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叠什战役·拉美西斯五部曲之三 - xp1024.com
《卡叠什战役·拉美西斯五部曲之三》


正文 前言

觊觎皇位的王兄在暗中窥伺,

邪恶巫师的诅咒让大皇后生命垂危,

边境的属国判乱迭起,

蛮族军队正蠢蠢欲动。

至爱危急到哪里去寻找解救良方?

宿敌凶顽怎样才能开创和平世纪?

太阳之子拉美西斯借助诸神的力量,

打响了世界军事史上有文字记载的最早会战!

拉美西斯——光明之子,

西方文明之神,真理的守护神,

盛世埃及的缔造者,

六十年的统治,六十年的传奇!

正文 第一章

信差丹尼欧骑着马,奔驰在那条通往狮城的火烫小路上,前往位于叙利亚南部,由大名鼎鼎的法老塞提一手开垦的小镇。丹尼欧的父亲是埃及人,母亲是叙利亚人,对这份令人尊敬的信差职业早已了如指掌,他尤其擅长于传递限时快递。由埃及当局提供马匹、粮食和服饰,丹尼欧在东北边城西勒拥有一间公家宿舍,出差时还可免费寄宿客栈。总之,这是份美好的工作,可以永无止境地旅行与结识一些不怕生人的叙利亚女子,但是她们其中有些人一心期望嫁给公务人员,所以当彼此的关系变得正式时,他便拔腿就跑。

通过村里的占星家,双亲早就了解他的个性,即使在一位足智多谋的情妇的怀抱里,他也受不了拘束。对他而言,什么都比不上一个可以驰骋的空间和一条提供奔波的尘土小道。

这名信差做事谨慎小心,而且有条不紊,很受上司们的赏识。从事该职务以来,他从没遗漏过一封信,而且那些信经常比预定的时间早到,好安慰那些心焦如焚的寄信人。将信件尽快地送达是他的神圣使命。

当拉美西斯登上王位之后,丹尼欧曾经和许多埃及人一样担心这位年轻的法老将发动战争,调派军队攻打亚洲,期望重建一个以埃及为中心的伟大帝国。

在他前四年的统治里,热力四射的拉美西斯扩建了卢索尔神庙,完成卡纳克的圆柱大厅,开始在底比斯左岸兴建他的百万年神殿,而且在三角洲建立一个新首都——拉美西斯城;但是他并没有更改他父亲的外交政策,他执意与赫梯人——可怕的安纳托利亚战士缔结互不侵犯条约。后者似乎已经放弃攻打埃及,尊重它在叙利亚南部的保护属地。

前途一片灿烂,只要拉美西斯城和那些位于何露斯沿途上的罐垒间的军事信件不要突然增加就好了。

丹尼欧向上司打听过,也问过一些军官;大家都不知道,但是人们却高谈阔论发生在叙利亚北部和埃及属地的阿穆府①省的暴动。

显然地,这些丹尼欧所将传递的信件都是为了通知东北防御阵线上何露斯之路的堡垒指挥官们应随即做好应战准备。

多亏塞提的严厉作风,迦南②、阿穆府和叙利亚南部形成了一道保护埃及不受外来侵略的宽阔缓冲地带。当然,还得不断地监视这些动荡不安地区的王子们,得经常提醒他们认清时务;努比亚的金子能快速地安抚这些在季节交替时期重生的侵略野心。埃及军队的示威和重大节庆时的军队游行,如丰年祭庆典,也是一些维持短暂和平的有效方法。

① 相当于现今的黎巴嫩。

②迦南包括巴劫斯坦和腓尼基。

过去曾有好几次,何露斯之路的堡垒城门紧闭,禁止所有外国人通行;既然赫梯人从未攻占过它们,所以人们对残酷战争的恐惧早已销声匿迹了。

丹尼欧亦保持乐观;赫梯人了解埃及军队的英勇,埃及人害怕安纳托利亚人的凶狠和残暴。这两个国家因而从一场赤裸裸的搏斗中惨淡退出,都宁愿保持现状,只做喊话式的挑衅。

拉美西斯忙于重大工程的建造计划,并不想引发冲突战争。

丹尼欧快马加鞭地冲过那块标示狮城农耕地尽头的石碑,突然被一个奇怪的现象所吸引,他勒马,跳下。

他气愤地观察到石碑的梁柱被破坏了,有几个文字遭销毁。那些神奇的记号变得模糊不清,再也无法保护地区的安宁。犯下此破坏行为的罪魁祸首应当受到严厉的惩罚;损坏一块有生命的石头是项可被判处死刑的罪过。

毫无疑问,这名信差是第一个发现此惨剧的见证人,他得赶紧转告此地的军区司令。当军区司令得知此不幸事件,定会草拟一份详细的报告呈给法老。

此城区的外围有道军事围墙,在城门入口两端各有一座趴着的人面狮身雕像。这名信差裹足不前,目瞪口呆;围墙一大部分被破坏了,两座人面狮身雕像像是被开膛剖腹一样向左右倾倒。

有人进攻狮城。

小镇上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平常,此地热闹非凡:步兵操练兵技,骑士训练骑术,城中广场和水池边的闲谈声,小孩的嬉笑,驴子的嘶喊……这种异常的静肃简直让这名信差透不过气。他口干舌燥,拔掉水壶的塞子,灌下了一大口凉水。

他本该折回原路,通知最近的驻军,但是他想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丹尼欧几乎认识狮城的所有居民,从军区司令到客栈老板;有些人还是他的好友呢!

马匹惊叫,抬起前脚;信差搓揉它的颈部安抚它,但是它却拒绝往前走。

丹尼欧于是步行走进这个安静的小镇。

他发现谷仓被打开,酒瓮被摔碎。存粮和饮料被一扫而空。

那些两层小楼房全成了废墟;没有一栋躲过攻击,均遭受疯狂的摧残,甚至连军区司令的宿舍都不放过。没有任何小庙的墙垣依然挺立。神像被凶狠地摔碎和斩首。

到处一片阴沉窒闷。

水井里全是驴子的尸首。市中心的广场上,只剩下一堆烧过的家具和纸莎草纸。

一股黏稠的、呛鼻的恶臭味道,恶心地刺激他的嗅觉,将他引到位于城区最北端的肉铺前的一把大遮阳伞下。人们就是在这里屠宰牛只,在一个大锅中烹煮肉块和烤鸡鸭肉串。当他送完信后,常喜欢在此午膳。

当他看见眼前的景象,简直无法呼吸。

军人、商人、工匠、老人、女人、小孩和婴儿,全被割喉宰杀,一堆叠着一堆。那名军区司令被人用尖桩戳死,其他三名副官则被悬吊在肉铺屋檐的脊梁上。

在一根梁柱上,写着一些赫梯文字:“赫梯国的全能君王穆瓦靼力的军队的胜利。让我们消灭所有的敌人。”

依照赫梯人的习惯,他们进行了一场惨绝人寰的袭击,杀得敌人寸草不留;但是,这一次,他们越过他们的属地直攻埃及的东北边防近郊。

一种惊慌失措的恐惧吞噬着丹尼欧。但是假如那些赫梯突击队还在此附近巡逻呢?

丹尼欧向后退,眼光无法移开这幕可怕的景象。怎么会有人如此残忍地屠杀人类,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呢?

丹尼欧头发涨地走向人面狮身雕像的城门。

他的马匹不见了!

他急躁不安地凝视着天边,担心看见赫梯兵士出现。突然山脚下,飞沙走石。

一批马车……马车冲着他而来!

丹尼欧吓得屁滚尿流,死命地奔跑。

正文 第二章

拉美西斯城,由拉美西斯在三角洲中心点所建立的新首都,已经有超过十万名的居民。四周环绕尼罗河的两条支流:瑞水和阿瓦瑞斯水,使它即使在炎热的夏季里,也拥有温和的气候;多条运河流经此处,一座可以搭船怡然游逛的戏水湖,还有几个充满鱼虾足供业余钓客捕捉几只大鱼的池塘。

由一个物产丰饶的乡村供应多样化的食品,拉美西斯城被昵称为“翠都”,因为一片蓝色琉璃瓦的颜色,一种超凡的明亮,装点着房舍的门面。

事实上这是一个融合了平静和谐的世界,和一个拥有四座兵营以及一个位于皇宫附近的武器制造厂的战争城市。几个月以来,工人们日以继夜地工作,制造战车、盔甲、长剑、长枪、盾牌和利箭。在制造厂的中央,有一间大铸造厂,里面拥有铜器特制工坊。

一辆刚刚才从制造场出炉的既坚固又轻盈的战车,被摆在通往圆柱大庭院的斜坡上,同型的车辆皆被放置在那位工头拍着一位正在做最后检查工作的细木工人的肩膀。

“那里,在斜坡底下……就是他!”

“他?”

那位工匠抬起眼看着。

是的,正是他!法老,埃及上下两地的主人,光明之子,拉美西斯。

这位二十六岁的塞提继承人,四年前开始执政,受到人民的爱戴和拥护。身强体健,身高超过一米八,脸型狭长,有一头金褐色的美丽秀发,印堂宽厚饱满,眉弓明晰且睫毛浓密,鼻子细长,带点儿鹰钩状,眼神明亮深邃,双耳圆润,耳缘略向内卷,唇肉丰厚,下巴方正,拉美西斯拥有一股任何人都不容置疑的超自然能力。

很早以前他父亲就教导他如何行使权力,以接受严厉考验的代价启发他登上王位。拉美西斯接受了塞提耀眼的权威的遗传。即使他不穿戴正式服饰,其本身的威仪已足够教人敬畏三分了。

法老走上斜坡查看那辆战车。这位工头和那位细木工人惊慌失措,很担心他的批评。但愿法老亲自临检制造厂之后,能够对在此生产的精良武器表示好评。

拉美西斯不只提出表面的批评。他仔细检查每个木头配件,触摸辕杆和确定车轮的耐用度。

“是个杰作,”他表示,“但是必须实地演练以确定这战车的坚固程度。”

“已经安排好了,陛下,”工头肯定地说,“假如发生故障,车夫会通知我们损坏的零件,之后我们将会立即抢修。”

“常发生故障的情形吗?”

“没有,陛下,而工厂也可趁此良机修正错误和改良器材。”

“别松懈。”

“陛下……我可以请教您一个问题吗?”

“说吧。”

“战争是否……近了?”

“你害怕?”

“虽然我们制造的是武器,但是我们害怕战争。因为不知有多少埃及人将命丧黄泉,多少女人将成为寡妇,多少小孩将失去父亲。但愿神明保佑我们免于战争!”

“但愿他们能听见你说的话!但是假如埃及遭受威胁时,我们该怎么做呢?”

这名工头低下头去。

“埃及是我们的母亲,我们的过去和我们的未来。”拉美西斯重申,“它不计酬劳地付出,它每分每秒都在付出……我们能以忘恩负义、自私和懦弱回报吗?”

“我们想活下来,陛下!”

“如果必要的话,法老愿意牺牲性命拯救埃及。安心地工作,工头。”

他的首都如此光明灿烂!拉美西斯城是个被实现了的梦,岁月在此是日复一日令人满意的幸福时光。原本阿瓦瑞斯的亚洲侵略者的邪恶之城,已经被改造成一座迷人优雅的城市,洋槐和无花果以其树阴平等地庇护当地的富人和穷人。

法老喜欢在长满牧草的乡间漫步,穿过鲜花载道的小径和那些可以悠游其上的怡人运河;他喜欢品尝甜如蜜的苹果,称赞味道温和的洋葱,越过一整片能够提供和沙滩上的沙量一样多油分的橄榄园,呼吸来自花园的芬芳。法老漫步到一个热闹的内港,四周有囤积城市资产、贵重金属、稀有木材和谷物的大仓。

最近几个星期,拉美西斯不再到乡下或他的翠都里闲逛,而将大部分的时间花在军营里,陪伴军官、战车士兵和步兵,这些人都很满意他们在新城市的居住条件。

这些职业军人属于众多募兵的一部分,很满意他们的军饷和餐饮品质。但是其中有许多人抱怨训练太密集了,很后悔在几年前便加入军队,当时似乎仍然天下太平。军事演练,即使非常严格,但与赫梯人对抗仍是不受任何人欢迎的,连那些身经百战的职业军人亦不例外。所有的人都畏惧那些从未尝过战败滋味的凶狠的安纳托利亚战士。

拉美西斯感觉恐惧正一点一滴沁入兵士的心里,他试着借由轮番拜访军营和参与各军队的工作以扫除这种不安。法老应该显得庄重安详,维持军队的信心,虽然痛苦吞噬着他的心灵。

如何才能够在这个由摩西——他的儿时玩伴——指挥一些犹太砖匠建造的城市里快乐地生活呢?摩西被控杀害一名埃及人——沙力,国王的姐夫。但是拉美西斯却不以为然,因为沙力——他以前的家庭教师,曾阴谋造反,而且对那些听命于他的工人很不友善。难道摩西不是中了别人的圈套?

当他不惦记他这位失踪后遍寻不着的朋友时,便经常和他身为外交部长的哥哥谢纳及身为机密室主任的朋友亚侠在一起。谢纳倾尽全力阻止他的弟弟成为法老,但是他的失败似乎让他清醒了,所以他认真地扮演他的角色。至于亚侠,聪明出色的外交官,他是拉美西斯和摩西的大学同窗好友之一,博得法老的全心信赖。

每天,这三个人都在一起研究从叙利亚传回的消息,试着厘清目前的情况。

埃及到底可以忍受赫梯人进攻到什么程度呢?

拉美西斯被那张摊在他办公桌上的近东和亚洲大地图所迷惑。北边,有赫梯①王国和它的首都哈图沙,位于安纳托利亚高原的中央。往南一点,是在地中海边,广大的叙利亚,欧杭特河流经其间。该国的首善之区卡叠什,正受赫梯人控制。南边,有阿穆府省和比布罗斯港、第勒港及西顿港,接受埃及的管辖,还有迦南,该国王子对法老百依百顺。

①在今土耳其。

拉美西斯城是埃及的首都和哈图沙,穆瓦靼力的据点,相距八百公里。因为从它的东北边界到叙利亚中部有一片缓冲地带,所以埃及上下两地似乎都可以躲过所有的侵略企图。

但是赫梯人并不满意塞提所安排的现况。安纳托利亚战士走出他们的辖区,直攻叙利亚的首都大马士革。

以他情报人员的报告为准,亚侠至少相信事实是这样。拉美西斯则要求等一切确定后才率军出发,一鼓作气把敌人逐回北方。既然谢纳和亚侠都不能提出确定的意见,所以便由法老独自一人斟酌其决定和行动。

拉美西斯冲动地想在他得知赫梯人入侵的那一刻便立即反攻;但是他的军队——主要的成员皆由孟斐斯转至拉美西斯城,还需要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的准备时间。在此期间,虽然法老等得有点儿不耐烦,但或许因此可以避免一场不必要的战争;已经有十几天了,没有任何骇人的消息从叙利亚中部传回。

拉美西斯走向皇宫的鸟园,里面饲养着蜂鸟、松鹤、山雀、鸡冠鸟、风头麦鸡和其他多种鸟类,它们有无花果树阴的庇护和享有几座覆满蓝莲花的水池。

他相信可以 找到用细丝楚琴缓缓弹出古老旋律的她。

妮菲塔莉,皇室的大皇后,充满温柔的爱情,是惟一可以填满他心灵的女人。虽然她身世低贱,却是全皇宫最美丽的可人儿,而她的嗓音甜美如蜜,从无一句废言。

当时年轻的妮菲塔莉本来预备过着一种像隐修在乡下神庙里女祭司般默祷的生活,但拉美西斯王子却疯狂地爱上她。两个人从未想到会结成皇家夫妇,担负起埃及的命运。

妮菲塔莉发色乌黑明亮,眼珠碧蓝,喜欢沉默和静思,她赢得了全宫廷的信任。她举止严谨,办事能力强,她的地位仅次于拉美西斯,她奇迹般地完成了皇后与妻子的任务。

她为法老生的女儿——梅丽妲蒙,像极了她。妮菲塔莉虽不能再生育了,但是这种痛苦似乎只如春风般轻轻地滑过她的心头。那一份九年来她和拉美西斯共同建立的爱情,她认为是全国子民幸福的泉源。

拉美西斯悄悄地凝视着她。她和一只在其四周飞翔的发出几声快乐音符的鸡冠鸟对话,然后它停在皇后的手臂上。

“你在旁边,不是吗?”

他走上前去。像往常般,她可以感觉到他的出现和思想。

“今天,小鸟们都很急躁,”皇后指出,“一场暴风雨近了。”

“皇宫里人们都在谈论些什么?”

“他们自我麻醉,拿敌人的胆怯开玩笑,自夸我国军队的强盛,宣布近期的婚礼,窥视未来的升等提名。”

“他们说了些什么有关法老的话了吗?”

“说你愈来愈像你的父亲,而且知道如何保卫你的国家。”

“但愿那些大官说得对……”

拉美西斯把妮菲塔莉搂在怀里,她把头靠在他的肩上。

“有坏消息吗?”

“看起来一切都很平静。”

“赫梯人的入侵行为结束了吗?”

“亚侠并没有收到危急的消息。”

“我们准备应战了吗?”

“没有任何一个军人急于与安纳托利亚战士鏖战。那些老兵认为我们毫无胜算。”

“那你认为呢?”

“我仍缺乏指挥这种大型战斗的经验。我父亲却曾领导一场如此危险的冒险行动。”

“假如赫梯人改变态度,那是因为他们认为胜利在握。过去,所有的埃及皇室皆竭尽心力保持国家的独立。虽然我惧怕暴力,如果战争是惟一的解决之道,我仍将支持你。”

突然间,鸟园像个吵闹不休的剧院。

那只鸡冠鸟飞上一棵无花果树的枝头,其他的鸟类则一哄而散。

拉美西斯和妮菲塔莉抬头往上看,看见一只传信鸽,疲软无力地飞着;它似乎遍寻不着它的终点站。法老伸出手臂,做出迎接的动作。那只鸽子于是停在法老的面前。

在它的右脚上绑着一小卷只有几厘米长的纸莎草纸。写着小小的但是清晰可辨的象形文字,信的署名人是一位随军书记员。

拉美西斯慢慢地看下去,感觉像有一把利刃刺进他的体内。

“你说得对,”他对妮菲塔莉说,“暴风雨的脚步近了……而且刚刚发出巨响。”

正文 第三章

拉美西斯城的交谊厅是埃及最美丽的交谊厅之一。由一座壮观的阶梯通往其上,两边装饰着被打得落花流水的敌人的壁画。他们代表邪恶的势力,永无止境地递嬗,惟有法老可以让他们臣服于和谐的玛亚特之下,皇后则是她在世上的容颜。

在正门的四周,是以蓝颜料彩绘在白底墙上再饰以如宇宙般椭圆形的边框,历代君王的姓氏大名,那是造物者的儿子及其在世间的代表法老的王国。任何跨越拉美西斯这块属地的人都会震慑于它的安详之美。

地面铺着彩釉陶砖,呈现水池和花园的图案。其上绘有一只鸭子停留在池塘边,还有一条穿梭在白莲间的小鱼。墙上是一幅揉和了淡绿、深红、浅蓝、金黄和灰白用来表达飞鸟在沼泽里嬉戏的美景图画,而人们的眼光也被檐壁上那些莲花、罂粟、虞美人、雏菊和矢车菊状的花饰所吸引。

许多人认为,这幅大厅里歌颂大自然和谐美景的杰作,就像一个在蜀葵花圃前沉思的少妇的面容。它与妮菲塔莉相似的程度,令人怀疑那其实是一份君主对他妻子的献礼。

当他走上通往王位的金色阶梯时,其最上一级有一只狮子形的摆饰,它紧紧咬住来自黑暗的敌人,拉美西斯一眼就瞥见那些从埃及属地叙利亚南部进口的玫瑰花,它们的尖刺刺痛了他的心。

全体文武百官,一致静默不语。

与会的有部长和他们的幕僚、祭司、皇家书记员、巫师和一些神灵专家、日常祭典的负责人、情报人员、专事正式礼仪的贵妇和那些获得乐天但严谨的皇家总管罗枚批准进入的男女宾客。

拉美西斯很少召集如此众多的人出席会议,会后他们将会立刻传播他的演讲,全国人民马上便可得知其内容。每个人都屏气凝神,担心有不幸的消息要宣布。

法老戴着红白相衬的代表上下埃及相连、国家统一象征的双王冠。在他的胸前,是一把名为塞克汉的权杖,它代表法老对天地元素和生命之力有操控的能力。

“有一师赫梯突击队摧毁了我父亲所建立的一个小镇——狮城。那些野蛮人杀了全镇的居民,包括妇人、小孩和婴儿。”

一阵义愤填膺的嘘声发出。没有任何军队的士兵有权利那样做!

“是一名信差发现了这个惨绝人寰的暴行,”法老接着说,“他恐惧至极,由一艘向我通风报信的巡逻舰队带回。除了这场屠杀以外,赫梯人还摧毁了小镇的神庙,并且亵渎塞提的石碑。”

震惊之余,一位负责皇家档案的被称为“军机主任”的老者走出百官的行列,向法老下跪行礼。

“陛下,我们握有赫梯人犯罪的证据吗?”

“这是他们的留言:‘赫梯国的全能君王穆瓦靼力的军队的胜利。让我们消灭所有的敌人。’我顺便告诉你们,阿穆府和巴勒斯坦的王子们都宣誓效忠赫梯。埃及的居民被攻击了,其余的幸存者都已躲进城堡里了。”

“但是,陛下,这代表着……”

“战争。”

拉美西斯的办公室宽敞明亮,几扇大窗,四周镶有蓝白彩釉的方块石砖。透过这些大窗,法老得以品尝每一季的甜美,陶醉在百花的芳香里。在那些镀金的独脚小圆桌上有几束百合花。一张洋槐材质长桌则用来呈览纸莎草纸卷。在办公室的一隅,有一尊闪长岩的塞提雕像,它位居王位,双眼望向苍穹。

拉美西斯召开了一个小型的咨商会议,人数爿限定亚眉尼,他的朋友兼忠实的机要秘书,他的哥哥谢纳和亚侠。

亚眉尼脸色苍白,双手修长,身材矮小,体弱纤细,才二十四岁就毛发稀疏。他全心为拉美西斯服务,对运动完全外行,弱不禁风,但却是个工作狂,日以继夜地待在他的办公室里,睡眠极少,而且能够在一个小时之内处理完别人需要长时间才能办完的公文。身为拉美西斯的书记官,亚眉尼原可以荣任任何部长的职位,但是他比较喜欢躲在法老的幕后。

“巫师们已经做好了一切必要的准备,”他指出,“他们制造一些象征亚洲人和赫梯人的小蜡像,然后把它们丢进火里。而且,巫师还将他们的名字刻在陶土的瓶子和酒杯上,之后,再将它们砸碎。我要求每天必须进行同样的仪式,直到我们的军队出发为止。”

谢纳耸耸肩。拉美西斯的哥哥仍然矮胖,浑身赘肉,一张圆形的月亮脸和鼓出的双颊,嘴唇很厚,栗色的小眼珠,声音油腻轻浮,留着一圈为父亲服丧所蓄的络腮胡。

“别相信巫术,”他建议,“我建议罢黜我们在叙利亚、阿穆府和巴勒斯坦的大使。那都是些无法正视赫梯人已在我国属地上织就了一张蜘蛛网的鼠辈小子。”

“已经执行了!”亚眉尼透露。

“应该先通知我。”谢纳气恼地抗议。

“已经执行了,这才是重点。”

拉美西斯不理会这场口头争吵,以食指指出一处标示在那张摊开在洋槐桌上的大地图的一个地点。

“东北边防的驻军都进入备战状态了吗?”

“是的,陛下,”亚侠回答,“任何利比亚人都无法越过那道边境。”

身为富有的贵族家庭独子,亚侠贵气十足。他优雅,俊美,领导流行,脸型瘦长秀气,双眼明亮,神色略带轻蔑,精通多国语言,而且热衷外交关系。

“我们的巡逻队已经控制了利比亚的海防区域和三角洲的西部沙漠地带。我们的防御堡垒也已经进入了备战状态,能够不费吹灰之力控制一场似乎不太可能发生的入侵行动。目前,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够与利比亚的部落联系结盟。”

“是假设或确定?”

“确定。”

“总之是个令人心安的消息。”

“这是惟一的好消息,陛下。我的部属刚刚向我报告有关沙漠商旅队的终点站梅吉多、大马士革和那些众多商船的目的地腓尼基海港的一些市长们的求救信。赫梯人的突击和该区的不稳定已经危及我国的商业贸易。假如我们不赶紧采取行动,赫梯人将先歼灭我们的盟邦,孤立我们。塞提和祖先所建立的王国将被摧毁殆尽。”

“亚侠,你以为我毫无感觉吗?”

“我们对死亡的威胁永远认识不清,陛下。”

“我们真的已经善用所有的外交资源了吗?”亚眉尼问。

“一个镇的居民被屠杀,”拉美西斯提醒,“在这种恐惧之后,我们还可以使用什么样的外交手段呢?”

“战争将引起千千万万人的死亡。”

“那亚眉尼所建议的是个投降方案吗?”谢纳语带讽刺地诘问。

这位法老的机要秘书握紧拳头:“收回你的问题,谢纳。”

“你是否准备好了要作战了,亚眉尼?”

“够了,”拉美西斯打断双方的对话,“保留你们的精力来保护埃及。谢纳,你是否支持立刻直接以军事介入?”

“是否应该再等一等,先加强我方的防卫武力呢?”

“军备尚未就绪,”亚眉尼强调,“匆促奔赴战场将为我们带来不幸。”

“我们愈等待,”亚侠认为,“迦南的暴动就愈有机可乘。应该马上降服敌人,以便在我们和赫梯人之间建立一道缓冲区域。否则,他们将拥有一处准备侵略的前线基地。”

“法老不应该如此轻率地拿他的生命冒险。”亚眉尼气急败坏地表示。

“你责备我轻率?”亚侠冷漠地问。

“你不了解我方军队的真实面貌!他们的装备不齐全,即使武器制造正全速进行中。”

“不管我们有什么困难,应该马上重整我们属地的秩序。它维系着埃及的存亡。”

谢纳并不介入这两个朋友间的争吵。拉美西斯同样信任亚眉尼和皿侠,仔细聆听着双方的说词。

“请出去!”他命令。

法老独自一人,凝视着太阳,这个他出自其身的光明创造者。

光明之子,他有正视太阳的能力,却不怕被灼伤眼睛。

塞提曾经叮咛:“以其光芒和精力照耀所有的生灵”;“在每个人身上找出无法取代的部分。但是你是惟一的决定者。爱埃及胜于你自己,之后道路自会为你敞开”。

拉美西斯思量着这三位男士的态度和看法。谢纳,优柔寡断,尤其不想惹人讨厌;亚眉尼希望像保护神庙般保卫国家,拒绝外界的事实;亚侠具有对整个局势的全盘性看法,而且不隐藏它的严重性。

还有其他的忧愁困扰着法老:摩西是否被卷入了这场暴风雨呢?亚侠负责追寻他,但没有任何线索。他依然销声匿迹。假如摩西已经顺利离开了埃及,他应该前往利比亚,或是去迦南或叙利亚。在太平盛世时,一道指令就足以找到他。但是现在,假如摩西还活着,就只能冀望还有得知他隐身何处的机会。

拉美西斯步出皇宫,前往将军们的住处。此刻他惟一的烦恼应该就是加紧军队的准备工作了。

正文 第四章

谢纳拉开那两个锁住他外交部办公室大门的木门闩,然后看一看窗外以确定中庭里没有任何人。他小心翼翼地命令在候客室值勤的警卫离开,要他站到走廊的尽头去。

“没有人会听见我们的谈话。”亚侠说。

“若在别处讨论,还应更加谨慎小心,不是吗?”

“我们应该给别人我们日以继夜为国工作的印象。拉美西斯已经下令马上罢黜那些缺少真正动力的公务人员。我们在打仗,亲爱的亚侠!”

“时机未到。”

“法老已经下了决定,一切了然于心!你说服了他。”

“但是请小心,拉美西斯一向令人难以捉摸。”

“我们的小把戏太完美了。我的弟弟相信我优柔寡断,不敢投身其中,害怕得罪他。而你正好相反,干脆利落,凸显了我的懦弱。拉美西斯怎么可能怀疑我们的合作呢?”

谢纳心满意足,斟满两杯以盛产葡萄闻名的伊马屋的白酒。

外交部长的办公大厅和法老的正好相反,一点儿也不简朴。雕刻莲花图案的长背座椅,绲边的靠垫,黄铜支架的独脚小圆桌,墙上画着沼泽猎鸟图,特别是许多来自利比亚、叙利亚、巴比伦、克里特岛、罗得岛、希腊和亚洲的异国花瓶。谢纳对此疯狂着迷;其中大部分举世无双的作品他均以极高的代价才购得,但是他的兴致却有增无减,他在底比斯、孟斐斯和拉美西斯城的别墅里亦摆满这类极品。

他原先将新首都的建成视为一个无法忍受的拉美西斯的胜利,结果却成了个意外的收获。谢纳与那些决定支持他登基王位的人士、赫梯人,还有这些无与伦比的花瓶的制造中心神交。看着它们,抚摸它们,回忆它们的正确原产地均能带给他无法言喻的快感。

“我担心亚眉尼,”亚侠承认,“他很细心,而且……”

“亚眉尼是个呆子,一个躲在拉美西斯阴影下的胆小鬼。他的卑躬屈膝让他瞎了眼、聋了耳。”

“然而他却批评我的态度。”

“这个小书记员以为埃及是世上惟一的国家,它可以躲在自己的城堡背后,关闭它的边防,然后阻止任何敌人的入侵。他是狂热的反军国主义分子,他相信独善其身是取得和平的惟一方法。所以难免会和你意见相左,但是他对我们有用。”

“亚眉尼是拉美西斯最亲近的幕僚。”亚侠反驳。

“在太平盛世时,确是如此;但是赫梯人向我们宣战,而你的说词亦完全可信。况且你忘了杜雅皇太后和大皇后妮菲塔莉!”

“您认为她们喜欢战争吗?”

“她们憎恨战争,但是埃及皇后总是尽心尽力保卫埃及两地的主权,而且经常采取令人刮目相看的措施。曾经重整军队,催促他们去驱逐三角洲的话克索侵略者的都是些底比斯的大皇后。杜雅,我敬爱的母亲,和妮菲塔莉,这个让朝廷臣服其下的女巫师,不会忽略这条法律。她们将激励拉美西斯转守为攻。”

“但愿你乐观的想法是对的。”

亚侠以唇轻润那浓烈的水果酒,谢纳则一仰而尽。尽管身穿昂贵的紧身衣和衬衫,谢纳还是无法像这位外交官般高贵优雅。

“亲爱的,这是对的!你不是我们间谍组织的主管,拉美西斯的童年旧友和惟一一位能够让他在外友政策方面言听计从的人吗?”

亚侠点头赞同。

“我们已经快达到目标了,”谢纳接着兴奋地说,“或者拉美西斯将死于战场;或者他将败北,颜面尽失之后,他不得不让出王位。在这两种情况下,我将以惟一一位能和赫梯人沟通,并且拯救埃及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形象出现。”

“这份和平需要以金钱购买。”亚侠肯定。

“我并没有忘记我们的计划。我将以金子补偿迦南和阿穆府的王子们,向赫梯帝王进贡虚假的礼物,并且散布一些捏造的谣言!埃及或许将沉寂一阵子,但是我将上台执政。人们很快地便会忘了拉美西斯。埃及子民的愚蠢和盲从个性让他们弃古怀今:这就是我将利用的武器。”

“您放弃了那个在非洲中央和安纳托利亚高原上建立大帝国的计划了?”

谢纳似乎还在做梦。

“我曾对你提起过,那是真的,但是在商业的考虑下……当和平恢复后,我们将重建一些新商港,开垦沙漠商旅队的路线,与赫梯人缔结商业关系。到时候,埃及的版图对我而言就太狭小了。”

“但是假如您的帝国也是……政治性质的呢?”

“我不懂你的意思。”

“穆瓦靼力以铁腕方式统治赫梯国,但是哈图沙宫廷里却阴谋造反不断。有两个人物:一在明处,巫里泰舒博;一在暗处,哈度西勒,伊绪塔女神的祭司,均被认为是未来的继承者。假如穆瓦靼力死于战场,其中一位将掌权。然而,这两个人彼此猜忌,而他们的拥护者则互相诽谤。”

谢纳摸着下巴:“依你所见,比单纯的宫廷阅墙之争更严重?”

“严重多了。赫梯王国正面临瓦解的威胁。”

“假如它四分五裂了,而一位救世主能够将它们重整在他的旗帜之下……并且将它们纳入埃及的版图之内。什么样的法老啊!亚侠,多雄伟的帝国!巴比伦、亚述、赛普路斯、罗得岛、希腊和北方的土地都将是我未来的属地。”

那位年轻的外交官笑了。

“法老都缺乏野心,因为他们只关心埃及人民的幸福和发展。您,谢纳,是个不同凡响的人。这就是为什么拉美西斯不管用任何方式都应该被罢黜。”

谢纳并没有背叛的感觉。要不是疾病摧残了塞提的思想,法老应该是他,塞提的长子,驾崩的法老该将王位传给他。身为委屈的牺牲者,谢纳将为原属于他的权利而战。

他以审问的眼光望着亚侠。

“当然,你并未对拉美西斯全盘托出。”

“当然,但是我所收到的所有消息,通过我的情报人员随时可以传到法老的手中。它们均登记有案并且被依类存放在部里,没有任何一条消息会被窃取或销毁,否则我将被警告或者被怀疑私藏文案。”

“拉美西斯已经起疑心了吗?”

“还没有这么严重,但是战争已迫在眉睫。因此我应该小心为慎,不要让自己暴露在他的突击检查之下。”

“你打算怎么做呢?”

“我再向您重述一次:没有缺少过任何一份公文,没有任何部分被删去。”

“在这种情况下,拉美西斯什么都知道了!”

亚侠用指头轻轻地绕着那大理石酒杯的杯缘。

“间谍活动是门困难重重的艺术,谢纳;事件很重要,但对它的诠释更重要。我的角色主要是综合事件,然后向法老诠释,方便他采取行动。在目前的情况下,不应该责备我懦弱无能或优柔寡断:我坚持,他应该要尽快反击。”

“你跟着他的游戏玩,不是赫梯的!”

“您只考虑事件,”亚侠反驳,“那是拉美西斯的反应,他也是。谁敢责备他?”

“说清楚点。”

“军队的迁移,从孟斐斯到拉美西斯城,遇到许多尚无法解决的军备问题。刺激拉美西斯加紧脚步,我们将赢得第一个契机:一个我方军队所无法克服的障碍,那就是军需在质与量上均不足。”

“还有其他的好处吗?”

“战场本身和我国盟邦的纷纷叛节。这一切都瞒不了拉美西斯,但是我并没有强调战火的严重性。赫梯人的野蛮突击和狮城的屠杀事件吓坏了那些迦南和阿穆府的王子,以及边防海港的主管们。塞提尊重赫梯的战士,但是拉美西斯并不这样做。所有地方的权势派人士,担心会被歼灭,宁愿转移到穆瓦靼力的保护之下。”

“他们都相信拉美西斯不会前去搭救他们,所以决定对埃及先下手为强,以便讨好他们的新主子,赫梯君王……真是这样子吗?”

“这是对事件的一种诠释。”

“那……你的呢?”

“我的包括几个额外的细节。我国几处重要堡垒的缄默是否意味着敌人已经侵占了它们呢?假如事实如此,拉美西斯就遇上了比预期中还激烈得多的抗争。再者,赫梯人可能早就分派给暴动分子许多武器了。”

谢纳显出贪婪的样子。

“给埃及军队的超级惊喜!拉美西斯可能在首战中就败北,甚至在与赫梯人交战之前!”

“这是个不容忽视的假设。”亚侠认为。

经过疲惫的一天,皇太后杜雅到御花园里休息。她一大清早即到女性的保护女神哈托尔神庙里主持一场宗教典礼,接着处理一些礼仪细节,和几位爱发牢骚的官员会谈,然后在和大皇后妮菲塔莉交换意见之前,依拉美西斯请求先接见了农业部长。

身材纤细,一双圆杏大眼威严锐利,鼻子小巧端正,下巴几乎成正方形,杜雅毋庸置疑地具有道德威仪。她头戴一顶盖住耳朵和颈部的螺旋辫子假发,身穿一袭皱褶优美的亚麻长袍,脖子上则挂着一串六圈的紫晶项链,手腕上戴着几个金手镯。无论何时何地,杜雅的穿着总是无懈可击。

每天,她对塞提的思念有增无减。时间只会增添法老已逝的残忍事实,他的遗孀渴望最后的旅程赶快到来,好让她能与丈夫幸亏皇家夫妇让她感到十分欣慰:拉美西斯具有君主的才能,妮菲塔莉拥有皇后的资质。如同塞提和她,他们热爱自己的国家,必要时将全心奉献给它。

当拉美西斯走向她时,杜雅立刻感应到儿子刚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法老挽着母亲的手臂,他们在两旁种满了柽柳花团锦簇的沙道上漫步。天气闷热但气味芬芳。

“今年夏天真酷热,”她说,“幸亏你挑选了一位能力强的农业部长,他将整修并加强堤防,扩建灌溉蓄水池。河水泛滥的程度应该会令人满意,稻谷也会丰收。”

“我的执政将会持久和顺利吗?”

“为什么不会呢?神明保佑你,大自然也将其恩惠赐予你。”

“但却无法避免战争。”

“我知道,儿子。你的决定是对的。”

“我需要你的赞同和支持。”

“不,拉美西斯;既然妮菲塔莉能够与你分享你的想法,皇家夫妇就有能力采取行动。”

“我父亲曾经拒绝攻打赫梯人。”

“赫梯人表面上似乎放弃侵略埃及。一旦他们破坏停战协定,塞提也会立刻反击。”

“我们的军队尚未准备就绪。”

“他们胆怯了,不是吗?”

“谁敢责怪他们呢?”

“你。”

“那些老兵到处散播有关赫梯人的恐怖事迹。”

“他们会畏惧法老吗?”

“是去除幻想的时候了……”

“当需要勇气拯救埃及两地时,惟有在战场上才能使幻想破灭。”

梅巴,前外交部长,恨透了拉美西斯。深信法老不分青红皂白便将他罢黜,他一心等待报复的机会。和几位朝廷大臣一样,他打赌年轻的法老终将失败,经过四年的统治之后,他将禁不起考验。

在十几位高官的陪同下,脸型宽大、仪表威武、富有与经常出入社交界的梅巴,和拉美西斯城的上流社会人士交换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废话。菜肴十分精美,女士们的装扮赏心悦目;众人皆耐心等待法老的莅临。

一位仆从在梅巴的耳边轻声细语了几句。这位外交官马上便站了起来。

“亲爱的朋友们,法老莅临现场;他的光临是我们的荣幸。”

拉美西斯并不习惯出席如此盛大的私人聚会。

全体在场人士一致鞠躬敬礼。

“太荣幸了,陛下!您是否愿意坐下来呢?”

“不必了。我是来向你们宣布战争的消息。”

“战争……”

“还在寻欢作乐!你们是否听说了敌军已出现在埃及的眼前了呢?”

“这正是我们最担心的事情。”梅巴保证。

“我方军队担心战争恐将无法避免,”一位资深的书记员高声朗读,“他们心知将在太阳底下行军,全副武装步行在艰辛的路上。无法畅快地饮水解渴,因为饮用水将受限制。即使双脚疲惫无力,仍须忘了背上的酸痛和腹中的饥肠辘辘继续前进。到营区休息是令人失望的期待,因为躺在席上之前还得服劳役。遇到紧急状况时应立刻起身,动作须迅速,眼中却仍充满睡意。军粮呢?马马虎虎。医疗呢?随随便便。还有锐箭与瞄准的标枪,永无止境的危险,和那随时夺人性命的死亡!”

“的确是文质彬彬的优美辞藻,”拉美西斯指出,“我也是,我对这篇古文耳热能详。但是今天,不是谈文学的时候。”

“我们对我方军队有信心,陛下,”梅巴表示,“而且我们知道他们会打赢胜仗,无论须忍受多艰难的痛苦。”

“令人动容的说法,但我还是不满意。我知道你和在场达官贵人们的勇气,我亦感到十分荣幸能在此时得知你们主动的承诺。”

“陛下……我们的职业军队应该足以担当此任务了!”

“军队需要精英人士帮忙招募年轻的新兵。王侯将相和富贾巨商不是应该挺身而出做模范吗?从明天早上起你们全部都得到军营总部报到。”

翠都人声鼎沸。它被包装成军事基地、马车指挥总部、步兵报到中心和战舰军港,从早到晚,这里不断有军队在演习和训练。拉美西斯将内政交给妮菲塔莉、杜雅和亚眉尼处理,整日参与兵器制造,流连在军营里。

君主的参与能够安定人心和激励士气;他检验长枪、长箭和盾牌的品质,察看新兵,无论和军官或二等兵都能畅所欲言,并且向两者保证将以各人英勇程度发放军饷。这些募兵军相信只要埃及打胜仗,他们便享有优渥的奖金。

法老很注重马匹的驯养,战争的前途有一大部分须仰赖它们强壮的体格。在每个马厩中央被排水沟隔开的卵石地面上,都建有一个可同时供给牲畜饮水和维持环境清洁的水槽。每天,拉美西斯都要巡逻不同的马厩,检查马匹的情形,严厉地处罚出现疏忽之处的人员。

集中在拉美西斯城的军队开始如一个巨大的身体般运作,听任其头部的任何指挥。随时待命,迅速处理,法老不容许任何草率行事,并且当机立断仲裁纠纷。于是官兵们建立一股坚定的信心,每位士兵都觉得恰如其分地收到他的命令,亦感到军队已经转变成了一部真正的作战机器。

能够如此接近法老,甚至偶尔与其交谈,无论高级或低阶士兵都感到惊讶。许多被宠爱的高官才享有这样的荣幸。法老的态度给了他的士兵一股奇特的精力,一股新生的力量。然而,拉美西斯依然与人保持距离和无法亲近。他依然是法老,惟一的个体。

当君主看见亚眉尼走进兵营时,忍不住感到惊讶。这位忠实的秘书曾明确地表示过憎恨这种地方。

“你来操练长剑或长枪?”

“我们的诗人来到拉美西斯城了,他希望能见你一面。”

“你将他安顿好了吗?”

“住进一间和孟斐斯一模一样的房子里。”

荷马坐在一棵柠檬树下,那是他最喜爱的树木,品尝着一杯加了八角和芫荽的五香酒,抽着一个塞满鼠尾草的烟斗。身上涂满橄榄油,他以粗糙的声音向法老致意。

“请坐,荷马。”

“我还可以向埃及两地的主人行跪拜礼。”

拉美西斯在一张希腊诗人身旁的折椅上坐了下来。他那只黑白相间的猫儿,跳到君主的膝盖上。一被抚摸,即发出爱腻的叫声。

“我的酒合您的口味吗?陛下。”

“有点儿涩,但是香味迷人。您的健康情形如何?”

“我骨头疼痛,视力持续衰退,但是这里的气候减轻了我的疼痛。”

“您喜欢这里的居住环境吗?”

“十全十美。厨师、女仆和园丁都陪我来;他们都是忠心耿耿的人,对我殷勤照顾,但却不打扰我。和我一样,他们很好奇地想认识您的新首都。”

“您在孟斐斯的生活不是比较安定吗?”

“孟斐斯再也没有发生新鲜事!是这里将主导世界的命运。有谁能比诗人更洞烛先机呢?请听这个:阿波罗从天而降,怒发冲冠。他如黑夜一般向前迈步,然后剑拔弩张。他那把银色的弓座发出可怕的嘶喊,他的利箭射穿战士。无数的柴堆将被点燃火化死者。有谁能死里逃生呢?”

“里面的诗句?”

“正是,但是他所描述的是过去吗?这个翠都遍地都是花园和水池,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座军营!”

“我没有选择的余地,荷马。”

“战争是人类的耻辱,它证明人性的堕落,由无形的力量所支配。的每个诗句都是一种根除人类心灵暴力的驱魔咒语,但是我的魔力有时候似乎太微不足道了。”

“然而您应该继续写下去,而我,我必须继续执政,即使我的王国变成了战场。”

“这将是您的第一场战争,不是吗?而且将是一次大战……”

“它令我害怕的程度同您一样,但是我没有害怕的时间和权利。”

“可以避免吗?”

“可以。”

“但愿阿波罗助您一臂之力,拉美西斯,也但愿死亡协助您。”

正文 第五章

中等身材,栗色灵活的眼珠,下巴蓄着一撮山羊胡,哈依亚是全埃及最富有的叙利亚商人。他很早以前即定居在埃及,在底比斯、孟斐斯和拉美西斯城开了几家商店,专营高级罐制肉品和从叙利亚及亚洲进口的豪华花瓶。他的顾客群,家财万贯兼品味高雅,慷慨地以高价搜购异国工匠的杰作,摆在宴会或招待会上以吸引宾客的眼光。

由于生意兴隆,谦冲矜持的哈依亚受到极高的评价。他已经拥有可以帮他迅速地将商品从一个城市运送到另一个城市的十多艘商船和三百头驴子。他在政、军和警界里交游广阔,是宫廷和贵族的供应商之一。

没有人怀疑这位友善的商人是名替赫梯人工作的间谍,他接收赫特藏在某些以特殊记号为标记的花瓶里的密码信件,他也通过在叙利亚南部的通信员传送一些情报。于是法老的劲敌便能够详细得知埃及的政治演变情形、人民的心态、经济能力和两地的军情。

当哈依亚出现在谢纳那豪华住宅的总管家面前时,这位拉美西斯哥哥的佣人显得有些为难。

“我的主人现在很忙,不能打扰他。”

“我们有约。”哈依亚提醒。

“很抱歉。”

“还是请你通知他我来了,请告诉他我想向他介绍一只特殊的花瓶,一件出自一位刚退休的才华洋溢的手工艺匠的独特作法。”

那位管家犹豫了一下子,但因深谙谢纳有收藏异国花瓶的嗜好,还是冒着打扰主人的危险通知了他。

十五分钟之后,哈依亚看见一位浓妆艳抹、披散着头发、裸露的左臂有一块刺青的年轻女子从里面走出来。毫无疑问,是拉美西斯城那家最著名的酒馆的外籍妓女。

“我家主人在等你。”总管说。

哈依亚穿过一座美丽的花园,在花园的中央,棕榈树阴下,有一片大池塘。

谢纳面带倦容地坐在一张椅子上纳凉。

“一个可爱的小姑娘,但是很累人……喝点酒,哈依亚?”

“好。”

“宫廷里有许多贵妇希望嫁给我,可惜这种疯狂的念头并不吸引我。等我掌权之后,才是为自己找个合适妻子的时候。目前,我只喜欢享受各种不同的快感。你呢,哈依亚……尚未拜倒在女人的石榴裙下?”

“但愿神明保佑我,大人!生意忙得让我没有时间偷闲享乐。”

“我的总管对我说,你为我保留了一件绝美的新发现。”

哈依亚从一个帆布袋中慢慢地取出一只迷你的斑岩花瓶,它的瓶耳像牡鹿的身体一样,瓶身部分则是幅狩猎图。

谢纳抚摸着这件作品,仔细地观察它的每个细节。然后站起来,绕一圈,眼睛死盯着它看。

“真漂亮……无与伦比的漂亮!”

“价钱却很低廉。”

“去向我的总管要账。”

拉美西斯的哥哥轻言细语地说:“我的赫梯朋友们捎来了什么珍贵的消息呢?”

“啊,大人!他们决定支持您,认定你将取代拉美西斯。”

一方面,谢纳利用亚侠打击拉美西斯;另一方面,通过赫梯的密使哈依亚筹划自己的未来。亚侠不清楚哈依亚的真实身份,哈依亚也不知道亚侠的。谢纳是这场游戏的惟一主宰者,恣意摆布他的棋子,却将这些幕后的关系环环相扣。

惟一不容忽视的,是赫梯人。

综合从亚侠处得知和哈依亚刚刚带给他的一些消息,谢纳可以稳当地归纳出一个确切的看法。

“战争的规模有多大了,哈依亚?”

“赫梯的突击军队已经在叙利亚中部、南部、腓尼基海岸和阿穆府省展开了致命的攻击,以吓唬当地的老百姓。他们最成功的战绩是摧毁了狮城和塞提的石碑。他们已经击败了那些出人意表的联盟造反企图。”

“腓尼基和巴勒斯坦都被赫梯人控制住了吗?”

“更妙的是,它们竟然反对拉美西斯!那些王子纷纷拿起武器,驱逐埃及军队然后占领其军事要塞。法老尚不知他将面临一连串使他疲于奔命的防卫战。当拉美西斯节节败退之后,赫梯军队再趁机攻击,一举将他歼灭。您的机会来临了,谢纳,您将登上埃及的王位,与战胜者缔结永久同盟条约。”

正文 第六章

哈依亚的预测迥异于亚侠的看法。但是这在两种形式当中,谢纳都将取代殉死或败北的拉美西斯而成为法老。然而,前者的结果将使他变成赫梯的附庸;至于后者,他则可以控制赫特的王国。一切皆取决于拉美西斯失败的程度和他对赫梯军队造成的损失。运作的空间颇狭小,但是在一个先决条件之下,还是有成功的希望:他取得埃及的政权。以这个为基础,其他的胜利便在掌控之中。

“那些商业城市的反应如何?”

“跟往常一样,倒向较强而有力的一方。阿勒颇、大马士革和那些腓尼基商港早把埃及抛到九霄云外,臣服于赫梯国王穆瓦靼力。”

“埃及经济的繁荣将令人担心,不是吗?”

“正好相反!赫梯人虽然是亚洲和中东地区最骁勇的战士,却是最差劲的生意人。您应该要对国际贸易有信心……而且抽取您应得的利益。别忘了,我是个商人,况且我还想留在埃及继续发财。赫梯人可为我们带来我们所需要的安定政局。”

“你将成为我的财政部长,哈依亚。”

“假如神明保佑的话,我们将致富。战争只会维持一段时间,重要的是自求多福,然后采撷从天而降的果实。”

这啤酒真可口,树阴下真凉爽。

“拉美西斯的态度令我担心。”谢纳承认。

这名叙利亚商人的幽默感顿时消失。“法老做了什么决定?”

“他不停地穿梭在军营里,为兵士们注入一股他们以往从未有过的气势。假如他继续这样做下去的话,他们真会自以为天下无敌!”

“还有什么?”

“武器日以继夜的制造。”

哈依亚捋着他的小胡子。“这没什么严重……和赫梯人相比,时间上根本落后太多,无法赶上了。至于拉美西斯的影响,等他们第一次交战之后,自然就会烟消云散。当埃及大兵碰上赫梯军队,他们自然会溃不成军。”

“这样不是太低估我方军队了吗?”

“假如您曾亲眼见过赫梯军队的攻击,您就不会责备任何人贪生怕死。”

“至少有一个人从未退缩过。”

“拉美西斯吗?”

“我说的是他的私人侍卫长,一个叫做赛哈马纳的撤丁岛巨人。一名赢得拉美西斯信赖的旧海盗。”

“我听过他的事迹。为什么他让您觉得不舒服?”

