还是直喊疼,马上明白过来,“呀!这姑娘有心脏病,怕是要不行了!” 孩子奶奶早在大汉被撂倒就站起来了,双手找准机会就朝顾梓洵背上猛拍,一听陈茉要不行,吓得停住了手。 这时候医院的保安赶过来,宋科长带着医务科的两个人随即赶到,只看到一个戴口罩的男生和大汉你来我往打在一起,另一个戴口罩的男生一脸焦急地问躺在地上的陈茉:“你还好吗,还能呼吸吗?” 孩子奶奶一眼认出了医务科的宋科长,一屁股坐在地上,“口腔医院庸医害人啊,欺负俺这个老婆子,把好好的一个家都害惨了,俺苦命的儿媳妇儿呦,还在医院躺着呢!” 宋科长自然也对这个老太太印象深刻,让身边的人赶快把孩子奶奶扶起来,去问陈茉怎么样了。 顾梓洵看到宋科长来,两个保安也冲过来,便找机会松了手,大汉登时被保安拦住。倒是王焕新声音焦急地说:“这个女生有心脏病,估计不行了,得赶快送医院!” 陈茉忙拉王焕新衣角,眼神示意他戏过了。 宋科长都来了,她安全了还演什么。 可她眼睛示意得都快抽筋了,王焕新还沉浸在自己的剧本里不可自拔,陈茉气得想吐血。 这个戏精! 宋科长闻言被吓地不轻,也忙问陈茉感觉怎么样,陈茉自己慢慢站起来,王焕新牢牢扶着,陈茉“虚弱”地说:“刚才喘不上来气,现在好多了。” 宋科长忙道:“我找人开车送你去医院!” 陈茉捂着心口说:“不用了,我包里有药,我把药吃了就行。” 小赵护士已经从牙周科出来,闻言她把陈茉扶过来,就往科室里走,还跟戴着口罩的王焕新说谢谢,王焕新还想跟着进去看看,被顾梓洵拎着衣领拉走了。 陈茉看到顾梓洵和王焕新走了心里松了一口气,这要是被人知道这俩人是医院的,麻烦就大了。 宋科长也不是第一次和这孩子奶奶打交道,态度温和,“有什么事还是去医务科说,行吗?” 大汉听出了息事宁人的意味,知道这是医院能说得上话的人,拉住了还想嚷嚷的老娘,跟着宋科长去了医务科。 陈茉被扶到更衣室里,其他医生还有病人要忙,只有小赵护士要去给她倒水让她吃药,陈茉忙喊住她,苦笑道:“我哪有什么心脏病,就是逼急了,想吓唬吓唬他们,才说有心脏病的。” 小赵护士震惊,却也笑了,“你还挺聪明的,我也见过几次医闹,你是第一个倒打一耙也躺地上的。” 说着更衣室的门开了,唐蕴华端着杯子放到桌子上,陈茉头发凌乱,衣服扣子也挣开了两个,见到主任还有点不好意思。 “你没事吧?”相对平时,温和了许多的语气。 陈茉连忙站起来,“我没事的主任!我是装的,其实没什么事!” 唐蕴华忽地轻叹一声,“你这孩子就是太莽撞了,以后注意下,伤到自己可怎么办。你坐这里歇歇吧,我去医务科看看。” 刹那间陈茉只觉鼻头酸酸的,眼眶里热乎乎的,她喊住唐蕴华,“主任!您别去了,那家人不讲理的,我去就行了。” 有医务科的人进来更衣室,“陈茉怎么样了,要是好点了跟我去医务科一趟。” 唐蕴华也要跟着去,被医务科的人拦下来,“宋科长说虽然唐主任是牙周科主任,但这件事还是不要去的好。” 陈茉跟着到了医务科,心里气就不打一处来,只看到大汉母子俩坐在沙发上喝着茶,孩子奶奶唾沫横飞地跟宋科长不知说着什么。 宋科长看到陈茉进来,笑着说:“陈茉好点没有?”见陈茉点头,便让陈茉坐下,“这事过程我都知道了,中间有点误会,你听我说。” 陈茉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宋科长简明扼要一说情况,陈茉瞬间就明白了什么情况,不由怒血上涌。 什么叫倒打一耙,这才叫倒打一耙呢! 第五章 意外反转 原来那天,大汉离开医院,确实怀疑孩子的血缘,拉着孩子妈妈去了血缘鉴定中心,要两天才能出结果,回家以后不理会孩子妈妈的哭诉,直接把人撵回了娘家。孩子奶奶是不信的,在家里熬油一样等了两天去拿结果,的的确确是大汉的亲生儿子。 大汉昨天下午就去丈母娘家想把孩子妈妈接回去,哪知孩子妈妈气性上来,几句话说着就吵起来,孩子妈妈喝了农药,赶快送到医院去洗胃抢救。这一番折腾,人没出院好几千久没了,还有做亲子鉴定的几千块钱。 孩子奶奶心疼钱,埋怨大汉不该听了医生瞎说的话,怀疑自己的老婆。大汉一听确实有道理,要不是口腔医院的人瞎说,他能怀疑自己老婆吗。 所以这亲子鉴定的钱,住院洗胃的钱,还有精神损失费营养费什么的,加起来医院得赔他家里三万块钱。 才有了上午这一出闹。 宋科长当然不会答应给钱,所以看陈茉好点没有,喊过来问问情况。 陈茉怒极反笑,揉着自己被拽得生疼的头皮,跟宋科长说:“我没说过!” 孩子奶奶立马不干,“你怎么没说!就是你说的俺宝贝孙子的病是遗传,俺家和俺亲家家里都没这个毛病,要是遗传那俺孙子肯定不是俺家的,俺儿子才误会的!” 大汉也道:“我问这病怎么来的,你就站在我旁边说是遗传,你怎么不认!” 陈茉见医务科起码站了三个大老爷们,也不怕这家人再动手,她也不争辩,只是一口咬死,她没说过这话,让他们拿出证据来。 在孩子奶奶的尖声咒骂中,有两个穿警察制服的人敲敲门进来,“谁是陈茉?” 咒骂声愕然而止,像是尖叫的公鸡被掐住了脖子。 陈茉缓缓举起一只手,“我就是陈茉。” 警察道:“你就是受害人陈茉,那打你的人是谁?” 大汉母子面面相觑,宋科长也不明所以,陈茉率先反应过来,眼疾手快地指着孩子奶奶说:“她打的我!” 孩子奶奶尖叫:“你小贱人瞎说八道!” 大汉也愕然道:“这谁报的警?” “我报的警。” 说话语速不紧不慢,声音婉转清灵,陈茉听着耳熟,随即转身,看到报警的人心里吃惊,没想到竟然是跟她同在牙周科实习的晏清歌! 虽然两个人在一个科室实习,但是好像到现在话都没说几句。 白大褂的布料偏硬,穿在晏清歌身上挺括板正,却难掩她纤细玲珑的身姿。晏清歌就跟在警察身后,所以刚才大家都没注意到她。 只见晏清歌手上拿着手机,微笑道:“事情发生的过程我刚才已经去监控室把视频调出来,就存在我手机里,打没打人一目了然。” 陈茉呆愣当场,带着微笑更加秀美动人的晏清歌走到陈茉身边,“我陪你去警察局。” 这是仙女……来救她了? 直到陈茉坐在警察局做完笔录,坐在凳子上等着大汉母子审理结果的她还是不敢相信,在科室都没跟她说过几句话的晏清歌,居然会是这场医闹扭转形势的大王牌! 晏清歌被带去技术科,说得把视频传输出来当作证据,视频从她被孩子奶奶扯出去的时候开始,利用医院不同角度的监控,清清楚楚的把大汉挡门,孩子奶奶打人的过程都录了下来。 而她们被大汉关门拦在科室门口的时候,晏清歌就打电话报了警。 说到大汉母子,陈茉心头寒凉不已,她没想到人心可以这样险恶,她最开始也是好心想帮忙而已。 晏清歌回来了,看到陈茉呆坐着发愣,也没去说什么,坐到陈茉身边开始玩手机。 “晏清歌,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陈茉的声音细小而微弱,带着几分惴惴的不确定。 “啊?这个就是看你自己怎么想了,我回答不了你。”晏清歌想了想又道,“如果你有需要,我有认识的心理医生,可以介绍给你。” 陈茉被晏清歌强大的回答微微一震,不由自嘲的笑笑,她难道是来晏清歌这里求安慰了吗? 甩甩头,收起自己出现的软弱情绪,心智慢慢坚定起来,不管发生了什么,那都是她的选择,是自己的选择就不要后悔不要质疑。 错了,改了便是,何必自怨自艾! 这么想着心里舒坦起来,她跟晏清歌道谢,无意瞟到了晏清歌的手机屏幕,只见葱白滑嫩的手指在屏幕上点点划划,晏清歌已经把几支口红和一些她不认得的东西放进购物车。 不过那些她不认识的东西有一个统一的名字,彩妆。 她心头一动,晏清歌帮了她这么大一个忙,要不……买个礼物送她? 很快警察就带着大汉母子出来,表示如果陈茉愿意私下和解,那大汉母子就不用拘留了。 孩子奶奶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请陈茉原谅。 陈茉扭头问警察,“如果拘留要拘留几天呢?” 警察没想到小姑娘年纪轻轻这么有主意,还没回话,孩子奶奶就扑通给陈茉跪下,陈茉闪身到一旁,她可受不起这么大的礼。 其实她也就是想吓唬吓唬这种倚老卖老的奇葩老人,最后陈茉表示只要当场赔偿她精神损失费,她就和解。 大汉黑脸憋得紫青,说他还得去银行取钱。 陈茉掏出手机,表示手机转账就可以,微信支付宝她都能接受。 最后赔了陈茉一千块钱,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但是离开警察局之前,晏清歌还是当着大汉母子的面跟警察说,如果陈茉以后出了什么人身伤害,那请定这家人为犯罪嫌疑人。 陈茉愕然,没想到晏清歌这么细心。 她喊住要离开的晏清歌,“今天真的谢谢你了,这都中午了,我想请你吃午饭,你方便吗?” 晏清歌撑起遮阳伞,微笑道:“你不用跟我客气,我还有事要先走了。主任说了,下午放你半天假让你回家休息,不用回医院了。” 她目送晏清歌撑着小洋伞走到马路对面的一辆黑车旁,打开副驾驶的门坐了上去。 陈茉掏出手机,才十二点半,她就算回家也得回医院从科室把包拿上。 “陈茉!” 站在警察局门口的陈茉听到有人大声的喊她,下一秒就被飞奔而来的赵时依抱个满怀,王焕新在后面无奈道:“赵时依就是个法盲,她一听你被带进警察局,吓得还以为你要坐牢了。” 这俩人知道她下午不用去医院,特地来给她送包来了。 陈茉拍拍赵时依,哄道:“我这不是没事嘛,不用担心我。”轻轻推开赵时依,果然眼圈还是红的,“哎呦呦,好时依不哭了,我饿死了,咱们先找个地方吃饭。” 饭桌上,赵时依一个劲儿给陈茉夹菜,自己倒是没吃两口,陈茉用手盖住饭碗,“真不用了时依,我自己会吃,你也快吃。” 王焕新听陈茉说完在警察局的事,冲着陈茉竖起大拇指,“真是厉害!那家人估计最心疼的就是钱了,你这一千块钱估计比让他们拘留还厉害。” 陈茉并没有多高兴,“他们家第一次来医院闹,就要到了钱,食髓知味,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来闹,希望这次以后他们能讲讲道理。这次要不是晏清歌帮我,估计还是和上次神婆的事一样,医院就赔钱了。” 王焕新道:“谁说不是呢,不过讲道理对这种人简直是天方夜谭。那老太太能愚昧得去信什么神婆神水,也不相信医生,你指望她会讲道理?有利就上,有害就躲,一听要拘留就跪下哭一场,她心里才不会改过呢。” 赵时依也跟着道:“还有那个男的,居然打老婆,真不是东西!” “我的小妹妹,我还见过帮着小三打老婆的男的呢。”王焕新见赵时依满脸不相信,开始给她讲,“这要不是我真的见到了,我也不敢信啊……” 陈茉知道王焕新从小是在警察家属大院里跑着长大的,他父亲是公安部的,母亲是医院主任,他倒是想做警察,可被他妈强烈反对,“一个已经常年不着家,另一个绝对不行!” 于是遵母命行事的王焕新乖乖考了医科大学。 不过她觉得王焕新的性格挺适合做片警儿的,搭话能力实在是同龄人少见的强悍,而且很会从细节观察问题。但是太过八卦,太过呱噪,经常让陈茉忽视他的性别。和王焕新在一起,是肯定不用担心冷场,而且她还经常能从王焕新嘴里知道很多最新的八卦消息。 简直就是小雷达一般的存在。 从王焕新嘴里听完“薄情郎为小三家暴糟糠妻”这荡气回肠的故事,赵时依直言道:“我的三观简直又被刷新了底线。世上竟还有这样厚颜无耻之人!” 陈茉才想起来问赵时依,她想送晏清歌个小礼物表示感谢,让她出出主意。 “嗯……礼物倒是好说,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的预算是多少。” 陈茉也痛快,“这不是刚得了一千吗,就按照一千来。我看她今天买口红来着,应该是很喜欢吧,那我就送化妆品一类好了。” 赵时依用手托腮,“亲爱的茉茉同学,你知道晏清歌的粉底是什么牌子吗,多少钱吗?我昨天中午在二楼卫生间看到她在补妆,虽然我不用,可牌子我还是认识的。”说着就报了一个牌子和价位。 陈茉瞠目结舌,“这么贵!赶上我半个月生活费了!” “不然你以为呢,就说今天来接晏清歌的车起码就得三百万以上。” 王焕新喂喂两声,“赵时依你也太现成了,那车三百万还是我告诉你的。” 赵时依被当场戳破,嘿嘿直笑,“总之,你要想送她化妆品,你这一千块钱估计剩不了多少了,而且人家不一定要。万一你送的她有了怎么办?” 陈茉不禁气馁,她早该想到了,王焕新说晏清歌实习报道那天可是两个副院长陪着来的,估计家境不差。“那我也得送!人家帮了我这么一个忙,我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 赵时依提议让陈茉观察一下晏清歌有没有其他爱好,然后再做决定。 陈茉采取意见,打算从今天开始就观察一下晏清歌。 “还有顾梓洵,你不能光谢晏清歌,你不知道那大汉下手多重。”王焕新把自己看到的跟陈茉说了,“回科室换衣服的时候我可看到了,他身上都青了好几块。” 陈茉脸上有些讪讪,她确实把顾梓洵给忘了,“这个……说起来今天你也立功了,先问你好了,你想要什么呢?” 王焕新一摆手,“我就算了,咱俩谁跟谁,你真得好好谢谢顾梓洵,是他听到你声音先冲过去的。” “我知道了!”陈茉心里微动,掩盖着几分不自然,虚张声势的回道,“但是也不能不谢你啊,过几天挑个我们都休息的时候,我先请你们俩去看电影好不好?顺便逛逛夜市,时依不是对老城区的夜市一条街感兴趣么。” 赵时依连忙点头,三个人就这么说定了。 至于该怎么谢晏清歌和顾梓洵她得仔细想想,不过现在她要先回家一趟,舒舒服服洗个澡再睡一觉,今天上午这番遭罪。 回想一下虽然大庭广众让一老太太跟打孙子似的一顿胖揍挺丢人,但是收获也有呀。顾梓洵和王焕新为她动手,主任给她端了热水,晏清歌陪她来警察局,赵时依担心她都哭了。 世上还是好人多啊,处处有温情嘛。 说起来幸好顾梓洵和王焕新被医务科叫去搬东西,他俩没穿白大衣还戴着口罩防尘,没让大汉认出来是医院里的人,不然事情还要麻烦。 晏清歌的视频还特地把顾梓洵撂倒大汉那段截了,她也整天玩手机,居然不知道现在手机可以直接截视频了。 赵时依知道后鄙视她了一番,“现在手机还能直接加特效制作视频呢。”还把她给她挚爱偶像用手机做得小视频给陈茉看,白衣飘飘俊俏儿郎的武打剪辑。 陈茉叹为观止,原来手机还能这么玩了。 回到家陈爸陈妈都在上班没在家,陈茉美美泡个澡,一觉睡到夜幕低垂。醒过来听到客厅有动静,她睡眼惺忪地出了房间,倒把陈爸陈妈吓了一跳。 “茉茉你今天下班怎么比我跟你爸还早,饿不饿,妈买了茄子,给你做肉沫茄子吃好不好?” 陈茉一头扎进陈妈怀里,呜咽出声。 到底还是委屈的。 道完原委的陈茉坐在沙发上吃着陈妈准备的奶油草莓,小叉子一口叉一个,吃得很是开心。陈妈听完怒不可遏,直骂老不死的,敢打她宝贝闺女,她闺女从小大小她都没舍得弹过一根手指头。 陈爸听说警察局里发生的事后,沉默着不说话,让陈妈骂个痛快之后,他才问陈茉:“如果晏清歌没有报警,你打算怎么办?” 陈茉被赶忙把草莓咽下去,“估计会给点钱吧?” “真的给了钱,那后面这家人还是会来闹,那就是无底洞了。” 陈妈气呼呼,“再闹就报警!” “第一次给钱了,等于就是承认自己错了,后面报警也没用了。” 陈爸看陈茉若有所思的样子,就知道闺女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闺女又拗又倔,行事有自己的主意,急公好义又冲动,现在能吃点亏对她有好处。 陈茉手机在房间里响起来,她跑进去接电话,赵时依义愤填膺的愤怒声传进陈茉耳朵:“有人录了上午你挨打的视频传到网上,你快看看,我给你发链接了!” 诶?这件事不是应该过去了吗? 陈茉打开电脑,是专门放十秒小视频的网站,正好是孩子奶奶揪着她打的片段,看画面是从人群里拍的,因为只有十秒,视频画面里的孩子奶奶正好在骂她把儿媳妇气病了,还躺在医院里。 她看着标题,不禁苦中作乐的想,画面倒是和标题挺应景。 只见屏幕上鲜红的一行大字,赫然写着视频大标题。 “老太怒打漂亮女医生,疑似破坏他人家庭!” 第六章 事件发酵 陈妈过来敲房门,陈茉手忙脚乱把视频关上。 “茉茉草莓还吃吗,不吃妈妈给你做成牛奶草莓西米露好不好?” “嗯嗯,妈妈辛苦啦。” 陈茉爱吃甜食,陈妈担心她因为上午的事心情不好,做点好吃的哄女儿开心。 再次把视频打开,能看到视频是晚上刚传上去,看的人还不多,但因为是小视频,标题醒目,播放量蹭蹭上涨。 赵时依弹出视频聊天,陈茉点开之后,看得出赵时依在常去的网咖里,圆圆脸儿上都是愤怒,“也不知道是哪个鼠辈传上去的,还瞎起个名字博人眼球!” “你从哪儿看到这个视频的?” “有个朋友玩这个,看到是医生给就我发过来看着玩的,我一看这不就是上午的事么。” 陈茉也是无奈,这真是一个多事之秋。 电脑画面里,赵时依一脸严肃,郑重问道。 “茉茉,你是不是得罪人了,有人要整你?” 陈茉被赵时依一本正经的样子逗乐了:“你想太多了,生活又不是宫斗戏。你看这个视频,我根本没露脸,要不是你熟悉这件事的过程,你也认不出来是我。这个视频也没说是哪个医院,没什么影响的,社会新闻嘛,过两天还会有新的出来,前两天那个女生被舍友男朋友捅死的新闻,这两天不也没动静了么。” 赵时依想想觉得挺有道理:“这个视频主挺有名的,经常转载一些视频,估计从别处转来的。”她又关心地问,“你身上还疼吗?” 陈茉揉着胳膊说:“打得倒不是很疼,就摔下去那一下真疼,看来还是自己对自己下手狠呀。” 俩个姑娘说着玩笑话,陈妈把做好的西米露端给陈茉,甜香顺滑的西米露让陈茉舒服地眯起眼,赵时依大喊她也要吃。 友情的暖香如这西米露,萦绕在陈茉心头。 但是两人都没想到,她们以为视频只是生活中蜻蜓点水的一点小涟漪,可实际上却成了大波浪。 而大波浪拍打的并不是陈茉,却是陈茉在心里想要感激的晏清歌。 第二天去上班,陈茉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到了门口成婶子看到她关切地问:“听大齐说你昨天受委屈了,别放在心上,身子不舒服就在家多待几天。” 陈茉感动,连道自己没事。 后面只要是跟她熟悉的,门卫、保洁、厨师见到她都关心地问两句,她心想,这保卫科嘴真快,一夜成名呀她。 到了科室她又被科室医生围着问在警察局的事,她清清嗓子,声情并茂地把那对母子的表现娓娓道来。 说了半天闲话,陈茉发现主任没来,小赵护士也没来,就连文慧医生和晏清歌也没来。 她去问何湘医生,何湘医生笑了:“你不知道吗,主任周末两天连休,文慧是周六周一休息,今天正好周六。” 这个陈茉倒是知道,实习生是跟着带教老师一起休息的,她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日子过糊涂了,忘了今天周六了。”说完陈茉脑海里有一丝灵光闪过。 这么说…… 她突然意识到一点,唐蕴华当时问她们谁家是县里或郊区,是因为离家远的话,跟着主任学习,休息时间可以两天连休,不用隔一天休一天来回的跑。 她又想到对待地图舌,主任也是为孩子妈妈考虑得周到。还有昨天主任的那杯水,冰凉的保温杯里冒着热气,喝到嘴里却不烫,温温的,很暖心。 真是!陈茉突然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脑子,她太过于听信流传里对主任的评价,什么冷面冷情,六亲不认。 严师出高徒,主任对学生严格这是好事,这样才能学到真本事! 陈茉决定了,以后不管主任对她多严格,她都好好学,不给她的老师丢人! 既然来都来了,陈茉也不想回家,换上白大衣在科室里坐着。周末初诊多一点,很多人都是趁着周末有时间来看牙,值班医生会把复诊病号调开时间接初诊用。 陈茉就在何湘医生这里帮忙,忙起来一个上午就过去了,她憋得尿急,瞅准空档奔向二楼上厕所。 口腔医院门诊大楼的设计师不知道怎么想的,一楼居然不设厕所,不会是怕坏了风水吧。 她解决了生理需求,刚要出来,就听到外面有女声说话,略有些狗血的是,话里内容提到了晏清歌。 “晏清歌平时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这下难看了吧。”话语里有着丝毫不想掩饰的幸灾乐祸。 “可是那个人不是晏清歌,昨天你们也在现场,晏清歌这是替人背黑锅。”声音怯生生的。 “那谁知道,照片又不是我传上网了,是被网友扒出来的好吧。再说晏清歌也不清白,你也不止一次看到了吧,多少豪车接晏清歌下班,驾驶座都是上年纪的人,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声音有些不高兴了,“你怕什么,谁能知道视频是你传上去。” “不是我……”声音柔柔的带了哭腔,“我当时就拍了一段发到家人群里,不知道被谁传网上去了……” 水龙头被打开,哗啦啦的水声掩盖了两人小声说话的声音,陈茉听着那个幸灾乐祸的声音有点耳熟,但是想不起来。她赶快出了厕所去看,看到两个穿白大衣的背影,她跟上前去,见两个人都去了一楼的牙体牙髓科。 陈茉这才认出来,那个幸灾乐祸的声音是冯晓婷,另一个柔柔弱弱的声音就是那个叫吴悠悠的了。 这两个女生都是实习报道那天跟顾梓洵在一起,添油加醋说她和赵时依偷车子的人。 想起来她们的对话,她赶快打开手机,点开昨天赵时依给她的链接,看到那个视频热评第一的人从白大衣上绣的字扒出来口腔医院,然后带了一张晏清歌的侧颜照。能看出来是偷拍的,还有些模糊,但是掩盖不住晏清歌姿容的惊才绝艳。 跟的评论都是世风日下,长成这样怪不得当小三之类的。 气得陈茉差点把手机摔了。 她赶快给赵时依拨电话,响了许久才从电话里听到赵时依睡意朦胧的声音:“茉茉你有事吗,我昨晚通宵没睡,就想今天休息好好睡一觉的……” 陈茉让赵时依赶快去看昨天的视频,她回到牙周科,已经临近下班点,何湘医生收拾收拾准备下班了。 赵时依的电话打过来,已经没有刚才的睡意,反而带了几分感慨:“美女效应就是不一样,有了那张照片,这个视频更火了,网上已经好几个大V转发了,你说晏清歌有意向C位出道吗?” 陈茉对这件事心急如焚,哪有功夫跟赵时依贫嘴,她把在厕所听到的话告诉了赵时依,赵时依表示,下班了“碧空”茶餐厅见。 她跟何湘医生说下午有事不过来了,本来也是该她休息的,何湘医生还推荐了一家很好吃的铁板烤肉。 陈茉直奔碧空去,赵时依还没有到,她先点了杯柠檬水等着,打开手机刷着那个小视频,转发量已经是昨天的几十倍,晏清歌那张模糊的侧脸照也频频被挂上,网络人肉的强大已经准确的扒出了医院的位置,她看着心里更是焦急。 柠檬水喝完许久,陈茉等得都饿了,赵时依才姗姗来迟。 “我出门堵车了……”赵时依很歉疚,随后眉飞色舞地给陈茉展示她调查的成果,“我找了几个朋友,视频下面放照片的是一个水号,就是网上买几个水军账号发的,甚至都不用本人操作,所以查不到IP地址。” 陈茉震惊:“有人雇水军黑晏清歌?” 赵时依手托着腮,盯着陈茉道:“不一定,因为开始只是在第一次发小视频的评论里发,我朋友说并没有大量水军去带节奏,后来的视频和照片也都是实名账号发的,应该是有人想整一下晏清歌也说不准……毕竟美女很容易招惹是非呀。” “可这万一影响到她怎么办?” 赵时依吐了一下舌头尖,这是她特有的小动作,“我觉得你应该把这件事告诉晏清歌,她是当事人,让她自己决定怎么做。要是人家根本不在乎,你这不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嘛。” 陈茉觉得赵时依说的很有道理,但她才发现她并没有任何晏清歌的联系方式。赵时依耸耸肩,摇摇头,陈茉一个同科室的都没有联系方式,更何况她是儿童口腔科的。 “啊,我去找咱们医院的小灵通问一下。”陈茉灵机一动,给王焕新打过去电话,王焕新很遗憾的表示他也没有。 王焕新说:“晏清歌大美人的联系方式估计十个里面八个都想要,可人家冰山一座,我也没办法,你要白潞的我都能搞到,顾梓洵那里就有。反正明天她就上班了,你有什么事明天找不就行了。” 陈茉表示很着急,越快越好! “嗯……你等等,我给你想想办法。”王焕新挂了电话。 赵时依安慰道:“茉茉你也不用着急,还没吃饭吧,我们去吃麻辣烫好不好,我好久没吃了。” 尽管室内有空调,陈茉还是吃的大汗淋漓,手机响起,是陈妈的电话,“妈怎么了?……勇勇哥哥要找我看牙?……可我没在医院……对我今天是出门上班了……可是……啊?勇勇哥哥中午吃饭咬到钉子把牙崩坏了?……哦,行吧,我下午在……” 挂了电话,陈茉委屈巴巴看向赵时依,赵时依摆摆手:“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下午得回医院,那就下次再约,反正咱俩都是周末休息。”又问,“你哥牙怎么了?” “我妈说我哥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吃到一个钉子,把后牙崩裂了,她也是听大姨说的,反正下午就去医院看了,我晚上跟你说具体情况。”陈茉赶紧吃完了剩下的菜,拎起包跟赵时依说了再见,就回到医院。 勇勇哥哥和陈茉大姨来得很早,陈茉急匆匆赶到门诊大厅,问怎么了,勇勇哥哥捂着左边腮帮子,给陈茉看纸巾上零星碎玉一般的牙齿。 陈茉惊讶:“怎么崩得这么厉害?” 第七章 无辜崩牙 陈茉大姨的儿子名叫祁简,小名是勇勇,是陈茉妈妈的表姐,因为都是独生子女,陈茉又是她这一辈里最小的女孩,所以比较受宠,特别表哥祁简,对陈茉来说简直是有求必应,表兄妹里面,也就是他们俩关系最好了。 但是也有一阵子没见过,因为祁简正在本地的大学读工程学博士,最近有意向出国,听说挺忙的。 祁简捂着脸颊不想说话,只是用眼神来向陈茉表示自己的郁闷。 陈茉大姨看着宝贝儿子又是心疼又是愤怒,”勇勇今天在学校好好的吃着饭,吃菜的时候没注意,菜里面竟然有个螺帽!你说说这大学食堂是怎么干活的,当时疼的你哥半天没说话,嘴里都出血了,这不,一吐出来才发现牙碎了。你不是在医院里实习么,给你哥找个好医生给看看,这还没有女朋友呢,可别先嘴里缺个牙。“ 又听到自己亲妈说起来女朋友的事,祁简顾不得口腔里的阵阵酸疼,哼哼着不满道:“妈你能不能别跟茉茉说这个。” 陈茉大姨立马调转枪头,“怎么不能说啊?你说说,别人也是读博士,人家孩子都有了,就说跟你一起的那个刘轩,孩子都过周岁生日了,你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祁简在这件事上简直没办法跟自己亲妈沟通,干脆转过身不说话了。 “勇勇哥哥也是先专注学习啊,这是多好的事,我妈老在家说我,在学习上能有勇勇哥哥一半强她就给祖宗上香去。”陈茉知道祁简的终身大事一直都是大姨心目中的头等大事,读博士这件事都得往后排,出来打圆场,“哥哥这个牙可不能耽误,我去看看哪个医生有时间。” 陈茉大姨果真就不再提找女朋友的事,“给哥哥找个好医生啊!” 陈茉忙不迭点点头,就让祁简母子在大厅的候诊区等着,她走进牙周科,坐在原地的何湘医生见到陈茉微微惊讶,“你不说下午不来吗?” “我大姨家的哥哥牙有点问题,来医院看,姐姐你这里还有几个病人啊?”陈茉看到牙椅的治疗灯还亮着,就知道何湘医生这里还有病人。 何湘医生说道:“下午约了四个,这是第一个,其他人还没来呢,不过这个人是做根管的,起码还有一个小时。” “啊?那张姐姐那里呢?”陈茉朝另一个格子间看去,她看到那个格子间的治疗灯也在亮着,有个带着防护面罩的侧影低着头,应该也在工作。 果然只听那个格子间传来一个声音,“我这里下午有五个,已经来三个了,正在外面排队等着呢。” 看来是听到了陈茉说的话。 陈茉一脸的失望,何湘医生看了眼电脑上的时间,把手上的手套摘下来,说道:“那个病人拍片子去了,马上也回不来,你让你哥哥进来,我给看看怎么回事。” “谢谢姐姐啦。”陈茉甜甜一笑,忙转身出去把祁简叫进来。 祁简手里拿着就诊卡和一次性治疗盘走进来,何湘医生让他躺到牙椅上,简单做了一个检查之后说道:“这被硌的还不轻呢,功能尖儿都没了,有隐裂的可能,先去拍个小片子看看。” 陈茉大姨听了心里紧张,忙问道:“医生,这牙还能不能保住?我儿子还没女朋……” “妈!”祁简喊了一声,半是羞臊半是无语。 何湘医生也明白这是什么情况,呵呵一笑,把就诊卡给了祁简,”单子我已经开好了,直接去放射科就行,片子不着急等着拿,先过来让我看看。“ 陈茉冲何湘医生笑笑,怕她大姨再唠叨,于是说道:“大姨,我带哥哥过去就行,你就在这里等等,那里人多,不一定有坐的地方。” 陈茉大姨到了医院不由自主的听医生的话,手里还攥着包着碎牙的纸巾,坐到了候诊区。 放射科同在一楼,有着一个长长的窄窄的走廊,只有一边放着椅子,但是更多人还是站在等。陈茉先到窗口报了一下祁简的名字,然后跟祁简一起排队等着。 “哥,你真的不着急找女朋友吗?”陈茉不由八卦一下,祁简一直是大姨的骄傲,学霸,从小连跳三级,品学兼优,听话懂事,除了非要读工程学,想让哥哥读医学的大姨当时不同意,母子俩在家里天魔大战一样的对峙过之外,就没有让长辈能挑出毛病的地方了。 当然,现在多了一个单身会被亲戚们叨叨上几句,可更多的都是表示理解。 只有大姨自己特别心急。 祁简这个时候还在思考着在宿舍的建筑模型哪里能改进,冷不丁听到表妹问这个,不由好笑说道:“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打听这么多干什么,怎么,是有喜欢的人了?” “我怎么就小丫头片子,我已经读大学,而且都已经开始工作了,再说从法律意义上来说,十八岁的时候我就已经是个成年人了。”陈茉很不满家里人总拿她当个孩子看,家长就算了,祁简也就比她大上四岁,有什么可拽的。 祁简瞟了一眼陈茉,“你要是真的长大了,就给小姨少惹点麻烦,别好了伤疤忘了疼。” 陈茉简直要跳起来了,”我怎么惹麻烦了!“ 祁简淡淡道:“哦,也就今年吧,帮人老奶奶追萨摩结果自己被咬了,去防疫站打针的时候还要挑着小姨休息的时候去,本来小姨在我家正跟我妈包饺子呢,听到同事打电话,吓得筷子都没拿住。还有上次晚上回来在路上看到有个孕妇被两个大汉架着,你上去跟人抢人,怀疑人家是拐卖人口,跟人吵起来了,要不是你同学跟小姨说一声,小姨夫带着家里男丁集体出动,你被人打了怎么办?再说要是真的人贩子,大晚上的把你往车上一拉,你哭都没地方哭!”说到这里,停顿一下,努力憋着笑意,“我来的时候刚听我妈说的,听说被医闹的家属打了?“ 陈茉白了祁简一眼,冷冷道:“你牙不疼了是吧?” 这是亲哥么,听说她被打了也不表示一下心疼。 瞧这话多的,看来还是螺丝或者什么螺母的没吃够。 “听不出来你还有这么多历史呢?”有个清朗的男声,带着淡淡揶揄,在陈茉身边响起来。 陈茉闻声惊起,“顾梓洵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 祁简跟着看过去,只见是一个浓眉薄唇,肌肤白皙的男生带着舒朗的笑意走到陈茉身边,男生还穿着白大衣,身材高挑挺拔,看上去精练中带着干净,英俊不凡的相貌在人群中很是抢眼。 顾梓洵颇为无辜,“今天我上班,我当然在医院了,过来帮主任拿片子。” 陈茉想起来顾梓洵跟着的是牙体牙髓科的张主任,一般主任都是周末休息,但是张主任周六是不休息的,好像是周日周一休息。 “这是?”祁简把眼神从顾梓洵身上拉到陈茉,问道。 顾梓洵伸出右手,笑着说道:“我是陈茉的同事,叫顾梓洵。” 祁简忙道:“我叫祁简,是茉茉的表哥。” 于是陈茉就看着两个人在她面前带着友好气氛,握了握手,陈茉眼皮跟着轻轻一跳。 这时候有机器报祁简的名字,祁简对顾梓洵礼貌的一笑,转身对陈茉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然后就进去拍片子。 顾梓洵手里还拿着医院的CT袋子,刚走两步就被陈茉扯住了袖子,他疑惑的转过身,“嗯?” 陈茉抿了抿唇角,心里有点不自然,但还是诚恳的说道:“昨天谢谢你了,王焕新说你被打得不轻,你好点了没?” 顾梓洵挑挑浓眉,带了几分无奈的笑意,“陈茉同学,就算我真的被打的遍体鳞伤,可在女孩子面前也是要打落牙齿和血吞,笑着说没事的,你这样问我,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随后又很是正色的说道,“不过说实话,就那几拳头还是不算什么的,但如果是架着孕妇的两个大汉的话,那可就说不定了。” 呸,贫嘴贫舌…… 听到顾梓洵拿祁简刚才说她的糗事说话,陈茉在心里啐了一声顾梓洵,“不管怎么说,昨天还是谢谢你了,有时间我请你吃饭吧,不是单请你一个,还有王焕新。” “再说吧,我先走了。”顾梓洵晃了晃手上的CT袋子,笑着走开了。 陈茉看着顾梓洵英挺的背影,走起路来虽然也是腰板挺直,可看着总感觉带着一股散漫的随性。 "走没走相……“陈茉小声的吐槽着,嘴角却是不自觉染上三分笑意。 祁简很快就出来了,一脸痛苦的活动着下巴,看到陈茉就开始抱怨,“塞到嘴里的是什么玩意啊,真是硌得慌。” 排队的人越来越多,有不少是带着孩子在等着的,陈茉一边走一边注意避让,“拍小片子都是这样,你这个还好,要是拍七号牙更难受,还有拍智齿的,得往下压舌头,更难受。” 祁简听到还要压舌头,就感觉自己的喉头干痒,”就没有舒服一点的方法吗,现在不是都提倡人文关怀,你们医院不行啊。“ 陈茉闻言斜了祁简一眼,“倒是有舒服的,拍全口片舒服,可是有些局部看不清,要是都拍CT那也行,又舒服,效果还好,可是贵呀!有的人连小片子都嫌贵不愿意拍。” 这是一个再现实不过的问题了,祁简也不是那种不通俗物唾骂金钱是粪土的书呆子,就他自己来说,如果不是家里条件尚可,他哪能舒舒服服的一直念到博士,不用为生计发愁。 到了牙周科门口,陈茉大姨看到两个人回来,赶忙迎上来,“怎么样怎么样?” 陈茉让大姨稍安勿躁,看了一眼科室内,何湘医生已经开始忙了,暂时还没时间看牙片,“别着急,等何医生有空闲了就可以给哥哥看了。牙都已经这样了,又不能重新接上,就耐心等等吧。”又问,“既然是在学校食堂吃出来的毛病,食堂难道都不管的吗,怎么也没个人过来看看?“ 学校食堂这是属于责任方,怎么说也应该出个人过来陪着才对。 说起来这个陈茉大姨更是怒火冲天,“学校食堂当时就有个什么经理过来找你哥了,看看是什么情况,当时你哥光顾着牙疼,也没留神,从菜里吃出来的那个螺帽让经理拿走了!这下没有了证据,食堂不承认了。” 陈茉怒道:”那找学校去,学生今天在食堂吃饭能把牙硌坏了,这明天是不是就能把命丢了?“ 对于陈茉会有的反应,都在祁简的意料之中,自己这个妹妹哪里都好,就是脾气太冲了,说话也冲动。 他这个当事人情绪倒是很是平静,说道:“那个食堂是学校前两年承包出去的,根本就不属于学校管,当时我同学用手机拍下来照片了,你们别着急……不行,疼,我得少说话。“ 还是看病要紧,陈茉赶忙又进去看看何湘医生好了没。 刚好赶上何湘医生充填好了根管,让病人再去拍个小牙片看看充填效果怎么样,抽出点时间,来看祁简的片子。 