“因为拉美西斯提名他为精兵团团长,其中大部分的团员都是外籍佣兵。这个赛哈马纳会是个碍手碍脚的家伙,他将激起英雄般的作风。”

“一名海盗和一团外籍佣兵……这很容易贿赂。”

“正好相反!他很看重拉美西斯的友谊,以小狗般的忠诚保护他的安全。而一条狗的爱是无法被收买的。”

“我们可以做掉他。”

“我也想过,亲爱的哈依亚,但是最好放弃这种唐突和明目张胆的举动。赛哈马纳是个粗暴和疑心病很重的人。他有办法消灭所有潜伏的攻击者。况且一桩谋杀案会引起拉美西斯的怀疑。”

“那你希望怎么做呢?”

“以其他方法支开赛哈马纳,却不用假手你和我。”

“我为人谨慎小心,大人,我想到了另一个解决的方法……”

“我向你强调:赛哈马纳本性野蛮。”

“我将让您摆脱他的纠缠。”

“对拉美西斯而言,那将是致命的一击。你会得到一笔可观的报酬。”

这位叙利亚商人搓揉着双手。

“我还有另一个好消息要禀告您,谢纳大人。您知道埃及驻外军队如何和拉美西斯城互通消息吗?”

“通过信差骑士、视觉警讯和传信鸽。”

“目前在那些发生暴动的地区,只剩下传信鸽派得上用场。然而,那位这些珍贵飞禽的主要饲养主人却不像赛哈马纳。尽管他为军队效劳,但是却禁不起贿赂。所以我可以轻易地销毁消息,截断或更改为其他的内容。从中瓦解埃及的通信系统,却不为所知……”

“真是高明,哈依亚。但是别忘了再为我找几只像这类型的花瓶。”

正文 第七章

赛哈马纳憎恨战争,他放弃海盗职业生涯成为拉美西斯的私人侍卫长之后,学会了欣赏埃及、他的公家住宅,还有那些与他共度良宵的埃及女人。妮诺法,他新近结识的情妇,胜过以往所有的。在他们最近一次的爱情较劲里,她竟然将他扳倒了!

该死的战争,它剥夺了如此多的幸福,即使保护拉美西斯并不是份闲差事。已经有多少次了,君主根本不理会他谨慎的叮咛。但是这位法老是个伟大的君主,而且赛哈马纳很尊敬他。既然需要歼灭赫梯人才能拯救拉美西斯的政权,他会杀了他们。他自己也希望以他的刀剑,割断那位被他的士兵尊称为“大将军”的穆瓦靼力的咽喉。他冷笑了一声:一位身为野蛮族群和屠杀者的“大将军”!等他的任务完成之后,赛哈马纳将在他的螺旋形大须子上喷洒香水,引诱其他的女人。

当拉美西斯提名他为负责危机任务的埃及精兵团团长时,赛哈马纳重温一种青年才俊才有的骄傲。既然博得埃及两地主人如此的信任,这名撒丁人将手持武器向君主证明他并没有看错人。他对手下的强行训练已经刷掉了部分自夸和营养过剩的人;只留下一些真正的战士,能够以一当十,忍受刀伤枪刺,却不叫痛呻吟。

没有人知道军队出发的日期,但是赛哈马纳的直觉告诉他日子近了。军营里,兵士们变得急躁不安。宫廷里,接二连三地举行幕僚会议。拉美西斯不时地召见机密室主任亚侠。

某些坏消息在口耳间相传;暴动不断地蔓延,那些忠于埃及的高官均在腓尼基和巴勒斯坦被处极刑。然而军队的飞鸽传信却表示各边防一切安然无恙,能够牵制敌军的攻击。

所以弭平迦南一点儿也不困难,拉美西斯可能会决定继续往北方、阿穆府省和叙利亚进攻。然后无可避免的会和赫梯军队交锋,依据情报人员表示,他们的突击队已经退出叙利亚南部。

赛哈马纳并不畏惧赫梯人。虽然他们号称杀人魔王,他依然迫不及待地想和这些野蛮人鏖战一番,打得他们落花流水,看着他们抱头鼠窜。

在展开这些将会令埃及人永志难忘的轰轰烈烈战斗之前,赛哈马纳还有个任务待完成。

从皇宫出发,赛哈马纳只须走一小段路,即可抵达仓库附近的手工艺品制造中心。在那些举目皆是金银器、裁缝和鞋店的错综复杂的小路上,商业买卖热闹非凡。再远一点,往港口方向,就是犹太砖匠的平民住宅区。

这名巨人的出现在工人和他们的家人间掀起一阵骚动。自从摩西失踪之后,犹太人便失去了一名能够帮助他们对抗所有极权专制的人,这让他们再度忆起那位被遗忘的、光荣的模范领袖。看见这名众所皆知的赛哈马纳的突然出现,准没什么好事。

赛哈马纳一把抓住一名正想逃开的小男孩的缠腰布。

“别再乱扭乱动,小子!砖匠亚伯内住在哪里?”

“我不知道。”

“别惹我发火。”

小男孩视这种威胁如瘟疫,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的话,他甚至愿意带赛哈马纳到亚伯内住的地方。亚伯内蜷缩在客厅的一角,用布盖着头。

“过来!”赛哈马纳命令。

“我不要!”

“你怕什么,朋友?”

“我没做坏事。”

“那么你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放了我,我求你!”

“法老想见你。”

亚伯内一直往里面退缩,赛哈马纳只好一把抓起他,将他放在驴背上,安步当车地朝拉美西斯城皇宫的方向走。

亚伯内吓坏了。

他跪在拉美西斯面前,连抬眼都不敢。

“我对事件的调查结果并不满意,”法老指出,“我想知道事情的真正发生经过;你,亚伯内,你知道。”

“陛下,我只是个制砖工人……”

“摩西被控谋杀我的姐夫沙力。假如他被证实犯下了这个案子,他会被判处极刑。但是为什么他会如此做呢?”

亚伯内原希望没有人会对他在此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感兴趣;他却忽略了法老和摩西之间的友谊。

“摩西可能发疯了,陛下。”

“别再愚弄我,亚伯内。”

“陛下!”

“沙力不喜欢你。”

“流言,这都是流言……”

“不,是事实!站起来。”

颤抖着身体,亚伯内犹豫了一下。他一直低着头,不敢正视拉美西斯。

“你是个懦夫吗,亚伯内?”

“我只是一个希望能平安度日的单纯制砖工人,陛下。”

“聪明的人不相信巧合。为什么你被牵连到此事件里面?”

亚伯内本应该继续撒谎,但是法老的声音攻破了他的心防。

“摩西……摩西本来是砖匠的工头,我听他指挥,和我的同僚一样,但是他的威望令沙力感到不舒服。”

“沙力虐待你了吗?”

亚伯内咕哝着几个听不清楚的字。

“说清楚。”法老要求。

“沙力……沙力不是好人,陛下。”

“他甚至狡猾残忍,我确定。”

拉美西斯的赞同令亚伯内安心。

“沙力威胁我,”犹太人承认,“他强迫我将一部分的粮俸分给他。”

“这是敲诈……为什么你要满足他呢?”

“我害怕,陛下,很害怕!沙力会打我,抢劫我……”

“为什么你不控告他?”

“沙力和警政部门关系良好,没有人敢反抗他。”

“没有人,除了摩西!”

“祸从天降,陛下,祸从天降……”

“一个你知情的不幸事件,亚伯内。”

这名犹太人真想从地上消失,躲避君王那能如钻头刺穿花瓶般看透他心思的眼神。

“你告诉了摩西,不是吗?”

“摩西心肠好又勇敢……”

“这是实情,亚伯内!”

“是的,陛下,我告诉了他。”

“他怎么反应?”

“他答应帮我讨回公道。”

“以什么方式?”

“要沙力别再骚扰我,我猜……摩西的话不多。”

“过程,亚伯内,说过程就好了。”

“我正在我家休息,当沙力气急败坏地闯进来时。‘狗犹太人!’他大喊,‘你竟敢说出去!’他鞭笞我,我以手遮脸,试着躲避他。然后摩西就进来了,他和沙力对打,沙力就死了……假如摩西没来,被打死的人应该是我。”

“换句话说,这都是在合法的防卫情况下!多亏你的证词,亚伯内,摩西将被庭上宣判无罪,重新找回他在埃及人心目中的地位。”

“我不知道,我……”

“为什么你要三缄其口呢,亚伯内?”

“我害怕!”

“怕谁?沙力已经死了。还有另一名工头威胁你吗?”

“没有,没有……”

“你怕什么?”

“法律,警察……”

“撒谎是个严重的罪过,亚伯内。但是或许你并不相信在另一个世界上有一种衡量我们行为举止的标准。”

这位犹太人抿着嘴。

“你保持缄默,”拉美西斯再度开口,“因为你担心调查人员会找上你。帮助摩西,那个救了你性命的人,你一点都不愿意。”

“陛下!”

“这才是事实,亚伯内:你想躲起来,因为,你也是勒索者。赛哈马纳让那些被你昧着良心剥削的初级砖匠说出了实情。”

这名犹太人在法老面前跪下:“我帮助他们找到工作,陛下……这是正当的报酬。”

“你真是个恶棍,亚伯内,但是你在我眼中有无限的价值,因为你可以刷清摩西的不白之冤,替他的行为辩解。”

“您……您原谅我了?”

“赛哈马纳将带你去见一位法官记下你的证词。对天发誓,你得详细地描述事件的发生经过。希望不要再让我听到别人谈论你,亚伯内。”

正文 第八章

一位艾利欧生命殿堂的秃头高官,专职检验农人和渔夫向他缴交的粮货品质。他谨慎严肃,甚至吹毛求疵地检查每个水果、每棵蔬菜和每一条鱼。小贩们既怕他又爱他,因为他给的价钱很公道;但是却没有人有机会成为他偏爱的供应商,因为他不墨守成规,而且不允许任何特权。他只注重那些在分给人们食用前被用来当成祭神贡品的精美程度。

挑选好了之后,秃头高官便将采购的东西送到生命殿堂那间被称为“净地”的厨房,这个名字传译了对随时保持卫生的要求。他勤于抽查,有时甚至施予严厉的处罚。

今天早上,他将到储藏腌鱼的仓库去。

只有他本人和仓库管理员知道如何打开的那个木门栓竟然被锯断了。

他目瞪口呆地推开那扇门。

里面像平常一样静肃和昏暗。

他忐忑不安地向前走,但是没有看见任何奇怪的事发生。安心之后,他在每个坛前都逗留一会儿,坛上的标签清楚地注明储藏的鱼名和数量,及腌渍的日期。

突然他发现,在靠近大门的地方,多出一个空缺。

有人盗窃了一只坛子。

加入皇后之家是宫中每位仕女所梦想的光荣,而妮菲塔莉对工作能力和严谨态度的重视更甚于家庭财富和宫中爵位。和拉美西斯筹组内阁时的情形一样,当她挑选了一些出身贫困的年轻女子担任美发师、衣管或女仆时亦引起许多人的惊叹。

被分派去从事令人羡慕的大皇后的服饰管理工作的,是一名生长在孟斐斯一个人群拥挤的小镇的褐发漂亮女子;她负责照料一些妮菲塔莉最钟爱的衣物,尽管藏衣室的衣量增加了,皇后仍偏爱一些旧衣服和一条天黑时经常使用的披肩。不仅是因为皇后害怕太阳下山后气温骤降,而且是因为在她披上这条披肩时,梦幻般地会勾起她与年轻的拉美西斯王子第一次邂逅时的回忆,当时她既冲动又细心,拒绝了许久之后才承诺自己的爱情。

像其他皇后之家的仆人一样,这名衣管女佣非常尊敬皇后。妮菲塔莉懂得宽以待人,以微笑命令;但她认为没有任何一件小事可以被草率地处理,而且她无法接受毫无借口的拖延和撒谎的行为。当出现困难时,她必定亲自质问肇事的女佣,倾听她的解释。身为皇太后的良伴兼密友,大皇后的确赢得了每个人的欢心。

当这名衣管女佣将服饰放入木柜和衣橱时,她先在衣服上洒下由皇家实验室所制造的提纯香精,小心翼翼地不要留下搓揉或折叠的皱纹。接近夜晚时,她则取出那条皇后喜欢在主持晚祷时披在肩上的旧披肩。

但这名衣管女佣突然面无血色。

那条披肩不在原定的位子上!

“不可能,我大概搞错了柜子。”她搜寻一个又一个衣橱,但徒劳无获。

衣管女佣问过女仆、皇后的美发师、洗衣妇……没有人能够给她任何一点线索。

妮菲塔莉最钟爱的披肩不见了。

战事会议在拉美西斯的交谊厅里召开。率领四类兵种的将军们均回应了身为军队统帅的法老的召见。亚眉尼记录会议过程,然后草拟报告。

这些将军都是正值壮年的书记员,与其说文质彬彬,还不如说他们都是大地主兼精明的经理人。其中有两位曾经在塞提的领导下与赫梯人交锋过,但是规模很小,影响也不大。事实上,这里面没有任何一位高级军官参与过胜负难定的大型战斗。战争的脚步愈近,他们就愈惶恐。

“我方军队的情形如何?”

“良好,陛下。”

“武器的制造?”

“持续进行着。依照您的指示,铁匠和制箭工人的奖金已提高为双倍。但是还需要更多的短剑和匕首以应付近距离的搏斗。”

“战车呢?”

“几个星期之后,产量就足够了。”

“马匹呢?”

“被照顾得很好。那些动物的健康情形好极了。”

“士兵的斗志呢?”

“缺点就在这里,陛下,”其中最年轻的将军承认说,“您的巡视起了很大的作用,但是有人继续散播那一千零一条有关赫梯军队惨无人道和天下无敌的谣言。虽然我们极力否认,这些愚蠢的传闻却已烙印在他们心里。”

“甚至在我方将军们的心里?”

“没有,陛下,当然没有……但是在某些方面有点疑问。”

“哪些方面?”

“敌人在数量上是否真的占了上风?”

“我们将先着手重整迦南的秩序。”

“赫梯人已经在那里了吗?”

“还没有,他们的军队尚未离开基地那么远。只有突击队在出发前往安纳托利亚之前曾制造了一些暴动。他们说服了那些小公国的国王背叛我们,以便引起几场消耗我们体力的战斗。这不算什么。迅速收回我们的省份将给予军队继续往北进攻所需的勇气,然后取得绝对的胜利。”

“有些人担心……我们城堡的安全。”

“他们错了。前天和昨天,有十几只传信鸽飞回皇宫,带回了一些令人心安的消息。没有任何一座城堡为敌人所占据;它们拥有足够的粮食和兵器可以抵御未来的突击,直到我们抵达之前。然而我们却必须加紧脚步,我们落后太多了。”

拉美西斯所表达的心愿具有命令的意味。将军们行礼跪拜后,各自返回兵营,确实地留心出发前的准备工作。

“都是一些无能者。”亚眉尼嘟嚷着,放下那枝削得很尖用来写字的芦苇笔。

“很无情的批评。”拉美西斯认为。

“看看他们:都是些胆小鬼,太有钱了,过分依赖一份唾手可得的生活!直到目前为止,他们懒洋洋地在别墅花园里度过的时间仍比在战场上作战的时间长。面对那些战斗就是惟一生存理由的赫梯人时,他们会有何种反应呢?你的将军们恐将半死不活或逃逸无踪。”

“你主张撤换他们吗?”

“太迟了,况且又有什么用呢?所有的将领都是无能之辈。”

“你希望埃及一点也不要介入战争?”

“这将是个万劫不复的错误……应该反击,你说得有道理,但是情况很明显:我方战胜的关键在于你,在你一个人的身上。”

拉美西斯在深夜时分接见他的朋友亚侠。法老和这位机密室主任总是孜孜不倦;在首都里,紧张的气氛愈来愈明显。

从法老办公室的一扇窗子,两人肩并肩,凝视着以千万颗星辰为中心的夜空。

“有消息吗,亚侠?”

“战况暂停:一方面是暴动分子,一方面是我们的城堡。我们的游击队等待你的支援。”

“我已经快失去耐心了,但是我不能拿士兵的生命开玩笑。准备尚未齐全,武器不足……我们沉睡在一种幻影般的和平里太久了,苏醒是有益的。”

“但愿神明听见你说的话。”

“你认为要不要援救他们?”

“我们应付得了局面吗?”

“在我指挥下战斗的那些士兵将以一己的生命保卫埃及。假如赫梯人达到了他们的目的,那将会是恶魔般的统治。”

“你可曾想过你或许会捐躯沙场?”

“妮菲塔莉能稳固摄政权,而且,必要的话,她将治理国家。”

“今晚夜色多美……为什么人类只想到自相残杀呢?”

“我曾幻想过和平的政权。既然命运另有打算,我也不想逃避它。”

“它能和你作对,拉美西斯。”

“你对我不再有信心了?”

“或许我和所有的人一样害怕。”

“你找到摩西了吗?”

“没有。他似乎消失得无影无踪。”

“因为你根本没有展开寻找的工作。”

这名年轻的外交官依然保持镇定。

“你不愿意派遣你的谍报人员前去搜索摩西逃亡的路线,”拉美西斯接着说,“因为你不希望他被逮捕,被判处死刑。”

“摩西不是我们的朋友吗?假如我把他带回埃及,他肯定会被判处极刑。”

“不,亚侠。”

“法老也不能违抗法律!”

“我没有那个意思。摩西可以自由自在地在埃及生活,因为法律将还他清白。”

“但是……他不是谋杀了沙力?”

“没错,在正当的防卫下,依据一名已正式录下口供的证人的说词。”

“真是难以置信的消息!”

“搜寻摩西,把他找出来。”

“不容易……由于目前情势混乱,他可能藏身于一个无法深入调查的地方。”

“把他找出来,亚侠。”

正文 第九章

赛哈马纳走进制砖工人的住宅区,四周气氛诡谲,有四名来自埃及中部的犹太工人,坚持控告亚伯内敲诈勒索。多亏他的帮忙,他们找到了工作,但是代价极大。

根据警方草率的调查,沙力是个下流胚子,但是深具影响力,而摩西则是个令人不快的家伙;前者遇难,后者失踪,不正提供了一些方便之处?

或许有些正确的线索被忽略了;赛哈马纳再次强行敲开亚伯内家的大门之前,还针对各方面提出了许多疑问。

这名砖匠正在察看一块写满了数字的小木板,还一面品尝着涂了大蒜的面包。当他一看见赛哈马纳时,便立刻把那块木板藏在屁股底下。

“怎么,亚伯内,在算账啊?”

“我是无辜的!”

“假如你故技重施,我会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法老会保护我!”

“别做梦了。”

撒丁人拿起一颗嫩洋葱,大口咬着。“你没有喝的吗?”

“有,在箱子里……”

赛哈马纳掀开盖子。

“托贝斯神之福,足够好好地畅饮一番!双耳尖底瓮的醇酒和啤酒……都是工作所得。”

“这些都是……礼物。”

“被宠爱真好。”

“你想怎么样?我已经说实话了!”

“我没有办法不来,我太喜欢有你为伴了。”

“我已经说出了我所知道的一切。”

“别以为这样就够了。当我还是名海盗时,我亲自审问罪犯,许多人都说记不得藏匿宝物的地方。但经威胁利诱之后,他们就想起来了。”

“我根本没有宝藏!”

“我对你的钱没兴趣。”

亚伯内松了一口气。当赛哈马纳打开一坛啤酒瓮时,这名犹太人将那块木板偷偷地藏到草席下。

“你在那块木板上写了些什么,亚伯内?”

“没什么,没什么……”

“那些你向你的犹太弟兄们所勒索的钱财,我敢打赌在法庭审判上是绝佳的证物!”

这名砖匠忐忑不安地不再反驳。

“我们可以好好地谈一谈,朋友;我既不是警察,也不是法官。”

“我所感兴趣的是摩西,不是你。你跟他很熟,不是吗?”

“和其他的人没两样……”

“别撒谎了,亚伯内。你希望得到他的保护,所以你暗中窥视他,想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他的为人,还有他的交友关系。”

“他总是不停地工作。”

“他都和哪些人来往?”

“工地的负责人、工人,还有……”

“下班后呢?”

“他和一些犹太团体的首领很谈得来。”

“他们都谈些什么?”

“我们是个值得骄傲却胆小的民族……有时候,我们会有独立的念头。在一小群狂热分子的眼中,摩西就像个向导。拉美西斯城竣工后,这种疯狂的崇拜可能很快地便会被人遗忘。”

“一个接受你‘保护’的工人向我谈起有个奇怪的人曾拜访过摩西,摩西和他谈了很久,一对一,在他的公家住宅里。”

“这是事实……没有人认识那个人。有人说那是个从南方来的向摩西提议一些工程技术的建筑师,但是他从未去过工地。”

“描述一下他的样子。”

“六十多岁,高大,苗条,一副禽兽脸孔,鼻子高耸,颧骨凸出,嘴唇细薄,下巴明显。”

“他的穿着如何?”

“普通的紧身衣……建筑师应该会穿得体面一些。我们觉得这个人似乎不想被人瞧见。他只和摩西谈话。”

“是个犹太人吗?”

“绝对不是。”

“他来过拉美西斯城几次了?”

“至少两次。”

“自从摩西失踪之后,还有人见过他吗?”

“没有。”

赛哈马纳因口干舌燥,饮尽一坛淡啤酒。

“我希望你没对我隐瞒什么,亚伯内。如果不是那样的话,我将大发雷霆,进而失控。”

“有关那个人的部分,我全都说了!”

“我不敢要求你诚实无欺,那需要很大的努力,但是至少尽力做到让人忘了你。”

“你还要……其他几坛像你刚刚喝过的那种淡啤酒吗?”

赛哈马纳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亚伯内的鼻子。“要不要我扯下它,以惩罚你呢?”

亚伯内痛得拔腿就逃。

赛哈马纳耸耸肩,步出砖匠的家,满脑子困惑地朝皇宫的方向走。

他的调查收获颇丰。

摩西阴谋造反。他打算领导一部分犹太人,可能是为了替他的子民要求更多的利益,或许是一座位于三角洲的自治城市。况且假如那名神秘男士是个外地人,来向这群犹太人建议助他们一臂之力呢?在这种情况下,摩西很可能犯下了严重的叛国罪名。

拉美西斯永远都不可能接受这些推测。所以在说出这些推测和劝法老与他原以朋友相待的那个犹太人保持距离之前,赛哈马纳得先取得一些证据。

赛哈马纳得和魔鬼打交道。

伊瑟,拉美西斯的妃子兼儿子凯的母亲,在拉美西斯城的宫廷里拥有几幢豪华的住宅。尽管她和妮菲塔莉相处融洽,她依然比较喜欢住在孟斐斯,将自己麻醉在那些有人谄媚她美艳的宴会里。

碧绿的眼珠,小巧端正的鼻梁,单薄的嘴唇,仪态优雅,活泼调皮,伊瑟注定该过一种奢侈但颓废的生活。虽然年纪还轻,她却只活在回忆里。她是拉美西斯的第一位情妇,疯狂地爱过他,现在还是以同样的热情爱着他,但是不再想反抗征服他。她曾经恨过这位完全受上天宠爱的法老;他虽还拥有诱惑她的魅力,但是他的心却已属于妮菲塔莉了!

如果大皇后丑如妖怪,愚蠢可恨……但是偏偏伊瑟折服于妮菲塔莉的魅力和光彩,承认她很特殊,一个与拉美西斯相匹配的皇后。

这是什么奇怪的命运,看见自己心爱的男人倒在别人的怀里,却认为这样残忍的景象是理所当然且合情合理。

但愿拉美西斯出现在眼前,她一点也不会责难他。她将以他们初次在偏僻乡村的茅草小屋里结合时的美妙感觉全心奉献给他。不管他是牧人或渔夫,她都将以同样激烈的欲望回报他。

伊瑟对权力一点兴趣也没有;她根本无法胜任埃及皇后的工作,承担压在妮菲塔莉肩上的义务。她不懂得羡慕与嫉妒,伊瑟感谢全能的老天爷赐给她一份无可比拟的幸福:爱上拉美西斯。这个夏日是个快乐的一天。

伊瑟和九岁的凯及妮菲塔莉的女儿,即将庆祝四岁生日的梅丽妲蒙一起嬉戏。这两个孩子相亲相爱;凯对阅读和写字的热情并没有中断,他教他的妹妹画象形文字,而且当她犹豫不决时,他会毫不含糊地抓着梅丽妲蒙的手带着她写。今天的课程内容是有关鸟类的图案,他非常讲究指法和正确性。

“来游泳吧,水很舒服。”

“我宁愿读书。”凯回答。

“你应该学习游泳。”

“我没兴趣。”

“你妹妹或许想休息一下。”

这位拉美西斯和妮菲塔莉的女儿和她的母亲一样美丽。她犹豫了一下,担心会得罪眼前这两人。她喜欢游泳,但是又不想和知道许多秘密的凯作对!

“我可以去玩水吗?”她忧虑地问他。

凯考虑了一会儿:“当然可以,但是不能太久。你还得重画小鹌鹁的图案;它的头部不够圆。”

梅丽妲蒙奔向伊瑟,伊瑟很高兴妮菲塔莉能够信赖她,让她参与梅丽妲蒙的教育。

她们滑入一个位于无花果树阴下的清凉干净的水池里。是的,这是快乐的一天。

正文 第十章

孟斐斯的高温逼得人喘不过气来。北风减弱了,灼热的空气使人类和牲畜口干舌燥。在屋檐下,人们撑起遮阴的厚重帆布。那些挑水夫则忙得七荤八素。

在他舒适的别墅里,巫师欧费尔一点也不受炎热所苦。高墙上的窗户能够确保空气流通。这个地方很安静、闲适,而且有进行妖术时所不可或缺的沉思环境。

欧费尔感到一阵激动;通常,这位利比亚人皆能冷静超然地进行他的巫术。他从未进行过如此艰难的步骤,而它的规模却令他兴奋不已。他,埃赫那顿利比亚籍的顾问的儿子,坚持要复仇。

他的贵宾,谢纳,拉美西斯的哥哥兼外交部长,在下午抵达,而此时那些城市的交通动脉,大街小巷皆空无一人。谢纳小心地搭乘了一辆由一位哑巴驾驶,属于他的党羽梅巴的马车出门。

巫师恭敬地向谢纳行鞠躬礼。同他们上次会面一样,谢纳显得一副忸怩不安;而这名长得禽兽脸的利比亚人,则眼带冷漠。墨绿色的眼珠,高耸的鼻子,薄如纸的嘴唇,令巫师看起来愈来愈像个鬼而不是人。然而,他的声音和态度却带着温柔,以至于让人有时候以为正和一名老祭司闲话家常。

“为什么叫我们来,欧费尔?我一点也不欣赏这种行为。”

“因为我继续为我们的计划努力,大人。您不会失望的。”

“但愿如你所言。”

“假如您愿意跟我来的话……那几位女士在等我们。”

谢纳将这栋房子借给欧费尔,好让他能够安心地进行他的妖术,帮他取得政权。当然,拉美西斯的哥哥早就做好了预防措施,将房子过户在他妹妹朵兰特的名下。同时他身旁还有一些颇具利用价值的盟友,可随心所欲地支配……譬如亚希台,法老的童年玩伴,天才型的阴谋家;叙利亚商人哈依亚,最精明的赫梯间谍;还有现在这位由幼稚的前外交部长梅巴引荐而认识的欧费尔,谢纳抢走了梅巴的位子,却让梅巴相信他的被罢黜是出自拉美西斯的意愿。欧费尔代表一个令谢纳质疑的奇特和危险的世界,但是他认定其摧毁能力不容等闲视之。

欧费尔自称是坚持恢复崇拜单一神明阿吞重立埃赫那顿教为国教和将这位疯狂法老的一位卑微后裔推上埃及王位的政治计划的领导人。谢纳佯装让欧费尔相信自己赞成他扩大他的宗教集团,且其信仰将吸引摩西的注意。这就是为什么这名巫师会和犹太人接触的原因,是为了向摩西证明他们追求一种共同的理想。

谢纳认为任何一种内部造反,即使微不足道,都将对拉美西斯形成一层障碍。等时机一到,他将甩掉所有这些令他讨厌的党羽,因为一位有权有势的男人不应该有过去。

摩西犯了谋杀罪,不知去处。失去犹太人的支持,欧费尔根本没有办法聚集足够的阿吞的信徒以推翻拉美西斯。当然,这名巫师曾经在反对妮菲塔莉的生产过程里让她和她女儿梅丽妲蒙的生命濒临死亡边缘,这证明了他的能力。但是这两个人始终还活着。尽管皇后已无法再生育了,皇家的魔力依然战胜了这名利比亚人的巫术。

欧费尔如今已毫无利用价值,甚至还碍手碍脚;还有,当谢纳得到消息立刻前来孟斐斯时,谢纳简直想宰了他。

“我们的贵客到了。”欧费尔向那两位坐在微光里手牵着手的妇女宣布。

第一位是他的妹妹朵兰特,一个总是懒洋洋的褐发女子;第二位是丽妲,一个被欧费尔称为是埃赫那顿孙女的丰满的金发少女。谢纳却觉得她心志迟钝,听从巫师的任意摆布。

“我亲爱的妹妹,你好吗?”

“很高兴见到你,谢纳。你的光临说明了我们这样做是对的。”

希望落空的朵兰特和她的丈夫沙力,原希望拉美西斯能为他们在宫中保留一个高官职位。但在失望之余,他们决定阴谋造反。多亏皇太后杜雅和皇室大皇后妮菲塔莉的共同介入,才让拉美西斯在揭发他们的阴谋后大发慈悲地饶恕了他们。拉美西斯的前家庭教师沙力,被贬谪为工地的工头;他恼火愤怒之余,猛烈地打击那些犹太籍的制砖工人。因为无理取闹和卑鄙下流,终于惹火了摩西,引来杀身之祸。至于朵兰特,她则为欧费尔和丽妲疯狂着迷。这位高大的褐发少妇现在只信仰阿吞,惟一的神,而且积极鼓吹恢复对他的崇拜,让亵渎宗教的拉美西斯丧失王权。

谢纳暗自窃喜朵兰特的怨恨,向她保证未来一定让她担任国家的重要职务;他将不择手段利用这份反对的力量去对抗他的弟弟。等他妹妹荒唐到令人无法忍受时,谢纳再将她驱逐出境。

“你有摩西的消息吗?”朵兰特问。

“他失踪了,”谢纳回答,“可能是他的犹太弟兄们杀了他,将尸首埋在沙漠里。”

“我们失去了一个珍贵的盟友,”欧费尔承认,“但是惟一真神的心愿被实现了。我们的人数不是愈来愈多了吗?”

“必须更加小心点儿。”谢纳认为。

“阿吞将助我们一臂之力!”朵兰特激动地说。

“我并没有对自己最初的计划失去信心。”巫师指出,“削弱拉美西斯的魔法,这个惟一横在我们路上的障碍。”

“你的第一个出击并没有取得胜利。”谢纳提醒。

“您依然认为我具有某种能力。”

“效果却不够好。”

“我承认,谢纳大人。这就是为什么我决定使用另一种技术的原因。”

“哪一种?”

这名利比亚巫师用右手指着一个贴了标签的瓮子。“您要不要念念上面的文字?”

“艾利欧,生命殿堂。四条咸腌鱼。是储藏品?”

“不是随便的储藏品,是经过精挑细选祭祀用的贡品,而且具有法力。我也拥有这种才能。”

欧费尔挥舞着一条披肩。

“这不是……”

“是的,谢纳大人,正是大皇后妮菲塔莉最钟爱的披肩。”

“你偷了……它?”

“我的信徒人数众多,我告诉过您了。”

谢纳大吃一惊。这巫师从哪儿弄来共谋的关系?

“将这两者结合,这份圣物和这条接触过皇后身体的披肩,一定会有好的效果。多亏它们,也多亏您的决心,我们终将恢复阿吞的宗教。丽妲应该执政:她将称后,而您将是法老。”

丽妲抬起惊叹和信任的眼神看着谢纳。这个小女子还是颇诱惑人的,将是一名很合适的情妇。

“还有拉美西斯……”

“他只不过是个人,”欧费尔表示,“禁不起一再地强烈打击。为了达到目的,我需要帮忙。”

“你已经得到了我的帮忙!”朵兰特大声地表示,再度握紧丽妲的手,她瞪大的双眼一刻也没离开过巫师。

“你的计划是……?”谢纳问。

欧费尔双手交叉摆在胸前:“我少不了您的帮忙,大人。”

“我?但是……”

“我们四个人都希望皇家夫妇命丧黄泉;由我们四个人——象征空间的四个方位,时间的坐标和整个世界。假如缺少任何一个力量,巫术便无法进行。”

“我并不是巫师!”

“有您的意愿就够了。”

“接受吧。”朵兰特哀求。

“我该做些什么呢?”

“一个简单的动作,”欧费尔说,“打击拉美西斯的动作。”

“开始吧。”

巫师打开瓮子,取出那四条风干了的咸腌鱼。丽妲精神恍惚地推开朵兰特,然后向后倒。欧费尔将那条披肩摆在她的胸前。

“抓住一条鱼尾巴。”他命令朵兰特。

那位高大且无精打采的褐发女子乖乖地顺从。欧费尔从紧身衣的口袋中,拿出一个迷你的拉美西斯雕像,塞进一条咸腌鱼嘴里。

“第二条鱼,朵兰特。”

巫师重复那道手续。

那四条鱼吞没了四座拉美西斯的小雕像。

“但愿法老葬身沙场,”欧费尔预言,“但愿他掉入我们为他设下的圈套。永远地和皇后分别。”

欧费尔走进另一个小房间,朵兰特跟随其后,双手下垂地拿着那四条鱼,然后是谢纳,他那欲置拉美西斯于死地的愿望战胜他内心的恐惧。

在房间的中央,有一个火盆。

“把鱼丢进火里,大人,那么您的愿望就会实现。”

谢纳毫不犹豫地照做。

当那四条鱼缩小变硬后,突然传出一声惨叫。这三个人马上回到贵宾室里。

妮菲塔莉的披肩突然起火燃烧,烧着金发丽妲,差点儿毁了她。

欧费尔将披肩拿开,火苗立刻就熄灭了。

“当这条披肩完全烧完之后,”他解释,“拉美西斯和妮菲塔莉就会成为地狱魔王的猎物。”

“丽妲将继续受苦吗?”朵兰特担心地问。

“丽妲同意牺牲。在这段法事期间,她得保持神志清明。你负责照顾她,朵兰特;等她的伤口痊愈之后,我们再重新开始,直到烧尽整条披肩为止。这需要一点儿时间,谢纳大人,但是我们一定会成功。”

正文 第十一章

五十多岁的帕瑞阿马库医师,是埃及南北两地的总医师,皇家御医长,他身体健朗,双手修长、纤细且保养得很好。他富有,娶了一位孟斐斯贵族,育有三名健康的孩子,可以自豪地说从事着一份受到尊重的高级职业。

然而,在这个夏日清晨,帕瑞阿马库医师却得在候客室里苦苦等待。他一肚子闷气,不仅因为拉美西斯从不曾生病,而是因为竟然让他这样声名显赫的医师足足等了两个多小时。

终于,有一名王室内侍来找他了,让他进入拉美西斯的办公室。

“陛下,我是您卑微的仆人,但是……”

“你好不好,亲爱的医生?”

“陛下,我很担心!官里传说,您挑选我为前往北方的军医。”

“这不是项极高的荣誉吗?”

“当然,陛下,当然,但是我留在皇宫不是更有用吗?”

“或许我应该考虑你的这个看法。”

帕瑞阿马库不隐讳心中的忐忑不安。“陛下……我可以知道您的决定吗?”

“仔细想想,你说得有道理。皇宫里不能没有你。”

这名医生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我对我的助手很有信心,陛下;您所挑选的那一位将会令您满意。”

“我已经做好了决定。我想你认识我的朋友赛大武。”

一个矮壮的男人,没戴假发,不修边幅,头型四方,眼神尖锐,穿着一件满身口袋的羚羊皮紧身衣,慢慢走向这位声名显赫的医师时,医生反而向后倒退一步。

“很高兴认识你,医生!我的职业一点也不光彩,我承认,但是所有的蛇都是我的朋友。你是否想摸一摸这条我昨天才捉到的毒蛇呢?”

这名医生再度向后退。他惊恐地看着法老。

“陛下,领导一个医疗部门所需的能力……”

“在我出国期间要特别警醒些,医师。我以私人身份命令你负责皇家人员的健康安全。”

赛大武将手伸进一个衣袋里。因为担心他会取出另一条蛇,帕瑞阿马库医师赶紧向法老辞别,拔腿就跑。

“你到底还要被这些鼠辈奉承多久?”蛇虺巫师问。

“别太严肃了,他还是医好过几名病患。对了……你是否愿意负责军医医疗队?”

“虽然我对这个职位没什么兴趣,但是我不能让你单独奔赴战场。”

一个艾利欧生命殿堂的鱼干瓮子和一条妮菲塔莉皇后的披肩……这两件失窃案子应是同一个窃贼!赛哈马纳确定可以逮到那家伙:有可能是罗枚,皇家的总管。他怀疑罗枚很久了。这家伙曾背叛法老,甚至企图谋杀他。

拉美西斯选错了总管。

赛哈马纳无法向法老谈起摩西和罗枚,担心会引起激烈的反应,他不但无法逮捕这个无耻的总管,更不可能中断法老对那名犹太人的友谊。该向谁倾诉,难道是亚眉尼吗?拉美西斯的机要秘书,他思虑清晰,疑心病重,应该会愿意听他娓娓道来。

赛哈马纳经过两名驻守在通往亚眉尼办公室走廊的门房警卫。这名孜孜不倦的书记员领导一个由二十几位负责重要文件的高级公务人员所组成的部门。亚眉尼精选文件中的摘要部分,然后向拉美西斯转述。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

他惊讶地转过身去。十来位步兵持着长矛瞄准他。

“你们全疯啦?”

“我们依法办事。”

“是我向你们下达命令,命令!”

“我们要逮捕你。”

“为什么?”

“我们听命行事。”

“让开,否则我击昏你们!”

亚眉尼办公室的大门被打开,这位法老的机要秘书出现在门边。

“叫这些蠢蛋全滚开,亚眉尼”

“是我下令要他们逮捕你。”

即使是船难也不至于让这名旧海盗受到如此多的惊吓。有几秒钟的时间,他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士兵们则趁机夺下他的武器,将他的双手反绑。

“告诉我原因……”

在亚眉尼的指示下,几名警卫将赛哈马纳推进拉美西斯机要秘书的办公室。他仔细查阅了一份纸莎草纸卷。

“你认识一位叫做妮诺法的女子吗?”

“当然,我的情妇之一。确切点地说是最近的一个。”

“你们吵架了吗?”

“谈情说爱,干柴烈火。”

“你强奸了她吗?”

赛哈马纳笑一笑。“我们在几次爱情游戏里火并激烈,但都是一种为了取得肉体快感的搏斗。”

“所以你对这名女子毫无怨言?”

“有!她恬不知耻地把我搞得精疲力竭。”

亚眉尼一副冷漠。“这位妮诺法对你提出严重的控告。”

“但是……她是志愿的,我向你保证!”

“我指的不是你的性越轨,而是你的叛国罪行。”

“叛国……你确定要用这个字眼吗?”

“妮诺法指控你是赫梯军队的间谍。”

“你在和我开玩笑,亚眉尼!”

“这个女子热爱她的国家。当她发现一些藏在你卧房衣柜里的奇怪的小木板时,她认为应该马上将它们交给我。认得它们吗?”

亚眉尼把东西拿出来给赛哈马纳看。

“这不是我的!”

“这些都是你的罪证。依据这些记载潦草的内容,你通报你的赫梯情报人员,你将让那些听你指挥的精兵队伍无计可施。”

“胡说八道!”

“你情妇的证词已由法官转载记录。她在证人面前高声复诵过,而且亦肯定我这些陈词。”

“这是个让我名誉扫地和削弱拉美西斯气势的手段。”

“依据木板上的日期,你从八个月前开始从事叛国行为。赫梯国王向你承诺,等埃及亡国之后,你将可以得到一笔可观的财富。”

“我对拉美西斯忠贞不贰……因为他饶了我,当时他本可以取我性命,任他宰割。”

“不符合实情的空洞言词。”

“你知道我,亚眉尼!我当过海盗,那是真的,但是我从没有背叛过一个朋友!”

“我本以为认识你,但是你和那些认贼作父的高官没什么两样。哪一个佣兵不是为利益而卖命?”

赛哈马纳深受重创,直挺挺地站着。

“假如法老指派我为他的私人侍卫长和精兵部队指挥官,那是因为他信任我。”

“用错地方的信任。”

“我否认犯下你所指控的罪行。”

“放开他的双手。”

赛哈马纳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亚眉尼以一贯的严谨态度审问他,但是毕竟还了他清白!

法老的机要秘书递给他一枝削好的且笔尖蘸满黑墨水的芦苇笔和一块磨光了的石灰写字板。

“写下你的名字和头衔。”

赛哈马纳紧张兮兮地开始写。

“这和小木板上的字迹一模一样。这份新证据将保留在档案里。你是罪犯,赛哈马纳。”

这名旧海盗怒发冲冠地试图冲向亚眉尼,但是有四枝长矛抵在他的身上,几乎要刺出血来了。

“一份漂亮的招供,你不觉得吗?”

“我要见那个女人,要她承认她说谎!”

“审判时你会见到她。”

“那是个圈套,亚眉尼!”

“好好准备辩护吧,赛哈马纳。像你这样的叛国贼,只有一种处罚方式:死刑。而且别梦想拉美西斯会法外开恩。”

“让我向法老说明,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对他说。”

“明天我方军队就要上战场了。你的缺席将令你的赫梯朋友们大失所望。”

“让我向法老说明,我求你!”

“带到监狱去,好好看管!”亚眉尼命令。

正文 第十二章

谢纳心花怒放,胃口大开。他的早餐,只是“润一润喉”的,就包括大麦粥、两只烤鹌鹑、一些羊乳酪和几块蜂蜜圆蛋糕。在这美好的一天,他将目送拉美西斯和其军队出发前往北方,于是他犒赏自己一只加了迷迭香、枯茗和香芹菜的烤鹅腿。

赛哈马纳被逮捕后囚禁在黑牢里,埃及军队的突击能力将只是象征性质而已。

当谢纳正饮用一杯鲜奶时,拉美西斯走进他的私宅。

“但愿天上神明保佑你。”谢纳站起来,以古代的清晨请安礼说着。

法老身穿白色缠腰布和短袖上衣。手腕上戴着几个银手环。

“我亲爱的哥哥似乎还没准备好上路。”

“但是……拉美西斯,你打算带我一起去吗?”

“看起来你没有战士般的精神。”

“我既没有你孔武有力,也没有你豪气万丈。”

“这是我的指示:在我出国期间,你负责搜集自国外传回来的消息,然后将它们交给妮菲塔莉、杜雅和亚眉尼处理,他们将组成一个摄政团,全权做决定。我将在最前线,由亚侠陪同。”

“他和你一起去?”

“他对地势了如指掌,非去不可。”

“可惜外交失败了……”

“我很失望,谢纳,但是没时间犹豫了。”

“你的战略如何?”

“重建原归顺在我国名下的那些省份的秩序,然后在观察一阵之后再前往卡叠什,与赫梯人正面交战。当第二场战役展开时,或许我会把你召唤到我身边。”

“能够参与最后的胜利将是一种光荣。”

“这一次也是,埃及将得救。”

“请小心为甚,拉美西斯;我们的国家需要你。”

拉美西斯以小渡轮越过那条将工坊仓储区和拉美西斯城最古老的部分阿瓦瑞斯城一分为二的运河,它过去曾是那些如梦魇般的亚洲人,侵略者西克索人的首都。塞特的神庙便矗立在那里,他是位可怕的风暴霹雳之神,拥有宇宙间最猛烈的力量,也是拉美西斯之父塞提的保护者,埃及惟一敢取其名的法老。

拉美西斯下令扩建和美化可怕的塞特神殿,而塞提就在此地,曾要他接受挑战,秘密地训练他如何执行王权。

当时年轻王子的心里交杂着恐惧和战胜的力量;一团火苗却从战斗中脱身而出,是塞特的天性,而塞提将它转述成一道训诲:“相信人类慈悲为怀是法老不可犯下的错误。”

在这座隐密神庙的中庭前矗立着一根高二米二、宽一米三的玫瑰色的花岗岩石碑。在它的顶端,有一只由塞特转世而成的怪物,一只有着血红眼珠、高耸双耳和一个朝下弯曲的口鼻部的狗。从没有人见过类似的动物,从没有人有机会见到它。在石碑的拱腹,则是塞特的人形。在他的头上,有一顶圆锥形的冠冕、一个日轮和两只角。他的右手握着一把生命之匙;左手,则是一根“至尊无上”的权杖。

史料上的日期是第四百年①夏季的第四个月的第四天。所以重点在于宇宙的创造者,数目字四的力量。

① “四百年石碑”名称的由来,是埃及学家对这份特殊史料的解释。

拉美西斯走进这座隐秘的神庙,在塞特的神像前沉思。在这场即将由他带领的战斗里,他缺少不了神明力量的支援。

塞特,有能力将四年的统治转变成石碑上所记载的四百年,他不就是个最好的盟友吗?

亚眉尼的办公室充斥着纸莎草纸文件,有的卷在皮套里,有的插在瓮里和塞在木盒子里。到处都是记载内容和登记日期的小标签。在这里有一条严格的法律,那就是任何人都不准移动任何东西。亚眉尼以万分谨慎的态度亲自负责该工作。

“真希望能和你一起去。”他向拉美西斯透露。

“你的位子在这里,朋友。每天,你都得和皇后及我母亲会商。无论谢纳的态度如何,千万不可以容许他有决定权。”

“别离开太久。”

“我将快而准地袭击敌人。”

“你不用带赛哈马纳去了。”

“为什么?”

亚眉尼详述逮捕赛哈马纳的经过情形。拉美西斯面露凄容。

“详细起草控告的罪刑,”法老要求说,“等我回来后,我将亲自审问他;他得对我说明犯罪的动机。”

“海盗终究是海盗。”

“对他的起诉和处罚将可杀一儆百。”

“他的协助曾对你有益。”亚眉尼哀叹。

“他也可能利剑伤人。”

“我方军队是否真的准备应战了呢?”

“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

“陛下是否真的相信我方一定会获胜?”

“我们将先降服那些在我国属地制造暴动的叛乱分子,然后再……”

“在你进攻卡叠什之前,请让我前去和你会合。”

“不,朋友。在这里,在拉美西斯城,你将发挥较大的作用。假如我捐躯沙场,妮菲塔莉将需要你的协助。”

“战争将持续下去,”亚眉尼保证,“我们将继续制造兵器。我清……我请赛大武和亚侠关照你的人身安全。缺少赛哈马纳,你很可能不知道该小心谨慎。”

“假如我不一马当先的话,难保他们不会不战即败?”

她的秀发比黑夜乌黑比无花果柔软,她的牙齿比石膏洁白,她坚挺的双乳如可爱的苹果。

妮菲塔莉,他的妻子。

妮菲塔莉,埃及的皇后,其明亮的眼神就是埃及两地的幸福。

“见过塞特之后,”他向她透露,“我和我母亲谈过。”

“她怎么说?”

“她对我谈起塞提,谈起他在任何一场战事之前的深思熟虑,谈起他如何在永无尽头的旅行中保留体力。”

“你父亲的灵魂附在你身上,他将与你一起奋战。”

“我将国家托付在你手中,妮菲塔莉;杜雅和亚眉尼都将是你的忠诚盟友。赛哈马纳刚被逮捕归案,谢纳则显然会趁机树立自己的威望。要以铁腕方式掌国家之舵。”

“凡事只相信你自己,拉美西斯。”

法老紧紧搂住他的妻子,好似他将再也见不到她一般。

从那顶蓝色冠冕垂下两块打折的亚麻布条,直到腰部;拉美西斯身穿一件棉絮的皮衣,配上紧身胸甲和缠腰布,然后加上一片镶了小块金属板的护胸甲。一件透明长袍盖住全身,显出一股无人能比的威仪。

当荷马看见法老以这身战袍出现在他眼前时,他放下烟斗,站了起来。那只黑白条纹的小猫,赶紧躲到椅子下。

“所以,陛下,时候到了?”

“在出发前往北方之前,我坚持要向您辞行。”

“我刚刚写下这些诗句:他将两匹钉了铜蹄、疾驰如风、马鬃金黄的骏马辔在战车上。他一身熠亮,手持马鞭,一声令下,马蹄冲刺,奔驰在天地之间。”

“我那两匹马值得如此称赞;几天以来我即训练它们接受我们将共同面临的考验。”

“真不幸啊……我刚刚学会一道有趣的食谱。将大麦面包泡在我亲自去壳的椰枣汁里,等它发酵之后,便可以制成一种帮助消化的酒。我真希望能够让你尝尝。”

“这是一道古老的埃及食谱,荷马。”

“由一位希腊诗人酿造,应该会有不同的口味。”

“等我回来之后,我们再一起饮酒。”

“尽管我因为年老而变得吹毛求疵,我仍痛恨独酌,特别是当我邀请一位贵客共度欢乐时光时。敬老尊贤强迫您务必早日归来,陛下。”

“这正是我的心愿。况且,我很想阅读您的。”

“还需要几年才能窥得其中的主题;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慢慢地老去,以消耗时间。您,陛下,则应该好好地掌握它。”

“再见,荷马。”

拉美西斯登上由“胜利的底比斯”和“幸福的穆特女神”两匹骏马所驾驭的战车。年轻、热情、聪明,他们带着吞没大地的愿望,愉快地出发冒险。

法老将他的狗,夜警,托付给妮菲塔莉;刽子手,那只体型巨大的努比亚狮子,则紧靠在战车的右边。以神奇的武力和亮丽的外表,这只野兽感染了狂热的战争气氛,升起一股想证明身为孔武战士的欲望。

法老举起右手臂。

战车摇晃了一下,车轮开始运转,那头狮子随着法老的态度调整了自己的举止。几千名步兵,以战车为单位,跟随拉美西斯前进。

正文 第十三章

尽管六月燠热难耐的天气比平常更难受,埃及军队却觉得这场战争好似一趟田园郊游。在尼罗河三角洲西北部的行军是段令人心旷神怡的时刻;将埃及两地所受到的威胁抛在脑后,农人们忙着以镰刀收割稻麦。一阵阵微风吹自海边,轻抚着田野,照耀着翠绿金黄的麦穗。虽然法老下令快速前进,步兵们依然开心地看着白鹭、鹈鹕和红鹳飞翔其上的村野景致。

军队在一些村落宿营,受到热情的款待;兵士们吃着新鲜的蔬果,在饮用水中稀释一小杯当地的美酒,但却无法忘情那一杯杯的淡啤酒。好似距离那种战士饥渴交迫、佝偻弯身的惨状还早得很呢!

拉美西斯身兼军队的总指挥官,兵分四队,每队各五千名,分别以天神瑞、阿蒙、塞特和卜塔为保护神。除了这两万名步兵以外,还有一些预备军人,其中一部分尚留在埃及,以及一支精锐部队和战车队。为了减轻这种繁复的制度和棘手的管理,法老改组了几团由步兵旗手统领指挥的两百人军队。

战车队长、步兵团长、军事书记员和军粮总管都不敢擅自做主,凡事都请教拉美西斯。幸亏君主还有亚侠那种受全体高级军官心服的利落办事方式可以依赖。

至于赛大武,他需要一辆运输车装载那些他认为一位男士要出发到那动荡不安的大北方所真正配带的必需品:五把铜制刮胡刀,几瓶油膏香脂,一个磨石器,一把木头梳子,几袋凉水,几个研杵,一把小斧头,几双凉鞋,几块草席,一件外套,几条缠腰布,几件紧身衣,几根拐杖,几十个装满铅氧化物,沥青,红赭石和明矾的罐子,几坛蜂蜜,几个储存枯茗、泻根、蓖麻和缬草根的小布袋。第二辆运输车则运送麻醉剂、药水和解药,由赛大武的妻子、远征军中惟一的女性莲花护送。众所周知她可以将毒蛇如武器般使唤,因此没有人敢随便亲近这位身材纤细苗条的努比亚女子。

赛大武的颈子上挂着一串可以驱逐瘟疫瘴气和保护牙齿的五颗蒜瓣的项链。知道这种香料的好处之后,很多兵士也跟着他做,依据传闻,它使少年何露斯的乳齿一直健在,他为了躲避凶狠且坚决消灭亲生儿子兼俄赛里斯继承人的塞特,和母亲伊希斯藏匿在三角洲的沼泽里。

从第一个休憩站开始,拉美西斯就和亚侠及赛大武留在营房里。

“赛哈马纳企图背叛我。”拉美西斯透露。

“出人意料,”亚侠表示,“我自认有识人的能力,我觉得这个人对你很忠诚。”

“亚眉尼搜集了一些对他不利的证据。”

“很奇怪。”赛大武认为。

“你不怎么喜欢赛哈马纳。”拉美西斯忆起。

“我们针锋相对过,那是真的,但是我说服了他。这名海盗是个遵守诺言的老实人。而这种承诺,他向你保证过。”

“你不相信那些证据?”

“亚眉尼可能搞错了。”

“应该不会。”

“不管亚眉尼如何神通广大,他不可能不犯错。我确定赛哈马纳不会背叛你,而是有人想置他于死地以削弱你的力量。”

“你觉得呢,亚侠?”

“我认为赛大武的假设不无道理。”

“重整我国属地的秩序,”法老宣布,“等赫梯人求饶之后,我们再仔细澄清这件事情。或者赛哈马纳是个叛国贼,或者有人制造假证据,不管是哪一种情形,我都希望能够了解整个实情。”

“这就是被我放弃的一种理想,”赛大武承认,“有人在的地方就有谎言。”

“我的角色却是要战胜和降服它。”拉美西斯表示。

“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点也不羡慕你的原因。所有的蛇,它们都不会暗中伤人。”

“除非赶快逃跑。”亚侠更正地说。

“在那种情况下,你真应当得到它们针对你而准备的惩罚。”

拉美西斯看出一股穿梭在他这两个朋友思想间的骇人猜疑。他们知道他的感受,而且本应该一起好好讨论以化解这份不安的情绪:假如是亚眉尼本人捏造的证据呢?严谨的亚眉尼,一位孜孜不倦的书记员,法老相信他不会叛国,所以将国政全权委托他处理。亚侠和赛大武都不敢直接指控他,但是法老不应该充耳不闻。

“为什么亚眉尼会这样做呢?”他问。

赛大武和亚侠互看一眼,沉默不语。

“假如赛哈马纳发现了某些有关亚眉尼的错误行为,”拉美西斯接着说;“他应该会向我禀报。”

“不正是为了阻止他,所以亚眉尼才逮捕他吗?”亚侠猜测。

“不太可能,”赛大武判断,“我们只凭空推理。等我们回到拉美西斯城之后,再深究原因。”

“明智之举。”亚侠认为。

“我不喜欢这种风,”赛大武说,“这不是一般的夏日季风。它将引起疫病和死亡,仿佛今年将提早结束般。当心点,拉美西斯;这股邪风一点也不吉祥。”

“迅雷不及掩耳将是我们致胜的秘诀。没有任何一种风可以阻挠我们的行动。”

设置在埃及东北边界的城堡被筑成一道法老之墙,彼此间以视觉警号相通,而且定期向皇宫呈递报告书;在太平盛世时,它们负责监控出入境的情形。但是自从进入警备状态之后,弓箭手和哨兵即在巡查道上来回监视。这堵大墙是在几世纪前由塞索斯特里斯一世所建造,为了阻止贝都因人进入三角洲偷窃牲畜及为了防止所有的侵略暴动。

“凡是越过这道边墙的人都是法老的后裔”,在每座城堡里,由武装和薪饷丰富的驻军仔细照顾的那根石碑上皆如此明文记载。驻军和一些负责向那些到埃及做买卖的商人征纳关税的海关人员共处一室。

法老之墙经年累月地维修巩固,确保了埃及人民的性命安全。多亏这道经过考验的防卫系统,整个国家才能够无惧于外强的突击和那些觊觎三角洲富庶之地的野蛮民族的侵略。

拉美西斯的军队从容地往前进。某些老兵开始觉得这只不过是一次法老偶尔为了展示军事力量而必须进行的巡视。

当他们看见第一座城堡的雉堞上满满摆好射击姿势的弓箭手时,乐观的心态冷了一半。

然而那道雄伟的双城门却为拉美西斯敞开了;当他的马车刚刚在这个沙地大庭院停下脚步时,一个有着啤酒肚的人物,在一位为他撑伞遮阳的仆人的保护下,赶紧奔向君王。

“愿光荣归于你,陛下!你的莅临是上天的赏赐。”

亚侠早向拉美西斯递上一份有关这位法老之墙行政官的详细简历。他是富有的地主,毕业于孟斐斯大学的书记员,大胃王,四个孩子的父亲,厌恶军旅生活,希望赶紧离开这个有利可图但烦人的职位到拉美西斯城去当官,成为军营的膳食总管。这位法老之墙的行政总长从未操练过武器,而且惧怕暴力;但是他的账目一清二楚,况且多亏他对美食的品味,这些边防驻军享有丰盛的军粮。

法老步下马车,安抚一下那两匹马。它们回报友善的眼神。

“我请人敬备了酒席一桌,陛下;在这里您将一无所缺。您的卧房将不如皇宫的舒适,但仍希望您能够满意地在此休息片刻。”

“我不是为了休息而来,而是为了弭平暴动。”

“那当然,陛下,当然!那只不过是个小事件。”

“为何如此肯定?”

“那些从我们在迦南的军事重地所传回来的报告都是些好消息。暴动分子根本无法制造叛乱,而是自相残杀。”

“我们的军事基地被侵略了吗?”

“没有,陛下!这是今天早上由传信鸽所送回来的最新消息。”

拉美西斯浏览了一下那份信件,行文内容口气平和。事实上,平定迦南是件看似轻而易举的任务。

“好好照顾我的马匹。”君主命令。

“它们一定会住得好吃得好。”这名行政官员保证。

“地图室在哪里?”

“我来带路,陛下。”

这名行政官因为害怕耽误法老的任何一秒钟而迈步快跑,他的专属撑伞侍卫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赶上他。

拉美西斯召集了亚侠、赛大武和各军团的将领。

“从明天起,”法老指着一条标示于摊在矮几上的那张路线图宣布说,“我们将全速往北行进。我们将经过耶路撒冷的西部,沿着海岸,与我们的第一座边防城堡取得联系后,先弭平迦南的暴动。接着在梅吉多扎营休息之后再往前进攻。”

将领们皆表示同意,亚侠则保持缄默。

赛大武走出地图室,望了望天空,又折回拉美西斯身边。

“怎么了?”

“我不喜欢这种风。阴阳怪气的。”

正文 第十四章

埃及军队步伐稳健又愉快,纪律有些松弛,进人臣服于法老名下并向他进贡的迦南国时,一点也不觉得到了一个陌生的国家,有任何丝毫的危险。拉美西斯是否对这件地方性的小意外太小题大作了?

埃及军队的出现便足以让那些叛徒弃甲曳兵,向法老求饶。又是一场轻而易举的战斗,将可全身而退。

兵士们行军当中,顺着海岸,注意到有座小城堡被摧毁了,它平常由三位负责牲畜群运送的监督人员看守,但是并没有人对此起疑心。

赛大武依然面色凝重。独自驾着他的运输车,尽管烈日当空,他还是光着头颅,甚至连一句话都没和莲花交谈,她则是那些有幸可以走在这位美丽的努比亚女子马车边的步兵们的眼光焦点。

海风舒缓了一点儿热气,行军道路也不算太艰难,挑水夫不时地向兵士们送上救命的甘泉。即使需要一副好体力和一股对行军的热爱,军队生活也并非像那些动辄贬低其他行业价值的书记员所描述的那般可怕。

拉美西斯的狮子待在它主人的右侧。没有人敢接近它,都担心被它的利爪碎尸万段,但是野兽陪侍在旁也让他们感到荣幸,它转世自超自然神力,惟有法老能驾驭它。当赛哈马纳缺席时,这头狮子是拉美西斯最佳的伙伴。

眼前便是迦南的第一座城堡。

那是座雄伟的建筑,有双层斜坡砖墙,高六米,并有巩固的城垣、厚实的壁垒、哨兵炮口和雉堞。

“驻军指挥官是谁?”拉美西斯问亚侠。

“一个经验丰富的司令,耶律哥人。在埃及长大,接受严格的军事训练,在参与过几趟到巴勒斯坦的军事巡视之后,被指派担任此职务。我见过他,是个可靠认真的人。”

“大部分有关迦南暴动的消息就是由他传给我们的,不是吗?”

“正是,陛下。这座城堡是搜集整区资讯的一个重要战略据点。”

“该指挥官是名称职的迦南官员吗?”

“我保证。”

“今后,我们将弭平叛乱。这个省份应该被好好地治理,让我们消除所有的暴动动机。”

“只有一个可能,”亚侠认为,“消除赫梯人的影响力。”

“这正是我的意思。”

一名侦察兵驰骋马匹直奔到城下。从围墙高处,一名弓箭手向他回应一个友善的信号。

这名侦察兵往回走。旗手下令各军团长往前行进。他们已筋疲力尽,只想吃饱、喝足和睡觉。

一阵乱箭将他们全都射死在地上。

巡视道上出现了几十名弓箭手,朝着面前不知防卫的对手猛烈射击。埃及兵士伤亡惨重,弓箭射人脑袋,穿过胸膛和腹部,接二连三地不支倒地。一名旗手神情高傲地指挥前锋部队,带着一批生还者,想强行占领该城堡。

准确的射击让进攻者毫无遁逃的机会。突然一把利箭穿喉,旗手在围城脚下应声倒地。

几分钟之内,那些老兵和身经百战的军人即屈服了。

当百名步兵手持长矛,准备为他们的袍泽报仇时,拉美西斯强行下令。

“撤退!”

“陛下,”一名军官哀求,“让我们杀了那些叛国贼”

“你们这样胡乱地冲刺,将使你们全都命丧沙场。撤退!”

军队乖乖地顺从。

一阵乱箭落在距离法老身边不到两米处,他那些惊慌的高级军官马上围拢上去。

“要士兵将城堡包围起来,留在射击范围之外,内层为弓箭手,步兵在后,然后是战车队。”

法老的冷静安抚了人心。兵士们复诵在训练营所学到的命令,军团依序各就各位。

“该把那些伤患救回医治。”赛大武强调。

“不可能,那些敌军的射手会杀了救援兵。”

“这种风真不是好预兆。”

“我真不明白,”亚侠悲叹,“没有任何一名情报员向我报告叛徒已经攻占了这座城堡。”

“他们应该是耍了些阴谋。”赛大武提出。

“即使你说得有道理,那名指挥官还是有时间放出几只传信鸽,携带事先备好的纸莎草纸紧急令。”

“事实很简单,”拉美西斯评断,“指挥官被杀了,驻军也被歼灭,我们所收到的是由叛徒所发出的错误讯息。假如我将军队兵分四路,指派各军团前往迦南的各个城堡,我们的损失将更严重。暴乱范畴无法估计。惟有赫梯突击队有办法做到如此猛烈的攻击。”

“你想他们还留在此地吗?”赛大武问。

“重要的是应该立刻重整我们的军队。”

“那些侵略者不久之后便会弃城而去,”亚侠认为,“说服他们让步。假如其中有赫梯人,我们便要求与之对话。”

“带领一班士兵,亚侠,亲自去说服他们。”

“我跟他去。”赛大武说。

“让他展现一下他的外交长才,但愿他至少能够带回那些伤兵。你备好解药,召集好医护人员。”

亚侠和赛大武都不再争辩拉美西斯的命令。即使这名蛇虺巫师虽然已经准备好随时出发,还是屈服于法老的权威。

五辆战车,由亚侠指挥着,朝城堡的方向前进。在年轻外交官的右手边是战车长,他手持一根尖端挂着一块白布,象征埃及人要求军事谈判的长矛。

这几辆战车甚至没有机会停下脚步。当它们一走进射击范围内,迦南的弓箭手即猛烈射击。两枝箭刺入战车长的咽喉,第三枝箭则划过亚侠的左臂,留下一道血流如注的伤口。

“收兵!”他大叫。

“别乱动,”赛大武要求,“否则我没有办法好好地包扎这块蜂蜜纱布。”

“挨痛的可不是你。”亚侠反驳。

“你就那么娇生惯养?”

“我不在意伤口的美丽与否,况且我宁愿由莲花担任我的医疗师。”

“所有的重伤病患都由我负责。既然我用了最好的蜂蜜,你应该可以得救。伤口很快便会结疤,不会被感染。”

“什么野蛮人……我甚至来不及观察他们的防御工事。”

“不必请拉美西斯饶恕这些暴徒;他无法忍受有人试图杀害他的朋友,即使他们误人多舛的外交歧途。”

亚侠做出痛苦的表情。

“这是个可以不参与攻击的好借口!”赛大武讽刺说。

“你倒希望那枝箭再射得更准些?”

“别再废话连篇了,好好休养。假如我们逮到了赫梯人,还得借助你的翻译长才。”

赛大武走出那个被用来充当战地医院的大帐篷,亚侠是他的第一位病患;蛇虺巫师随后直奔拉美西斯处,向他报告这些不幸的消息。

在狮子的陪同下,拉美西斯绕着城堡走,沉稳地盯着这片俯视整个大草原的砖山。原为和平安定的象征,如今却变成一项须除之而后快的威胁。

从高高在上的围墙,迦南哨兵监视着法老。

还有一线希望:但愿埃及军队在新战略决定之前,便放弃攻占这个军事据点,分道扬镳各自去巡视迦南。在这种情况下,赫梯指挥官事先设下的埋伏便可阻止拉美西斯军队的撤退。

赛大武深信能看穿敌人的思想,自问是否一种以全局为重的考量,比攻占一座防卫系统齐全、必须付出众多生命代价的战斗好呢?

将领们也提出同样的问题,经过讨论之后,他们打算向君主建议留下一团部队以便遏止那些坐困危城的敌军冲出陷阵,而大部分的军队则全速继续往北前进,以便建立一张暴动地点的确切地图。

拉美西斯似乎只专注于自己的思考,所以在他动手抚摸那头安静威严的狮子的长鬣之前,没有人敢向他建言。这个男人和那头野兽化为一体,从中衍生一股能够将逼近他们的威胁化险为夷的力量。

其中最年长的将领,他曾在塞提统治期间到叙利亚服役,冒着触犯君主的危险进谏。

“陛下……我可以说几句话吗?”

“我洗耳恭听。”

“我和我的同僚讨论了很久。我们认为最好能够确定暴动的规模大小。由于资讯错误,我们眼前一片模糊。”

“你们认为如何才能化暗为明?”

“别再集中力量攻打这座城堡,分头探测整个迦南地区。之后,再于适当时机出击。”

“高明的见解。”

这位年迈的将领松了一口气;那么,拉美西斯并非不知节制或不谙事理。

“是否应该召集军事会议,陛下,好听取您的指示?”

“不必了,”法老回答,“立刻进攻该城堡。”

正文 第十五章

以那把惟有他拉得开的洋槐弓座,拉美西斯射出第一枝箭。那条弓弦是以牛腱制成,非有塞特般神祗的力量无法使用。

当迦南哨兵从三百米以外的地方看见埃及法老摆好射击架势时,都笑出声来,想这只不过是个鼓舞士气的象征动作罢了。

那枝芦苇箭,坚硬的木头箭端镶着铜块,箭尾凿成切口,在晴朗的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然后正中第一名哨兵的心脏部位。对方惊讶之余,眼见鲜血从肌肤溅出,接着头部往前倾,虚晃了一下。第二名哨兵感到眉心猛然被刺,摇摇晃晃的,走上和他的同伴一样的归途。第三位则惊恐地想求救,但是就在他转身时,背部中箭,在城堡中庭不支倒地。这时埃及的射手军团已经逼近了。

那些迦南弓箭手试着沿着围墙散开,但是,眼前为数较多较精良的埃及士兵,在首次齐射中即歼灭了半数敌军。

第二批士兵也遭受同样的命运。当敌军射手人数不足,无法防卫该军事要塞时,拉美西斯使命令那些工兵部队将梯子带上前来。刽子手,那头巨无霸狮子,则冷眼旁观这一场战斗。

梯子靠在墙上后,步兵们开始往上爬。知道埃及人不会让步,迦南人只得以最后一点力气与之决战。他们从防御的围墙上掷石而下,成功地打翻了一架梯子。几名埃及士兵者在跌下地时折断了四肢。但是法老的弓箭手毫不迟疑地继续歼杀那些叛徒。

几百名步兵快速地往上爬,占据了巡查道。弓箭手和他们一起,齐向群聚在中庭的敌军射击。

赛大武和医护人员负责照顾伤患,用担架将他们抬回埃及军营。莲花以消毒过的绷带交叉包扎裂开和清洗过的伤口,尔这名漂亮的努比亚女子亦使用缝合手术。她将新鲜的肉块放在伤口上止血;几个小时之后,再混合蜂蜜、收敛性药草和发霉的面包,此三样一起使用可形成具抗菌作用的膏状物,便于包扎伤口。至于赛大武,他利用那些医疗设备,包括煎制的药剂、麻醉药丸、糖锭、药膏和药水减轻伤者病痛,让伤重的士兵安睡,并尽量将他们安置在医务帐篷里。那些似乎经得起旅行的官兵将被遣送回埃及,连同那些殉职者,其中没有任何一位被弃尸异乡。假如他们业已成家,遗眷将享有终身抚恤金。

迦南人在城堡内只剩下弱不禁风的抵御力量。最后的决斗变成短兵相接。以一抗十,暴徒很快地便被制服了。为了躲过无情的盘问,他们的将领以匕首刎颈自杀。

城门被打开,法老走进这座重回怀抱的堡垒。

“将尸体火化,”他命令,“然后清洗此地。”

兵士们在墙上洒下泡硷水,火烧民宅、粮仓和兵工厂。

晚餐时刻,堡内指挥官餐厅里的战斗痕迹全被清除殆尽。

各将军极力赞扬拉美西斯的决策精神,恭贺在他领导下的辉煌战绩。赛大武和莲花仍留在伤患身边,亚侠则忐忑不安。

“你不为这场胜利感到骄傲吗,朋友?”

“还应该面对多少这样的战斗呢?”

“我们将依序摆平所有军事堡垒,平定迦南。再也不会有此般出乎意料之外的结果,也不会有如此惨重的伤亡。”

“五十名将士死亡,近百名受伤……”

“损失惨重,因为我们成了一个预料圈套下的牺牲品。”

“我应该想到这一点,”亚侠承认,“赫梯人不只会使用暴力;对他们而言,策划阴谋是他们的第二个天性。”

“死者当中没有任何赫梯人吗?”

“没有。”

“所以他们的突击队全都退向北方去了。”

“这表示还有其他的陷阱该防备。”

“我们得面对它们。睡吧,亚侠;从明天起,我们又得上战场了。”

拉美西斯要一队驻军带着足够的食粮留守在原地。已经有几名信差上路返回拉美西斯城,向亚眉尼传递派遣军队前往重新夺回的这个军事要塞的命令。

法老带领百辆战车,为他的军队开路。

十次了,同样的战况一演再演。从距离被暴徒窃占的城堡的三百米以外的地方,拉美西斯对围墙上弓箭手的射杀总令人心惊胆战。在埃及射手箭如雨下的掩护和迦南兵士无力反击的情况下,埃及步兵架上大梯子,以盾牌护身拾级而上,占领巡查道。他们从未试图强夺城门而入。

一个月之内,拉美西斯即再度夺回迦南。因为这些暴徒曾经屠杀埃及的小规模边防驻军,包括驻军的妻子和小孩,因此他们当中没有任何人敢向法老哀求宽赦。从第一场胜战以来,拉美西斯的威名便震慑了那些叛徒。迦南北部最后一座军事要塞的争夺战只不过是个形式,反抗者在恐惧之下早就弃甲曳兵了。

加利略,位于约旦北部的河谷,它的贸易之路又重归埃及所管。当地的居民高声赞颂法老,发誓对他忠心不渝。

没有任何一位赫梯人被擒。

迦南首都加沙的行政长官为埃及的参谋部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庆功宴。市民们以高度的热忱主动照料法老的军队,喂食马匹和驴子,提供兵士的一切所需。短暂的争夺战在欢乐和友谊之中结束。

这位迦南的行政官对赫梯人严厉谴责,声称那些亚洲的野蛮人试图中断该国和埃及间牢不可分的关系。借由神明的保护,法老拯救了那些确信不会被君主抛弃的永恒盟友。当然,我们哀悼埃及国民的悲惨死亡。但是拉美西斯以玛亚特为行事准则,打击叛乱,重建秩序。

“这种虚伪真让我感到恶心。”法老对亚侠说。

“别梦想改变人类。”

“我有权利将他调职。”

亚侠笑一笑。“以另一个人代替这个人?事实上你可以。但是本性难移,一旦下一位迦南行政官找到背叛你的好处时,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做。至少,我们对目前这位专制暴君够了解:撒谎、舞弊和贪婪。要操纵他不成问题。”

“你忘了他同意赫梯突击队进驻埃及的土地。”

“另一个也会这么做。”

“所以你建议我放了这个无赖?”

“可以用若再犯下任何小错误即将遭免职威胁他。相信吓阻的效果可达数月之久。”

“你见过值得你尊敬的人吗,亚侠?”

“我的职务让我见识了一些有权有势的人,他们全心保护或增加自己的权势;假如我对他们有任何一点信心,我很快便会被肃清。”

“你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很敬重你,拉美西斯,对我来说,这是个特殊的感觉。但是你不也是一位有权有势的人吗?”

“我是法律和人民的公仆。”

“但是假如有一天,你忘了呢?”

“到那一天的时候,我的神力将消失,我将一败涂地。”

“但愿上苍保佑不会发生此种不幸,陛下。”

“你的调查结果如何了?”

“加沙商人和几名得到丰厚报酬的高官同意吐露实情:的确是某些赫梯领导人所策划的暴动,建议迦南人以谋略占领城堡。”

“什么谋略?”

“跟往常一样运送军饷……马车内藏匿一些武装兵士。所有的城堡皆在同一时间被攻击。为了拯救那些被当成人质的妇女和小孩,各指挥官宁死不让步。赫梯人让迦南人深信,埃及人的反击将溃不成军而且一无所获;歼灭我方驻军,那些叛徒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拉美西斯对自己的坚决并不感到后悔。就是这帮胆怯如鼠的家伙让埃及孔武有力的臂膀遭受攻击。

“有人向你提起摩西吗?”

“目前还是没有任何值得参考的线索。”

战事会议在法老的帐篷里召开,由拉美西斯主持。他坐在一张镀金的折椅上,那头狮子则趴在他的脚边。

君主邀请亚侠和每位军官各自抒发己见。那位年长的将军最后一个发言。

“军队士气高昂,牲畜和战备状况亦然;陛下刚刚取得了一个空前的胜利,将名留青史。”

“恕我怀疑。”

“陛下,我们深感荣幸能参与此战役,而且……”

“战役?这个词留待以后再用;当我们面对真正的挑战时,会用得上它。”

“拉美西斯城准备歌颂您的光荣。”

“拉美西斯城得再等一等。”

“既然我们已经重建了我国在巴勒斯坦的主权,而且迦南也已经完全被平定了,这不正是返国的好时机吗?”

“还有更艰难的工作要做:收复阿穆府省。”

“赫梯人或许已在当地群聚了无可估计的力量。”

“你害怕战争吗,将军?”

“我们需要时间协商计谋,陛下。”

“早做好决策了:我们向北直攻。”

正文 第十六章

妮菲塔莉头戴一顶短假发,系上一条末端垂悬至肩、带着两条轻巧装饰物的头带,身裹紧身长袍,系以红色腰带,以圣湖之水净手后,走进阿蒙的神庙内堂祭拜神明,向他供奉精致的晚餐。在这项神明之妻的任务里,皇后以光明之女的名义举行祭礼,象征一股永不歇息的宇宙创造力量。

皇后重新关上内堂大门,贴上封条之后,走出神庙跟随祭司们到拉美西斯城的生命殿堂,在那里她化身为遥远的女神,既死且生,她尽力消灭恶魔。假如太阳之眼就是她的视觉,她将使生命不朽,确保自然生态生生不息;幸福平静的日子端赖她那股能够化腐朽为和谐的能力。

一位祭司将那把弓座递给皇后;另一位女祭司,则递上四枝箭。

妮菲塔莉拉开弓座,朝东射出第一枝箭,第二枝朝北,第三枝朝南,第四枝朝西。借此她射杀了那些威胁拉美西斯的无形敌人。

杜雅的内侍等着妮菲塔莉:“皇太后希望能尽快召见你。”

一顶轿子带走皇室大皇后。

皱褶精细的亚麻长袍下是纤细的躯体,身上系着一条下饰条纹图案的腰带,戴着几个金手镯和一串六圈的青天石项链,杜雅是位高贵的女皇。

“别担心,妮菲塔莉;一位信差从迦南回来,带回一些好消息。拉美西斯已经平定了整个省份,秩序重新被建立。”

“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不清楚。”

“换句话说,军队继续朝北前进?”

“有可能。”

“您也会这样做吗?”

“一定。”杜雅回答。

“迦南的北部就是阿穆府省,地处埃及属地和赫梯属地的边界。”

“塞提原希望如此,以避免战争。”

“假如赫梯军队越过边界……”

“将会引发战争,妮菲塔莉。”

“我朝各方射出了四枝箭。”

“既然仪式已完成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谢纳讨厌亚眉尼。但无可奈何地,每天清晨,为取得有关拉美西斯远征军的消息,只得前去会见这个瘦弱自负的书记员。真是厌烦的工作!等谢纳掌权之后,亚眉尼将被派去打扫省军团的马厩,把他那丁点儿健康耗尽。

只有一项消息振奋人心:日复一日,法老机要秘书的窘迫脸色愈拉愈长,这无疑地说明了埃及军队毫无进展。法老的哥哥装出一副悲伤的表情,表示他也祈求上苍化险为夷。

谢纳不太关心外交部的事务,却让人以为他卖力地工作,他更极力避开和叙利亚商人哈依亚的所有接触。在这段命运多舛的期间,像谢纳这样一位人物若仍热衷于搜购一些进口的稀世花瓶恐将引起斥责。他同时对哈依亚传来的简洁消息感到满意,信件内容几乎令人欣喜。根据那些受雇于赫梯人的叙利亚观察家表示,拉美西斯掉进了迦南人设下的陷阱。法老过于自负,任凭自己的冲动天性,将敌军的阴谋天分抛到九霄云外。

谢纳化解了一个令官廷蠢动不安的谜题:谁偷了妮菲塔莉的披肩和艾利欧生命殿堂的腌鱼干坛子?他想窃贼一定是那位乐天的皇家总管罗枚。同时,按例行公事去会见亚眉尼之前,他以一个毫不相干的理由召见了这个胖子。

啤酒肚、双颊圆鼓地为三下巴所苦,罗枚步履缓慢,他有洁癖而且爱吹毛求疵,他亲自试尝皇室的菜肴,对待属下极其严苛。由君主亲自指派担任该职务,他让所有的批评者哑口无言。他对全体皇家仆役亦要求甚严,违抗他的命令将立刻遭受解职。

“有幸为您服务吗,大人?”罗枚问谢纳。

“我的管家没告诉你吗?”

“他提起晚宴上座位优先次序的问题,但是我并不认为……”

“让我们来谈一谈有关艾利欧生命殿堂仓库里那只被偷的腌鱼干坛子。”

“坛子……我什么也不知道……”

“还有妮菲塔莉的披肩。”

“我听说了,当然,我为这个可怕的丑闻感到悲痛,但是……”

“你曾想过凶手是谁吗?”

“不该由我展开调查工作,谢纳大人!”

“但你是最适当的,罗枚。”

“不,我并不这样认为……”

“可不是吗,你想一想!你是宫中的关键人物,没有任何事件可以躲过你的眼睛。”

“您过奖了。”

“为什么你要干下这些坏事?”

“我?您该不会认为……”

“我不认为,而是肯定。你把皇后的披肩和那坛腌鱼干交给谁了?”

“您错怪我了!”

“我识人颇深,罗枚。而且我握有证据。”

“证据……”

“为何你要冒这种险呢?”

罗枚的脸变了样,额头和面颊上不正常的发红,还有那一身特别松弛的肌肉都明显地泄了底牌。

谢纳并没有搞错。

“或者有人付给你极高的代价,或者你憎恨拉美西斯。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是严重的不法行为。”

“谢纳大人……我……”

这个胖子的悲痛简直令人感动。

“既然你是名优秀的总管,我愿意忘记这桩可悲的丑闻。但是假如将来我需要你帮忙时,你可别忘恩负义。”

亚眉尼正忙着草拟每日必须向拉美西斯呈交的报告书。他写得又好又快。

“我可以打扰你几分钟吗?”谢纳和气地问。

“您一点儿也没有打扰我。您和我都听从法老的指挥,他要求我们每日必会面一次。”

书记员将刮刀放在地上。

“你看起来很疲倦,亚眉尼。”

“外表而已。”

“你是否该多关注点自己的健康情形?”

“我只在意埃及的健康情形。”

“你是否……收到不幸的消息?”

“正好相反。”

“我正想确定之后再告诉您有关拉美西斯战胜的消息。因我们曾经被传信鸽所带回来的错误消息所欺骗,所以我学会了小心谨慎。”

“是赫梯人的诡计?”

“差点儿让我们付出惨痛的代价!我们在迦南地区的城堡全都陷入叛徒手中。假如法老当初将军队兵分四路,我们的损失将惨不忍睹。”

“幸亏事实并非如此……”

“迦南省再度归顺我国,可自由进出海岸。该省行政官发誓成为法老的忠心子民。”

“超级成功……拉美西斯刚成就了一项伟大的战绩,并且推翻赫梯人的威胁。我猜测军队已在返乡途中。”

“军事机密。”

“什么军事机密?我是外交部长,你别忘了!”

“我没有进一步的消息。”

“不可能!”

“确是如此。”

谢纳气急败坏地离开了。

亚眉尼感到内疚。不仅因为他对谢纳的态度,而是因为他想到自己对待赛哈马纳事件的轻率态度。当然,那些对赛哈马纳不利的证据皆历历在目,但是他是否太轻信事实了呢?随着军队出发的狂躁不安,亚眉尼显得比平常更严峻。他应该重新审视那些让这名佣兵锒铛入狱的证据和证词。或许这样的手续并没有必要,但是法律的严谨要求他这样做。

亚眉尼对自我不满,重新取出有关赛哈马纳的档案资料。

正文 第十七章

控制叙利亚通道的军事基地的梅吉多堡垒矗立在一座从远方即可眺望的丘陵山顶。它是这片蓊郁平原里惟一高耸的地方,看似神圣不可侵犯:石墙、堞雉、方形高塔、防卫木廊和高大厚重的城门。

驻军团员包括埃及和忠于法老的叙利亚兵士,但是教人如何相信那些表示此城堡并未掉入叛徒手中的官方消息呢?

拉美西斯觉得这是个不寻常的景致:高耸茂密的丘陵,结满树瘸的橡树,污泥充斥的河水,几处沼泽,沙石过多的土地……一个奇怪的国家,杀气腾腾,故步自封,远离美丽的尼罗河和埃及的温柔乡村。

已经有两次了,一群野猪冲向埃及的侦察兵,因为他们干扰了一头母猪和其小猪的安宁。受困于草木丛生和杂乱无章的树堆里,骑兵们在灌木丛中困难行进,蜿蜒穿梭在排列紧密的高大树群里。不方便处还是带来了一项可贵的补偿:水源和野味触手可及。

拉美西斯下令停止前进,但是不扎营。他眼睛盯着梅吉多堡垒,等待侦察兵的归来。

赛大武趁机医治那些病患,为他们敷药。伤重者将被遣送回国,军队里只留下身强体壮和一些发高烧、打冷颤和胃痛的伤患人员。他以泻根、枯茗和蓖麻的混合药剂为他们止痛。为了预防传染病,兵士们继续嚼大蒜和洋葱,其中来自东沙漠边缘的“蛇根”品种最受赛大武青睐。

莲花刚刚医好一匹脚蹄被水蛇所咬伤的驴子。对于她来说这趟叙利亚之旅总算转苦为乐;在此之前,她只遇见她认识的品种。这一条的毒液虽少,却是个新品种。

两名步兵假借他们也被毒蛇咬伤,前来向这名努比亚女子的高明医术求救,几声清脆的耳光惩罚了他们的谎言。当莲花从布袋里抓出一条头部嘶嘶作响的毒蛇时,这两名骗子立刻逃回他们同伴身边藏匿起来。

已经过了两个小时,遵从法老的指示,骑兵和马车夫从马上下来,步兵队则席地而坐,由几名哨兵在外围保护。

“侦察兵已经离开很久了?”亚侠表示。

“我也是这样认为,”拉美西斯说,“你的伤口如何?”

“已经痊愈了。这个赛大武真是名巫师。”

“你觉得这个地方怎么样?”

“我不喜欢。眼前视野虽宽阔,但是有沼泽,到处都是橡树林、灌木丛和高大的野草。我们的军队太散乱了。”

“侦察兵不会回来了,”拉美西斯表示,“或者他们全被杀了,或者他们被监禁在城堡里。”

“这表示梅吉多已落入敌军手中,而且他们不肯让步。”

“这个军事要塞是叙利亚南部的重点基地,”拉美西斯强调,“即使赫梯人已攻下它,我们仍有必要要收复它。”

“这与宣战无关,”亚侠认为,“而与收复我国领土有关。因此我们可以随时进攻,不必事先警告。站在司法的考量上,我们准备消弭一场暴动,与国际间的战争无关。”

放眼四周,这位年轻外交官的分析不无道理。

“通知各将领备战。”

亚侠还来不及牵动缰绳。从法老左侧的茂密树丛中,快马冲出一团骑兵队,直捣向休息中的埃及战车队。许多不幸的兵士惨遭短枪所刺,几匹马或腿部被伤或咽喉被割。生还者以长矛和短剑抵御;几名兵士成功地登上战车,躲入以盾牌护身的步兵阵线。

这场出其不意和凶狠的突击似乎取得了胜利。从系在攻击者浓发上的头带、他们的山羊胡、流苏垂至脚踝的长袍和覆盖一条三角巾的鲜艳腰带,很容易认出他们即是叙利亚人。

拉美西斯异常冷静,亚侠则忐忑不安。

“他们快要冲破我们的阵营了!”

“他们别自我陶醉在他们的胜利里。”

叙利亚军队稍稍被遏阻。埃及步兵正将他们逼退到弓箭手那一边,而射击手用弓箭伺候了这些叙利亚人,让他们受到挫折。

那头狮子咆哮一声。

“还有另一个威胁正窥视着我们,”拉美西斯说,“这场战争的胜负关键从现在才开始。”

从同一座树林里冲出几百名叙利亚士兵,手持短柄斧头。他们只须越过一小段距离就可从背后攻击埃及弓箭手。

“走”法老命令他的马匹。

依据它们主人的口气,这两匹战马知道得铆足全力冲刺。那头狮子向前猛扑,亚侠和百辆战车则跟随其后。

战况空前激烈。狮子用它的爪子,撕裂那些攻击拉美西斯战车的叙利亚人的头颅和胸腔,至于法老则一箭接一箭,刺穿敌人的心脏、咽喉和前额。马碾过伤亡的兵士,步兵团紧追那些哀叫连天的叙利亚军队。

拉美西斯看见一名奇怪的战士往树林的方向奔去。

“逮住他。”法老命令狮子。

刽子手先除去两名落后者,然后扑向那个男人,他随即应声倒地。尽管它试着收敛力气,这头野兽还是把那名被追捕的逃犯咬得半死,他的背部皮开肉绽。拉美西斯仔细瞧着这名长发、蓄着杂乱胡髭的男子:他那件红黑条纹的长袍已碎成破布。

“去叫赛大武来。”法老命令。

战斗已经结束。叙利亚兵士被歼灭得只剩下最后一名,而埃及军队则只遭受轻微的损失。

赛大武气喘吁吁地跑到拉美西斯身边。

“把这个人救活,”法老要求,“他不是叙利亚人,而是名沙漠响马。要他说出他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赛大武疑惑不解这远离基地的贝都因人,平时忙于掠夺沙漠商旅队,为何会在此出现。

“你的狮子把他伤得太重了。”

伤患的脸部冷汗直流,鼻中出血,颈部僵直。赛大武为他把脉,听其心跳声,但微弱得无法进行诊断。这名沙漠响马濒临死亡边缘。

“他能开口说话吗?”法老问。

“他的下巴痉挛,但是或许还有一点希望。”

赛大武将一根包了布条的木管插入这位垂死者的嘴中,然后注入小量以根茎和柏树汁液为主的液体。

“这种解药可以减轻疼痛。假如这个家伙够强壮的话,他还可以活几个小时。”

这名沙漠响马看见拉美西斯。他惊慌失措地试着站起来,用牙齿咬断那根管子,像只折翼的小鸟般比手画脚。

“安静点,朋友,”赛大武建议,“我会将你医好。”

“拉美西斯……”

“想问你话的正是埃及的法老。”

这个贝都因人紧盯着那顶蓝王冠。

“你来自西奈半岛吗?”法老问。

“是的,那是我的故乡……”

“为何你会和叙利亚人并肩作战?”

“金子……他们答应给我金子……”

“你遇见赫梯人了吗?”

“他们给了我们一份作战计划后就离开了。”

“还有其他的贝都因人跟你在一起吗?”

“他们都逃走了。”

“你曾遇过一名叫摩西的犹太人吗?”

“摩西……”

拉美西斯向他描述他朋友的样子。

“没有,我没见过他。”

“你听说过他吗?”

“没有,我想没有……”

“城堡内有多少人?”

“我……我不知道……”

“别骗我。”

这名伤患出其不意地握紧他的匕首,坐直上身,企图刺杀法老。赛大武往他的手腕上狠狠一击,弄掉攻击者的武器。

这个贝都因人用力过猛,脸部痉挛,身体蜷曲,然后再度倒下,断了气。

“叙利亚人试图联合贝都因人,”赛大武评论,“真愚蠢!这些人根本永远合不来。”

赛大武重新回到那些已接受莲花和医护人员治疗的埃及伤患的身边。殉职者的遗体都以草席裹好放在车上。将有一班官兵在护卫队的保护下返回埃及,为这些不幸的罹难者举行超度仪式。

拉美西斯抚慰着狮子,它那隐隐约约的叫声好似一阵阵雷声。许多兵士围在君主四周,举刀向天,赞颂这位以英勇战士的本领将他们带往胜利之路的人。

将领们终于从人丛中挤出一条路,匆忙赶去向拉美西斯道贺。

“在附近的森林里还逮到其他的叙利亚人吗?”

“没有,陛下。您允许我们扎营了吗?”

“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先收复梅吉多。”

正文 第十八章

亚眉尼以一大盘吃了也不会长出一克肉的小扁豆提神,在他的办公室里过了一夜,以便腾出几个小时的时间办理明天的公事和处理赛哈马纳的档案文件。当他背痛难忍时,他便摸摸那个底座为百合花形的镀金直管笔筒,那是拉美西斯聘他为秘书时送给他的礼物。这样一来,他便又精神百倍了。

亚眉尼从少年时代开始,便和拉美西斯十分默契,而且可以依据直觉得知塞提之子平安与否。有好几次,他预感死亡轻触法老的肩膀,但是惟有其个人魔力可以帮他排除那种灾难;假如这道由神明在法老身边建立的护墙解体了,拉美西斯的莽撞蛮勇将会毁了他自己吗?

而且假如赛哈马纳是这道魔墙的石块之一,亚眉尼便会因为阻挠他完成任务而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而这样的内疚合理吗?

这桩起诉案件大部分取决于赛哈马纳的情妇妮诺法的证词;亚眉尼同时请求警方将她带来以便深入审问。假如这名女子撒谎的话,他会强迫她说出实情。

七点钟,调查此案的警方负责人,一名年约五十岁、头脑冷静的警官,出现在法老秘书的办公室前。

“妮诺法不能来。”他表示。

“她拒绝与你前来?”

“她不在家。”

“她真的住在那个登记了户籍的地方吗?”

“按她邻居所言,是的,但是她已经有几天不在家了。”

“没交代去哪里?”

“没有人知道。”

“搜查过她家了吗?”

“一无所获。连衣橱都是空的,这个女人好像想湮灭所有的证据。”

“是否得知有关她的传闻?”

“似乎是个很轻佻的年轻女人。那些口无遮拦的人甚至说她靠美色过活。”

“那么她可能在某家酒馆上班。”

“没有。我做过调查。”

“有男人去找过她吗?”

“邻居说没有,但是她经常不在家,特别是晚上。”

“务必把她找出来,调查清楚她那些可能的雇主。”

“我们一定照办。”

“赶紧动手。”

这名警官离开之后,亚眉尼重新审阅那些赛哈马纳写给他的赫梯共谋的内容足以证明其犯罪行为的小写字板。

在他宁静的办公室里,在这个精神处于警备状态的黎明时分,一个假设于焉诞生。为了依法办事,他必须等到亚侠归来。

梅吉多城堡耸立于岩角边,令遍布在整个草原上的埃及军队印象深刻。由于城高楼危,得制造大型梯子,否则无法安稳上墙;弓箭的射击和丢掷的石块恐将造成突击军的大量伤亡。

亚侠随侍在旁,拉美西斯驾着战车,以弓箭手不易瞄准的超快速度在此军事要塞四周绕了一圈。

没有任何一把弓对准他,没有任何一位射手出现在堞雉上。

“他们将躲藏到最后一分钟,”亚侠表示,“如此一来,他们便不会浪费任何一次射击。最好的方法便是饿死他们。”

“梅吉多的储粮足供他们维持几个月的生活。还有什么比无止尽的留守更令人沮丧呢?”

“连续攻击让我们损失了许多兵将。”

“你以为我铁石心肠到只想到下一场战争的胜利吗?”

“埃及的光荣不是比人命更重要吗?”

“我珍惜每一个生命,亚侠。”

“你打算怎么做?”

“要战车在射击范围之外将该城堡团团围住,然后我们的弓箭手再射杀所有出现在围墙上的叙利亚兵士。三队志愿军则以盾牌护身登上城楼。”

“但是假如无法攻破梅吉多城堡呢?”

“先试着攻打它;带着失败的想法思考,就已经算是战败了。”

从拉美西斯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精力重新鼓舞了军队的士气。志愿军前仆后继,弓箭手争先恐后在那些围住城堡四周的战车上各就各位,战马则噤声。

步兵团肩挑长梯,紧张地朝城墙的方向前进。当他们往上爬时,叙利亚的射手便出现在那些最高的城楼上,拉开他们的弓。但没有任何一位来得及张弓,拉美西斯和埃及的射手早将他们击毙。第二批浓发、以头巾系头、蓄山羊胡的防卫兵则取而代之;那些叙利亚射手虽然成功地发出几枝箭,但都没有击中任何一名埃及士兵。法老和他的优秀狙击手将他们赶尽杀绝。

“真差劲的反击,”那名老将军向赛大武表示,“好像这些人从未打过仗。”

“正好,我可以减少一点工作,或许还可以陪莲花一晚。这些战争让我精疲力竭。”

当步兵们开始拾级而上时,城墙上却出现了五十几名妇人。

埃及军队不杀妇女和小孩。他们都像战犯般被带回埃及,妇女们在大地主家里充当女仆。等改名换姓之后,她们便可以融入埃及的社会。

那名年迈的将军面带凄容。

“我以为已经见过所有战争的场面了……这些可怜的女人一定是疯了!”

两名叙利亚女人在城堡顶端升起一盆火,然后垂直地倾注在那些攀梯而上的步兵身上。火烫的炭块伤及那些靠在梯子上的进攻者。当射手们的飞箭刺入妇女的眼睛,她们便从空中滚落。一名年轻的女孩激动过度,将火炭倒入投石器中,然后打转它,将木炭抛向远方。

一枝飞箭射中这名老将军的臀部。他不支倒地,以痉挛的手按住伤口。

“别碰,”赛大武建议,“不要动,让我来。”

这名蛇虺巫师掀起他的缠腰布,往伤口处撒了泡尿。和赛大武一样,老将军知道尿液不同于泉水和河水,是不含菌的,可清洗伤口,预防感染。几名担架兵将伤患抬往医务帐篷。

步兵终于登上围墙,但是空无一人。

几分钟之后,梅吉多堡垒的城门便被打开了。里面只剩下几名妇女和小孩。

“叙利亚人试图利用城外的肉搏战让我军耗尽体力。”亚侠认为。

“这种兵力的运用有可能会成功。”拉美西斯表示。

“他们不认识你。”

“谁敢说他认识我,朋友?”

几十名步兵开始搜寻城堡的宝库,里面装满大理石杯盘和一些银制小雕像。

狮子的咆哮声吓走了他们。

“把这些人全都囚禁起来,”拉美西斯下令,“清洗和烧毁所有的房子。”

法老指派一人为行政官,负责挑选几名军官和士兵驻守梅吉多。仓库里仍留有足够的粮食足供几个星期食用。已经有一团军队出发前往捕猎野味和牲畜。

拉美西斯、亚侠和新行政官重新筹划该地区的经济蓝图;农人们不知谁将是他们的主人,都停止了农耕工作。还不到一个星期,埃及的介入便再度成为安定和平的保障。

法老要人在梅吉多北边附近建立几座由四名侦察兵带着几匹马留守的小城堡。万一赫梯人侵略时,这些边防驻军还来得及逃逸。

从中塔上面,拉美西斯俯看那一点也不讨他欢心的四周风景。远离尼罗河、棕榈滩、绿野乡村和沙漠,是件令人难过的事情。在这平静的时刻,妮菲塔莉正在主持晚祷仪式。他多么想念她啊!

亚侠打断法老的沉思:“对于你的要求,我和军官及兵士们已经讨论过了。”

“他们反应如何?”

“他们百分之百信赖你,但却一心只想返乡。”

“你喜欢叙利亚吗,亚侠?”

“这是个危险的国家,处处充满陷阱。要了解它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赫梯国也和这里一样吗?”

“更原始,更蛮荒。冬季里,在安纳托利亚高原上,风是冷冽的。”

“你想我会被它吸引吗?”

“你是埃及人,拉美西斯。你心中容不下任何其他的地方。”

“阿穆府省就在眼前。”

“敌人也是。”

“你想赫梯军队已经攻入阿穆府省了吗?”

“我们没有收到可靠的消息。”

“你想呢?”

“或许他们就在那儿等着我们。”

正文 第十九章

阿穆府省位于商城大马士革之东。介于第勒和比布罗斯的沿海乡镇间。它是埃及在赫梯边界辖区前的最后一块属地。

远离埃及四百多公里,法老的士兵脚步沉重地往前迈进。拉美西斯没采纳将军们的建议,而是避开海路改走对牲畜和军队同感吃力的山路。兵士们不再嬉笑、说话,他们加强军需,准备与名声凶悍足以吓退英雄的赫梯人一决生死。

依据外交官亚侠的分析,收复阿穆府省不必公开宣战,但是有多少人将命丧于血红的太阳底下呢?许多士兵期望法老能够在梅吉多战役后即步上归乡之路。但是拉美西斯在强迫军队重新振作之前仅给予片段的休息时间。

一位侦察兵快马加鞭地登上丘陵,准确地停在拉美西斯面前。

“他们都在那儿,山路的出口,介于悬崖和大海之间。”

“人数很多吗?”

“几百名士兵手持长矛和弓箭,藏匿在灌木丛后。既然他们部署在海路上,我们则可以从背面攻击他们。”

“赫梯人?”

“不是,陛下,是阿穆府省的居民。”

拉美西斯感到困惑。他们到底对埃及军队设下了什么样的陷阱呢?

“带路。”

战车队长插话。“法老不该冒此危险。”

拉美西斯的眼睛炯炯有神。“我必须观察、判断和决定。”

法老跟在侦察兵身后。两人最后以步行进入一片错落着几块摇晃的岩石的倾斜坡地。

拉美西斯停下脚步。

大海、滨海路线、灌木林、埋伏的敌军、悬崖……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围剿埋伏的赫梯军队,而海岸线的尽头是另一处悬崖。是否还有几十辆安纳托利亚战车埋伏在附近,随时可以快速攻击呢?

军队的生命全掌握在拉美西斯手上,而他们却是埃及命运安危所系。

“呈战斗队形。”他喃喃自语。

阿穆府王子的步兵队仍沉浸在梦乡里。当第一批埃及军队经由海线在南面登陆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攻打他们。

班德绪纳王子运用赫梯指挥官所强制的战略。后者相信拉美西斯,步行在那陷阱重重的道路上,一定无法到达此地。倘若他成功了,他的体力也将消耗殆尽,那么最后便可轻而易举地坐收渔翁之利了。

班德绪纳外表看似五十多岁,蓄着漂亮的黑色短髭,并不喜欢赫梯人,但是他怕他们。阿穆府省如此接近他们的辖区,使他没有理由和他们作对。当然,他是埃及的附庸,向法老称臣纳贡;但是赫梯人却不这样认为,他们要求他造反,向精疲力竭的埃及军队补上最后一刀。

王子口干舌燥地要他的酒保帮他拿些冰啤酒来,他自己则躲在一个悬崖洞里的阴凉处。

酒保只走了几步路:“大人……您瞧!”

“快一点,我渴死了。”

“您看,在那个悬崖上……有几百名、几千名埃及士兵!”

班德绪纳惊慌失措地站了起来。他的酒保并没有说谎。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头戴蓝王冠,身系一条金光闪烁的缠腰布,走在通往海岸平原的小路上。在他的右手边,是一头巨无霸狮子。

刚开始时是一个接一个,然后是一群群,这些黎巴嫩士兵转过身去,看见和他们长官所见相同的景象。昏睡者一下子全都清醒了。

“你躲在哪儿,班德绪纳?”拉美西斯以深沉有力的口吻问。

这位阿穆府王子全身颤抖地走向法老。

“你不是我的附庸吗?”

“陛下,我对埃及一直忠心耿耿!”

“为何你的军队要设下陷阱暗算我?”