从电脑上打开片子,何湘医生拨弄两个鼠标,调了一下画面的对比色程度,慢慢说道:“陈茉,你哥哥这个牙……应该是劈裂了,八成保不住了。” 第八章 牙齿种植 “从片子上看,应该是劈裂了,你再去拍个CT看看,要是劈裂的话,就去二楼外科拔了,再看看你哥是做连冠,还是种植牙。”何湘医生把电脑上的牙片关掉,调出来她病人的根管充填牙片,“嗯,充的挺好,我还给这个病人省了个小牙片的钱。” 电脑上牙片上呈现出来一个如倒吊的牛角一样的根管,这是一个单牙根的牙,充填起来没什么难度。根管充填一定要充严实了,不然还是容易再次致病。 陈茉谢了谢何湘医生,请何湘医生给开了CT单子,正想着怎么说这个事情,祁简那边她倒不担心,只是大姨麻烦一些。 八成能掀翻房顶。 “陈茉等等。”何湘医生喊住了正慢慢往外走的陈茉,“如果你哥哥决定种植的话,可以去种植科问问,能不能即拔即种。” “知道了姐姐。” 陈茉出来就看到祁简母子两个凑在一起看祁简的手机,大姨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神情,说道:“现在的世道不行了,小姑娘家稍有姿色,就不安分,看,被人找上门挨打了吧。” “你们看什么呢?”陈茉还没想好怎么跟大姨说,祁简的牙不能留了这件事情。 “咦?”祁简看着手机突然发出一声疑问,抬头看了看陈茉,又环顾四周看了看,把手机屏幕举到陈茉面前,“茉茉,这个视频上的人是不是你?我看这身形跟你挺像的,这环境也像你们医院。” 陈茉看了一眼手机上的视频,脸登时就黑了。 祁简手机上,正是那段她被地图舌奶奶胖揍的视频。 还没等陈茉说话,有一个轻灵柔美的声线飘进陈茉耳朵里。 “陈茉,王焕新说你找我有急事?”晏清歌说着话朝陈茉走来,今天晏清歌穿着一身抹茶绿轻纱斜肩连衣裙,如同一朵白雾笼罩下的青莲,亭亭玉立,不染凡尘。 陈茉睁大了眼睛,“你怎么来医院了?” 晏清歌疑惑,“王焕新说你找我有急事,又说你在医院,我正好经过,就进来看看,正准备给你打电话。” 说着,举起来手上的手机,示意正打算给她打电话,“不过刚才碰到顾梓洵,他说你在这里,陪你哥哥看牙。” “你有时间吗,我会不会耽误你事情?”陈茉走到晏清歌身边,心里组织着语言。 晏清歌微笑着道:“有的,你说吧。” 陈茉觉得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拉起来晏清歌往一边走去,“走,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晏清歌轻轻挣开被陈茉拉住的手,还是那份得体而又礼貌的微笑,抬抬手笑着示意陈茉带路就好。 陈茉想晏清歌可能不习惯跟不熟悉的人有肢体接触,毕竟她们俩确实也不熟,也跟着笑笑。刚走又想起来祁简的事情,“你等我一下,我跟我哥说两句话就好。” “大姨,勇勇哥哥,刚才何医生说了。”陈茉站到盯着晏清歌一直望的祁简母子面前,快速说着,“勇勇哥哥的牙可能是劈裂,让再去拍个CT,还是拿着就诊卡去缴费然后放射科拍片,好了你们就来这里等着我,我一会就回来,” 说罢,就带着晏清歌去了二楼的落地大窗的空地上,那里连接着特殊门诊和种植科,因为这两个科室的特殊性,所以在医院里属于人烟稀少的地方,这片空地原来还摆放着一些宣传图架,但是人流量太差,也就挪走了。 陈茉是往六楼消毒室送器械的时候无意发现的地方,这边的落地窗能看到医院门诊大楼后面的小花园,风景还算不错,有时候赵时依在儿童口腔科被孩子们吵得沸反盈天的环境快崩溃了,陈茉会和她过来这边清净一下耳朵,王焕新知道了,也跟着过来说说闲话聊聊天。 所以这里算是三个人一个小的聚集地。 “事情就是这样。”陈茉收起来自己的手机,说话里带着自责,“我也是上午才知道的,视频上明明是我,可你却遭受了无妄之灾,时依问过了,可以找工作室刷评论,或者找大V,澄清一下这件事。” 晏清歌认真地听陈茉说完话,才微笑道:“原来是这件事,我还以为你怎么了,没关系的,清者自清,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话语里带着几分超脱和轻松,仿佛被人诬蔑抹黑,她也浑不在意。 陈茉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晏清歌真的是仙女,丝毫不理会尘世间的是是非非? 晏清歌反而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耳边米粒大小的珍珠耳坠,随着她说话的动作轻轻摆动,摇曳生光,“我只是一个无名小辈,这件事也不会影响到我的正常的生活,我何必再去干扰。” 这么听起来好像……也挺有道理的。 “可是……”陈茉不知为何,心里还是有些担忧,“真的不会影响到吗?” “就是真的影响到了又能怎么样。”晏清歌琥珀色的双眸中透出琉璃般寡淡的色彩,话语中带了一丝疏离,和似有似无的冷淡,“还能关系到我的生死不成。” 此时的晏清歌立于落地窗前,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投影在光滑的地面上,周围是医院特有的空白墙面。 她的身影被阳光拉出优美玲珑的曲线,如同山峦起伏。 而她长发如瀑,黑亮如墨玉。从陈茉的角度望过去,她的黑发、青裙,与暖阳、白墙,勾勒出一副静极生妍的仕女图。 偏偏晏清歌整个人的感觉只是随便的站在那里,并没有任何骄傲或得意,反而周身有种淡淡的清冷,使得这幅本该是工笔的仕女图,又有了几分写意画的潇洒自然。 美而不自知,大概就是美的最好状态了吧。 这是陈茉第一次,如此深刻的被人类所能呈现出的美丽而震撼到。 话尽于此,晏清歌如皎月般美好的面上,瞬间又挂上了她的微笑,“多谢你的好意,不用担心我,也无须自责,这些事情本来也不在你的掌控之中,我就先走了。” 陈茉这才从自己内心刚才恍惚的失神中,醒转过来,她快步追到晏清歌身边,“我送你下去。” 晏清歌笑笑,没有拒绝,到了门诊大厅的门口,晏清歌阻止了陈茉再送她的意图,“我们一个科室实习,你也不用太客气了,你快去找你哥哥吧。” 陈茉站在门口目送晏清歌的背影慢慢远离,心里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冲动。 她有冲动想要去了解这个随时待人以微笑,却又隐隐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女子。 手机铃声适时响起,拉回了陈茉的思绪,“大姨,你们拍好了?大姨你别着急……嗯?已经让何医生看过了?什么,顾梓洵带你们去的?你们等我,我这就过去!……哦哦,在种植科是吗,我就过去!” 当陈茉三步并两步跑到种植科的时候,只看到了祁简母子,应该说是接近崩溃边缘的一位母亲,和她看上去挺淡定的儿子。 陈茉立马安抚大姨,让大姨稍安勿躁,“大姨,这个不是什么大问题,多少年轻人吃个口水鸡就把牙硌劈裂了……” 大姨打断道:“这还不是什么大问题,这牙可就这么一个,不会再长了,嘴里黑洞洞的缺个牙,你哥以后怎么找女朋友!” “就是少个牙,又不是缺个胳膊少腿儿的,怎么会影响哥哥找嫂子呢。”陈茉对于大姨的担忧真的是哭笑不得,“而且这不是来种植科了么,就是为了给哥哥再看看……” 大姨听了陈茉的话,非但没有冷静下来,反而情绪更激动了,说话间眼圈儿都红了,“你一个小姑娘说的轻巧,你会找一个没有牙的人结婚吗……”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陈茉手忙脚乱的想掏纸巾给大姨擦眼泪,发现自己出来的太过匆忙,没有带纸巾出来。看向祁简,发现他根本没有注意这边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处于一种真空状态的发呆,所以乍一看比较淡定。 这时有一包绿茶香味的纸巾从陈茉身旁出现,明显是一个男子的手,手指修长白皙,指甲修剪出圆润的弧度,看上去干净清爽。 陈茉看向来人,正是穿着白大衣的顾梓洵。 她低声道谢,接过纸巾,还带着淡淡的绿茶清香,是她最喜欢的味道,也是她这么多年用习惯的味道。 “我已经把片子给种植科的李主任看过了,主任说你哥哥的五号牙确实不能留了,如果想种植的话,可以即拔即种,看看你家里的人的意见是什么。”可能是说起来病情,顾梓洵的声音没有了平日里的玩世不恭,听起来很是温柔和气,“这会儿李主任正好没有病人,可以让你哥哥进去再给李主任看一下。 又对着陈茉大姨温和道:“阿姨,你别着急,种植牙又叫人类的第三副牙齿,种上去跟自己的牙没什么分别,现在祁简的牙已经这样了,还是想想后面的解决办法。如果不考虑种植牙,就去修复科出一个方案,也好安排拔牙。更何况只是个五,不是六七那种功能牙,绝对不会对他以后的人生有什么影响的。再说祁简长得一表人才,仪表堂堂,学历又高,只有他不想找女朋友,怎么会找不到呢。” 陈茉腹诽着顾梓洵花言巧语,信口开河,嘴上却顺着顾梓洵的话继续说道:“是呀大姨,你别胡思乱想了。李主任很不好约的,咱们市长、局长可都是找李主任做的种植牙,是一个有资历的老医生了,现在正好李主任有空闲,别耽误时间,进去看看吧。” 陈茉大姨在听到顾梓洵的话的时候,就已经平静下来,现在听陈茉说是个有资历的老医生,立马行动起来,拽起来坐在一旁看上去事不关己的儿子就走。 “可算……大姨就是遇事太容易咋呼了,真是拿她没办法。”陈茉见祁简母子进了种植科,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可我怎么看着你跟你大姨挺像的,不,你更胜一筹,像个会自爆的炮仗,都不用人点,自己就着了。”顾梓洵双手插兜,闲闲的口气揶揄着陈茉。 陈茉立马不可思议的看着顾梓洵,这人是双重人格吗,刚才还一副正经可靠的模样。 假装正经,道貌岸然。 但是看在顾梓洵这么跑上跑下的帮忙,陈茉还是乖乖的闭上嘴不去反驳。 顾梓洵继续说道:“你大姨担心的是你哥的前途,你直接把事情说的轻描淡写让老人家放心不就行了,说什么缺胳膊断腿,你大姨当时脸都白了,你说你不会说话就别安慰人,再把人吓到。” 我忍…… 陈茉本着知恩图报的原则默不出声,只听顾梓洵继续道:“你这个人,话多,还不到点子上,之前地图舌那个事,你就是在还没有搞明白事情的始末就妄下评论……” “顾梓洵你差不多得了。”还有完没完了,说她说上瘾了是吗。 “我是本着同事之间友好互助的原则,友善的提醒你,你一个小姑娘,什么事都要往上冲,很容易遇危险的。而且你说话做事比较冲动,都已经是成年人了,凡事要谋定而后动……我要回牙体牙髓科了,这边你自己等着吧。” 可算要走人了。 陈茉皮笑肉不笑的目送顾梓洵转身离去,哪知顾梓洵走两步又回首道。 “你既然知道你大姨这么看重你哥哥,你就应该好好陪着,用专业角度给你大姨解释一下,让长辈安心,你却到处乱跑不见人影,做人做事都这么想一出是一出,未免太不负责任,考虑事情也太不周全。” 说罢,留给陈茉一个看上去悠哉悠哉的背影。 陈茉忍无可忍,怒吼道:“顾梓洵你个大猪蹄子!” 第九章 一支口红 说起来顾梓洵,拜喋喋不休的王焕新所赐,她还是知道一点。 此人专业水平十分强悍,简直如同练过九阳真经——内力浑厚,难测深浅。 进医院时候的实习摸底考试,是男生组第一,相貌生得极好,属于在人堆里都闪闪发光的那种,加之为人随和热心,故颇得医院上上下下男女老少的好评。 与之相对应的是实习生里公认的第一美女——晏清歌。 晏清歌的专业知识是女生组的第一,据说实习摸底考试成绩跟男生组第一的顾梓洵不相上下,两人俊男靓女,最初没少被八卦过会不会发生什么,可惜没有。只因晏清歌性格清冷,寡言少语,来历神秘,就连在医院食堂都没见过她。 倒是顾梓洵,刚来就和女生组第二的白潞走得很近。不过因为两个人是大学校友,早就认识,只不过是同窗之情,外加现在的同事之谊而已。 对于这个说法,有着敏锐八卦嗅觉的王焕新是绝对不同意的。 陈茉无心八卦,准确的说是想八卦也有心无力,她全部精力都集中在她的老师唐蕴华身上。但是对于这两个人的猫腻,在平时也能窥得一点苗头。 有次在食堂吃饭,陈茉他们三个和顾梓洵、白潞那桌隔得不远,时不时就能听到白潞“咯咯咯”的娇笑。在白潞一声娇滴滴的“哎呦,人家也不是故意的。”之后,一向手机不离手的赵时依,腾出一只手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小小声吐槽,“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就像王焕新说的,两个人捅破一层窗户纸是迟早的事。 祁简母子两个从种植科出来以后,说要先回家商量一下。至于食堂那边,按照祁简的想法就息事宁人算了吧,但是大姨是绝对不同意的! 吃了这么大的亏,怎么能敷衍了事呢。 大姨决定先放放,先看医院这边处理的怎么样,再去找食堂要赔偿。回去先托关系去跟学校交涉,看看食堂那边怎么个说话,再谈后续。 这个就是陈茉管不了的事情了,她的大姨战斗力一向强悍,跟她那个讲究百忍成钢的亲妈,一点都不像亲姐妹倆。 那个视频陈茉一直关注着,果真也就过了两天,热度就下去了。同时也出现了一些声音,有一些当时就在医院的人,证实这个视频并不是打小三,而是老太无理取闹的医闹,那个女医生也不是那位美女,而是一位长相平平的女生。 对于这个长相平平,一直紧张晏清歌会受到影响的陈茉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等到事情过去,陈茉才想起来,跟赵时依一起在医院吃饭的时候,还在愤愤的不高兴着,“虽然我长得不如晏清歌,可也不至于是长相平平吧。” 赵时依听之一笑,两颊的梨涡一现,如蜜糖般甜美。一旁的王焕新接话道:“你比晏清歌那当然比不了,就是赵时依你都比不了。” “你想死啊王焕新!” “别急别急,不过你比白潞好看多了。”王焕新笑嘻嘻的说着,“说起来这个话,你还有个事一直没告诉我,你跟顾梓洵那个豆浆是什么情况?” 陈茉看着王焕新一脸,告诉我吧告诉我吧的憧憬表情,轻轻叹了一口气,说起来了自己极其悲催的那一天。 中国人有个传统习惯,爱凑热闹。陈茉完全继承了这个习惯,别人见人多唯恐避之不及,而陈茉会凑上瞅瞅。 那天是实习生集体到医院报道的日子,陈茉特地起了个大早,从家出发。没想到在公交车上还没站稳就被司机师傅一个急刹车从最后一排甩到最前方,还把自己手上没盖严的豆浆泼到了好心拉住她的男生身上。 男生狼狈下车,陈茉下车去追没追上,转头去找罪魁祸首,才知道是发生了事故。一个骑自行车的男孩闯红灯撞上了出租车。当时她看到的时候已经有个好心的路人在帮男孩处理伤口。 男孩嘴里淌着血浸湿前胸衣服,出租车司机在一旁不安地搓着手看着路人帮男孩处理,手法流畅熟练。陈茉本着她也是学医的心理,走了过去,却听到路人磁性清远的男声在询问附近的医院:最好是有口腔科的,男孩前牙脱落,半个小时内送到医院可能还能保住。 最后陈茉自告奋勇愿意送男孩去最近的口腔医院,恰好口腔医院正好是陈茉实习的医院。而那个出手为男孩处理伤口的路人,却在到医院之后就离开了,陈茉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懊悔,长得那么禁欲好看,她忘了留联系方式啊!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 就这样一番折腾,陈茉上午的实习报道迟到了。本来这样也与顾梓洵扯不上关系,可陈茉没想到,神奇的出租车司机把男孩的自行车扔给了门口看车子的大婶。 陈茉中午离开医院时,大婶把自行车给了陈茉,陈茉哭笑不得交了停车费领车子走人。上午刚认识的实习生赵时依很好奇,“这是个男生的车子吧?” 打了几个电话联系不上那个男孩,陈茉只好作罢,想先去吃饭再说,她边走边跟赵时依说着上午发生的事,走了一段路后,迎面走来一群男男女女,本来擦身而过的两路人,突然有个男生折回来,打量了几眼陈茉手上的车子后,把车座摁住。 “你手上这辆车是我的,你从哪儿来的?” 这个人就是顾梓洵。 陈茉满心疑惑,还是如实回答:“这车子不是我的,是我认识一个人的。” 赵时依在陈茉身后小声说道:“他们好像也是来医院实习的,上午自我介绍的时候他们几个人坐在一起——好像是一个学校出来的。” 既然是一个医院实习的,那就好说了,陈茉掏出了手机,“同学,这车子虽然不是我的,可也不能说是你的就让你推走,这样,我留你一个联系方式,我先找人问清楚再给你。我把我……” 话未说完,就被一个女声打断,“梓洵你别信她,你这车子好几千呢,她人跑了你上哪里找去……”此时另一个女声附和:“就是啊,车子来历说得不清不楚,你这车子这么贵,搞不好就是她偷的。” 顾梓洵闻言多看了陈茉两眼,似是在思考这个人的可信度。 赵时依在旁边赶忙解释道:“才不是偷的,是陈茉见义勇为帮忙,这车是那个人的。” “见义勇为?这个理由可信度也太低了吧,怎么,人是把车子当谢礼给你们了?”后面说话的女声讥讽道。 赵时依见自己越解释越给陈茉抹黑,脸都白了,急道:“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这是你们的车子?” “我有这辆车子的编码,可以查到这辆车子的车主是我。”顾梓洵回答着赵时依的话,眼睛却看向陈茉,“你们怎么证明这车子不是你们偷的?” 两个女声带了几分得意,“她们证明不了,这车子就是她们偷的。” “梓洵你别上当了……”第一个说话的女生倒不针对陈茉,只是很关心顾梓洵的态度。 赵时依越急越慌,想辩解,可声音越来越小,她本就不清楚事情发生的过程,只是不想看陈茉被人冤枉。 陈茉拉了下赵时依的手,微笑示意她不用再说了。陈茉也不想多啰嗦,先是冲两个女生道:“你闭嘴!有你什么事?本来可以几句话说清楚的事瞎掺合什么?” “你!”一直语出讥讽的女生没想到刚才还好声好气说话的陈茉突然硬气起来,一时间被堵得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陈茉只对正主说话,“这车子是早上一个男生的,他跟出租车撞了,我正好路过就把他送到医院来。出租车司机把车子拉到医院就跑了,我也是暂时保管,医院门口看车的大婶可以为我作证。” 她被包里掏出她的大学学生证,“我也是口腔医院的实习生,我叫陈茉,耳东陈,茉莉花的茉,学生证上有我大学的钢戳,造不了假。我把我学生证押你那里,我们互留电话,有了下文立马联系你。不行的话,那就报警吧,让警察来处理。” 陈茉说完静静看着顾梓洵,等他的回答。 他接过陈茉的学生证,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学生证上照片中的女生,笑意盈盈,并没有常见证件照的死板,他眸中带着几分玩世不恭,唇角挂着笑意,“你说早上有个男生骑车跟人撞了?他父母知道吗?” 陈茉回道:“知道的。” “好。”他掏出手机,拨出一串数字,“我把我车子借给了我邻居家弟弟,我现在打电话问问。” 电话拨通,他只是简单询问了几句,说话过程中不时看陈茉两眼,挂了电话,顾梓洵把学生证递还给陈茉,话语中透着友好,“霞姨正好在医院门口,一起过去吧,也让你放心。” 陈茉自无异议,赵时依也愿意跟着陈茉一起过去。 一行人很快回到了口腔医院门口,陈茉一眼就看到了上午被撞男孩的妈妈,她上前把车子还给了男孩妈妈,顾梓洵也凑上前叫了声:“霞姨。” 事情到这一步,一看就是个误会。陈茉早饭没吃,上午迟到,中午还被冤枉,心里自然不爽,她婉拒男孩妈妈中午吃饭的邀请,拉着赵时依就走了。 第十章 食堂冲突 晏清歌能有多好看呢? 陈妈对自家女儿口中夸上天的晏清歌表示了好奇。 陈茉想了一下说,大概仙女就是她的样子吧。 不单单是长相,从身段、谈吐到穿衣打扮,无一不透露着精致二字,而且专业知识素养极高。主任提问一个问题,陈茉还在脑中思索,晏清歌已经流离地背出了书本知识。 连唐蕴华主任这种要求既严且苛的人,都会对晏清歌的专业水准报以肯定的微笑。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晏清歌呢? 陈茉跟赵时依感慨,多优秀的女孩子啊! 吃午饭的时候,赵时依笑她,“才认识几天,你就成她迷妹了?我看不见得人人喜欢,美如刘亦菲还有黑子。” 陈茉嗤之以鼻,“那是嫉妒!” 可没两天后,唐蕴华参加完每周例会回来,点名批评晏清歌——有病人去医务科投诉了晏清歌,让她下班前去医务室一趟。 晏清歌没有辩解,也没有难过或者羞愧,脸上还是淡淡的,对唐蕴华颔首,依旧是乳莺初啼一样的好声音,“知道了。” 唐蕴华眼神闪了下,看着晏清歌好似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宣布了散会。 晏清歌去清点消毒科护士刚送来的器械,陈茉过去帮忙,其实她现在对补牙的充填器的型号还分不太清,小赵护士觉得器械精贵,暂时不安排她觉得冒失的陈茉点器械。 说是帮忙,其实陈茉就是看着晏清歌清点,晏清歌做登记的时候,陈茉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被投诉的事你别放在心上,下次注意点就行了。”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投诉晏清歌。 晏清歌笔尖不停,温和笑道:“这种事不值得我放心上。”如高山云雾,风清云霭的淡然,有着浅浅不屑,和蕴而不露的傲气。 带着一次性手套的纤细手指把器械分好类一一摆放好,陈茉想起来实习第一天的下午,她因为上午冲撞了主任惴惴不安时,晏清歌被来巡查实习生的副院长闫院长抓个正着,因为她做了美甲,指甲太长容易划破一习性手套,从而造成二次感染。 她也是淡淡的,第二天指甲就恢复了原色,也作了修剪,指甲透出淡淡的粉色,像珍珠一样的光芒。 听王焕新说,实习生里还有戴耳坠项链这类饰品的,手机不调静音或震动,在诊室里不带帽子口罩等等不符合要求的,都被闫院长抓住骂了一顿。有个叫吴悠悠的当场被骂哭了,其他的男生还好,女孩子都不好受,红着眼或者红着脸。 相比之下,晏清歌总是那么无所谓,有着同龄人没有的稳重和淡定。 上午唐蕴华宣布晏清歌被投诉后,下午那个投诉晏清歌的病人就来了。 是文慧医生转给唐蕴华的病人,中重度牙周病,需要做翻瓣手术,来找主任约时间的。 陈茉开始不知道是这个人,每天来来往往的病人太多。这位病人年龄三十八岁,女性,某公司资深会计,和陈茉是本家,叫陈虹。 陈茉在门口接过来她的病例本,因为唐蕴华当时还有病人,就让陈虹等一等。趁着病人中间去放射科拍片子的功夫,陈茉把病例本递过去给唐蕴华看,唐蕴华调出电子病历皱了皱眉头,隔着工作间中间的隔板喊文慧医生:“这个陈虹之前你不是给她做过基础治疗吗,怎么中间隔了这么久才来,上次来还是三年前。” 文慧隔着板子回道:“她刚开始来因为牙龈出血,口臭,我给她做完基础治疗让她过来做刮治上药,她一直没来,打了两次电话她一直说忙,没时间。这次是感觉牙活动了才过来找我,我一看片子已经是有几颗牙已经是重度了。”随后又补充道,“这个人口腔自洁能力不行,我记得三年前还是她第一次做龈上洁治,平时刷牙也不行。” 唐蕴华道:“都是拖成大毛病了才知道来看,让他们每年洗个牙跟要命似的。” 文慧医生笑着点头,“好多年轻人都不重视洗牙,觉得不疼不痒,牙齿就是好的。” 陈茉心说难怪刚才陈虹一张嘴说话,嘴里牙周病的腥臭味那么大,她带着口罩都觉得有点反胃,原来这人三十多年没洗过牙,也不好好刷牙。 那牙结石得多厚啊! 陈茉这边心里正吐槽,陈虹就来了,“唐主任是不是到我了?” “还没有,上个病人去拍片子了,下个才是你,好了我让她叫你。”唐蕴华指着陈茉说。 陈虹记住了陈茉的样子,出去等着。 然后陈虹一会儿就喊一趟陈茉,问还有多长时间,陈茉不厌其烦的一趟趟跑着回答。陈虹后面更是不让陈茉走了,开始问陈茉为什么她的牙会这样。 陈茉吸取地图舌教训,想着还是让医生跟她说,“您再等一下,让医生跟您说。” 陈虹不听,还是拉着陈茉不让走,“医生说我这是牙结石导致的,可我爸他们一辈子都不刷牙,也没说像我这样,我才三十八岁,这牙怎么就活络了?这牙结石哪来的,是不是我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陈茉想,只是回答一下牙结石怎么形成的,应该不会惹事情吧? “简单来说,牙结石是牙菌斑形成的,牙菌斑在牙面上,快了二十四小时,慢了也就两周时间,就会矿化形成牙结石。牙结石一旦形成,只有洗牙才能弄掉,不然就会附着在牙齿上。所以人要每天好好刷牙,因为牙菌斑是可以刷掉的,但是刷牙方法不到位,而且很多地方都刷不到还是会形成牙结石,所以人应该每年都洗一次牙。” 陈虹听得直点头,让陈茉更有了说下去的动力。 “如果不清除掉牙结石,会导致牙龈发炎,比较典型的特征就是牙龈出血,口腔异味,很多人不重视,觉得可能上火了,吃一些药或者干脆不管,过一段时间症状消失就以为没事了,恰恰相反,把症状掩盖,会让牙结石更往下发展,从而开始吸收牙槽骨。好比说,牙龈出血等于是牙齿释放出求救信号,很多人都不去管,只能任由牙结石去破坏牙齿。” 陈虹身边有个大叔突然问道:“用好牙膏能没有牙结石吗?” 陈茉摇头:“牙膏只是清洁剂的一种,选好牙刷其实比牙膏要好很多,牙刷要用小头的,豌豆大小的头,软毛的,很多人喜欢用硬毛牙刷,还很用劲,觉得刷得干净,但长年累月下去会在牙齿表面刷出一道沟,这是错误的……” 大叔恍然大悟:“我用的就是硬毛的,小头的刷半天手又酸又累,总感觉刷不干净。我说我牙面上好好的怎么多出来沟了,原来是这样。” 陈茉继续道:“会上网的可以搜一下巴氏刷牙法,那是正确的刷牙方法……” 慢慢的,坐在候诊区的人都围在陈虹附近,听着陈茉的口腔知识普及,人群中频频有人提问,哪怕是前面讲过的,陈茉也会耐心再讲一遍。 讲得太过认真,以至于小赵护士喊了陈茉好几声,陈茉才反应过来,一溜烟儿跑到小赵护士跟前,小赵护士好笑地看着陈茉:“我说半天见不到你人,你搁这里上课呢,主任那边好了,把陈虹喊进去。” 陈茉忙应了,把陈虹叫进去。当陈虹躺在牙椅上,灯光聚焦在她牙上时,在旁边看得陈茉直觉胃里一阵阵反恶心。 牙龈已经呈深红色,萎缩下去暴露出窄而长的牙根,代替牙龈位置的是一块块发黄偏浅棕色的牙结石,如怪石嶙峋般堆积在牙齿表面,有些因为积压太厚,用探针一勾,还能掉落一些来。牙齿切端的牙釉质也有磨损,漏出来浅浅一层黄色的牙本质。长大嘴巴后,腥臭还翻着腐酸味,从后磨牙的牙缝里通探针挑出一些食物残渣,看上去不像今天的,不知道塞了有多久。 这边的陈茉尽力压制恶心反胃感,操作的唐蕴华面不改色,仔细检查后,让陈虹漱口,她跟陈虹说:“你的口腔咬合有问题,加上你刷牙不行,又不做口腔洁治,所以这几年加剧了牙周病的发展,从片子上看你的牙槽骨已经吸收三分之一,下前牙和下面左右第一后磨牙吸收三分之二左右,必须尽快做系统牙周治疗。” 陈虹看样子没大听明白,唐蕴华尽量通俗的解释,“你刷牙不行,而且咬合还有问题,牙结石会比普通人形成的要快要多,你又不洗牙,牙结石越来越多,开始吸收你牙槽骨,就好比,你的牙是树,牙槽骨是土地,土地的土都没了,树根长再结实都没用,还是会倒的。牙也一样,牙在牙槽骨里,牙槽骨没了,牙就掉了。” 陈虹听明白着急了,“我还年轻啊,我四十都不到,我爸七十了牙还好好的!” “牙周病跟年龄无关,我不是说了,牙会掉是牙槽骨被没了,有的人七老八十牙槽骨还好好的,有的人二十多岁开始掉牙的也有。三年前你找文慧医生看牙的时候就跟你说过,让你尽快治疗,定时洗牙,你为什么没来,从那会儿的片子看,你牙槽骨只是有轻微吸收,没有现在这么严重。” 陈虹后悔不已,“我那时候洗完牙,牙又酸又难受,牙缝那么宽,都漏风。别人说洗牙不好,把好好的牙都洗坏了,牙又不疼,好好看什么牙医,就推荐我用可以治疗牙龈出血的牙膏,我用着挺好,就……” 陈茉听明白了,感觉就牙龈出血一个小毛病,来看医生花钱治疗不值当呗。 唐蕴华冷言道:“你听别人的不信医生,现在牙快掉的是你可不是别人。看病历你牙龈出血还挺厉害,而且有频繁出血的病史,当时你来看已经是轻度牙周病病变的临界点,你不接受完整的治疗,还用药物掩盖牙龈出血这个警告,导致现在牙槽骨被吸收……牙槽骨一吸收,是没办法自己恢复的,给你做完治疗,可以重新植骨。” 陈虹听到还能补救,欣喜不已,随后带着几分犹豫问道:“这植骨得多少钱,是不是很贵?” “你先做基础治疗,在考虑后面的事情,还不知道能不能呢,而且你刷牙一定要到位,你看你牙里塞得都是什么,塞这么多东西牙龈能不发炎么。” 后面开始进行龈上洁治,小赵护士帮主任准备东西,陈茉还是站在一边看着,唐蕴华瞟了她一眼,“陈茉你来拿吸唾管,会吧?” 被点名的陈茉一愣,高兴地猛点头,“我会我会!我见小赵姐姐弄过!” 第十一章 互不相让 说起来顾梓洵,拜喋喋不休的王焕新所赐,她还是知道一点。 此人专业水平十分强悍,简直如同练过九阳真经——内力浑厚,难测深浅。 进医院时候的实习摸底考试,是男生组第一,相貌生得极好,属于在人堆里都闪闪发光的那种,加之为人随和热心,故颇得医院上上下下男女老少的好评。 与之相对应的是实习生里公认的第一美女——晏清歌。 晏清歌的专业知识是女生组的第一,据说实习摸底考试成绩跟男生组第一的顾梓洵不相上下,两人俊男靓女,最初没少被八卦过会不会发生什么,可惜没有。只因晏清歌性格清冷,寡言少语,来历神秘,就连在医院食堂都没见过她。 倒是顾梓洵,刚来就和女生组第二的白潞走得很近。不过因为两个人是大学校友,早就认识,只不过是同窗之情,外加现在的同事之谊而已。 对于这个说法,有着敏锐八卦嗅觉的王焕新是绝对不同意的。 陈茉无心八卦,准确的说是想八卦也有心无力,她全部精力都集中在她的老师唐蕴华身上。但是对于这两个人的猫腻,在平时也能窥得一点苗头。 有次在食堂吃饭,陈茉他们三个和顾梓洵、白潞那桌隔得不远,时不时就能听到白潞“咯咯咯”的娇笑。在白潞一声娇滴滴的“哎呦,人家也不是故意的。”之后,一向手机不离手的赵时依,腾出一只手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小小声吐槽,“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就像王焕新说的,两个人捅破一层窗户纸是迟早的事。 祁简母子两个从种植科出来以后,说要先回家商量一下。至于食堂那边,按照祁简的想法就息事宁人算了吧,但是大姨是绝对不同意的! 吃了这么大的亏,怎么能敷衍了事呢。 大姨决定先放放,先看医院这边处理的怎么样,再去找食堂要赔偿。回去先托关系去跟学校交涉,看看食堂那边怎么个说话,再谈后续。 这个就是陈茉管不了的事情了,她的大姨战斗力一向强悍,跟她那个讲究百忍成钢的亲妈,一点都不像亲姐妹倆。 那个视频陈茉一直关注着,果真也就过了两天,热度就下去了。同时也出现了一些声音,有一些当时就在医院的人,证实这个视频并不是打小三,而是老太无理取闹的医闹,那个女医生也不是那位美女,而是一位长相平平的女生。 对于这个长相平平,一直紧张晏清歌会受到影响的陈茉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等到事情过去,陈茉才想起来,跟赵时依一起在医院吃饭的时候,还在愤愤的不高兴着,“虽然我长得不如晏清歌,可也不至于是长相平平吧。” 赵时依听之一笑,两颊的梨涡一现,如蜜糖般甜美。一旁的王焕新接话道:“你比晏清歌那当然比不了,就是赵时依你都比不了。” “你想死啊王焕新!” “别急别急,不过你比白潞好看多了。”王焕新笑嘻嘻的说着,“说起来这个话,你还有个事一直没告诉我,你跟顾梓洵那个豆浆是什么情况?” 陈茉看着王焕新一脸,告诉我吧告诉我吧的憧憬表情,轻轻叹了一口气,说起来了自己极其悲催的那一天。 中国人有个传统习惯,爱凑热闹。陈茉完全继承了这个习惯,别人见人多唯恐避之不及,而陈茉会凑上瞅瞅。 那天是实习生集体到医院报道的日子,陈茉特地起了个大早,从家出发。没想到在公交车上还没站稳就被司机师傅一个急刹车从最后一排甩到最前方,还把自己手上没盖严的豆浆泼到了好心拉住她的男生身上。 男生狼狈下车,陈茉下车去追没追上,转头去找罪魁祸首,才知道是发生了事故。一个骑自行车的男孩闯红灯撞上了出租车。当时她看到的时候已经有个好心的路人在帮男孩处理伤口。 男孩嘴里淌着血浸湿前胸衣服,出租车司机在一旁不安地搓着手看着路人帮男孩处理,手法流畅熟练。陈茉本着她也是学医的心理,走了过去,却听到路人磁性清远的男声在询问附近的医院:最好是有口腔科的,男孩前牙脱落,半个小时内送到医院可能还能保住。 最后陈茉自告奋勇愿意送男孩去最近的口腔医院,恰好口腔医院正好是陈茉实习的医院。而那个出手为男孩处理伤口的路人,却在到医院之后就离开了,陈茉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懊悔,长得那么禁欲好看,她忘了留联系方式啊!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 就这样一番折腾,陈茉上午的实习报道迟到了。本来这样也与顾梓洵扯不上关系,可陈茉没想到,神奇的出租车司机把男孩的自行车扔给了门口看车子的大婶。 陈茉中午离开医院时,大婶把自行车给了陈茉,陈茉哭笑不得交了停车费领车子走人。上午刚认识的实习生赵时依很好奇,“这是个男生的车子吧?” 打了几个电话联系不上那个男孩,陈茉只好作罢,想先去吃饭再说,她边走边跟赵时依说着上午发生的事,走了一段路后,迎面走来一群男男女女,本来擦身而过的两路人,突然有个男生折回来,打量了几眼陈茉手上的车子后,把车座摁住。 “你手上这辆车是我的,你从哪儿来的?” 这个人就是顾梓洵。 陈茉满心疑惑,还是如实回答:“这车子不是我的,是我认识一个人的。” 赵时依在陈茉身后小声说道:“他们好像也是来医院实习的,上午自我介绍的时候他们几个人坐在一起——好像是一个学校出来的。” 既然是一个医院实习的,那就好说了,陈茉掏出了手机,“同学,这车子虽然不是我的,可也不能说是你的就让你推走,这样,我留你一个联系方式,我先找人问清楚再给你。我把我……” 话未说完,就被一个女声打断,“梓洵你别信她,你这车子好几千呢,她人跑了你上哪里找去……”此时另一个女声附和:“就是啊,车子来历说得不清不楚,你这车子这么贵,搞不好就是她偷的。” 顾梓洵闻言多看了陈茉两眼,似是在思考这个人的可信度。 