“我们想……我们为本省安全着想……”

一阵隐约好似嘈杂的队伍的声音,弥漫在空中。拉美西斯往远方眺望,赫梯的战车队应该就藏匿在那个悬崖后面的方向。

对法老而言,是该说实话的时刻了。

“你背叛我,班德绪纳。”

“没有,陛下!是赫梯人强迫我要服从他们。假如我拒绝,他们将杀了我和我的子民。我们正等待您的到来,拯救我们脱离苦海。”

“他们在哪里?”

“他们都离开了,因为他们深信您的军队假如能够通过路上那层层的障碍,抵达时应该也已溃不成军了。”

“这奇怪的声音是什么?”

“是海上的巨浪,翻过岩石,撞在峭壁上。”

“你的军队如果准备对我开战,我军业已决定抗战到底。”

班德绪纳跪地求饶。“我哀求法老的宽恕!但愿阿穆府省的子民能被赦免,继续为您效劳。”

眼见他们的主子屈服了,那些黎巴嫩官兵亦弃甲曳兵。

当拉美西斯扶起匍匐在法老面前的班德绪纳时,埃及兵士和他们的战友齐声欢呼。

谢纳步出亚眉尼办公室时,吓呆了。

刚刚在一场迅雷不及掩耳的战斗中,拉美西斯收复了阿穆府省,尽管它已经受赫梯人的控制!这个未经世事考验的年轻法老,第一次带领军队深入敌区,究竟是以何种手段击败了那些诡计圈套,赢得一场空前的胜利的呢?

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谢纳不再相信神明的存在,但是显然拉美西斯经由某种神秘仪式而享有传承自塞提的奇迹般的保护力量。就是这股力量为他指引了道路。

谢纳向亚眉尼提出了一份工作汇报。身为外交部长,他将亲自到盂斐斯向众官员宣布这个喜讯。

“在哪里可以找得到巫师?”谢纳问他的妹妹朵兰特。

她紧搂着因谢纳大发雷霆而害怕的金发丽妲,埃赫那顿的继承人。

“他在工作。”

“我马上要见他。”

“忍耐一下,他正在用妮菲塔莉的披肩进行一场新的魔法。”

“真是成效卓越啊!你知道拉美西斯收复了阿穆府省,取回了所有迦南地区的边防城堡,并已再次以其权威统治了我国北方的各个诸侯吗?我国的损失真是微不足道,我们亲爱的弟弟毫发未伤,甚至成了全军队的神明!”

“你确定?”

“亚眉尼是个最可靠的消息来源。这个该死的书记员行事如此谨慎,甚至隐瞒了真实情况。迦南、阿穆府和叙利亚南部再也不可能是赫梯的囊中物了。我相信拉美西斯会建造一座坚固的军事基地,并且规划一处敌军无法跨越的缓冲地带。拉美西斯不但没有受到打击,反而加强了他的国防系统……真是超级成功的结果!”

金发丽妲睁大眼睛瞧着谢纳。

“我们的统治前程渺茫了,亲爱的。我是否被你们愚弄了,你和你的巫师?”

谢纳拉下这名年轻女子长袍的上半部,扯掉肩带。她的胸部有着严重的灼伤痕迹。

丽妲呜咽地哭泣,蜷缩在朵兰特怀里。

“别折磨她,谢纳;她和欧费尔都是我们最亲密的党羽。”

“真是完美无缺的党羽!”

“请别质疑,大人。”一个轻声细语的稳重声音说。

谢纳转过头去。

欧费尔那禽兽般的脸孔,一次比一次更令谢纳感到害怕。这位利比亚人的深绿色眼珠中似乎带着一股在几秒钟之内即可将敌人击垮的魔力。

“我对你的工作很不满意,欧费尔。”

“您已经看到了,丽妲和我都尽力了。正如我先前向您解释的一样,我们在和一位劲敌作战,需要时间准备。只要妮菲塔莉的披肩没有完全被烧毁,她的护身力量便无法被消灭。假如我们匆忙行事,只会毁了丽妲,甚至毫无篡位的机会。”

“最后期限是什么时候,欧费尔?”

“丽妲还很孱弱,但她是名优秀的灵媒。在每次法事当中,朵兰特和我都照料她被烧伤的伤口,必须等到伤口痊愈之后才能再度使用她的本领。”

“没办法换个试验品吗?”

巫师的眼神锐利逼人。“丽妲不是试验品,而是埃及未来的皇后,您的妻子。为了这场我们终将得胜的无情战斗,她已经准备了好几年了。无人能取代她。”

“当然……但是拉美西斯的声望不断地往上升!”

“不久之后,灾难将终结这一切。”

“我的弟弟不是个普通人物,他身上有一股超凡的力量。”

“我很清楚,谢纳大人。这就是为什么我要使出浑身解数的原因。匆促行事将会犯下严重的错误。然而……”

谢纳打断欧费尔的话:“然而,我以认真严肃的态度反对拉美西斯。一个成功的人往往变得太自负而失去警觉性。我们可以利用这段松懈时期。”

正文 第二十章

阿穆府省歌舞升平。班德绪纳王子坚持要热闹地庆祝拉美西斯的莅临和该省的荣归和平。纸莎草纸上书写着为法老效忠的崇高誓词,王子亦承诺将尽快利用船运把那些即将矗立在一些埃及塔门前的雪松树干分发出去。利比亚士兵对他们的埃及同僚伸出友善的双手,美酒源源不断,那些被平定的省份的女人更是懂得如何诱惑他们的保护者。

赛大武和莲花以真诚的喜悦之心参与了盛会,并且很高兴能结识一位爱蛇的老巫师。虽然此地的蛇和埃及的相比,其毒液量没特别之处,又缺乏强烈的攻击性,但这些专家还是交换着一些职业秘密。

尽管主人尽心款待,拉美西斯并不快活。班德绪纳是依据法老这位世上最具权威的人士,在任何场合均须被恭敬地对待才采取这样的态度。

但亚侠并不这样认为。在一场欢聚埃及和阿穆府省高级军官的晚宴上,拉美西斯将自己隐藏在班德绪纳用以款待他这位显赫贵宾的王子宫殿的阳台。

法老的眼光盯着北方:“可以打扰你的沉思吗?”

“什么事,亚侠?”

“你对阿穆府王子的热情款待似乎一点儿也不领情?”

“他曾背叛我,他将继续背叛我。但是我听从你的建议:既然我们已经明白并原谅他的这些恶行,为何要将他革职?”

“你脑中所想的并不是他的问题。”

“你知道我在担忧什么?”

“你的眼神留在卡叠什城堡上。”

“卡叠什城,赫梯人的骄傲,征服北叙利亚的标志,埃及的永久威胁!对,我想的正是卡叠什。”

“攻打那个军事基地,无异于进入赫梯人的属地。假如你做了这样的决定,我们必须依照惯例对其公开宣战。”

“在我们的属地里制造暴动,他们还可能遵守这样的惯例吗?”

“那只不过是些不服从的举动罢了。攻打卡叠什,那得正式越过埃及和赫梯国的边界。换句话说,是场战争。一场将持续几个月的战斗,而且可能使我们家破人亡。”

“我们已经准备就绪了。”

“不,拉美西斯。你的成功不应让你变得高枕无忧。”

“你觉得它们根本微不足道?”

“你只征服了一些平庸无奇的战士,阿穆府省的这些战士未战即败。赫梯的可不是这个样子。况且,我们的士兵都已筋疲力尽,急着重返家乡。现在就投入一场大规模的战争将使我们陷入深渊里。”

“我们的军队如此软弱吗?”

“身体与心灵的准备都是为了打赢胜仗,而不是去攻击一个武力强过我们的帝国。”

“你的小心翼翼难道不危险吗?”

“卡叠什战役将会发生,假如这是你所期望的;但是应该懂得准备。”

“今晚我将做出决定。”

庆祝会终于结束了。

黎明时,口号传遍整个营区:备战。两个小时之后,拉美西斯已身穿战胄出现在他那辆由两匹骏马牵曳的马车上。

很多人的胃都绞成一团。攻打卡叠什,进占赫梯那座不灭之城,与一些惨无人道的野蛮人正面搏斗……不,年轻的法老不可能想出如此荒唐的计划!继承他父亲的智慧,他将尊重敌军的辖区,选择巩固和平。

法老巡视他的军队。人们的表情紧张不安;从最资浅的新兵到经验丰富的老战士,每个人都身体僵直,肌肉疼痛。法老即将宣布的言论攸关他们的生存。

赛大武厌恶行军,他躺在马车上,任由莲花帮他按摩,其裸露的双乳轻触他的肩胛骨。

班德绪纳王子躲在他的皇宫里,连早餐时极喜爱的奶油蛋糕都无法下咽。假如拉美西斯向赫梯人宣战,阿穆府省将成为埃及军队的后方基地,而当地居民也将被征召入伍。一旦拉美西斯挫败的话,赫梯人则会在此地杀人放火。

亚侠试着解读法老的心思,但是拉美西斯的面部表情令人费疑猜。

拉美西斯巡视完毕,将马车掉头。起初马匹看似即将朝北出发,奔向卡叠什。之后,法老转向南边,面朝埃及。

赛大武用一把铜制的刮胡刀刮掉胡子,以一把梳齿长短不齐的梳子梳头,在脸上涂抹驱逐蚊虫的面霜,洗刷他的凉鞋,然后收起他的草席。他不如亚侠优雅,而且无顾莲花的清朗笑声,他试着将自己装扮得比平日讨人喜欢。

自从热情的埃及军队步上返乡之路,赛大武和莲花终于有空得以在马车上做爱。步兵们不停地高声歌颂拉美西斯的光荣,而马车队和精兵团则只轻声哼着曲子。全体的官兵都有同样的想法:当无仗可打时,军人的生活真美好!

军队马不停蹄地穿过阿穆府、加利略和巴勒斯坦,沿途受到居民的热烈欢呼,为他们提供新鲜蔬果。在走完进入三角洲前的最后一段路程,军队在西奈半岛的北部和内热勃的西部——一处气候稍嫌炎热的地区扎营,沙漠军警在此监督游牧民族的迁徙,并且保护采金队的安危。

赛大武乐死了。那里出产大量的毒蛇和超大型、毒液丰富的眼镜蛇。莲花以她惯用的手法,在营区附近已经捕获了十多条毒蛇,她满怀笑意看着士兵们在她经过时都赶紧躲到一边。

拉美西斯凝视着沙漠。他望着北方,望着卡叠什。

“你的决定既明快又理智。”亚侠说。

“理智就是在敌人面前以退为进吗?”

“它既不意味自我牺牲也不是自不量力。”

“你错了,亚侠;真勇乃是不可能的本质。”

“第一次,拉美西斯,你让我感到可怕;你想把埃及带往哪儿?”

“你以为卡叠什的威胁会自行消失吗?”

“外交手段适用于解决一些表面上错综复杂的争端。”

“你的外交有办法教赫梯人化干戈为玉帛吗?”

“为何不能?”

“把我期待的真正和平带来给我,亚侠;否则,我将亲手建造它。”

他们总共一百五十个男人。

一百五十个沙漠响马,贝都因人和犹太人,几个星期前就占领了内热勃准备攻击那些迷路的采金队伍。所有的人都听从一位四十多岁独眼头子的指挥,他在一场军法执刑前夕越狱成功。三十起采金队伍掠夺案及二十三起埃及和外籍商人谋杀案的主谋,瓦戈兹在他的族人眼中有如英雄。

当埃及军队出现在地平线的尽头时,他们以为是一个海市蜃楼的幻影。马车、骑兵队、步兵……瓦戈兹和他的手下躲在一个岩洞里,决定等敌人离开后再出来。

整个夜晚,一个脸孔在瓦戈兹的梦里徘徊不去。

一副禽兽面容却有一个温柔悦耳的声音,那位利比亚巫师欧费尔的声音,瓦戈兹自幼即十分熟识。在一处位于利比亚和埃及之间被人遗忘的绿洲里,这名巫师教他读书写字,他则成为他的灵媒。

今晚,那个专横的脸孔突然出现,甜蜜的嗓音再次向瓦戈兹下达他无法置之不理的命令。

这个匪帮头子双眼狰狞,嘴唇惨白地叫醒他的手下。

“这将是我们最漂亮的出击,”他解释说,“跟我来。”

和往常一样,他们悉听尊命。瓦戈兹带他们去的地方,总有猎物可寻。

当他们接近埃及军队的营区时,几名匪徒蠢蠢欲动。

“你要偷什么?”

“那个最美丽的帐篷,在那边……里面有宝藏。”

“我们根本无从下手!”

“哨兵人数不多,他们不会想到会有袭击。动作要快,那么你们就可以成为有钱人了。”

“那是法老的军队,”一位沙漠响马反驳,“即使我们成功了,他们也会攻打我们。”

“笨蛋……你以为我们还要留在这个地方?有了偷来的金子,我们将比那些王子还富有!”

“金子……”

“法老出巡,身上一定带着大量的金子和奇珍异石。他就是用这些钱收买各诸侯。”

“谁告诉你的?”

“一个梦。”

“你拿我开玩笑?”

“你服不服从命令?”

“为一场梦出生入死?你疯啦?”

瓦戈兹的斧头劈向这位沙漠响马的颈部,人头应声落地。这位帮派头子用脚踢了身首异处的尸体几下。

“还有谁有异议?”

这一百四十九个人匍匐前进,爬向法老帐篷的方向。

瓦戈兹将遵照欧费尔的命令:砍断拉美西斯的一条腿,使其残废。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几名站岗哨兵睡眼惺忪,其他的则早梦周公去了。只有一名瞧见一个奇怪的影子向他逼进,但是瓦戈兹在他发出警讯之前便把他掐死了。这些狐群狗党不得不再次承认他们的头子说得对,接近法老的帐篷一点儿也不难。

瓦戈兹并不清楚拉美西斯的身上是否带着宝藏,也没考虑过当这批匪徒发现他愚弄了他们的那一刹那会是怎样。惟有那个萦绕在脑际的念头指引着他:服从欧费尔,摆脱他的脸孔和声音。

他忘了危险,冲向那位守在大帐篷入口处的军官。瓦戈兹的突击如此猛烈,埃及人连拔出匕首的时间都来不及,即因遭受攻击者割颈而断气,魂归西天。

道路畅通无阻。

即使法老是位天神,也禁不起一位狂怒暴徒的攻击。

斧头的刀刃划破帆布门罩。

拉美西斯从睡梦中惊醒,倏地从床上坐起来。瓦戈兹高举武器,扑向君王。

突然一个重物将他击倒在地。一阵剧痛撕裂他的骨头,仿佛有几把刀子刨刮他的肉体。他转过头去,但就在一瞬间,一头巨狮的大嘴咬下他的头颅,像嚼成熟果实般发出巨响。

那名跟在瓦戈兹后头的沙漠响马所发出的恐怖叫声拉响了警报。失去了头子,群龙无首,不知该继续抗战或逃逸,这些响马被飞箭穿身。刽子手独自就咬死了五个,之后,因瞧见射手已能应付自如,它便又回到主人的床尾去睡大头觉了。

这些埃及士兵勃然大怒,将这帮匪徒赶尽杀绝以为哨兵的罹难复仇。一位受伤者的哀求令一名军官感到惊讶,他赶紧向法老报告。

“里头有个犹太人,陛下。”

这名盗匪腹部被射中两箭,奄奄一息。

“你生在埃及吗,犹太人?”

“很痛……”

“答话,假如你希望被救活!”军官要挟。

“不是,不是在埃及……我一直生活在这里……”

“你的帮派是否接待过一名叫做摩西的人?”拉美西斯问。

“没有……”

“为何要突击我?”

这名犹太人嘴里嘟囔着几句听不清楚的话后便断气了。

亚侠走近法老身边。“还好,你平安无事!”

“刽子手保护了我。”

“这些盗匪都是些什么人?”

“贝都因人、沙漠响马,以及至少有一名犹太人。”

“他们的攻击真是自寻死路。”

“有人怂恿他们采取这个荒谬的举动。”

“受赫梯人摆布?”

“或许。”

“你想到谁?”

“地狱的魔鬼真是数不尽。”

“我睡不着。”亚侠承认。

“为何失眠?”

“赫梯人的反应。他们并不退缩。”

“你责备我没有攻打卡叠什?”

“应该尽速加强我国属地的国防系统。”

“这是你的下一个任务,亚侠。”

因为经济上的考量,亚眉尼洗刷着一块旧写字板以便重新在上头书写。他部门的人员都知道这位法老的机要秘书受不了浪费的行为,十分珍惜办公用品。

拉美西斯在各辖区属地上创下的胜利和使全埃及蒙受其利的完美河水泛滥都令拉美西斯城欢腾不已。富人和穷人皆满心期待迎接法老的归来,船只每日送来干粮与饮料,为一场全城百姓都将参与的盛宴做准备。

在这段强迫的假期里,庄稼人家或在家休息,或乘船去拜访远亲近友。尼罗河三角洲成了汪洋一片,一些其上建有村落的小岛纷纷浮出水面。拉美西斯的首都像极了一艘停泊在这片大海中央的船只。

惟有亚眉尼心烦意乱。假如他将一名无辜者,而且是名对拉美西斯忠心耿耿的人关进了监牢,这样的诬告将在另一个世界的审判天秤上付出极高的代价。这名书记员不敢去探望一路喊冤的赛哈马纳。

那名噩眉尼委托他调查该起诉案的关键证人——赛哈马纳的情妇妮诺法的调查人员于傍晚时分出现在他的办公室前。

“得知结果了吗?”

调查员细说原委。“完全肯定。”

亚眉尼顿感轻松;终于,可以真相大白了!

“妮诺法呢?”

“我找到她了。”

“为何不将她带来?”

“因为她死了。”

“是意外吗?”

“根据法医研判,是被谋杀。妮诺法是被人掐死的。”

“谋杀案……有人想消灭证人。但是什么原因呢……因为她说谎或者因为她说了太多?”

“恕我冒昧,这场悲剧难道不该归咎于赛哈马纳?”

亚眉尼的脸色比平常更惨白:“我手上握有对他不利的证据。”

“有证据,那就没什么好说了。”调查员同意。

“但如有万一,就得视情形而定!假设有人收买这位妮诺法要她栽赃赛哈马纳,而她害怕被法庭传唤,不敢宣誓,也不敢在法律前说谎。她的同伙无计可施,只好将她杀了灭口。当然,我们还握有一项千真万确的证据!但是假如它是伪造的,假如有人模仿那位撒丁人的笔迹……”

“这并不难,赛啥马纳每个星期都得起草一份轮职表,张贴在法老私人警卫兵营的大门上。”

“你认为赛啥马纳是这项阴谋的受害者……是吗?”

调查员点点头表示同意。

“等亚侠回来,”亚眉尼说,“我或许就可以证明赛哈马纳无罪,而不必等到逮到元凶才……你有线索吗?”

“妮诺法死前并没有挣扎的迹象,很可能她与罪犯熟识。”

“她在哪里被杀?”

“在商区的一间小房子里。”

“屋主是谁?”

“因为无人居住,所以左邻右舍无法提供我任何线索。”

“到地政事务所去打听,或许可以获得一些消息。而那些邻居,他们都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举动吗?”

“有一个眼睛半瞎的老妪,声称看见一名身材矮小的男人夜半时分从屋内走出,但是她无法形容那个人的样子。”

“与妮诺法交往从密的朋友名单呢?”

“别指望会有一大串……假如赛哈马纳是她所钓到的第一条大鱼的话。”

妮菲塔莉享受了一个长长的甜蜜沐浴。她合上双眼,怀想着那份香水味慢慢地飘近的幸福时光,等待拉美西斯归来。他不在身边的日子真像个酷刑。

女仆轻轻地以灰烬和泡硷擦拭她的肌肤。在最后一次洒水之后,皇后躺在温热的地砖上,由一位按摩师傅以笃蓐香、润滑油和柠檬为主的油膏为她按摩,这样将可使她的身体整日保持芬芳。

爱做梦的妮菲塔莉将自己交给修剪手脚指甲的师傅和女化妆师,化妆师在她的眼睛四周用脂粉画上一道装饰兼保护的淡绿色的线条。由于拉美西斯快回来了,她在皇后漂亮的秀发上洒下节庆时才使用的香水,然后将一面磨亮的铜镜递给妮菲塔莉,镜柄为一位裸女的形体,代表天神哈托尔。

现在只需要再戴上一顶以真发制成的假发,两条大辫子垂至胸部,末端拳曲。再次,明镜映出的佳人倩影令人满意。

“假如我可以发言的话,”美发师喃喃地说,“陛下从未如此美丽过。”

服饰女仆帮皇后穿上一件新近由皇家纺织厂裁制的洁白亚麻长袍。

皇后才一坐下来试看这件华服的宽松大小,一只矮壮强健、双耳下垂、尾部呈螺旋状、有着扁平的黑鼻子的狗,便跳上她的膝盖。它来自剐浇过水的花园,脚上的污泥弄脏了皇后的长袍。

一位服饰女佣吓坏了,拿起一枝苍蝇拍准备将狗痛打一番。

“别打它,”妮菲塔莉命令,“它叫夜警,是拉美西斯的狗。假如它要这样做,一定有它的道理。”

红润温热的舌头舔着皇后的双颊,舔掉了一部分的彩妆。夜警信赖的双眼向她透露一份充满无语的快乐。

“从明天起拉美西斯就会在这里了,是不是?”

夜警将前脚搭在皇后长袍的肩带上,兴奋地摇着它那条不会骗人的尾巴。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城堡和监视站的哨兵刚发出消息:拉美西斯回来了。

首都一下子变得热闹非凡。从瑞神庙附近到港区各工厂,从大官府到小民宅,从皇宫到仓库,每个人都急着将工作赶紧做完,以便能够严阵以待君主进入拉美西斯城的那个特殊时刻。

总管罗枚以一顶短假发盖住他的大光头。他已四十八个小时未合眼休息,不停地指挥他的手下,觉得所有的人都怠慢马虎。光是法老的桌上,就得准备几百块烤牛肉,几十只烤鸭,两百盘的猪肉和鱼干,五十罐奶油,一百盘五香鱼,更别提蔬菜和水果了。酒香得无懈可击,啤酒也是。全城各地将席开一千桌,连最卑微的小老百姓,在这一天都能分享法老的光荣与埃及的幸福。一旦出现任何小差错,人们会指责——罗枚。

他最后一次浏览那张食物清单:一千个形状各异但质感绵密的面包,两千个烤得金黄松脆的圆面包,两万个蜂蜜、果汁和无花果泥蛋糕,三百五十二袋饮酒时用的葡萄,一百一十二个石榴和等量的无花果……

“他来了!”司酒官高呼。

一名小学徒站在厨房的屋顶大力地挥舞着。

“不可能……”

“是,就是他!”

小学徒跳下屋顶,司酒官则往首府大道的方向跑。

“留在这里!”罗枚大叫。

一分钟之内,厨房和皇宫的各建筑物即空无一人。罗枚倒坐在一张三角椅上。谁愿意将葡萄从袋中取出来装饰桌面呢?

他真令人着迷。

他就是太阳、强壮的野公牛、埃及的保护者、异邦的征服者、荣获胜利的法老、圣神光明所遴选的那个人。

他就是拉美西斯。

头戴一顶金皇冠,身穿一袭银盔甲,系着一条网金边的缠腰布,左手拿着弓箭,右手握着长剑,他挺直地站在那辆由亚侠驾驶的装饰了百合花的马车上。刽子手,那只有着火焰般鬃毛的努比亚狮子和马匹并肩同行。

拉美西斯的英俊结合了权力和耀人的仪表。法老的气质在他身上展现无遗。

那条通往阿蒙神庙的游行大道上人潮拥挤。人人怀里抱着洒上庆典香水的鲜花,乐师和舞者以欢迎歌迎接法老的凯旋。“看见拉美西斯,”歌词唱着,“可使心灵欢畅。”在君主行将通过的路线上亦万头攒动,只为能瞧见他一眼,即使是一瞬间也好。

圣殿的门边站着皇室大皇后妮菲塔莉。她皇冠上的两把高耸羽毛触及天庭,而她那条镶着金龟形青天石的金项链隐藏了死而复活的秘密,她拿着一把古尺,象征永恒的玛亚特。

当拉美西斯步下马车时,人群肃然寂静。

法老以缓慢的步伐走向皇后。他在距离她三米前的地方停下脚步,放下弓箭和长剑,把握拳的右手摆在胸前。

“你是谁,你竟敢正视玛亚特?”

“我是光明之子,神明遗嘱的继承人,那个担保正义,并且对强者和弱者一视同仁的人。我应该保护埃及全国免于不幸,国内外皆然。”

“远离圣殿时你依然尊敬玛亚特吗?”

“我遵守其戒律,而且我将自身的行为举止放在他面前,任他审判。如此一来,国家便可在真理当中屹立不倒。”

“但愿其戒律认可你为一名公正之士。”

妮菲塔莉举起那把在阳光下熠熠发光的金古尺。

人群长久地欢呼赞美他们的君王。即便是谢纳,在自我克制之下,也禁不住喃喃地念着拉美西斯的名字。

在阿蒙神庙的第一座露天大庭院里,惟有拉美西斯城的王公贵族获准进入,他们迫不及待地等着“英勇金牌”的颁发仪式。法老将表扬谁,自己又将获得什么样的晋升职位?有几个名字在人群里谣传,甚至有人为此下赌注。

当法老和皇后出现在露台时,每个人都屏气凝神。那些站在第一排的将领们,彼此以眼角相互窥视。

两名扇童待命准备将幸运者带到窗口下。总算,秘密没泄漏出去,即使是那些长舌妇也不知情。

“我军队中最英勇的一员应优先被表扬,”拉美西斯宣布,“那位从不迟疑冒生命之险去保卫法老性命的。走上前来,刽子手。”

与会全体都吓死了,连忙分成两边,让出一条通道给狮子过,当它看见大家把眼光集中在它身上时,略显得意。它扭腰摆臀,步履轻松,一路走到露台。拉美西斯弯身轻抚它的前额,在它的颈部挂上一条细薄的金项链,让这头野兽荣登全宫廷最受瞩目的人物之一。这头狮子心满意足之后,摆出狮身人面像的姿势。

法老在旗手的耳边轻声念了两个名字。他们绕过刽子手,穿过那一排将领,接着走过高级军官的队伍,最后越过书记官的行列,然后请赛大武和莲花跟随他们。这位蛇虺巫师拒绝了,但是他那位漂亮的妻子却拉着他的手往前走。

目睹这位肤色发亮、身材苗条的努比亚女子从眼前经过,人人都张大眼,然而举止粗鲁的赛大武则缩头畏尾在他那件有许多口袋的羚羊皮衣里,可没有受到同样的赞同。

“让我们表扬那些照顾伤患、救活了许多性命的人,”拉美西斯说,“多亏他们的知识和牺牲奉献,那些英勇的人才得以战胜痛苦,返回家园。”

法老再次倾身向前,将几个金手环套在赛大武和莲花的手腕上。美丽的努比亚女子感动不已,蛇虺巫师则嘟囔地发牢骚。

“我任命赛大武和莲花主持皇家实验室,”拉美西斯进一步说明,“他们将负责改良以毒液制成的解药,并且可以在全国贩售。”

“我比较喜欢我在沙漠里的那间房子。”赛大武喃喃地说。

“在我们身边让你觉得不舒服?”妮菲塔莉问。

皇后的微笑化解了这位爱嘟嚷的人的不快。

“皇后陛下……”

“你在皇宫任职,赛大武,将是朝廷的一大荣幸。”

赛大武不好意思起来,满脸通红:“悉听尊旨。”

那些将领感到有点儿意外,但皆自我克制,不发批评之语。他们难道没有曾经为了解决消化不良或减轻呼吸困难而求救过赛大武和莲花?这位蛇虺巫师和他的妻子在战场上恪尽职守。他们的报酬,尽管在那些军官眼里太过分了,却实至名归。

现在只剩下揭晓哪位将军将出类拔萃,被授予埃及军队指挥官的职位,直接听命于法老。其身价很重要,因为被挑中的这位幸运儿将得知拉美西斯未来的执政方针。如果诠选那位最年长的将军,恐将是消极和退缩的证明;若遴选马车队长,则会立即引起一场斗争。

那两位扇童簇拥着亚侠上前。

这名年轻的外交官血统纯正,气质高雅,风度翩翩,仰起敬畏的眼光望着皇家夫妇。

“我将表扬你,我高贵和忠诚的朋友,”拉美西斯宣布,“因为你的建议助我良多。你无畏艰难,知道在情急之时,说服我更改计划。虽重获和平,但此地的和平脆弱不堪。我军队因快速介入而震惊了那些叛徒;但是暴动的真正元凶,赫梯人的反应到底如何呢?当然,我们成功地改组了迦南城堡的驻军,让军队驻扎那个暴露在敌军凶狠报复之下的阿穆府省。但是仍须加强我军在保护区的防卫力量,以防暴乱再发。我将此任务交给亚侠。从今以后,他的肩上将承担埃及的安危。”

亚侠鞠躬行礼,拉美西斯将三条金项链挂在他的脖子上。这名年轻的外交官终于跻身埃及伟人之列。

那些将军同仇敌忾,认为不应该由一位毫无经验的官员来担任此项艰巨的任务。法老刚铸下了一个大错,对军队失去信心将得不到人民的谅解。

谢纳失去他在外交部的得力助手,却赢得了一些位高权重的可贵盟友。提名他的朋友担任此职务,使拉美西斯损失惨重。亚侠和谢纳心照不宣的用眼神交流,对后者来说,是该典礼当中最美好的时刻。

在他的狗和狮子的陪伴之下,它们很高兴能够重逢和一起嬉戏,拉美西斯离开神庙,重新登上马车,去履行一项诺言。

荷马变年轻了。坐在柠檬树下剥着椰枣核,那只毛发黑白相间的猫则舔着一块鲜肉,显出对椰枣毫无兴趣的样子。

“很抱歉无法参加您的庆典,陛下;我这双老腿不中用了,再也禁不起久站。很高兴看见您别来无恙。”

“您愿意请我喝杯您自己酿的枣子酒吗?”

在这个平静的夜里,两个男人品尝着醇酒。

“您带给我一种珍贵的幸福,荷马:那种可以在某些时候,我也可以自认和其他人一样,自在地享受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不须考虑未来。您的有进展吗?”

“它满篇都是,和我记忆一样,杀戮、尸体、失落的友谊和神迹。可是人们除了自身的疯狂之外,是否还有命运可言?”

“我的子民所畏惧的那场大战尚未发生;埃及的保护领地皆已重回其怀抱,而且我希望在我们和赫梯人之间建立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这正是一位被这把火焰所燃烧的年轻君主的大智慧!”

“我深信我会打败赫梯人。这样的和平只是休战……未来,世界的命运端赖卡叠什而定。”

“为何一个如此甜蜜的夜晚总得敲响次日之钟呢?神明们真无情。”

“您愿意接受成为我今晚宴会上的贵宾吗?”

“只要能早点回家;以我这把年纪,睡眠是最重要的养身之道。”

“您是否也曾梦想过不再有战争?”

“写伊利亚特时,我的目的是以恐怖的色彩描绘它,好让人们在自己的摧毁欲望前裹足不前;但是那些将领是否愿意倾听一名诗人的心声?”

正文 第二十三章

杜雅的圆杏大眼威严又锐利地盯着拉美西斯。她神情高傲,身穿剪裁合身的亚麻长袍,美丽耀眼,腰上系着一条腰带,条纹缎带垂至足踝,凝视法老良久。

“你真的不为任何痛苦烦恼吗?”

“你以为我瞒得过你吗?你真厉害!”

“我前额和颈上的皱纹很深,技巧再好的化妆师也回天乏术?”

“你还年轻。”

“塞提的力量,或许吧……年轻是个惟我独尊的遥远国度。为何在这欢腾的夜晚要忧伤呢?晚宴上我会恪尽职守,请放心。”

法老将母亲揽在怀里:“你是埃及的灵魂。”

“不,拉美西斯,我只是它的回忆,映照出你该忠诚以待的过去。埃及的灵魂,是你和妮菲塔莉所建立的夫妇关系。你已经重塑一个永久的和平了吗?”

“和平,是的;永久,还没有。我重新建立了保护领地的主权,包括阿穆府省在内,但是我担心赫梯人的暴力反击。”

“你想攻打卡叠什,不是吗?”

“亚侠劝我打消此念头。”

“他说得对。你父亲放弃那场战争,因为深知我军将损失惨重。”

“时间不会改变一切吗?卡叠什将是个我们无法再长久忍受的威胁。”

“客人在等我们。”

不准任何瑕疵出现破坏由拉美西斯、妮菲塔莉和杜雅所主持的晚宴的排场。罗枚不停地穿梭在餐厅和厨房之间,监督每一道菜肴,品尝每一种调味汁,试喝每一种酒。

亚侠、赛大武和莲花坐在贵宾席上。年轻外交官的风趣言谈吸引了两名好挑衅的将军,莲花高兴地听着那些数不尽称赞她美貌的言词,而赛大武则全神贯注在他那个永远装满美味佳肴的大理石餐盘上。

贵族官宦和军队人士分享了一个轻松的夜晚,将对前途的担忧暂时抛诸脑后。 。

终于,拉美西斯和妮菲塔莉得以在他们那间充满几十束花香的皇宫大寝室内独处。

“拥有千权是否意味着只能偷闲几个小时和他心爱的女子相处?”

“你这趟旅行真久,真久啊……”

他谜在一张大床上,肩并肩,手牵手,享受重逢的甜蜜。

“真奇怪,”她说,“你不在,对我而言是个酷刑,但是你的思想与我长相左右。每日清晨,在前往神庙主持黎明祝祷仪式时,墙上总是出现你的影像,指引我的动作。”

“在这场战争最艰难的时刻里,我一直惦记着你的面容。我感觉你就在我身旁,仿佛你让伊希斯振动了双翅,让它重新赋予俄赛里斯生命。”

“是这股魔力让我们相结合,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无法将它摧毁。”

“谁会这样做呢?”

“有几次,我看见一个冷漠的影子……隐隐约约地,忽近,忽远,又忽近。”

“假如它还在,我会毁了它。但是在你的眼神里,我只看见一道既温柔又热情的光芒。”

拉美西斯侧倚着上半身,欣赏着妮菲塔莉完美的胴体。他解开她的秀发,滑下她长袍的肩带,然后慢慢地褪去她的衣服,慢得让她打颤。

“你冷吗?”

“你离我太远了。”

他躺在她的身上,他们的躯体结合在一起,他们的希望紧紧相系。

清晨六点钟,在冲过澡及用苏打水漱过口之后,亚眉尼命人把他那份包括大麦粥、酸乳酪、新鲜乳酪和无花果的早餐送到办公室来。他快速地吃着,眼睛死盯着一份纸莎草纸。

一阵凉鞋触及地砖的声音惊动了他。是谁?这么早?亚眉尼用餐巾拭了拭嘴角。

“拉美西斯!”

“为何不出席晚宴?”

“你看:我忙死了!文件好似无中生有一般。再者,你知道我不善交际应酬。今天早上我正想晋见你,向你递上我的管理成果。”

“我确定你一定做得很好。”

亚眉尼严肃的脸庞出现一抹微笑。拉美西斯的信任是他最珍贵的财产。

“告诉我……这么早来访的理由?”

“因为赛哈马纳。”

“这是我第一个想谈的主题。”

“在这场战争里我们想念他。是你控告他叛国的,不是吗?”

“证据历历在目,但是……”

“但是?”

“但是我重新做了调查。”

“为什么?”

“我感觉被人利用了。而那些对赛哈马纳不利的证据让我觉得愈来愈不具说服力。他的上诉者,一个轻佻的女人,妮诺法,被谋杀了。至于那些证明他与赫梯人通敌的文件资料,我急着想请亚侠明察。”

“去叫醒他,你愿意吗?”

亚侠对亚眉尼的怀疑已烟消云散。这份快乐,法老只留给自己。

鲜奶加蜂蜜的味道唤醒了亚侠,他将他的陪睡女伴交到按摩师和美发师灵巧的双手里。

“要不是陛下亲自出现在我面前,”外交官承认,“我真不想睁开双眼。”

“也打开你的耳朵。”拉美西斯命令。

“法老和他的秘书都不睡觉啊?”

“一个被关入冤狱的男人的命运值得让人从梦中惊醒。”亚眉尼强调。

“你说的是谁?”

“赛哈马纳。”

“但是……你不是……”

“看看这些木制写字板。”

亚侠揉揉眼皮之后,念着赛哈马纳写给他的赫梯情报员的消息,向他保证一有战争时,他不会让他的精兵团去攻打敌人。

“这是开玩笑吗?”

“你为何这么说?”

“因为赫梯皇宫里的大人物都很敏感。他们很注重繁文缛节,包括密函的形式。如果想将这样的信件寄到哈图沙,会用一种赛哈马纳并不熟悉的调查和请求的书写方式。”

“所以,是有人模仿赛哈马纳的字迹!”

“一点也不难:这字迹很潦草。而且我相信这些讯息并没有传出去。”

拉美西斯查阅了那些写字板。“你的眼睛没漏掉任何一个细节吗?”

亚侠和亚眉尼思忖着。

“我们是孟斐斯大学,贵族学校的毕业生,应该心思敏锐。”拉美西斯语带讽刺。

“现在是清晨,”亚侠致歉,“当然,写信的人一定是个叙利亚人。他会说我国的语言,但是有两个句子的表达方式是他母语的方式。”

“叙利亚人,”亚眉尼重复,“我相信是同一个人,他收买了妮诺法,赛哈马纳的情妇,要她提供对他不利的伪证!他担心那女人会饶舌,认为有必要将她杀了灭口。”

“谋杀一个女人!”亚侠大叫,“真残忍!”

“埃及有几千名叙利亚人。”拉美西斯提醒。

“但愿他曾犯过罪,即便是个简单的过错,”亚眉尼说,“我将展开正式的调查,希望能找出一条有利的线索。”

“这个人或许并不是杀人犯。”拉美西斯提出。

“你的意思是?”亚侠问。

“是与赫梯人勾结的叙利亚人……他们是否在我国设立了一个间谍网?”

“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个想控告赛哈马纳的人与我国的政敌有直接的关联。”

亚眉尼狠狠地瞪了亚侠一眼。“你会做这样的反驳,朋友,是因为你很恼怒。你是我国的机密主任,你刚拆穿了一件令你不快的实情”。

“今天一大早就不顺利,”外交官说,“而且往后的日子恐怕也会动荡不安。”

“尽快找出这名叙利亚人。”拉美西斯要求。

在监狱里,赛哈马纳以自己的方式训练体力;依然不停地叫嚣他的无辜,试着以拳击撞四壁。开庭当天,不管他们是谁,他将击碎那些控告者的脑袋。狱卒们怕死了这名旧海盗的威怒,把餐点从木栅栏的缝隙里丢过去给他。

当栅栏的门被打开时,赛哈马纳真想扑向这个敢与他针锋相对的人。

“陛下!”

“这段苦日子没让你太消极了吧,赛哈马纳?”

“我没有背叛你,陛下!”

“你是桩谋杀案的牺牲者,我特地来开赦你。”

“我真的可以走出这个监狱了吗?”

“你怀疑法老的话?”

“您……对我还有信心吗?”

“你是我的私人侍卫长。”

“那么,陛下,我将把全盘的事情告诉您。所有我所知道的,我所怀疑的,和所有人们要封我嘴巴的真正原因。”

正文 第二十四章

赛哈马纳在拉美西斯、亚眉尼和亚侠面前狼吞虎咽。坐在皇家餐厅里,他吃着鸽子酱、烤牛排、鹅油炒蚕豆、奶油胡瓜、多汁的西瓜和羊乳酪,显得饥饿不堪。他还匆忙地喝了几杯不掺水的红烈酒。

酒足饭饱之后,他不怀好意地看着亚眉尼:“你为什么将我关入狱,书记员?”

“我向你道歉。由于埃及军队即将前往北方,当时不仅因为我太疲累不堪,而且也太匆促了。我惟一的愿望是保护法老。”

“道歉……代替我坐牢,你就会明了!妮诺法在哪儿?”

“死了,”亚眉尼回答,“被谋杀的。”

“我并不怪她。谁支使她,又是谁想了结我?”

“我们不晓得,但是我们终会知道。”

“我,我知道!”

赛哈马纳再干掉一杯酒之后,擦了擦胡子。

“说!”法老要求。

赛哈马纳摆起说教的态度:“陛下,我通知过您。当亚眉尼逮捕我时,我正准备向您揭发一些恐将令您不快的事情。”

“我们听你说,赛哈马纳。”

“那个想摆脱我的人,陛下,就是罗枚,您所挑选的总管。当有人在您的房间放进一只毒蝎子,在船上时,我曾怀疑赛大武,但是我弄错了;当您的这位朋友照顾我时,我才看清楚他。那是个正直、不会说谎、背叛和害人的人。罗枚,正好相反,这家伙很邪恶。除了他有谁能比他更方便偷窃妮菲塔莉的披肩呢?而且就是他,或是他的一个助理,偷了那坛腌鱼干。”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不知道。”

“亚眉尼认为我不需要防卫罗枚。”

“亚眉尼并非十全十美,”赛哈马纳狠狠地反驳,“在我的事件里,他错了……至于罗枚,他也一样!”

“我自会问他,”拉美西斯说,“你将继续为罗枚辩护吗,亚眉尼?”

法老的机要秘书摇摇头。

“还有其他的事情要说吗,赛哈马纳?”

“有,陛下。”

“关于什么?”

“您的朋友摩西。有关他的事情,我心中有数;既然我向来负责保护您,我必须心无二志。”

拉美西斯的严厉眼光不仅仅吓坏他而已。赛哈马纳再次喝下一杯烈酒,借此使意志清醒些。

“对我而言,摩西是个叛徒兼阴谋家。他的目的是想带领犹太民族,到三角洲去建立一个独立的王国。或许他对您友善,但是目前,假如他还活着,他则是你的头号敌人。”

亚眉尼担心法老的反应会很激烈,但拉美西斯却异常平静。

“这只是单纯的假设或调查的结果?”

“一个无法再深入的调查。况且,我还得知摩西与一位乔装成建筑师的异乡客有过几次接触。这个男人前来鼓励他,甚至帮忙他;您的这位犹太朋友曾是造反的主谋。”

“你调查过那位假建筑师吗?”

“亚眉尼不给我时间。”

“忘了那个不快,虽然让你吃了苦头。我们必须团结彼此的力量。”

犹豫许久之后,亚眉尼和赛哈马纳互相随便地拥抱了一下。亚眉尼原以为自己会在赛哈马纳的重压之下窒息了。

“只剩下最坏的假设,”法老认为,“摩西是个固执的人;就算你说得对,赛哈马纳,他也会坚持到底。但是今天,有谁知道他真正的理由,他自己是否也清楚呢?在控告他叛国前,应该先听听他的说法。要听见他的说法,应该先找到他。”

“那名假建筑师,”亚侠惊讶地插嘴,“是否是最主要的操纵者呢?”

“在做出结论之前,”亚眉尼认为,“许多模糊的地方应该先澄清。”

拉美西斯把手放在赛哈马纳的肩膀上。

“你的坦率是项难得的优点,赛哈马纳;别把它弄丢了。”

在拉美西斯凯旋一周之后,身为外交部长的谢纳,向他弟弟报告的都是好的消息。赫梯人并没有发表任何正式对立宣言,对发生的事情仿佛不理不睬。埃及军队威力的展现及其行动的快速,似乎说服了他们坚守塞提所要求的非武力协定。

在亚侠出发前往各领地巡视之前,谢纳安排了一场晚宴,他的这位老搭档是席上的贵宾,坐在主人的右手边。款待的方式几乎风靡了拉美西斯城的上流社会,年轻的外交官很欣赏的那三位几乎全裸的女舞者,只用一条彩巾遮住她们的下体;她们随着由一名竖琴家、三名长笛家和一位双簧管吹奏家所组成的乐团演奏出的快慢交替的旋律优雅地扭动身体。

“你希望和哪一位共度春宵,亲爱的亚侠?”

“我将让您大吃一惊,谢纳,我和一位贪得无厌的寡妇共度了精疲力竭的一星期,而在出发前往迦南和阿穆府之前,我只渴望能睡上十二个小时。”

“多亏这些乐声和宾客的聒噪,我们得以平静地闲谈。”

“我不再替外交部工作了,但是我的新职务不会让您失望。”

“我们只会愈来愈好,你和我。”

“是的,谢纳。拉美西斯将被杀害、挫伤或声名狼藉。”

“我不认为他在天生的权力之外还有策略家的优点。思考之后,他的获胜只不过是相对性的。他成就了什么?除了收回几处领土?赫梯人不反击真令我感到意外。”

“他们正在研究局势。等惊吓过后,他们便会反击。”

“你打算怎么做,亚侠?”

“将我国领土全权委托给我时,拉美西斯同时提供了我一支坚强的军队。在改革我国防系统的遮掩下,我将神不知鬼不觉地拆散他们。”

“你不怕被拆穿假面具吗?”

“我已经成功地说服拉美西斯替迦南和阿穆府省的王子们保留他们在其省份内的领导地位。他们都是些拐弯抹角和以高价贱卖自己的贪污之徒;我可以轻易地要他们加入赫梯的阵营,而那个拉美西斯所梦想的护国疆界将只会是个泡影。”

“别轻举妄动,亚侠,其中代价很大。”

“不冒险就无法占上风。最难掌握的是赫梯人的战略阴谋,幸亏我在这方面还有点天分。”

一个从努比亚延伸至安纳托利亚的大帝国,一个他将称王的帝国……谢纳不敢想像,但是他的梦想却慢慢地成真。拉美西斯交错了朋友:摩西,一个杀人犯兼暴徒;亚侠,卖国贼;赛大武,一个大怪人。只有亚眉尼,虽然难以妥协和贿赂,但缺乏企图心。

“应该让拉美西斯卷入一场疯狂的战争,”亚侠继续说,“他将成为埃及的罪魁祸首,而你,则像个救世主:这就是我们不该忘记的宗旨。”

“拉美西斯还委托你其他的任务吗?”

“有,寻找摩西。法老很重视友谊。即使赛哈马纳认为摩西是个罪大恶极的叛国贼,法老在倾听他解释前是不会将他定罪的。”

“没有任何可靠线索?”

“没有。这名犹太人或者已经渴死在沙漠里,或者躲在某个充斥在西奈半岛和内热勃之间的众多部落里。假如他藏在迦南或阿穆府省,我一定可以找到他。”

“假如他领导了一群暴徒,那么我们便可利用摩西。”

“还有一个烦人的细节,”亚侠明确地指出,“依据赛哈马纳的说法,摩西和某个外籍人士保有秘密的联系。”

“在这里,在拉美西斯城?”

“正是。”

“有人认识他吗?”

“没有,只知道他乔装成建筑师。”谢纳假装不知情。

所以,欧费尔并非完全神秘的。当然,这名巫师还只是个影子,但是终将是一个大威胁。他和谢纳之问没有任何形式的关联。以巫术反对法老将被判死刑。

“拉美西斯要求查出此人的身份。”亚侠指出。

“可能是个居无定所的犹太人……或许就是他带领摩西走上逃亡之路。我打赌您我都不会再见到他。”

“或许……相信亚眉尼可以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特别是在他犯下那个大过错之后。”

“您想赛哈马纳会原谅他吗?”

“我觉得赛哈马纳是个爱记仇的人。”

“他没有遭受其他的陷害吗?”谢纳询问。

“有个叙利亚人收买了一名妓女与他合作,在她控告了他之后,将她掐死以灭口。也是同一个外国人,他模仿赛哈马纳的字迹,要人相信他是为赫梯军队工作的间谍。一个纯熟的谎言,但是太肤浅了。”

谢纳差点把持不住自己:“也就是说……”

“有一个间谍网在我国肆虐横行。”

哈依亚,叙利亚商人,谢纳的大帮手受到威胁了。但对手却是亚侠,他的另一名主要的共谋,亟欲找出他,将之逮捕归案!

“你要我的部去调查这名叙利亚人吗?”

“亚眉尼和我将负责此事。最好小心谨慎,以免打草惊蛇。”

谢纳喝了一大口三角洲的白酒。亚侠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帮了谢纳这个大忙。

“某位高官将有麻烦了。”亚侠透露。

“谁?”

“那个胖罗枚,皇家的专制总管。赛哈马纳监控着他,因为赛哈马纳相信他应该坐牢。”

谢纳感到背痛,像个筋疲力尽的战士,但还是保持住了风度。

他应该尽快采取行动,以便平息这场已经开始轰隆作响的暴风雨。

正文 第二十五章

河水泛滥时节接近尾声。农人们忙着修理或加固犁田的工具,由两条耕牛牵着犁在松软的湿泥土上犁出浅浅的沟壑以便播种。既然河水泛滥得恰到好处,不太高也不太低,那么灌溉工程师就有足够的水量可以增加耕地的面积。神明真是保佑拉美西斯,今年也是,谷仓将堆满粮食,法老的子民将温饱无虞。

身为皇家总管,罗枚并不喜欢月底这种偶有阵风的温和天气。每当他有烦恼时,便会因大吃而发胖。由于他的工作愈来愈繁重,而那一身臃肿的赘肉又经常让他喘不过气来,更不允许他再重拾烦人的工作前稍歇片刻。

赛哈马纳紧迫盯人,让他毫无喘息的机会。当他无法亲自监督时,便由他的一名属下代替,那种魁梧的架势在皇宫和在总管亲自为御厨房挑选菜色的市集上十分具有权威。

不久以前,罗枚兴起以莲藕、几种适合在沸水中熬煮的苦涩羽扇豆以及笋瓜、鹰嘴豆、淡大蒜、杏仁和几小块烤鲈鱼相混合发明新菜肴的念头,但是现在连这种发明的乐趣都无法取代他被跟踪的烦恼。

自从被开释之后,那个可恶的赛哈马纳便自认为无所不能,然而罗枚却不敢提出任何异议。当一个人心胸狭窄,思绪不清时,怎么会感到心平气和呢?

赛哈马纳有海盗般的耐心。他虎视眈眈地等待猎物——这位脸型虚肿、心灵黑暗的胖总管犯错。他的直觉没有问题:几个月前他便怀疑罗枚懦弱,这个缺点使他犯下不可饶恕的背叛。即使取得了一个重要的职位,罗枚仍受某种痛苦煎熬:贪婪。他对工作职位并不满意,企图在已拥有的菲薄权力之外取得一笔可观的财富。

赛哈马纳透过持续不断的监督,让这名总管的精神受到了严格的考验。他终将干下蠢事,或许甚至承认自己的过错。

由于赛哈马纳已经警告过他,这名总管并不敢提出抗议。假如他自认问心无愧,应该会直接告诉法老。在每日呈交给拉美西斯的报告中,他总不忘强调这特别的一点。

如此做了几天之后,赛哈马纳命令他的属下继续不露声色地跟踪罗枚。以为摆脱了桎梏,罗枚或许会匆忙地投入另一名共犯怀里,那位花钱买下赃物的人。

太阳早已下山,赛哈马纳才走向亚眉尼的办公室。这名秘书正在整理无花果大柜子里的资料。

“有消息吗,赛哈马纳?”

“还没有,罗枚比我想像中还固执。”

“你还对我怀恨在心吗?”

“嗯……你让我吃过的苦头令人难以忘怀。”

“一再致歉于事无补,我有更好的建议想问你。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地政事务所吗?”

“你要我加入你的调查工作?”

“正是。”

“但愿余恨化为乌有!我陪你去。”

地政事务所细心的官员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赶上他们在孟斐斯工作的同事的办事效率。适应一个新都市,清查土地和住屋,确定屋主和房客需要许多的查证过程。这就是为什么亚眉尼的申请案尽管被列为急件,依然苦等许久之后才办好。

赛哈马纳觉得地政事务所主任,一个年约六十岁的秃头瘦子,比亚眉尼阴险多了。他那苍白的肤色说明了他从不曾晒过太阳或吹过大风。这名官员冷淡客气地接待了他的访客,领他们穿过一些错综复杂、堆积如山的文件木板及囤积着纸莎草纸的木箱。

“谢谢你这么晚了还愿意接见我们。”亚眉尼说。

“我猜想你们希望尽可能为事情保密。”

“正是。”

“不瞒你们说,你们的调查为我们增添一些工作量,但是我们终于查出了那栋房子的屋主是谁。”

“谁?”

“一个孟斐斯商人,叫做雷努福。”

“你们知道他在拉美西斯城的主要住所吗?”

“他住在一幢别墅里,在旧城的南方。”

在赛哈马纳驾驶的双马车的过道上,行人避之惟恐不及。亚眉尼的一颗心悬着,只有紧闭双眼。马车毫不迟疑地驶向那座跨越在连接新城区和旧城阿瓦瑞斯运河上的新桥。车轮吱嘎作响,车身震动,但是马车并没有翻覆。

旧城区共有几幢由修剪整齐的花园所环绕的漂亮别墅和一些两层楼的平房。在这样凉爽的深秋夜晚,怕冷的人已经在他们的屋里燃烧小木块或干泥巴取暖。

“是这里。”赛哈马纳说。

亚眉尼紧紧握住马车的一条皮带不松手。

“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

“那么,进去吧!假如找对了地方,这件事很快便可以摆平了。”

亚眉尼终于解脱了,双腿颤抖地跟在赛哈马纳身后。

雷努福的门房在爬满藤类的生砖围墙入口处席地而坐,吃着乳酪和面包。

“我们想和雷努福见一面。”赛哈马纳说。

“他不在。”

“在哪里可以找到他?”

“他到中东去了。”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有人知道吗?”

“嗯……我想没有。”

“等他一回来就通知我们。”

“为什么我要这样做?”

赛哈马纳目露凶光地抓住这名门房的腋窝,将他从地上拉起。

“因为是法老的要求。假如你敢迟到一小时,那么你就得给我一个清楚的交代。”

谢纳深受失眠及胃痛的煎熬。哈依亚不在拉美西斯城,他必须尽快赶去孟斐斯,一方面通知这位被危险窥视的叙利亚商人,另一方面和欧费尔谈一谈。然而,外交部长必须提出他到旧省城的理由;幸亏,他有几项行政命令得向孟斐斯的高官们说明。因此谢纳便以法老的名义,搭上一艘速度缓慢得不合他胃口的船展开这趟官方旅行。

或者欧费尔有办法叫罗枚闭嘴,或者谢纳得摆脱这名巫师,尽管他的巫术实验尚未结束。

谢纳一点也不后悔为他的党羽分门别类,这些在不久前所发生的事情证明他的策略很高明。一位像亚侠般细腻和危险的人物,可能会对发现谢纳和亲赫梯间谍组织有密切来往而不以为然。而像哈依亚这样奸诈和残忍的人,他自信已操控了谢纳,可能受不了他在效忠赫梯人之外还兼玩一种有点个人的游戏。至于欧费尔,还是让他将自己锁在他那些可怕的权力和疯狂的暖昧里比较好。

亚侠、哈依亚、欧费尔……三只谢纳虽能够驯服以确保前途光明的野兽,但是先得避免因他们的粗心大意为自己带来的威胁。

在盂斐斯逗留的第一天,谢纳接见了那些他得联络的高官,并且在他的别墅里秘密地举行了一场豪华的晚宴。趁着这个机会,他要他的总管把商人哈依亚找来。后者将向他推荐几个装点宴会大厅的稀世花瓶。

当气温变低时,宾客纷纷离开花园,进入屋内。

“那名商人来了。”总管对谢纳说。

假如他笃信神明的话,谢纳真应该感谢他们。他假装漫不经心地朝别墅的大门走去。

向他打招呼的人并不是哈依亚。

“你是谁?”

“哈依亚在孟斐斯商店的代理人。”

“啊……我习惯和你的老板谈生意。”

“他到底比斯和象关去谈一笔价值非凡的花瓶生意。虽然他不在,我仍可以向您介绍几个漂亮的花瓶。”

“拿出来给我瞧一瞧。”

谢纳仔细观察着那些花瓶。

“没什么特别……不过我还是买下其中两个。”

“价钱很公道,大人。”

谢纳讨论着花瓶的外形,然后要他的总管付账。

要面露微笑、高谈阔论,又要形色从容并不容易,但是谢纳应付自如。没有人怀疑这位外交部长一如往常般迷人和雄辩,但其实他内心忧心忡忡。

“你真美丽。”他对他的妹妹说。

朵兰特正沉浸在一些年少官员空洞的奉承言谈中。

“你的款待真是棒极了,谢纳。”

他挽起朵兰特的手臂,走向通往宴会厅的玄关。

“明天我去见欧费尔。叫他别出门:他有危险了。”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朵兰特亲自开启别墅大门。

谢纳转过身去察看有没有人跟踪他。

“进来,谢纳。”

“一切平静?”

“是的,很平静。欧费尔的实验有了进展,”朵兰特保证,“丽妲配合得很好,但是她的身体很孱弱,所以我们无法加快脚步。你为什么那么担心?”

“巫师醒过来了吗?”

“我去把他找来。”

“别太迷信他的宗教,小妹。”

“欧费尔是个了不起的人,他重建真神的统治。他深信你就是命运的主宰者。”

“带他来见我,我很急。”

穿着一袭黑长袍,这名利比亚巫师向谢纳鞠躬行礼。

“你今天就得搬家,欧费尔。”

“发生什么事了,大人?”

“有人在拉美西斯城看见你和摩西谈话。”

“他们仔细地描述了我的外形?”

“好像没有,但是调查人员知道你乔装为一名建筑师,而且知道你是个外国人。”

“那没什么关系,大人。必要时我会使用隐身术。”

“你太粗心大意了。”

“与摩西接触绝对必要。明天,我们或许就会彼此道贺。”

“拉美西斯从我们的属地远征归来,一切别来无恙,他在找摩西,并且此刻就想了解你的现状。假如那些证人认出了你,你将被逮捕,接受审问。”

欧费尔的笑容冷却了谢纳的热血奔腾。“你想他们有办法逮捕像我这样的人吗?”

“但愿你没有犯下一件致命的错误。”

“哪一件?”

“信任罗枚。”

“为什么你认为我信任他?”

“在你的命令之下,他偷了你施行魔法时所需的妮菲塔莉的披肩和艾利欧生命殿堂的腌鱼干渍瓮。”

“真是高明的推理,谢纳大人,但是有个错误:罗枚偷了披肩,而他的一个朋友,孟斐斯的送货员,负责偷窃渍瓮。”

“一个送货员……假如他泄漏风声呢?”

“那个可怜虫已经因心脏病发作过世了。”

“过世了……自然死亡?”

“所有的死亡都可以是自然的,谢纳大人,当心脏停止跳动”

“还有那个胖罗枚……赛哈马纳认为他罪大恶极,所以不停地骚扰他。假如罗枚自白了,他会把你招供出来。以魔法对付皇室家族者将被判处死刑。”

欧费尔总是面带微笑。“到我的实验室去。”

那偌大的房间里充斥着纸莎草纸、写过字的象牙块、装满各色溶液的小杯子和一些小绳子。整整齐齐,还有一股幽然的乳香味。那地方愈来愈像工坊或一位工作认真的书记员的办公室,而不是非法巫师的藏身之所。

欧费尔伸出双手摆在一面平放在一张三脚桌上的铜镜上。接着他往上头倒了点水,然后请谢纳走近他。

慢慢地,镜中出现了一个脸型。

“罗枚!”谢纳大叫一声。

“拉美西斯的总管是个老实人,”欧费尔说,“但是个性软弱、贪婪而且易受人影响。想对他施魔法并不需要是名大巫师。他所犯下的偷窃罪行,正像盐酸般啃噬着他的内心。”

“假如拉美西斯审问罗枚,他将会招供。”

“不会的,谢纳大人。”

欧费尔用左手在镜子上划了个圆圈。镜上的水沸腾起来,而那面铜镜则出现裂痕。

谢纳像受到惊吓般往后退。

“这个魔术把戏能令罗枚闭嘴吗?”

“就当做事情已经解决了。我觉得没必要搬家;这个房子不是登记在您妹妹的名下吗?”

“是的。”

“每个人都看见她在此进进出出的。丽妲和我是她的忠实仆人,我们不曾想过到城里去闲逛散步。只要我们尚未摧毁皇家夫妇的保护神力,她和我都不会离开这个地方。”

“那些阿吞的信徒呢?”

“您的妹妹是我们的联络人。在我的命令之下,他们的行为十分严谨,全心等待一个大事件的来临。”

谢纳安心地离去。他窃笑那帮得了思乡病的宗教狂徒,但仍十分担心无法亲手消灭那个总管罗枚。但愿巫师的话不是吹牛。

尼罗河真是条完美的河流。透过它的强劲水流,它可以让一艘快艇的时速超过一千三百公里,谢纳在两天内便跑完了孟斐斯和拉美西斯城之间的航程。

谢纳回到部里去,和一些重要幕僚仓促地举行了会议,详细地讨论从各驻外属地外交部所传回的消息,之后搭上轿子前往皇宫。

拉美西斯城是个美丽的城市,但是没有孟斐斯的铜绿和岁月所留下的迷人魅力。等他执政时,谢纳将除去它的首都身份,特别是因为拉美西斯在此留下太多个人的印记了。老百姓为日常生活而忙碌,和平似乎永远存在,而偌大的赫梯王国仿佛消失在无底的遗忘深渊里。须臾之间,谢纳任凭自己陶醉在这份受朴素四季所歌颂的单纯生存的幻象里。难道他不应该像所有的埃及子民一样,承认拉美西斯的王权吗?

不,他不是名仆人。

他有资格成为留名青史的法老,会是名眼光比拉美西斯和赫梯酋长更远大的君主。在他的脑际里浮现出一个由他主宰的新世界。

法老并没有让他的哥哥等候。拉美西斯结束了和亚眉尼的交谈,夜警亲昵地舔着他的脸。法老的机要秘书和谢纳冷漠地互打招呼,夜警则在一抹微弱的阳光里昏昏睡去。

“旅途愉快吗,谢纳?”

“太好了。请你见谅,因为我实在太喜欢盂斐斯了。”

“谁会责备你呢?那是个特别的城市,拉美西斯城永远无法与之媲美。要不是赫梯人的威胁如此强烈的话,我也没有必要建立一座新首都。”

“孟斐斯的行政管理依然是各方的模范。”

“拉美西斯城各行各业的工作效率颇高,你的部门不就是个证明吗?”

“我努力不懈,请相信我;没有令人不安的消息。赫梯人噤若寒蝉。”

“我国的外交官员一点评论也没有?”

“安纳托利亚人都被你的出现吓住了,他们完全没有想到埃及军队会如此快速和强劲。”

“或许。”

“为何怀疑?假如他们自信坚不可破,那么赫梯人至少还会做出强烈的反抗。”

“他们尊重塞提所划下的边界……我不相信。”

“你变得悲观了,陛下?”

“赫梯帝国存在的理由,就是扩充领土。”

“埃及难道不是块不易下咽的大饼,即使对饥不择食的敌人而言?”

“当军人想开战时,”拉美西斯认为,“沉着和理智都无法安抚他们。”

“惟有可怕的对手可吓退赫梯人。”

“谢纳,你是否过度吹嘘军队的威力和他们所增加的人数了呢?”

“还有什么更好的应对之策吗?”

阳光消失不见,夜警跳上法老的膝头。

“这不是一种宣战的方式吗?”拉美西斯担心。

“赫梯人除了武力的语言之外什么都不懂;假如我没误解的话,那是你真正的想法。”

“我也加强了国防武力。”

“把我国的辖区变成一条缓冲地带,我知道……对你的朋友亚侠而言,这是个重责大任,虽然他并不缺乏这份野心。”

“你认为太难了?”

“亚侠还年轻,而你不久前才颁奖表扬他,使他成为国家的重要人物之一。晋升太快可能会使得他登上……没有人不赞同他的多才多艺,但是否还是应该小心为慎呢?”

“军人阶层感觉没有受到足够的表扬,我确定;但是亚侠是时势造出来的英雄。”。

“有一个不太重要的细节,但是基于职守我必须向你报告。你知道宫里的人没事喜欢闲扯;然而,某些事情却值得留意。根据我的总管家说,他和皇后的一位宫女交情深厚,那个宫女说她亲眼看见罗枚偷走了妮菲塔莉的披肩。”

“她敢指证吗?”

“罗枚恐吓她。假如她控告他的话,她担心被总管虐待。”

“我们到底是身处在一个男盗女娟的国家,还是玛亚特所统治的国家呢?”

“或许你应该先让罗枚认罪;之后,再由那名小宫女指证。”

谢纳粗略地批评了亚侠,特别是揭露罗枚,又催促拉美西斯要赶紧行动,他就这样耍玩着一场危险的游戏;相反地,他应该会愈来愈得到法老的信任。

假如欧费尔的神秘作法不灵光的话,谢纳将亲手掐死他。

正文 第二十七章

罗枚只找到一个可以安抚那份引起饥饿无度的急躁不安的解决方法:就是准备一份新的、被命名为“珍馐”的腌泡汁,其制作方法沿袭自厨师间的师徒私相传授。这位总管将自己关在宽敞的御厨房里,坚持要个人独处。他亲自挑选了淡大蒜、上等洋葱、一大坛三角洲的红酒、艾利欧的橄榄油,加了塞特土地上品质一流的盐、咸醋、几种味浓的香料、几块富含钙质的尼罗河鲈鱼和一些值得进贡神明的牛肉。。这份腌泡汁将为这些掺杂在一起的食物增加一股无法仿造的香味,它将取悦法老,使罗枚拥有无人可取代的地位。

虽然严加命令,厨房的门还是被打开了。

“我要求过……陛下?陛下,您不应该到这里来!”

“皇宫里有我不能去的地方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不起,我……”

“我可以尝一尝吗?”

“我的腌泡汁还没做好,现在只是准备工作。但是它将会是一盘可以写入埃及年度食谱的出色菜肴!”

“你喜欢故作神秘吗,罗枚?”

“没有,没有……但是美食须讲究严谨。我承认我对自己的发明很骄傲。”

“你没有其他的事情要对我招供吗?”

拉美西斯高大的身影压迫着罗枚。这名总管蜷缩成一团,垂下双眼。

“我的生活里没有任何秘密,陛下;我在皇宫生活,为您效劳,只为您效劳。”

“你如此确定?事实上所有的人都有缺点;你的缺点是什么?”

“我……我不知道。贪吃,可能吧。”

“你对薪水不满意吗?”

“没有,绝对没有!”

“总管家的地位值得骄傲,也令人羡慕,但是无法累积财富。”

“那不是我的目标,我向您发誓!”

“谁有办法抗拒以几帖食谱换取一笔可观钱财的诱惑呢?”

“能为陛下服务比任何恩赐都更……”

“别再撒谎了,罗枚。你还记得那件在我卧房里放入毒蝎的可悲插曲吗?”

“幸亏您没受到伤害”

“他们向你保证它不可能置我于死地,所以你永远不会被起诉,不是吗?”

“不是,陛下,完全不是!”

“你不应该让步,罗枚。有人再度利用你的懦弱,要你偷窃皇后钟爱的那条披肩。而且你可能对鱼干渍瓮的失窃也不陌生。”

“不,陛下,不……”

“有人看见了你。”

罗枚差点喘不过气来。他的前额冒出豆大般的汗珠。“不可能……”

“你心灵污秽,罗枚,也许你成了时局的玩物?”

这名总管家感到胸口一阵剧痛。他真想一五一十地告诉法老,倾吐那些吞噬他的内疚。

他双膝跪下,前额撞上那张摆满了腌泡汁材料的桌边。

“不,我心地不坏……我太懦弱,太懦弱了。请原谅我,陛下。”

“只要你肯对我说真话,罗枚。”

在一团不祥的烟雾当中,欧费尔的脸出现在罗枚面前。那是一张凶狠贪婪的脸,它深入他的肌肤,啃噬他的心灵。

“是谁要你犯下这些罪行?”

罗枚想开口说话,但是欧费尔的名字一到唇边即被吞下。一种慑人的恐惧令他窒息,一份胆怯命令他以死亡躲避惩罚。

罗枚抬起哀求的眼神看着拉美西斯,他的右手紧紧抓住那个装着试验中的腌泡汁材料的盘子,接着打翻了它。浓稠的酱汁喷了他满脸都是,然后这名总管便倒地不起,突然暴毙。

“它很胖。”凯看着那只拉美西斯的狮子刽子手,说。

“你怕它吗?”法老问他的儿子。

九岁的凯是拉美西斯和伊瑟的孩子,严肃得像名老书记员。他对同年龄的游戏感到厌烦,只喜欢阅读和写字,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皇家图书馆里度过。

“它让我觉得有点可怕。”

“你说得对,凯;刽子手是只很危险的动物。”

“但是你并不怕它,因为你是法老。”

“这只狮子和我成了好朋友。当我还很年轻的时候,他在努比亚被一条毒蛇咬伤;我发现了它,而赛大武治好了它的伤口,从此我们没分开过。同样的,刽子手也拯救过我。”

“对你,它总是很听话吗?”

“没错。但是对我,只对我而已。”

“它会对你说话吗?”

“会,用眼睛、用爪子、发出声音……而且它听得懂我对它说的话。”

“我想摸摸它的鬃毛。”

这只巨大的狮子趴着看着男人和小孩。当它咆哮时,因声音低沉洪亮,令小凯紧抱住他父亲的大腿。

“它在生气吗?”

“不,它愿意让人抚摸。”

受到父亲的鼓励,凯走了过去。一开始有点犹豫,他以小手轻触那些美丽的鬃毛,然后慢慢地大胆起来。那头狮子发出咕哝咕哝的声音。

“我可以爬到它的背上吗?”

“不可以,凯,刽子手是名战士,一只骄傲的动物;它虽然答应过你一个很大的要求,但是你不可以对它要求太多。”

“我将写下它的故事,然后说给妹妹梅丽妲蒙听。还好,她和皇后留在皇家花园里……小女生一定会被一头这么大的狮子吓到的。”

拉美西斯送给他的儿子一块新的写字板和一盒毛笔。小男孩很喜欢这样的礼物,他马上试用这些文具,专心投入写字的工作。他的父亲不敢打扰他,心满意足地享受这段珍贵的时光,他刚刚才经历了总管家罗枚的猝死,其脸庞如老人般干瘪枯槁。偷窃者因畏惧而死亡,却没有揭发那位让他走上自毁之路的人的姓名。

一个躲在暗处的人想攻击法老,而这个敌人并不比赫梯人容易对付。

谢纳乐不可支。

罗枚的猝死,切断了那条将殃及欧费尔的线索。这名巫师真有两下子,他用巫术杀死那名无法忍受严厉拷问的胖总管。皇宫里,没有人对罗枚的死亡感到意外;因饥不择食,罗枚不断地发胖和急躁不安。因脂肪过多又神经兮兮,使他的心脏终于承受不了。

谢纳正满心欢喜地看见这个因罗枚而衍生出来的棘手难题解决了,却又出现了另一个:叙利亚商人哈依亚回到拉美西斯城,他希望求见谢纳,好向他推荐几个出色的花瓶。约会订在一个温和与阳光普照的十一月清晨。

“你在南部的旅行顺利吗?”

“很累入,谢纳大人,但是大有斩获。”

这名叙利亚人把他的山羊胡仔细修剪得尖尖的;他的栗色小眼睛炯炯有神,正窥探着这间谢纳以珍藏品装点的圆柱会客厅。

哈依亚褪去那块包裹着由单线条勾勒了葡萄藤叶图案的圆肚铜花瓶的帆布。

“克里特岛出产的;我从一位对此厌倦的富有底比斯妇人处购买来的。现在,再也没有人烧制同类型的产品了。”

“真漂亮!成交,朋友。”

“我很高兴,大人,但是……”

“那位贵妇提了一些条件?”

“没有,但是价格很昂贵……这是惟一的一件,真是独一无一。”

“把这件极品摆在案头上,然后到我的书房来。我们的交易会成功的,我保证。”

那扇厚重的无花果木门再度关上。没有人听得见他们的谈话。

“我的一位助理告诉我您到孟斐斯来向我购买花瓶,我缩短旅程,尽快赶回拉美西斯城。”

“迫不得已。”

“发生什么事情了?”

“赛哈马纳被释放了,他重新赢回拉美西斯的信任。”

“真可恶。”

“那个爱管闲事的亚眉尼先怀疑证据的可信度,之后亚侠也加入。”

“您得小心那名外交官,他很聪明,而且对亚洲很了解。”

“幸亏他不再为部里工作了;拉美西斯表扬了他之后,将他派到我们的附庸国去强化国防系统。”

“一份棘手的任务,甚至是不可能。”

“亚侠和亚眉尼做出了一些恼人的结论:有人模仿赛哈马纳的字迹,要人相信他和赫梯人通敌,而这个人可能是个叙利亚人。”

“真可恶。”哈依亚悲叹。

“他们找到了妮诺法的尸体,那个赛哈马纳的情妇,被你利用去陷害赛哈马纳的那个。”

“当时得摆脱她,那个笨女人威胁要泄漏风声。”

“我同意你的说法,但是你疏忽了一件事。”

“哪一件?”

“谋杀的地点。”

“不是我选的。她到那个地区去捣乱,我得快刀斩乱麻,然后脱逃。”

“亚眉尼正在寻找屋主准备盘问一番。”

“那是个四处旅行的商人,我在底比斯和他擦身而过。”

“你告诉了他你的姓名了吗?”

“我想有吧,既然我是他的房客。”

“那惨了,哈依亚!亚眉尼深信在国内有个亲赫梯人的间谍组织。虽然他逮捕过赛哈马纳,这两个男人似乎已经和好了,而且彼此相互协助。找出那名诬告赛哈马纳和谋杀他情妇变成了国家大事,而且有几条线索皆指向你。”

“没什么好怕的。”

“你的计划如何?”

“拦截那名埃及商人。”

“而且……”

“除掉他。”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冬天的脚步近了,白昼缩短,太阳失去它的火力。法老比较偏好盛夏的威猛和这颗惟有他能与之正视却不被灼伤眼睛的护身星辰的热情。但是这个秋日却清爽怡人,带给他一份难得的快乐:午后在御花园里,有妮菲塔莉、他们的女儿梅丽妲蒙和他的儿子凯作陪。

坐在水池旁的折椅上,法老和皇后看着两个孩子玩耍。凯试着教梅丽妲蒙阅读一篇有关书记员的品德操守的困难文章,梅丽妲蒙则想教凯仰泳。虽然小男生个性好强,还是让步了,不再坚持水温太冷还有他容易感冒的借口,下水和梅丽妲蒙嬉戏。

“梅丽妲蒙和她的母亲一样可怕,”拉美西斯说,“她迷惑大地万物。”

“凯将是个魔术师……你看,他已经将她吸引到纸莎草纸上了。不管愿不愿意,他的妹妹都得学会念文章。”

“他们的家庭教师满意吗?”

“凯是个与众不同的孩子。据教育他的农业部长内疆的说法,他已经有能力参加书记员的初级考试了。”

“他喜欢做什么?”

“他只想学习。”

“给他需要的粮食,那么他的真本性自会开花结果。他可能还有许多考验待克服,因为平庸者总是想尽办法扼杀那些出类拔萃的人。但愿梅丽妲蒙的生活能够平静些。”

“她眼中只有她父亲。”

“而我留给她的时间却那么少……”

“埃及的重要性远超过我们的孩子,这是既定的原则。”

趴在花园的入,狮子和那只狗警觉地看着门。只要有人接近此地,就立刻会惊动它们。

“来,妮菲塔莉。”

披散着秀发的年轻皇后坐在拉美西斯的腿上,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你是我生命里的花香,你带给我幸福。我们可以像平凡夫妻般经常享受这样的时光……”

“在花园里做梦真甜美;但是众神和你父亲要你成为法老,而你也将生命献给了你的子民。付出去的东西,便无法再收回了。”

“此刻,只有一个我深爱的秀发芬芳的女人,以及那些随着晚风起舞和轻抚我脸颊的秀发。”

他们的双唇如年轻情人的热吻般紧密贴合。

哈依亚得亲自动手。

这就是他到城市规模比孟斐斯小一点但是生活步调同样紧凑的拉美西斯城的原因。这里管理得当,当船只靠岸和卸货时,海防部队均能维持良好的秩序。

哈依亚将邀请他的同事雷努福到一间高级旅馆共进丰盛的午餐,会有众多的证人在场,他们将证明目睹他们谈笑风生、宾客相迎、关系良好。等到夜晚时,哈依亚再潜入雷努福的别墅,将他勒毙。要是有任何仆人敢从中阻挠的话,他必将遭受同样的下场。在叙利亚北部的赫梯训练营里,这名商人习得如何杀人。当然,人们会将此桩杀人案与妮诺法的谋杀案联想在一起。但是,有什么关系呢?雷努福已不存在,而哈依亚则可逍遥法外。

码头上,小贩叫卖着水果、蔬菜、凉鞋、布料、仿制项链和手环。购买者以物易物,讨价还价的乐趣是一桩满意的买卖中所不可或缺的要素。假如他有多余的时间,哈依亚会重新组织这种无秩序可言的商业活动,从中获取更多的利益。

这名叙利亚人走向一位海港稽查员。“雷努福的船只进港了吗?”

“五号码头,在那艘平底驳船旁边。”

哈依亚加快脚步。

有个水手在雷努福船只的甲板上睡大头觉。叙利亚人走上舷梯,叫醒那名守船人。

“你的老板在哪里?”

“雷努福……我不知道。”

“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清晨。”

“你们是夜里出航的吗?”

“法外开恩,为了盂斐斯那家大乳品制造厂的新鲜乳酪。这里的某些大官不吃其他厂牌的。”

“办完卸货手续后,你的老板应该会回到他家去。”

“我觉得很奇怪。”

“为什么?”

“因为那个大胡子的撒丁巨人要挟他登上他的马车,那个家伙意图不轨。”

哈依亚瞬间觉得天昏地暗。

雷努福是个乐天、好享受的人,来自一个船夫和商人的家庭,是三个孩子的父亲。当他一抵达拉美西斯城被赛哈马纳叫住时,他吓了一大跳。由于对方一脸凶相,这个商人认为最好乖乖地跟着走,以便尽早解脱这个使他沦为不法者的误会。

赛哈马纳火速地将他带往皇宫,直接送到亚眉尼的办公室。这是雷努福第一次见到法老的机要秘书,其声名正蒸蒸日上。人人夸说他严肃、工作能力强及其勇于牺牲奉献的精神;这位幕后首相,以模范公正管理国事,对娱乐和交际毫无兴趣。

雷努福对亚眉尼惨白的脸色印象深刻。据传闻,这名书记员几乎足不出户。

“能与你会面真是一大荣幸,”雷努福说,“但是我不明了个中缘由。我得说这次的召见真令人感到意外。”

“请见谅,我们正在调查一件重大刑案。”

“一件案子……与我有关吗?”

“或许。”

“怎么样才能够帮你们的忙?”

“老实地回答我的问题。”

“问吧。”

“你认识一个叫做妮诺法的女人吗?”

“这是个很通俗的名字……我就认识了十几个!”

“我们谈论的这一个年纪很轻,长得很漂亮,未婚,很会挑逗人,住在拉美西斯城,靠美色为生。”

“你是说……妓女?”

“私下的。”

“我爱我的妻子,亚眉尼。虽然我到处旅行,但是从没拈花惹草过。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我们很好。假如你们不相信我的话,你们可以问一问我的朋友和邻居。”

“在玛亚特前发誓,你确实没有见过妮诺法小姐?”

“我发誓。”雷努福庄严地允诺。

他的誓词令安静地坐在一旁聆听审问的赛哈马纳动容。这名商人似乎真诚不假。

“奇怪?”亚眉尼惊奇地说。

“为什么奇怪?我们商人虽然声名狼藉,但是我是个老实人,而且对自己感到满意。我的工人报酬高,我的船维修得很好,我照顾我的家人,我的账目井井有条,我按时纳税,警察从不找我麻烦……这些让你觉得奇怪吗?”

“像你这么优秀的人很少,雷努福。”

“真可惜。”

“让我觉得奇怪的是,发现妮诺法尸体的地方。”

这名商人跳了起来。

“尸体……你是说……”

“她遭人暗杀。”

“多可怕啊!”

“虽然她只是名妓女,但是所有的杀人犯都将被处以死刑。奇怪的是,她的尸体在拉美西斯城一问属于你的房子里被发现。”

“在我家,在我的别墅里?”雷努福极度不安。

“不是在你的别墅里,”赛哈马纳插嘴,“而是在这间里面。”

赛哈马纳将食指按在一张摊在亚眉尼面前的地图上的一个清晰可辨的点上。

“我不懂,我……”

“这是你的房子,是或不是?”

“是,但是那不是一间房子。”

亚眉尼和赛哈马纳互瞄一眼;雷努福疯了吗?

“那不是间房子,”他肯定地说,“而是间仓库。我本来以为需要一个地方储存货物,这就是为什么我买下它的原因。但是我眼馋肚饱;到了我这把年纪,我已无意扩充我的事业。只要情况允许,我便退休到乡下去,到孟斐斯郊区。”

“你可曾想过将此屋出售?”

“我的确将它出租。”

亚眉尼的眼睛一亮。“给谁?”

“一个叫做哈依亚的同事。是个很有钱、很活跃的人,他在埃及有几艘船和许多店铺。”

“他的专业是?”

“进口高级罐头和罕见的花瓶,专门卖给一些上流人士。”

“你知道他原籍哪里吗?”

“他是叙利亚人,但是在埃及定居很多年了。”

“谢谢,雷努福;你的合作对我们太重要了。”

“你们……你们不再需要我了?”

“我想不需要了,但是请对此次的面谈保密。”

“我保证。”

哈依亚,叙利亚人……假如亚侠在场,他可以评断他的推理是否正确。亚眉尼还来不及站起来,赛哈马纳便已冲向他的马车了。

“赛哈马纳,等等我啊!”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尽管气温严寒,巫里泰舒博依然只系了件粗麻缠腰布。他光着上半身,快马加鞭,逼得他手下的那些骑士们只得要求他们的马匹竭尽全力。高大、强壮、一身浓密的红棕色毛发、蓄着长发。巫里泰舒博是赫梯国王穆瓦靼力的儿子,他在那次的埃及属地起义造反失败之后,被任命为军队的总司令。

拉美西斯反应之快速及其冲劲皆令穆瓦靼力大吃一惊。依据巴迪克的说法,筹划那次的起义行动、指挥和在暴动成功后负责侵占领土的前总司令,对这样的袭击行动,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

那个叙利亚间谍,几年前开始在埃及工作,传回来一些令人不安的消息。据他表示,拉美西斯是个伟大的法老,个性刚强,意志坚定;巴迪克却反驳说对一个毫无经验的法老,一群由佣兵、胆小和无能者所组成的军队,赫梯人根本不必担忧。塞提所强制的和平被穆瓦靼力拿来作为巩固王权、清除那些觊觎他王位的野心集团的机会,其实很适合赫梯国。此刻,他可以独揽王权。

扩张政策可以重新开始。如果还有某个国家是安纳托利亚人想要占领,好在世上称王的,那必定是法老的埃及无疑了。

依据巴迪克的看法,时机已经成熟。阿穆府省和迦南已落入赫梯之手,现在只须深入三角洲,攻下那些构成法老之墙的防御堡垒,然后入侵下埃及。

一个令赫梯参谋长心动的完美计划。

他只忽略了一个细节:拉美西斯。

在赫梯国的首都哈图沙,人人自问到底国王触犯了哪条天理。只有巫里泰舒博不这样认为:他把失败归咎于巴迪克将军的愚蠢和无能。这个帝王之子跑遍了整个赫梯国不仅为了巡视各防御工事,更为了与迟迟未归的巴迪克见一面。

他想可以在加里西找到他,那是一座建在第一道安纳托利亚高原边缘山丘上的军事基地。里面有外形剽悍、手持武器的赫梯帝国战士,面对他们,敌人只有两个选择:拱手屈服或束手就擒。河边的岩石上,乡间的乱石问,都由雕刻家们刻下了步兵行军的崎岖路面,步兵们右手持着标枪,左肩挂着弓箭。在赫梯国里到处显露着对战争的狂热。

巫里泰舒博快马加鞭跑遍所有葱绿的平原、峡谷和胡桃树道。他在穿过沼泽夹杂的枫树林时,甚至不曾减速。帝王之子驱散行人和野兽,一味地想尽早赶到马沙特城堡。那可能是巴迪克将军的最后藏身之处。

虽然训练严谨,赫梯骑兵们抵达那座矗立在两山之侧、宽阔草原山冈上的马沙特时皆已精疲力竭。从这个岬角高处可以俯看全区。从皇戚贵族中被遴选出来的弓箭手日以继夜地坚守岗哨的枪眼。他们接受严酷纪律的管理。

巫里泰舒博在距离城堡入口大约一百米处停下了脚步。一枝标枪直射入地面,就在他的马匹前。

帝王之子跳下马,迈向前去。

“开门!”他大吼一声,“你们不认识我吗?”

马沙特城堡之门应声而开。门槛边,有十位步兵持着标枪瞄准访客。

巫里泰舒博推开他们:“帝王之子要见司令长。”

一名军官火速跑下围墙,差点折断了颈骨:“王子,多荣幸啊!”

士兵们收起标枪,列队欢迎。

“巴迪克将军在这里吗?”

“在,我安排他住进我的寓所。”

“带我去找他。”

这两个男人登上一排台阶高大滑溜的石阶。

军事基地的顶端,凛冽的北风呼啸。司令长住所的四壁由粗糙的大石块叠成,几盏照明油灯冒出浓烟,薰黑了天花板。

一个五十多岁的强壮男子一瞧见巫里泰舒博时,马上站起来。

“巫里泰舒博王子……”

“你好吗,巴迪克?”

“计划失败我无言以对。如果埃及军队没那么快介入的话,迦南和阿穆府的起义分子应有足够的时间得以重新开始。然而我们并非全盘皆输……埃及人的并吞只是表面上的。那些宣誓对法老忠诚的君主都梦想转移到我们的保护之下。”

“当他们侵入阿穆府时,为什么你不下令我们那些驻扎在卡叠什的军队攻打敌军?”

巴迪克将军一脸错愕。“应该有正式的宣战……但是那不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惟有君王有此决定权。”

巴迪克从前和巫里泰舒博一样急躁和好战,现在却只是个筋疲力尽的老人。他的发须早已花白。

“您写好了行动计划了吗?”

“那是我在这儿逗留几天的理由……我将起草一份翔实且不浮夸的报告。”

“要我离开吗?”城堡的司令长问,他不希望听见那些只有高级将领才可得知的军事机密。

“不需要。”巫里泰舒博回答。

这名司令长悲痛地眼见一位为国贡献的伟大军人巴迪克将军受侮辱。但是遵从命令是赫梯人的首要美德,况且帝王之子的要求没有商量的余地。所有反抗行为都将立即遭受死刑的处置,因是处于备战时期,所以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方法可以维持一个军队的永久和谐。

“迦南的城堡都坚强地抵御了埃及的侵略,”巴迪克指出,“当地的驻军接受过我们的训练,都拒绝投降。”

“这样的态度并没有改变最后的结果,”巫里泰舒博认为,“暴动者都被歼灭了,迦南重回埃及的怀抱,连在梅吉多的暴动都失败了。”

“哎,是啊!尽管我们的训练人员对各党羽做了一次最好的教训。听从帝王的心愿,他们退回了卡叠什,以免在迦南和阿穆府留下任何赫梯军队的足迹。”

“阿穆府!让我们谈一谈!你曾经肯定地说过了几次,其王子已归顺你,不再听从拉美西斯了,不是吗?”

“这是我所犯下的最大的错误,”巴迪克承认,“埃及军队的训练令人刮目相看;不走那条通向由我们的新战友设下了陷阱的海路,他们改走陆路。背部受敌,阿穆府王子除了投降别无他法。”

“投降!投降!”巫里泰舒博大发雷霆,“你的嘴里只会吐出这几个字!你所提议的那个战略没有办法削弱步兵团和马车队都应被一网打尽的埃及军队吗?不但没有成功,法老的战士损失轻微,让他们的军队对自身价值和拉美西斯的胜利充满信心!”

“我知道自己失败了,而且不会小看它。我不应该信任阿穆府王子,他宁愿屈服不愿战斗。”

“在一名赫梯将军的生涯里不准有失败这个字眼的。”

“这与我士兵的失败毫无关系,王子,而与解决埃及属地的计划运用错误有关。”

“你害怕拉美西斯,不是吗?”

“他的军力远比我们想像中的还强大,而我的任务主要是策划暴动,不是与埃及人正面冲突。”

“有时候,巴迪克,我们得懂得见机行事。”

“我是名军人,王子,我得遵守法令!”

“为什么你不返回哈图沙反而躲到这里来呢?”

“我已经向您说过了,我想冷静一下好完成我的报告。而且我得知了一个好消息:借助我们在阿穆府的联盟,起义行动将重新展开。”

“你在做梦,巴迪克。”

“没有,王子……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成功的。”

“你不再是赫梯军队的总司令了。国王做了决定:由我取代你的位子。”

巴迪克向那座燃烧着橡木树枝的大壁炉迈了几步。

“恭喜您,巫里泰舒博。您将引导我们赢得胜利。”

“我还有另一个消息要告诉你,巴迪克。”

这名前总司令将手放在火上取暖,背对着帝王之子。

“我洗耳恭听,王子。”

“你是个懦夫。”

巫里泰舒博从剑鞘里抽出他的长剑,将它一下子插进巴迪克的腰部。

那位司令长目瞪口呆。

“这个懦夫也是名叛徒,”巫里泰舒博断言,“他不愿让出权力,还敢挑衅我。你是证人。”

司令长弯腰鞠躬。

“把尸体扛在肩上,将它放在大庭院中央火化,不必举行任何战士出殡的仪式。败北的将军都是这种死法。”

巴迪克的尸首在驻军眼前火化时,巫里泰舒博则以绵羊油擦拭他那辆战车的车轮,他将一路驾着它直奔首都,好从那儿领导一场对抗埃及的全面性战争。

正文 第三十章

巫里泰舒博再也想不出会有比眼前更美的首都了。

矗立在安纳托利亚高原中央,干旱的大草原夹杂着峡谷和沟壑,哈图沙,赫梯帝国的心脏,夏季炽热,冬季严寒。一座山城,拥有一万八千公亩的面积,高地起伏的地形强迫建筑师们得使出浑身解数。包括由卫星城巩固的上城与下城,其上建有帝王的皇宫,哈图沙让人初看时以为是座以石块错乱重叠而成的壮观防御工事。其四周高山围绕,形成一道道敌军无法入侵的藩篱。这个赫梯首都好似一个耸立在山顶的由摆置整齐的大石块所形成的军事城堡,里面到处都是石块地基、生砖及木头围墙。

哈图沙,既高贵又野气十足。哈图沙崇尚武力,天下无敌,不久后,巫里泰舒博之名将在此接受欢呼。

那长达九公里的高塔与枪眼密布的城墙,能够鼓舞军心;他们顺着陡峭的坡地爬上山顶,俯视山谷。人类的双手战胜了大自然,偷走它神秘的力量。

下城的高墙上有两扇门,上城有三扇。巫里泰舒博对狮门和国王门视若无睹,笔直走向那个最高的入口处,斯芬克斯门,它借由一个长达四十五米的暗道与外界沟通。

当然,下城由一座座建筑装点得金碧辉煌,有那座雷公与太阳女神殿,还有那个包括二十一个以上风格各异的庙宇所形成的神庙区,但是巫里泰舒博却偏爱上城和皇宫。从这个卫星城上,他喜欢眺望那些由石块堆积而成的平台,其上盖有政府的机构和一些桥梁纵横的贵族行宫。

进城时,帝王之子撕断三块面包,然后在一个石块上倒了一点酒,口中念着经文:“愿此石永生。”到处都摆满了用来安抚魔鬼的装着油和蜂蜜的容器。

皇宫位于一块带着三个峰顶的大岩石山巅;危塔耸立的高墙,日夜由精兵驻守,将皇宫和首都的其他建筑隔开,并且提防敌人入侵。穆瓦靼力,细心狡猾,心中谨记赫梯历史上的一些惊动画面和争权夺利的激烈战斗;刀剑和毒药是常用的利器,只有极少数赫梯“大首领”的过世是自然死亡。他还偏好那些百姓口中宣称的“大城堡”,其三面墙皆密不可通;只留有一道日夜有人监守的狭窄入口,供给通过搜身检查后的访客进出使用。

巫里泰舒博任凭那名守卫验身,他和其他大部分的士兵一样,赞同帝王的提名案。他年少英勇,不像巴迪克将军般犹豫不决。

皇宫里有几个夏天时不可或缺的蓄水池。石板天庭的四周有马厩、军械库和哨房。帝王住所的蓝图竟和其他赫梯大小民房的相类似,也就是说,所有的厅堂均围绕在四方形的中庭四周。

一位官员迎向巫里泰舒博,将他引到一个帝王日常接见贵宾的有重型梁柱的大厅。门口由石狮和石斯芬克斯守卫,收藏赫梯军队光荣事迹的档案室门前亦然。此地是赫梯国神圣不可侵犯的保证,巫里泰舒博深觉自己已长大成人,陶醉在未来的任务里。

两个男人进入大厅。第一位是穆瓦靼力君王,五十多岁,体型中等,胸膛宽厚,双腿短粗。因为怕冷,他身上裹着一件红黑相间的羊毛长外套。他那栗色眼珠不停地到处探索。

第二位是哈度西勒,帝王的胞弟,矮小,体弱,头系发带,颈上戴着一串银项链,左胳臂上有一手环,身披一块彩色布料,露出双肩。身为太阳女神的祭司,他娶了美丽的蒲菟海琶,一位大祭司的女儿,既聪明又富影响力。巫里泰舒博讨厌这两个人,但是国王却很尊重他们的建议。在这位新总司令眼中,哈度西勒只不过是个好耍阴险的人,他躲在权力背后,以便适时出击。

巫里泰舒博向他父亲鞠躬行礼,并亲吻其手背。

“你找到巴迪克将军了吗?”

“找到了,父王。他躲在马沙特城堡里。”

“他对他的态度有何说明?”

“他挑衅我,我杀了他。城堡的司令长是证人。”

穆瓦靼力转身面对他的弟弟。

“一桩可怕的悲剧,”哈度西勒说,“但是没有人能拯救那位战败的将军。他的死亡是上帝的惩罚。”

巫里泰舒博不隐藏他的惊讶。第一次,哈度西勒赞成他的看法!

“说得好,”帝王认为,“赫梯人民不欢迎失败的行为。”

“我建议立即侵略阿穆府和迦南,”巫里泰舒博提出,“然后攻打埃及。”

“法老墙是道坚硬的防卫阵线。”哈度西勒反驳。

“胡说!那些堡垒彼此相隔甚远。我们可以孤立它们,然后一举突击,将它们全部占领。”

“我觉得这种想法太乐观了。埃及不是在不久前才展示过它军队的威力吗?”

“它只征服了那些懦夫!当埃及人碰上赫梯人时,他们会拔腿就跑。”

“你忘了还有拉美西斯?”

国王提出的问题让他的儿子闭了嘴。

“你的指挥将使军队得胜,巫里泰舒博,但是这场胜利需要准备。在远离我方军事基地的地方开战将是个错误。”

“但是……要在哪里开战呢?”

“在一个让埃及军队不熟悉的远离他们军事基地的地方。”

“您是说……”

“卡叠什。那里将举行一场让拉美西斯败北的大战争。”

“我宁愿攻打法老的属地。”

“我仔细研读过情报官的报告,得出巴迪克失败的结论。拉美西斯是名真正的战场指挥官,比我们所猜测的可怕多了。我们需要长时间的备战。”

“我们在浪费时间!”

“不,儿子。我们得猛烈精确地出击。”

“我们的军队比那帮埃及军人和佣兵强多了!我们已具备猛烈精确的作战能力,我将于实践计划时证明这一点。在我脑海中,一切已准备就绪;多谈无益。只要让我指挥,将军队训练成锐不可当就够了!”

“是我统治赫梯,巫里泰舒博。你听候我的命令行动,而且非有我的命令不可。现在,去准备仪式;一个时辰之内我会到皇宫去。”国王说完即离开圆柱大厅。

巫里泰舒博挑拨哈度西勒。

“是你想阻挠我的计划,不是吗?”

“我不负责军队。”

“你取笑我?有时候,我自问我们的帝国不就是由你统治吗?”

“别诬蔑你父亲的伟大,巫里泰舒博;穆瓦靼力是国王,我尽全力辅佐他。”

“期待他驾崩!”

“你的用词比你的想法更加不堪入耳。”

“这个宫廷里只有阴谋家,而你是其中最大的幕后操纵者。可惜,你休想得逞。”

“你把我不曾有过的企图加诸在我身上。你能够接受一个没有野心的男人吗?”

“你不是那个样子,哈度西勒。”

“我想没必要说服你。”

“完全没有用。”

“国王任命你为总司令,的确有道理。你是名优秀的军人,我们的军队对你有信心;但是别以为你可以随心所欲。”

“你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实,哈度西勒:对赫梯人而言,军队就是法律。”

“你知道在我们国家里大部分的老百姓喜欢什么吗?他们的房子、他们的田地、他们的葡萄园、他们的牲畜……”

“你主张和平吗?”

“就我所知尚未宣战。”

“谁和埃及讲和便是叛徒。”

“我不准你误解我的话。”

“让开,哈度西勒。否则你会后悔。”

“威胁是弱者使用的手段,巫里泰舒博。”

这位帝王之子手握剑柄。哈度西勒不畏惧地面对。

“你敢拔剑杀害你的叔叔吗?”

巫里泰舒博长吼一声,大步离开了大厅。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巫里泰舒博、哈度西勒、蒲菟海琶、雷公神大祭司、太阳女神祭司、工人领袖、市场督察员及一些国家的高级官员都聚集在一起准备聆听帝王的演讲。

颠覆埃及属地计划的失败使得人心惶惶。像巴迪克这样优秀的将军,会悲剧性地死去,没有人会怀疑;但是穆瓦靼力会采取什么样的政策呢?由冲动的巫里泰舒博所领导的各军团,皆希望能直接和快速地与埃及一较长短;而商贾们挟其雄厚经济势力,希望延长这种“非战非和”的局面,以利商业交流。哈度西勒接见了他们的代表之后,向国王建议切勿忽视他们的观点。赫梯是个转运站国家,沙漠商旅队在此过境,向西合当局缴纳重税,作为养兵之用。一头中型的驴子不就可以背负六十五公斤的各式商品,甚至重达八十公斤的布匹吗?在城市和乡村皆然,透过食品订单、运输工具、契约、借据和特殊的法律程序,商人建立了真正的商业中心,实施有效的经济制度。例如:有商人犯下了谋杀案,他可用一大笔金钱避免审判和牢狱之灾。

军队和商业,是国王的两大权力支柱。缺一不可。由于巫里泰舒博成了军人的偶像,哈度西勒便处心积虑地想成为商人的知己,而那些祭司则受他妻子——来自赫梯上流社会最富有的家庭蒲菟海琶的控制。

穆瓦靼力的观察敏锐,早看出在他儿子和弟弟之间若隐若现的对立冲突。各给两个人一个有限度的运作空间,既可满足他们的野心,又可操控局势,但是能维持多久呢?不久之后,他就得解决这个问题。

在不将巫里泰舒博造就成英雄和帝王的条件下,哈度西勒并不反对攻打埃及;所以他必须加强与军队的友谊关系,蚕食巫里泰舒博的权力。对帝王的儿子而言,在战场上捐躯不就是一种最令人羡慕的结局吗?

哈度西勒极赏识穆瓦靼力的统治方式,而且很愿意为其效劳,前提是只要巫里泰舒博不成为影响帝国安定的危险分子。穆瓦靼力别想期望他的儿子会尊敬或感激他,对赫梯人而言,家庭关系只有相对的重要性。根据法律,乱伦行为在不伤害任何一方的情况下是被允许的;至于强奸,只要假定被强暴的妇女是出于自愿的话,则可免除重刑,甚至不受处置。为了夺权,子弑父一点儿也不触犯公民道德。

把军队指挥权交给巫里泰舒博是个高明的想法;帝王之子专心于建立自己的威望,至少目前并不考虑杀害他的父亲。但是未来,危险性将升高。哈度西勒应该利用这段时间削弱巫里泰舒博的破坏力。

凛冽的寒风在上城空中狂啸,通报初冬的来临。

贵宾们被请到有高架火盆取暖的交谊厅内。室内气氛沉重紧张。穆瓦靼力既不喜欢演讲也不喜欢开会;他宁愿默默地工作,一个个操控他的属下,避免被某个建议所束缚。

在第一排里,巫里泰舒博闪亮的盔甲与哈度西勒朴素的穿着形成强烈的对比。哈度西勒的妻子蒲菟海琶,穿着美丽的红长袍,高贵得像皇后般;她一身珠光宝气,包括来自埃及的金手环。

穆瓦靼力坐在由一张磨损且朴素无华的石椅所改造的宝座上。

在他极少露面的场合里,每个人都对这个平凡无奇,外表弱不禁风的男人竟然会成为一个如此好战的国家的君王感到惊讶;但他却是个洞察力敏锐的认真观察家,在他的眼神和动作里,有一股深藏不露但随时准备爆发的攻击力量。在这股暴力之外,穆瓦靼力也很狡猾,深谙如毒蝎般出击的行动力。

“雷公和太阳女神将这个国家及其首都和城市,”国王宣布,“交给我,而不是其他任何人。我,身为帝王,应该保护它们,因为权力与战车都交在我手上,交给我,而不是其他任何人。”

穆瓦靼力引用旧经文,再度呼吁他是惟一有决定权的人,而他的儿子和弟弟,尽管他们深具影响力,也得完全服从他。他们只要走错一步,都将遭受无情的革职,而且没有人可以违抗他的决定。

“东部、西部、南部和北部,”穆瓦靼力继续说,“安纳托利亚高原的四周有保护我们的高山。我国的疆界神圣不可侵。但是我国人民的使命并不是将自己局限在这片土地上。我的祖先曾经宣誓过:‘但愿赫梯国的四方边界皆靠海。’而我,我则宣誓:但愿尼罗河归我们所有。”

穆瓦靼力起身,他的演讲到此结束。

他寥寥数语地宣布了开战。

那场由巫里泰舒博筹划,庆祝他的任命案的招待会,光彩耀目,备受赞赏。各城堡的将领、高级军官及优秀的士兵谈论着过去的战绩和未来的光荣。帝王的儿子宣布他重新掌控的战车队将有新的配备。

空中飘荡着一股令人陶醉的粗暴和强烈冲突的味道。

哈度西勒及其妻子离开座位,当巫里泰舒博准备献给贵宾们当饭后甜点的近百名少女奴隶进入大厅时,她们都被命令应全心取悦他们,以免遭受鞭笞或被放逐到夸耀赫梯国财富的监田工作。

“你们要走了,朋友?”帝王之子很惊讶。

“我们明天的行程很忙。”蒲菟海琶回答。

“哈度西勒应该放松一下……在这批人里有美如牝马的十六岁亚洲女子。卖者向我保证她们的表现绝对是一流的。回家去吧,蒲菟海琶,让你丈夫享受一下这份娱乐。”

“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像猪一样,”她反驳,“以后,请对我们省了这样的邀请。”

哈度西勒和蒲菟海琶回到他们居住的皇宫侧翼。一间素净的房子,只有几块镶边的羊毛地毯。墙上则有几件战利品、几个大熊的头颅和几把交叉悬挂的标枪。

蒲菟海琶烦躁极了,打发走女仆,自行卸妆。

“这个巫里泰舒博是个危险的疯子。”她说。

“他可是帝王之子。”

“而你却是他的弟弟!”