赵时依在旁边赶忙解释道:“才不是偷的,是陈茉见义勇为帮忙,这车是那个人的。” “见义勇为?这个理由可信度也太低了吧,怎么,人是把车子当谢礼给你们了?”后面说话的女声讥讽道。 赵时依见自己越解释越给陈茉抹黑,脸都白了,急道:“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这是你们的车子?” “我有这辆车子的编码,可以查到这辆车子的车主是我。”顾梓洵回答着赵时依的话,眼睛却看向陈茉,“你们怎么证明这车子不是你们偷的?” 两个女声带了几分得意,“她们证明不了,这车子就是她们偷的。” “梓洵你别上当了……”第一个说话的女生倒不针对陈茉,只是很关心顾梓洵的态度。 赵时依越急越慌,想辩解,可声音越来越小,她本就不清楚事情发生的过程,只是不想看陈茉被人冤枉。 陈茉拉了下赵时依的手,微笑示意她不用再说了。陈茉也不想多啰嗦,先是冲两个女生道:“你闭嘴!有你什么事?本来可以几句话说清楚的事瞎掺合什么?” “你!”一直语出讥讽的女生没想到刚才还好声好气说话的陈茉突然硬气起来,一时间被堵得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陈茉只对正主说话,“这车子是早上一个男生的,他跟出租车撞了,我正好路过就把他送到医院来。出租车司机把车子拉到医院就跑了,我也是暂时保管,医院门口看车的大婶可以为我作证。” 她被包里掏出她的大学学生证,“我也是口腔医院的实习生,我叫陈茉,耳东陈,茉莉花的茉,学生证上有我大学的钢戳,造不了假。我把我学生证押你那里,我们互留电话,有了下文立马联系你。不行的话,那就报警吧,让警察来处理。” 陈茉说完静静看着顾梓洵,等他的回答。 他接过陈茉的学生证,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学生证上照片中的女生,笑意盈盈,并没有常见证件照的死板,他眸中带着几分玩世不恭,唇角挂着笑意,“你说早上有个男生骑车跟人撞了?他父母知道吗?” 陈茉回道:“知道的。” “好。”他掏出手机,拨出一串数字,“我把我车子借给了我邻居家弟弟,我现在打电话问问。” 电话拨通,他只是简单询问了几句,说话过程中不时看陈茉两眼,挂了电话,顾梓洵把学生证递还给陈茉,话语中透着友好,“霞姨正好在医院门口,一起过去吧,也让你放心。” 陈茉自无异议,赵时依也愿意跟着陈茉一起过去。 一行人很快回到了口腔医院门口,陈茉一眼就看到了上午被撞男孩的妈妈,她上前把车子还给了男孩妈妈,顾梓洵也凑上前叫了声:“霞姨。” 事情到这一步,一看就是个误会。陈茉早饭没吃,上午迟到,中午还被冤枉,心里自然不爽,她婉拒男孩妈妈中午吃饭的邀请,拉着赵时依就走了。 请假 家里有事,断更了三天,不好意思,从今天开始恢复更新,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口腔实习生》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二章 豆浆旧账 街道两旁的大槐树上,蝉鸣阵阵。 烈日高悬,暑气正盛。 白潞撑着遮阳伞,站在十字路口,带着茫然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川流不息。 冯婷婷和吴悠悠,自小就是她家的邻居,但是白潞家中对她管教严厉,期望甚高,她自小就奔波在各大补习班和兴趣班的路上,并没有时间和小伙伴在一起玩耍。如果说接触最多,就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家长们济济一堂,互相明里暗里明贬实夸自己家孩子的时候了。 她永远都是同龄人中的焦点。不管是学习成绩,还是个人才艺,穿衣打扮,相貌谈吐,她皆是佼佼。 她的父母也一直以此为傲,坦然而得意的接受着其他家长或羡慕或嫉妒的话语和眼神。 高投入,就要有高回报。这是她父母从小告诉她的,培养她花的钱,足能换一套市中心的复式楼了。 她的父母如是说。 所以她奇货可居,待价而沽,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她确确实实享受到了家里的资源,她也相信自己可以给家里带来成倍的回报。 于是她可以坦然的,用父母只是普通员工的工资,维持着体面优质的生活。 至于爱情,她曾笑说,不过是物质的另一种手段。 直到她遇到了顾梓洵。 大学的校园里,他璀璨夺目,卓尔不凡。英俊帅气,成绩斐然,同专业的她,在不知不觉中,被他吸引着目光。尽管他身边花团锦簇,可他对女友一直专情专一,就连分手也是和平分手。 他的优秀,让她一直刻意忽略他的家世,她生怕知道顾梓洵不过是个普通出身的凤凰男,但是天可怜见,多方消息都透露出,他的家境优渥,最起码,比她家高出太多太多。 尽管多年暗恋,但她一直没有表露出来,她不动声色的关注着顾梓洵的一举一动。若说到了解,她可以自信的说,恐怕顾梓洵的正牌女友都没有她清楚。 顾梓洵是一个骄傲的人,他用专业的硬实力来证明自己,潇洒不羁不过是他的处事态度,而他始终遵守的是自己磊落光明的行为准则。 越了解,越心动,越难以自拔。 大学里她以好友身份与顾梓洵保持着距离,终于赢得了他的关注。在用一医院实习,她有了机会和他越走越近。她洞悉顾梓洵的喜好,知道他欣赏的是冷静理智大方自持的女生。 现在她与顾梓洵,差的不过是一个明面上的名分,她要矜持着,绝对不能先迈出那一步。只有等顾梓洵先开口,那才是最后的胜利。虽然暧昧不清,可她真的享受顾梓洵的温柔体贴,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可是就在今天,她清楚的感觉到,顾梓洵身上的疏离与客气,这不是一句话的事情,而是一种女性的直觉,和她对待顾梓洵的敏感。 在那一刻,她动摇了,她想要主动出击,可是……她做不到。 带着红袖章的协警挥着指挥棒叫她,“这都好几个绿灯了,你到底过不过?不过你别挡在人行横道上。” 白潞收回心思,随着人流走到路对面。 瞬间她也拿定了主意,她要对自己有信心,顾梓洵,会是她的! “顾梓洵这个大猪蹄子!”陈茉狠狠地吸了一口泡泡冰水,气鼓鼓地骂着,“你说这是个什么人,连什么情况都没弄明白,就说我,说我无理取闹,他才无理取闹呢!大猪蹄子!顾梓洵是大猪蹄子!” 王焕新在一旁抱着一盒吸管盒子,陈茉骂一句“大猪蹄子”,他就抽一根吸管出来放在桌子上,在他面前,吸管已经花花绿绿堆成了一座小山。 他们一行四个人,特地挑了一个离空调风口最近的桌子,陈茉的长发被空调的冷风吹得来回飘动,发梢在空中轻盈的舞动。 骆唯面前放着一杯冰红茶,无言的听着陈茉在不停地提着他好友的名字,虽然说的时候一脸凶恶,咬牙切齿。 “顾梓洵也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知者不怪,你别生气了。”赵时依拍拍陈茉胳膊,让她消消气。 陈茉哼道:“那他就能那么说我吗,你看看他中午那副样子,恨不得替冯婷婷动手,不就是要讨好白潞,要当英雄,表现表现嘛。” “梓洵不是那种人,纯粹是你动手的不知道轻重。”骆唯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慢慢的说道。 陈茉闻言看人,不可思议地说道:“大哥,你来得最晚,你怎么知道我动手不知轻重,你们再兄弟情深,也得讲道理不是。” 骆唯说道:“我们离开的时候,冯婷婷的手腕都抬不起来,可见你下手多重。” 陈茉被这一板一眼的口气整得心里更郁闷了,转头冲着墙翻了一个白眼。 谁跟你是我们…… 王焕新跟骆唯很熟了,佯装打人一样碰了一下骆唯肩膀,夸张地说道:“你就应该坚决站到我们这一边,不应该助纣为虐知道吗。顾梓洵好歹是一个男生,怎么可以对我们陈茉动手动脚呢,看这手上的红还没消下去呢!茉茉,你就该狠狠的骂这个人。”说着他狠狠的啐了一口,“呸!什么人啊!我们一起谴责他!” 陈茉眼皮都不抬一下,斜乜了王焕新一眼,“你想干嘛,说吧,做这个样子给谁看。” 王焕新顿时眉开眼笑,“嘿嘿嘿,瞒不过智慧的陈茉同志!你跟我讲讲,那杯豆浆怎么回事呗。” “我就知道……你一直就想问吧。”陈茉摇摇头,一副不出我所料的神情。 “这个你就不了解我了。”王焕新义正言辞的说道,“我是站在正义这一边的!顾梓洵罪大恶极,十恶不赦……” 骆唯盯着王焕新,看他声情并茂的自白,王焕新伸手冲骆唯挥了一下,“看我也没用,顾梓洵一定要骂——陈茉你快说到底顾梓洵还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快说出来让我们帮你一起谴责他!” “省省你肚子里的词儿吧,贫嘴贫舌的。”陈茉笑骂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实习生报道的那天早上……” 那天早上,陈茉生怕自己会迟到,起了个大早就往医院走,早饭都没吃,所以在路边买了豆浆包子,想在公交车上把早饭解决了。 她觉得包子有味道,就特意挑了最后一排的位置,想靠着窗户边慢慢吃。哪知她刚走到最后一排,还没来得及坐下来,已经平稳行驶的公交车突然一个急刹车,她被巨大的惯性猛地向车头甩去。 车上后排的乘客,眼睁睁看着她一手捧着豆浆,一手拎着包子,一溜儿小跑冲向司机的位置。 就在即将撞上投币箱时,被站在旁边的高挑男生一把抓住肩膀。 男生好心出手稳住了她,但是由于惯性,她手上急匆匆买走的豆浆没有盖好盖子,豆浆如泼水般,浇到了高挑男生头上脸上,一股浓郁的红豆香在车厢弥漫开来。 公交车稳住了车身,豆浆淅淅沥沥的顺着男生的头发往脸上淌,被这突然的惊变吓到的她“啊”的一声反应过来,连道对不起,手忙脚乱从包里翻出用剩的半包纸巾想给男生擦擦,已经很是狼狈的男生低着头夺过半包纸巾,让司机打开前门,他径直下车离去。 她赶忙下车去追,奈何男生腿长脚快,已经不知走到那里去了。 “因为有个小男生闯红灯被出租车撞了,跟在出租车后面的公交车才会紧急刹车,我下车以后没找到那个男生,就过去凑凑热闹,就跟一个好心的路人送那个小男生到医院了。”陈茉把杯子里最后一口冰水一饮而尽,继续说道,“后面的事你们也知道了,那个男生身体没事,但是右上一被撞掉了,所以赶紧送到口腔医院给接上,那个出租车司机把小男生的自行车扔在门口,我正要给那个男生送过去,就和顾梓洵迎面撞上了,说车子是他的,非说我偷车!” 提到顾梓洵,陈茉原本已经平静的语气,再次澎湃起来,“顾梓洵这个大猪蹄子,什么都不问清楚,就说我偷车!” 王焕新又默默地抽了一根吸管出来。 骆唯纠正道:“当时我们几个都在,说你偷车的是冯婷婷,梓洵从头到尾可没说过你偷车。” “是呀,顾梓洵可没说过这话,再说,后面解释清楚以后,顾梓洵不是跟你道歉了,只是你没听,拉着我就走了。”赵时依实事求是的说道,“可是,你怎么知道顾梓洵就是被你泼豆浆的人呢?” 这个问题一说出,王焕新立马跟着猛点头,表示自己也非常好奇为什么。 陈茉有点尴尬,毕竟当时被泼豆浆的顾梓洵,形象着实难看,一点也没有医大校草的英俊神气。 “我泼完豆浆以后,不是递给了那个男生半包纸巾。我当时都懵了,忘了那包纸巾里有我的大学校徽,因为别针坏了,我怕丢了,就放纸巾里了。后来我不是为了证明我不是偷车的贼,把我的学生证押给顾梓洵了。” 当时她也不相信顾梓洵空口白牙的,说他是那辆单车真正的主人,毕竟白潞透露出,那辆单车居然价值两万多,这么贵重的东西,她也不能随随便便就交出去。所以她把她的学生证押给顾梓洵,打算去找撞车的小男生,问清楚到底怎么个情况。 她想的是,学生证对她来说重要,可是对顾梓洵来说又不值钱,就算最后顾梓洵是个骗子,带着她的学生证跑了,那她也没什么损失。 “我的学生证的皮儿那里,塞着我断掉的校徽别针,又不敢乱扔,怕扎到人,我本来打算找个白胶布裹起来塞到空瓶子里,再丢掉的。这样,纸巾里的校徽,和学生证里断掉的别针,不正好就对应上了么……所以那天顾梓洵说我泼他豆浆,我都被吓到了,这也、这也太巧了吧!” 王焕新恍然大悟,“我说那天我见到顾梓洵的时候,总觉得他身上有股红豆味儿,我还以为是我闻错了。” 赵时依抿着嘴笑道:“看来你的鼻子确实很好使,谁能想到,茉茉和顾梓洵居然能有这样的缘分。” “呸呸呸!”陈茉忙不迭道,“谁跟他有缘分,遇到他我净倒霉了。” 骆唯看了眼手机,说道:“马上就到上班点了,你们不回医院吗。” “啊!快走快走,老师下午病号多呢,我还没把病例整理好呢!”陈茉抓起自己的背包,拉着赵时依就朝门外冲去。 骆唯在原地轻轻摇头,“真是个风风火火的女孩子。” “可是。”王焕新把胳膊搭在骆唯肩膀上,笑道,“也很可爱不是吗。” “嗯?”骆唯很了解自己的这位高中时期就在一起的好友,虽然话多嘴碎,可是却轻易不夸奖人的,“动心了?” 王焕新无语地看着骆唯,“你少跟白潞冯婷婷几个在一起吧,现在这么俗气,哥跟陈茉可是纯洁的革命友谊,赵时依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无关风月懂不懂!真是个俗人。” 骆唯笑了笑,没有再说话,两人一起走出了冷饮店。 只见蓝天白云下,绿柳花树旁,方砖小路上,两个女生手拉着手快步向前冲着,不知道说了什么,脚步不再那么急促,两人笑作一团。 笑声如珠落玉盘,水过石磐,悦耳动听。 在这样恼人的酷夏里,清凉不已。 第十三章 器械丢失 对于中午食堂的事情,陈茉很快就抛之脑后。 唐蕴华主任实在是太忙了,别说是接初诊了,就是复诊病人就足够忙活到下班时候。陈茉已经很好的适应了主任的高强度工作,和高标准的要求,进步可以说是神速。 不过有比较就有差距,对于刚进医院的陈茉来说,现在确实进步很多。可是相对于晏清歌来说,陈茉是只能望其项背了。 晏清歌已经可以接诊一些口内换药、龈上洁治这种简单的临床工作,而她迄今为止连口镜、探针都没摸到。 在这样的差距下,陈茉哪里还有功夫去想那些无意义的事情。 一眨眼就到了下班时间,陈茉笑脸相送着唐蕴华主任换好衣服,下班离开,开始和小赵护士清点器械。 科室内的器械必须每天清点,保证数量对上才可以,这是小赵护士的工作。但是陈茉来了之后,主任说让陈茉一起清点,方便陈茉迅速熟悉器械。 说来惭愧,陈茉在学校的时候,实验课因为器械有限,需要轮流使用学习,陈茉跟舍友们等得不耐烦,就聚在一起侃大天,以至于理论知识还算扎实,实际经验相当不足。 而且医院里使用的都是最新的器械,和大学里的老古董自然是不一样的。 “陈茉,主任今天用的洁治头都收回来了吗?”小赵护士在材料室里带着疑问喊道。 正在拖地的陈茉弯着腰“啊?”了一声,说道:“都收回来了呀!” 片刻之后,小赵护士再次喊着陈茉,“不对不对,你进来看看,少了一个洁治头!” “这就来!”陈茉把最后一块区域拖好,把拖把靠墙边立住,进去找小赵护士。 每个科室的卫生都是自己负责,实习生负责带教老师的工作间,和整个科室的地面卫生。 陈茉垂着手跑过来,“我看看,不应该,我今天把主任用过的都收回来了。”又道,“我手脏,等我下去洗个手。” 湿漉漉的手又下意识的往腰后拍拍,小赵护士这时还没那么紧张,笑道:“你看你,又用白大衣擦手,主任说过你几次了,女孩子家家的,后面潮了两块多难看。学学晏清歌,什么时候这样子过。” 陈茉嘿嘿一笑,“一着急又忘了用抽纸。” 跟着数了一遍之后,陈茉奇道:“咦?还真少了一个左弯头,可我记得都拿回来了。” 小赵护士叹了口气,对于陈茉的马虎她已经领教许多,“你去看看是不是又泡在沃尔醛里没拿出来。” 陈茉小跑着到工作台去看,只见玻璃器皿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啊小赵姐姐,我收拾桌子的时候弄得干干净净的,如果在里面我看到了肯定会拿出来的。” 下午用过的器械都会放到消毒盒里,等第二天早上负责消毒的护士推着小推车过来取,临下班时候将打包消毒好的器械再送回科室,再将上午用过的器械取走,下午消毒好了再送回来。 如果有比较着急要的,会单独送上六楼消毒科消毒。 陈茉就替唐蕴华主任跑过几次腿,送或是取器械。 小赵护士也跟着出来看,面色忽地凝重起来,不复方才的轻松,“今天下午,只有主任用过洁治头……” 言外之意是,其他医生那里不可能会有超声工作尖。 陈茉也立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会……不会是让我给弄丢了吧?” “快找找!” 小赵护士也急起来,两个人一起把牙周科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甚至陈茉都找到了前两天她白大衣袖口上掉落的小扣子,也没看到那个失踪的超声工作尖。 医院使用的是中央空调,制冷效果很好,有时候冻得女医生们甚至会单独拿个针织小开衫套白大衣外面。 但是现在的陈茉急出一头汗,羊脂白玉般的面上透出一团瑰色,马尾松散下来,松垮垮的垂在脑袋后面。 她的视线像雷达一样在整个科室里扫视,突然,一个明黄色的大垃圾桶落在她的眼中。 不会吧…… 陈茉赶忙过去,掀起来垃圾桶的盖子,里面是一个崭新的黄色塑料袋,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你把洁治头……扔了?”小赵护士看到陈茉的举动,也反应过来。 因为像车针、根管锉、超声工作尖这些比较细小的东西,很容易放在一次性治疗盒,被棉花粘住,然后跟着治疗盒丢进垃圾桶里。 所以每次都必须检查清楚再丢治疗盒,可是很多时候,因为病人太多太忙,难免检查的不细致,会有遗漏。 车针、根管锉这类小而多的,没办法每天一一查点,况且也容易磨耗,本身价值也不贵,丢个几个也没关系。 可是超声工作尖是跟超声洁牙机配套的,数量有限,每天都得跟本子上对上数才行。 陈茉这时大脑一片空白,她感觉她的海马体像是被揉成一团,一时间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无意识的抬头,视线落在屋顶的白炽灯上,喃喃道:“我也想不起来了……” 现在整个科室都找过了没有,那就只有这种可能,是丢在垃圾桶里了。 “小赵姐姐,医院的垃圾袋都在哪里!”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陈茉决定去翻翻垃圾袋。 因为是医疗垃圾,所以是专门有人处理的,而且每个袋子上都会标明日期和科室。 小赵护士明白了陈茉的意思,急道:“医院的垃圾都是每天收好直接被拉走的,哪里会放起来。” 陈茉突然向门外跑去,“姐姐你在科室守着别走,我去找张阿姨问问!” 跑出去没两步又折回来,“我拿双手套。” 毕竟是医疗垃圾,上面有不少的唾液血迹,她可不想徒手去翻。 小赵护士看着像一阵风一样跑出去的陈茉,想到她刚才喊的话,在原地自问, “张阿姨是谁?” 在门诊大楼门口的花坛旁边,顾梓洵站在这里盯着门口看进进出出的人。 他在等陈茉。 周一本来是他休息,因为答应了要陪白潞吃午饭才来的医院,未想到刚进食堂就看到陈茉将冯婷婷的手反折着,一脸凶色,完全不顾冯婷婷疼到扭曲的面庞。 他下意识,以为陈茉又冲动了。 中午离开了医院,躺在家里的床上,闭目小憩。 陈茉皓腕上刺眼的红印在脑中不断浮现,他不免有些心浮气躁。 说她冲动,自己当时何尝不冲动。 忽然想起来陈茉的学生证和校徽,都还在他这里。他打开书桌抽屉,翻开陈茉的学生证,蓝底白衬衫的证件照上,陈茉眼眸清亮,笑靥如花。 真是一个爱笑的姑娘。 去道个歉吧,毕竟中午对一个女孩子动手,太有失风度。 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看着时间点,这个时候差不多应该要下班了,白潞她们几个已经离开,陈茉也快出来了吧。 果然,他不过片刻就看到了陈茉的身影,有着异于常人的灵活多动,快速地从大门出来,从他面前跑过去。 他甚至一声“陈茉”还没喊出来,陈茉就已经消失在大楼的拐角处。 顾梓洵微怔,他这是被……彻底无视了是吗。 可是刚才陈茉神色匆匆,好像有什么急事一样。带着好奇,顾梓洵还是跟上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这姑娘别又是闯祸了吧。 过去之后,只见陈茉在跟一个穿保洁衣服的大姨说话,神情严肃,眉头紧锁,在比划着什么。 他刚走到陈茉面前,看得出陈茉确实很着急,眼圈儿都红了。 “张阿姨,那个垃圾站在哪里?” 保洁张阿姨说出个地址,“应该是那里,医院的垃圾都是送到那里去单独处理的。” 陈茉连声道谢,扭头就跑。 身上白大衣的衣摆随着她大步的跑动,上下翻飞。没有戴一次性帽子,扎得松松的马尾辫,甩在空中,无言诉说着主人的万分焦急。 顾梓洵再一次被无视了。 他上前去向张阿姨微笑问道:“阿姨,我是陈茉的同事,刚才怎么了?” 张阿姨认得顾梓洵是医院里的实习医生,于是把原委告诉了他。 陈茉站在路边焦急地向出租车挥手,可是本来就是下班高峰期,车辆排成长龙缓慢行驶,出现的出租车也没有空车。 她的眼光落在了路边共享单车上,于是她马上打开手机地图,找到张阿姨说的地方,走到共享单车那里要扫码拿车。 “你既然着急过去,骑车子太慢了。” 这个声音……是顾梓洵? 她刚抬头看来到身边的男子,下一面脑袋上就被扣上一个蓝色的安全帽。 顾梓洵跨在一辆摩托车上,头上带着黑色的头盔,上面银灰色的闪电标志,显得张扬又眼熟。 “这是……”陈茉呆愣,“王焕新的车子啊?” 顾梓洵一笑,“快上来吧,不是赶时间吗。” “哦哦。”陈茉忙手忙脚的坐到摩托车后座,听到顾梓洵对她说道:“你开导航给我指路,注意安全。” 顾梓洵确认陈茉坐稳之后,微转车柄,摩托车发出轰鸣的机动声,随即离开了医院门口。 开始在市内,人多车多,顾梓洵开车速度不是很快,陈茉还有功夫一手捧着手机,一手扶着后座。可是当路面宽敞,人车数量渐少,顾梓洵的速度就提了上去。 “抓紧我衣服,别掉下去了!” 顾梓洵感受到陈茉在后面的左摇右摆,在一个红灯前停下,“你在后面晃来晃去,影响平衡,容易出事。” 陈茉犹豫一下,拉住了顾梓洵的外套。 “那个是不是医疗垃圾车?”顾梓洵让陈茉看另一条交叉路上的一辆白色小卡,隐约还能看到上面的黑体大字,医疗废物转运车。 陈茉探出头去看,兴奋地拍了拍顾梓洵的后背,“对对对,就是那辆车,我之前在医院见到过的,快快追上去!” “坐稳了。” 男子声音如清泉入潭的沉静朗润,“把手机导航关了,你坐好。” 黑色的摩托车如离弦利箭,突如其来的速度吓得陈茉下意识拉紧了顾梓洵的衣服,风声在她的耳边呼啸,道路两旁的景色被速度拉扯出模糊的色彩。 很快顾梓洵就追了上去,陈茉还没来得及高兴,路上突然冲出一辆红色轿车,顾梓洵猛的刹车,陈茉撞到他的背后。 双手也从抓着外套,变成无意识地紧紧扣住。 顾梓洵身子一僵。 随后又放松下来,继续加快速度去追车。 终于到了医疗垃圾站,顾梓洵刚停下车,陈茉就从车上跳下来,但是双腿被摩托车震动的微微发麻,双脚猛地落地的时候,有些刺痛。 陈茉不由倒吸了一口气,随即忽略掉不适,开始寻找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也很配合,应该也是看到了陈茉身上绣着口腔医院的白大衣,给她指了口腔医院暂时存放垃圾袋的地方,“你来得也挺快,这车刚把垃圾袋放下来。” 在一片宽阔的空地上,用蓝红线隔开一片片方块地,明黄色的大塑料袋就堆在那里。 陈茉从兜里摸出来口罩手套,就要进去翻找。 “陈茉等等!”顾梓洵远远的喊她。 她闻声转头,“啊?” 顾梓洵手上拿着蓝色的一次性隔离衣和防护面罩跑到陈茉面前,“先把这个穿上,都已经到这里了,也不差这套衣服的一会儿时间。” 陈茉道谢,把一套都穿好,才注意到顾梓洵也已经全面武装好,她还没说话,顾梓洵已经率先去翻动垃圾袋,她也连忙跟上。 因为每个垃圾袋上都贴着日期和科室,找到牙周科的字样后,陈茉开始认真的翻找,把每个治疗盒都翻了一遍。 却是徒劳无功。 那边顾梓洵也摊摊手,表示没有。 陈茉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不死心的又开始重新仔细地翻查。 顾梓洵示意她,两个人换一换查找的区域,陈茉觉得在理,到顾梓洵那边去。 正翻着,她的目光突然被旁边垃圾袋吸引,通过半透明的垃圾袋,有个形状极像超声工作尖,她放下手中的东西,去翻那个垃圾袋。 顾梓洵正认真地查找着,听到陈茉“啊”的一声尖叫,他立马直起身,“是不是扎到了?!” 陈茉刚才在翻锐器盒里面的垃圾,他觉得依着她马虎的性格,很有可能扎到自己。 “顾梓洵、顾梓洵!找到了!”陈茉在那边叫他,“我找到了!” “是吗。”顾梓洵赶忙过去,只见陈茉手里拿着的真的是超声工作尖。 陈茉指着脚底下的一袋垃圾,因为带着口罩,看不到脸上的笑容,可是顾梓洵能从她半弯的眼睛里,感受到她的喜悦。 女子眉纤,额下现一弯新月。 突然,他的脑海里就涌现这一句话。 陈茉如捧着稀世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离开了垃圾堆。 顾梓洵笑着摇摇头,随手把翻乱的垃圾袋整理一下,待看清楚陈茉找到工作尖上垃圾袋的名字后,原本含笑的眼中利光闪过。 他看到上面清清楚楚写着:牙体牙髓科2室。 第十四章 摩托人情 陈茉没有注意到顾梓洵的异样,她小心地把超声工作尖收好,脱下隔离衣,和顾梓洵一起向工作人员道谢。 随后立马向小赵护士打电话报平安,“我下次一定注意!不不不啊呸,没有下次了!” 把这头等大事解决了,回去的心情就轻松了许多。陈茉打电话的时候,顾梓洵去把摩托车骑过来,把安全帽丢给陈茉后,面向前方,等陈茉上车就出发。 陈茉扣好帽子,刚要上车,目光落在顾梓洵身上黑色休闲外套上,忽而恍惚。 她来的时候……好像因为一个急刹……抱住了顾梓洵的…… 腰? 大脑迅速检索记忆,似乎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当时她的双手死死扣住,那个动作……确实是环抱了顾梓洵的腰。 意识到这一点后,陈茉只觉有朵蘑菇云爆炸在她头顶,整个脸忽然发烫起来。 “你在磨蹭什么?” 听到顾梓洵的催促,陈茉胡乱“哦哦”着答应了两声,小心地爬上了车子,又小心地扶住了车后座。 顾梓洵不觉有他,“坐好了。” 打火开动摩托车,行驶了一段路后,顾梓洵靠边停车,头也不回,无奈地说道:“你能不能坐好了。” 陈茉不自然道:“我觉得我坐得挺好的。” “咱们得着急赶回去,你不是说你们科还有人等着你吗,我只跟王焕新说了借车子,他估计以为我就是去买个东西很快就能回去。”顾梓洵叹了一口气,“要是这么磨蹭下去,天就要黑了,你在就好好拉住我衣服,我这衣服质量还不错,不用担心把衣服拉坏。”最后开起玩笑来。 我是怕再轻薄了你…… 但这个话陈茉也没办法开口,双手扯好了顾梓洵外套的两边,身子还努力保持不跟他接触,就这样一路回到了医院。 在医院大门停下来的时候,陈茉的手指头又酸又麻,她揉搓手指的时候注意到,她抓着顾梓洵的外套的地方,已经皱巴的成了梅菜干样。 心底不免有些心虚,支支吾吾地说道:“谢谢你啊,今天……” 顾梓洵含笑,大手一挥,“快去送东西吧,我得还车子去了。” 陈茉笑着应了,跑回牙周科,小赵护士也没多说什么,两个人又把器械清点了两遍,确定数目对上,两人都松了一口气。原本陈茉想请小赵护士吃完饭,毕竟今天是因为她的愿意,害得小赵护士等了这么久。 “东西找回来就好,你家离得院,快回去吧。哪里那么多客气话,以后一定要注意点。”小赵护士道。 两人笑着分别,陈茉想跟顾梓洵再道谢,顾梓洵的联系电话还是那时候因为单车的误会存下来的,点开电话一栏,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拨出去,只是发了一条感谢短信:今天很感谢你,麻烦你了。 短信飞快发出,屏幕好像烫手一样,连标点符号都不敢多发一个。 真是一种别扭的心理。 陈茉自己心理鄙视了下自己,她一向一往无前,从来没有这样子,面对一个人的时候,竟然有些畏畏缩缩的。 不就是有冲突在先,后又承人恩惠么,记着欠着人情就好,何必这样思前想后的顾虑这么多。 想明白后,陈茉心情舒畅起来,坐上回家的公交车后,跟赵时依留言说了今天的遭遇,奇怪的是赵时依迟迟没有回复。 大概又在玩游戏了。 陈茉也不在意,明天见面了说也一样。喝杯热热的牛奶,手机扔桌子上充电,洗漱过后上床睡觉。 在床上玩手机这种事情,陈妈是绝对不允许陈茉这么干的。就连在床边充电都不允许,因为陈妈一再强调过,会有辐射。 赵时依这边,正在跟王焕新打电话,她忍着笑意,一再安慰道:“我朋友已经过去了,你就在那里等着就好。” 王焕新抓狂惨叫:“我电话已经要被我亲妈打爆了,我要是赶不上今天晚上的祭祖,估计明天就要祭我了!” “哈哈哈哈,没关系的,明天你不来还有茉茉陪我吃饭。”赵时依毫无同情之色,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王焕新极为苦兮兮,“这个顾梓洵也不知道借我车干嘛去了,居然给我开得没油了!这乡下郊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上哪儿加油去!” 赵时依压低声音,对着电话吹冷风,“王公子啊,我是小倩啊,我是聂小倩啊……”还模仿出老版聊斋诡异幽灵的片头曲声效。 惹得王焕新下意识紧紧裹好自己的外套,“赵时依你够了啊!” “好了好了,我朋友马上就到,我要进副本了,不跟你说了,挂了啊。”赵时依看了看游戏提醒,准备挂了电话。 王焕新大喊,“赵姐赵姐你别挂,我一个人有点害怕……诶,你挂吧,你朋友到了,车已经停了……对的,哥们儿,我就是小十一的同事,麻烦了啊,这么晚还给我送油过来……” 赵时依这边还没听完,王焕新那边已经挂了电话,“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吃饱就骂厨子。”赵时依碎碎念着,同时电脑屏幕切换到游戏的亲友群,发送一条感谢消息。 第二天的中午食堂,陈茉坐在王焕新的边上,脸上带着讨好地给王焕新夹菜,“您老人家辛苦了,昨天这不知道您要回老家祭祖,差点耽误了祖宗大事,不然我这以后,愧见王家祖宗啊。” 顾梓洵拎着外卖袋子大步走过来,笑着道:“您要的大鸡腿,两个。” 陈茉瞅着他,佯装凶道:“怎么只有两个大鸡腿呢,起码得再来两个!” “好咧,小的这就去买。”顾梓洵上道的配合陈茉应和着。 陈茉手脚麻利的撕开外包装的纸袋,用筷子把油炸的金黄酥香的大鸡腿夹到王焕新的盘子里,“您老人家有什么吩咐尽管提。” 赵时依和骆唯坐在一旁笑着看陈茉小心殷勤的围着王焕新转,骆唯道:“你见好就收吧,昨天也是事出紧急,按理说剩下的油也够你回家了,谁知道你会去乡下。” 王焕新委屈叫道:“你试试黑灯瞎火的,停在乡间的小路上,两边都是跟你差不多高的玉米地,阴风阵阵,伸手不见五指,车子没油了,叫天天不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不是叫人给你送油去了嘛。”赵时依打岔道。 王焕新道:“那是我机灵,想起来时依同志的人脉广,办法多,不然我昨天要是没赶上祭祖,我就算是王家九代单传,我妈也非得打断我一条腿再给我接上不可!” “那这么说……”骆唯思考道。 “鸡腿应该给我才对。”赵时依笑嘻嘻伸手,“来,快把鸡腿给我这个大功臣。” 陈茉和顾梓洵见王焕新被赵时依和骆唯这么一唱一和的逗着,两人相视一笑,陈茉说道:“说来说去都是为了我这个大马哈,我认错,今天晚上夜市走起,樱花天地随便挑馆子,我请客,大家都去。” 王焕新和赵时依举手欢庆,早就说好了要一起夜市逛逛,一直没机会。 “这个……”顾梓洵露出为难,“我跟白潞她们早就约好了今天要去看电影……” 说到白潞,气氛没了刚才的热闹,特别是赵时依已经低下头了不说话,因为口红的原因,冯婷婷见到赵时依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而冯婷婷和白潞她们明显是一个圈子的。 人多了,就会不自觉形成和群的小圈子,如同陈茉与赵时依、王焕新一样。 骆唯也道:“我今天和梓洵一起去,这是前几天就说好的,不好临时失约。” 王焕新嘟囔一句,“真扫兴。” 陈茉见状立马笑着道:“那你们俩今天就没口福了,这个可不带补的,没了就没了啊。顾梓洵昨天帮了我大忙,别说我这个人知恩不图报就好。” 顾梓洵看着陈茉说话间亮晶晶的双瞳,微笑道:“举手之劳,大家都是……同事,不用这么客气。” 他本来想说是朋友,可是他不知道在陈茉心里,他算是一个朋友吗。 陈茉没注意到顾梓洵话语的小停顿,兴高采烈地跟王焕新和赵时依商量着晚上怎么吃怎么玩。骆唯却闻言看向顾梓洵,捕捉到了好友唇边一闪而过的微微苦笑。 夏天晚上本来人们就都喜欢出来纳凉,这个夜市一条街两边有鳞次栉比、灯火通明的商店,路两边也是一个小摊连接一个小摊,饰品衣服、小吃零食、手机配件还有玩偶化妆品等等吃喝玩乐、日常百货是应有尽有,不管是店铺里还是小摊子,总能找到需要的。 街上也是人来人往、摩肩擦踵,王焕新一再提醒两个女生把包看好,这种地方小偷多。 正是晚饭点,三人一拍即合,先找小吃,一路吃到樱花天地,炒凉粉、炸豆腐、烤串、蒜香花甲统统招呼着往嘴里放。陈茉家在市里新区,广场也有小夜市,可哪有老城区市中心这里热闹,整个街道大约只有两辆轿车并排开那么宽,蜿蜒曲折,如一条长蛇盘踞在城市里。 中间是有市中心的几个大商场,樱花天地正在其中,三人单买小吃就快吃饱了,商量过后把晚饭放放,王焕新说附近有家炒冰很不错,陈茉听了两眼放光,跃跃欲试。 正走着赵时依突然激动地指着商场门口大喊,“汉服啊!” 王焕新捂着耳朵,他被这振聋发聩的声音吓了一跳,抱怨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了陈茉这一惊一乍的毛病。” 陈茉看过去,有三个穿得跟古装似的女孩走进了商场里。陈茉不禁疑惑,“那是在拍戏吗?” 赵时依听到持续激动,“才不是!这是汉服,是汉民族的传统服饰。” “汉族的传统服饰不是旗袍吗?” 赵时依拉起陈茉的手开始激动地摇晃,“旗袍是旗装改的,那是满人的衣服!清朝入关后汉人被迫剃发易服,穿起满人的衣服,但是汉服得以流传下来是因为有十从十不从……” 陈茉第一次觉得赵时依叨叨起来和王焕新不相上下,樱唇上下开合就像念经一样。 所以当骆唯出现拯救陈茉耳朵的时候,陈茉对着骆唯报以十分之二十的感激送上一个甜甜的微笑。 