“在多数人眼中,巫里泰舒博就是穆瓦靼力所指定的继承人。”

“指定?国王会犯下这样的错误吗?”

“那只不过是个传闻而已。”

“为何不打破传闻?”

“我并不太在意。”

“你的若无其事是装出来的吧?”

“不是,亲爱的;是因为对情势做了合理的分析。”

“劳驾你对我说明。”

“巫里泰舒博取得了他梦寐以求的职位;他没有必要再阴谋造反君主。”

“你太天真了!他要的是王位!”

“当然,蒲菟海琶,但是他够资格吗?”

这位女祭司仔细地瞧她的丈夫。虽弱不禁风且缺少魅力,哈度西勒却以其智慧和洞察力掳获她的芳心。他拥有一国之君的资质。

“巫里泰舒博头脑不清,”哈度西勒说,“况且他不明白治理一个国家工作的繁重。想要领导赫梯军队他的能力还有待琢磨。”

“他不是位天不怕地不怕的英勇战士吗?”

“的确,但是一位将领必须懂得取舍各种欲望,甚至彼此矛盾的欲望。这样的过程需要经验和耐心。”

“你所描绘的不就是巫里泰舒博的形象!”

“还有什么更令人高兴的呢?这个狂热分子因不断地对这位或那位将军不满而犯下无可弥补的过错。目前乱党的情形变本加厉,各派分门别立,冲突将白热化,而且这些青面獠牙的野兽将鲸吞一个无法让人信服的专制帝王。”

“国王下了战书……他把重责大任交给巫里泰舒博!”

“表面上,只是表面上。”

“你确定吗?”

“我再对你说一次,巫里泰舒博错估本身的能力。他将会发现世界既复杂又残忍。他的战士美梦将被步兵的盾牌击破,被战车的车轮碾碎。况且还不止这些……”

“你还要让我焦急地等待吗,我亲爱的丈夫?”

“穆瓦靼力是个伟大的君主。”

“他会注意到他儿子的缺点吗?”

哈度西勒微微一笑。

“帝国既强大又脆弱。强大,是因为它的军事力量雄厚;脆弱,是因为它备受善妒的邻国威胁,它们随时准备利用它的任何小弱点。攻打和占领埃及是个好计划,但是草率行事将引来一场灾难。野心者会趁机夺取我们的战利品。”

“穆瓦靼力本人能够控制像巫里泰舒博这样的战争狂吗?”

“巫里泰舒博不知道他父亲的真正计划及其希望实现的方法。为了让他安心,国王已经对他说得够多了,但是他还是没有说出重点。”

“对你……他说了吗?”

“我很荣幸,蒲菟海琶。而且国王还指派一个任务给我:在不告知他儿子的条件下,实现他的行动计划。”

巫里泰舒博从他位于上城的公家住宅的阳台,凝视着那弯新月,在它身上,隐藏着未来的秘密,他的未来。他同时对它倾诉许久,向它吐露他希望带领赫梯军队打赢胜仗,消灭任何一位阻挡他前进的人。

帝王之子迎向这弯夜月,举起盛满水的杯子。透过这面明镜,他希望洞察神秘的夜空。在赫梯国,每个人都懂得占卜术;但是直接请教月亮是一个少数人才敢冒的风险。

宁静被干扰之后,月亮会变成一把痛宰敌人咽喉的弯刀,被解体的尸首将被弃置在城墙脚下。

巫里泰舒博崇拜这黑夜的女皇。

超过一个小时以上,它始终不发一语。

接着杯中之水开始荡漾沸腾。杯子发烫,但是巫里泰舒博仍不放手。

水又静止了。在那个平面上出现一个男人的脸孔,戴着上下埃及的双王冠。

拉美西斯!

这就是向巫里泰舒博昭示的伟大命运:他将宰杀拉美西斯,让埃及成为一个温驯的奴隶。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叙利亚商人哈依亚将山羊胡修剪得一丝不苟,身穿厚紧身衣,出现在亚眉尼的办公室。法老的机要秘书亚眉尼马上接见了他。

“听说你在全城各处找我。”哈依亚以不安的口气说。

“正是。不管你愿不愿意,赛哈马纳奉命把你带到这里来。”

“不愿意……怎么会呢?”

“你嫌疑重大。”

这名叙利亚人差点儿昏倒。“嫌疑……我?”

“你躲到哪里去了?”

“但是……我没有躲藏啊!我在码头边,在一间仓库里,准备寄出一批昂贵的罐头。当我得知这个似真似假的流言后,我马上就赶过来了!我是名老实的商人,在埃及已经定居几十年了,而且从没犯过任何过错。你可以去问问我四周的朋友,我的客户们……你知道我正在发展自己的事业,我正打算购买一艘新的货船。我的罐头食品被摆上那些美食餐桌,而我的那些稀世花瓶全都是一流的作品,被底比斯、孟斐斯和拉美西斯城等地最漂亮的家庭拿来当装饰品用……我还卖过商品给宫廷呢!”

哈依亚以一种紧张的语气,滔滔不绝地说着。

“我毫不怀疑你的货物品质。”亚眉尼说。

“然而……基于什么名义控告我呢?”

“你是否认识一位名叫妮诺法,住在拉美西斯城的妓女?”

“不认识。”

“你还没结婚吗?”

“我的事业忙得让我没有时间兼顾女人和家庭。”

“你必定拥有一些男女私情。”

“我的私生活……”

“坦白对你有利,请回答。”

哈依亚犹豫不决。

“我有几个女朋友,在各地……老实说,我工作得那么认真,睡眠是我最好的休闲娱乐。”

“所以你否认见过这位妮诺法?”

“我否认。”

“你承认在拉美西斯城拥有一间仓库?”

“当然!我在码头边租了一间大仓库,但是不久后就会不够用了。所以我决定再租下另外一间,也是在这个城市里。从下个月起就可以启用了。”

“屋主是谁?”

“一位埃及同事,雷努福。一个老实人兼守信用的商人,他买下那个地方原本准备扩充事业;既然他不用了,他便以公道的价格承租给我。”

“目前,那个地方还空无一物吗?”

“是的。”

“你经常去那里吗?”

“我只去过一次,在雷努福的陪同下,为了签租约合同。”

“就在那个地方,哈依亚,我们发现了妮诺法的尸体。”

这句出其不意的话似乎让这名商人招架不住。

“那个可怜的女孩被人掐死,”亚眉尼继续说,“因为她正想揭露那个要她做伪证的男人的姓名。”

哈依亚的双手抖个不停,嘴唇发白。

“谋杀案……一件谋杀案,在这里,在全国的首善之区!真卑鄙……这种暴力……我被搞糊涂了。”

“你原籍哪里?”

“叙利亚。”

“我们的调查结果显示罪犯是名叙利亚人。”

“在埃及有几千名!”

“你是叙利亚人,妮诺法在你的地方被谋杀。令人费解的巧合,不是吗?”

“只不过是巧合罢了,没有其他的意义!”

“这件凶杀案与另一件重大刑案有关。这就是为什么法老要我尽快处理的原因。”

“我只是名商人而已,一名普通的商人!是否我刚累积的财富引人侧目和嫉妒?假如我致富了,那是因为我努力不懈!我没有偷过任何人一毛钱!”

假如他真的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亚眉尼心想,这个哈依亚倒是名很会演戏的演员。

“看一下这个,”这名书记员要求,他把那份发现妮诺法的尸首,记载了凶杀案日期的报告交给哈依亚。

“那一天和那个夜晚你人在哪里?”

“让我想一想,我心里太乱了……再加上我全部的旅行,我有点儿搞不清楚了……有了,我知道了!我在我那间位于布巴斯蒂的商店里清点货物。”

布巴斯蒂,猫女神芭斯特的漂亮城市,距离拉美西斯城八十公里。在快艇和顺流之下,它和首都之间只需五或六个小时的航程。

“有人见过你吗,在那儿?”

“有,我的店长和区域销售部主任。”

“你在布巴斯蒂停留了多久?”

“我在凶杀案发生的前一个晚上抵达那里,次日即离开前往孟斐斯。”

“一个完整的不在场证明,哈依亚。”

“不在场证明……但这些都是实话!”

“那两个人的姓名?”

哈依亚把它们写在一张用过的纸莎草纸上。

“我会查对。”亚眉尼允诺。

“你将会发现我是清白的!”

“请你暂时不要离开拉美西斯城。”

“你……你要拘捕我?”

“或许还需要再提问你一次。”

“但是……我的生意!我得到省里去卖我的花瓶啊!”

“你的客户得耐心等一等。”

这名商人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我恐怕会失去那些豪门富贾的信任……我总是按约定的日期交货。”

“情非得已的例外。你住在哪里?”

“一间小房子里,在码头边的仓库后面……这样的虐待将维持多久?”

“我们马上会做出决定,请放心。”

从一趟短暂的布巴斯蒂旅行回来之后,需要三杯浓烈的啤酒才能安抚赛哈马纳的怒气。

“我盘问了哈依亚的员工。”他对亚眉尼说。

“他们证明了他不在场的说词?”

“他们证明了。”

“他们敢在法庭作证吗?”

“他们都是叙利亚人,亚眉尼!死后的审判对他们有何重要呢?他们敢无耻地撒谎,好换取一笔丰厚的报酬!对他们而言,法律算什么东西。假如让我以我的方式审问他们的话,就像当初我还是海盗时一样……”

“你不再是海盗了,而且正义是埃及最珍贵的资产。虐待人是项罪过。”

“但是让一个罪犯兼间谍逍遥法外,就不是罪过吗?”

一位传令兵的介入终止了这场辩论。亚眉尼和赛哈马纳被要求到拉美西斯的大办公室去。

“进行到哪里了?”法老问。

“赛哈马纳深信那位叙利亚商人哈依亚是名间谍兼杀人犯。”

“你呢?”

“我也是。”

赛哈马纳向这名书记员报以感激的眼神。他们之间所有的误解皆被一笔勾销。

“证据呢?”

“没有,陛下。”赛哈马纳承认。

“假如只以一些简单的推断逮捕他,哈依亚将会要求开庭审理,而他就可以脱罪了。”

“我们明了。”亚眉尼哀叹。

“让我来,陛下。”赛哈马纳恳求。

“我是否该提醒我的私人侍卫长,对嫌疑犯的所有人身攻击都将遭受严惩呢……攻击者的罪名?”

赛哈马纳叹了一口气。

“我们走进了死胡同,”亚眉尼承认,“这个哈依亚有可能是亲赫梯人的间谍团的成员,甚至可能是其首领。他为人聪明、狡猾,而且唱作俱佳。他反应灵敏,懂得善用哭哭啼啼和义愤填膺,他给人老实商人和工作勤奋的形象,其生存纯为了卖命劳动。他的足迹遍及全埃及,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与一大群人接触;还有比这样观察在我国发生的事情,然后将这些可贵的消息传给敌人更好的方法吗?”

“哈依亚和妮诺法上过床,”赛哈马纳肯定,“而且他花钱请她撒谎。他原以为她会三缄其口;这就是他搞错的地方。她想敲诈他,于是他便宰了她。”

“依据你的报告,”拉美西斯指出,“这个叙利亚人在一处他租赁的商业场所掐死了那名女孩。为什么会这么不小心?”

“那个地方登记的不是他的名字,”亚眉尼提醒,“追查溯及屋主,他与事件无关。”

“哈依亚一定想过要歼灭屋主,”赛哈马纳补充说,“担心他会泄漏他的名字;还好我们及时介入。否则,这个叙利亚人仍将神秘不可知。依我所见,哈依亚并非预谋杀害妮诺法。在那个隐秘的地方与她相见,在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角落,对他没有任何危险。由他说出的一个严重的警告,应该足够让她闭嘴。但是情况却恶化了;这个女孩想以她的缄默从他处取得一笔小财富。要不然,就是她威胁他要一五一十地向警方告密。哈依亚杀了她之后拔腿便逃,甚至来不及毁尸灭迹。但是多亏他那些叙利亚共谋,他制造了一个不在场的借口。”

“假设我们正处于与赫梯人针锋相对的前夕,”拉美西斯说,“而在我国境内存在一个间谍组织将是一项严重的不幸。你对这件事情的重新构思令人佩服,然而最重要的是要弄清楚哈依亚如何将消息传给赫梯人。”

“问得好……”赛哈马纳暗示。

“间谍不会泄密。”

“陛下有何建议呢?”亚眉尼问。

“重新提问他,之后放他走。试着让他相信我们对他毫无恶意。”

“他不会轻易上当!”

“当然,”法老同意,“但是得知虎头钳又咬向他,他将不再敢与赫梯人接触。我想知道他会怎么做。”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在这样的11月末,稻子开始萌芽生长。撒下的种子宣示它们战胜厄运的成果,将自己的生命奉献给埃及子民。

拉美西斯扶荷马步下轿子,坐上沙发,在棕榈树阴下,运河边,眼前的桌子上摆满了各式食品。不远处,有一个浅滩可允许牲畜们涉水而过的地方。早冬温柔的阳光轻抚着老诗人的前额。

“这样的乡间午餐您喜欢吗?”法老问他。

“神明们真厚爱埃及。”

“法老没有为他们建造一些接受人民朝拜的庙宇吗?”

“这块地方很神秘,陛下,而您本身也是个秘密。这样的宁静、这样甜蜜的生活、这些优美的棕榈树、这样明亮的洁净空气、这些食物的特殊美味……所有的一切皆是如此自然。你们埃及人,创造了奇迹,生活在神奇里。但是这能维持几百年呢?”

“只要玛亚特是我们的主要标准就能维持。”

“您忘了外面的世界,拉美西斯;它嘲笑这个玛亚特。您认为玛亚特能够制止赫梯军队吗?”

“它将是我们对付敌人的最坚强堡垒。”

“我亲眼凝视过战争,我见到人性的残酷,动作之激烈,疯狂的谋杀令那些似乎沉着的人们失去理智。作战……是个隐藏在人类血液里的恶习,这个缺陷将摧毁所有的文明。埃及并不在这条法律之外。”

“在的,荷马。我们的国家是个奇迹,您说得对,但是一个我们日夜建设的奇迹。而且我将直捣制造侵略行为的大本营。”

诗人闭上双眼。

“我不再被流放海外了,陛下。我永远不会忘记希腊,它的粗野和魅力,然而却是在这里,在这块黑色的肥沃土地上,我的心灵才能与天上沟通。一个将被战争撕裂的天空。”

“为何如此悲观?”

“赫梯人只想攻城掠地;战斗是他们的生存之道,正如过去许多相互扼杀的顽强希腊人的生存之道。您新近的战绩并无法说服他们。”

“我的军队会有备战的准备。”

“您像一头巨兽,陛下;因为想到您,我写下了这些诗句:一只面对猎人不颤抖,反而神闲气定的花豹,即使它听见一群猎犬的狂吠声;即使它被标枪击中,它仍将继续奋战,为生死搏斗。”

妮菲塔莉重新阅读一次那封谢纳刚刚交给她的奇怪信件。骑兵传信官把它从赫梯国带到叙利亚南部,再由他人送抵埃及,交到外交部长手中。

致吾妹,那位最亲爱的埃及皇后,妮菲塔莉。

我,蒲菟海琶,赫梯帝王的弟弟哈度西勒的妻子,向您致上诚挚的思念。我们彼此相隔甚远,我们的国家和百姓各自迥异,但是他们不都一样企盼一份和平吗?假如您我能够成功地让我们的子民和睦相处,我们不就完成了一桩美事?对我而言,我将尽力而为。那么我是否也可以央求我所尊敬的妹妹也采取同样的行动呢?

若能接获您的亲笔回函将是一份欢愉与光荣。但愿神明祝佑您。

“这封奇怪的信代表什么意思呢?”皇后问拉美西斯。

“那两个干泥巴印玺的样子及其文体笔迹,让人一点也不怀疑这封信的真实性。”

“我应该给蒲菟海琶回信吗?”

“她并不是皇后,但是应该被视为自穆瓦靼力的妻子过世后,赫梯帝国的第一夫人。”

“她的丈夫,哈度西勒,将是未来的王储吗?”

“穆瓦靼力比较偏爱他的儿子巫里泰舒博,一个热衷攻打埃及的战争信徒。”“那么这封信便毫无意义了。”

“依据亚侠的说法,它揭露了另一种趋势的存在,由祭司和商人阶级所支持的领导,其经济能力不容忽视。他们担心战争将剥夺他们的交易量。”

“他们的影响力足够消弭正面冲突吗?”

“当然不能。”

“假如蒲菟海琶真心诚意,为什么我不帮她的忙呢?至少可期望免除几千人伤亡。”

叙利亚商人哈依亚紧张不已地捋着他的山羊胡。

“我们查过你的不在场证明。”亚眉尼说。

“很好!”

“对你再好不过了,事实上,你的店员都证实了你的说词。”

“我说了实话,而且毫不隐瞒。”

亚眉尼不停地玩弄着一枝笔。

“我得向你承认……或许我们搞错了。”

“终于,正义的声音!”

“明知道这种情况让你难以忍受!但是,我还是向你表达我的歉意。”

“埃及的公理果然不是一个空荡的字眼。”

“我们大家都很满意。”

“我可以随心所欲了?”

“你可以自在地重拾你的工作。”

“我摆脱所有的控诉了?”

“是的,哈依亚。”

“我很感激你的公正不阿,希望你们早日查出杀害那名可怜女子的凶手。”

哈依亚心神不宁地佯装在整理提货清单,然后在仓库和船只间来回踱步。

亚眉尼所表演的那场戏一点也没有让他上当。拉美西斯的机要秘书因为不相信那两位叙利亚人的证词,所以将固执己见,不轻易撒手不管。拒绝使用暴力,这名书记员对他设下了一个陷阱。他希望哈依亚,自以为清白无辜,重拾他的秘密勾当,好让赛哈马纳查出他的党羽。

哈依亚几度思考之后,发觉情况比他所想像的还严重多了。不管他怎么做,他的集团似乎都将被波及。亚眉尼几乎迅速得知他那些为赫梯效命的全体工作人员,知道他们组织了一个影子军队,一股可怕的力量。亚眉尼一网打尽便可将他们消灭。

依照惯例,在交易时互换消息……这种解决方法只是临时性质的,无法让他大展身手。

他得尽快通知谢纳,不让他产生任何怀疑。

哈依亚将一些贵重的花瓶交给几位拉美西斯城的大官员。谢纳,他的常客,也出现在名单上。这名叙利亚人还拜访了法老哥哥的官邸,遇见他的总管家。

“谢纳大人不在家。”

“啊……他会马上回来吗?”

“我不知道。”

“很可惜我不能等他回来,因为我得到盂斐斯去。最近几天几个小差错已经让我落后了许多。可否请你将这个东西交给谢纳大人?”

“当然可以。”

“请代我向他致意,麻烦你了。我忘了……标价虽很昂贵,但是这件杰作的品质将证实它的价值。等我回来时,我们再处理这个小问题。”

在登船前往孟斐斯之前,哈依亚很快地再拜访了其他三位定期客户。

他做出了决定:在摆脱了赛哈马纳手下的跟踪之后,由于情况紧急,他得与他的老板取得联系,向他请教意见。

那名外交部长的书记员,负责起草紧急信函的,忘了假发,也忘了办公室的尊严,在其他同事的批评眼光下一路直奔到谢纳的办公室。

谢纳不在。

真令人难堪的进退维谷——等待部长回来或者越级将该信函上呈法老?尽管可能遭受惩罚,这位高级官员还是采取了第二个措施。

他的同事极为惊讶地看见他于上班时间离开外交部,而且没戴假发,坐上了公务车,在几分钟之内他便抵达皇宫。

亚眉尼接见了这名官员,了解他不安的情绪。

那封信是由叙利亚南部的外交部门转送过来的,盖有赫梯帝王穆瓦靼力的御玺。

“部长不在,我想最好……”

“你做得对。别担心你的工作:法老欣赏这种主动的精神。”

亚眉尼衡量着信的内容,那是片用了块沾着几个干泥巴印玺的布包着的木头写字板,上头写着赫梯文。

这个书记员合上双眼,但愿这只是场噩梦。当他再张开眼时,那封信并没有消失,反而继续烧烫着他的指头。

他喉头干涩,慢慢地走过分隔他与拉美西斯办公室之间的那段距离。在农业部长和几名负责灌溉工程人员的陪同下度过了一整天,法老现在独自一人正准备起草一份改善堤防维修的法令。

“你似乎受到了惊吓,亚眉尼。”

这名书记员以僵直的双手递出那封穆瓦靼力写给法老的正式信函。

“宣战书。”拉美西斯喃喃自语。

正文 第三十四章

拉美西斯毫不迟疑地折断那几个印玺,拆掉那块保护用的布,读起信来。

再次,亚眉尼紧闭双眼,在法老向他口述埃及与赫梯开战的回函内容之前,品尝着暴风雨来临前最后几秒钟的宁静。

“你总是滴酒不沾吗,亚眉尼?”

这个问题让书记员吓了一跳。

“我,滴酒不沾?对,当然!”

“真可惜,我们应该好好地喝一杯。你读。”

亚眉尼解译那块写字板。

赫梯国王穆瓦靼力致函拉美西斯贤弟,光明之子,埃及的法老。

您好吗?但愿您的母亲杜雅、妻子妮菲塔莉和您的孩子们都好。您和皇室大皇后的名声如日中天,连赫梯百姓皆听闻过您英勇的事迹。

您的马匹好吗?在这里,我们细心地照顾我们的战马。它们都是些珍贵的动物,最美的杰作。

但愿神明保佑赫梯和埃及。

亚眉尼的脸上荡漾着一抹开心的微笑。“这……这真是太好了!”

“我并不相信。”

“都是些外交辞令,与开战毫无关系!”

“只有亚侠有能力告诉我们。”

“你一点儿也不信任穆瓦靼力……”

“他结合暴力和狡猾以建立他的王权;在他眼中,外交只是个备用的武器,不是通往和平的道路。”

“但是假如他厌战了呢?你在迦南和阿穆府的战绩向他表明了他该严肃地看待埃及军队!”

“穆瓦靼力并没有小看它,这就是为什么他备战,而且试着以一些友善的表示减轻我们担忧的原因。荷马极有远见地相信这种和平不会持久。”

“但是假如他弄错了,假如穆瓦靼力变了,假如商人阶级胜过士兵阶级呢?蒲菟海琶的信就是这个意思。”

“赫梯帝国的经济力量建筑在战争之上,其子民的心灵向往暴力。商人支持军人,并且从大战中取得获利的新契机。”

“那么你觉得战争是无法避免了?”

“但愿我搞错了。假如亚侠没有观察到大型的军事演习,没有超武装军备,也没有一般的军队演练的话,那么我将重拾信心。”

亚眉尼六神无主,心里升起一个荒唐的想法。

“亚侠的官派任务主要是重整我国属地的国防体系;为了取得你想得知的消息,他该不会……进入了赫梯的领土?”

“正是。”拉美西斯证实。

“真疯狂!假如他遭遇不幸……”

“亚侠可以接受或拒绝。”

“他是我们的朋友,拉美西斯,我们的童年玩伴,他如我般对你忠心耿耿,他……”

“我知道,亚眉尼,而且我很欣赏他过人的勇气。”

“他一点活着回来的机会都没有!就算他能够传回来一些情报,他也会被逮捕。”

这是第一次,书记员向拉美西斯表达他的不满。为了维护埃及至上的利益,法老不能犯下任何错误。但是他牺牲了一个朋友,一名英才,一个像所有的智者般值得活到一百一十岁的人。

“我要向你口述一封回函,亚眉尼;该向我们的兄弟,赫梯国王,交代有关我亲人和马匹的健康情形。”

谢纳小口小口地咬着苹果,看着管家摆在他面前的那只花瓶。

“真的是哈依亚亲自将它拿给你的吗?”

“是的,大人。”

“再告诉我一次他对你说过的话。”

“他说这件作品的价格昂贵,他想等他回到城市后再和您处理这个问题。”

“再去拿颗苹果给我,而且不准任何人打扰我。”

“大人,您是否可以接见一位年轻人……”

“打发他走。”

谢纳的双眼紧盯着那只花瓶。

一件复制品。一件粗制滥造且丑陋无比的复制品,甚至比不上一双普通凉鞋的价值。连乡下的小村民也会犹豫要不要把它放在客厅里。

哈依亚的信息十分明显。该名间谍被拆穿了面具,而且不会再跟谢纳联络了。拉美西斯长兄的全盘的策略已经被瓦解。与赫梯国失去联络,该怎么办呢?

有两件事情谢纳不疑有他。

首先,赫梯人并没有放弃,在此关键时刻,守住在埃及境内的间谍网,撤换哈依亚,要他的继任者与谢纳接触。

接着是,亚侠的优势地位。重蕉各属地国防体系的同时,他并没有停止与赫梯人联系,而且告知谢纳。

还有巫师欧费尔,他的巫术或许能发挥作用。

总之,哈依亚的遭遇并不会妨碍到他。那位叙利亚间谍懂得如何自我解围。

一道红焰炽热的光芒笼罩着拉美西斯城的所有庙宇。在主持过太阳下山的仪式之后,拉美西斯和妮菲塔莉在阿蒙神庙会合,其神庙的建造工程仍持续不断。此城一天比一天更娇艳,仿佛蒙受和平与幸福的恩典。

这对皇家夫妇在神庙前的花园里散步;波斯木、无花果和枣树盛放在一丛丛的夹竹桃中。园丁们为小树苗浇水,诉说着温柔的话语;他们每一位都知道这些植物感激他们一如感激那些滋养的水滴。

“你对我们刚刚收到的那些信件有何看法?”

“它们令我不安,”妮菲塔莉回答,“赫梯人想以休战的美梦迷惑我们。”

“我原本期待的是一份较令人鼓舞的看法。”

“你的失误将会辜负我们的爱情。我得告诉你我的想法,即使它们带着暴风雨般的不安色彩。”

“当我们正在享受此花园的美丽时,教我如何会想到一场令许多年轻人丧命的战争呢?”

“我们没有权利躲在这样的天堂里,忘却那场威胁歼灭我们的风暴。”

“我的军队有能力抵抗赫梯人的攻击吗?太多一心只想退休的老兵、太多毫无经验的新兵、太多只关心自身薪饷的佣兵……敌人知道我们的弱点。”

“我们不知道他们的吗?”

“我们的情报系统组织不健全;需要几年的努力才有办法使之见效。我们总认为穆瓦靼力将会遵守我父亲抵达卡叠什时所划下的疆界;但是,一如他的那些祖先,这位帝王梦想开疆拓土,而埃及便是那个最诱人的猎物。”

“亚侠写过报告给你了吗?”

“我没有他的消息。”

“你为他的性命担忧,不是吗?”

“我托付给他一项危险的任务,要他进入敌区以便搜集大量的信息。亚眉尼为此不谅解我。”

“谁会有这样的念头?”

“我从不向你撒谎,妮菲塔莉;是我,不是亚侠。”

“他本该拒绝的。”

“拒绝法老的提议?”

“亚侠拥有坚韧的个性,能够抉择自己的命运。”

“假如他失败了,我将负起他被捕和殉难的责任。”

“亚侠为埃及而活,和你一样;他希望前往赫梯,能拯救国家于危难。”

“我们为这个理想谈了一整夜;假如他将赫梯军力和战略的详细资料传回来给我,我们或许就能够驱逐那些入侵者。”

“但是假如是你先开战呢?”

“我考虑过……但是应该由亚侠指挥。”

“我们收到的那几封信证实赫梯人想拖延时间,或许是因为他们内部的争执。别让大好时机溜走了。”

妮菲塔莉以乐曲般温柔的嗓音,表达了埃及皇后坚强不屈的意志。就如杜雅在塞提身旁时的作为,她陶冶皇家的心灵,滋养它的力量。

“我常常想起摩西。他会怎么做呢?今天,当埃及上下两地的生存受到了威胁。虽然那些奇怪的想法纠缠着他,我深信他仍将为拯救法老之国而与我们并肩而战。”

太阳下山了,妮菲塔莉微微打颤。

“真想念我的那条旧披肩,它很保暖。”

正文 第三十五章

位于阿卡巴湾东侧,埃铎之南,米德洋自满于一种平静和隐逸的生活,它有时也收容一些流浪在西奈半岛的游牧民族。米德洋的居民以牧羊为生,与那些发生在阿拉伯部落和莫阿布国之间的纠纷划清界限。

有位年长的祭司,是七个女儿的父亲,领导着一个小米德洋社团,他们既不抱怨贫穷,也不抱怨严苛的气候。

当这位老者替一匹母羊的蹄部敷药时,一阵不寻常的嘈杂声传进他的耳朵。

几匹马与几辆马车快速前进。

埃及军方的巡逻队……但是,他们从未来过米德洋,此地的居民没有任何武器,也不善战。因为贫穷的缘故,他们并不缴税,而在沙漠巡逻的安全人员也知道他们不会冒险袒护那些贝都因抢匪,否则将目睹自己的家园被毁,和被判终身流放的惩罚。

当埃及的马车冲入营区时,所有的男人、女人和小孩均躲进粗帆布的帐篷里。那位长者起身,与到访者面对面。

巡逻队的队长是位年少轻狂的军官。

“你是谁?”

“米德洋的祭司。”

“你就是这群贫民的首领吗?”

“我以此为荣。”

“在这里你们靠什么过活?”

“靠牧羊、吃椰枣和喝我们自己水井的水。我们的小菜园也能供给一些蔬菜。”

“你们有武器吗?”

“我们没有那种习惯。”

“我接到搜查你们帐篷的命令。”

“它们任你们自由进出,我们没什么好隐瞒。”

“听说你们窝藏贝都因罪犯。”

“我们会那么疯狂去惹法老生气吗?即使这一小块地贫瘠且被世人遗忘,它仍是我们的,我们会留在原地。触犯法律将使我们吃亏。”

“你是位智者,老人,但是我仍得执行搜查的工作。”

“我再告诉你一次,我们的帐篷任你自由进出。在这之前,你愿意参加一个小小的庆祝会吗?我的一个女儿刚刚生下一名男婴。我们将吃羔羊肉,喝棕榈酒。”

这名埃及军官觉得很尴尬。“这不太合乎规定……”

“在你的士兵执行任务时,请到火堆旁坐一下。”

那些米德洋人神情慌乱地群集在老祭司的四周,他安抚他们,并且要求他们让埃及人顺利地工作。

那名巡逻队长答应坐下来一起分享庆典的美食。那个母亲仍躺在床上,而一个满脸皱纹的大胡子父亲,驼着背,双手抱着孩子,轻轻地摇着。

“有一名牧人担心没有后代,”老祭司解释,“这个孩子将是他晚年的一个希望。”

士兵们既没有发现武器,也没有找到贝都因人。

“继续遵守法律,”军官向米德洋祭司建议,“那么你的人民将不会有任何烦恼。”

马车和马匹在沙漠中渐行渐远。

当再度扬起飞沙走石时,新生儿的父亲站了起来。如果那名军官看见一位缩头畏尾的牧羊人转变成一个魁梧的巨人时,一定会目瞪口呆。

“我们得救了,摩西,”老祭司对他的女婿说,“他们不会再回来。”

在底比斯的左岸,建筑师、石匠和雕刻家不断地努力营建拉美西斯神庙,那座光明之子的百万年神殿。依据法律,先建造那间隐形之神所居住的内中堂。无数的砂岩、灰色的花岗岩和玄武岩石块被送到组织严密的工地。那些圆柱大厅的墙壁已被架起,未来的皇宫已经盖好了。正如拉美西斯的要求,他的神庙将是座穿越世纪的巨大建筑。就是在那里,他的父亲将被尊荣地纪念;就是在那里,杜雅,他的母亲将被颂赞;就是在那里无形的精力将被传承,缺少它,公正的权力则无法执政。

馁钸,卡纳克神庙的大祭司,露出微笑。当然,这位疲惫且患风湿病的老人承担了全埃及最大最富庶神庙的管理工作,每个人都认为拉美西斯的这个决定既不厚道,而且可能只是策略性质;馁钸濒临衰老边缘,只不过是个傀儡,他将很快地由君主的另一名年迈且卑躬屈膝的亲信所取代。

任何人都想不到馁钸竞老当益壮,虽然行动缓慢,极少开口说话,但他对君王忠心耿耿,一心只想如同他的某些前辈,领导一份拥护国君的政策。为拉美西斯效劳是他永葆青春的秘方。

但是今天,馁钸忘了那座巨型神殿,及其众多的工作人员、阶级制度、土地、村庄,而专注于一棵小树上,那棵拉美西斯于执政第二年,在他的百万年神殿所在地所种下的洋槐树。这位卡纳克神庙的大祭司答应过法老要仔细地照料这棵树的成长,其茂盛的情形令人印象深刻。享有该地域的神力,它比其他同类长得更快。

“你满意我的洋槐树吗,馁钸?”

大祭司缓慢地转过身来。“陛下……没有人通知您大驾光临!”

“不要责怪任何人,皇室并没有对外发布这趟旅行的消息。这棵树长得真好。”

“我想我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树;您向它传递您的精神了吗?我很幸运能保护它的幼年期,您则得以凝视它的壮年期。”

“在卷入暴风雨之前,我很想重见底比斯、我的百万年神殿、我的陵寝和这棵洋槐树。”

“无法回避战争吗,陛下?”

“赫梯人尝试以相反的态度说服我们,但是谁敢相信他们的这些和平宣言呢?”

“这里一切均步上轨道。卡纳克的财富归您所属,而且我发展了您所嘱咐我的各个层面。”

“你的健康情形呢?”

“只要我心脏的血管不阻塞,我便可以工作。然而,陛下有意请人取代我,我亦心甘情愿地定居在圣湖旁,凝视燕子的翱翔是我最大的心愿。”

“恐怕会让你失望,我不认为有改变目前人事系统的必要。”

“我的双腿发软,我的双耳渐聋,我的骨头酸痛……”

“但是你的思想仍然如振翅的隼般活泼,如翱翔的白鹭般准确。持续如此的工作态度,馁钸,并且继续照顾这棵洋槐树。假如我无法再回来的话,你就是它的主人。”

“您会再回来的。您一定要再来。”

拉美西斯参观了工地,忆起那段生活在石匠和采石工人问的日子。他日以继夜地建筑埃及,他们则打造那些神庙和永恒的住所;没有他们,这个双重国家将沉沦于原始人性的混乱和粗俗。崇拜光明的力量和遵守玛亚特,就是要教育人类正直不阿,试着扭转他们的自私和自傲。

法老的梦想实现了。这座百万年神殿被具体化,这个富神奇精力的完美制造者,透过象形文字和雕刻在神庙壁上的简单图画,已经开始运作了。走过那一间问清楚划分界线的大厅,在未来的庙堂里沉思,拉美西斯汲取那份诞生于天地结合时的神力。他吸收并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能够抵抗赫梯人亟欲覆盖在这片神明所钟爱的大地上的那股黑暗力量。

拉美西斯感觉自己就是各朝代那个为埃及打造了世界形象的法老血统的传人。

曾有短暂片刻,这位二十七岁的年轻君主踌躇着;过去变成了一股力量而非负担。在这座百万年神殿内,他的祖先们为他清楚地画出前途。

哈依亚将几个花瓶送去给孟斐斯的大官员。假如那些他的跟踪者探问他的店员,他们可能获得的答案是这名叙利亚商人有意继续讨好他的顾客,持续成为贵族家庭的日用品供应商。哈依亚仍将使用他那一贯由直接联络、嚼舌根和拍马屁所堆积出来的推销手法。

之后,他前往那个已经有两年不曾前去兜售的梅屋大后殿,这趟旅行肯定会使秘密警探、亚眉尼和赛哈马纳困惑不已。他们会以为这名间谍和那个高阶古老的机构有挂钩,然后浪费时间和精力去搜查这条错误的线索。

哈依亚暂住在一个后殿附近的小村庄,在那里与他不相识的村民讨论聊天,提供他们另一条线索。根据亚眉尼的观点,其中显然另有阴谋。

把他的跟踪者丢进五里雾中后,哈依亚返回孟斐斯,以便监督几批高级罐头的送货情形,其中一部分将送往拉美西斯城,另一部分则到底比斯。

赛哈马纳暴跳如雷。

“这个间谍玩弄我们!他知道我们跟踪他,还带着我们到处兜圈子为乐。”

“冷静点,”亚眉尼建议,“他犯下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什么错误?”

“他从赫梯国收到的情报不是藏在罐头里,就是藏在那些贵重的花瓶里。我打赌是后者,因为其中大部分是从叙利亚南部和亚洲进口。”

“那么,让我们去搜查一番!”

“那样做将白费力气。重要的是他传递情报的管道和他所操纵的那个间谍网。由于目前的情况,他无法通知赫梯人他再也不能进行活动了。等他下次把货品送往叙利亚的时候,让我们暗中窥视。”

“我有另一个办法。”赛哈马纳说。

“我希望是合法的。”

“假如我能够不掀起任何骚动,还有假如我能够以完全合法的方式逮捕哈依亚的话,你会让我动手吗?”

亚眉尼转着他那枝书记员的毛笔。“你需要多少时间呢?”

“明天,我就能够办完。”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在布巴斯蒂,人们正庆祝着酣酒节。在一个星期当中,女孩与男孩在由甜蜜生命转世而来的母猫神芭斯特关怀的眼神下品尝初次的激情。在乡间,比武竞赛能让男孩展现他们的体力,以战斗时的英姿吸引那些美丽的女观众。

哈依亚的雇员有两天的休假。他的仓库管理员,一位瘦削驼背的叙利亚人,关紧储藏了大约十个价格中等的花瓶的仓库的大门。他很高兴能够加入人群,更高兴能找个快乐开放的女人碰碰自己的运气,尽管她的年龄可能大了点儿。哈依亚是个极严肃的老板,在其下工作必须战战兢兢,所以要把握任何娱乐消遣的机会。

他喝着水,边想像着即将拥有的快乐,这名仓库管理员哼着歌走上那条通往小广场的小路,那里已经聚满了准备狂欢的人潮。

有人用力抓着他的头发,将他往后拉;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巴,堵住他痛苦的哀嚎。

“别乱动,”赛哈马纳命令,“否则我就掐死你。”

这名叙利亚人惊吓之余,任凭自己被拉进一个储藏室,里面堆满一些藤柳制品。

“你替哈依亚工作多久了?”赛哈马纳问。

“四年。”

“薪水很高吗?”

“他其实很吝啬。”

“你怕他吗?”

“或多或少……”

“哈依亚将被捕,”赛哈马纳说,“他将因为替赫梯人从事间谍工作而被判死刑。他的共谋也将遭受同样的惩罚。”

“我不是他的同谋!”

“说谎是严重的过错。”

“我受雇为仓库管理员,而非闻谍!”

“你不该撒谎说他人在布巴斯蒂,而他却在拉美西斯城犯下一桩谋杀案。”

“一桩谋杀案……不,不可能……我怎么不知道!”

“现在,你知道了。你还坚持同样的说词吗?”

“不……是,否则他会报复我!”

“你逼得我没有选择,朋友:假如你仍然坚不吐实,我会把你的脑袋瓜往墙上一头撞碎。”

“你不敢!”

“我杀过几十个像你这样的懦夫。”

“哈依亚……他会报复……”

“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你确定?”

“确定。”

“那么,好吧……他曾付钱要我说他人在这里。”

“你会写字吗?”

“写得不太好。”

“我们一起去民众书记员的办公室。他将记下你的证词。之后,你便可以追女孩子去了。”

小凯的母亲伊瑟,双眼碧绿,双唇仔细妆点过,气质高雅,天真活泼,美丽青春。在这样凉爽的冬季傍晚,这位年轻女子的肩膀上围着一条羊毛披肩悄悄地走着。

在底比斯乡间,狂风怒吼。然而,伊瑟仍前往那场由一封匿名来信所订下的约会:“一间茅草屋。找出那间和孟斐斯一样的,在河左岸,小麦田边,卢索尔神庙的正对面的茅草屋。”

是他的字迹……她不可能弄错。但是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邀请,又正好清楚那段如此私密的过往回忆呢?

伊瑟沿着一条灌溉渠道而行,以那片在夕阳下呈金黄色的小麦田为地标,然后看见了那间茅草屋。当她正准备进入,一阵风掀起她的裙摆,把它挂在一丛矮灌木上。

当她弯下身以避免长袍被勾破时,一只手替她解了围,然后拉她起来。

“拉美西斯……”

“你总是如此迷人,伊瑟。我很感激你前来赴约。”

“你的信让我迷惑不已。”

“我希望在皇宫以外的地方与你碰面。”

法老让她神魂颠倒。

他那矫健的身躯,高贵的态度,犀利的眼神唤起她以前的欲望。她从未停止爱他,尽管她自认无法与妮菲塔莉媲美。那位皇室大皇后毫无疑问地占满了拉美西斯的心。伊瑟既不忌妒,也不羡慕;她接受命运的安排,而且很自豪能为法老添一个儿子,凯的特殊资质已经获得认同。

没错,当拉美西斯迎娶妮菲塔莉时她憎恨过他,但是这份强烈的感觉只不过是她爱情的一种痛苦的形式。伊瑟对那些曾试图拉拢她以威胁法老的阴谋提出抗议。她永远也不会背叛这个照亮她心灵和胴体,且带给她如此多幸福的男人。

“为什么要这样鬼鬼祟祟的……还有对我们初次见面的回忆,在像这样的茅草屋里?”

“是妮菲塔莉希望这样做。”

“妮菲塔莉……我不明白。”

“她坚持我们得生第二个儿子以确保国家能历久不衰,因为万一凯遭逢了不幸……”

伊瑟激动不已地投向拉美西斯的怀抱。

“这是一场梦,”她喃喃自语,“一场美梦。你不是法老,我不是伊瑟,我们不在底比斯,我们不是为了给凯添个弟弟才做爱。这只不过是场梦,但是我愿意好好地梦过一次,然后将它永存心里。”

拉美西斯脱掉他的缠腰布,把它丢在地上。伊瑟兴奋激动地任由他为她轻解罗衫。

在那一刻疯狂的幸福里,她的身体将为拉美西斯创造一个孩子,一份她再也不敢企盼的迅如闪电的快乐。

在那艘返回拉美西斯城的船上,法老将自己锁在孤独里,凝视着尼罗河。妮菲塔莉的脸庞从未离开他的心思。是的,伊瑟的爱情仍忠贞,外貌完美无缺;但是他在她身上体验不到当他第一次遇见妮菲塔莉时那股如旭日般激烈,如沙漠般广阔的感觉,这份爱情的强度甚至与日俱增。如同拉美西斯神庙和首都因建筑工人持续的努力而壮大,拉美西斯对他妻子的热情亦不断地成长与增强。

法老并没有向伊瑟倾吐那些妮菲塔莉真正的要求:皇后希望伊瑟确实履行妃子的职务,并且为君主多生几个孩子,因为他至上的权力和压倒群雄的个性恐将令一些未来的后继者却步。埃及曾有过一次不幸的前例:佩比二世,活了上百岁才过世,比他的孩子们还长寿,所以当他驾崩之后,国家却因前途茫然而受苦,导致一场尖锐的危机。假如拉美西斯够长寿,国家将变成什么样子呢?一旦凯和梅丽妲蒙,不论因何理由,无法继承他时,又是何种情形?

法老不可能过平民般的生活。连他的爱人和近亲都得生生世世为他所代表的体制效命。

但是这里面包括妮菲塔莉,一个女人中的女人,还有她为他付出的高贵爱情。拉美西斯既不想违背他的职权,也不愿与另一个女人分享他的情欲,就算是伊瑟也一样。

是尼罗河以其无尽的慈悲,于河水泛滥期间以其精力滋养了河两岸的土地。

朝臣大官们聚集在拉美西斯城的大交谊厅里,舆论不胫而走。和他的父亲塞提一样,拉美西斯对此类的典礼不感兴趣;他宁愿与部长们一起埋头工作,也不愿与一群心中只知道巴结奉承的人东拉西扯。

当法老出现时,他右手持着一根缠绕了绳索的木棍,许多人因而暂停了几秒钟的呼吸。这个象征说明了拉美西斯将发布一项立即具有法律效力的命令。那根棍子代表语言,那条绳子代表法老经过深思熟虑过所下的决定。

皇宫里充满激动与不安。没有人怀疑拉美西斯将发出对赫梯人宣战的政令。有位大使将被派往赫梯,向该国帝王呈上法老的手谕,指明开战的日期。

“我所要发表的言论是道皇家政令,”拉美西斯宣布,“它将被雕刻在石碑上,传令官们会把它带到各城镇,埃及两地的所有居民都得被告知。从今天起直到我咽下最后一口气,我将好好地栽培一些儿童为‘皇儿’与‘皇女’,他们将在皇家学校就读,接受与我的儿子凯和女儿梅丽妲蒙同样的教育。他们的人数有一定的限制,而我将从他们当中遴选我的继承者,直到适当的机会才通知他。”

众朝臣既惊讶又欢欣。每个父母亲都私下期望自己的孩子能高攀这个荣衔;某些人已经想到要如何夸耀自己子孙的美德,给拉美西斯和妮菲塔莉有个好印象。

拉美西斯把一条大围巾披在妮菲塔莉的肩膀上,她又感到一阵寒意。

“这是萨依斯那家最好的工坊所生产的;是那间神庙的女主持人亲自编织的。”

皇后的笑容照亮了尼罗河三角洲阴霾的天空。

“我真希望能够到南方去,但是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真抱歉,妮菲塔莉,因为我得监督军队的训练。”

“伊瑟将为你添个儿子,不是吗?”

“这必须由神明决定。”

“一点也没错。你什么时候会再见到她?”

“我不知道。”

“但是……你答应过我……”

“我刚发布了一项政令。”

“和伊瑟有什么关系呢?”

“你将如愿以偿,妮菲塔莉:我们将拥有一百个以上的儿子和女儿,而且确定有人将继承我的衣钵。”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我有哈依亚说谎的证明。”赛哈马纳兴致勃勃地表示。

亚眉尼却面无表情。

“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听到了,听到了。”法老的机要秘书回答。

赛哈马纳知道亚眉尼无动于衷的理由,因为这名书记员昨晚只睡了两三小时而已,所以精神不济。

“我握有哈依亚商店店长的口供,经过证人的签字和认证。该雇员清楚地指出他的老板,妮诺法被谋杀的那一天并不在布巴斯蒂,他付钱要他做伪证。”

“恭喜你,赛哈马纳,做得真漂亮。你的那名仓库管理员……可靠吗?”

“当他离开书记员办公室时,他表示非常想去参加城里的大庆典,希望能碰上几个容易亲近的年轻女人。”

“做得好,真的……”

“你还不懂:哈依亚的不在场证明被推翻了,我们可以逮捕他,然后审问他!”

“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有人反对?”

“哈依亚摆脱了他的跟踪者,消失在孟斐斯的某条小街里。”

谢纳既已被告知脱离险境,哈依亚便得销声匿迹。深信亚眉尼将检验所有送往叙利亚南部的货物,哪怕只是只双耳瓮也罢,那么他再也无法替赫梯人通风报信了。他觉得把情报托给间谍网的某位同僚似乎太冒险了;人们将很轻易地背叛一位被法老警察队追捕的逃亡者!惟一的解决办法就是:与间谍网的首领取得联络,尽管形式上不允许。

想摆脱那些二十四小时盯梢的警察不是件简单的事;托雷公神之福,他于天黑时在盂斐斯大发雷霆,才得以误导他们转移注意力,然后躲进一间有双重出口的工厂。

他在暴风雨最强劲的时候,爬过屋顶,进入了间谍网首领的住所,当时闪电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光芒,狂风更在空旷无人的街上扬起一片尘土。

那幢房屋藏匿在暗处,看起来像被遗弃般。哈依亚对黑暗已习以为常,他慢慢地走进客厅,一点声音也没有。耳里却传来呻吟声。

哈依亚忐忑不安地往前迈进。

又是一声显示了强烈的痛苦的呻吟。在那边!门缝里露出一道光。

是间谍网的首领被逮捕了且被刑求了吗?不,不可能!

门被打开,火把的赤焰让这名叙利亚人张不开眼,他向后退,双手交叉捂住眼睛。

“哈依亚……你来这里做什么?”

“对不起,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这名叙利亚商人与他的间谍首领只见过一次面,是在穆瓦靼力的宫廷里,但是却忘不了他那高大、清瘦、颧骨凸出、墨绿色的眼珠,一张禽兽脸孔。

突然,哈依亚害怕欧费尔会就地宰了他。但是这个利比亚人却依然显出一股令人不安的冷静。

在实验室里,那位金发的丽妲继续发出呻吟声。

“我准备让她做一个实验。”欧费尔边把门关上边说。

这样的昏暗令哈依亚毛骨悚然;但这里不就是巫术王国吗?

“在这里,我们可以安静地谈话。你违背了规定。”

“我知道,但是我差点就被赛哈马纳的手下逮捕了。”

“他们都还在城里面,我猜。”

“是的,我把他们甩了。”

“假如他们跟踪了你,他们会毫不迟疑地马上闯进来。在那种情形下,我得杀了你,然后声称被一名窃盗袭击。”

朵兰特在安眠药的催眠下在楼上睡着了,这足以证明欧费尔的这种说法。

“我对我的职业很在行,他们并没有跟上我。”

“但愿如此,哈依亚。发生什么事了?”

“一连串倒霉的事。”

“是接二连三的失误吗?”

叙利亚人自我解释,一点小细节也没遗漏。面对欧费尔,最好别拐弯抹角;这名巫师拥有能看穿别人思想的魔力!

当哈依亚报告完之后一阵寂静。欧费尔想了一想才下定论。

“你运气差,那是事实;然而我们也得承认你的网脉被破坏了。”

“我的商店,我的存货,那些我所累积的财富……”

“等赫梯人攻占了埃及之后,你可以把它们找回来。”

“但愿那些好战的恶魔听见了你所说的话!”

“你对我们最后的胜利没有把握?”

“从来不敢!埃及的军队尚未成军。根据我最近所得的情报,他们的武装计划落后了,而且那些高级将领担心与赫梯军队正面作战。一些胆小的士兵已经未战即败了。”

“过分自信将导致失败,”欧费尔反驳,“我们得面面俱到才能让拉美西斯步入歧途。”

“你打算继续操纵谢纳吗?”

“法老对他起疑心了吗?”