骆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解释说顾梓洵去接白潞那几个人,他先到了所以等着。 跟骆唯分开以后,王焕新贼笑兮兮地跟两个人说:“我敢打赌,不止是白潞对顾梓洵有意思,长得帅就是好啊。” 陈茉觉得夸张了,“不至于吧,都这么看脸吗?” 赵时依同意王焕新的说法,“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可顾梓洵长得也就一般吧。” 陈茉和王焕新同时看向说这句话的赵时依,赵时依一脸无辜,“你们俩干嘛?我说得不对么?” 王焕新摸着下巴试探着问道:“时依同学,那你觉得我是不是比顾梓洵要帅多了呢?” 赵时依瞅了一眼王焕新,目带同情,“你真的要我回答吗?” “……不用说了。”王焕新一摆手,走在了前面。 陈茉看着王焕新摇头晃脑的背影,笑呵呵道:“你真的觉得顾梓洵长得一般啊?” 赵时依道:“那得看跟谁比,顾梓洵在实习生里,甚至是我大学里见过最好看的男生,但是比我家张智尧,一般而已。” 这一刻陈茉突然觉得追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这样对很多诱惑都有了一层坚不可摧的防护罩,她不由细数了一下自己从小喜欢的明星,发现她喜欢的明星没个定性,差不多是电视上放谁多她就喜欢谁。 不像赵时依,自她十二岁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张智尧饰演的杨宗保,她就一直喜欢到现在,不论哪个男星当红,她从未改变。 三人到的时候炒冰店窗口大排长龙,终于挤进去把想吃的点了,拿到的号码还挺顺,八十六,但是叫号才叫到六十。 王焕新从陈茉手里拿走号码,“不如你们俩再往前走走,这边以我的经验还得有十来分钟呢。” 赵时依道:“不如我们再去跟那个老板讲讲价,你不是挺喜欢那个黑色的包包吗。” 陈茉想想也行,跟王焕新约好他这边先好的话就给她俩打电话联系,然后两个人开开心心地就去那个包摊那里了。 磨蹭了半天,终于以陈茉的理想价位交易,陈茉把自己随身的小挎包装进去,水桶包立马鼓鼓囊囊的,王焕新来了电话,说已经买好了炒冰,现在过来找她们。 两人顺着人流往回走,突然有个人横冲直撞地从两人中间挤过去,把赵时依撞到了旁边的摊位上,陈茉赶忙去扶赵时依,嘴里抱怨道:“真没素质,时依你没事吧?” 一问才看到赵时依眼睛里已经含了泪水,她紧张地问:“是不是撞到哪儿了?疼不疼?” 赵时依摇着头,眼泪已经下来,一开口带着委屈的哭腔,“刚才那个人……摸我屁股……” 第十五章 少年侠气 赵时依忍着心头上的屈辱,说完那句话,只是自己掉眼泪,不再多说一句话。 正在整理被撞歪摊子的老板叹了一口气,“那人经常在街上这样,就专挑你这种小姑娘下手,就当吃了亏,你们又能怎么样。” 陈茉如同吃了一口芥末,一股辣气直窜脑顶,嘴里怒骂道:“什么玩意儿,臭不要脸的!” 老板息事宁人地劝道:“那种人光棍一个又老大不小了,不要脸的,不要惹他了。” 赵时依越发无声地哭泣,她也是生平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街上依旧人来人往,人声鼎沸,女子们三两结伴,夏日衫薄,或香肩微露,或藕臂似雪,朱脂粉黛,分外美好。 赵时依低首用手抹着自己的眼泪,轻轻拍着她肩膀的陈茉,手不自觉在颤抖,她几乎一口银牙咬碎,如鲠在喉的难受。 突然,陈茉拿出手机拨出王焕新的电话,把手机给了赵时依,让赵时依去找王焕新报警,自己拿着刚买的包,扒开人群直冲着刚才那个人挤去。 那人很是好找,看着起码四十多岁了,穿着邋里邋遢的双股背心和大裤衩,头发如鸡窝拱在脑袋上,走路似软脚鸡一样在人群里摇摇晃晃,专往女性身边挤。 陈茉看准那个老流氓,挤过去的路上看到卖水的扔过去十块钱,“不用找了。”顺手抄起三瓶矿泉水揣到包里,系紧带子,在手里掂量两下,冲到老流氓背后拿起包就往头上砸。 “你个臭不要脸的人渣!占人姑娘便宜!不要脸的臭人渣!” 老人渣被突然砸到,弯腰捂着脑袋吃疼地转过头,看到陈茉就是个年轻的小姑娘家,单身一人,立马嚣张起来,站直了身子就开始骂:“老子怎么占你便宜了,把你摁在地上@#¥%” 污言秽语一长串就冒出来,陈茉抓起书包带子向流星锤一样砸过去,老人渣边骂边躲,陈茉看准时候,用书包带子往老流氓脑袋一扣,兜住了老流氓的脖子,略微喘着气狠声道:“我已经报警了,今天一定要把你这个臭人渣送局子去!” 老人渣听了慌张地把书包带子扯掉,见陈茉要追上来,如果磨蹭到警察到就不好跑了。却不知什么时候,围观的群众已经形成一个圈,把他们围了起来,对着老人渣指指点点。 前面被人群挡住去路不方便跑,后面有陈茉拎着甚有分量的背包穷追不舍。老人渣也不急着跑了,只见老人渣把裤子往下一脱,围观群众里有女性都“啊”的一声捂眼睛背过身子,老人渣似乎很享受这种惊叫声,光着屁股冲着陈茉洋洋得意地摇晃,“你过来抓我啊,你有脸就过来,我还能脱!” 陈茉呆愣在原地,她没想到有人能不要脸到这种程度,可是只要一想到赵时依隐忍的眼泪,她心里就咽不下这口气,她拉开书包就把矿泉水朝老人渣丢去。当她看到老人渣真的把裤子脱了又开始脱上衣时,有些手足无措,真的让她过去抓那个已经赤条条的老人渣,她又一时之间下不去手。 老人渣哈哈大笑,“不敢了吧,老子走了!” 陈茉想到上大学时也是进过解剖室见过裸体尸体的,怕什么! 更何况要真让这个不要脸的人渣这么跑了,比让她去抓人更恶心 想着她又把书包抡手里,冲那老流氓抡过去,老人渣也没想到,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真能无视他的裸体,还敢冲上来。这可是送上门的豆腐,老人渣嘿嘿淫笑,胳膊张开就要冲陈茉扑上去。 可陈茉还没到眼前,老人渣只觉背后一疼,被人重重地一脚踹趴在地上。 陈茉正好冲到老人渣跟前,抬起脚往手上使劲踩,“臭不要脸的混蛋!人渣败类!” 狠踩了两脚才注意到老人渣身后站着的居然是顾梓洵。只见顾梓洵半蹲下去,把老人渣双手反折在背后,用膝盖压住让老人渣挣脱不开。 随后王焕新跟赵时依从人群里冲出来,赵时依冲到陈茉身边,忙上下看着陈茉,急问道:“茉茉你没事吧!吓死我了,你怎么一个人就过来了,多危险啊!”说着眼泪又扑簌簌掉下来。 王焕新上前拿起老人渣背心,配合顾梓洵一起,把老人渣的手绑住,因为老人渣裸着也不能站起来,只能摁着让他趴在地上。他问到顾梓洵:“你怎么来了?” “听到这里有动静,就过来看看。”顾梓洵其实是仗着身高优势看到了在悍勇抡包的陈茉,他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她,马尾已经有些乱了,面红耳赤,好似随时都能拼命的模样。 陈茉其实累倒还不是很累,多半是被老人渣的无耻程度气的。她冲着王焕新问道:“你报警没有,你要是没报警我这就白费劲了。” 王焕新扬头道:“我办事你放心,那商场边上儿就有派出所,我这不是先过来找你怕你吃亏嘛。” 陈茉把头发拆下来,用赵时依的梳子梳着头发,“我都想好了,这里人多,这个人渣跑也跑不快,我能拖住就行——再说我也没想到这么多人一个出手的都没有啊!”她声音也大,听到这话的大老爷们儿都缩回了脑袋。 赵时依顿时生出“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的愤怒和悲凉。 “那也太危险了,你可以等见到我了让我上啊。”王焕新叫道。 “那得耽误多少时间,中间还不知道多少女孩儿被这人渣占便宜呢。”陈茉把头发重新扎好,一扬马尾,颇为有股英气飒爽的豪气,她笑道,“你放心,如果人少有危险的的话我肯定跟你打开定位,悄悄跟着。但是这人渣嚣张惯了,肯定不会早走的。” 这时间段正是人最多的时候。 这时两个穿警服的警察匆匆赶到,“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警察看到趴在地上的老人渣,一乐,蹲下去用手里警帽拍了一下老人渣脑袋:“嘿,又是你啊,上次摸人家老婆被跟在后面的老公一顿好打,直接绑了扔派出所门口了,这还没多久又被人绑了。”看着摁着人的两个大男生,又看了快言快语正跟同事汇报情况的小姑娘,冲着男生问道,“这是你们俩老婆还是对象?” 王焕新大喊一声:“是表妹!” 顾梓洵直接说:“这人把衣服脱光了,你们怎么带回去?” 话音刚落,人群里有人扔过来一块破布,看起来像是包杂物的,警察又一拍老人渣脑袋,“让你犯众怒了吧!” 警察把破布往老人渣身上一围,跟陈茉四人道:“你们四个不能走,跟我回去做笔录。” 顾梓洵走到人群边上不知说了句什么,陈茉这才注意到白潞几人就在那里,也不知道刚才她们几个都看到了多少。 老人渣被警察提溜着走的时候,人群里突然响起一阵热烈响亮的掌声,不知是庆贺这老人渣遭报警,还是敬佩陈茉几个年轻人的勇气。 到了派出所,老人渣已经把衣服穿好蹲在墙角,笔录做得很顺利,众目睽睽之下裸奔,猥亵妇女,警察说起码关上一个月才能放出来。 只是有个小警察给赵时依记录供词时说了句,“小姑娘以后到人多的地方别穿这么短的裙子,夏天本来就容易出性侵案抢劫案……” 话音未落被陈茉拍案而起,“你是不是眼瞎,她穿的裙子过膝!我们穿什么是我们的自由,是我们的权利!如果你们的治安好的话,这种败类人渣敢犯事吗?而且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犯事!出了问题不检讨自己的工作,来怪受害者?不说这身警服了,对得起纳税人的钱吗!” 整个大厅回荡着陈茉的怒吼声,小警察没想到一句话被陈茉冲着脸训斥,白净的脸上瞬间充斥着红色,顾梓洵见状赶快把陈茉拉了出去,陈茉刚出门,小警察死要面子又嘀咕了一句,“这么凶以后谁敢娶啊。” “啪!”王焕新用手拍了下桌子,大剌剌地坐在椅子上瞅着小警察说:“追我表妹的人多了,不劳烦你操心。笔录做完没有,我们等着回去庆功呢。” 被拉出门的陈茉站在派出所门口,夜晚的凉风一吹,心头的火也慢慢降了下来,她突然苦笑了一声,不知是笑自己还是这个世道。 顾梓洵看着她,双眸中投映出陈茉的脸,他问道:“说实话,在街上怕不怕?” 陈茉也老实,“怕……可是更多的是生气。” “那为什么还冲出去?” 陈茉淡淡一笑,目光看向夜市那里闪烁的灯光,本来不欲多说的她,忽然还是把自己心里的轻易不外道的话说了出来。“不过是……物伤其类罢了。” 听到这个回答顾梓洵深深盯着陈茉看着,眸底如星碎大海的璀璨光芒,陈茉亦回望过去,两人突然相视而笑。 顾梓洵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伸出手说道:“重新认识一下,顾梓洵,木辛梓,苏洵的洵。” “陈茉,耳东陈,茉莉花的茉。” 两人的手如一对革命战友一样握到一起。 当晚,赵时依在说说里如是写道。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笑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第十六章 父母慈心 陈茉从早上就开始一边啃着手指头,一边垫着脚频频向主任办公室门的那个方向张望。 想靠近门口偷听,又没有那个胆子,一脸的纠结紧张。 王焕新喊着陈茉的名字冲进来,挤眉弄眼的凑到陈茉面前,小声道:“我这里第一手的消息,晏清歌让人举报了!知道你特别喜欢她,速来相告,我够意思吧。那你就别计较昨天我说错话的事儿了。” 不说这个陈茉自己都忘了,她气道:“你还说!昨天我被我妈叨叨了一晚上,这才几天我都进两回局子了,我妈那个心脏可受不了!” 昨天出了派出所,一直在电影院等人的骆唯闻讯而来接他们几个,马上就要到公交车末班点,陈茉请几个男生先把赵时依送回去,“时依晚上受了委屈和惊吓,她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可我还着急赶公交车去,就麻烦你们了。” 骆唯坐在主驾驶,说道:“我这里有车,正好把你们都送回去了。” 陈茉觉得不好意思,赵时依还好说,就住在姨家姐姐教学的宿舍里,还在老市区这里,她家可在新区,一个城南一个城北,跑一趟太远了。 顾梓洵把后座门打开,说道:“骆唯这车新买的,还没跑够公里数,反正他晚上也是去高架上跑,顺便把你送回去了。” 王焕新推着陈茉往后排坐,也是赞同道:“对呀对呀,你家在新区那边,等你坐公交车到家那里都没什么人了,大晚上的多危险,放心!我们一定好好保护你。” 陈茉也不是矫情的人,便不再推辞,可她要是知道王焕新这个嘴这么管不住,她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把赵时依送回去以后,很快就到了陈茉小区门口,她下车的时候正好跟从同事家打麻将回来的陈妈迎面遇上。陈茉跟妈妈介绍这是医院一起实习的同学,陈妈当然客气客气感谢一下三位男生。 偏偏陈茉忘了叮嘱他们一句,应该是忘了叮嘱王焕新一句,千万别跟她妈说她在夜市上跟老流氓打架事。 哪知道,王焕新听完陈妈客气的话,马上接嘴说陈茉今天给同学出头,在夜市上见义勇为,他们送送“巾帼英雄”也是应该的。 陈妈忙问发生了什么,陈茉在旁边猛眨眼睛,可王焕新就不接受信号,说到陈茉一人之力把老流氓用包打翻在地的时候,陈茉看着自己亲妈的侧脸已经阴沉地能刮下霜来。 这时顾梓洵把王焕新往自己身后一扯,笑着说道:“陈茉就是喊了几声,用包吓唬吓唬人,主要还是我出手把人打趴下的,王焕新来得晚,不清楚事情的经过。” 王焕新还想反驳两句,后面的话被骆唯用手堵在他嘴里,把他塞到后排座位里。 顾梓洵轻描淡写微笑着道:“他当时叫警察来得晚,到了只看到人已经摁倒在地上,听到围观群众有人夸陈茉勇敢,就误会了。其实是夸在那种情况下,陈茉敢喊那一声,就已经很勇敢了。”说着下意识揉了一下胳膊,“我这暑假光顾着在家躺着,好久也没运动,晚上这动了手,当时觉得没什么,现在还有点麻。”又看向陈茉,“还好我们都跟你在一起,不然你一个人喊那么大声被人报复了怎么办,晚上好好休息,明天医院见。” 果然顾梓洵说完,陈茉感觉到自己亲妈身上的杀气弱了许多,把人送走以后,陈茉率先一抱亲妈胳膊,撒着娇说:“晚上吓死我了,赵时依吓得直哭呢,电影也没看成他们就把我送回来了。” 陈茉妈妈把胳膊从陈茉手里抽出来,使劲点点陈茉的额头,“回家再说!” 回去以后陈茉妈妈再三逼问陈茉,陈茉就是顺着顾梓洵的话说,咬定自己没出手。陈妈才信了几分,催着陈茉去洗澡。陈茉心想这事可算唬弄过去了,心里骂着王焕新那个大嘴巴子,脸上甜甜笑着回房间拿了衣服,进了浴室。 她刚把头上搓出一头白色洗发露泡泡,陈茉妈妈拉开门进来,非要给陈茉搓澡。 大夏天的搓什么澡……陈茉知道这是亲妈来验身了。 只能关了淋浴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让亲妈装模作样用搓澡巾过了一下身子,陈茉妈妈看到自家闺女身上肌肤白白嫩嫩,一点印子都没有,终于放下心来,顺手把淋浴头打开。 只听陈茉“嗷”得一声惨叫,回荡在浴室里。 热水打在陈茉被搓过的地方,刺得陈茉肉疼。 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等陈爸下了班,陈妈一番控诉陈茉又多管闲事,记吃不记打,陈妈每次想想都胆战心惊。 “以为你大了能安稳一些,那些事是你个小姑娘能干的吗?你正义,你勇敢,那些警察是吃白饭的啊?看把你能的!万一你要是出点什么事儿,妈可怎么活啊……”训着训着口气一变,眼眶就红了。 陈茉赶紧向亲爹眼神求救,陈爸心领神会,伸手安慰道:“爱芬啊,孩子也知道分寸了,这不是跟好几个男同学在一起她才喊的吗,不像以前一样莽撞这是好事,上过大学见的事多了她也知道害怕了,这不就行了,今天晚上还去了警局,孩子估计也吓着了,你去给弄杯果汁什么的压压惊。” 陈茉妈妈马上站起来抹抹眼角,“就用买的苹果吧,喝酸奶还是牛奶?” “牛奶……别放糖啊妈。” 陈爸见陈妈一时半会也过不来,压低声音问道:“说实话吧,你怎么可能就光喊一声,跟人动手了吧?” 陈茉一向是瞒妈不瞒爹,把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被亲爹又点了一下脑袋,“你妈的担心也不无道理,真正的犯罪分子都是穷凶极恶的,人心黑起来是你这小姑娘想象不到的。” “我知道的爸,这不是赵时依是陪着我去买包才遇上那老流氓的么,再说当时确实是和男同学在一起,人确实也不是我弄趴下的。”她知道自己是家里独女,要是她真出什么事,她爸妈就垮了,“我又不是瞎热心乱逞强,以后尽量不会了。” 陈茉爸爸摇着头笑,“你妈胆小,我也不是个爱出头的人,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急公好义的闺女。不是爸爸吓唬你,世上的事,不都是好人有好报的,所以你得记住了……” “量力而行!”陈茉和爸爸一起把后面四个字说出来,父女下说完都笑了,陈茉爸爸一拍她肩膀,“去厨房看看你妈吧,这会儿估计气也消了,你去哄两句就没事了。” 陈茉屁颠屁颠跑去了厨房。 王焕新高举双手,认错道:“向组织上表示,昨天晚上已经被顾梓洵和骆唯已经教育了一路了,我光顾着对女侠滔滔不绝的景仰之情,忘了一般家长都不喜欢女孩子这么“悍勇”。” 陈茉又是一通火,“你才悍勇,你全家都悍勇!” 王焕新缩回脖子说道:“这个词可是顾梓洵说的,我只是借鉴。” “行了,别贫了,说吧,都打听到什么,晏清歌怎么会被人举报了呢?”陈茉奇道,从几次事情的处理上能看出来晏清歌是个理智聪明的女孩子,待人接物也是客气有礼,从不见有什么大的情绪波动。 曾经,陈妈对自家女儿口中夸上天的晏清歌表示了好奇,“能有多好看呢?” 陈茉想了一下说道,“大概仙女就是她的样子吧。” 不单单是长相,从身段、谈吐到穿衣打扮,无一不透露着精致二字,而且专业知识素养极高。主任提问一个问题,陈茉还在脑中思索,晏清歌已经流离地背出了书本知识。 连唐蕴华主任这种要求既严且苛的人,都会对晏清歌的专业水准报以肯定的微笑。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晏清歌呢? 陈茉跟赵时依感慨,多优秀的女孩子啊! 吃午饭的时候,赵时依笑她,“才认识几天,你就成她迷妹了?我看不见得人人喜欢,美如刘亦菲还有黑子。” 陈茉嗤之以鼻,“那是嫉妒!” 可今天一大早,唐蕴华主任参加完每周例会回来,点名批评晏清歌——有病人去医务科投诉了晏清歌,让她下班前去医务室一趟。 晏清歌没有辩解,也没有难过或者羞愧,脸上还是淡淡的,对唐蕴华颔首,依旧是乳莺初啼一样的好声音,“知道了。” 唐蕴华眼神闪了下,看着晏清歌好似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宣布了散会,单独把晏清歌喊进了办公室。已经二十分钟了,还没有出来,主任一向言简意赅,这不知道主任得说晏清歌多久。 王焕新立马将功补过,“说是有个病人问晏清歌医生还需要多久,晏清歌说了一句等着会叫,就不理病人了,那个病人就去医务科投诉晏清歌态度恶劣。” 陈茉瞪大了眼睛,“这都能成理由? 王焕新耸肩,“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嘛。” 办公室门打开,发出轻轻吱的响声,陈茉和王焕新就站在办公室门口,没有来得及躲起来,掩饰着互相交谈道:“昨天的饺子挺好吃的。” “对对对,里面还放了孜然特别够味儿……” 陈茉见晏清歌去清点消毒科护士刚送来的器械,让王焕新请回去自己科室,她过去帮忙,其实她现在对补牙的充填器的型号还分不太清,小赵护士觉得这类器械金贵,暂时不冒险安排陈茉点器械了。 说是帮忙,其实陈茉就是看着晏清歌清点,晏清歌做登记的时候,陈茉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被投诉的事你别放在心上,有些人就是喜欢小题大做。” 晏清歌笔尖不停,温和笑道:“这种事不值得我放心上。”如高山云雾,风清云霭的淡然,有着浅浅不屑,和蕴而不露的傲气。 带着一次性手套的纤细手指把器械分好类一一摆放好,陈茉想起来实习第一天的下午,她因为上午冲撞了主任惴惴不安时,晏清歌被来巡查实习生的副院长闫院长抓个正着,因为她做了美甲,指甲太长容易划破一习性手套,从而造成二次感染。 她也是淡淡的,第二天指甲就恢复了原色,也作了修剪,指甲透出淡淡的粉色,像珍珠一样的光芒。 听王焕新说,实习生里还有戴耳坠项链这类饰品的,手机不调静音或震动,在诊室里不带帽子口罩等等不符合要求的,都被闫院长抓住骂了一顿。有个叫吴悠悠的当场被骂哭了,其他的男生还好,女孩子都不好受,红着眼或者红着脸。 相比之下,晏清歌总是那么无所谓,有着同龄人没有的稳重和淡定。 器械还没清点完,医务科来电话,喊唐蕴华主任去医务科一趟。 陈茉闻言担心不会还是晏清歌的事情吧。 整个人跟在油锅上蹦跶玩心跳一样紧张,终于等到了唐蕴华回来。 “医院里要开展微笑行动,需要实习生帮忙,你们两个一会儿去会议室,医院会统一安排。” “好的主任!” 陈茉放下心来,看来不是被投诉的事情。 两个人去坐电梯,在电梯口见到了顾梓洵和白潞在一起低头说话,王焕新和冯婷婷大眼瞪小眼互不说话。 见到陈茉两人过来,他冲着晏清歌伸手打招呼,喊着:“晏清歌你也去会议室啊,如果分组我们和陈茉一起怎么样。” 陈茉翻个大白眼给笑呵呵的王焕新。 大兄弟,人家姑娘好像都没跟你见过两次,你这自来熟的自信是女娲给你的吗? “骆唯呢?”陈茉问道,以骆唯的能力,没理由医院有活动不喊他的。 王焕新说道:“他在帮吴悠悠调糊剂,一会儿上来,不然到楼上了,他们牙体二连个撑门面的人都没有。” 第十七章 两个耳光 上午唐蕴华宣布晏清歌被投诉后,下午那个投诉晏清歌的病人就来了。 是文慧医生转给唐蕴华的病人,中重度牙周病,需要做翻瓣手术,来找主任约时间的。 陈茉开始不知道是这个人,每天来来往往的病人太多。这位病人年龄三十八岁,女性,某公司资深会计,和陈茉是本家,叫陈虹。 陈茉在门口接过来她的病例本,因为唐蕴华当时还有病人,就让陈虹等一等。趁着病人中间去放射科拍片子的功夫,陈茉把病例本递过去给唐蕴华看,唐蕴华调出电子病历皱了皱眉头,隔着工作间中间的隔板喊文慧医生:“这个陈虹之前你不是给她做过基础治疗吗,怎么中间隔了这么久才来,上次来还是三年前。” 文慧隔着板子回道:“她刚开始来因为牙龈出血,口臭,我给她做完基础治疗让她过来做刮治上药,她一直没来,打了两次电话她一直说忙,没时间。这次是感觉牙活动了才过来找我,我一看片子已经是有几颗牙已经是重度了。”随后又补充道,“这个人口腔自洁能力不行,我记得三年前还是她第一次做龈上洁治,平时刷牙也不行。” 唐蕴华道:“都是拖成大毛病了才知道来看,让他们每年洗个牙跟要命似的。” 文慧医生笑着点头,“好多年轻人都不重视洗牙,觉得不疼不痒,牙齿就是好的。” 陈茉心说难怪刚才陈虹一张嘴说话,嘴里牙周病的腥臭味那么大,她带着口罩都觉得有点反胃,原来这人三十多年没洗过牙,也不好好刷牙。 那牙结石得多厚啊! 陈茉这边心里正吐槽,陈虹就来了,“唐主任是不是到我了?” “还没有,上个病人去拍片子了,下个才是你,好了我让她叫你。”唐蕴华指着陈茉说。 陈虹记住了陈茉的样子,出去等着。 然后陈虹一会儿就喊一趟陈茉,问还有多长时间,陈茉不厌其烦的一趟趟跑着回答。陈虹后面更是不让陈茉走了,开始问陈茉为什么她的牙会这样。 陈茉吸取地图舌教训,想着还是让医生跟她说,“您再等一下,让医生跟您说。” 陈虹不听,还是拉着陈茉不让走,“医生说我这是牙结石导致的,可我爸他们一辈子都不刷牙,也没说像我这样,我才三十八岁,这牙怎么就活络了?这牙结石哪来的,是不是我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陈茉想,只是回答一下牙结石怎么形成的,应该不会惹事情吧? “简单来说,牙结石是牙菌斑形成的,牙菌斑在牙面上,快了二十四小时,慢了也就两周时间,就会矿化形成牙结石。牙结石一旦形成,只有洗牙才能弄掉,不然就会附着在牙齿上。所以人要每天好好刷牙,因为牙菌斑是可以刷掉的,但是刷牙方法不到位,而且很多地方都刷不到还是会形成牙结石,所以人应该每年都洗一次牙。” 陈虹听得直点头,让陈茉更有了说下去的动力。 “如果不清除掉牙结石,会导致牙龈发炎,比较典型的特征就是牙龈出血,口腔异味,很多人不重视,觉得可能上火了,吃一些药或者干脆不管,过一段时间症状消失就以为没事了,恰恰相反,把症状掩盖,会让牙结石更往下发展,从而开始吸收牙槽骨。好比说,牙龈出血等于是牙齿释放出求救信号,很多人都不去管,只能任由牙结石去破坏牙齿。” 陈虹身边有个大叔突然问道:“用好牙膏能没有牙结石吗?” 陈茉摇头:“牙膏只是清洁剂的一种,选好牙刷其实比牙膏要好很多,牙刷要用小头的,豌豆大小的头,软毛的,很多人喜欢用硬毛牙刷,还很用劲,觉得刷得干净,但长年累月下去会在牙齿表面刷出一道沟,这是错误的……” 大叔恍然大悟:“我用的就是硬毛的,小头的刷半天手又酸又累,总感觉刷不干净。我说我牙面上好好的怎么多出来沟了,原来是这样。” 陈茉继续道:“会上网的可以搜一下巴氏刷牙法,那是正确的刷牙方法……” 慢慢的,坐在候诊区的人都围在陈虹附近,听着陈茉的口腔知识普及,人群中频频有人提问,哪怕是前面讲过的,陈茉也会耐心再讲一遍。 讲得太过认真,以至于小赵护士喊了陈茉好几声,陈茉才反应过来,一溜烟儿跑到小赵护士跟前,小赵护士好笑地看着陈茉:“我说半天见不到你人,你搁这里上课呢,主任那边好了,把陈虹喊进去。” 陈茉忙应了,把陈虹叫进去。当陈虹躺在牙椅上,灯光聚焦在她牙上时,在旁边看得陈茉直觉胃里一阵阵反恶心。 牙龈已经呈深红色,萎缩下去暴露出窄而长的牙根,代替牙龈位置的是一块块发黄偏浅棕色的牙结石,如怪石嶙峋般堆积在牙齿表面,有些因为积压太厚,用探针一勾,还能掉落一些来。牙齿切端的牙釉质也有磨损,漏出来浅浅一层黄色的牙本质。长大嘴巴后,腥臭还翻着腐酸味,从后磨牙的牙缝里通探针挑出一些食物残渣,看上去不像今天的,不知道塞了有多久。 这边的陈茉尽力压制恶心反胃感,操作的唐蕴华面不改色,仔细检查后,让陈虹漱口,她跟陈虹说:“你的口腔咬合有问题,加上你刷牙不行,又不做口腔洁治,所以这几年加剧了牙周病的发展,从片子上看你的牙槽骨已经吸收三分之一,下前牙和下面左右第一后磨牙吸收三分之二左右,必须尽快做系统牙周治疗。” 陈虹看样子没大听明白,唐蕴华尽量通俗的解释,“你刷牙不行,而且咬合还有问题,牙结石会比普通人形成的要快要多,你又不洗牙,牙结石越来越多,开始吸收你牙槽骨,就好比,你的牙是树,牙槽骨是土地,土地的土都没了,树根长再结实都没用,还是会倒的。牙也一样,牙在牙槽骨里,牙槽骨没了,牙就掉了。” 陈虹听明白着急了,“我还年轻啊,我四十都不到,我爸七十了牙还好好的!” “牙周病跟年龄无关,我不是说了,牙会掉是牙槽骨被没了,有的人七老八十牙槽骨还好好的,有的人二十多岁开始掉牙的也有。三年前你找文慧医生看牙的时候就跟你说过,让你尽快治疗,定时洗牙,你为什么没来,从那会儿的片子看,你牙槽骨只是有轻微吸收,没有现在这么严重。” 陈虹后悔不已,“我那时候洗完牙,牙又酸又难受,牙缝那么宽,都漏风。别人说洗牙不好,把好好的牙都洗坏了,牙又不疼,好好看什么牙医,就推荐我用可以治疗牙龈出血的牙膏,我用着挺好,就……” 陈茉听明白了,感觉就牙龈出血一个小毛病,来看医生花钱治疗不值当呗。 唐蕴华冷言道:“你听别人的不信医生,现在牙快掉的是你可不是别人。看病历你牙龈出血还挺厉害,而且有频繁出血的病史,当时你来看已经是轻度牙周病病变的临界点,你不接受完整的治疗,还用药物掩盖牙龈出血这个警告,导致现在牙槽骨被吸收……牙槽骨一吸收,是没办法自己恢复的,给你做完治疗,可以重新植骨。” 陈虹听到还能补救,欣喜不已,随后带着几分犹豫问道:“这植骨得多少钱,是不是很贵?” “你先做基础治疗,在考虑后面的事情,还不知道能不能呢,而且你刷牙一定要到位,你看你牙里塞得都是什么,塞这么多东西牙龈能不发炎么。” 后面开始进行龈上洁治,小赵护士帮主任准备东西,陈茉还是站在一边看着,唐蕴华瞟了她一眼,“陈茉你来拿吸唾管,会吧?” 被点名的陈茉一愣,高兴地猛点头,“我会我会!我见小赵姐姐弄过!” 事实证明,看过和会还是两个概念。 吸唾管的作用是及时吸走患者口中的唾液,因为在口腔洁治当中会喷出大量的水,如果没有吸唾管患者就必须在口腔水快溢出来的时候,起身吐掉,这样会影响医生操作,而且延长操作时间,频繁起身吐水也会让患者疲劳,造成不好的就医体验。 陈茉第一次用吸唾管,外形类似于喝奶茶的吸管,很长,微微折弯。她站在唐蕴华左侧,看口腔的角度和唐蕴华不一样,又没有经验,频频用吸唾管挡住唐蕴华视线,唐蕴华操作时经常要用洁牙机的洁治头把她的吸唾管拨走。 唐韫华把陈虹口腔分为六个区域操作,进行到第二个区域的时候,因为频频用吸唾管挡住唐韫华视线的陈茉,在吹冷气的空调房里,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薄汗。 陈茉站在一旁,半弓着腰,还要时时刻刻小心吸唾管挡住唐韫华操作的视线,腰后部酸疼不已,脖子渐渐也酸得受不了。 趁唐韫华换洁治头的空挡,她抬头活动一下酸疼的脖子,看到同样是陪台的晏清歌,却坐在那里正用调拌刀在调药。 姿态优雅,动作流畅。 肯定不累啊! 陈茉羡慕不已,她甚至都怀疑不会是主任开始整她了吧…… 平时也没注意过小赵护士有没有凳子坐,如果没有,小赵护士真厉害! 终于第三区域完成,要进行第四区域的时候,唐韫华让小赵护士过来替掉了陈茉。 陈茉用感恩戴德的目光看着小赵护士朝她一步一步走过来,当她直起腰的一瞬间,差点喜极而泣。 当然她并没有去闲着,而是默默站到一旁,仔细地观察小赵护士怎么拿吸唾管,她发现,不管主任手上的洁治头怎么变换角度,小赵护士都能随之跟着变换吸唾管的位置,从而达到绝对不会出现吸唾管挡住主任视线的事情发生。 瞬间肃然起敬,如果她以前还对这么一个简单的操作存有轻视之心,现在的她绝对不会里,一个普通的细节会对整个操作产生影响,不管是治疗效果还是治疗时间。 唐蕴华给陈虹做完第一遍基础洁治后,已是日薄西山,马上就要到下班时间。唐蕴华给陈虹讲着回家注意事项,一边还用手揉搓着陈虹的脸颊。陈茉想帮着小赵护士收牙周治疗仪,被无情拒绝,“这个很贵重的,你还是别碰了。” 她讪讪地缩回手,老实地哦了一声,“主任为什么要给患者捏脸啊?” “因为患者长时间张口,主任给揉揉会舒服点。” 陈茉心里微微触动,她没想到冷面冷语的主任还有这么……感觉很温柔的一面。 特别是主任嘴里还是无甚波澜的话语,但是却还是一遍遍强调着日常口腔维护对牙周的重要性。 陈虹走之后,陈茉从门缝里看到唐蕴华在办公室伸了个懒腰,然后扶着桌子捶了捶后腰。小赵护士拿起桌上唐蕴华的杯子,把冷水倒了重新换上热水,把办公室门关严了。 这时陈茉却听到科室门口传来陈虹尖锐的叱责声,“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是,哦……我识得你,晏清歌!又是你,你这种人怎么还会在医院?” 陈茉看到晏清歌口罩只剩一半还在耳朵上挂着,她看也不看陈虹的发飙,自顾自把口罩摘下来,丢进了科室门口黄色的医疗垃圾桶。 陈虹半捂着嘴,一只手指着晏清歌,“好,你就这个态度是吧,我现在就去找你们院长,一定把你撵走!长得漂亮拽什么拽,什么东西!” 晏清歌一转头,秀眉微微蹙起,“你嘴里放干净一点,你有什么意见就去医务科,我没有时间跟你废话。” 陈虹见晏清歌真的无视她往科室里走,从后面伸手去抓晏清歌,把晏清歌头上的帽子扯下来。晏清歌回首,只见陈虹把无菌帽往地上一甩,冲着晏清歌的脸就挥过来巴掌。 晏清歌下意识想往后躲两步,身后突然窜出一个人,把陈虹胳膊拦住,抱着往后走。 来的人正是陈茉。 陈茉把陈虹拖到座位上,带着笑脸摁着陈虹的肩膀,“陈姐不是要下班回家做饭吗,怎么又回来了?” 陈虹认出了陈茉,没有再挣扎,指着已经转身离开的晏清歌,怒道:“小陈医生你说说你们医院怎么有这种人,我走门口想回来要一个口罩,碰见她她居然说不给,真把自己当人物了,一个小丫片子,长得骚里骚气,在我这儿拿大头,不就是个打下手的实习生?上次我就跟医院反映过这个人,我来医院花钱了还得受气,我这就去找医院院长!” 陈茉才知道原来陈虹就是去投诉晏清歌的人,她满面笑容,“多大的事值得您生气,您看时间也不早了,孩子马上就要放学了,医生们也要准备下班,您现在上去估计院长都下班走了,不就是口罩吗,我们医院的一次性医用口罩是不能给人的,正好我买了一包口罩在我包里,您刚做完基础治疗得少说话,嘴里还有药呢,口水太多把药都冲出来了。” 陈虹面色缓和不少,确实嘴里是唐主任给上的药,让她半小时别漱口喝水吃东西,不然药效就不好了。陈茉见状赶快去更衣室从自己包里拿出一片一次性口罩,她之前感冒买的一包,没用完一直放着。 陈虹拿了口罩,看看表确实得赶快回家,陈茉笑着送出了门诊大厅,才舒了一口气回到科室。 医生们已经换好衣服准备下班,晏清歌提着洗好的拖把跟陈茉在门口遇到,实习生需要负责科室的卫生,小赵护士已经把消毒水用喷壶喷好在地面上,她们俩把地拖了就行。 陈茉从桶里抽出一个拖把,晏清歌喊住她,“刚才谢谢你了。” “没事,不过你下次见着她躲着点,还想动手打人,多危险。”陈茉不由想到那个地图舌小孩的爸爸,当时要不是顾梓洵,她可能真挨打了就。 “那你还冲上去,万一连你一起打了怎么办?” “咱们两个人,数量占优,真动手指不定谁打谁呢,我其实最怕挨处分,能进医院多不容易。”说着陈茉后怕起来。 晏清歌被豪气冲天一秒转换成胆小如鼠模样的陈茉逗笑了,“医院不会因为这个就给实习生处分的,你放宽心。”说着打趣起陈茉来,“你之前跟主任讲道理时候怎么不怕有处分,现在知道怕了。” 陈茉撇着嘴摇摇头,“别提了,从那天以后我一直担惊受怕。” 小赵护士从办公室吼过来:“你俩不想下班了,我这边都收拾好了!”小赵护士拿着科室的钥匙,负责锁门。 陈茉歪歪头,晏清歌冲她眨了两下眼睛,两个人颇有默契地去拖地了。 晚上陈茉跟赵时依网上聊天,“原来晏清歌真的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的啊……”特别感慨,好像听到有人说不喜欢大熊猫一样。 赵时依打字很快,“当然啦,人无完人,除了毛爷爷谁能被人都喜欢。而且你要知道同性相斥,有时候很多人不喜欢某个人,不是那个人有问题,而是因为——嫉妒!” 陈茉问,“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我今天跟和心上厕所,听到白潞几个人在说晏清歌,说她从实习开始就没在医院食堂吃过饭,每天下班都有豪车来接她。” “切,不兴晏清歌家有钱啊,王焕新都说了,晏清歌有来头哦,实习报道那天可是院长作陪呢。”陈茉对白潞几个人印象也不太好。 “再有钱能来不同的豪车吗,而且开车的都是四五十的人,且,不是同一个人哦。” “……捕风捉影,无稽之谈!” “哎呦你都会用成语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 陈茉这边虽然开着玩笑,心里却没那么轻松,那样一个白玉一样的人儿,被人这样背后泼脏水。 她是不信晏清歌那样一个清傲的人会做类似傍大款这种事,那她要不要提醒一下她呢? 陈茉有了点纠结,有些话她说不出口。 第十八章 黄金走廊 宋科长带实习生们到了四楼,一间屋子一间屋子指着介绍,“这是口腔修复工艺科,也就是技工室,如果你们到了修复科会到这个科室给医生们拿拿修复体。这是检验科,这是感染管理办公室,这是手术室。” 下楼梯的时候宋科长道:“五楼是会议室,财务科,医务科,总务设备科,病案室,还有院长办公室。六楼是消毒供应中心和护理科。” 刚到三楼的楼梯口,就算是身处队伍最后的陈茉也听到一阵阵混杂着儿童尖叫哭闹的喧闹声,端的是沸反盈天,人声嘈杂。 宋科长站在楼梯口,声音也大了许多,“马上就是儿童口腔科,现在正是暑假,看牙的小朋友比较多,所以比较吵。” 陈茉瞅着三楼大厅坐着的满满的孩子们,还有老人陪同,拿着玩具零食和各种电子产品;也有被父母硬拉着抱着,哭得满脸通红往科室里走的孩子。 大厅中间悬挂着放着动画片的电视,显得是那么无助可怜。 “儿童口腔科对面是儿童预防口腔科,不过现在还没有正式开放。同在三楼的还有正畸科,但你们这一年多的实习并不包含正畸。”宋科长带大家走到同楼层的另一边,孩子吵闹声小了许多,这边也是两个相对的科室,中间也坐了许多家长孩子,年纪明显比刚才大出一个年龄段,都是中学生往上的,很多说话间都能看到嘴里的牙套。 有个男医生,三十刚出头的模样,送一个小姑娘出来和家长说着话,看到宋科长过来,咧嘴一笑,一股浓浓的东北腔从他嘴里出来,“哎呀宋科长又给医院带新生资源捏,这次人挺多啊,食堂饭得加了啊。” 宋科长笑骂道:“食堂什么时候缺过你的饭,赶紧干你活儿去,横竖实习生不来你们科室。” 男医生露出一脸伤心的表情,“哎嘛这来的小姑娘一年比一年的俊儿,我们正畸科也就这会儿能看看,外科那起子人又该吵吵得没边儿了。” “这话我下去就告诉文慧,让你贫。”宋科长说罢带着大家从这边楼梯转下楼,后面传来那男医生的哀嚎声,“宋科长手下留情啊……” 陈茉在心里默默感慨,看来是一个戏精的日常啊。 转过到了二楼,陈茉才明白刚才男医生口中“外科那起子人”是什么意思,相对的两个外科一室和二室,穿白大褂的清一色都是男医生。有个男医生看上去和东北腔医生差不多年纪,就站在科室门口,一见宋科长也是乐呵呵,“今年人不少啊。” 这时从科室里出来个男医生,对着门口说话的医生道:“麻药好了,快过来帮我敲锤子。”见了宋科长也是惊喜道,“这都忙不过来了!可算来人了啊,一直盼着呢。” 见两人进科室忙去了,宋科长道:“口腔颌面外科,你们谁有个智齿的都可以过来这边拔。” 带着大家再往前走,依旧是相对的两个科室,这个科室看上去男女比例好多了,起码大概看过去是一半一半了。“口腔修复科,也是两个科室,科室二里的周院长是医院特地返聘回来的,他不带实习生,但是你们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跟他请教,周院长的工龄比我年纪都大,这样的老医生,你们得知道珍惜。” 陈茉看了一眼四十快五十年纪的宋科长,不禁心有戚戚焉,以后她有机会一定要多来请教请教! 走到楼梯口,宋院长指着转折口道:“这是特诊室,是闫副院长的办公室和诊室。”又指着另一个大转弯的路口,“那边是种植诊疗室,也不是你们实习的地方。” 到了一楼,相对应二楼的特诊室和种植诊疗室位置的地方是医学影像科一室和二室,给病人拍口腔X牙片的地方。 一楼来往穿行的人很多,挂号收费处,药剂科,导医台都在一楼入门口的大厅处。再往里走,是牙体牙髓科一室和二室,再往前的两个相对科室,一个是预防口腔科,是专门洁牙的科室,也就是俗称的“洗牙”。 而另一边的科室,就是陈茉分到的科室,牙周—黏膜病诊疗中心。 到了这里,宋科长对大家道:“你们刚才在楼上也知道了自己要实习的科室,明天早上到各个科室报道就好,现在医院的科室已经看完了,我带你们去后面的食堂和住院部。”宋科长带大家从正门出去,绕到门诊大楼后面去,“住院部已经装修好,还没开始使用。我们医院是新建的,老院原来在富强路,有三十多年了,那里已经拆迁了,所以也有人叫富强路口腔医院的。” 到了食堂,宋科长让大家去那边窗口签名领饭卡,一人一张,里面有一百的金额,后面就要自己充钱。陈茉和赵时依排在最后,她环顾四周,医院食堂不大,座位大概只能容纳五十人左右,四四方方的,只有两个打饭窗口,进门口还贴着一张大字:非医院员工禁止入内。 打饭窗口旁边有一个消毒柜,能看到里面有碗筷勺子和餐盘,消毒柜旁边有一口大桶,扣着盖子。 宋科长站在门口道:“上午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下午两点半还是在会议室集合,领工装,听佟护士长讲无菌操作的规章制度。”说罢便离开了。 宋科长走了这时候离饭点还早,大家也就离开食堂各自散去了。陈茉见赵时依没有走的意思,“你一会儿干嘛去啊?我家离这里远呢,不想回去了,你要没事咱俩一起呗。” 赵时依笑道:“我也没事,还没想好做什么呢。” 陈茉提议道:“要不咱们在附近转转吧,以后要在这里实习了,正好熟悉熟悉周边环境。” 赵时依觉得可以,两人便走边聊,得知陈茉爸爸是宠物医生,赵时依好是羡慕,她可喜欢狗了,但是她家里不让养。又听说陈茉妈妈是狂犬病防疫站的,赵时依不由笑出声,“不管是狗打针还是人打针,都让你家垄断了!” 陈茉听赵时依说她父母都是做老师的,不由疑惑她怎么没当老师。 “当时报志愿的时候,我爸妈就说了,要么老师要么医生,让我自己选吧。我家上下三辈都是干老师的,我是从我奶奶手里送到我姑手里,我姑送我姨手里,别人放假就见不到老师了,我高中过年时候半个学校的老师都在我家聚着。” “那大学总没你家亲戚了吧?” 赵时依苦着脸,“我大学导师是我大伯家姐姐的婆婆,流水的爸妈熟人铁打的我。” “噗——”陈茉双手做抱拳状,“失敬失敬,家学渊源啊。其实你这样如果做老师,就冲你家这人脉,起码工作单位不愁。” “我不!”赵时依一脸坚定,“那我这辈子都没出头之日了!” 陈茉想了一下倒也是,从小在那个环境在,会有抵触情绪也是可能的,毕竟人生一直被“掌控着”。像她,只要想到要是她成了护士跟她妈在一个单位上班……想想就觉得是对耳朵和心脏双重考验。 “不过啊,我倒觉得其实你真的可以考虑一下的。”陈茉玩笑道,“老师有寒暑假啊!当医生可是全年无休呀。”她爸虽然是个宠物医生,可是大过年也有熟人抱着各种状况的宠物给他爸打电话,当医生那手机都不敢没电的。 赵时依摇头如拨浪鼓,“那我放假见面的还是学校里能见到的亲戚熟人,连个小别胜新婚的新鲜感都没有。” 两人说着走出了医院大门,正商量往哪个方向走,有个穿着蓝马甲胳膊裹着红袖章的大婶走到陈茉跟前,“姑娘,早上是你跟一个好看的后生送个浑身是血的娃进医院的吧?” ……大婶你这形容太惊悚了,男生也就脸上和衣服前胸上有血,怎么说得跟遭逢大难似的。 陈茉回答道:“是我阿姨,有什么事吗?” 大婶让她过来,指着停在一个放着红布垫子的木头凳子旁边一辆黑色山地车说:“送你们来的那个好心司机把车放我这里了,说你们是一家子。那个俊俏后生出医院时候走得太快,我没跟上。要说你家是碰上大妈我了,你这车连个锁都没有,我可是守着看着,就怕没了。” 好心司机?我们一家? 陈茉听着一愣,才反应过。好心司机那是肇事者,我们一家连对方名姓都不知道,不知道这是大婶自己脑补的还是那个跑掉的司机说的。 不过那个俊俏后生倒是没说错,要是真跟她是一家就好了呀。 大婶接着说:“那个后生看着长得跟你一点都不像啊,瞅着你也小,那是你小男朋友吧?” 陈茉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我们也是今天刚认识的,偶尔碰上就一起来了。” “那倒是可惜了的,你们能认识也是缘分,抓住了啊,那后生家条件可不赖,过来接他的车啊可是那个劳斯莱斯汽车。”大婶一脸听我的准没错。 陈茉大罕,“您还能认识劳斯莱斯啊。”她都不认识呢。 “那是!”大婶用小姑娘可别小看人的口气,“我大孙子就有一辆,我记不住车牌号,我能记住那个模样,跟我大孙子那个名字一样喜庆,欢迎汽车。” 欢迎汽车……幻影?! 劳斯莱斯幻影?! “那您大孙子那么有钱,您怎么还出来看车子啊?”陈茉大感好奇。 “在家闲着骨头都松了,家里整天除了保姆连个人都没有,在这里多自在啊,说话都有人情味。” 陈茉肃然起敬,这富贵如浮云如粪土的超脱啊。 “姑娘信大妈的眼光,那后生绝对有本事,你跟了就请等着享福吧。”大婶拍着胸脯打包票,说罢手一伸,“停车费两块,不多收你的。” 陈茉被大婶跳跃性思维震惊得脑子里一空,从包里翻出两块钱给大婶,开玩笑说:“这两块钱还能入您法眼啊。” 大婶收好钱放腰间挎包里,“这是公家的,拿着人钱给人干活不能含糊。” 人民榜样啊! 瞧瞧这素质,难怪人大孙子能开劳斯莱斯幻影呢。 第十九章 言明关系 这边陈茉解决了事情,看着快到饭点,和赵时依商量着中午吃什么,赵时依不挑,两人也就随便走走看到什么顺眼了再吃。 下午两点半才集合,两人用手机搜了附近地图,看到有新上映的电影,两人一拍即合,就在电影院旁边找地方吃了中午饭,看完电影正好两点,还有半小时才集合,两人不紧不慢地去了口腔医院。 上午陈茉看电梯人多没坐电梯爬上了五楼,这会儿不着急了,等着电梯下来走了进去,两人还在继续讨论电影的情节。电梯门马上要关上的时候又被人摁开,走进来的三个男生正好是上午遇到的三个,只是另外三个女生没和他们一起。 电梯门缓缓合上,丢车子的男生先开口对着陈茉道:“我都听霞姨说了,谢谢你送小海来医院,也跟你说声对不起,上午的事不好意思了。” 陈茉微笑道:“不客气。”并不多打算多说什么。 气氛有沉闷起来,只有电梯的数字在变化。 这时皮肤黝黑、浓眉大眼的男生笑着说道:“陈茉同学,我叫王焕新,我对医院附近很熟的,你们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过来问我,基本没我不知道的事儿。” “嗯,好的,那以后要多麻烦你了。”陈茉不会拒绝别人的好意,笑着应了。 王焕新道:“没事没事。”然后跟陈茉介绍了另外两人,戴眼镜的叫骆唯,和王焕新从小学到高中一直是同班同学,大学才分开。丢自行车的叫顾梓洵,和骆唯是大学同学。正好三人在一起实习,上午就聚一起了。 电梯门打开,男生们礼让女生,陈茉和赵时依先出去,陈茉不禁佩服起王焕新的嘴皮子,真是利索。其实电梯升到五楼时间很快,可这么短的时候他能说这么多话,也是个人才。 到门口的时候,陈茉让赵时依占座,她要去一趟厕所,回来的时候她甩着手上的水,身上纸巾早上给那个被她泼了豆浆的男生,她中午忘了再买,现在洗完手也没纸巾擦手了。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陈茉看到顾梓洵站在走廊的落地窗前,正好他目光也向陈茉看来,两人对视一眼,陈茉赶忙把视线移开。谁知顾梓洵却径直走到陈茉跟前,看起来好像是专门在等她一样。 两人单独相处,陈茉才好好注意到顾梓洵。平心而论,顾梓洵长得确实很帅气,五官英挺,眉目精致,特别是他的眼睛,如星映大海,璀璨生辉,和上午遇到的那个男子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好看。 上午男子说是俊俏更为妥帖,而顾梓洵是意气风发的飞扬帅气,带着几分随意更是潇洒。 整个人如骄阳般,充满活力与朝气。 陈茉觉得电梯里谢也道了,歉也道了,要是顾梓洵还是特地来跟她再说一遍,她觉得这个人就真是太磨叽了。 都对不起他长得这张好看的脸。 “虽然有点不礼貌,可是我还是想说,”顾梓洵声若水流泻玉,话语中带着一丝疑惑,“我好像曾经见过你。” “啊?”陈茉没想到顾梓洵会说这个,这种不管是电视剧还是小说里都用烂的搭讪梗。 陈茉当然不会自恋到顾梓洵是看上她或者想撩她,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从小到大她的相貌在班里都不过是中等,再狠了夸夸也就是清秀邻家。而她跟顾梓洵见面也就是上午那一会儿,像顾梓洵这种人中龙凤,人群焦点,如果以前在她身边出现过的话,她肯定不会忘。 毕竟,帅哥谁都喜欢看。 顾梓洵大概也觉得自己唐突了,笑了笑道:“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反而是陈茉倒是很认真地回答了顾梓洵,“我肯定没见过你。”又道,“我这个人大众脸,估计是长得有点像吧……那我先进去了。” 会议室因为放着多媒体投影器,前门没开,只开了后门。赵时依选了一个靠后门的边缘位置,王焕新和骆唯就坐在她前面,王焕新侧着身子不知道在跟赵时依说什么。陈茉坐到赵时依旁边,跟王焕新打了个招呼,王焕新还想继续说话,被骆唯扯了回去。赵时依拉拉陈茉衣服,小声在陈茉耳边传递着王焕新刚才给的八卦。 那个白裙子女生叫白潞,红衬衫女生叫吴悠悠,高个子女生叫冯晓婷。白潞和骆唯、顾梓洵都是一个大学的,但是和吴悠悠、冯晓婷是邻居。骆唯、顾梓洵、白潞分到了牙体牙髓科一室,王焕新和吴悠悠、冯晓婷分到了牙体牙髓科二室,所以上午才会打算在一起吃饭。 而且王焕新还透露了,那个没来的晏清歌来头很大,还是个大美女。问王焕新怎么知道的,他妈妈是市二院口腔科的主任,和口腔医院的院长主任们关系很好,他跟着他妈妈一起去做客的时候听院长夫人讲的。 上午分科室时是尊重在场实习生的个人意愿分的,其他人大多都来自同一个学校或者认识,赵时依和一名沉默寡言叫任和心的女生一起分到了儿牙科。陈茉迟到,晏清歌没来,所以最后一起分到了没人愿意去的牙周科。 但“晏清歌是个大美女”这句话已经在实习生里传开了,目前看起来实习生女生里最好看也就是白潞,自然剩下的不管是男是女都对王焕新具有煽动性的夸赞好奇起来。 所以上午陈茉一到,引起的关注度还是挺高的。 陈茉听到后沉默了良久。 赵时依道:“我上午光顾着刷微博,都没留意她们说什么,现在我也好奇那位大美女的出现了。” “每个人审美都不一样吧,对美丑的认知也不一样。”陈茉觉得这样在背后这么议论晏清歌不太好,把这位女生的相貌这样抬高,如果出现后达不到先前的期待值,哪怕是个好看的人,也免不了有一些闲言碎语,“我就觉得你比白潞好看,谁说的她是看起来最好看的,环肥燕瘦,各有所爱呀。” 赵时依听见陈茉夸她比白潞好看,脸上不好意思起来,“你别瞎说,我能比白潞穿衣服大出起码两个码,哪有她好看。” 经过一上午的相处,陈茉发现赵时依这个姑娘其实很健谈很有想法,只是遇到生人不想说太多话。 宋科长和抱着一堆白色工装的李亮走了进来,宋科长站在陈茉身后,对着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的众人,拍了拍手,原本有些嘈杂的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宋科长道:“这是按照你们上午提供的数据拿过来的白大褂,李亮念名字就过来拿一下,然后试试大小,不合适现在还能换啊。” 李亮一个一个地念名字,这时候又进来一个穿着淡蓝色护士套装、拿着笔记本电脑的好看女子走了进来,看上去三十多岁,脸上有着精致的妆容,应该就是佟护士长。只是佟护士长看起来似乎感冒了,跟宋科长说两句话就侧过头咳嗽两声。 实习生们把白大褂都领走以后,上午迟到没有报尺寸的陈茉才走到李亮那里去,“李老师,我上午晚来了没有报尺寸。” 李亮在写着实习生名字、尺寸的白纸上添上了陈茉的,跟陈茉说:“一会儿你跟着我上去重新拿一下。”又问众人,“你们的尺寸都合适吗,有没有大了小了的?” 有两个人要换尺寸,李亮登记好了以后,让陈茉跟着他走,两人坐着电梯上了六楼,陈茉记得六楼是供应消毒的科室和护理科。李亮带着她走进护理科,对着一个胖胖的中年女护士说明了来意,护士从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带着他们出了屋子走到一个没有挂标示的门前,护士打开门后让陈茉在外面等着,李亮跟了进去,陈茉在门口朝里面望了望,里面是个很大的仓库,从门口有限的视角只能看到一小部分货架上摆放的是一些生活用品。 陈茉见李亮伏在桌子上写字,想着应该是在登记,估计马上出不来,她就离开了门口在六楼晃荡起来。看到有一扇大木门,从缝隙里透着光,她好奇心起,把门拉开,竟然是个宽阔的天台,她跑了进去,雨后晴空蔚蓝澄净,有风拂面吹走了夏日炎炎的热气,她心情愉悦起来。 以后的一年,就要在这里度过了! 不敢耽误太久,陈茉离开了天台,把门关好,跑回仓库门口,恰好李亮已经拿好了白大褂,他顺手递给了陈茉,陈茉拿到手里奇怪道:“老师,别人都是一套,怎么我是两套啊?” 李亮说:“刚才宋科长来电话说了晏清歌的尺寸,你跟她正好一个科室的,你转交给她吧。”又把要换尺寸那两个人的白大褂也给了她,说他这边还有事,让她先回去。 陈茉抱着四件白大褂回到了会议室,发现投影仪上已经开始了有了画面,但是站在台前跟众人讲无菌操作的竟然是白潞,赵时依跟她说佟护士长嗓子不舒服,白潞毛遂自荐上去替佟护士长讲课。 无菌操作就是在诊室内时医务人员需要遵守的操作规范,口腔临床操作的特殊性就是经常会接触到血液、唾液,而传染病的传播途径中最常感染的途径就是血液和唾液,所以临床操作时就必须严格执行规范操作。 第二十章 发现暗恋 陈茉是绝对想不到有一天她会成为一个口腔医生,亲戚眼中的牙医,奶奶嘴里的修牙匠。 拿到口腔专业录取通知书的时候,陈茉正在帮自己亲爸摁着一条阿拉斯加犬打麻醉剂,亲妈王女士进来手术室看到就吵嚷起来:“老陈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让闺女做这么危险的事,万一她被狗咬伤了破相了怎么办啊啊啊!”陈茉看着自己掌下带着嘴套、牵引,毫无反抗之力的温顺雪橇犬,习惯性沉默不发表任何言论。 她的妈妈是一名光荣的狂犬病防疫站护士,打小儿她就被她妈妈指着防疫站存放已经开封狂犬疫苗的冷藏冰柜,耳提面命告诉她这些药都是被猫狗咬伤抓伤过来打针的,花钱不说还遭罪,千言万语汇成一句就是:“离你爸班上那些狗啊猫啊越远越好!” 因为她的爸爸是一名光荣的兽医,这几年得益于人民物质水平飞一样地提高,养宠物的人家越来越多,刚开始只是看病的兽医站发展成了美容营养治疗预防于一体的远近闻名的宠物门诊,已经当上小老板的爸爸依旧奋战在给宠物治疗疑难杂症的第一线,经常去给爸爸帮忙的她免不了被妈妈千叮咛万嘱咐“小心小心万一万一”。 大学生活匆匆而过,她到了实习阶段,她从外地大学回到家乡,爸妈托人让她进入了市里唯一一家专科口腔医院实习,原本总感觉离正式进医院的日子踮脚展望还早呢,谁知一下子就到了眼前。 H市连续下了五六天的雨,原本都计划好早上爸爸开车送陈茉去医院,但天公作美,昨天傍晚雨停云破,晚霞绚烂,起了个大早的陈茉满目是雨后疏朗的晨曦。 市口腔医院是H市唯一专科口腔医院,不论口碑还是医疗水平在市里都是拔尖,虽然其他医院也有口腔科,但随着口腔技术日新月异的变化和进步,专注于口腔这一方面的口腔医院,已然领先于综合医院的口腔科室,所以口腔医院每年对于实习生的要求很高。 能进这样的医院实习,无疑是陈茉的幸运,她很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口腔医院因为原地址拆迁,匆匆忙忙搬进了新建的门诊大楼,地理位置还是在市中心内。 陈茉家在新区,离老城区市中心开车都要四十分钟往上的时间,坐公交车也得倒车。她出了BRT站台,路面还是湿漉漉的,雨水洗去了夏日的炎热,七月花木葳蕤,绿植郁郁葱葱,令人心旷神怡,她略有忐忑的心渐渐也平和下来。 下了BRT走过一条街去坐11路公交车就能直达医院。因是第一天,她早早就从家里出门,实习生集合时间是八点半,看了下手机还有一个小时,时间很充裕,她也就带着几分悠闲在街道上漫步。 H市里倡导老树是无价宝,街道上的树木都有专人修剪维护,云盖似的硕大树冠遮住了半个路面,早晨的阳光打在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的树叶上,碧绿欲滴,观之舒爽。 陈茉忽在空气中嗅了一丝混着水汽的熟悉芳香,这个香味在她记忆中极其深刻,每次回到奶奶家时便能闻到——是雨后槐花的香气。 果不其然,在街道里有一条窄长的小街,小街一边栽了一排国槐树,另一边是连绵的白墙,墙面上粉的漆已经开始脱落,雨水在墙面上渗透出千奇百怪的图案。 她走到小街上,看到地上有着大片雨后的积水,有槐花飘落在水上,如镜面般清澈的水面倒映着白花瓣嫩黄蕊的槐花。她蹲下去仔细看着,不由想起小时候,雨后她坐在小板凳上看天边的彩虹,槐花香混着水汽,清凉的甜香盈在鼻尖,奶奶会用槐花做成热气腾腾的饼给她吃。 她不由看痴了。 如果只是这样,那这个清晨对陈茉来说会是实习生涯里极其美好的一个开端。但,生活这位智慧的长者会捻着长长的白胡须微笑着,划下一个转折。 陈茉蹲的墙角,恰好是街道和小街的拐角处,对于从那个方向过来的车辆是视线盲区,过去了也不一定能发现这里还有人在——哪怕只是辆自行车。 地面的积水被疾驰而过的自行车溅起水花,微凉的雨水瞬间湿透了夏日轻薄的衣衫。 当陈茉带着半身滴滴答答的水站起来想控诉时,也不过看到一个穿着白衬衫带着耳机骑着黑色山地车的男生背影。她只好自认倒霉,从随身小挎包里掏出纸巾擦拭干净,她把马尾散开,用纸巾把湿了的头发擦得半干。陈茉头发不长,刚刚及肩,只是可惜了她刚烫的卷发,已经变成了半湿的直发。头发黏成一缕缕的,感觉很不舒服。 她恼得抓了抓头发,把身上的休闲衫拧了拧,原本平整的布料变得皱皱巴巴。她盼着赶快到医院,能去卫生间整理一下自己的形象。 陈茉到街角的早餐店过去要了杯红豆豆浆,刚付完钱就看到公交车马上就要驶入站牌,她催促着老板赶快把豆浆给她,咬着面包袋子,冲上了刚刚好到站牌的公交车。 公交车上的人坐了大约多半个车厢,陈茉叼着面包袋子想着自己刚被积水溅过的狼狈模样,就想躲到最后去,一手扶着吊环慢慢往公交车最后排挪去。公交车在最后一个人上之后合上车门慢悠悠发动了。 陈茉走到最后一排,只有一个靠窗的位置还空着,她把面包拿在手上,对侧身让她过去的女士说着谢谢。 突然! 公交车紧急刹车的机器制动声尖锐呼啸响起,公交车上的乘客都被猛烈向前摇晃了身体,后排让座的乘客眼睁睁看着陈茉一手面包一手豆浆,从最后一排往前门投币方向急驰奔去。 就在即将撞上投币箱时,被站在旁边的高挑男生一把抓住肩膀。 如果这样,对陈茉不过虚惊一场,可当她站稳以后,才是真正的惊吓。 男生好心出手稳住了她,但是由于惯性,陈茉手上急匆匆买走的豆浆没有盖好盖子,豆浆如泼水般,浇到了高挑男生头上脸上,一股浓郁的红豆香在车厢弥漫开来。陈茉潮湿僵硬的长发随着惯性扬到脸前面,整个人好似一个潮湿的布条墩布,直挺挺站在高挑男生面前。 公交车稳住了车身,豆浆还在淅淅沥沥顺着男生的头发往脸上淌,陈茉“啊”的一声,连道对不起,手忙脚乱从包里翻出用剩的半包纸巾想给男生擦擦,已经很是狼狈的男生低着头夺过半包纸巾,让司机打开前门,他径直下车离去。 陈茉赶忙追上,下车以后奈何男生腿长脚快已经不知走到那里去了。陈茉只觉一早的好心情已经被破坏殆尽,公交车汽笛声急促响了两声,回过神来陈茉才带着怒气去看刹车的罪魁祸首。 一辆出租车的车屁股差一点点就和公交车的车头亲密接触。 陈茉见出租车前围了几个路人,她一边拢着头发跑了过去,原来是出租车撞到了个骑着自行车的男生,男生已经扶着腰站起来,嘴里往外淌着血,蓝色的体恤衫前胸已经染上一片血迹。出租车司机已经下车连连发问男生:“孩子你没事吧?难受不啊?你这一头扎过来,还好我这刚启动,你没看变灯了,闯红灯多危险!” 男生摆摆手,嘴巴动了动,却不是说话,而是舌头往外一舔,手指从嘴边拿出一颗门牙。 围观群众有人“呦”了一声,都劝道:“赶快送医院吧,这撞得可不轻!” 陈茉却觉得不一定,看男生中学生的年纪,站起来之后并无其他不适的表现,她粗粗估计应该是男生闯红灯骑太快,自己怼人出租车上了,只是牙掉了出来看上去比较可怖,主要受伤还是在嘴里。 她想起上课时讲过如果牙外伤导致牙齿脱落,半个小时之内只要寻医处理就可以恢复原位。但是男生手上有尘土混着鲜血,手拿着牙齿已经造成了污染,这该怎么办呢。 生理盐水! 陈茉脑子里蹦出专业名词,可这个时候去哪儿找生理盐水,她让自己稳下来想想还能怎么办,好像还能用纯净水冲洗? 虽然不确定该怎么办,但是半小时内去医院脱落的牙齿还是可以复原这个她是确定的。陈茉上前去问男生:“那个你头疼不疼啊?你这牙可不能扔了啊,别耽误时间了,我送你去医院。” 这时有一管好听的男声在陈茉耳边响起,“我是医生,你不要慌,不用说话,我问你什么是就点头不是就摇头知道吗?”。 拥有这管好听声音的男子已经站到陈茉面前,白色衬衫剪裁合体,衬托着男子面如冠玉,身姿如松。 煞是好看。 清冷湛然的风仪,如晨光乍破的光芒晃进了陈茉眼里,陈茉从这一瞬的惊艳中晃过神来,好看男子已经为男生做完了基础问题排查,暂时确定男生没有骨折和颅脑震荡损伤。 第二十一章 手机与妈 陈妈对自家女儿口中夸上天的晏清歌表示了好奇。 陈茉想了一下说,大概仙女就是她的样子吧。 不单单是长相,从身段、谈吐到穿衣打扮,无一不透露着精致二字,而且专业知识素养极高。主任提问一个问题,陈茉还在脑中思索,晏清歌已经流离地背出了书本知识。 连唐蕴华主任这种要求既严且苛的人,都会对晏清歌的专业水准报以肯定的微笑。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晏清歌呢? 陈茉跟赵时依感慨,多优秀的女孩子啊! 吃午饭的时候,赵时依笑她,“才认识几天,你就成她迷妹了?我看不见得人人喜欢,美如刘亦菲还有黑子。” 陈茉嗤之以鼻,“那是嫉妒!” 可没两天后,唐蕴华参加完每周例会回来,点名批评晏清歌——有病人去医务科投诉了晏清歌,让她下班前去医务室一趟。 晏清歌没有辩解,也没有难过或者羞愧,脸上还是淡淡的,对唐蕴华颔首,依旧是乳莺初啼一样的好声音,“知道了。” 唐蕴华眼神闪了下,看着晏清歌好似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宣布了散会。 晏清歌去清点消毒科护士刚送来的器械,陈茉过去帮忙,其实她现在对补牙的充填器的型号还分不太清,小赵护士觉得器械精贵,暂时不安排她觉得冒失的陈茉点器械。 说是帮忙,其实陈茉就是看着晏清歌清点,晏清歌做登记的时候,陈茉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被投诉的事你别放在心上,下次注意点就行了。”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投诉晏清歌。 晏清歌笔尖不停,温和笑道:“这种事不值得我放心上。”如高山云雾,风清云霭的淡然,有着浅浅不屑,和蕴而不露的傲气。 带着一次性手套的纤细手指把器械分好类一一摆放好,陈茉想起来实习第一天的下午,她因为上午冲撞了主任惴惴不安时,晏清歌被来巡查实习生的副院长闫院长抓个正着,因为她做了美甲,指甲太长容易划破一习性手套,从而造成二次感染。 她也是淡淡的,第二天指甲就恢复了原色,也作了修剪,指甲透出淡淡的粉色,像珍珠一样的光芒。 听王焕新说,实习生里还有戴耳坠项链这类饰品的,手机不调静音或震动,在诊室里不带帽子口罩等等不符合要求的,都被闫院长抓住骂了一顿。有个叫吴悠悠的当场被骂哭了,其他的男生还好,女孩子都不好受,红着眼或者红着脸。 相比之下,晏清歌总是那么无所谓,有着同龄人没有的稳重和淡定。 上午唐蕴华宣布晏清歌被投诉后,下午那个投诉晏清歌的病人就来了。 是文慧医生转给唐蕴华的病人,中重度牙周病,需要做翻瓣手术,来找主任约时间的。 陈茉开始不知道是这个人,每天来来往往的病人太多。这位病人年龄三十八岁,女性,某公司资深会计,和陈茉是本家,叫陈虹。 陈茉在门口接过来她的病例本,因为唐蕴华当时还有病人,就让陈虹等一等。趁着病人中间去放射科拍片子的功夫,陈茉把病例本递过去给唐蕴华看,唐蕴华调出电子病历皱了皱眉头,隔着工作间中间的隔板喊文慧医生:“这个陈虹之前你不是给她做过基础治疗吗,怎么中间隔了这么久才来,上次来还是三年前。” 文慧隔着板子回道:“她刚开始来因为牙龈出血,口臭,我给她做完基础治疗让她过来做刮治上药,她一直没来,打了两次电话她一直说忙,没时间。这次是感觉牙活动了才过来找我,我一看片子已经是有几颗牙已经是重度了。”随后又补充道,“这个人口腔自洁能力不行,我记得三年前还是她第一次做龈上洁治,平时刷牙也不行。” 唐蕴华道:“都是拖成大毛病了才知道来看,让他们每年洗个牙跟要命似的。” 文慧医生笑着点头,“好多年轻人都不重视洗牙,觉得不疼不痒,牙齿就是好的。” 陈茉心说难怪刚才陈虹一张嘴说话,嘴里牙周病的腥臭味那么大,她带着口罩都觉得有点反胃,原来这人三十多年没洗过牙,也不好好刷牙。 那牙结石得多厚啊! 陈茉这边心里正吐槽,陈虹就来了,“唐主任是不是到我了?” “还没有,上个病人去拍片子了,下个才是你,好了我让她叫你。”唐蕴华指着陈茉说。 陈虹记住了陈茉的样子,出去等着。 然后陈虹一会儿就喊一趟陈茉,问还有多长时间,陈茉不厌其烦的一趟趟跑着回答。陈虹后面更是不让陈茉走了,开始问陈茉为什么她的牙会这样。 陈茉吸取地图舌教训,想着还是让医生跟她说,“您再等一下,让医生跟您说。” 陈虹不听,还是拉着陈茉不让走,“医生说我这是牙结石导致的,可我爸他们一辈子都不刷牙,也没说像我这样,我才三十八岁,这牙怎么就活络了?这牙结石哪来的,是不是我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陈茉想,只是回答一下牙结石怎么形成的,应该不会惹事情吧? “简单来说,牙结石是牙菌斑形成的,牙菌斑在牙面上,快了二十四小时,慢了也就两周时间,就会矿化形成牙结石。牙结石一旦形成,只有洗牙才能弄掉,不然就会附着在牙齿上。所以人要每天好好刷牙,因为牙菌斑是可以刷掉的,但是刷牙方法不到位,而且很多地方都刷不到还是会形成牙结石,所以人应该每年都洗一次牙。” 陈虹听得直点头,让陈茉更有了说下去的动力。 “如果不清除掉牙结石,会导致牙龈发炎,比较典型的特征就是牙龈出血,口腔异味,很多人不重视,觉得可能上火了,吃一些药或者干脆不管,过一段时间症状消失就以为没事了,恰恰相反,把症状掩盖,会让牙结石更往下发展,从而开始吸收牙槽骨。好比说,牙龈出血等于是牙齿释放出求救信号,很多人都不去管,只能任由牙结石去破坏牙齿。” 陈虹身边有个大叔突然问道:“用好牙膏能没有牙结石吗?” 陈茉摇头:“牙膏只是清洁剂的一种,选好牙刷其实比牙膏要好很多,牙刷要用小头的,豌豆大小的头,软毛的,很多人喜欢用硬毛牙刷,还很用劲,觉得刷得干净,但长年累月下去会在牙齿表面刷出一道沟,这是错误的……” 大叔恍然大悟:“我用的就是硬毛的,小头的刷半天手又酸又累,总感觉刷不干净。我说我牙面上好好的怎么多出来沟了,原来是这样。” 陈茉继续道:“会上网的可以搜一下巴氏刷牙法,那是正确的刷牙方法……” 慢慢的,坐在候诊区的人都围在陈虹附近,听着陈茉的口腔知识普及,人群中频频有人提问,哪怕是前面讲过的,陈茉也会耐心再讲一遍。 讲得太过认真,以至于小赵护士喊了陈茉好几声,陈茉才反应过来,一溜烟儿跑到小赵护士跟前,小赵护士好笑地看着陈茉:“我说半天见不到你人,你搁这里上课呢,主任那边好了,把陈虹喊进去。” 陈茉忙应了,把陈虹叫进去。当陈虹躺在牙椅上,灯光聚焦在她牙上时,在旁边看得陈茉直觉胃里一阵阵反恶心。 牙龈已经呈深红色,萎缩下去暴露出窄而长的牙根,代替牙龈位置的是一块块发黄偏浅棕色的牙结石,如怪石嶙峋般堆积在牙齿表面,有些因为积压太厚,用探针一勾,还能掉落一些来。牙齿切端的牙釉质也有磨损,漏出来浅浅一层黄色的牙本质。长大嘴巴后,腥臭还翻着腐酸味,从后磨牙的牙缝里通探针挑出一些食物残渣,看上去不像今天的,不知道塞了有多久。 这边的陈茉尽力压制恶心反胃感,操作的唐蕴华面不改色,仔细检查后,让陈虹漱口,她跟陈虹说:“你的口腔咬合有问题,加上你刷牙不行,又不做口腔洁治,所以这几年加剧了牙周病的发展,从片子上看你的牙槽骨已经吸收三分之一,下前牙和下面左右第一后磨牙吸收三分之二左右,必须尽快做系统牙周治疗。” 陈虹看样子没大听明白,唐蕴华尽量通俗的解释,“你刷牙不行,而且咬合还有问题,牙结石会比普通人形成的要快要多,你又不洗牙,牙结石越来越多,开始吸收你牙槽骨,就好比,你的牙是树,牙槽骨是土地,土地的土都没了,树根长再结实都没用,还是会倒的。牙也一样,牙在牙槽骨里,牙槽骨没了,牙就掉了。” 陈虹听明白着急了,“我还年轻啊,我四十都不到,我爸七十了牙还好好的!” “牙周病跟年龄无关,我不是说了,牙会掉是牙槽骨被没了,有的人七老八十牙槽骨还好好的,有的人二十多岁开始掉牙的也有。三年前你找文慧医生看牙的时候就跟你说过,让你尽快治疗,定时洗牙,你为什么没来,从那会儿的片子看,你牙槽骨只是有轻微吸收,没有现在这么严重。” 第二十二章 暖心鸡汤 宋科长带实习生们到了四楼,一间屋子一间屋子指着介绍,“这是口腔修复工艺科,也就是技工室,如果你们到了修复科会到这个科室给医生们拿拿修复体。这是检验科,这是感染管理办公室,这是手术室。” 下楼梯的时候宋科长道:“五楼是会议室,财务科,医务科,总务设备科,病案室,还有院长办公室。六楼是消毒供应中心和护理科。” 刚到三楼的楼梯口,就算是身处队伍最后的陈茉也听到一阵阵混杂着儿童尖叫哭闹的喧闹声,端的是沸反盈天,人声嘈杂。 