“他怀疑他的哥哥,但是还不至于想到谢纳会成为我们的共谋。怎么会想到一个埃及人,皇家成员且身为外交部长,会出卖他的国家呢?依我所见,谢纳对我们而言,仍是颗重要的棋子。谁将取代我呢?”

“你无权得知。”

“你得写一份有关我的报告,欧费尔……”

“会是表扬性质的。你忠贞地为赫梯国卖命,帝王将有所考虑,而且将犒赏你。”

“我的新职务为何?”

“我会向穆瓦靼力提出一份计划案,然后由他做决定。”

“那个阿吞神党派……是真的吗?”

“我觉得那些阿吞的信徒和其他信神的人一样可笑;但是最容易被带到屠宰场的就是这些绵羊。既然他们信仰他,那么为何要剥夺他们的盲从呢?”

“这个女孩跟你在一起……”

“一个有宗教幻想和头脑迟钝的女人,却是个优秀的灵媒。她可以帮我取得一些珍贵的信息,缺少她的协助,就没有办法达成目的。我希望彻底削弱拉美西斯的保护力量。”

欧费尔想到摩西,一个可能的共谋,他对他的逃逸和失踪感到惋惜。在一次通灵中他问过丽妲,他肯定地获知这个犹太人仍活着。

“我是否可以在此休息几天?”哈依亚问,“我吃尽了苦头。”

“太危险了。马上回南边的港口去,登上一艘准备开往拉美西斯城的平底驳船。”

欧费尔把暗语和几个离开埃及时必要的联络站告诉叙利亚人,要他穿过迦南和叙利亚南部,然后进入赫梯的属地。

等哈依亚一走,巫师在确定丽妲已经睡着了之后,便离开了那幢别墅。

持续的恶劣天气助了他一臂之力;他来无影去无踪,在通知过哈依亚的接班人开始工作之后,便迅速地返回他的巢穴。

谢纳狼吞虎咽。尽管他够理智,他仍需要借填补口腹之欲以平抚内心的不安。他正啃啮一只烤鹌鹑时,他的总管家通知他梅巴前来造访。梅巴就是那位自己夺取了他的位子却还能让他相信拉美西斯是惟一该负起他失宠之责的前外交部长。

梅巴曾是位神气十足和拘泥守旧的高官之一,家族世代为书记员,对于处理繁文缛节的行政工作和如何回避日常的麻烦,他早已习以为常,他只关心自己的升迁问题。成为部长之后,梅巴登峰造极,他原希望能够任职至退休为止;但是谢纳出其不意的介入,让他丢了他的乌纱帽,他对此事却一无所悉。这名外交官游手好闲地隐居在孟斐斯的大豪宅里,只在拉美西斯城的皇宫出现过几次。

谢纳清洗双手和漱口,在身上洒一洒香水,然后梳理一番头发。他深知这名访客爱卖弄风情,于是不想让他独领风骚。

“我亲爱的梅巴!能在首都见到你真让人高兴……你愿意拨冗出席我明天晚上所举行的招待会吗?”

“非常乐意。”

“我知道此刻一点也不适合寻欢作乐,但是也不该就此郁郁寡欢。连法老本人也坚持不改变皇宫的任何常规。”

梅巴脸庞宽大安详,以优雅的姿态和稳重的声调赢得人心。

“您对您的职务满意吗,谢纳?”

“不轻松,但是为了伟大的国家,我会尽力而为。”

“您认识哈依亚,一个叙利亚商人吗?”

谢纳愣了一愣。

“他向我兜售一些名贵的、品质一流的花瓶,但是价格稍贵。”

“你们会面时没有谈过其他的话题吗?”

“你怎么了,梅巴?”

“您一点儿也不必怕我,谢纳,而且恰巧相反。”

“害怕……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您在等待哈依亚的接班人,不是吗?我就是。”

“你,梅巴……”

“我受不了游手好闲。所以当赫梯间谍网与我联系时,我便想利用这个机会报复拉美西斯。我并不惊讶敌军将挑选您为他的取代者,只要,一旦您大权在握时,让我重掌外交部。”

法老的哥哥似乎吓呆了。

“请答话,谢纳。”

“会的,梅巴,我会的……”

“我将向您转述我们朋友的指示。假如您有消息要传给他们,可以交给我办。既然从今天起您聘用我当您的助手,取代亚侠的位子,我们便可以经常见面了。没有人会怀疑我。”

正文 第三十八章

一阵寒雨落在赫梯国的首都哈图沙。气温降至零摄氏度以下,人们以烧泥煤和木块取暖。许多婴儿在此季节夭折;活过来的男孩将成为英勇的战士。至于女孩,既然无继承之权,便只能一心期待遇上一桩好姻缘。

尽管天气恶劣,巫里泰舒博,帝王之子兼新任总司令,依然加紧军队的训练。因为对步兵的体能不满意,他强迫他们就像出发前往一场大战争一样,背着武器和粮食行军几个小时。几个人精疲力竭,因而不支倒地。巫里泰舒博把他们弃置在路边,他认为这些无能者不值得埋葬。秃鹰自会分食他们的尸体。

这位帝王之子对战车队愈来愈刻薄,他命令他们将马匹和车子加快到最极限。许多的死亡意外让他深信某些战车骑士根本不懂得使用新的设备,而且在太平岁月里懒散了太久。

军队里无人敢提出异议。每个人都揣测巫里泰舒博训练军队是为参加战争,而获胜的关键就端视于他的严峻与否。虽然自满于逐渐增加的民意,这位总司令并没有忘记军队的总指挥依然是穆瓦靼力。但他远离宫廷,在安纳托利亚荒凉的角落指挥军事演习,无法掌控一切,于是巫里泰舒博收买了某些朝廷要臣,要他们尽量为他搜集有关他父亲和叔叔哈度西勒的一举一动。

在得知后者前往那些接受赫梯管辖的邻国视察时,巫里泰舒博既惊讶又安心。惊讶,是因为哈度西勒甚少离开首都;而安心,是因为他不在国内,让他无法因散布一些有利商人阶级的阴谋建议而危害国家。

巫里泰舒博痛恨商人。等他战胜拉美西斯之后,他将罢黜穆瓦靼力,登上王位,把哈度西勒放逐到盐脉里去吃苦,然后将他狂妄且阴狠的妻子蒲菟海琶,软禁在乡下的窑子里;至于商人将被编入军队。

赫梯国的未来已清楚可知:成为军事独裁,而他,巫里泰舒博,将是惟一的君主。

攻击帝王,经过了几年精明和严酷的执政之后,其威望已无懈可击,只是时机尚未成熟;虽然他个性浮躁,巫里泰舒博仍懂得表现出耐心十足的样子,等待他父亲犯下第一个错误。然后或者穆瓦靼力将自行让位,或者由他的儿子罢黜他。

穆瓦靼力耸肩缩颈在一件厚羊毛大衣里,靠在火炉边,其热度勉强可以让他取暖。他上了年纪,愈来愈无法忍受严寒的冬季,更无法欣赏眼前白雪皑皑的壮丽风光。有时候,他试图放弃那攻城掠地的政策,只想开发国家丰富的自然资源;但是此种幻想随即破灭,因为对外发展乃是维护其老百姓生存的不二法门。攻占埃及将可取得一只载满鲜花百果的肥沃羊角,初期,他将把它托付给拉美西斯的哥哥,那位野心勃勃的谢纳去管理,以便安抚人心。之后,他再摆脱这名卖国贼,在埃及两地强行实施赫梯政策,瞬间弭平所有的造反意图。

其实最主要的威胁是他的亲生儿子,巫里泰舒博。帝王需要他以重整军队的纪律和斗志,但是他得阻止他将胜利的果实归为私人所有。不屈不挠的战士,巫里泰舒博并无国家观念,而且可能成为一名令人扼腕的行政官员。

哈度西勒则不一样。尽管身体虚弱,健康情形不堪一击,这位帝王的胞弟却拥有执政者的特质,而且懂得韬光养晦,让人忘记他真正的影响力。他到底想得到什么呢?穆瓦靼力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加深对他的质疑。

哈度西勒走到帝王面前报到。

“一趟愉快的旅行吗,弟弟?”

“结果超出我们所求。”

哈度西勒连续打了几个喷嚏。

“着凉了?”

“旅店不够暖和;蒲菟海琶为我准备了热酒及滚烫的洗脚水,希望能够治好这个恼人的感冒。”

“我们的同谋对你招待热情吗?”

“我的造访让他们大吃一惊;他们以为要提高税收。”

“继续让我们的附庸国对我们畏惧三分是好的。当他们不再低声下气时,造反的脚步就近了。”

“这就是为什么在谈及主题之前,我先提醒他们过去某位或某王子所犯过的恶习,以及帝王如何的宽厚为怀。”

“要挟依然是外交上最具威力的武器,哈度西勒;看起来你似乎处理得很好。”

“一项永远也学不好的艰难技巧,但是效果极佳。所有的附庸国,没有一个例外,都接受了我们的……邀请。”

“你让我觉得很满意,亲爱的弟弟。他们什么时候可以准备好呢?”

“三或四个月以内。”

“需要起草正式邀请函吗?”

“最好不要,”哈度西勒认为,“我们在敌国境内渗透了一批间谍,埃及或许也在我们的土地上这样做。”

“不太可能,但是小心为宜。”

“对我们的共谋而言,推翻埃及是首要的目的。把发言权交给赫梯国的官方代表,他们所托付的人就是帝王。在行动之前他们将保持缄默。”

哈度西勒两眼发热,很喜欢这间室内的温暖,窗户全部装上了窗帘的护板并且紧密关着。

“我方军队的备战情形如何?”

“巫里泰舒博彻底执行了他的工作,”穆瓦靼力回答说,“我方军队的威力在不久之后便可登峰造极了。”

“您是否认为您的那封信和我妻子的信将减轻那对皇家夫妇对我们的质疑呢?”

“拉美西斯和妮菲塔莉都很友善地回了信,而且我们将持续通信。至少,书信往来可以混淆他们的看法。我们的间谍网情形如何?”

“叙利亚商人哈依亚的网脉已被拆穿了,其手下四分五裂。但是主要的联络人,利比亚人欧费尔,仍继续提供我们珍贵的情报。”

“如何处置那个哈依亚呢?”

“我觉得给予致命的一击是个好办法,但是欧费尔有更好的点子。”

“在你那迷人的妻子身边好好地休息一番吧。”

加了香料的热酒让哈度西勒退了烧,也不再鼻塞,滚烫的洗脚水则令他觉得舒适无比,补偿了他在亚洲旅途上几小时的奔波。在蒲菟海琶的监督下,一位女仆为他按摩肩膀和颈子,另一位剃须匠则为他修剪胡子。

“你的任务完成了吗?”当他们独自在一起时,她问。

“我想是吧,亲爱的。”

“我呢,我也完成了我的任务。”

“你的任务……你在说什么?”

“无所事事不是我的个性。”

“说清楚,我求你!”

“你的心思如此细腻,还不懂吗?”

“你不是要对我说……”

“正是,挚爱的外交官!在你履行国王命令的期间,我照顾了你的敌人,你惟一的敌人。”

“巫里泰舒博?”

“还有谁敢阻挡你登上王位,抵制你的影响力呢?他的擢升让他昏了头。他显然想自称为王了!”

“是穆瓦靼力在操纵他,而非我们!”

“他和你都低估了危险性。”

“你错了,蒲菟海琶;国王心知肚明。假如他把这样的角色托付给他的儿子,那是为了振奋军心,让它在作战时充满效率。但是穆瓦靼力并不认为巫里泰舒博有能力统治赫梯。”

“他对你这样说吗?”

“这是我的感觉。”

“我觉得还不够!巫里泰舒博既暴力又危险,他恨我们,你和我,梦想把我们推出权力之外。由于你是国王的弟弟,他不敢正面攻击你,但是他会暗中伤人。”

“耐心点,巫里泰舒博将自毁前程。”

“太迟了。”

“什么,太迟了?”

“我已经依据需要采取行动了。”

哈度西勒怀疑自己是否听懂了。

“有一名商人代表已经在前往巫里泰舒博总司令部的路上了,”蒲菟海琶透露,“他将恳求与他对话,安抚其心,对他说有几名富贾认为穆瓦靼力已寿终正寝,应由他儿子登基王位。我们的这名手下将刺杀巫里泰舒博,那么我们便可以摆脱这个恶魔了。”

“赫梯国还需要他……还太早,过早了!我们需要巫里泰舒博训练军队作战。”

“你想替他解围吗?”蒲菟海琶讽刺地问。

即使疼痛、发烧、膝盖僵硬,哈度西勒仍从床上爬起来。

“我马上出发。”

正文 第三十九章

一人骑马奔驰在叙利亚北部公路上,身上套着一件信差的老旧大衣,根本让人认不出那是优雅细腻的亚侠。他骑在一匹强壮的驴子上,引导其他两只身上各背了约六十公斤重的各式文件资料的驴子,亚侠刚刚步入了赫梯的属地。

他在迦南和阿穆府停留了几个星期,以便就近检查这两个辖区的防御系统,和负责抵抗赫梯侵略的埃及军官讨论,同时为他的情妇名单添加成员,添进了十几名足智多谋的年轻女子。

班德绪纳,阿穆府省的王子,认为亚侠是个挑剔的贵宾,美食的爱好者,这名埃及人并没有订下任何恼人的规定,只简单地要求王子,一旦他怀疑赫梯人有侵略行动时要立即通知拉美西斯。

之后,亚侠再度往埃及走,至少他让人以为是这样。他的护卫队遵从命令,随着滨海路线,往南部的方向走,然而这名外交官却撕毁他的埃及服饰,身上带着一张仿制得天衣无缝的赫梯证明文件,穿上信差的衣服,然后往北方去。

依据那些敌对的报告和资料不全的叙述,除非深入探查其国家,又如何能够具体地判断赫梯国的真正企图呢?既然拉美西斯的心愿与自己相符,亚侠便乐意地接受了这个任务;他拥有第一手资料,轻松地玩着这场游戏。

赫梯的强大武力是不是让人相信他们坚不可破,随时准备侵略全世界了?这个就是该以实际证据回答的关键性问题。

赫梯的边防岗哨由三十几个凶神恶煞的武装军人监视。四名步兵围着亚侠和他的三匹驴子良久。他这个信差则乖乖地站着,装出目瞪口呆的样子。

一枝标枪的尖头抵着亚侠的左脸颊。“你的证明文件?”

从他的外套里,亚侠拿出一块写着赫梯文字的小泥板。

一名军人看了看之后把它交给另一位同事看。“你要去哪里?”

“我得将一些信件和发票送去给哈图沙的商人。”

“拿出来给我看。”

“那是机密文件。”

“对军人来说没有任何机密。”

“我不想和那些收信人有瓜葛。”

“假如你不服从的话,你会有许多麻烦。”

亚侠的指头因寒冷而冻僵了,解开那些捆在装了泥板袋子上的细绳。

“一些奠名其妙的商业用语,”那名军人说。“我们要搜身。”

因这名信差并没有携带武器。这些赫梯人败兴地对他没什么好挑剔的了。

“进入城里之前,到检查站报到。”

“这是新规定?”

“你无权质问。假如你不到每个检查站报到的话,将被视为敌人,然后挨扁。”

“赫梯境内没有敌人!”

“你乖乖听命,就是这样。”

“好,好……”

“快走,你让我们够烦了!”

亚侠安步当车地离去,就像一个没犯任何过错、心安理得的人。他走在领头驴子的身边,随着它安稳的步伐,朝通向安纳托利亚的中心哈图沙的公路前进。

他的眼神好几次寻觅着尼罗河。要认得一个错综复杂,看不到由那条圣河灌溉的简单河谷地的风光并不容易。亚侠对农田和沙漠,油绿的原野和金色的沙子,以及色彩缤纷的落日余晖完全被分隔两地感到惋惜。但是他得忘了这一切,只留心注意赫梯,这块他将从中窥探其秘密的冰冷敌对的土地。

天下倾盆大雨。驴子避开水洼,伫足不前,自在地咀嚼着湿润的野草。

这样的风光对和平不友善。它的血液里流着凶狠,促使它的子民认为生存即战争,未来就是歼灭他人。需要几代的时闻才能使这些被高山环伺的荒漠河谷肥沃,才能将军人农民化呢?此地,人们生为战斗,永远地战斗。

在城市入口处,检查站的设置让亚侠大吃一惊。怀疑境内有间谍的赫梯人,竟被保安部队分区管理?这个不寻常的措施有指标的价值。军队是不是已经开始了令好奇的眼光不得不睁大眼睛的大规模的军事演习了?

有两次,巡逻队检查亚侠所携带的文件,并且询问他的目的地。他的回答令人满意,于是被获准继续往前走。在他抵达的第一个城市检查站,这名信差再次接受了彻底的搜查。那些士兵紧张易怒;他则依然一言不发。

在马厩里睡了一个晚上之后,他以面包和乳酪果腹,然后继续他的行程,看到自己所扮演的这个人物能够瞒天过海感到很欣慰。下午,他经由一条通往林下灌木丛的捷径,在那儿卸下了几块寄给查无此人的商人的泥板。渐渐地在他接近首都的路上,他一点一滴除去他的负荷。

这个灌木丛悬垂在一处横陈了一些被雨雪侵蚀,从山峰滚落下来的大石块所堆积而成的深谷。山坡上长满弯弯曲曲的橡树根。

在打开领队驴子背负的一个袋子时,亚侠感觉被人盯梢了。林内的动物蠢动不安。受到了惊扰,红喉雀展翅高飞。

这名埃及人拾起一块石头和一段干木材,几样面对可能的攻击者时微不足道的武器。当他清楚地听见马蹄的嘈杂声时,他俯伏躲进一堆树丛后面。

林下灌木丛里出现四名男子,将驴子团团围住。不是军人,而是一些佩带了弓箭和匕首的强盗。即使在赫梯,侵袭沙漠商旅队的盗匪也将就地受到严厉的惩罚。

亚侠的身体在泥土中愈缩愈小。假如这四个人看见了他,他们会宰了他。

他们的领袖,一位麻子脸的大胡子,像猎犬般嗅着空气。

“你看,”他对一位同伴说,“没什么了不起的战利品。都是些泥板……你认得字吗?”

“没时间学。”

“有价值吗?”

“对我们没有。”

强盗恼怒不已地弄碎那些泥板,然后丢到深谷里。

“驴子的主人……他应该走不远,而且身上一定有锡币。”

“我们分头去找,”首领下令,“一定要找到他。”

虽然因害怕和寒冷而全身麻木,亚侠并没有失去理智。只有一名盗匪往他的方向走来。

这个埃及人匍匐前进,攀在一个树根上。强盗头子从他身边走过,却没有看见他。

亚侠用一块大石头敲断他的颈骨。这个人向前倒,一头栽在烂泥里。

“在那里!”他的一个看见此景的同伴大声嚷着。

亚侠取出被杀害者的匕首,强劲精准地刺向他。凶器笔直插进盗贼的胸口。

其他两名幸存者拉开他们的弓。

亚侠惟有逃命一途。当他一路从山坡跑下深谷时,一枝箭从他的耳边掠过。他拼命地往前跑,得跑到一处灌木和荆棘丛生的地方才有办法逃过一劫。

另一枝箭擦过他的右小腿,但是他总算躲进了一个临时避难所。双手被划了一道伤口,沾满鲜血,他慢慢地走进一个浓密的荆棘丛里,跌倒后,重新站起来,再度往前跑。

篾疲力尽之后,亚侠停止不动。假如那些追杀者赶上他的话,他恐怕没有力气搏斗了。深谷里一片寂静,只有一群乌鸦低回在乌云下的呱叫声。

亚侠直到深夜时分依然留在原地。之后,他爬过山坡,沿着深谷的边缘,转回到丢下了几匹驴子的那个地方。

那些牲畜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两名盗匪的尸首。

亚侠的表皮受了点儿伤,却疼痛万分。他以泉水清洗,用三种偶然拾得的药草涂抹伤口,然后爬到一棵高大的橡树顶端,坐在丽根几乎平行的大树枝上。

亚侠梦想着,谢纳为了换取他的合作,提供给他的一幢别墅里的舒适的床,一个棕榈环伺的水池,一杯特殊的酒,一位在献身于他之前吸引他眼光的漂亮的细丝楚琴演奏家。

黎明前的一阵寒雨将他打醒后,他再度步上通往北方的道路。

失去驴子和泥板迫使他必须更换角色。一个没有信件,没有驮运牲畜的信差将被怀疑和逮捕。同时他亦无法到下一个检查站报到,进入另一个村落。

穿过森林时,他可以躲过巡逻队,但是他躲得过隐藏在里面的大熊和土匪吗?水到处都是,食物比较难找。凭着一点运气,他弄死一名小贩,夺取了他的位子。

他现在的身份地位毫不起眼,但是并不妨碍他前去哈图沙发掘赫梯军队的真正实力。

正文 第四十章

结束一整天骑行指导战车演习之后,巫里泰舒博以冷水冲澡。在愈来愈紧凑的训练下,成绩良好,但是他对此还不满意。赫梯军队不能留给埃及部队任何存活的机会,在各阶段的攻击里亦不能犹豫不决。

当他在风中晾干身体时,他的兵营助理前来通知有位哈图沙商人希望和将军见面。

“要他等一等,”巫里泰舒博说,“我明天清晨再接见他;商人生来应该服从命令。这个人长得什么样子?”

“看他的穿着,应该是个有分量的人。”

“他还是得等一等。让他睡在最下等的帐篷里。”

“假如他抱怨呢?”

“随他去吧。”

哈度西勒和他的随从快马加鞭。这位国王的弟弟既不在意自己的感冒,也不管发烧了,一心只牵挂着在无可弥补的遗憾未发生前赶到将军的营区。

军营近在眼前,沉浸于深夜里,一切似乎平静如常。哈度西勒向哨兵自我介绍,哨兵则为他打开那扇大木门。走在那位负责兵营安全的军官前,哈度西勒获准进入巫里泰舒博的帐篷。

巫里泰舒博不情愿地醒过来。他根本不想看到哈度西勒。

“这次意外的探访不知原因为何?”

“你的性命。”

“什么意思?”

“有人策划了一项刺杀你的阴谋。有人想谋杀你。”

“你说的是真的?”

“我刚从一趟累人的旅行回来,发着高烧,一心只想好好休息……假如这不是真的,你想我需要连夜赶路吗?”

“谁想杀我?”

“你知道我与商人阶级的关系……在我出国期间,他们的一位代表向我妻子透露,为了阻止与埃及作战,维护他们的利益,有个疯子下定决心要杀掉你。”

“他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但是我坚持立即告诉你,要你小心防范。”

“这场战争,你很希望能够避免,你也是……”

“你错了,巫里泰舒博,我觉得非战不可。由于你的胜利,帝国将得以持续开疆辟土。假如国王任命你为军队指挥,那是因为你的作战能力和领袖特质。”

哈度西勒的这番言词让巫里泰舒博大吃一惊,他毫不掩饰他的质疑,因国王的弟弟善用恭维。

然而,的确有位商人请求晋见。假如当时巫里泰舒博立刻接见他的话,或许他已经不在人间了。要了解真相和得知哈度西勒的真心诚意只有一个简单的办法。

那名商人整夜未眠,脑海里一再重复他将运用的招势。他将把匕首直插入巫里泰舒博的咽喉阻止他的喊叫,然后像个无事人般走出将军的帐篷,骑上马离开。之后,他将用尽马力,并尽快换上另一匹马,躲到小森林里去。

虽是个不小的冒险,但是这名商人恨透了巫里泰舒博。在一年前,一场密集的军事演练中,有二十个年轻人死亡,其中包括他的两个儿子。当蒲菟海琶将这个计划告诉他时,他高兴不已。哈度西勒之妻所承诺的那笔金钱并不重要。即使他被逮捕处死,他也要为儿子报仇,除掉一个恶魔。

黎明时分,巫里泰舒博的兵营助理前来寻找这名商人,将他带到将军的帐篷里。这名行凶者得控制自己的情绪,以热情的口吻叙述他有一些欲排挤君主,协助其子夺取王位的朋友。

兵营助理在他身上搜寻了一番,并没有找到任何武器。那把双刃的短匕首,藏在冬季时商人常戴的那顶平凡无奇的软呢帽里。

“请进,将军在等你。”

背对着访客,巫里泰舒博弯身看着一张地图。

“感谢您接见我,将军。”

“请长话短说。”

“商人阶级四分五裂。一些人要求和平,另一些则不。我属于那些希望征服埃及的一方。”

“说下去。”

时机正巧:巫里泰舒博并没有转过身来,他专心地在地图上标出一些小圆圈。

这名商人脱掉呢帽,握着短匕首的刀柄,不停地说着话且逐步地靠近他。

“我和我的朋友们相信国王并没有能力带给我们所希望的胜利。你,正好相反,你是优秀的战士,您……该死,该死,您杀死了我的儿子!”

将军在商人下手的那一刹那转过身来。他的左手也握着一把匕首。商人的利刃插入将军的颈部,将军的那把则刺进行凶者的心脏。他们断了气,一个扑在另一个人的身上,然后纷纷倒下,躯体扭成一团。

真正的巫里泰舒博掀起帐篷的一角。

为了弄清楚真相,他牺牲了一名像他一样肥胖的二等兵。那个笨蛋却误杀了将军原本希望提问的这名商人。但是他已经听得够详细了,知道哈度西勒并没有说谎。

国王那既现实又谨慎的弟弟,于是投奔在他的麾下,但愿巫里泰舒博,胜利的将军及赫梯国未来的主人,能不忘恩负义。但哈度西勒错了。

亚侠不抢劫商人和旅客,因为他找到了一个更善良的小人物: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女子,寡居贫穷。她的丈夫是驻守卡叠什的步兵,在一次涨水期间穿越欧杭特河时意外死亡。她独居,没有孩子,辛苦地耕耘着一块既贫瘠又无生产力的田地。

亚侠疲惫地卧倒在她的农庄门口,对她解释被一群匪徒洗劫,而且逃逸时又被荆棘和多刺植物戳伤,他请求她至少收留他一个晚上。

当他以壁炉陶盆里煮沸的温水梳洗后,这个乡下女人对他的感觉一下子完全改变了。她的矜持转为极度想抚摸这名高贵男子躯体的欲望。因几个月来失去了爱情,她刻不容缓地褪去衣衫。当这名体态丰盈的村妇双手环着亚侠的颈部,酥胸压在他的背上时,他并没有躲开。

连续两天,这对情人没有跨出农庄一步。村妇尽管没有经验,但是热情良善;她将是少数令亚侠珍惜怀念的情妇之一。

窗外下着雨。壁炉边的亚侠和村妇一丝不挂。外交官的手在这名嗲声嗲气的年轻女子胴体上的沟壑与山谷处来回游移。

“你到底是谁?”

“我告诉过你了,一个被打劫的商人。”

“我不相信。”

“为什么?”

“因为你太纤细,太优雅了。你的举止和言谈都和商人不一样。”

亚侠记取教训。在孟斐斯大学和外交部度过的那几年,似乎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你不是赫梯人,你不蛮横粗鲁。当你做爱时,你顾及对方;我丈夫只在意自己的感觉。你是谁?”

“你答应为我保守秘密?”

“以雷公神之名,我发誓!”村妇的眼中闪着兴奋。

“很难……”

“相信我!我不是以爱情向你证明了吗?”

他亲吻她的乳头。

“我是一名叙利亚高官的儿子,”亚侠解释,“我梦想进入赫梯军队。但是由于训练艰苦,我父亲不允许。我逃家,我想了解赫梯国,一个人,没有随从,好证明我的价值以便被录取。”

“真疯狂!那些军人都是残暴的野蛮人。”

“我想亲手打败埃及人。假如我不行动的话,他们将侵占我的土地,剥夺我的一切财产。”

她把头靠在他的胸前:“我讨厌战争。”

“不是免不了吗?”

“所有的人都相信会发生。”

“你知道军人受训的地方吗?”

“那是个秘密。”

“你见过军队行军经过这里吗?”

“没有,这是个人烟稀少的地方。”

“你愿意陪我去哈图沙吗?”

“进城去?我从没去过”

“这是个好机会。在那里,我可以遇上一些军官,然后被应聘入伍。”

“算了吧,我求你!死亡如此吸引人吗?”

“假如我不采取行动,我的村庄将被毁灭。要战胜恶势力,而这个恶势力,就是埃及。”

“城市距这里很远……”

“贮藏室里有许多陶制壶罐。是你丈夫做的吗?”

“他在入伍之前是陶器制造商。”

“我们把它们卖掉,然后住在哈图沙。听说那是个令人难忘的城市。”

“可是我的农田……”

“冬天了,农田休耕。我们明天就动身。”

她紧挨着壁炉躺着,伸出双臂拥抱她的情人。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全国最古老的艾利欧的生命殿堂像往常一样运作。祭司们审核祭拜俄赛里斯神秘仪式时将使用的经文,皇家巫师们使出浑身解数抑制厄运和邪恶势力,占星学家发出对未来几个月的预言,治疗师则调制药水合剂。还有项不寻常的小事件,那间收藏了包括金字塔读本原稿和法老传承仪式在内,共几千卷纸莎草纸的图书馆在明天之前禁止任何人进入。

它只接受一位身份特殊的读者,拉美西斯本人。

深夜时分进入,君王把自己关在这座石墙环伺的大图书馆里,书橱里存藏了埃及科学中可见与不可见的主要著作。有关妮菲塔莉的健康情形,拉美西斯觉得有必要查阅档案资料。

皇室大皇后日渐衰弱。御医与赛大武都查不出病因。皇太后则开出了一张令人不安的诊断书:被黑暗势力侵害,普通医药对其束手无策。这就是为什么法老要参考这些在他之前其他君主已经查阅过的档案资料。经过十二个小时的搜寻,他找到一个类似的处方后,立刻奔往拉美西斯城。

妮菲塔莉主持来自埃及各神庙的纺织女工的会议,并且下达下一季涨水节祭典服饰的主要制作标准。皇后将朱红、素白、翠绿、天蓝的布匹献给神祗后,在两位女祭司的陪同下离开神庙。她坐上一辆轿子回皇宫去。

帕瑞阿马库医师急忙赶到大皇后的床前,让她吞下一份兴奋剂,但不敢期望能够去除那日渐严重的疲惫感。当拉美西斯走进他妻子的卧房时,这位医师赶紧退下。

法老亲吻妮菲塔莉的前额和双手。

“我很累。”

“应该减轻你的官方行程表。”

“这不是短期的虚弱……我感到生命离我而去,有如一道小溪往下流,愈来愈细。”

“杜雅认为这不是普通的疾病。”

“她说得对。”

“有人秘密地攻击我们。”

“我的披肩……我心爱的披肩!有位巫师利用它打击我。”

“我也是得出这样的结论,而且我要求赛哈马纳马上进行追缉凶手的工作。”

“要他加紧脚步,拉美西斯,要他加紧脚步……”

“我们还有其他对抗的方法,妮菲塔莉,但是从明天起我们得离开拉美西斯城。”

“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到一个让你躲开那个无形敌人的地方。”

拉美西斯花了很多时间和亚眉尼在一起。这位法老的书记官兼机要秘书并没有任何值得留意的国家大事要向他报告。因为总是担心法老会延长离开的时间,亚眉尼尽力面面俱到地准备着,以避免所有危害国家利益的蠢事发生。拉美西斯看着亚眉尼非常严谨地审阅每份文件,然后将重要的资料仔细地分门别类收集起来。

法老做了许多决定,委托亚眉尼要求各部首长依指示执行。至于赛哈马纳,他的各项职务也都被批准了,而监督驻扎在拉美西斯城的精兵团的训练工作并非是最简单的任务。

法老在杜雅的陪同下,在他母亲喜欢的花园里散步。她肩上披着皱褶的短披风,戴着莲花形的耳环和一串让她严肃的脸庞稍显温柔的紫晶项链。

“我将和妮菲塔莉到南方去,母后。在这里对她太冒险了。”

“你说得对。在我们还无法扑灭那些躲在暗处的恶魔时,最好让皇后远离此地。”

“请照顾王国;危急时,亚眉尼会执行你的命令。”

“会有战争的威胁吗?”

“一切都如此平静……赫梯人没有行动。穆瓦靼力只写了几封空洞的客套信。”

“这不就诠释了一些内部斗争吗?穆瓦靼力在取得权力前排除了许多对手,某些怀恨在心的人并未就此绝迹。”

“真令人担心,”拉美西斯认为,“还有什么比发动一场战争消灭异己,重塑团结更有效呢?”

“在这种情况下,赫梯人准备发动一场大规模的攻击。”

“但愿我弄错了……或许穆瓦靼力已厌恶战争和血流成河。”

“别以埃及人的想法思考,儿子;幸福、宁静和和平并非赫梯人的价值观。假如帝王无法打胜仗,开疆辟土,他将失去他的宝座。”

“假如战争在我离开期间爆发,别等到我回来才命令军队出征。”

杜雅的方形小下巴更显严峻。“任何赫梯人都不得跨越尼罗河三角洲一步。”

为了举行每日清晨的平安仪式,“母亲”穆特女神庙里供奉了三百六十五尊小女狮塞赫迈特神像,另外三百六十五尊神像则供晚祷祭典用。全国的名医即在此学得病理和医疗的秘方。

妮菲塔莉吟诵那首将狂怒凶残的女狮神转化为创造力量的经文;她那节制的暴力将衍生一股统治生命素质的能量。七位塞赫迈特女祭司的神职团体和皇后通灵,她成了祭品,将在由恐怖女神所占领的昏黑神庙里发出一道光芒。

女祭司长将水倾注在以坚固光泽的闪长岩所雕刻成的母狮神的头顶。水滴顺着女神像往下流,然后由一位女辅祭以盛水杯收集起来。

妮菲塔莉喝下这些具疗效的水,同时吸进了塞赫迈特的魔法,其健壮的精力将协助她抵抗渗入其血液的疲惫感。之后,大皇后与这尊女狮神在宁静与黑暗里独处一天一夜。

穿越尼罗河时,她轻轻地靠在拉美西斯的肩膀上,妮菲塔莉感觉比前几个星期舒服多了。法老的关爱产生了另一种神力,同女神力量般强大。一辆马车将他们带到“至尊王者”,一座依傍悬崖的平台神庙,法老哈谢佩苏的皇后的杰作。神庙前有座花园,其中普特国进口的乳香树弥足珍贵。这里由星辰、美丽与爱情之后哈托尔女神统治。她不就是塞赫迈特的化身吗?

神庙里有栋康复中心大楼,病人每天在此沐浴数次,有时候则采用睡眠疗法。温水浴池的磐石上刻着排除万病的埃及经文。

“你非休息一段时间不可,妮菲塔莉。”

“我的皇后职务……”

“你的首要职责为生存,好让皇家夫妇成为埃及的基石。那些想打击我们的人,试着将我们分开,以削弱国家。”

北方隐修院的神庙花园似乎是个世外桃源;乳香树的枝叶在温吞的冬日里闪闪发光。可依热度调整的浅层地下输水管系统则确保供水无缺。

妮菲塔莉觉得她对拉美西斯的爱情又扩大了,就像一个无边无垠的天空;而法老的眼神则向她证明他亦分享着这份奇妙。但是这样的幸福却很脆弱……

“别为我牺牲了埃及,拉美西斯;假如我走了,请伊瑟当皇室大皇后。”

“你还活着,妮菲塔莉,我爱的是你。”

“向我保证,拉美西斯!向我保证惟有埃及可以左右你的行为。你将为它付出生命,而非为了一个人,无论是谁。老百姓的生命以及我们祖先所奠定的文明均仰赖你的承诺。缺少它,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它将沦入野蛮人之手,被利益和斗争统治。我真心爱你,我最后的愿望便是你的爱;但是我没有权力束缚你,因为你是法老。”

拉美西斯搂着妮菲塔莉坐在一张石椅上。

“你是那位看见何露斯和塞特两位一体的人,”他以开朝以来祝典皇后的仪式经文向她解释,“透过你的眼,法老才存在,才能够汇集光明,将它散播在团结的埃及上下两地。所有列祖列宗的统治都将滋养玛亚特,但是没有一位与另一位雷同。你的眼神独一无二,妮菲塔莉;埃及和法老都需要它。”

在这些考验当中,她发现了一份新的爱情。

“从艾利欧生命殿堂的资料里,我看到了抵抗隐形敌人的方法。透过塞赫迈特和哈托尔的双重影响,以及你在这间神庙里的休养,你的精力不会再耗损。但是这样做还不够。”

“你将回拉美西斯城?”

“不,妮菲塔莉;或许还有一个能让你痊愈的关键药方。”

“是什么呢?”

“依据档案资料,是块由哈托尔女神保护的努比亚石头,藏在一个被遗忘了几世纪的地方。”

“你知道它的所在地吗?”

“我会找到的。”

“恐怕得航行很久……”

“多亏水流顺向,回程将会很快。假如我运气好马上找到了那个地方,我不会离开太久的。”

“那些赫梯人…”

“由我母亲统治国家。一旦开战了,她会马上通知你,你们再一起行动。”

在乳香树阴下,他们紧紧地搂抱良久。她真想叫他留下来,在宁静的神庙与他共度余生。

但她是皇室大皇后;而他是埃及的法老,他们身负重责大任。

正文 第四十二章

丽妲以祈求的眼神看着欧费尔巫师。“不要,太痛了……”

“那是诅咒见效的证明。我们得继续。”

“我的皮肤……”

“法老的姊姊会照顾你,不会留下任何灼伤的痕迹。”

丽妲转身背对着巫师。“不,我不要,我再也受不了这样的痛苦了!”

欧费尔扯着她的头发将她一把拉过来。

“够了,小娇女!听我的话,要不然我把你关入地牢里。”

“不要,我求你,不要!”

因患幽闭恐惧症,这位金发灵媒特别害怕这种酷刑。

“到我的实验室来,露出上半身,然后躺下。”

朵兰特,拉美西斯的姊姊,虽然对巫师的粗野感到惋惜,却认为他必须这么做。最近皇宫传来的消息令人振奋:妮菲塔莉正受一种神秘且无法医治的病痛的煎熬,她已经前往底比斯,将在哈托尔的辖区里,北方的隐修院中慢慢地死去。她日渐垂危的病况将令拉美西斯伤心欲绝,无法日理万机。

对谢纳而言,通往权力之路将为他敞开大门。

自从拉美西斯离开之后,赛哈马纳便前往拉美西斯的四个兵营,他坚持所有的高级将领须加强军事训练。当募兵增加薪饷的消息宣布过后,埃及士兵马上群起做同样的要求。

遇到这个无法解决的难题,赛哈马纳向亚眉尼求助,他则请教皇太后,她立即给予回复:或者军人与佣兵听命行事,或者她将招募新兵取代他们。假如赛哈马纳对军事演练感到满意的话,也许杜雅会考虑额外嘉奖。

士兵们终于妥协了,赛哈马纳转投入另一项任务:试着找到总管家罗枚为其偷窃妮菲塔莉披肩的那名巫师。拉美西斯并没有向赛哈马纳隐瞒罗枚的离奇死亡和皇后的神秘病因。

假如那个可恶的管家还活着的话,这名海盗将可轻易地要他吐实。当然,埃及禁止刑求,但是一桩迫害皇家夫妇的谋杀案能逃过一般法律的制裁吗?

罗枚已过世,他把秘密带往一个恶魔群集的死亡谷,所以那条可以查出共犯的管道似乎被切断了。但是这或许只是个假想?罗枚感情外露且藏不住话,他有可能利用了一名男共犯……或一名女共犯。

想从质询他的朋友或属下当中获得结果,惟有在某些罪证的压力下向他们提出问题……赛哈马纳急忙前往亚眉尼的办公室。他将说服这名书记员采用他的策略。

宫廷里所有的仆从人员都被叫到北方的军营去。洗衣妇、贴身女仆、化妆师、美发师、厨师、清洁工以及其他的男女佣人在几名表情严肃的赛哈马纳的弓箭手的监督下,集中在一间军械大厅里。

当赛哈马纳以战甲头盔的装扮出现时,所有人都紧张不已。

“几名新窃盗刚在皇宫里被处刑,”他透露,“我们得知幕后的主使者是总管家罗枚的共犯,那个卑鄙无耻,遭天谴的人。我要质询你们,一个接一个;假如我得不到真相的话,所有的人都将被关进遥远的绿洲,在那里,凶手一定会说实话。”

赛哈马纳花了许多精力才说服亚眉尼允许他造谣及采用非法的威胁手段。否则其中任何一名仆人都可以质疑赛哈马纳的方法,向法庭告状,那么他将遭受处分。

这名法老私人侍卫长的可怕外表、他那蛮横的口气以及此地的不安气氛令有心人打消抗议的念头。

赛哈马纳运气不错,第三位走人那间他进行问话的妇女十分饶舌。

“我主要的工作是将那些凋谢了的花换成新鲜的,”她透露,“我讨厌那个罗枚。”

“为什么?”

“他强迫我与他上床。如果我拒绝的话,他会让我失去这份工作。”

“假如你提出上诉,他便会被革职。”

“话是这么说……不过罗枚向我保证他会给我一小份财产,假如我答应嫁给他的话。”

“他怎么会有钱?”

“他不太愿意说,但是在床上,我终于让他说出了一点。”

“他向你说了些什么?”

“他将高价抛售一件贵重的物品。”

“他打算从何处得到?”

“透过一名女佣,一位代班的洗衣妇。”

“那件东西是什么?”

“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那个痴肥的罗枚什么也没给过我,连个护身符都没有!告诉了你这一切,有奖赏吗?”

“一位代班的洗衣妇……”赛哈马纳赶紧去找亚眉尼,他把在皇后披肩被窃的那个星期的轮职表拿出来。

果然,在皇后的一位贴身女佣的保证下,某个叫楠妮的妇女曾来代班当洗衣女工。前者向她描述并且证实她得以进入皇后陛下的私人寝室,因而参与了披肩偷窃事件。

这名贴身女佣说出楠妮于聘用期间留给她的那个地址。

“质询她,”亚眉尼对赛哈马纳说,“但是别动粗,并且要遵守法律。”

“这正是我的意思。”撒丁人严肃地表示。

在首都的某区,一名老妪在自家门前打瞌睡。赛哈马纳轻摇她的肩膀。

“醒一醒,老奶奶。”

她睁开一只眼睛,然后用长满茧的手赶走一只苍蝇。

“你是谁?”

“赛哈马纳,拉美西斯的私人侍卫长。”

“我听说过你……你以前不是名海盗吗?”

“人其实不会变,老奶奶。我依然残暴不仁,特别是别人对我撒谎时。”

“为什么我要对你撒谎?”

“因为我要问你一些问题。”

“饶舌是项罪过。”

“那得依情况而定。今天,有必要饶舌一番。”

“走吧,海盗。到了我这把年纪,没有什么是必要的。”

“你是楠妮的奶奶吗?”

“为什么以为是我?”

“因为她住在这里。”

“她离开了。”

“有机会被聘为皇宫的洗衣妇,为什么要逃走呢?”

“我并没有说她逃走,而是说她离开了。”

“她去哪里?”

“我什么也不知道。”

“我再说一次,我讨厌人家说谎。”

“你敢动手殴打一名老妇人吗?”

“为了拯救拉美西斯,我会的。”

她抬起不安的眼神望着赛哈马纳。“我不懂……法老有危险吗?”

“你的孙女是个窃盗,也许是个罪犯。假如你沉默不语,你将被视为共犯。”

“楠妮怎么会参与一桩反对法老的阴谋呢?”

“她参加了,我有证据。”

那只苍蝇又回来骚扰这位老妪;赛哈马纳将小虫打死。

“死亡是愉悦的,海盗,当它为我们解脱了一个大痛苦。我曾拥有一位好丈夫和一个乖儿子,但是我儿子误娶了一位可怕的妻子,她为他生下了一个可怕的女儿。我丈夫过世了,我儿子离婚,却是我将这个该死的孙女扶养长大……花了多少时间培养她,哺育她,教她伦理,而你却对我说她是个窃盗,是个凶手!”

这位老奶奶吸了一口气。赛哈马纳缄默不语,期待她把心中的话说完。假如她不说了,他便离开。

“楠妮去孟斐斯。她带着骄傲与轻蔑对我说,她将有能力住进一幢医学院后面的豪华别墅,而我,我将死在这间小房子里!”

赛哈马纳将调查结果告知亚眉尼。

“假如你殴打那名老妪,她可以对你提出上诉。”

“我的手下可以证明,我碰也没碰她一下。”

“你觉得该怎么做呢?”

“她仔细地向我描述了楠妮的样子,与那名皇后贴身女佣的说法一致。只要让我见到了她,我可以认出她。”

“怎么样可以找到她呢?”

“搜查她可能在孟斐斯居留的所有别墅。”

“但是假如那名老妇对你撒了谎好保护楠妮呢?”

“那是个很危险的行为。”

“孟斐斯并不远,但是你得待在拉美西斯城。”

“你心里明白,亚眉尼:孟斐斯并不远。假如我逮到了那个楠妮,要她带我去找那名巫师,你不认为拉美西斯将会对此感到满意吗?”

“用‘满意’这个词太客气了。”

“那么,允许我动手吧。”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当亚侠和他的情妇抵达哈图沙时大吃一惊。

哈图沙,赫梯国的首府,充满战争与暴戾之气。进入上城的三座关卡——国王关、斯芬克斯关和狮关——禁止商人通行,于是这对情侣便从下城的两座由标枪步兵所监控的关卡之一进入城中心。

亚侠展示他的那些陶土瓮坛,甚至还促使一名哨兵以低价买下一个。这名步兵以手肘推了他一下,要他离开。这对情侣便从容地朝工艺家和小贩聚集的地区前进。

岩石的屋顶、石砌的平台、雷公神庙的大石块……这名村妇所受到的震慑不下于她的同伴。然而亚侠却抱怨这座被层层险峻的安纳托利亚群山环伺,和坚不可破的堡垒所包围下的首都,其粗糙的建筑缺乏美感与优雅。和平与甜美的生活无法在每块石头都被暴力包裹的此地开花结果。

这名埃及人遍寻不着花园、植物和水池,却在凛冽北风的侵袭下全身颤抖。他思量自己的国家真像个天堂。

他和他的情妇好几次匆忙地侧身贴在砖墙上好让巡逻军队通过。若没有及时闪避,无论妇孺老少都将受到惊吓,甚至被马车下的步兵团撞倒。

军队无处不在。路上的每个角落都有士兵站岗。

亚侠向一位家具批发商展示一只陶罐。如同在赫梯国所应该的作为,他的情妇站在他身后,保持沉默。

“出色的手工,”这位批发商评断,“你一个星期能做几件?”

“我还有一小批在乡下做的存货。我想留在这里。”

“有住的地方吗?”

“还没有。”

“在下城,我有房子要出租,我以一个月的房租交换你的存货。你将有时间准备你的工作室。”

“可以,但是你得多付三块锡币。”

“跟你做生意很难!”

“我得添购粮食。”

“成交。”

亚侠和他的情妇搬人一间潮湿、不通风和泥土地面结实的小房子。

“我还是比较喜欢我的农庄,”村妇承认,“至少,很保暖。”

“我们在这里不会停留太久。拿一块锡币去采购些餐具和吃的东西。”

“你呢,你去哪里?”

“别担心,晚上我会回来。”

由于他的赫梯语造诣极高,亚侠得以和那些商人谈笑风生,他们则向他指出一处位于一座监察站旁,颇负盛名的酒馆。因为油灯的熏陶,烟香袅袅,酒馆里商人和工艺家云集。

亚侠和两名兜售战车零件,留着落腮胡且饶舌的人谈着。他们本是细木工人,放弃了椅子的生产后,转投入这个盈利丰收的行业。

“真是了不起的城市,”亚侠醉心地说,“没想到这么雄伟。”

“你第一次来这里,朋友?”

“是的,但是我想开一家工作坊。”

“那么,就为军队生产!否则,你会吃得很差,只喝得起水而已。”

“我的一些同僚告诉我,准备开战了……”

那几位细木工人放声大笑。

“你是后知后觉!在哈图沙,这不算秘密。自从帝王之子,巫里泰舒博被任命为总司令之后,军事演习从未间断。而且我听闻我们的突击队将把敌军杀得寸草不留……这一次,埃及是完了。”

“正好!”

“还有讨论的余地,至少在商人圈里。国王的弟弟哈度西勒本不是好战分子,但是他终究被说服了,而且不久前才表明支持巫里泰舒博。对我们而言,这是个大好良机,我们将开始致富了!以目前的生产速度,赫梯将增加三倍的战车量。马上就需要更多驾驶战车的男人!”

亚侠一饮而尽那碗烈酒,然后装出酒醉的样子。

“战争万岁!赫梯将轻而易举地战胜埃及……然后,我们将大肆庆祝!”

“还得等一等,朋友,国王似乎还不急着开战。”

“啊……他在等什么?”

“我们又不在宫廷的机要室里工作!去问康佐上尉吧。”

这两个细木工人开心地取笑着亚侠。

“这个康佐,他是谁?”

“总司令与国王之间的联络官……还特别是个纵欲的男人,你可以相信我们!当他留在哈图沙时,所有美貌的女郎都不得安宁。他是全国最炙手可热的军官。”

“战争万岁,女人万岁!”

话题绕着女性魅力与首都的窑子转。这两位细木工人觉得亚侠亲切可爱,就为他付了账。

亚侠每天上不同的酒馆。他建立了不少人际关系,东拉西扯着一些无聊的话题,偶尔提及康佐上尉的名字。

终于,他取得了一项珍贵的消息:这位联络官刚回到哈图沙。

询问这位高级军官将可省去他不少的时间。但是得先确定他的行踪,想办法接近他,向他提出不会遭受拒绝的建议……有个点子掠过心头。

亚侠回家时带着一件长袍、外套和凉鞋。

村妇赞叹其美。“是给我的吗?”

“在我的生命里还有其他的女人吗?”

“一定很贵吧!”

“我以条件交换。”

她想摸一摸那套衣服。

“不行,现在不可以!”

“但是……什么时候呢?”

“在一个特殊的晚宴,我将让你随心所欲。给我一些时间准备。”

“随你便。”

她热烈地拥抱他,亲热地吻着他。

“你可知道你一丝不挂时,也很漂亮……”

当皇家军舰渐渐地驶向南方时,赛大武似乎变得年轻了。他搂着莲花,将重新发现努比亚的奇特风光,在一道无瑕光芒的照耀下,尼罗河仿若一条湛蓝闪烁的天河。

赛大武用他的小斧头,削了一根叉形的棍子以便捕捉几条眼镜蛇,然后将毒蛇液倒进一只铜葫芦。酥胸袒露,只围着一件随风飘荡的短缠腰布,莲花贪婪地品尝着家乡芬芳的空气。

拉美西斯亲自掌舵。船员们经验丰富,快速精准地划着桨。

午餐时,船长取代法老。在中央的船舱里,拉美西斯、赛大武和莲花正享用着牛肉干、五香沙拉和混和了嫩洋葱的纸莎草根。

“你真够朋友,陛下,”赛大武认为,“能和你一起旅行是个礼物。”

“我需要你和莲花的专长。”

“尽管我们独处在皇宫的实验室里,某些不悦的传闻依然传到我们的耳里。战争的脚步真的近了吗?”

“我怀疑。”

“在这个不安的时节,离开拉美西斯城不是很危险?”