宋科长站在楼梯口,声音也大了许多,“马上就是儿童口腔科,现在正是暑假,看牙的小朋友比较多,所以比较吵。” 陈茉瞅着三楼大厅坐着的满满的孩子们,还有老人陪同,拿着玩具零食和各种电子产品;也有被父母硬拉着抱着,哭得满脸通红往科室里走的孩子。 大厅中间悬挂着放着动画片的电视,显得是那么无助可怜。 “儿童口腔科对面是儿童预防口腔科,不过现在还没有正式开放。同在三楼的还有正畸科,但你们这一年多的实习并不包含正畸。”宋科长带大家走到同楼层的另一边,孩子吵闹声小了许多,这边也是两个相对的科室,中间也坐了许多家长孩子,年纪明显比刚才大出一个年龄段,都是中学生往上的,很多说话间都能看到嘴里的牙套。 有个男医生,三十刚出头的模样,送一个小姑娘出来和家长说着话,看到宋科长过来,咧嘴一笑,一股浓浓的东北腔从他嘴里出来,“哎呀宋科长又给医院带新生资源捏,这次人挺多啊,食堂饭得加了啊。” 宋科长笑骂道:“食堂什么时候缺过你的饭,赶紧干你活儿去,横竖实习生不来你们科室。” 男医生露出一脸伤心的表情,“哎嘛这来的小姑娘一年比一年的俊儿,我们正畸科也就这会儿能看看,外科那起子人又该吵吵得没边儿了。” “这话我下去就告诉文慧,让你贫。”宋科长说罢带着大家从这边楼梯转下楼,后面传来那男医生的哀嚎声,“宋科长手下留情啊……” 陈茉在心里默默感慨,看来是一个戏精的日常啊。 转过到了二楼,陈茉才明白刚才男医生口中“外科那起子人”是什么意思,相对的两个外科一室和二室,穿白大褂的清一色都是男医生。有个男医生看上去和东北腔医生差不多年纪,就站在科室门口,一见宋科长也是乐呵呵,“今年人不少啊。” 这时从科室里出来个男医生,对着门口说话的医生道:“麻药好了,快过来帮我敲锤子。”见了宋科长也是惊喜道,“这都忙不过来了!可算来人了啊,一直盼着呢。” 见两人进科室忙去了,宋科长道:“口腔颌面外科,你们谁有个智齿的都可以过来这边拔。” 带着大家再往前走,依旧是相对的两个科室,这个科室看上去男女比例好多了,起码大概看过去是一半一半了。“口腔修复科,也是两个科室,科室二里的周院长是医院特地返聘回来的,他不带实习生,但是你们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跟他请教,周院长的工龄比我年纪都大,这样的老医生,你们得知道珍惜。” 陈茉看了一眼四十快五十年纪的宋科长,不禁心有戚戚焉,以后她有机会一定要多来请教请教! 走到楼梯口,宋院长指着转折口道:“这是特诊室,是闫副院长的办公室和诊室。”又指着另一个大转弯的路口,“那边是种植诊疗室,也不是你们实习的地方。” 到了一楼,相对应二楼的特诊室和种植诊疗室位置的地方是医学影像科一室和二室,给病人拍口腔X牙片的地方。 一楼来往穿行的人很多,挂号收费处,药剂科,导医台都在一楼入门口的大厅处。再往里走,是牙体牙髓科一室和二室,再往前的两个相对科室,一个是预防口腔科,是专门洁牙的科室,也就是俗称的“洗牙”。 而另一边的科室,就是陈茉分到的科室,牙周—黏膜病诊疗中心。 到了这里,宋科长对大家道:“你们刚才在楼上也知道了自己要实习的科室,明天早上到各个科室报道就好,现在医院的科室已经看完了,我带你们去后面的食堂和住院部。”宋科长带大家从正门出去,绕到门诊大楼后面去,“住院部已经装修好,还没开始使用。我们医院是新建的,老院原来在富强路,有三十多年了,那里已经拆迁了,所以也有人叫富强路口腔医院的。” 到了食堂,宋科长让大家去那边窗口签名领饭卡,一人一张,里面有一百的金额,后面就要自己充钱。陈茉和赵时依排在最后,她环顾四周,医院食堂不大,座位大概只能容纳五十人左右,四四方方的,只有两个打饭窗口,进门口还贴着一张大字:非医院员工禁止入内。 打饭窗口旁边有一个消毒柜,能看到里面有碗筷勺子和餐盘,消毒柜旁边有一口大桶,扣着盖子。 宋科长站在门口道:“上午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下午两点半还是在会议室集合,领工装,听佟护士长讲无菌操作的规章制度。”说罢便离开了。 宋科长走了这时候离饭点还早,大家也就离开食堂各自散去了。陈茉见赵时依没有走的意思,“你一会儿干嘛去啊?我家离这里远呢,不想回去了,你要没事咱俩一起呗。” 赵时依笑道:“我也没事,还没想好做什么呢。” 陈茉提议道:“要不咱们在附近转转吧,以后要在这里实习了,正好熟悉熟悉周边环境。” 赵时依觉得可以,两人便走边聊,得知陈茉爸爸是宠物医生,赵时依好是羡慕,她可喜欢狗了,但是她家里不让养。又听说陈茉妈妈是狂犬病防疫站的,赵时依不由笑出声,“不管是狗打针还是人打针,都让你家垄断了!” 陈茉听赵时依说她父母都是做老师的,不由疑惑她怎么没当老师。 “当时报志愿的时候,我爸妈就说了,要么老师要么医生,让我自己选吧。我家上下三辈都是干老师的,我是从我奶奶手里送到我姑手里,我姑送我姨手里,别人放假就见不到老师了,我高中过年时候半个学校的老师都在我家聚着。” “那大学总没你家亲戚了吧?” 赵时依苦着脸,“我大学导师是我大伯家姐姐的婆婆,流水的爸妈熟人铁打的我。” “噗——”陈茉双手做抱拳状,“失敬失敬,家学渊源啊。其实你这样如果做老师,就冲你家这人脉,起码工作单位不愁。” “我不!”赵时依一脸坚定,“那我这辈子都没出头之日了!” 陈茉想了一下倒也是,从小在那个环境在,会有抵触情绪也是可能的,毕竟人生一直被“掌控着”。像她,只要想到要是她成了护士跟她妈在一个单位上班……想想就觉得是对耳朵和心脏双重考验。 “不过啊,我倒觉得其实你真的可以考虑一下的。”陈茉玩笑道,“老师有寒暑假啊!当医生可是全年无休呀。”她爸虽然是个宠物医生,可是大过年也有熟人抱着各种状况的宠物给他爸打电话,当医生那手机都不敢没电的。 赵时依摇头如拨浪鼓,“那我放假见面的还是学校里能见到的亲戚熟人,连个小别胜新婚的新鲜感都没有。” 两人说着走出了医院大门,正商量往哪个方向走,有个穿着蓝马甲胳膊裹着红袖章的大婶走到陈茉跟前,“姑娘,早上是你跟一个好看的后生送个浑身是血的娃进医院的吧?” ……大婶你这形容太惊悚了,男生也就脸上和衣服前胸上有血,怎么说得跟遭逢大难似的。 陈茉回答道:“是我阿姨,有什么事吗?” 大婶让她过来,指着停在一个放着红布垫子的木头凳子旁边一辆黑色山地车说:“送你们来的那个好心司机把车放我这里了,说你们是一家子。那个俊俏后生出医院时候走得太快,我没跟上。要说你家是碰上大妈我了,你这车连个锁都没有,我可是守着看着,就怕没了。” 好心司机?我们一家? 陈茉听着一愣,才反应过。好心司机那是肇事者,我们一家连对方名姓都不知道,不知道这是大婶自己脑补的还是那个跑掉的司机说的。 不过那个俊俏后生倒是没说错,要是真跟她是一家就好了呀。 大婶接着说:“那个后生看着长得跟你一点都不像啊,瞅着你也小,那是你小男朋友吧?” 陈茉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我们也是今天刚认识的,偶尔碰上就一起来了。” “那倒是可惜了的,你们能认识也是缘分,抓住了啊,那后生家条件可不赖,过来接他的车啊可是那个劳斯莱斯汽车。”大婶一脸听我的准没错。 陈茉大罕,“您还能认识劳斯莱斯啊。”她都不认识呢。 “那是!”大婶用小姑娘可别小看人的口气,“我大孙子就有一辆,我记不住车牌号,我能记住那个模样,跟我大孙子那个名字一样喜庆,欢迎汽车。” 欢迎汽车……幻影?! 劳斯莱斯幻影?! “那您大孙子那么有钱,您怎么还出来看车子啊?”陈茉大感好奇。 “在家闲着骨头都松了,家里整天除了保姆连个人都没有,在这里多自在啊,说话都有人情味。” 陈茉肃然起敬,这富贵如浮云如粪土的超脱啊。 “姑娘信大妈的眼光,那后生绝对有本事,你跟了就请等着享福吧。”大婶拍着胸脯打包票,说罢手一伸,“停车费两块,不多收你的。” 陈茉被大婶跳跃性思维震惊得脑子里一空,从包里翻出两块钱给大婶,开玩笑说:“这两块钱还能入您法眼啊。” 大婶收好钱放腰间挎包里,“这是公家的,拿着人钱给人干活不能含糊。” 人民榜样啊! 瞧瞧这素质,难怪人大孙子能开劳斯莱斯幻影呢。 第二十三章 车站送行 宋科长带实习生们到了四楼,一间屋子一间屋子指着介绍,“这是口腔修复工艺科,也就是技工室,如果你们到了修复科会到这个科室给医生们拿拿修复体。这是检验科,这是感染管理办公室,这是手术室。” 下楼梯的时候宋科长道:“五楼是会议室,财务科,医务科,总务设备科,病案室,还有院长办公室。六楼是消毒供应中心和护理科。” 刚到三楼的楼梯口,就算是身处队伍最后的陈茉也听到一阵阵混杂着儿童尖叫哭闹的喧闹声,端的是沸反盈天,人声嘈杂。 宋科长站在楼梯口,声音也大了许多,“马上就是儿童口腔科,现在正是暑假,看牙的小朋友比较多,所以比较吵。” 陈茉瞅着三楼大厅坐着的满满的孩子们,还有老人陪同,拿着玩具零食和各种电子产品;也有被父母硬拉着抱着,哭得满脸通红往科室里走的孩子。 大厅中间悬挂着放着动画片的电视,显得是那么无助可怜。 “儿童口腔科对面是儿童预防口腔科,不过现在还没有正式开放。同在三楼的还有正畸科,但你们这一年多的实习并不包含正畸。”宋科长带大家走到同楼层的另一边,孩子吵闹声小了许多,这边也是两个相对的科室,中间也坐了许多家长孩子,年纪明显比刚才大出一个年龄段,都是中学生往上的,很多说话间都能看到嘴里的牙套。 有个男医生,三十刚出头的模样,送一个小姑娘出来和家长说着话,看到宋科长过来,咧嘴一笑,一股浓浓的东北腔从他嘴里出来,“哎呀宋科长又给医院带新生资源捏,这次人挺多啊,食堂饭得加了啊。” 宋科长笑骂道:“食堂什么时候缺过你的饭,赶紧干你活儿去,横竖实习生不来你们科室。” 男医生露出一脸伤心的表情,“哎嘛这来的小姑娘一年比一年的俊儿,我们正畸科也就这会儿能看看,外科那起子人又该吵吵得没边儿了。” “这话我下去就告诉文慧,让你贫。”宋科长说罢带着大家从这边楼梯转下楼,后面传来那男医生的哀嚎声,“宋科长手下留情啊……” 陈茉在心里默默感慨,看来是一个戏精的日常啊。 转过到了二楼,陈茉才明白刚才男医生口中“外科那起子人”是什么意思,相对的两个外科一室和二室,穿白大褂的清一色都是男医生。有个男医生看上去和东北腔医生差不多年纪,就站在科室门口,一见宋科长也是乐呵呵,“今年人不少啊。” 这时从科室里出来个男医生,对着门口说话的医生道:“麻药好了,快过来帮我敲锤子。”见了宋科长也是惊喜道,“这都忙不过来了!可算来人了啊,一直盼着呢。” 见两人进科室忙去了,宋科长道:“口腔颌面外科,你们谁有个智齿的都可以过来这边拔。” 带着大家再往前走,依旧是相对的两个科室,这个科室看上去男女比例好多了,起码大概看过去是一半一半了。“口腔修复科,也是两个科室,科室二里的周院长是医院特地返聘回来的,他不带实习生,但是你们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跟他请教,周院长的工龄比我年纪都大,这样的老医生,你们得知道珍惜。” 陈茉看了一眼四十快五十年纪的宋科长,不禁心有戚戚焉,以后她有机会一定要多来请教请教! 走到楼梯口,宋院长指着转折口道:“这是特诊室,是闫副院长的办公室和诊室。”又指着另一个大转弯的路口,“那边是种植诊疗室,也不是你们实习的地方。” 到了一楼,相对应二楼的特诊室和种植诊疗室位置的地方是医学影像科一室和二室,给病人拍口腔X牙片的地方。 一楼来往穿行的人很多,挂号收费处,药剂科,导医台都在一楼入门口的大厅处。再往里走,是牙体牙髓科一室和二室,再往前的两个相对科室,一个是预防口腔科,是专门洁牙的科室,也就是俗称的“洗牙”。 而另一边的科室,就是陈茉分到的科室,牙周—黏膜病诊疗中心。 到了这里,宋科长对大家道:“你们刚才在楼上也知道了自己要实习的科室,明天早上到各个科室报道就好,现在医院的科室已经看完了,我带你们去后面的食堂和住院部。”宋科长带大家从正门出去,绕到门诊大楼后面去,“住院部已经装修好,还没开始使用。我们医院是新建的,老院原来在富强路,有三十多年了,那里已经拆迁了,所以也有人叫富强路口腔医院的。” 到了食堂,宋科长让大家去那边窗口签名领饭卡,一人一张,里面有一百的金额,后面就要自己充钱。陈茉和赵时依排在最后,她环顾四周,医院食堂不大,座位大概只能容纳五十人左右,四四方方的,只有两个打饭窗口,进门口还贴着一张大字:非医院员工禁止入内。 打饭窗口旁边有一个消毒柜,能看到里面有碗筷勺子和餐盘,消毒柜旁边有一口大桶,扣着盖子。 宋科长站在门口道:“上午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下午两点半还是在会议室集合,领工装,听佟护士长讲无菌操作的规章制度。”说罢便离开了。 宋科长走了这时候离饭点还早,大家也就离开食堂各自散去了。陈茉见赵时依没有走的意思,“你一会儿干嘛去啊?我家离这里远呢,不想回去了,你要没事咱俩一起呗。” 赵时依笑道:“我也没事,还没想好做什么呢。” 陈茉提议道:“要不咱们在附近转转吧,以后要在这里实习了,正好熟悉熟悉周边环境。” 赵时依觉得可以,两人便走边聊,得知陈茉爸爸是宠物医生,赵时依好是羡慕,她可喜欢狗了,但是她家里不让养。又听说陈茉妈妈是狂犬病防疫站的,赵时依不由笑出声,“不管是狗打针还是人打针,都让你家垄断了!” 陈茉听赵时依说她父母都是做老师的,不由疑惑她怎么没当老师。 “当时报志愿的时候,我爸妈就说了,要么老师要么医生,让我自己选吧。我家上下三辈都是干老师的,我是从我奶奶手里送到我姑手里,我姑送我姨手里,别人放假就见不到老师了,我高中过年时候半个学校的老师都在我家聚着。” “那大学总没你家亲戚了吧?” 赵时依苦着脸,“我大学导师是我大伯家姐姐的婆婆,流水的爸妈熟人铁打的我。” “噗——”陈茉双手做抱拳状,“失敬失敬,家学渊源啊。其实你这样如果做老师,就冲你家这人脉,起码工作单位不愁。” “我不!”赵时依一脸坚定,“那我这辈子都没出头之日了!” 陈茉想了一下倒也是,从小在那个环境在,会有抵触情绪也是可能的,毕竟人生一直被“掌控着”。像她,只要想到要是她成了护士跟她妈在一个单位上班……想想就觉得是对耳朵和心脏双重考验。 “不过啊,我倒觉得其实你真的可以考虑一下的。”陈茉玩笑道,“老师有寒暑假啊!当医生可是全年无休呀。”她爸虽然是个宠物医生,可是大过年也有熟人抱着各种状况的宠物给他爸打电话,当医生那手机都不敢没电的。 赵时依摇头如拨浪鼓,“那我放假见面的还是学校里能见到的亲戚熟人,连个小别胜新婚的新鲜感都没有。” 两人说着走出了医院大门,正商量往哪个方向走,有个穿着蓝马甲胳膊裹着红袖章的大婶走到陈茉跟前,“姑娘,早上是你跟一个好看的后生送个浑身是血的娃进医院的吧?” ……大婶你这形容太惊悚了,男生也就脸上和衣服前胸上有血,怎么说得跟遭逢大难似的。 陈茉回答道:“是我阿姨,有什么事吗?” 大婶让她过来,指着停在一个放着红布垫子的木头凳子旁边一辆黑色山地车说:“送你们来的那个好心司机把车放我这里了,说你们是一家子。那个俊俏后生出医院时候走得太快,我没跟上。要说你家是碰上大妈我了,你这车连个锁都没有,我可是守着看着,就怕没了。” 好心司机?我们一家? 陈茉听着一愣,才反应过。好心司机那是肇事者,我们一家连对方名姓都不知道,不知道这是大婶自己脑补的还是那个跑掉的司机说的。 不过那个俊俏后生倒是没说错,要是真跟她是一家就好了呀。 大婶接着说:“那个后生看着长得跟你一点都不像啊,瞅着你也小,那是你小男朋友吧?” 陈茉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我们也是今天刚认识的,偶尔碰上就一起来了。” “那倒是可惜了的,你们能认识也是缘分,抓住了啊,那后生家条件可不赖,过来接他的车啊可是那个劳斯莱斯汽车。”大婶一脸听我的准没错。 陈茉大罕,“您还能认识劳斯莱斯啊。”她都不认识呢。 “那是!”大婶用小姑娘可别小看人的口气,“我大孙子就有一辆,我记不住车牌号,我能记住那个模样,跟我大孙子那个名字一样喜庆,欢迎汽车。” 欢迎汽车……幻影?! 劳斯莱斯幻影?! “那您大孙子那么有钱,您怎么还出来看车子啊?”陈茉大感好奇。 “在家闲着骨头都松了,家里整天除了保姆连个人都没有,在这里多自在啊,说话都有人情味。” 陈茉肃然起敬,这富贵如浮云如粪土的超脱啊。 “姑娘信大妈的眼光,那后生绝对有本事,你跟了就请等着享福吧。”大婶拍着胸脯打包票,说罢手一伸,“停车费两块,不多收你的。” 陈茉被大婶跳跃性思维震惊得脑子里一空,从包里翻出两块钱给大婶,开玩笑说:“这两块钱还能入您法眼啊。” 大婶收好钱放腰间挎包里,“这是公家的,拿着人钱给人干活不能含糊。” 人民榜样啊! 瞧瞧这素质,难怪人大孙子能开劳斯莱斯幻影呢。 第二十四章 抢回孩子 “那您大孙子那么有钱,您怎么还出来看车子啊?”陈茉大感好奇。 “在家闲着骨头都松了,家里整天除了保姆连个人都没有,在这里多自在啊,说话都有人情味。” 陈茉肃然起敬,这富贵如浮云如粪土的超脱啊。 “姑娘信大妈的眼光,那后生绝对有本事,你跟了就请等着享福吧。”大婶拍着胸脯打包票,说罢手一伸,“停车费两块,不多收你的。” 陈茉被大婶跳跃性思维震惊得脑子里一空,从包里翻出两块钱给大婶,开玩笑说:“这两块钱还能入您法眼啊。” 大婶收好钱放腰间挎包里,“这是公家的,拿着人钱给人干活不能含糊。” 人民榜样啊! 瞧瞧这素质,难怪人大孙子能开劳斯莱斯幻影呢。 陈茉推着车子,跟赵时依走在路上,她整个人还是震惊不已,“你说门口收停车费的家是大富豪,那给医院看大门的会是什么来头啊?” 赵时依抿着嘴笑道:“现在可不敢猜了,真人不露相,这世上卧虎藏龙,谁知道看门的保安家里会不会有七八套拆迁房呢。”她看着陈茉推着的自行车,问道,“刚才没好意思插嘴,这车是你的吗,这是个男式的山地车吧?” 陈茉就把早上的事告诉了赵时依,赵时依听后笑道:“你还见义勇为呢,倒个人就上去扶,也不怕遇上个不识好歹的讹上你。” “当时也没想那么多,能帮帮就帮帮呗。” “我现在就想知道那个俊俏后生到底多俊俏呀。” 陈茉听了激动地一拍车把手,“那长相,那气质,那身材,要是去拍戏准能火遍全国!” 赵时依撇撇嘴,“光长得好看不会演戏就是个花架子,拍出来的东西也不好看。” 陈茉稀罕道,“现在不都看脸呢,有演技的能有几个啊。” “看!”赵时依掏出手机打开屏保给陈茉看,只见是个身着白衣剑眉星目的古装男子,“我家张智尧就是又好看又会演戏!” 陈茉多看了两眼,确实长得出众不凡,她看着眼熟,但听名字挺陌生的。“长得是好看呢,但是那个人可是我活生生见到的人,你这就是一张画啊。你不知道,那人站在窗户旁边,整个人跟会发光似的。” 赵时依正想跟陈茉细述张智尧的种种优点和好处,只听陈茉惊呼:“我给忘了这车子是那个受伤男生的,他估计在医院还没走呢!”她歉疚地看着赵时依,“还得走回去还给人家。” 赵时依不以为意道:“没事,反正我们也是闲着到处走。” 两人推着车子走来没两步,迎面走过来几个人,两人聊得开心,并没在意。一群人男男女女,约有五六个人,刚和陈茉两人迎面走过,突然有个男生“咦”了一声,折回到陈茉跟前,仔细看了一眼山地车,把车子车座子摁住,看着陈茉说:“你手上这辆车是我的,你从哪儿来的?” 【三】好像曾经见过你 跟男生一起的人听到男生这么说,都围来过来,人群里有个戴眼镜、国字脸,眉目周正的男生问道:“你没看错吧,今天你可没骑车子过来。” 摁着车座子的男生又仔细看了看,“这就是我那辆,我还能不认识自己车子。我早上有点事才打车来的。”又问陈茉道,“这车是你的吗?” 陈茉现在也是满心疑惑,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还是如实回答:“这车子不是我的,这个……说来话长了就,让我想想怎么跟你说。” 赵时依在陈茉身后小声说了句,“他们好像也是来医院实习的,上午自我介绍的时候他们几个人坐在一起——好像是一个学校出来的。” 其实不用赵时依提醒,陈茉也看出来这几个人应该都是医院实习生,她看到上午笑她的那个白裙子女生和红格子衬衫女生站在戴眼镜男生后面。 那这就好说了,都是一个医院实习的,“同学,这个车子不是我的,是我认识一个人的。不能你说是你的,就直接给你。这样,我留你一个联系方式,我找到人问清楚了,到时候再说。” 陈茉见男生眉目英气,衣着休闲大方,自有一股阳光般的帅气,看上去也是个有教养讲道理的人,便说出了自己的解决办法,她见男生松了手,就想从包里掏出手机留他一个联系方式。 男生松了手,却道:“你找人去证实要多久呢?” 陈茉不确定受伤男生还在不在医院,就想不行还把车子放在停车大婶那里看着,然后再联系那一家人。 不料陈茉还没说什么,站在后面那个白裙子女生扬声道:“梓洵你别信她,你这车子好几千呢,她人跑了你上哪儿找去……车子来历说得不清不楚。”这时女生旁边还有个高个子,小麦肤色女生跟着应和,“是啊,你这车子这么贵,搞不好就是她偷的。” 男生闻言没说什么,只是多看了陈茉两眼。陈茉心头不由火大,赵时依在旁边赶忙解释道:“才不是偷的呢,陈茉是见义勇为帮了别人,这车是那个人的,我们现在也正是要给人还回去。” “你也说了你们要把车子“还”回去,还见义勇为,这个借口也太扯了吧。你们见义勇为,然后把人车子推走了?”高个子女生马上抓着赵时依的话顶回去。 白裙子女生也道:“我还是觉得蹊跷,梓洵,你别上当了。” 赵时依看自己越解释越给陈茉抹黑,脸都白了,“你们……” 原想着心平气和把误会说清楚的陈茉,听到那几个女生的话,也不等男生表态,直接看着白裙子女生道:“你闭嘴,有你什么事?这车子是你的吗,这事情跟你有关系吗?本来可以几句话就说清楚的事情,你进来掺合什么?” “你!”白裙子女生没想到刚才还好声好气说话的陈茉突然硬气起来,一时间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陈茉才不去理她,接着就对男生说:“这车子是早上一个男生的,他跟出租车撞了,我正好路过就把他送到医院,是出租车司机把车子放到医院的,我也是暂时保管,医院门口看车的大婶可以为我作证。” 她从包里掏出她的大学学生证,“同学,我也是今年口腔医院的实习生,我叫陈茉,耳东陈,茉莉花的茉,这是我的学生证,上面有我大学的钢戳造不了假。如果你有事要先走,把我学生证拿去,我们互留电话。如果你时间充足,我可以带你一起去找人给我证明。”她突然想起来小海用她手机给他妈妈打过电话,她电话问问不就好了。 她对着男生说了句:“抱歉,稍等。” 紧接着就拨通了电话,电话很快就接通了,“阿姨您好,我是上午送你儿子去医院的那个女生……哦,不用客气不用客气,那个我想问您一下您还在医院吗……您在啊!是这样,您儿子的自行车还在我这里,您看您方便到医院门口来一下吗,我把车子给您……好的,那我们医院门口见。” 陈茉把电话挂了,对着男生道:“那个阿姨就在口腔医院,离这里也不远,要一起去吗?” “谁知道你是不是打个电话找人串通好了!”高个子女生看到同伴被陈茉训斥,这会儿抓住话头替白裙子女生出头。 陈茉才不搭理她们,她只看男生的反应,“同学,我建议你跟我一起去,毕竟我们以后可能在一个医院里,还是把误会说清楚好。” 戴眼镜男生也跟着说:“我们也没事,跟过去把事情解决清楚了也好。” 有个浓眉大眼,皮肤略有些黝黑的男生一直没说话,这会儿也跟着道:“骆唯说得对,而且早上有个女生迟到了,就叫陈茉,估计是她吧。” 陈茉上午到会议室时,披头散发、形容狼狈,她现在把头发已经梳理整齐扎了起来,看上去干净利索,与上午迟到时畏畏缩缩的狼狈模样判若两人。 男生又多看了陈茉一眼,点头说道:“好的,并非不相信你,只是确实事出凑巧。” 看到男生还是讲道理的,没有多说什么刺耳的话,陈茉心里松了一口气,推上车子对男生说:“那走吧。” 陈茉和赵时依在前面走着,男生几个人在后面跟着。赵时依小声对陈茉说:“你好厉害啊!他们人多你还能条理分明地把事说清楚,真有诸葛亮舌战群儒的风采呢!” 陈茉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哪有那么厉害,我们又不是不占理,干嘛怕他们,把道理说清楚就好了。” “公无远近,事在是非。”赵时依不由想到了这一句,“你说得对!” 陈茉又跟着念了一遍赵时依说的话,只觉短短八个字里蕴含的意义深远,妙不可言,敬佩地看着赵时依,“时依你才厉害呢,能说出这么……这么有意义的话!” 赵时依连忙笑道:“这可不是我说的,这是张九龄《与李让侍御书》里的名言,其实里面我最喜欢的是另一句。” 第二十五章 车站惊魂 陈茉忙问:“是什么是什么,你跟我说一说。” 赵时依想了想,低声吟诵出来,“太阿之剑,犀角不足齿其锋;高山云松,霜霰不能渝其操。”吟诵声婉转顿挫,音质如玉盘滚珠般清脆悦耳,陈茉虽然听不懂什么意思,但不由地对出口成章的赵时依尊敬起来。 她上学时候课本上要求的诗词她记起来都困难重重,李白那个“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她都没背全过。她承认这些都是中华之瑰宝,但这些瑰宝确实对她难度很大。 “时依时依,你说得这句是什么意思啊?” “嗯,大概意思就是一个人品行高洁端正,刚正不阿,坚定不移的品格是什么样的利器磨难都不能改变的。”赵时依尽量通俗地跟陈茉解释,“跟孟子那句名言意思差不多,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陈茉闻言恍然大悟,“这句我还是能懂的,时依你太厉害啦,你怎么懂这么多啊。” 赵时依微笑道:“小时候家里书多,大人忙不让我出去玩,我就在家里看书,遇到不会的字就查字典,所以就多看了几本书。” 两人越说越开心,跟她们最近的三个男生把两人对话听得个七七八八,三人面面相觑,都没说什么。 本来走得也不远,陈茉两人也没再多聊几句就到了医院门口,陈茉看到那位深藏不露的大婶正跟撑着伞卖水的大婶聊得开心,就没去打扰,直接走到门诊大楼门口等着。恰好小海妈妈从门口走出来,陈茉一眼就看到,高声喊了声阿姨,小海妈妈闻声笑着走过来,“你早上走得匆匆忙忙的,这下正好,我们家一定要请你吃个饭,好好谢谢你,医生说了,要是时间再晚点,那牙就保不住了。” 陈茉忙道:“阿姨您太客气了,其实麻烦您特地出来一趟是因为……” 话没说完,丢车子的男生凑过来,对着小海妈妈喊了声:“霞姨好。” 小海妈妈扭头一看,“呦,念念你怎么在这儿啊?”又看陈茉和他站在一起,“这姑娘是你朋友啊?” 念念……陈茉忍不住瞅了眼男生精致的五官,嗯,名字不错。 男生被喊的有些窘然,“霞姨我都多大了别叫我了小名儿,这在外面呢。” 陈茉觉得两人想叙旧有的是时间,她还是先把误会解释清楚好,“阿姨是这样的,我来还你家自行车,恰好碰到这位同学说车子是他的,你们认识就最好了,那车子我还给您,我还有事我先走了。”说着把车子撑好,拉着赵时依的手两人就想离开。 小海妈妈赶忙拉住陈茉,“怎么说都得请你吃个饭,你帮我们家这么大的忙,我们不知道怎么谢谢你呢。” 陈茉道:“阿姨真的不用,不过就是举手之劳。这边好了您还是再带孩子去医院做个综合检查吧,毕竟也是跟车撞了。我真的有事,我先走了,你们慢聊。”说罢扯着赵时依飞快地走出了医院大门。 其他人这一看确实是个误会,也没人拦着她们俩。 小海妈妈见喊不住陈茉,也就作罢,对着叫念念的男生歉疚道:“你看小海这孩子骑了你车子还给你撞了,我把车子拿回去找人修好了给你送家去。”又问道,“多亏了这姑娘,要不然小海那牙就保不住了。” 男生见状说要跟着上楼去看看什么情况,跟同伴说了声,让他们先走,随后电话联系。 这边陈茉解决了事情,看着快到饭点,和赵时依商量着中午吃什么,赵时依不挑,两人也就随便走走看到什么顺眼了再吃。 下午两点半才集合,两人用手机搜了附近地图,看到有新上映的电影,两人一拍即合,就在电影院旁边找地方吃了中午饭,看完电影正好两点,还有半小时才集合,两人不紧不慢地去了口腔医院。 上午陈茉看电梯人多没坐电梯爬上了五楼,这会儿不着急了,等着电梯下来走了进去,两人还在继续讨论电影的情节。电梯门马上要关上的时候又被人摁开,走进来的三个男生正好是上午遇到的三个,只是另外三个女生没和他们一起。 电梯门缓缓合上,丢车子的男生先开口对着陈茉道:“我都听霞姨说了,谢谢你送小海来医院,也跟你说声对不起,上午的事不好意思了。” 陈茉微笑道:“不客气。”并不多打算多说什么。 气氛有沉闷起来,只有电梯的数字在变化。 这时皮肤黝黑、浓眉大眼的男生笑着说道:“陈茉同学,我叫王焕新,我对医院附近很熟的,你们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过来问我,基本没我不知道的事儿。” “嗯,好的,那以后要多麻烦你了。”陈茉不会拒绝别人的好意,笑着应了。 王焕新道:“没事没事。”然后跟陈茉介绍了另外两人,戴眼镜的叫骆唯,和王焕新从小学到高中一直是同班同学,大学才分开。丢自行车的叫顾梓洵,和骆唯是大学同学。正好三人在一起实习,上午就聚一起了。 电梯门打开,男生们礼让女生,陈茉和赵时依先出去,陈茉不禁佩服起王焕新的嘴皮子,真是利索。其实电梯升到五楼时间很快,可这么短的时候他能说这么多话,也是个人才。 到门口的时候,陈茉让赵时依占座,她要去一趟厕所,回来的时候她甩着手上的水,身上纸巾早上给那个被她泼了豆浆的男生,她中午忘了再买,现在洗完手也没纸巾擦手了。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陈茉看到顾梓洵站在走廊的落地窗前,正好他目光也向陈茉看来,两人对视一眼,陈茉赶忙把视线移开。谁知顾梓洵却径直走到陈茉跟前,看起来好像是专门在等她一样。 两人单独相处,陈茉才好好注意到顾梓洵。平心而论,顾梓洵长得确实很帅气,五官英挺,眉目精致,特别是他的眼睛,如星映大海,璀璨生辉,和上午遇到的那个男子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好看。 上午男子说是俊俏更为妥帖,而顾梓洵是意气风发的飞扬帅气,带着几分随意更是潇洒。 整个人如骄阳般,充满活力与朝气。 陈茉觉得电梯里谢也道了,歉也道了,要是顾梓洵还是特地来跟她再说一遍,她觉得这个人就真是太磨叽了。 都对不起他长得这张好看的脸。 “虽然有点不礼貌,可是我还是想说,”顾梓洵声若水流泻玉,话语中带着一丝疑惑,“我好像曾经见过你。” “啊?”陈茉没想到顾梓洵会说这个,这种不管是电视剧还是小说里都用烂的搭讪梗。 陈茉当然不会自恋到顾梓洵是看上她或者想撩她,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从小到大她的相貌在班里都不过是中等,再狠了夸夸也就是清秀邻家。而她跟顾梓洵见面也就是上午那一会儿,像顾梓洵这种人中龙凤,人群焦点,如果以前在她身边出现过的话,她肯定不会忘。 毕竟,帅哥谁都喜欢看。 顾梓洵大概也觉得自己唐突了,笑了笑道:“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反而是陈茉倒是很认真地回答了顾梓洵,“我肯定没见过你。”又道,“我这个人大众脸,估计是长得有点像吧……那我先进去了。” 会议室因为放着多媒体投影器,前门没开,只开了后门。赵时依选了一个靠后门的边缘位置,王焕新和骆唯就坐在她前面,王焕新侧着身子不知道在跟赵时依说什么。陈茉坐到赵时依旁边,跟王焕新打了个招呼,王焕新还想继续说话,被骆唯扯了回去。赵时依拉拉陈茉衣服,小声在陈茉耳边传递着王焕新刚才给的八卦。 那个白裙子女生叫白潞,红衬衫女生叫吴悠悠,高个子女生叫冯晓婷。白潞和骆唯、顾梓洵都是一个大学的,但是和吴悠悠、冯晓婷是邻居。骆唯、顾梓洵、白潞分到了牙体牙髓科一室,王焕新和吴悠悠、冯晓婷分到了牙体牙髓科二室,所以上午才会打算在一起吃饭。 而且王焕新还透露了,那个没来的晏清歌来头很大,还是个大美女。问王焕新怎么知道的,他妈妈是市二院口腔科的主任,和口腔医院的院长主任们关系很好,他跟着他妈妈一起去做客的时候听院长夫人讲的。 上午分科室时是尊重在场实习生的个人意愿分的,其他人大多都来自同一个学校或者认识,赵时依和一名沉默寡言叫任和心的女生一起分到了儿牙科。陈茉迟到,晏清歌没来,所以最后一起分到了没人愿意去的牙周科。 但“晏清歌是个大美女”这句话已经在实习生里传开了,目前看起来实习生女生里最好看也就是白潞,自然剩下的不管是男是女都对王焕新具有煽动性的夸赞好奇起来。 所以上午陈茉一到,引起的关注度还是挺高的。 陈茉听到后沉默了良久。 第二十六章 神器在手 陈茉是绝对想不到有一天她会成为一个口腔医生,亲戚眼中的牙医,奶奶嘴里的修牙匠。 拿到口腔专业录取通知书的时候,陈茉正在帮自己亲爸摁着一条阿拉斯加犬打麻醉剂,亲妈王女士进来手术室看到就吵嚷起来:“老陈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让闺女做这么危险的事,万一她被狗咬伤了破相了怎么办啊啊啊!”陈茉看着自己掌下带着嘴套、牵引,毫无反抗之力的温顺雪橇犬,习惯性沉默不发表任何言论。 她的妈妈是一名光荣的狂犬病防疫站护士,打小儿她就被她妈妈指着防疫站存放已经开封狂犬疫苗的冷藏冰柜,耳提面命告诉她这些药都是被猫狗咬伤抓伤过来打针的,花钱不说还遭罪,千言万语汇成一句就是:“离你爸班上那些狗啊猫啊越远越好!” 因为她的爸爸是一名光荣的兽医,这几年得益于人民物质水平飞一样地提高,养宠物的人家越来越多,刚开始只是看病的兽医站发展成了美容营养治疗预防于一体的远近闻名的宠物门诊,已经当上小老板的爸爸依旧奋战在给宠物治疗疑难杂症的第一线,经常去给爸爸帮忙的她免不了被妈妈千叮咛万嘱咐“小心小心万一万一”。 大学生活匆匆而过,她到了实习阶段,她从外地大学回到家乡,爸妈托人让她进入了市里唯一一家专科口腔医院实习,原本总感觉离正式进医院的日子踮脚展望还早呢,谁知一下子就到了眼前。 H市连续下了五六天的雨,原本都计划好早上爸爸开车送陈茉去医院,但天公作美,昨天傍晚雨停云破,晚霞绚烂,起了个大早的陈茉满目是雨后疏朗的晨曦。 市口腔医院是H市唯一专科口腔医院,不论口碑还是医疗水平在市里都是拔尖,虽然其他医院也有口腔科,但随着口腔技术日新月异的变化和进步,专注于口腔这一方面的口腔医院,已然领先于综合医院的口腔科室,所以口腔医院每年对于实习生的要求很高。 能进这样的医院实习,无疑是陈茉的幸运,她很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口腔医院因为原地址拆迁,匆匆忙忙搬进了新建的门诊大楼,地理位置还是在市中心内。 陈茉家在新区,离老城区市中心开车都要四十分钟往上的时间,坐公交车也得倒车。她出了BRT站台,路面还是湿漉漉的,雨水洗去了夏日的炎热,七月花木葳蕤,绿植郁郁葱葱,令人心旷神怡,她略有忐忑的心渐渐也平和下来。 下了BRT走过一条街去坐11路公交车就能直达医院。因是第一天,她早早就从家里出门,实习生集合时间是八点半,看了下手机还有一个小时,时间很充裕,她也就带着几分悠闲在街道上漫步。 H市里倡导老树是无价宝,街道上的树木都有专人修剪维护,云盖似的硕大树冠遮住了半个路面,早晨的阳光打在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的树叶上,碧绿欲滴,观之舒爽。 陈茉忽在空气中嗅了一丝混着水汽的熟悉芳香,这个香味在她记忆中极其深刻,每次回到奶奶家时便能闻到——是雨后槐花的香气。 果不其然,在街道里有一条窄长的小街,小街一边栽了一排国槐树,另一边是连绵的白墙,墙面上粉的漆已经开始脱落,雨水在墙面上渗透出千奇百怪的图案。 她走到小街上,看到地上有着大片雨后的积水,有槐花飘落在水上,如镜面般清澈的水面倒映着白花瓣嫩黄蕊的槐花。她蹲下去仔细看着,不由想起小时候,雨后她坐在小板凳上看天边的彩虹,槐花香混着水汽,清凉的甜香盈在鼻尖,奶奶会用槐花做成热气腾腾的饼给她吃。 她不由看痴了。 如果只是这样,那这个清晨对陈茉来说会是实习生涯里极其美好的一个开端。但,生活这位智慧的长者会捻着长长的白胡须微笑着,划下一个转折。 陈茉蹲的墙角,恰好是街道和小街的拐角处,对于从那个方向过来的车辆是视线盲区,过去了也不一定能发现这里还有人在——哪怕只是辆自行车。 地面的积水被疾驰而过的自行车溅起水花,微凉的雨水瞬间湿透了夏日轻薄的衣衫。 当陈茉带着半身滴滴答答的水站起来想控诉时,也不过看到一个穿着白衬衫带着耳机骑着黑色山地车的男生背影。她只好自认倒霉,从随身小挎包里掏出纸巾擦拭干净,她把马尾散开,用纸巾把湿了的头发擦得半干。陈茉头发不长,刚刚及肩,只是可惜了她刚烫的卷发,已经变成了半湿的直发。头发黏成一缕缕的,感觉很不舒服。 她恼得抓了抓头发,把身上的休闲衫拧了拧,原本平整的布料变得皱皱巴巴。她盼着赶快到医院,能去卫生间整理一下自己的形象。 陈茉到街角的早餐店过去要了杯红豆豆浆,刚付完钱就看到公交车马上就要驶入站牌,她催促着老板赶快把豆浆给她,咬着面包袋子,冲上了刚刚好到站牌的公交车。 公交车上的人坐了大约多半个车厢,陈茉叼着面包袋子想着自己刚被积水溅过的狼狈模样,就想躲到最后去,一手扶着吊环慢慢往公交车最后排挪去。公交车在最后一个人上之后合上车门慢悠悠发动了。 陈茉走到最后一排,只有一个靠窗的位置还空着,她把面包拿在手上,对侧身让她过去的女士说着谢谢。 突然! 公交车紧急刹车的机器制动声尖锐呼啸响起,公交车上的乘客都被猛烈向前摇晃了身体,后排让座的乘客眼睁睁看着陈茉一手面包一手豆浆,从最后一排往前门投币方向急驰奔去。 就在即将撞上投币箱时,被站在旁边的高挑男生一把抓住肩膀。 如果这样,对陈茉不过虚惊一场,可当她站稳以后,才是真正的惊吓。 男生好心出手稳住了她,但是由于惯性,陈茉手上急匆匆买走的豆浆没有盖好盖子,豆浆如泼水般,浇到了高挑男生头上脸上,一股浓郁的红豆香在车厢弥漫开来。陈茉潮湿僵硬的长发随着惯性扬到脸前面,整个人好似一个潮湿的布条墩布,直挺挺站在高挑男生面前。 公交车稳住了车身,豆浆还在淅淅沥沥顺着男生的头发往脸上淌,陈茉“啊”的一声,连道对不起,手忙脚乱从包里翻出用剩的半包纸巾想给男生擦擦,已经很是狼狈的男生低着头夺过半包纸巾,让司机打开前门,他径直下车离去。 陈茉赶忙追上,下车以后奈何男生腿长脚快已经不知走到那里去了。陈茉只觉一早的好心情已经被破坏殆尽,公交车汽笛声急促响了两声,回过神来陈茉才带着怒气去看刹车的罪魁祸首。 一辆出租车的车屁股差一点点就和公交车的车头亲密接触。 陈茉见出租车前围了几个路人,她一边拢着头发跑了过去,原来是出租车撞到了个骑着自行车的男生,男生已经扶着腰站起来,嘴里往外淌着血,蓝色的体恤衫前胸已经染上一片血迹。出租车司机已经下车连连发问男生:“孩子你没事吧?难受不啊?你这一头扎过来,还好我这刚启动,你没看变灯了,闯红灯多危险!” 男生摆摆手,嘴巴动了动,却不是说话,而是舌头往外一舔,手指从嘴边拿出一颗门牙。 围观群众有人“呦”了一声,都劝道:“赶快送医院吧,这撞得可不轻!” 陈茉却觉得不一定,看男生中学生的年纪,站起来之后并无其他不适的表现,她粗粗估计应该是男生闯红灯骑太快,自己怼人出租车上了,只是牙掉了出来看上去比较可怖,主要受伤还是在嘴里。 她想起上课时讲过如果牙外伤导致牙齿脱落,半个小时之内只要寻医处理就可以恢复原位。但是男生手上有尘土混着鲜血,手拿着牙齿已经造成了污染,这该怎么办呢。 生理盐水! 陈茉脑子里蹦出专业名词,可这个时候去哪儿找生理盐水,她让自己稳下来想想还能怎么办,好像还能用纯净水冲洗? 虽然不确定该怎么办,但是半小时内去医院脱落的牙齿还是可以复原这个她是确定的。陈茉上前去问男生:“那个你头疼不疼啊?你这牙可不能扔了啊,别耽误时间了,我送你去医院。” 这时有一管好听的男声在陈茉耳边响起,“我是医生,你不要慌,不用说话,我问你什么是就点头不是就摇头知道吗?”。 拥有这管好听声音的男子已经站到陈茉面前,白色衬衫剪裁合体,衬托着男子面如冠玉,身姿如松。 煞是好看。 清冷湛然的风仪,如晨光乍破的光芒晃进了陈茉眼里,陈茉从这一瞬的惊艳中晃过神来,好看男子已经为男生做完了基础问题排查,暂时确定男生没有骨折和颅脑震荡损伤。 第二十七章 冲冠一怒 顾梓洵大概也觉得自己唐突了,笑了笑道:“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反而是陈茉倒是很认真地回答了顾梓洵,“我肯定没见过你。”又道,“我这个人大众脸,估计是长得有点像吧……那我先进去了。” 会议室因为放着多媒体投影器,前门没开,只开了后门。赵时依选了一个靠后门的边缘位置,王焕新和骆唯就坐在她前面,王焕新侧着身子不知道在跟赵时依说什么。陈茉坐到赵时依旁边,跟王焕新打了个招呼,王焕新还想继续说话,被骆唯扯了回去。赵时依拉拉陈茉衣服,小声在陈茉耳边传递着王焕新刚才给的八卦。 那个白裙子女生叫白潞,红衬衫女生叫吴悠悠,高个子女生叫冯晓婷。白潞和骆唯、顾梓洵都是一个大学的,但是和吴悠悠、冯晓婷是邻居。骆唯、顾梓洵、白潞分到了牙体牙髓科一室,王焕新和吴悠悠、冯晓婷分到了牙体牙髓科二室,所以上午才会打算在一起吃饭。 而且王焕新还透露了,那个没来的晏清歌来头很大,还是个大美女。问王焕新怎么知道的,他妈妈是市二院口腔科的主任,和口腔医院的院长主任们关系很好,他跟着他妈妈一起去做客的时候听院长夫人讲的。 上午分科室时是尊重在场实习生的个人意愿分的,其他人大多都来自同一个学校或者认识,赵时依和一名沉默寡言叫任和心的女生一起分到了儿牙科。陈茉迟到,晏清歌没来,所以最后一起分到了没人愿意去的牙周科。 但“晏清歌是个大美女”这句话已经在实习生里传开了,目前看起来实习生女生里最好看也就是白潞,自然剩下的不管是男是女都对王焕新具有煽动性的夸赞好奇起来。 所以上午陈茉一到,引起的关注度还是挺高的。 陈茉听到后沉默了良久。 赵时依道:“我上午光顾着刷微博,都没留意她们说什么,现在我也好奇那位大美女的出现了。” “每个人审美都不一样吧,对美丑的认知也不一样。”陈茉觉得这样在背后这么议论晏清歌不太好,把这位女生的相貌这样抬高,如果出现后达不到先前的期待值,哪怕是个好看的人,也免不了有一些闲言碎语,“我就觉得你比白潞好看,谁说的她是看起来最好看的,环肥燕瘦,各有所爱呀。” 赵时依听见陈茉夸她比白潞好看,脸上不好意思起来,“你别瞎说,我能比白潞穿衣服大出起码两个码,哪有她好看。” 经过一上午的相处,陈茉发现赵时依这个姑娘其实很健谈很有想法,只是遇到生人不想说太多话。 宋科长和抱着一堆白色工装的李亮走了进来,宋科长站在陈茉身后,对着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的众人,拍了拍手,原本有些嘈杂的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宋科长道:“这是按照你们上午提供的数据拿过来的白大褂,李亮念名字就过来拿一下,然后试试大小,不合适现在还能换啊。” 李亮一个一个地念名字,这时候又进来一个穿着淡蓝色护士套装、拿着笔记本电脑的好看女子走了进来,看上去三十多岁,脸上有着精致的妆容,应该就是佟护士长。只是佟护士长看起来似乎感冒了,跟宋科长说两句话就侧过头咳嗽两声。 实习生们把白大褂都领走以后,上午迟到没有报尺寸的陈茉才走到李亮那里去,“李老师,我上午晚来了没有报尺寸。” 李亮在写着实习生名字、尺寸的白纸上添上了陈茉的,跟陈茉说:“一会儿你跟着我上去重新拿一下。”又问众人,“你们的尺寸都合适吗,有没有大了小了的?” 有两个人要换尺寸,李亮登记好了以后,让陈茉跟着他走,两人坐着电梯上了六楼,陈茉记得六楼是供应消毒的科室和护理科。李亮带着她走进护理科,对着一个胖胖的中年女护士说明了来意,护士从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带着他们出了屋子走到一个没有挂标示的门前,护士打开门后让陈茉在外面等着,李亮跟了进去,陈茉在门口朝里面望了望,里面是个很大的仓库,从门口有限的视角只能看到一小部分货架上摆放的是一些生活用品。 陈茉见李亮伏在桌子上写字,想着应该是在登记,估计马上出不来,她就离开了门口在六楼晃荡起来。看到有一扇大木门,从缝隙里透着光,她好奇心起,把门拉开,竟然是个宽阔的天台,她跑了进去,雨后晴空蔚蓝澄净,有风拂面吹走了夏日炎炎的热气,她心情愉悦起来。 以后的一年,就要在这里度过了! 不敢耽误太久,陈茉离开了天台,把门关好,跑回仓库门口,恰好李亮已经拿好了白大褂,他顺手递给了陈茉,陈茉拿到手里奇怪道:“老师,别人都是一套,怎么我是两套啊?” 李亮说:“刚才宋科长来电话说了晏清歌的尺寸,你跟她正好一个科室的,你转交给她吧。”又把要换尺寸那两个人的白大褂也给了她,说他这边还有事,让她先回去。 陈茉抱着四件白大褂回到了会议室,发现投影仪上已经开始了有了画面,但是站在台前跟众人讲无菌操作的竟然是白潞,赵时依跟她说佟护士长嗓子不舒服,白潞毛遂自荐上去替佟护士长讲课。 无菌操作就是在诊室内时医务人员需要遵守的操作规范,口腔临床操作的特殊性就是经常会接触到血液、唾液,而传染病的传播途径中最常感染的途径就是血液和唾液,所以临床操作时就必须严格执行规范操作。 白潞讲得很好,虽然是照本宣科念着佟护士长准备的PPT,但是她说话不急不缓,吐字清晰,声音悦耳好听,最后不俗的相貌又添了几分风采,毕竟听这个挺枯燥的,听一个美人讲课视觉听觉上都会容易接受很多。 已经有实习男生在下面用手机对着她拍照片了。 赵时依一心二用,时不时就打开手机回复消息,陈茉瞟了一眼她的手机屏幕,那消息嗖嗖嗖地飞快闪过,好像有很多人在聊天一样。而赵时依手指如飞,飞快打字回复消息,速度之快让陈茉心生敬佩。 她打字速度要想达到这个速度,估计手指头得抽筋了。 整个会议室拉着窗帘,屋子内处于一个较为阴暗的大环境,只有大屏幕那里有着亮光,看的时间久了,陈茉只觉得眼睛酸涩,她时不时转过头往开着门的后门看去缓解一下疲劳。 不知是她第几次转头,她看到一个身姿曼妙的女生背影,抹茶绿的绉纱连衣裙,过肩的长发垂在背后,她和宋科长一起背对着陈茉,对面还有三个陈茉不认识的人,宋科长正跟他们说着话,不知宋科长对女生说了什么,女生转过身来,走进了会议室。 当女生转身的瞬间,陈茉心里已经猜出一个名字——晏清歌。 肤若凝脂,发如墨染,两弯秀眉,燕眸清亮,秀挺的鼻梁下是嫣粉薄唇,她身姿纤细婀娜,连衣裙的肩头缀着三朵鹅黄色蕾丝小花,愈发衬托着她清丽脱俗。 陈茉一直觉得有个形容美人的词太过夸张,但是她觉得用在这个女生身上很合适,兴许是在昏暗的环境下太久,所以当这个女生踏光而来的一刻,陈茉满脑子都是那个词。 惊为天人。 女生带着恬静的微笑走到她身边,应该是不想打扰听课的同学,所以她很小声地问着陈茉:“你好,我是来医院实习的晏清歌,你认识陈茉吗,我来拿我的白大褂。” 晏清歌声音如她本人般,同样是婉转清丽的好听,似乳莺初啼,语气舒缓的恰到好处,令人如沐春风。 陈茉闻言亦小声回道:“我就是陈茉。”说着她去抽屉里找晏清歌的白大褂,她的尺码比晏清歌大,得看衣领上的尺码才能分清楚哪个是晏清歌的。 刚才赵时依听到有人跟陈茉说话,一转头看到了一个大美人站在她身后,不由倒吸了口气,带了声不自禁的低声感叹:“哇——” 这个“哇”如石入静水,水花虽小,但水面已遍布涟漪。整个会议室的人都注意到了晏清歌,原本安静的只有白潞讲课声的会议室惹起了不小的骚动声,直到在台上一直盯着笔记本电脑屏幕的白潞都发觉了不对,她抬起头的瞬间就看到了从陈茉手里拿到套着塑料包装袋白大褂,跟陈茉小声道谢的晏清歌,原本流畅的声音不免有了停顿。 拿到白大褂的晏清歌直接转身离去,王焕新就着地理位置的方便,直接凑到陈茉跟前问:“陈茉,刚才那个女生是不是晏清歌?” 陈茉点点头,王焕新一脸让我说中了的骄傲,“我就说晏清歌是个大美女吧!” 骆唯扯过来王焕新,“你消停会吧。” 第二十八章 情之所起 宋科长带实习生们到了四楼,一间屋子一间屋子指着介绍,“这是口腔修复工艺科,也就是技工室,如果你们到了修复科会到这个科室给医生们拿拿修复体。这是检验科,这是感染管理办公室,这是手术室。” 下楼梯的时候宋科长道:“五楼是会议室,财务科,医务科,总务设备科,病案室,还有院长办公室。六楼是消毒供应中心和护理科。” 刚到三楼的楼梯口,就算是身处队伍最后的陈茉也听到一阵阵混杂着儿童尖叫哭闹的喧闹声,端的是沸反盈天,人声嘈杂。 宋科长站在楼梯口,声音也大了许多,“马上就是儿童口腔科,现在正是暑假,看牙的小朋友比较多,所以比较吵。” 陈茉瞅着三楼大厅坐着的满满的孩子们,还有老人陪同,拿着玩具零食和各种电子产品;也有被父母硬拉着抱着,哭得满脸通红往科室里走的孩子。 大厅中间悬挂着放着动画片的电视,显得是那么无助可怜。 “儿童口腔科对面是儿童预防口腔科,不过现在还没有正式开放。同在三楼的还有正畸科,但你们这一年多的实习并不包含正畸。”宋科长带大家走到同楼层的另一边,孩子吵闹声小了许多,这边也是两个相对的科室,中间也坐了许多家长孩子,年纪明显比刚才大出一个年龄段,都是中学生往上的,很多说话间都能看到嘴里的牙套。 有个男医生,三十刚出头的模样,送一个小姑娘出来和家长说着话,看到宋科长过来,咧嘴一笑,一股浓浓的东北腔从他嘴里出来,“哎呀宋科长又给医院带新生资源捏,这次人挺多啊,食堂饭得加了啊。” 宋科长笑骂道:“食堂什么时候缺过你的饭,赶紧干你活儿去,横竖实习生不来你们科室。” 男医生露出一脸伤心的表情,“哎嘛这来的小姑娘一年比一年的俊儿,我们正畸科也就这会儿能看看,外科那起子人又该吵吵得没边儿了。” “这话我下去就告诉文慧,让你贫。”宋科长说罢带着大家从这边楼梯转下楼,后面传来那男医生的哀嚎声,“宋科长手下留情啊……” 陈茉在心里默默感慨,看来是一个戏精的日常啊。 转过到了二楼,陈茉才明白刚才男医生口中“外科那起子人”是什么意思,相对的两个外科一室和二室,穿白大褂的清一色都是男医生。有个男医生看上去和东北腔医生差不多年纪,就站在科室门口,一见宋科长也是乐呵呵,“今年人不少啊。” 这时从科室里出来个男医生,对着门口说话的医生道:“麻药好了,快过来帮我敲锤子。”见了宋科长也是惊喜道,“这都忙不过来了!可算来人了啊,一直盼着呢。” 见两人进科室忙去了,宋科长道:“口腔颌面外科,你们谁有个智齿的都可以过来这边拔。” 带着大家再往前走,依旧是相对的两个科室,这个科室看上去男女比例好多了,起码大概看过去是一半一半了。“口腔修复科,也是两个科室,科室二里的周院长是医院特地返聘回来的,他不带实习生,但是你们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跟他请教,周院长的工龄比我年纪都大,这样的老医生,你们得知道珍惜。” 陈茉看了一眼四十快五十年纪的宋科长,不禁心有戚戚焉,以后她有机会一定要多来请教请教! 走到楼梯口,宋院长指着转折口道:“这是特诊室,是闫副院长的办公室和诊室。”又指着另一个大转弯的路口,“那边是种植诊疗室,也不是你们实习的地方。” 到了一楼,相对应二楼的特诊室和种植诊疗室位置的地方是医学影像科一室和二室,给病人拍口腔X牙片的地方。 一楼来往穿行的人很多,挂号收费处,药剂科,导医台都在一楼入门口的大厅处。再往里走,是牙体牙髓科一室和二室,再往前的两个相对科室,一个是预防口腔科,是专门洁牙的科室,也就是俗称的“洗牙”。 而另一边的科室,就是陈茉分到的科室,牙周—黏膜病诊疗中心。 到了这里,宋科长对大家道:“你们刚才在楼上也知道了自己要实习的科室,明天早上到各个科室报道就好,现在医院的科室已经看完了,我带你们去后面的食堂和住院部。”宋科长带大家从正门出去,绕到门诊大楼后面去,“住院部已经装修好,还没开始使用。我们医院是新建的,老院原来在富强路,有三十多年了,那里已经拆迁了,所以也有人叫富强路口腔医院的。” 到了食堂,宋科长让大家去那边窗口签名领饭卡,一人一张,里面有一百的金额,后面就要自己充钱。陈茉和赵时依排在最后,她环顾四周,医院食堂不大,座位大概只能容纳五十人左右,四四方方的,只有两个打饭窗口,进门口还贴着一张大字:非医院员工禁止入内。 打饭窗口旁边有一个消毒柜,能看到里面有碗筷勺子和餐盘,消毒柜旁边有一口大桶,扣着盖子。 宋科长站在门口道:“上午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下午两点半还是在会议室集合,领工装,听佟护士长讲无菌操作的规章制度。”说罢便离开了。 宋科长走了这时候离饭点还早,大家也就离开食堂各自散去了。陈茉见赵时依没有走的意思,“你一会儿干嘛去啊?我家离这里远呢,不想回去了,你要没事咱俩一起呗。” 赵时依笑道:“我也没事,还没想好做什么呢。” 陈茉提议道:“要不咱们在附近转转吧,以后要在这里实习了,正好熟悉熟悉周边环境。” 赵时依觉得可以,两人便走边聊,得知陈茉爸爸是宠物医生,赵时依好是羡慕,她可喜欢狗了,但是她家里不让养。又听说陈茉妈妈是狂犬病防疫站的,赵时依不由笑出声,“不管是狗打针还是人打针,都让你家垄断了!” 陈茉听赵时依说她父母都是做老师的,不由疑惑她怎么没当老师。 “当时报志愿的时候,我爸妈就说了,要么老师要么医生,让我自己选吧。我家上下三辈都是干老师的,我是从我奶奶手里送到我姑手里,我姑送我姨手里,别人放假就见不到老师了,我高中过年时候半个学校的老师都在我家聚着。” “那大学总没你家亲戚了吧?” 赵时依苦着脸,“我大学导师是我大伯家姐姐的婆婆,流水的爸妈熟人铁打的我。” “噗——”陈茉双手做抱拳状,“失敬失敬,家学渊源啊。其实你这样如果做老师,就冲你家这人脉,起码工作单位不愁。” “我不!”赵时依一脸坚定,“那我这辈子都没出头之日了!” 陈茉想了一下倒也是,从小在那个环境在,会有抵触情绪也是可能的,毕竟人生一直被“掌控着”。像她,只要想到要是她成了护士跟她妈在一个单位上班……想想就觉得是对耳朵和心脏双重考验。 “不过啊,我倒觉得其实你真的可以考虑一下的。”陈茉玩笑道,“老师有寒暑假啊!当医生可是全年无休呀。”她爸虽然是个宠物医生,可是大过年也有熟人抱着各种状况的宠物给他爸打电话,当医生那手机都不敢没电的。 赵时依摇头如拨浪鼓,“那我放假见面的还是学校里能见到的亲戚熟人,连个小别胜新婚的新鲜感都没有。” 两人说着走出了医院大门,正商量往哪个方向走,有个穿着蓝马甲胳膊裹着红袖章的大婶走到陈茉跟前,“姑娘,早上是你跟一个好看的后生送个浑身是血的娃进医院的吧?” ……大婶你这形容太惊悚了,男生也就脸上和衣服前胸上有血,怎么说得跟遭逢大难似的。 陈茉回答道:“是我阿姨,有什么事吗?” 大婶让她过来,指着停在一个放着红布垫子的木头凳子旁边一辆黑色山地车说:“送你们来的那个好心司机把车放我这里了,说你们是一家子。那个俊俏后生出医院时候走得太快,我没跟上。要说你家是碰上大妈我了,你这车连个锁都没有,我可是守着看着,就怕没了。” 好心司机?我们一家? 陈茉听着一愣,才反应过。好心司机那是肇事者,我们一家连对方名姓都不知道,不知道这是大婶自己脑补的还是那个跑掉的司机说的。 不过那个俊俏后生倒是没说错,要是真跟她是一家就好了呀。 大婶接着说:“那个后生看着长得跟你一点都不像啊,瞅着你也小,那是你小男朋友吧?” 陈茉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我们也是今天刚认识的,偶尔碰上就一起来了。” “那倒是可惜了的,你们能认识也是缘分,抓住了啊,那后生家条件可不赖,过来接他的车啊可是那个劳斯莱斯汽车。”大婶一脸听我的准没错。 陈茉大罕,“您还能认识劳斯莱斯啊。”她都不认识呢。 “那是!”大婶用小姑娘可别小看人的口气,“我大孙子就有一辆,我记不住车牌号,我能记住那个模样,跟我大孙子那个名字一样喜庆,欢迎汽车。” 欢迎汽车……幻影?! 劳斯莱斯幻影?! “那您大孙子那么有钱,您怎么还出来看车子啊?”陈茉大感好奇。 “在家闲着骨头都松了,家里整天除了保姆连个人都没有,在这里多自在啊,说话都有人情味。” 陈茉肃然起敬,这富贵如浮云如粪土的超脱啊。 “姑娘信大妈的眼光,那后生绝对有本事,你跟了就请等着享福吧。”大婶拍着胸脯打包票,说罢手一伸,“停车费两块,不多收你的。” 陈茉被大婶跳跃性思维震惊得脑子里一空,从包里翻出两块钱给大婶,开玩笑说:“这两块钱还能入您法眼啊。” 大婶收好钱放腰间挎包里,“这是公家的,拿着人钱给人干活不能含糊。” 人民榜样啊! 瞧瞧这素质,难怪人大孙子能开劳斯莱斯幻影呢。 第二十九章 故人之女 宋科长带实习生们到了四楼,一间屋子一间屋子指着介绍,“这是口腔修复工艺科,也就是技工室,如果你们到了修复科会到这个科室给医生们拿拿修复体。这是检验科,这是感染管理办公室,这是手术室。” 下楼梯的时候宋科长道:“五楼是会议室,财务科,医务科,总务设备科,病案室,还有院长办公室。六楼是消毒供应中心和护理科。” 刚到三楼的楼梯口,就算是身处队伍最后的陈茉也听到一阵阵混杂着儿童尖叫哭闹的喧闹声,端的是沸反盈天,人声嘈杂。 宋科长站在楼梯口,声音也大了许多,“马上就是儿童口腔科,现在正是暑假,看牙的小朋友比较多,所以比较吵。” 陈茉瞅着三楼大厅坐着的满满的孩子们,还有老人陪同,拿着玩具零食和各种电子产品;也有被父母硬拉着抱着,哭得满脸通红往科室里走的孩子。 大厅中间悬挂着放着动画片的电视,显得是那么无助可怜。 “儿童口腔科对面是儿童预防口腔科,不过现在还没有正式开放。同在三楼的还有正畸科,但你们这一年多的实习并不包含正畸。”宋科长带大家走到同楼层的另一边,孩子吵闹声小了许多,这边也是两个相对的科室,中间也坐了许多家长孩子,年纪明显比刚才大出一个年龄段,都是中学生往上的,很多说话间都能看到嘴里的牙套。 有个男医生,三十刚出头的模样,送一个小姑娘出来和家长说着话,看到宋科长过来,咧嘴一笑,一股浓浓的东北腔从他嘴里出来,“哎呀宋科长又给医院带新生资源捏,这次人挺多啊,食堂饭得加了啊。” 宋科长笑骂道:“食堂什么时候缺过你的饭,赶紧干你活儿去,横竖实习生不来你们科室。” 男医生露出一脸伤心的表情,“哎嘛这来的小姑娘一年比一年的俊儿,我们正畸科也就这会儿能看看,外科那起子人又该吵吵得没边儿了。” “这话我下去就告诉文慧,让你贫。”宋科长说罢带着大家从这边楼梯转下楼,后面传来那男医生的哀嚎声,“宋科长手下留情啊……” 陈茉在心里默默感慨,看来是一个戏精的日常啊。 转过到了二楼,陈茉才明白刚才男医生口中“外科那起子人”是什么意思,相对的两个外科一室和二室,穿白大褂的清一色都是男医生。有个男医生看上去和东北腔医生差不多年纪,就站在科室门口,一见宋科长也是乐呵呵,“今年人不少啊。” 这时从科室里出来个男医生,对着门口说话的医生道:“麻药好了,快过来帮我敲锤子。”见了宋科长也是惊喜道,“这都忙不过来了!可算来人了啊,一直盼着呢。” 见两人进科室忙去了,宋科长道:“口腔颌面外科,你们谁有个智齿的都可以过来这边拔。” 带着大家再往前走,依旧是相对的两个科室,这个科室看上去男女比例好多了,起码大概看过去是一半一半了。“口腔修复科,也是两个科室,科室二里的周院长是医院特地返聘回来的,他不带实习生,但是你们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跟他请教,周院长的工龄比我年纪都大,这样的老医生,你们得知道珍惜。” 陈茉看了一眼四十快五十年纪的宋科长,不禁心有戚戚焉,以后她有机会一定要多来请教请教! 走到楼梯口,宋院长指着转折口道:“这是特诊室,是闫副院长的办公室和诊室。”又指着另一个大转弯的路口,“那边是种植诊疗室,也不是你们实习的地方。” 到了一楼,相对应二楼的特诊室和种植诊疗室位置的地方是医学影像科一室和二室,给病人拍口腔X牙片的地方。 一楼来往穿行的人很多,挂号收费处,药剂科,导医台都在一楼入门口的大厅处。再往里走,是牙体牙髓科一室和二室,再往前的两个相对科室,一个是预防口腔科,是专门洁牙的科室,也就是俗称的“洗牙”。 而另一边的科室,就是陈茉分到的科室,牙周—黏膜病诊疗中心。 到了这里,宋科长对大家道:“你们刚才在楼上也知道了自己要实习的科室,明天早上到各个科室报道就好,现在医院的科室已经看完了,我带你们去后面的食堂和住院部。”宋科长带大家从正门出去,绕到门诊大楼后面去,“住院部已经装修好,还没开始使用。我们医院是新建的,老院原来在富强路,有三十多年了,那里已经拆迁了,所以也有人叫富强路口腔医院的。” 到了食堂,宋科长让大家去那边窗口签名领饭卡,一人一张,里面有一百的金额,后面就要自己充钱。陈茉和赵时依排在最后,她环顾四周,医院食堂不大,座位大概只能容纳五十人左右,四四方方的,只有两个打饭窗口,进门口还贴着一张大字:非医院员工禁止入内。 打饭窗口旁边有一个消毒柜,能看到里面有碗筷勺子和餐盘,消毒柜旁边有一口大桶,扣着盖子。 宋科长站在门口道:“上午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下午两点半还是在会议室集合,领工装,听佟护士长讲无菌操作的规章制度。”说罢便离开了。 宋科长走了这时候离饭点还早,大家也就离开食堂各自散去了。陈茉见赵时依没有走的意思,“你一会儿干嘛去啊?我家离这里远呢,不想回去了,你要没事咱俩一起呗。” 赵时依笑道:“我也没事,还没想好做什么呢。” 陈茉提议道:“要不咱们在附近转转吧,以后要在这里实习了,正好熟悉熟悉周边环境。” 赵时依觉得可以,两人便走边聊,得知陈茉爸爸是宠物医生,赵时依好是羡慕,她可喜欢狗了,但是她家里不让养。又听说陈茉妈妈是狂犬病防疫站的,赵时依不由笑出声,“不管是狗打针还是人打针,都让你家垄断了!” 陈茉听赵时依说她父母都是做老师的,不由疑惑她怎么没当老师。 “当时报志愿的时候,我爸妈就说了,要么老师要么医生,让我自己选吧。我家上下三辈都是干老师的,我是从我奶奶手里送到我姑手里,我姑送我姨手里,别人放假就见不到老师了,我高中过年时候半个学校的老师都在我家聚着。” “那大学总没你家亲戚了吧?” 赵时依苦着脸,“我大学导师是我大伯家姐姐的婆婆,流水的爸妈熟人铁打的我。” “噗——”陈茉双手做抱拳状,“失敬失敬,家学渊源啊。其实你这样如果做老师,就冲你家这人脉,起码工作单位不愁。” “我不!”赵时依一脸坚定,“那我这辈子都没出头之日了!” 陈茉想了一下倒也是,从小在那个环境在,会有抵触情绪也是可能的,毕竟人生一直被“掌控着”。像她,只要想到要是她成了护士跟她妈在一个单位上班……想想就觉得是对耳朵和心脏双重考验。 “不过啊,我倒觉得其实你真的可以考虑一下的。”陈茉玩笑道,“老师有寒暑假啊!当医生可是全年无休呀。”她爸虽然是个宠物医生,可是大过年也有熟人抱着各种状况的宠物给他爸打电话,当医生那手机都不敢没电的。 赵时依摇头如拨浪鼓,“那我放假见面的还是学校里能见到的亲戚熟人,连个小别胜新婚的新鲜感都没有。” 两人说着走出了医院大门,正商量往哪个方向走,有个穿着蓝马甲胳膊裹着红袖章的大婶走到陈茉跟前,“姑娘,早上是你跟一个好看的后生送个浑身是血的娃进医院的吧?” ……大婶你这形容太惊悚了,男生也就脸上和衣服前胸上有血,怎么说得跟遭逢大难似的。 陈茉回答道:“是我阿姨,有什么事吗?” 大婶让她过来,指着停在一个放着红布垫子的木头凳子旁边一辆黑色山地车说:“送你们来的那个好心司机把车放我这里了,说你们是一家子。那个俊俏后生出医院时候走得太快,我没跟上。要说你家是碰上大妈我了,你这车连个锁都没有,我可是守着看着,就怕没了。” 好心司机?我们一家? 陈茉听着一愣,才反应过。好心司机那是肇事者,我们一家连对方名姓都不知道,不知道这是大婶自己脑补的还是那个跑掉的司机说的。 不过那个俊俏后生倒是没说错,要是真跟她是一家就好了呀。 大婶接着说:“那个后生看着长得跟你一点都不像啊,瞅着你也小,那是你小男朋友吧?” 陈茉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我们也是今天刚认识的,偶尔碰上就一起来了。” “那倒是可惜了的,你们能认识也是缘分,抓住了啊,那后生家条件可不赖,过来接他的车啊可是那个劳斯莱斯汽车。”大婶一脸听我的准没错。 陈茉大罕,“您还能认识劳斯莱斯啊。”她都不认识呢。 “那是!”大婶用小姑娘可别小看人的口气,“我大孙子就有一辆,我记不住车牌号,我能记住那个模样,跟我大孙子那个名字一样喜庆,欢迎汽车。” 欢迎汽车……幻影?! 劳斯莱斯幻影?! “那您大孙子那么有钱,您怎么还出来看车子啊?”陈茉大感好奇。 “在家闲着骨头都松了,家里整天除了保姆连个人都没有,在这里多自在啊,说话都有人情味。” 陈茉肃然起敬,这富贵如浮云如粪土的超脱啊。 “姑娘信大妈的眼光,那后生绝对有本事,你跟了就请等着享福吧。”大婶拍着胸脯打包票,说罢手一伸,“停车费两块,不多收你的。” 陈茉被大婶跳跃性思维震惊得脑子里一空,从包里翻出两块钱给大婶,开玩笑说:“这两块钱还能入您法眼啊。” 大婶收好钱放腰间挎包里,“这是公家的,拿着人钱给人干活不能含糊。” 人民榜样啊! 瞧瞧这素质,难怪人大孙子能开劳斯莱斯幻影呢。 第三十章 那人那事 陈茉对于她这个普通大学口腔院系的学生能进市口腔医院,一直都是心存感激的。 市口腔医院是H市唯一的专科口腔医院,虽然其他综合医院也有口腔科,但随着口腔技术日新月异的变化和进步,专注于口腔这一方面的口腔医院,不论口碑还是医疗水平都是拔尖,所以口腔医院每年对于实习生的要求是很高的。 这个机会是同在在医疗行业工作的陈茉爸妈想尽办法得来的,尽管陈茉爸爸只是宠物医生,俗称兽医,陈茉妈妈是一名光荣的狂犬病防疫站的护士。 这两个职业矛盾的很有意思,一个对猫狗救死扶伤,一个唯恐避之不及。据说当年陈茉爸爸一趟又一趟带着养狗人去找陈茉妈妈打疫苗,一来二去俩人竟然看对眼了。 陈茉至今觉得父母爱情真的很神奇,特别是她去店里帮爸爸的忙时,妈妈跳着脚耳提面命她离那些猫啊狗啊远一点! 所以跟口腔业毫不搭边的父母能给她得来进市口腔医院实习的机会,她万分的珍惜。暑假时候还特地让爸爸拖熟人去一家口腔门诊帮忙,可惜也没待多久就回老家照顾奶奶了。 可陈茉依旧是斗志昂扬踏进口腔医院大门,她可是已经有过“临床经验”的人了呢! 实习生集体报道那天上午,陈茉出乎她自己意料的迟到了,错过了自主分科室的机会,最后被医务科宋科长直接分配,她和上午连面都没露的晏清歌,一起被分到了牙周科。 牙周科,全称牙周—黏膜科,属于比较不那么直观的一个科室。因为牙周,既没有牙髓炎痛起来的撕心裂肺,也没有颌面外科拔牙的惊心动魄,更不用说修复科鬼斧神工、以假乱真的假牙了,就连耗时能长达一两年的正畸科都比不上,起码正畸科矫正牙齿最后的效果堪比整容。 陈茉上学时候就不喜欢牙周病科,教科书上的配图比血淋淋的拔牙种植还要倒胃口,都是黑黄成块的牙结石,密密围在牙齿上。老师曾经在实验课给他们用一种气味来模仿牙周病患者口腔的异味。 陈茉宿舍四人那两天都没吃得下饭。 那是一种腐烂、酸腥的味道,有重度牙周病的人不用说话,有时候正面相对就能闻到那股味道。 偏偏依照中国现在国情,大多数人都意识不到这个问题,意识不到洁牙的重要性。 记得陈茉高中聚会时候一个要好的男同学跟她说过:你知道干口腔多脏吗,有些人一辈子都不刷牙的! 更别提口腔黏膜病的恶心程度了,想想实习开端居然是去牙周科,陈茉就感觉有种前途未卜的艰辛。 却乐天派地想,这样也不错,如果被恶心的吃不下饭,就当减肥了。 她就是这样心大的人。 就算被实习生里,号称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王焕新危言耸听。 实习生报道那天过来要她联系方式时,听说她就是进了牙周科的陈茉,马上报以一万分的同情,还特地“善意”劝告她,分带教医生时,千万别跟着牙周科主任学习,那是个无情无义、清高孤僻的主,“到医院来的不是医生子弟就是亲戚,大多都会先了解一下医院的情况,全医院谁不知道牙周科的唐主任,不与医院的医生来往,话少要求还高,对人特别严厉,别说每年就没有她不骂哭的实习生,就是在她手下干活的医生,还有受不了她调科室走的。昨天分科室都不愿意去牙周科,你也是时运不济啊。” 王焕新见陈茉一脸不以为意,他比陈茉还急,“实习生本来就是新鲜出炉的学生,操作上哪个医生不放宽一点,就唐主任吹毛求疵,鸡蛋里挑骨头。来实习就是为了上手,锻炼自己的实操能力,但是在牙周科只要跟着唐主任的实习生,能上手的很少,不能上手那两个月不就白瞎了么!” 陈茉听下来,只觉得这个唐主任只是要求高,只要自己能达到要求,那又何惧?反观王焕新第一次见面就能絮叨出这么多话,自来熟得让她觉得此人的话水份太大,不足为信。 报道当天下午,陈茉惊鸿一瞥地见到了和她分到一个科室的晏清歌,确实如王焕新所说,是令人惊叹的大美人,看上去清冷高洁、不染烟火,不是很好相处的样子。 但好像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实习第一天上午,她早早到科室门口的时候晏清歌已经到了。牙周科还没开门,晏清歌一个人微仰着头盯着科室牌子,侧颜的线条柔和又立体,如优雅的白天鹅,她穿了一身绯红色连衣裙,肌肤白皙欺霜赛雪,绯红色的衣料让她在清雅中多了几分艳冶。 陈茉跟晏清歌打了个招呼,她微笑点头,并未说话。陈茉也不搭话,兴致勃勃掏出手机给亲爱的爸爸妈妈原地转圈录了一个小视频,甜甜地又发了一段语音,大致内容是医院很好让二老放心,表示晚上想吃红烧茄子和尖椒牛柳。 正在挑表情包想在家庭群里卖个萌的陈茉,突然听到晏清歌跟她说话,“你跟你父母感情可真好。”声质清甜婉转,语气淡然柔和。 陈茉微微诧异晏清歌会主动跟她说话,她还以为晏清歌是那种惜字如金、高处不胜寒的高冷美女呢。 “现在看着母慈子孝,闹起来也是鸡飞狗跳,我妈性子急,我俩有次吵起来让邻居都找过来,以为是我爸打我和我妈呢。”陈茉想起来和亲妈这么多年的恩怨情仇自己也笑了,“还好我爸脾气超级好,每次都能两头跑把我和我妈哄好了。” 晏清歌很认真地听着陈茉说话,燕眸里黑琉璃珠般的瞳仁有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卷翘纤长的睫毛时不时扑扇一下,陈茉说着说着被晏清歌的双眸吸引,情不自禁带着羡慕道:“你眼睛好漂亮啊,黑亮黑亮的!” “嗯?”晏清歌没想到陈茉会突然说这个,她眨巴了下眼睛,“我带了美瞳。” ……这就很尴尬了,她对于美妆类,仅局限在隔离防晒和唇膏口红上,口红还是大学室友送的。 “你近视吗?”陈茉好奇。 晏清歌轻轻摇头,“今天画的眼妆适合这个颜色的美瞳。” “那眼睛不会发炎吧?” 好奇宝宝属性暴露无遗的陈茉问着对于她来说是个全新领域的问题,如果陈茉大学室友听见,肯定会仰天吐血三升,当初在大学宿舍兢兢业业科普美妆的她,没想到陈茉竟然一点点耳熟目染都没有,还是纯粹的不含杂质的小白一枚。 两人一个问一个答,不知不觉等到了来给牙周科开门的医生。 陈茉也见到了王焕新口中那个令实习生“闻风丧胆”的唐主任。 唐蕴华,看上去四十多岁,半长的头发扎得整整齐齐,带着一副酒红色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身材削瘦,感觉一阵风就能吹跑了。着一条墨绿色休闲长裙,藏蓝色阔腿裤,肩膀上披着橘色披肩。 这种配色如果让陈茉单独看会觉得老气而艳俗,但是穿在唐蕴华主任身上,却是说不出来的相得益彰。 换好白大衣后,唐蕴华只问了她俩一个问题:“你们俩有谁家里是县里或者郊区的吗?” 晏清歌摇头,“我住在医院附近。” 陈茉想她每天起码坐公交车就得一个半小时,应该是属于郊区了,“我家在新兴区。” 随即晏清歌被安排给一个叫文慧的女医生,文慧医生说话声音软软糯糯,生得娴静温柔,工作的格子间就挨着唐蕴华主任。 而她的带教老师正是唐蕴华主任本人。 她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在唐蕴华主任微冷的目光下,竟开始紧张。唐蕴华并没多说什么,只是让科室的小赵护士来带她先熟悉科室。 小赵护士不过二十六七的年纪,身材高挑,说话办事很利索。 她想了一个比较能拉近两个人距离、消除陌生感的称呼:“小赵姐姐,主任让我先跟着你学习。” 小赵护士嗯了一声,陈茉还没多说什么,八点准时一到,在门外等候的病人一蜂拥地挤满了科室。 犹如水入油锅,热闹沸腾起来。 陈茉被挤进格子间里面,小赵护士站在牙椅椅位前嚷嚷:“把治疗盒放下来出去等着,到了就会叫的!”说话时伸手接过患者递过来的一次性口腔器械盒,在塑料外包装上用随身马克笔飞快写上患者的名字,排好顺序,把等候的人往外赶,“家属都去外面等,在这里面站着累还影响医生工作。” 这边已经有患者躺到牙椅上,是个复诊患者,之前来过,唐蕴华打开看患者病历本,上一次处理到哪一步了,小赵护士把器械盒包装撕开,从里面拿出来一次性蓝色无菌方巾手法熟练地给患者系在胸前。 唐蕴华放下病例本问道:“回去感觉怎么样?” 患者大概也有五十多岁了,摸着右边下巴,“还是酸,吃饭使不上劲儿,比刚开始舒服多了,唐主任我这个牙还能不能保住啊?” 第三十一章 自是烦恼 晏清歌能有多好看呢? 陈妈对自家女儿口中夸上天的晏清歌表示了好奇。 陈茉想了一下说,大概仙女就是她的样子吧。 不单单是长相,从身段、谈吐到穿衣打扮,无一不透露着精致二字,而且专业知识素养极高。主任提问一个问题,陈茉还在脑中思索,晏清歌已经流离地背出了书本知识。 连唐蕴华主任这种要求既严且苛的人,都会对晏清歌的专业水准报以肯定的微笑。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晏清歌呢? 陈茉跟赵时依感慨,多优秀的女孩子啊! 吃午饭的时候,赵时依笑她,“才认识几天,你就成她迷妹了?我看不见得人人喜欢,美如刘亦菲还有黑子。” 陈茉嗤之以鼻,“那是嫉妒!” 可没两天后,唐蕴华参加完每周例会回来,点名批评晏清歌——有病人去医务科投诉了晏清歌,让她下班前去医务室一趟。 晏清歌没有辩解,也没有难过或者羞愧,脸上还是淡淡的,对唐蕴华颔首,依旧是乳莺初啼一样的好声音,“知道了。” 唐蕴华眼神闪了下,看着晏清歌好似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宣布了散会。 晏清歌去清点消毒科护士刚送来的器械,陈茉过去帮忙,其实她现在对补牙的充填器的型号还分不太清,小赵护士觉得器械精贵,暂时不安排她觉得冒失的陈茉点器械。 说是帮忙,其实陈茉就是看着晏清歌清点,晏清歌做登记的时候,陈茉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被投诉的事你别放在心上,下次注意点就行了。”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投诉晏清歌。 晏清歌笔尖不停,温和笑道:“这种事不值得我放心上。”如高山云雾,风清云霭的淡然,有着浅浅不屑,和蕴而不露的傲气。 带着一次性手套的纤细手指把器械分好类一一摆放好,陈茉想起来实习第一天的下午,她因为上午冲撞了主任惴惴不安时,晏清歌被来巡查实习生的副院长闫院长抓个正着,因为她做了美甲,指甲太长容易划破一习性手套,从而造成二次感染。 她也是淡淡的,第二天指甲就恢复了原色,也作了修剪,指甲透出淡淡的粉色,像珍珠一样的光芒。 听王焕新说,实习生里还有戴耳坠项链这类饰品的,手机不调静音或震动,在诊室里不带帽子口罩等等不符合要求的,都被闫院长抓住骂了一顿。有个叫吴悠悠的当场被骂哭了,其他的男生还好,女孩子都不好受,红着眼或者红着脸。 相比之下,晏清歌总是那么无所谓,有着同龄人没有的稳重和淡定。 上午唐蕴华宣布晏清歌被投诉后,下午那个投诉晏清歌的病人就来了。 是文慧医生转给唐蕴华的病人,中重度牙周病,需要做翻瓣手术,来找主任约时间的。 陈茉开始不知道是这个人,每天来来往往的病人太多。这位病人年龄三十八岁,女性,某公司资深会计,和陈茉是本家,叫陈虹。 陈茉在门口接过来她的病例本,因为唐蕴华当时还有病人,就让陈虹等一等。趁着病人中间去放射科拍片子的功夫,陈茉把病例本递过去给唐蕴华看,唐蕴华调出电子病历皱了皱眉头,隔着工作间中间的隔板喊文慧医生:“这个陈虹之前你不是给她做过基础治疗吗,怎么中间隔了这么久才来,上次来还是三年前。” 文慧隔着板子回道:“她刚开始来因为牙龈出血,口臭,我给她做完基础治疗让她过来做刮治上药,她一直没来,打了两次电话她一直说忙,没时间。这次是感觉牙活动了才过来找我,我一看片子已经是有几颗牙已经是重度了。”随后又补充道,“这个人口腔自洁能力不行,我记得三年前还是她第一次做龈上洁治,平时刷牙也不行。” 唐蕴华道:“都是拖成大毛病了才知道来看,让他们每年洗个牙跟要命似的。” 文慧医生笑着点头,“好多年轻人都不重视洗牙,觉得不疼不痒,牙齿就是好的。” 陈茉心说难怪刚才陈虹一张嘴说话,嘴里牙周病的腥臭味那么大,她带着口罩都觉得有点反胃,原来这人三十多年没洗过牙,也不好好刷牙。 那牙结石得多厚啊! 陈茉这边心里正吐槽,陈虹就来了,“唐主任是不是到我了?” “还没有,上个病人去拍片子了,下个才是你,好了我让她叫你。”唐蕴华指着陈茉说。 陈虹记住了陈茉的样子,出去等着。 然后陈虹一会儿就喊一趟陈茉,问还有多长时间,陈茉不厌其烦的一趟趟跑着回答。陈虹后面更是不让陈茉走了,开始问陈茉为什么她的牙会这样。 陈茉吸取地图舌教训,想着还是让医生跟她说,“您再等一下,让医生跟您说。” 陈虹不听,还是拉着陈茉不让走,“医生说我这是牙结石导致的,可我爸他们一辈子都不刷牙,也没说像我这样,我才三十八岁,这牙怎么就活络了?这牙结石哪来的,是不是我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陈茉想,只是回答一下牙结石怎么形成的,应该不会惹事情吧? “简单来说,牙结石是牙菌斑形成的,牙菌斑在牙面上,快了二十四小时,慢了也就两周时间,就会矿化形成牙结石。牙结石一旦形成,只有洗牙才能弄掉,不然就会附着在牙齿上。所以人要每天好好刷牙,因为牙菌斑是可以刷掉的,但是刷牙方法不到位,而且很多地方都刷不到还是会形成牙结石,所以人应该每年都洗一次牙。” 陈虹听得直点头,让陈茉更有了说下去的动力。 “如果不清除掉牙结石,会导致牙龈发炎,比较典型的特征就是牙龈出血,口腔异味,很多人不重视,觉得可能上火了,吃一些药或者干脆不管,过一段时间症状消失就以为没事了,恰恰相反,把症状掩盖,会让牙结石更往下发展,从而开始吸收牙槽骨。好比说,牙龈出血等于是牙齿释放出求救信号,很多人都不去管,只能任由牙结石去破坏牙齿。” 陈虹身边有个大叔突然问道:“用好牙膏能没有牙结石吗?” 陈茉摇头:“牙膏只是清洁剂的一种,选好牙刷其实比牙膏要好很多,牙刷要用小头的,豌豆大小的头,软毛的,很多人喜欢用硬毛牙刷,还很用劲,觉得刷得干净,但长年累月下去会在牙齿表面刷出一道沟,这是错误的……” 大叔恍然大悟:“我用的就是硬毛的,小头的刷半天手又酸又累,总感觉刷不干净。我说我牙面上好好的怎么多出来沟了,原来是这样。” 陈茉继续道:“会上网的可以搜一下巴氏刷牙法,那是正确的刷牙方法……” 慢慢的,坐在候诊区的人都围在陈虹附近,听着陈茉的口腔知识普及,人群中频频有人提问,哪怕是前面讲过的,陈茉也会耐心再讲一遍。 讲得太过认真,以至于小赵护士喊了陈茉好几声,陈茉才反应过来,一溜烟儿跑到小赵护士跟前,小赵护士好笑地看着陈茉:“我说半天见不到你人,你搁这里上课呢,主任那边好了,把陈虹喊进去。” 陈茉忙应了,把陈虹叫进去。当陈虹躺在牙椅上,灯光聚焦在她牙上时,在旁边看得陈茉直觉胃里一阵阵反恶心。 牙龈已经呈深红色,萎缩下去暴露出窄而长的牙根,代替牙龈位置的是一块块发黄偏浅棕色的牙结石,如怪石嶙峋般堆积在牙齿表面,有些因为积压太厚,用探针一勾,还能掉落一些来。牙齿切端的牙釉质也有磨损,漏出来浅浅一层黄色的牙本质。长大嘴巴后,腥臭还翻着腐酸味,从后磨牙的牙缝里通探针挑出一些食物残渣,看上去不像今天的,不知道塞了有多久。 这边的陈茉尽力压制恶心反胃感,操作的唐蕴华面不改色,仔细检查后,让陈虹漱口,她跟陈虹说:“你的口腔咬合有问题,加上你刷牙不行,又不做口腔洁治,所以这几年加剧了牙周病的发展,从片子上看你的牙槽骨已经吸收三分之一,下前牙和下面左右第一后磨牙吸收三分之二左右,必须尽快做系统牙周治疗。” 陈虹看样子没大听明白,唐蕴华尽量通俗的解释,“你刷牙不行,而且咬合还有问题,牙结石会比普通人形成的要快要多,你又不洗牙,牙结石越来越多,开始吸收你牙槽骨,就好比,你的牙是树,牙槽骨是土地,土地的土都没了,树根长再结实都没用,还是会倒的。牙也一样,牙在牙槽骨里,牙槽骨没了,牙就掉了。” 陈虹听明白着急了,“我还年轻啊,我四十都不到,我爸七十了牙还好好的!” “牙周病跟年龄无关,我不是说了,牙会掉是牙槽骨被没了,有的人七老八十牙槽骨还好好的,有的人二十多岁开始掉牙的也有。三年前你找文慧医生看牙的时候就跟你说过,让你尽快治疗,定时洗牙,你为什么没来,从那会儿的片子看,你牙槽骨只是有轻微吸收,没有现在这么严重。” 第三十二章 宋科长带实习生们到了四楼,一间屋子一间屋子指着介绍,“这是口腔修复工艺科,也就是技工室,如果你们到了修复科会到这个科室给医生们拿拿修复体。这是检验科,这是感染管理办公室,这是手术室。” 下楼梯的时候宋科长道:“五楼是会议室,财务科,医务科,总务设备科,病案室,还有院长办公室。六楼是消毒供应中心和护理科。” 刚到三楼的楼梯口,就算是身处队伍最后的陈茉也听到一阵阵混杂着儿童尖叫哭闹的喧闹声,端的是沸反盈天,人声嘈杂。 宋科长站在楼梯口,声音也大了许多,“马上就是儿童口腔科,现在正是暑假,看牙的小朋友比较多,所以比较吵。” 陈茉瞅着三楼大厅坐着的满满的孩子们,还有老人陪同,拿着玩具零食和各种电子产品;也有被父母硬拉着抱着,哭得满脸通红往科室里走的孩子。 大厅中间悬挂着放着动画片的电视,显得是那么无助可怜。 “儿童口腔科对面是儿童预防口腔科,不过现在还没有正式开放。同在三楼的还有正畸科,但你们这一年多的实习并不包含正畸。”宋科长带大家走到同楼层的另一边,孩子吵闹声小了许多,这边也是两个相对的科室,中间也坐了许多家长孩子,年纪明显比刚才大出一个年龄段,都是中学生往上的,很多说话间都能看到嘴里的牙套。 有个男医生,三十刚出头的模样,送一个小姑娘出来和家长说着话,看到宋科长过来,咧嘴一笑,一股浓浓的东北腔从他嘴里出来,“哎呀宋科长又给医院带新生资源捏,这次人挺多啊,食堂饭得加了啊。” 宋科长笑骂道:“食堂什么时候缺过你的饭,赶紧干你活儿去,横竖实习生不来你们科室。” 男医生露出一脸伤心的表情,“哎嘛这来的小姑娘一年比一年的俊儿,我们正畸科也就这会儿能看看,外科那起子人又该吵吵得没边儿了。” “这话我下去就告诉文慧,让你贫。”宋科长说罢带着大家从这边楼梯转下楼,后面传来那男医生的哀嚎声,“宋科长手下留情啊……” 陈茉在心里默默感慨,看来是一个戏精的日常啊。 转过到了二楼,陈茉才明白刚才男医生口中“外科那起子人”是什么意思,相对的两个外科一室和二室,穿白大褂的清一色都是男医生。有个男医生看上去和东北腔医生差不多年纪,就站在科室门口,一见宋科长也是乐呵呵,“今年人不少啊。” 这时从科室里出来个男医生,对着门口说话的医生道:“麻药好了,快过来帮我敲锤子。”见了宋科长也是惊喜道,“这都忙不过来了!可算来人了啊,一直盼着呢。” 见两人进科室忙去了,宋科长道:“口腔颌面外科,你们谁有个智齿的都可以过来这边拔。” 带着大家再往前走,依旧是相对的两个科室,这个科室看上去男女比例好多了,起码大概看过去是一半一半了。“口腔修复科,也是两个科室,科室二里的周院长是医院特地返聘回来的,他不带实习生,但是你们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跟他请教,周院长的工龄比我年纪都大,这样的老医生,你们得知道珍惜。” 陈茉看了一眼四十快五十年纪的宋科长,不禁心有戚戚焉,以后她有机会一定要多来请教请教! 走到楼梯口,宋院长指着转折口道:“这是特诊室,是闫副院长的办公室和诊室。”又指着另一个大转弯的路口,“那边是种植诊疗室,也不是你们实习的地方。” 到了一楼,相对应二楼的特诊室和种植诊疗室位置的地方是医学影像科一室和二室,给病人拍口腔X牙片的地方。 一楼来往穿行的人很多,挂号收费处,药剂科,导医台都在一楼入门口的大厅处。再往里走,是牙体牙髓科一室和二室,再往前的两个相对科室,一个是预防口腔科,是专门洁牙的科室,也就是俗称的“洗牙”。 而另一边的科室,就是陈茉分到的科室,牙周—黏膜病诊疗中心。 到了这里,宋科长对大家道:“你们刚才在楼上也知道了自己要实习的科室,明天早上到各个科室报道就好,现在医院的科室已经看完了,我带你们去后面的食堂和住院部。”宋科长带大家从正门出去,绕到门诊大楼后面去,“住院部已经装修好,还没开始使用。我们医院是新建的,老院原来在富强路,有三十多年了,那里已经拆迁了,所以也有人叫富强路口腔医院的。” 到了食堂,宋科长让大家去那边窗口签名领饭卡,一人一张,里面有一百的金额,后面就要自己充钱。陈茉和赵时依排在最后,她环顾四周,医院食堂不大,座位大概只能容纳五十人左右,四四方方的,只有两个打饭窗口,进门口还贴着一张大字:非医院员工禁止入内。 打饭窗口旁边有一个消毒柜,能看到里面有碗筷勺子和餐盘,消毒柜旁边有一口大桶,扣着盖子。 宋科长站在门口道:“上午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下午两点半还是在会议室集合,领工装,听佟护士长讲无菌操作的规章制度。”说罢便离开了。 宋科长走了这时候离饭点还早,大家也就离开食堂各自散去了。陈茉见赵时依没有走的意思,“你一会儿干嘛去啊?我家离这里远呢,不想回去了,你要没事咱俩一起呗。” 赵时依笑道:“我也没事,还没想好做什么呢。” 陈茉提议道:“要不咱们在附近转转吧,以后要在这里实习了,正好熟悉熟悉周边环境。” 赵时依觉得可以,两人便走边聊,得知陈茉爸爸是宠物医生,赵时依好是羡慕,她可喜欢狗了,但是她家里不让养。又听说陈茉妈妈是狂犬病防疫站的,赵时依不由笑出声,“不管是狗打针还是人打针,都让你家垄断了!” 陈茉听赵时依说她父母都是做老师的,不由疑惑她怎么没当老师。 “当时报志愿的时候,我爸妈就说了,要么老师要么医生,让我自己选吧。我家上下三辈都是干老师的,我是从我奶奶手里送到我姑手里,我姑送我姨手里,别人放假就见不到老师了,我高中过年时候半个学校的老师都在我家聚着。” “那大学总没你家亲戚了吧?” 赵时依苦着脸,“我大学导师是我大伯家姐姐的婆婆,流水的爸妈熟人铁打的我。” “噗——”陈茉双手做抱拳状,“失敬失敬,家学渊源啊。其实你这样如果做老师,就冲你家这人脉,起码工作单位不愁。” “我不!”赵时依一脸坚定,“那我这辈子都没出头之日了!” 陈茉想了一下倒也是,从小在那个环境在,会有抵触情绪也是可能的,毕竟人生一直被“掌控着”。像她,只要想到要是她成了护士跟她妈在一个单位上班……想想就觉得是对耳朵和心脏双重考验。 “不过啊,我倒觉得其实你真的可以考虑一下的。”陈茉玩笑道,“老师有寒暑假啊!当医生可是全年无休呀。”她爸虽然是个宠物医生,可是大过年也有熟人抱着各种状况的宠物给他爸打电话,当医生那手机都不敢没电的。 赵时依摇头如拨浪鼓,“那我放假见面的还是学校里能见到的亲戚熟人,连个小别胜新婚的新鲜感都没有。” 两人说着走出了医院大门,正商量往哪个方向走,有个穿着蓝马甲胳膊裹着红袖章的大婶走到陈茉跟前,“姑娘,早上是你跟一个好看的后生送个浑身是血的娃进医院的吧?” ……大婶你这形容太惊悚了,男生也就脸上和衣服前胸上有血,怎么说得跟遭逢大难似的。 陈茉回答道:“是我阿姨,有什么事吗?” 大婶让她过来,指着停在一个放着红布垫子的木头凳子旁边一辆黑色山地车说:“送你们来的那个好心司机把车放我这里了,说你们是一家子。那个俊俏后生出医院时候走得太快,我没跟上。要说你家是碰上大妈我了,你这车连个锁都没有,我可是守着看着,就怕没了。” 好心司机?我们一家? 陈茉听着一愣,才反应过。好心司机那是肇事者,我们一家连对方名姓都不知道,不知道这是大婶自己脑补的还是那个跑掉的司机说的。 不过那个俊俏后生倒是没说错,要是真跟她是一家就好了呀。 大婶接着说:“那个后生看着长得跟你一点都不像啊,瞅着你也小,那是你小男朋友吧?” 陈茉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我们也是今天刚认识的,偶尔碰上就一起来了。” “那倒是可惜了的,你们能认识也是缘分,抓住了啊,那后生家条件可不赖,过来接他的车啊可是那个劳斯莱斯汽车。”大婶一脸听我的准没错。 陈茉大罕,“您还能认识劳斯莱斯啊。”她都不认识呢。 “那是!”大婶用小姑娘可别小看人的口气,“我大孙子就有一辆,我记不住车牌号,我能记住那个模样,跟我大孙子那个名字一样喜庆,欢迎汽车。” 第三十三章 牙周科中午是不留值班医生的,大多医生中午都会回家,夏天下午上班时间晚,回家还能多睡一会儿。 陈茉站在牙周科门口,目光盯着更衣室的门口看,唐蕴华换好衣服走出来时,她马上带上微笑想跟主任问好,唐蕴华眼光扫都没扫陈茉一下,就当没看到这个人一样,径直离开。 笑脸僵在脸上,陈茉不由垂头丧气。 难道真让王焕新那个乌鸦嘴说中了吗? 想到上午在牙周科因为她发生的闹剧后,王焕新带着嗟叹跟她说:“你还真是把唐主任往死里得罪啊……” 这才是第一天,不,是半天而已! 事情是这样的…… 上午陈茉自己站在在门口不仅仅是发呆,她也在反思自己。 终于想通了关节所在,是她没有按照临床无菌操作要求做事,这是她有错在先。 医院是一门严肃的科学,临床第一要点就是无菌! 这是她上学时候头发花白的老教授的口头禅。不要觉得是口腔科,发生感染的可能就小。错!口腔其实更危险。传染病主要传染途径:血液、唾液、性。 口腔临床工作者接触到最多的就是血液和唾液,所以无菌一定要做好,这是在保护病人,也是在保护自己。无菌就是指医生在操作过程中要把自己包好,工作服、帽子、口罩、护目镜、手套戴好了,特别是接触到病人口腔的手套、器械一定要一人一次一更换,不然会导致病人与病人交叉感染。 假如第一个病人是乙肝携带者,给他操作后的器械上沾上血液和唾液,却没有更换,给下一个病人继续用,可能就会传染给下一个病人。 同时,临床上使用的东西必须处于无菌环境。 她上午没有戴帽子口罩就进入工作间,这是一错。没有戴手套是二错。没有用镊子夹棉球而是用手,那两个棉球其实就被她手污染了,这是三错。被发现后把已经被污染的棉球又放回无菌的棉花筒里,这是四错。不听带教老师话,这应该是第五错了。 陈茉有些沮丧,她踌躇满志进了医院,不求一鸣惊人,但求无过安稳能学到东西。 事情已经发生,她想好了,一会儿给唐主任认个错,态度一定要诚恳,她还是个学生,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嘛。 于是她从沮丧地站在门口变成了愉快地站在门口。 终于在唐蕴华处理了第三个病号时候,她站起来进了办公室,小赵护士在工作间收拾东西。 陈茉瞅好了时机,看看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就下班了,其他医生有的还在忙碌着,有的已经在更衣室休息,没人注意到她。她悄悄溜进办公室,看到唐蕴华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在看报纸。 听到门响,唐蕴华抬抬眼皮看到了陈茉,“有事?” 陈茉刚想诚恳地承认错误,小赵护士推门进来,小声道:“主任,那个地图舌又来了,那我让她走了啊。” 唐蕴华眉头一皱,“之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看着处理吧。” 小赵护士应了声迅速退了出去,陈茉站在原地,下意识站得笔直,“主任我今天……”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跟小赵好好学学。”唐蕴华头也不抬继续看报纸。 陈茉心想果然如王焕新所说冷心冷情的一个人,她也不自讨没趣,转身出门把门带上,只见小赵护士拦着一个皮肤黝黑的壮年大汉,后面跟着一个面色蜡黄的妇人,还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子。小赵护士急道:“说了我们主任不在,病例上写得很清楚,你们想治直接去拿药就行。” 大汉环顾诊室四周后问妇人:“唐主任在没在?”妇人摇头。 “护士你看,我这大老远特地就外地回来就是为我这小子。”大汉脸上憨笑着,带着地方口音讨好道,“主任不在我们能等,只要能见到主任,我就问两句话就行。我老娘不认字,老婆也没文化,孩子到底啥毛病也说不清楚。我们从老家来一趟不容易,你就行行好吧。”说得很是恳切。 小赵护士还是绷着脸,“我说了主任不在,你们等着也没用,快出去这是诊室。” 妇人也上前低声应和:“护士你好心就给唐主任打电话说说,这天刚亮就出门,才到这里……” 小赵护士直接挥手让他们出去,转身去了更衣室,不再理他们。 妇人怜爱地亲亲在她怀里动来动去的孩子,跟大汉说走吧,大汉紧皱着眉头不发一语,黝黑的脸上皱纹褶子更加明显。 陈茉实在听不下去了,直接进了办公室,唐蕴华依旧在看报纸。陈茉把门关上,也不啰嗦,“主任我觉得您做的不对!医者仁心,您怎么能把来找您的病人拒之门外呢?我看到墙上有送给您的锦旗写着“鱼水情深大医精诚”,在病人心里多么爱戴您,大医精诚啊!您这么能这样呢……” 唐蕴华在陈茉开口第一句就放下报纸,托着眼镜框盯着她,虽然已经努力控制音量,句句带着敬语,但陈茉话中的不满是那么的明显。她并没有打断,也没有表现出来生气,在陈茉话停下来之后,她只是淡淡道:“说完了?说完了出去。” “主任,虽然我只是一个小小实习生,可我出校门的时候,我那九十二岁的老院长给我们上的毕业最后一节课,就两个字,医德!”陈茉被唐蕴华淡然处之的态度气到,“做人要有德行,做医生要有医德,不然就不配做一个医生。而且在其位谋其事,您领着医院的工资,吃着医院这口饭,您就不能把来医院看病的病人推出去,这叫敬业!” 小赵护士突然冲进来,“陈茉你干什么?我在隔壁就听见你吵吵,这是主任办公室,是你大呼小叫的地方吗,你给我出去!” 陈茉甩开小赵护士拉她的手,“我现在就出去。” 这时唐蕴华开口,“小赵,你去把地图舌那个叫过来吧。”她摘下金丝边眼镜,把报纸整齐地叠在一起,出了办公室坐在工作间的电脑前,思索了一下,从电脑上调出了一个电子病例。 陈茉愣了一下,心里高兴起来,这下那对夫妇不用白跑一趟了。没注意到小赵护士阴郁地瞪了她一眼,出门把那对在门口还没走的夫妇叫进来。 大汉进来看到老成持重的唐蕴华,一看就是个老大夫,立马迎着笑道:“唐主任你再给我这儿子看看,他这个舌头到底因为啥。” 妇人抱着孩子哄他张开嘴,小男孩在妇人怀里扭来扭去,最后才把舌头吐了出来。陈茉看到男孩粉嫩的舌面上有着不规则的红斑,红斑周边是白色弧形曲线,看上去就像地图一样。 陈茉的黏膜课全靠黏膜学老师大发慈悲才能勉强及格,但这个她有印象,在课上老师提过这个现象有个昵称,叫“花舌头”,学名是啥她还真不记得了,但是听小赵护士说地图舌,也挺贴切的。好像这个病是天生的吧? 唐蕴华带着手套检查结束后,边摘手套边说话,“如果想治的话,还是之前病例本上的法子,不然你们找我多少遍都没有,当然你们也可以去别的医院继续看。” 大汉忙道:“唐主任你可是这方面的专家啊,说实话我们也去过别的医院,别的医生听说你给看过了就不给看了。头两次来按照你给开的药孩子就好多了,可这能根治吗,要是治不了我儿子以后咋找对象啊!” 唐蕴华道:“这个说不好,有的人长大就好了,有的人一辈子都会有,你太太也在,我跟她说过,这个不会影响孩子的健康,不会耽误的。” 大汉见唐蕴华态度认真,目光随即暗淡下来,他看了一眼妇人怀里的孩子,又问道:“那唐主任这个是怎么得的,是乱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 唐蕴华摇头,“这个导致的原因很多,不过你放心,先前来给孩子做过全面的检查,孩子很健康。”话说到这里,她眼神示意让小赵护士送他们离开,她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跟大汉说,“你太太也一起做过检查,不是她的问题。” 小赵护士见陈茉一直跟在旁边,对陈茉没好气道:“这下什么也问清楚了,你送人走吧。” 陈茉知道她今天是把主任得罪了,可是能帮到这一家她觉得值得,以后的事以后说吧,实习费都教了又不能撵她走。她微笑着跟大汉说:“主任都说了孩子没事儿,你们应该也放心了,回家吧。” 大汉看着老婆孩子,边走边嘀咕,“好好的娃咋长个这个,专家都说不出来为什么,真让人憋屈!” 陈茉听到顺口安慰道:“这个可能是遗传,而且在嘴里又看不出来,不会影响孩子以后的。” 本来是陈茉的无心之语,谁知大汉听了之后脚步停滞不前,只是仔细盯着孩子看。陈茉正奇怪这大汉怎么了,突然这个刚才有着憨厚笑容的大汉,甩手就给妇人一个耳光,“啪”的一声,陈茉仿佛是打在她脸上一样,她愣在了原地。 第三十四章 《口腔实习生》第三十四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十五章 《口腔实习生》三十五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六章 《口腔实习生》第三十六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七章 《口腔实习生》第三十七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八章 《口腔实习生》第三十八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九章 《口腔实习生》第三十九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章 《口腔实习生》第四十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一章 《口腔实习生》第四十一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二章 《口腔实习生》第四十二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三章 《口腔实习生》第四十三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四章 《口腔实习生》第四十四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五章 《口腔实习生》第四十五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六章 《口腔实习生》第四十六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七章 《口腔实习生》第四十七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八章 《口腔实习生》第四十八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九章 《口腔实习生》第四十九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章 《口腔实习生》第五十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一章 《口腔实习生》第五十一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二章 《口腔实习生》第五十二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三章 《口腔实习生》第五十三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四章 《口腔实习生》第五十四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五章 《口腔实习生》第五十五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六章 《口腔实习生》第五十六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七章 《口腔实习生》第五十七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八章 《口腔实习生》第五十八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九章 《口腔实习生》第五十九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章 《口腔实习生》第六十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一章 《口腔实习生》第六十一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二章 《口腔实习生》第六十二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三章 《口腔实习生》第六十三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四章 《口腔实习生》第六十四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五章 《口腔实习生》第六十五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六章 《口腔实习生》第六十六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七章 《口腔实习生》第六十七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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