“重要的是要拯救妮菲塔莉。”

“我并不比帕瑞阿马库医师高明。”赛大武哀叹。

“努比亚藏有一份神奇的解药,不是吗?”莲花问。

“根据生命殿堂的资料,是的;一种由哈托尔女神创造的宝石,在一处无人知晓的地方。”

“请详细说明,陛下?”

“一个模糊的指示:‘在努比亚的中心地带,一处金色沙滩的小海湾,那里高山相隔又相连。’”

“一个小海湾……那么,很接近尼罗河”

“行动要快,”拉美西斯说,“多亏塞赫迈特的神力和北方的隐修院神庙里专家们的照料,妮菲塔莉不会完全失去她的精力。但是黑暗势力的侵袭并没有消失。我们的希望就寄托在这块宝石上了。”

莲花凝视着远方。

“这块地方喜欢您一如您喜欢它一般,陛下。对它倾诉,那么它将回应您。”

一只鹈鹕飞过皇家军舰。这种羽翼硕大的美丽飞禽不正是死亡克星俄赛里斯神的化身吗?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康佐上尉饮酒过度了。

在城里的三天休假,是忘了严格的兵营生活和饮酒寻欢的大好机会。高大、蓄胡、声音沙哑,他藐视女人,而惟有在取悦他时他才认为她们有价值。

当酒酣耳热时,康佐迫不及待地想寻花问柳。而今晚,因为那杯浓厚的烈酒,他立即需要刺激的感受。出了酒馆之后,他摇摇晃晃地走向一间窑子。

上尉对刺骨的严寒毫无感觉。他期待遇上一位空闲的处女,希望她会受宠若掠。与处女交欢将会平添趣味。

一个人礼貌地上前与他攀谈:“我可以和你谈一谈吗?上尉。”

“你想要做什么?”

“向你介绍一位美女。”亚侠回答。

康佐微微一笑。“你卖什么?”

“一位年轻的处女。”

康佐的眼神一亮。“多少钱?”

“十枚最好的锡币。”

“真贵!”

“商品绝无仅有。”

“我马上要她。”

“她正闲着。”

“我身上只有五枚锡币。”

“你明天早上再付给我余额。”

“你相信我?”

“在这个之后,我还可以向你推荐其他的处女。”

“你是个难得的人才……走吧,我按捺不住了。”

康佐如此兴趣盎然,于是这两个男人便迈开步伐。

在下城那些已经沉睡的小巷里,没有半个人还醒着。

亚侠推开那问破房子的大门。

香花云鬓,村妇穿上亚侠买给她的新衣。康佐上尉仔细地打量着她。

“嗯……就处女而言,她的年纪是否大了点儿?”

亚侠出其不意的一记狠拳,把康佐往墙上撞去;这位军官半昏半醒,几乎不省人事。亚侠则趁机取走他的匕首,以刀尖抵住康佐的颈项。

“谁……你是谁?”这位赫梯人嘟囔地说。

“你是军队与皇室间的联络官。你可以选择回答我的问题,或者让我把你宰了。”

康佐试着脱身,刀尖却更深入他的肌肤,喷出血柱。饮酒过度让这名上尉软弱无力,他只得屈服于对手之下。

村妇如惊弓之鸟,蜷缩在屋内的一个角落。

“什么时候将攻打埃及?”亚侠问,“还有为什么赫梯要制造如此多的战车?”康佐装腔作势。这个人得知一些重要的内情。

“出征……军事秘密。”

“假如你沉默不语,你将带着这个秘密走进坟墓。”

“你不敢……”

“你错了,康佐。我一点也不会犹豫杀你,为了得知实情,我会宰杀同等数量的军官。”刀尖渐渐地往下刺,军官痛苦地大叫一声。村妇则背过脸去。

“出征的日期,惟有君王知道……我,我不知情。”

“但是你知道为什么赫梯军队需要如此庞大数目的战车。”康佐上尉颈项疼痛,满身醉意,嘟嚷了几个字,仿佛跟自己说话般。

亚侠听觉敏锐地足以听清楚他说的话,不必要他重复那些惊人的内幕。

“你疯了吗?”他生气地问康佐。

“没有,是真的……”

“不可能!”

“是真的。”

亚侠惊惶失措。他刚得知一项关键性的消息,一项足以让全世界风云变色的消息。

一个快而准的动作,亚侠将刀尖刺进康佐上尉的颈项,令他当场毙命。

“转过身去。”亚侠命令村妇。

“不要,不要杀我,你滚吧!”

他伸直匕首,走向他的情妇。“对不起,小美人,我不能留你活口。”

“我什么也没看见,没听到!”

“你确定吗?”

“他语意不清,我什么也没听到,我向你保证!”她双膝着地,“别杀我,我求你!你需要我帮你出城去。”

亚侠犹豫不决。村妇说的并没有错。夜晚城门紧闭,他得等到天明时才能和她一起出关。

她可协助他过关而不为人知,之后他再于某低洼的路上将她除掉。

亚侠在那个尸体边坐下,无法入眠。他只想赶快步上返回埃及的道路,然后从他的发现中坐收渔翁之利。

努比亚的冬季,除了天刚蒙蒙亮时的冰寒之外,其实是可爱怡人的。拉美西斯在河岸边瞧见一头公狮和它的女眷。一些爬到姜果棕树顶的猴儿,对皇船上过往的旅客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船只靠岸时,村民向君主及其随从献上野生香蕉和牛奶;在这个临时的庆祝会上,拉美西斯得与该族的酋长交谈,那是位白发苍苍、九十年来生活无忧无虑、专心照顾族人的老巫师。

在老者即将下跪行礼之际,拉美西斯连忙扶起了他。

“我的晚年得天独厚……神明让我亲眼见到了法老!我的任务不就是顺从他,崇拜他吗?”

“是我该景仰你的智慧。”

“我只不过是名乡间的巫师罢了!”

“任何遵守玛亚特的人,一生都将比假智者、说谎者和歪曲真理的人该接受更多的尊敬。”

“您不就是埃及两地和努比亚的主人吗?我只治理几个家族而已。”

“然而我却需要你的回忆。”

法老和巫师坐在棕榈树阴下,当阳光太炽烈时,棕榈叶变成了老者的遮阳伞。

“我的回忆……它充满万里晴空,童年游戏,妇女的微笑,羚羊的跳跃和充沛的河水泛滥。所有的这一切,法老,是您的责任,现在!没有您,我的回忆不复存在,而后代也将只会生出无人性的子孙。”

“你还记得一个爱情女神在那儿创造了一块神奇宝石的神圣地方,一个被遗忘在努比亚的地方吗?”

巫师用他的手杖,在沙地上画了一张地图。“我父亲的父亲曾把一块相同的宝石带回村里来。一经接触,妇女便可恢复健康。很不幸,却被游牧民族抢走了。”

“它来自什么地方?”

手杖指出一处精确的地点,在尼罗河流域。

“这个神秘的地方,是库什省的发源地。”

“你对你的村庄有什么要求?”

“维持现状,别无所求。但这不就是一个很大的要求吗?请保护我们,法老,让努比亚不受干扰。”

“透过你的声音,努比亚开口说话了,而我听得很清楚。”

皇船驶出娲瓦娲瓦特省,进入库什省,多亏赛大武和拉美西斯的及时介入,那儿的各族裔已不再服膺于和平的统治,随时准备开战,但却惧怕法老军队的反击。

这里拥有一片原始和宽阔的土地,其间惟有尼罗河可存活。在河的两岸,可供耕耘的地区极其有限,但是一片片的棕榈和姜果棕仍为与沙漠抗争的农人提供了荫蔽之处。

眼前突然出现了悬崖峭壁。

拉美西斯顿觉尼罗河排拒了所有的人类,大自然将自己锁在一大片空间里。

一阵眩人的含羞草花香舒缓了这种世界尽头的感觉。

两座高山,起伏的线条几呈平行,沿着河流伸展,由一个满坑砂石的山谷隔开。在岩角的山脚下,洋槐树大放异彩。“一处金色沙滩的小海湾,那里高山相隔又相连……”

仿佛从睡梦中苏醒,仿佛从一场模糊他视力的咒语中脱离,拉美西斯终于认出了这个地方。为什么他先前没有想到呢?

“靠岸,”他命令,“就是这里,一定是这里……”

莲花全身裸露地跳进河里,直游到河的对岸。她身上闪着银色水滴,如羚羊般轻巧狂奔,直跑到一位努比亚人休憩的树阴下。她摇醒他,询问他,然后朝高山的方向跑去,捡起一块岩石,带回船上。

拉美西斯双眼盯着悬崖峭壁。

阿布辛拜勒……真的是阿布辛拜勒,力量与神奇的结合,他决定建造神庙的地方,是曾经被他忽略和遗忘的哈托尔神祗的辖区。

赛大武协助莲花登上船。她的右手握着一块砂岩。

“这就是女神的神奇宝石。但是,今天已经无人知晓如何发挥它的疗效。”

正文 第四十五章

一道微光由那扇狭窄的窗口射入这间阴湿寒冷的房子。巡逻队的马蹄声唤醒了村妇;看见上尉的尸体时她跳了起来。

“他在那儿……他一直在那儿!”

“忘了你的噩梦,”亚侠劝告,“这个军官不会出庭作证控告我们。”

“我,我什么也没做!”

“你是我的情妇。假如我被逮捕了,你也将和我一样被处刑。”

村妇奔向亚侠,紧握拳头捶打他的胸膛。

“昨晚,”他说,“我考虑过了。”

她停了下来,惊惶失措。在她情人冷漠的眼里,她看见自己的死亡。

“不,你没有权利……”

“我考虑过,”他重复,“或者我立刻杀了你,或者你得帮我。”

“帮你……但是该怎么做呢?”

“我是埃及人。”

这个赫梯女人看着亚侠,仿佛他来自另一个世界。

“我是埃及人,我得尽早回我的国家去。假如我被拦了下来,我要你越过边界,通知雇用我的那个人。”

“凭什么要我冒这样的险?”

“可以换取舒适的生活。透过我将交给你的一块小记事板,你将在城内拥有一栋房子、一位女仆和终身年金。我的主人为人慷慨。”

即使在她最痴狂的梦里,村妇亦不敢做如此大胆的想像。

“一言为定。”

“我们各自从一道城门出去。”亚侠要求。

“但是假如你比我先抵达埃及呢?”她心里不安。

“执行任务,别操心其他的事情。”

亚侠以象形文的简写形式在小木板上起草了一封短笺,然后将这小块木板交给他的情妇。

当他亲吻她时,她竟没有勇气推开他。

“我们在拉美西斯城会合。”他向她保证。

当亚侠抵达下城边界的时候,他被挤进一群嘈杂的商人队伍里,和他一样,他们亦试着离开首都。

四处都是神情紧张的士兵。

没办法折回旧路,因为有一组弓箭手将人群分隔为几个小队,然后强迫他们接受检查。

有人验关,有人抱怨,有人蠢动不安,驴子和骡子也出声抗议,但是这些骚动并没有稍减守城哨兵的粗暴无礼。

“发生什么事了?”亚侠问一名商人。

“无法进城,也无法出关……他们在寻找一名失踪的军官。”

“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赫梯军官并没有失踪。可能被人挟持了,甚至杀害……可能是宫廷的内斗。他们在缉捕凶手。”

“有线索吗?”

“一名军人,一定是……又是国王之子与其胞弟间争权夺利的后果。其中一个终将歼灭另一个。”

“哨兵一个个搜身……”

“他们得确定凶手没有以商人的装扮企图逃出城去。”

亚侠松了一口气。

搜身检查进行得既缓慢又仔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被推倒在地;他的朋友们出来保证他在做布匹的买卖,更从未加入军队。于是这位批发商便被释放了。

轮到亚侠了。

一位脸颊瘦削的军人把双手压在他肩上。

“你是谁?”

“陶瓷商。”

“为什么要出城去?”

“我要到我的农场取货。”

军人确定这名手工艺家没有携带武器。

距离亚侠几米远,便是赫梯首都的城门,便是自由,便是通往埃及的道路……“等一下……”

有人开口说话,在亚侠的左方。

一个身材中等的男人,眼神不宁,狡猾的脸上蓄着一小撮山羊胡。身上穿着一件红底黑条的羊毛长袍。

“拦下那个人。”他向哨兵下命令。

一位军官讲话盛气凌人。“在这里由我下令。”

“我叫哈依亚,”蓄着山羊胡的那个男人说,“我是皇家御警。”

“那个商人犯了什么过错?”

“他不是赫梯人,也不是陶瓷商。他是埃及人,叫做亚侠,是拉美西斯内宫里的大官。”

由于水流湍急,船只不得不盖上一种长长的保护罩,两天之内拉美西斯共航行了区隔于阿布辛拜勒和象关间的三百公里,从埃及的顶点到位于最南方的城市。还需要两天才能抵达底比斯。水手们展现了超高效率,好似每个人都明白事态的严重性。

在整个航行过程中,赛大武和莲花不眠不休地试验那些女神宝石的样品,一种品质绝无仅有的砂岩。但在接近卡纳克码头时,他们难掩失望之情。

“我搞不懂这种宝石的作用,”赛大武承认,“它的特性与众不同,抗酸,带着眩人的色彩,而且似乎由一种我无法估计的力量所支配。假如我们不清楚掺杂此种解药的过程和它的正确使用剂量,要怎么医治皇后呢?”

法老的莅临令神庙的工作人员大吃一惊,更让礼宾司鸡飞狗跳。在赛大武和莲花的陪同之下,拉美西斯神色匆匆地走向卡纳克的大实验室,他们把自身经验的结果告诉了那些化学家和药剂师。

研究工作在法老的监视下展开。透过科学图书馆里的那些努比亚产品,专家们得以建立一份有关阿布辛拜勒女神宝石的成分名单,以便驱逐那些吸食人血,令人衰竭而亡的恶魔。

只需再选择好的药材,然后开出一张配料不明的剂量处方。

“把药材放在一张石桌上,然后让我一人独处。”拉美西斯命令。

法老屏气凝神,握紧那根让他父亲和他在沙漠中发现水源的仙棒的枝芽。

拉美西斯用那根仙棒划过每种药材的上空,当佃棒出现跳动时,便将此药材单独隔离。被选中的药材再以仙棒确定一次,再以同样的方法选择剂量。

洋槐胶、茴香漆、几片开口的无花果、药西瓜、铜屑和女神宝石的碎块就是该药方的成分。

妮菲塔莉精心打扮过,面带微笑,心情愉快。当拉美西斯走向她时,皇后正在阅读出自某文笔杰出的书记员的手抄本——名著小说《席努耶》,她卷起纸莎草纸,站了起来,依偎在法老的怀里。他们紧紧地拥抱良久,陶醉于鸡冠鸟和夜莺的歌声,沉浸于乳香树的芬芳中。

“我找到了女神的宝石,”拉美西斯说,“而且在卡纳克的实验室里制成了一份解药。”

“有效吗?”

“我运用我父亲的感应仙棒,重新制成一份被后人遗忘了的处方。”

“告诉我努比亚女神所在地的样子。”

“一处金沙小湾,两岸峭壁相连……被我遗忘了的阿布辛拜勒。我决定在阿布辛拜勒那儿纪念我们的爱情。”

拉美西斯强劲身躯所散发的热力,让一个逐渐枯萎的生命再次活了起来。

“一名艺匠和一队凿石工人今天便出发前往阿布辛拜勒,”法老接着说,“那两扇峭壁将化成两座神庙,永不分离,如同你我般。”

“我还看得到那样的奇景吗?”

“会的,你会看见!”

“但愿法老能够心想事成。”

“假如这都做不到,我还有颜面统治国家吗?”

拉美西斯和妮菲塔莉穿过尼罗河往卡纳克的方向走。他们共同主持阿蒙神庙的祭典,之后皇后在塞赫迈特女神庙里沉思,该石雕的笑容令她觉得心情平静。

法老亲自将那只盛了独特解药的杯子递给皇后,或许可以降秀股伤害她的邪恶魔力。

药水温和甘甜。

妮菲塔莉一阵昏眩,躺直身躯,合上双眼。拉美西斯寸步不离她的床头,在漫无止境的黑夜里和她一起奋战,那颗女神宝石也将发出力量驱逐蚕食皇后血液的恶魔。

正文 第四十六章

亚眉尼一身蓬头垢面,脸色惨白,语意不清,愈解释愈糊涂。

“冷静点。”皇太后杜雅建议他。

“战争,陛下,是战争啊!”

“我们并没有收到任何正式的公文。”

“将领们恐慌不已,各兵营动荡不安,军纪乱七八糟。”

“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场混乱?”

“我不知道,陛下,但是我无法掌控此情势……军队不愿再听我指挥!”

杜雅把祭司长和两名宫廷美发师叫来。为了凸显其职务的神圣使命,他们以一顶状似秃鹰皮毛的假发装饰她的面容,两侧羽翼从前额中线垂向双肩。母秃鹰尤其代表一位满怀爱心的母亲,因此杜雅摇身一变成了埃及两地的保护者。

她的手腕和脚踝分别戴上了金环;脖子上挂着一条七圈的中等宝石项链。她的那件皱褶亚麻长袍,以一条宽腰带束紧腰身,把她转化成至高无上的权威。

“陪我去北营一趟。”她问亚眉尼。

“别去,陛下!等骚动平息再去。”

“邪恶与混乱从未自我消除。赶紧上路。”

拉美西斯城一片嘈杂喧嚣。有些人确信赫梯人已接近尼罗河三角洲,另一些人早绘声绘影战争的场面,还有一些人则准备逃向南方。

北军营的大门无人看守。那辆载着亚眉尼和皇太后的马车长驱直人大操场,那儿一切军纪消失殆尽。

马匹在偌大的广场中央停下脚步。

一名战车军官瞧见了皇太后,便告知其他的同僚,他们则急令其他的士兵。十分钟之内,几百个人群聚一堂准备聆听杜雅的训话。

杜雅长得娇小柔弱,处于剽悍的军人当中,却能够在几秒钟之内让他们乖乖地就范……亚眉尼全身发抖,预估皇太后此次的干涉很冒险。她应该留在宫内,接受卫兵的保护。或许几句安定人心的话可以稍缓紧张的气氛,杜雅如果表现得十分圆滑。

一片静肃。

皇太后轻蔑地环顾着四周。

“我眼中所见净是些懦夫和无用之材,”她斩钉截铁地说,听在亚眉尼耳中却如一阵雷声,“懦夫和低能者,根本无法扞卫国家,因为他们轻易地就相信了谣言。”

亚眉尼合上双眼。杜雅和他都无法忽视官兵的盛怒。

“为何侮辱我们,陛下?”一位战车中尉问。

“描述事实,也算是侮辱吗?你们的行为举止既可笑又可恨,长官比士兵更应该指责。谁决定我们加入反赫梯人之战?如果不是法老,那么在他离开期间,就是我。”

静肃的气氛愈加浓厚。皇太后刚提及的话并非传言,而是透露了整个国家的前途命运。

“我完全没有收到赫梯国王的宣战书。”她肯定地说。

在这番话语之后是一阵欢呼声;杜雅从不说谎。士兵们彼此道贺。

皇太后依然停留在马车上,士兵们知道她的演说并未结束。紧接着又是一片寂静。

“我无法声称和平将持久不变,我甚至深信赫梯人除了期待一场残暴的战斗之外,别无所求。结局全凭你们的努力了。当拉美西斯再次回到首都时,他的归期近了,我希望他将以其军队为荣,深信他们能够打败敌人。”

皇太后受到欢呼喝彩。

亚眉尼重新睁开眼睛,连他都服膺于塞提遗孀的说服力。

马车晃动起来,兵士们向两边散开,有节奏地高喊杜雅之名。

“回皇宫去吗?皇太后。”

“不,亚眉尼。我猜测铸造厂的工人一定都罢工了吧?”

法老的机要秘书垂下双眼。

在杜雅的鼓励之下,拉美西斯城武器制造厂的全体员工重新投入工作,而且立刻全力以赴,生产标枪、弓箭、箭头、长剑、铁甲、军服和战车零件。再也没有人怀疑战争已逼近,然而却诞生一股新希望:拥有比赫梯人更精良的武器装备。

皇太后造访所有的兵营,与军官和小兵同样畅所欲言;她甚至没有忘记前往参观出厂战车的拼装工厂,恭贺那些手工艺家。

整座首都均忘记了恐惧,重拾战斗的意志。

她那么温柔,纤纤玉手几乎是不真实的,拉美西斯一根根地亲吻,然后将它们紧握在自己的掌心里,永远不想失去它们。妮菲塔莉的每一寸肌肤都能唤起他的爱情;神明把最沉重的担子摆在拉美西斯的肩上,却也给了他一位最高贵的女人。

“今天早上你的感觉如何?”

“比较好了,好多了……血液再度在身体里循环。”

“你想到乡下走一走吗?”

“非常想。”

拉美西斯挑选了两匹性情十分温和的老马,他亲自为它们套上马辔。它们缓步前进,走在河左岸的小道上,顺着灌溉渠道而行。

妮菲塔莉眼中所见净是苍劲的棕榈树和新发芽的油绿田园。与大地的精气相融和,让她以其意志,驱逐摧毁她的病魔。当她步下马车,走向尼罗河边,秀发随风飘扬时,拉美西斯已经知道那颗女神宝石拯救了皇家大皇后的性命,而她眼中则看见为了纪念他们永恒的爱情,在阿布辛拜勒建造的那两座神殿。

金发丽妲以苦笑回报朵兰特,拉美西斯的姊姊撕下那块涂了蜂蜜、干洋槐树脂和药西瓜泥的纱布。烧伤的疤痕几乎都已消失不见了。

“很痛。”这位埃赫那顿的后裔抱怨着说。

“你的伤痕会痊愈的。”

“别说谎了,朵兰特……它们将无法被抹去。”

“你错了,我们的医生医术高明。”

“请欧费尔停止这些实验……我受不了了!”

“多亏你的牺牲奉献,我们才得以打败妮菲塔莉和拉美西斯;再忍耐一下,考验就要结束了。”

丽妲放弃继续说服拉美西斯的姊姊,她和那位利比亚巫师一样狂热盲目。尽管她表面上客客气气的,朵兰特只为复仇而活。在她身上,仇恨掩盖了一切其他的感觉。

“我会坚持到底。”这位年轻的灵媒承诺。

“我相信你!休息一会儿,在欧费尔带你到实验室之前。楠妮会送饭来给你吃。”

楠妮,惟一被允许进入丽妲卧室的女仆,是她最后的希望。当这名女佣把盛了无花果泥和几块烤牛肉的餐盘送进来时,灵媒攫住她的腰带不放。

“帮帮我,楠妮!”

“你想做什么?”

“离开这里,逃走!”

女佣扁了一下嘴:“那很危险。”

“把通向路口的门打开。”

“我会被开除。”

“帮帮我,我求你!”

“你将付我多少钱?”

丽妲撒谎:“我的拥护者有金块……我会很慷慨。”

“欧费尔将怀恨在心。”

“阿吞的信徒会保护我们,你和我。”

“我要一间别墅和一群母牛。”

“你将如愿以偿。”

因敛财成性,当她替巫师把妮菲塔莉的披肩弄到手时,楠妮已经诈取了一笔可观的报酬;不过丽妲对她的承诺却超出了她的期许。

“你想在什么时候出去?”

“黑夜来临时。”

“我会试试看。”

“你一定得成功!那笔酬劳关系着你的财富,楠妮。”

“真的很冒险……我还要二十匹高级布料。”

“我答应你。”

从清晨起,丽妲的脑际即萦绕着一个景象:一位绝代美女,面带微笑,精神奕奕,沿着尼罗河畔漫步,然后把手伸向一位高大英挺的男人。

丽妲知道欧费尔的巫术失败了,这位利比亚人白白地让她吃足了苦头。

赛哈马纳和他的手下在医学院后方搜查,认真地质问所有的居民。撒丁人把楠妮的画像拿给他们看,并且威胁他们说谎者将受重罚。但只是一项多余的谨慎措施,因为光凭巨人的出现便足以让人口无遮拦的招认,可惜毫无情报价值可言。

但是这名旧海盗却很固执,凭着他的嗅觉,他知道猎物就在不远处。当人们把一名卖圆形小面包的小贩带到他面前时,赛哈马纳感到胃一阵抽搐,是关键时刻的预兆。

撒丁人扬一扬那张画像。“你认识这个女人吗?”

“我在这个地方见过她……是个女佣。她刚来没多久。”

“她在哪个别墅工作?”

“一间很大的别墅,在古井附近。”

一百名警察立刻包围那些可疑的房子;没有人可以逃出网外。

连那名企图谋害埃及皇后的巫师亦难逃赛哈马纳的掌心。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太阳下山了。

丽妲再过不久就可以逃跑了。为何楠妮动作那么慢呢?

一个美丽女子的脸庞,幸福愉快且容光焕发,一直纠缠着这位灵媒……是埃及皇后的面容。丽妲觉得背负了一笔债,一笔她必须在重拾自由前偿清的债务。

这名年轻的金发女子在寂静的屋内悄声地走动;依照欧费尔的习性,他正翻阅着魔道法典。朵兰特倦意浓厚,早已入眠。

丽妲掀开一个木箱的盖子,里面藏有妮菲塔莉披肩的最后几块碎片。再施法两或三次,就会完全被化为灰烬了。丽妲试着将它撕裂,但是布料纤维紧密,况且她手无缚鸡之力。

从厨房里传来嘈杂声。

丽妲将那块碎布藏在长袍的袖子里;立刻烧烫了她的肌肤。

“是你,楠妮吗?”

“你准备好了吗?”

“我马上跟你走……”

“快点!”

丽妲将剩下的披肩碎片丢在一盏油灯上。

轻微的爆裂声后出现一缕最后的袅袅黑烟,显示欲摧毁皇家夫妇自卫神力的魔咒已回天乏术。

“快走吧。”楠妮催促,她把屋内所有找得到的铜盘全部偷走。

这两个女人朝面对小路的后门跑去。

楠妮撞上了欧费尔,他站着不动,双臂交叉。

“去哪里?”

楠妮后退几步。在她身后是不知所措的丽妲。

“丽妲……她准备和你去哪里?”

“她……她病了。”楠妮回答。

“你们想逃跑?”

“是她,是丽妲强迫我……”

“她向你透露了什么,楠妮?”

“没有,什么也没有。”

“你在说谎,小宝贝。”

欧费尔以指头掐住这名女佣的脖子,使劲地掐紧,将不满之情宣泄到她的喉头。楠妮试着脱身却自费力气,无法逃出魔掌。她两眼一翻,窒息而死,卧倒在巫师的长袍底下,他却一脚将尸体踢开。

“丽妲……发生什么事了,孩子?”

在一盏油灯旁,巫师瞧见一些被烧毁的碎布块。“丽妲!你做了什么荒唐事?”

巫师抓起一把切肉的刀子。“你竟敢毁掉妮菲塔莉的披肩,你竟敢破坏我们的计划!”

丽妲试着逃跑,但撞上一盏油灯,失去重心;巫师像禽兽般凶猛,扑向她,攫住她的头发。

“你背叛我,丽妲;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因为往后,你还会背叛我。”

“你是个魔鬼!”

“很可惜……你却是个优秀的灵媒。”

丽妲屈膝求饶。

“阿吞创造生灵,驱逐死亡,他……”

“我根本不在乎阿吞,小笨蛋。因为你,我的计划全盘失败了。”

他出手精确,一刀割断丽妲的咽喉。

朵兰特发丝散乱,面容憔悴,急忙地冲进来。

“马路上有警察……啊,丽妲!丽妲……”

“她发疯了,拿刀攻击我,”欧费尔解释,“我不得不反击,却失手杀了她。你说有警察?”

“我从窗口听见他们的声音。”

“离开屋子。”

欧费尔要朵兰特躲进一个隐藏在地毯下的密门。由一条走廊通向一间仓库。从今以后,丽妲和楠妮再也无法唠叨了。

“只剩下这间别墅,”一名警察对赛哈马纳说,“我们敲了门,没有人回答。”

“破门而人。”

“那样不合法”

“情势所逼。”

“应该通知屋主,得到他的准许。”

“我说了算!”

“我需要一张除去责任的证明,我不想惹麻烦。”

依据孟斐斯安全人员的要求,赛哈马纳花了整整一个小时去解决这个问题。终于,四名壮丁将门栓弄断,强行打开别墅的大门。

撒丁人首先跨门而入。他发现一具已无生命迹象的金发少女的尸体,接着又看见女佣楠妮的尸体。

“真是大屠杀。”一名警察喃喃自语,神情惊讶。

“两桩冷血谋杀。”撒丁人表示,“全面搜查。”

搜查实验室的结果证明为巫师作法之处。尽管来得太晚了,一项小发现却让赛哈马纳确信:一块烧焦布料的碎片,可能就是皇后的披肩。

拉美西斯和妮菲塔莉回到不似往常喧嚣的忙碌城市。空气里弥漫着严肃的气氛,武器和战车制造成了人民的主要活动。整座城市原本充满愉悦的气息,如今却被改造成一部繁忙紧张的作战机器。

皇家夫妇立即前往晋见杜雅,她正在起草一份有关兵器制造厂的报告。

“赫梯人公开攻击行为了吗?”

“没有,儿子,但是我确定这股静肃的气氛背后不怀好意。妮菲塔莉……你的身体痊愈了吗?”

“那场病痛只不过是个不好的回忆。”

“这次的代理工作把我累坏了……我再也无能统治这个大国家。去向宫廷朝臣和军队说几句话,他们需要你的鼓励。”

拉美西斯和亚眉尼讨论了很久,之后便接见赛哈马纳,他刚从孟斐斯返城。由他所转知的消息似乎让他确定皇家夫妇已不再为魔法所困;然而君王却要赛哈马纳继续追踪调查,查出那幢邪恶别墅的真正屋主。还有那位被暴力屠杀的金发少女是谁?

法老另有烦忧。在他的办公桌上堆积了一些寄自迦南和阿穆府省,令人心慌的急件;埃及城门的指挥官完全没有提报任何重大事件,但是有关赫梯军队举行大型军事演习的谣传却盛嚣尘上。

亚侠尚未传回任何报告,即使是只字片语,也足以协助拉美西斯看清双边的局势。与赫梯人直接交战的地方关系着战争的输赢。缺乏正确的讯息,法老犹豫着该加强防卫阵线或集中攻击行动,将战区移向北方。若为后者将由他采取主动攻势;然而是否应该相信直觉,盲目地冒险呢?

皇家夫妇的莅临为官兵带来信心和勇气。既然他能够打败看不见的敌人,难道拉美西斯无法战胜那些野蛮的赫梯人吗?眼见新式武器骤增,士兵们认清自身的潜能,减少与敌人正面冲突的恐惧。在战车队面前,拉美西斯亲自试乘了几辆战车,它们轻盈、易驾驶而且速度快。感谢细木工匠的手艺,多处技术才得以改良。至于防卫武器,例如盾牌和盔甲,亦博得法老的青睐,它们将可保护许多官兵的生命。

皇后重拾繁忙的活动,稳定了朝臣们的心。连那些原本准备为妮菲塔莉送终的人也称赞她的勇气,并且向她保证能够通过如此艰辛的考验将是长寿的象征。

皇后对这些胡言乱语毫无兴趣;她所注重的是军服的赶制过程,并且以亚眉尼的周全报告为依据,调整了千百项有关国家经济福利的细节。

谢纳向法老行礼致意。

“你变胖了。”拉美西斯注意到。

“不是我没事做,”外交部长反驳,“烦恼并没有让我减肥成功。四周都是战争的传闻,那些无处不在的大头兵……这些就是埃及吗?”

“赫梯人马上就要攻打我们了,谢纳。”

“或许你说得对,但是我的部门尚未获得任何支持这种恐惧的有利事实。你不是还继续收到穆瓦靼力友善的书信吗?”

“都是些诡计。”

“假如我们防卫和平,便可救赎几千个生命。”

“你想那不是我最真切的希望吗?”

“中庸与谨慎不正是最好的可行之道吗?”

“谢纳,你在鼓吹消极意识?”

“当然不是,但是我为那位贪图光荣的将领的冒险举动担心。”

“请放心,哥哥,我亲自掌军;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

“我很高兴听到你这样说。”

“你满意你的新助理梅巴的工作吗?”

“他很高兴能够重回部里工作,他表现得像名服从和热忱的学习员。我并不后悔把他从无所事事中延揽进来;有时候,也得给那些优秀的专业人员一个机会。仁慈不就是最良善的美德吗?”

正文 第四十八章

谢纳和梅巴关在办公室里。他的这位优秀助理详尽地提供了一些资料,以便让人相信他如往常般认真地研究过。

“我见过法老了,”谢纳说,“因为缺乏可靠的消息,他还犹豫不决该采取什么行动。”

“很好。”梅巴认为。

谢纳无法不向他的同谋坦承亚侠的销声匿迹令他百思不解;为何这位年轻的外交官不告知他那些以加速拉美西斯阵亡为主要目标的活动呢?或许他遭遇了危险。由于这种令人不安的缄默,谢纳顿失了依据点。

“我们谈到哪了,梅巴?”

“我们的间谍网接到不再采取任何行动,进入休息状态的命令。也就是说,时机到了。不管法老怎么做,他都毫无胜算的机会”

“你凭什么那么肯定?”

“赫梯武力将登峰造极,我确信。每过一个小时你便更接近王权一点了。你不是该把握这段时间加强与各个部门的友善关系吗?”

“那个该死的亚眉尼无所不知……小心防备。”

“您有治本的方法吗?”

“还早,梅巴。否则我弟弟会大发雷霆。”

“别忘了我的建言:几个星期将很快地过去,您得准备登基王位,与我们的赫梯友邦合作。”

“我期待那一刻很久了……请放心,我将准备就绪。”

朵兰特芳心大乱地尾随巫师。金发丽妲的惨死、警察、匆促的逃亡……她再也无法理智地思考,不知何去何从。当巫师请求她扮演其妻妾的角色,继续为重建惟一真神阿吞神教奋战时,她竟热烈地回应了。

这对夫妇避开了为警力包围的孟斐斯港,然后买了一匹驴子。欧费尔身着农服,剃去胡髭,和拉美西斯脂粉未施的姊姊一起前往南方。这名间谍知道人们在孟斐斯北方和边境搜捕他;他们很难躲过架设在路边的通行障碍和河防警力,除非偷渡过岸。

求助于异端教主埃赫那顿的那些虔诚信徒的庇护,他们大部分集中在埃及中部,靠近那座被遗弃的首都,太阳城,不是比较妥当吗?欧费尔不后悔演了一出现在看起来极有用的喜剧。为了让朵兰特相信他是为爱慕惟一真神而活,欧费尔愿意维系一种无条件的婚姻关系,以便在这些宗教狂热圈子里享有安定的庇护,直到赫梯人侵占埃及为止。

幸运地,在逃亡之前,欧费尔收到一份重要的消息,他已将其内容传递给梅巴:穆瓦靼力已经展开他的计划了。现在只等待最后的两军对垒。

等拉美西斯的死讯一被公布,谢纳便准备排挤妮菲塔莉和杜雅,然后登上王位,正大光明地迎接赫梯人。谢纳不知道穆瓦靼力根本不习惯与人力享权力。拉美西斯的哥哥将只是位昙花一现的法老,而埃及两地则成为赫梯国的谷仓。

欧费尔心旷神怡地品尝着埃及乡间的甜美宁静。

由于亚侠的职位和才华,他并没有被关进下城阴暗潮湿的黑牢,没有人可以在那儿活过一年,而是被拘禁在上城专门保留给特殊囚犯的巨石监狱里。牢饭粗糙,卧具简略,但是年轻的外交官却怡然自得,每日借着练习体操以维持体力。

自从被逮捕后,并没有受到拷问。他的拘押可能以暴刑了结。

终于,牢房的门被打开了。

“你好吗?”哈依亚问。

“再好不过了。”

“神明实在不保佑你,亚侠;要不是我,你早就脱逃了。”

“我不是脱逃。”

“事实胜于雄辩。”

“外表有时会说谎。”

“你就是亚侠,拉美西斯的童年朋友!我见过你,在孟斐斯和拉美西斯城,我甚至卖过几个贵重的花瓶给你的家人。国王托付你一个特别大胆的间谍使命,而你既不畏惧,亦不笨拙。”

“有关这最重要的一点,你却搞错了。拉美西斯的确把此任务托付给我,而我却为另一个主人卖命。我将把真正的调查结果告知他,而不是法老。”

“你指的是谁?”

“拉美西斯的哥哥,谢纳,未来的埃及法老。”哈依亚捋着他的山羊胡,差点弄乱了剃须匠精心修剪的完美无瑕的胡髭。所以,亚侠与赫梯人是同一伙……不,有个关键细节与他的说词不符。

“那么,为什么你要伪装成陶瓷商?”

年轻的外交官微微一笑:“好像你一无所知!”

“还是把话说清楚吧。”

“穆瓦靼力理所当然会执政,但是他得仰赖哪一个乱党,而他真正的权力又只遍及何处?他的弟弟和儿子依然萧墙内闹,或者王位争夺战已经被摆平了?”

“闭嘴。”

“这些就是我该寻找答案的重要问题……现在你了解我为何隐姓埋名了吧。对了……你不可以把答案告诉我吗?”

哈依亚恼羞成怒地砰然关上牢门。

亚侠或许不该挑衅这位叙利亚人,但是,他愿意揭露自身的秘密,为的就是希望能够保住他的脑袋瓜子。

穆瓦靼力一身华服地在随从的护卫下,避开路人的眼光走出皇宫,另有一名神箭手埋伏在宫顶暗中保护他。透过传令官的消息,众人皆知赫梯的主人欲前往下城的大庙宇祈求雷公神的祝佑。

让赫梯进入备战状态和鼓舞士气以求最后的胜利是最隆重的仪式。

亚侠从监狱里听见路人礼敬帝王的欢呼声。他于是了解一个重大的决定已经被定案了。

赫梯众神均被安置在雷公神的统驭之下。祭司们以不激怒天神的方法洗涤神像。没有一位赫梯人敢表示怀疑或批评;祭典的时辰到了。

女祭司蒲菟海琶高声吟咏生产女神化为凶猛战将的祈祷经文。之后她在一头公猪的身上钉下七根铁钉、七根青铜钉和七根黄铜钉,期望命运顺从帝王之意。

在朗诵祈祷文时,穆瓦靼力的眼光落在他儿子巫里泰舒博的身上,他盔甲罩面铁衫护身,酷爱战斗和屠杀。哈度西勒则沉静安详,难以捉摸。

这两个人渐渐地消除彼此的敌意,和蒲菟海琶组成一个亲近帝王的小集团。但是巫里泰舒博憎恨哈度西勒和蒲菟海琶,他们也恨他人骨。

对抗埃及可以让穆瓦靼力解决萧墙之祸,扩充土地,并且在侵略其他领土前统治中东和亚洲;谁说他不受老天爷厚爱?

祭典结束后,帝王邀请众将军和高官加入以四道祭品为首的餐宴;宫廷司酒官把第一道祭品供在国王的宝座上,第二道祭在壁炉边,第三道摆在主桌上,第四道则放在餐厅的门槛上。之后,宾客狼吞虎咽,开怀畅饮,好似那是他们最后的晚餐。

当穆瓦靼力站起来时,所有的欢笑和谈话声戛然而止。连最狂醉的人都得重新假装成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

只有一件事情,惟一的一件,能够延迟开战。

帝王和他的侍卫从上城的一道城门,斯芬克斯门,出城而去,朝一座石山丘前进。穆瓦靼力、巫里泰舒博和蒲菟海琶也一起登上山顶。

他们伫足不动,双眼盯着云层。

“在那里!”巫里泰舒博高呼。

帝王之子拉开弓箭,瞄准翱翔在首都上空的一只秃鹫。飞箭精准地射人那只猛禽的咽喉。

一名军官将该飞禽的尸首带到统帅面前,他拿了刀子划破秃鹫肚皮之后,以双手取出那些热腾腾的内脏。

“解读它们,”穆瓦靼力要求蒲菟海琶,“然后告诉我们未来是否对我们有利。”

虽然恶臭扑鼻,女祭司依然完成她检查秃鹫内脏排列位置的任务。

“有利。”

突然,巫里泰舒博抬头长啸一声,震动了整座安纳托利亚山脉。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延揽了许多朝廷重要人士的法老大会议吵嚷不休。各部长面有难色,高官们抱怨缺乏明确的命令,占卜家则预估军纪将大乱。亚眉尼和他的部门所组织的防卫线不足以为拉美西斯辩护,每个人都等待着他的解释。

当法老坐上王位时,整个会议厅早挤满了人。他再度示意长老官提出他所收集的问题,以免引起任何不满,且可保留几千年来敬老尊贤的法老制度。凡是未开化的野蛮民族都只会口诛笔伐和强词夺理;相反地,在埃及的宫廷里,大家轮流发言,并且专心倾听别人的意见。

“陛下,”长老官发言,“国人忐忑不安,亟欲了解与赫梯之战是否已迫在眉睫。”

“是的。”拉美西斯回答。

在这简短骇人的回答之后悄然无声。

“无法避免吗?”

“无法避免。”

“我方军队是否已经做好了作战的准备?”

“工匠工作卖力,而且还将继续努力;再过几个月就可以了,但是可惜时不我予了。”

“为什么?陛下。”

“因为我们的军队得在最短的时间内前往北方;开战地点不在埃及;我们的诸侯国迦南和阿穆府既已平定,我们大可安心地过境。”

“您将指派谁为总指挥?”

“我将亲自指挥军队。在我出征期间,大皇后妮菲塔莉在皇太后杜雅的协助下将统治埃及两地。”

长老官把其他的问题抛到九霄云外,因为再也不具任何意义了。

荷马抽着那些塞在当烟斗用的大蜗牛壳里的鼠尾草,坐在柠檬树下,享受春日的朝阳,其热度正可舒缓他的风湿痛。他的白长胡子在剃须匠的修饰之后,让他皱纹满布的脸显得高贵无比。那只黑白相间的猫,蹲在诗人的膝盖上,仍旧像个不变的风景似的,喵呜地低吟。

“我希望在您出发前再见您一面,陛下;是场大规模的战争,不是吗?”

“关系到埃及的存亡,荷马。”

“在人们关照下——我写下——即使在偏远处,我们仍可以见到,经过澎湃雨水灌溉及和风轻抚,一棵汁液丰盈的健壮橄榄树的成长,一棵开满素白鲜花的树。但是倏然,一阵龙卷风将它连根拔起,重摔在地。”

“但是假如这棵树在狂风中屹立不到呢?”

荷马向法老献上一杯加了八角茴香和芫荽的红酒,自己也啜饮了一杯。

“我将为您写一首史诗,拉美西斯。”

“写作让您还有时间消遣吗?”

“我全心歌颂战争和游记,而且我崇拜英雄。胜利者,您将名垂青史。”

“假如我被打败了呢?”

“您想赫梯人有办法侵入我的花园,砍断我的柠檬树,摔碎我的文具盒吗?神不会纵容这样的灾难发生。赫梯打算在哪儿展开那决定性的一战?”

“这是个军事秘密,至于您,我可以对您透露:将在卡叠什。”

“卡叠什战役……是个好诗名。我有许多作品都将被遗忘,但是相信我,这个创作将永留世人脑海。我会倾力而为。但是有个小要求,陛下,我希望结局完美。”

“我会试着不让您失望。” 。

亚眉尼心慌意乱。他有一千个问题要请教拉美西斯,一百个文件要他过目,十个值得商榷的案子要向他报告……而且只有法老有资格裁决。这位机要秘书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双手颤抖,几乎就要昏倒了。 。

“你必须休息。”法老建议。

“但是……你就要离开了!要去多久呢?我担心铸下大错,危害国家的利益。”

“我相信你,亚眉尼,而且皇后会协助你做出正确的决定。”

“告诉我实情,陛下:你是否够好运,一次就能够打败赫梯人呢?”

“假如我早已丧失斗志,如何带领军队上战场?”

“据说那些野蛮人锐不可当。”

“一旦确定了敌人,就有可能将之击败。好好照顾我们的国家,亚眉尼。”

谢纳咀嚼着加了香芹和芹菜叶的烤羊排;发觉味道淡了些,便在肉块上撒了些佐料。那红酒,已经是上等的了,他仍认为淡而无味。谢纳召唤他的膳食总管,餐厅里却走进来一位不速之客。

“拉美西斯!你想分享我的美食吗?”

“老实说,不想。”

这直截了当的语气让谢纳倒尽了胃口,他认为最好马上离开餐桌。

“那么去葡萄棚下,好吗?”

“随便你。”

因有点儿消化不良,谢纳坐在一张藤椅上。拉美西斯则站着,面对着尼罗河。

“陛下似乎不太高兴……战争要爆发了吗?”

“我还有其他不高兴的理由。”

“跟我有关系吗?”

“是的,谢纳。”

“你对我的工作不满意?”

“你对我一直怀恨在心。不是吗?”

“拉美西斯!我们之间过去曾存有引起纠纷的理由,但是那个时期已经结束了。”

“你当真如此认为?”

“请放心。”

“谢纳,你惟一目的是想篡夺王位,即使不惜代价出卖国家。”

谢纳觉得好似胃里挨了一记闷棍。

“谁造谣诬蔑我?”

“我对流言一概听而不闻。我的看法以实情为依据。”

“不可能!”

“在孟斐斯的一个屋子里,赛哈马纳找到了两具女人的尸体和一处企图以魔法诅咒皇后的巫师法坛。”

“凭什么说我和这些可憎的惨剧有关?”

“因为那幢房子归你所有,虽然你已谨慎地将屋子过户给朵兰特了。地政事务所的资料证实无误。”

“我拥有许多房子,特别是在孟斐斯,我甚至不晓得到底有多少!我怎么搞得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不是有个叙利亚商人朋友名叫哈依亚吗?”

“不是朋友,是个洋货花瓶供应商。”

“其实他是赫梯军队的间谍。”

“这……这太可怕了!我怎么知道呢?他和几百个人做过生意呢!”

“你的脱身之计很妙,然而我知道你那无比的野心却可以让你出卖国家,与敌为友。赫梯人需要在国内制造阴谋,而他们主要的同谋,就是你,我的胞兄。”

“你发什么疯,拉美西斯?只有卑鄙下流的人才会那样做!”

“你就是这个卑鄙下流的人,谢纳。”

“你以侮辱我为乐。”

“你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你以为每个人都可以贿赂。你不断地打击我身边的朋友和我的那些童年玩伴,可惜你不知友谊亦可坚如金石。这就是为什么你会掉入我所设下的陷阱的原因。”

谢纳眼神激动。

“亚侠并没有背叛我,谢纳,他从未替你工作过。”

法老的哥哥紧抓住座椅的扶手。

“我的朋友亚侠告诉我你的计划和勾当,”拉美西斯继续说,“你真是万恶不赦,谢纳,而且死不悔改。”

“我……我有权利辩白!”

“会有机会,而且你将以叛国罪被处死刑。既然我们身处战乱时期,所以你将被囚禁在孟斐斯的大牢里,然后服苦役等待审判。依据法律,法老在赴战场前得先铲除内奸。”

一个咧嘴强笑歪曲了谢纳的嘴形。“你不敢杀我,因为我是你的哥哥……赫梯人将打败你!当你阵亡之后,他们将把王权交给我!”

“对法老而言,与恶人打交道和认清他的真面目是有益的。因为你,谢纳,我将是位最英勇的战士。”

正文 第五十章

那位赫梯村妇向拉美西斯述说她在亚侠身边和辗转到埃及前一路上所经历的波折,透过这位外交官的信函,她在此受到热情的款待,而且马上被带来晋见法老。

依照亚侠的承诺,拉美西斯赏给这个赫梯女人一幢位于拉美西斯城的房子和一份足供她吃、穿及聘请仆人的年金。这位村妇感激不尽地真想告诉法老亚侠的现况,然而她连他变成了什么样子都一无所知。

拉美西斯接受了事实:他的朋友被逮捕了,而且可能已被判刑。当然,亚侠还可使出他的最后计谋:让人相信他是为谢纳工作,也就是为赫梯人;但是对方会留给他机会表达和相信他所言吗?

不管他的下场如何,亚侠成功地履行了他的任务。他那简短的信件只有三个词,却让拉美西斯决定开战:卡叠什、快、危险。

亚侠没有多写,担心信件会被拦截,也没有向村妇透露,害怕她会出卖他。然而这三个字已足够说明一切。

当梅巴被大会议点名时,他冲向洗手间大吐特吐。他得使用最熏人的香水消除他的口臭。自从谢纳被囚之后,整个朝廷人心惶惶,这位前外交部长的助理也等着被揪进监狱。逃逸只会证明他是谢纳的同谋,再者,梅巴甚至无法警告已经逃亡的欧费尔。

在前往皇宫的路上,梅巴试着理出一个头绪。拉美西斯怀疑他吗?他根本不被视为是谢纳的朋友,他强夺他部长的位子,长期的冷落他,提名他当亲信只为了想羞辱他。这是宫廷的说法,或许也是法老的看法。梅巴看起来不像个命运将还他公道,惩罚其迫害者谢纳的牺牲者吗?

梅巴得采取谨慎的态度,别张扬那个职务出缺了。适当的举止就是表现出高官的尊严,韬光养晦,等待命运宣布眷顾拉美西斯或赫梯人。在后者的情况下,他便可以坐收渔利了。

全体将军和高级将领均列席大会议。法老和大皇后肩坐在王位上。

“基于我们所收到的讯息,”拉美西斯宣布,“埃及将向赫梯宣战。在我的指挥之下,自明日起我方军队向北前进。我们刚刚派人向穆瓦靼力国王传递了一封紧急信函宣布正式开战。但愿我军能够消灭邪恶,让玛亚特继续存在世上。”

这是拉美西斯登基以来历时最短的一次大会议,会后没有任何讨论。官员和军人静默地四散离去。

赛哈马纳经过梅巴面前,正眼也没瞧他一眼。

回到办公室后,这位外交官灌下了一整坛的绿洲白酒。

拉美西斯亲吻他的孩子,凯和梅丽妲蒙,他们正疯狂地追逐着法老所豢养的那条狗,夜警。在原为园丁后成为农业部长的内疆的教导下,他们的文字书写大有进步,而且学会了玩跳方格的游戏,他们要懂得避开险恶的方格才能抵达光明区。对小男生和小女生而言,这一天和往日差不多;他们兴高采烈地缠着内疆,非要他给他们说个故事不可。

拉美西斯和妮菲塔莉坐在草地上,分享着甜蜜的一刻,欣赏矢车菊、鸢尾花和飞燕草花坛,以及洋槐、石榴、柽柳、柳树和枣树。春日的暖阳苏醒了埋藏在地里的精气。法老只穿了件缠腰布,皇后则穿着露出酥胸的吊带短洋装。

“你怎么受得了你哥哥叛国?”

“他要是能够忠贞不贰才让我觉得奇怪。我真希望早已砍掉这个恶魔的脑袋,幸亏亚侠的英勇机灵,可惜仍有恶势力存在。我们还没有找到那名巫师,况且谢纳可能另有埃及人或外国人的共谋。要小心防范,妮菲塔莉。”

“当你以生命扞卫国家时,我会为全体着想,不会为我个人。”

“我要求赛哈马纳留在拉美西斯城,保护你的安全。希望痛宰赫梯人的他愿意留下来。”

妮菲塔莉把头靠在拉美西斯的肩膀上,她披散的秀发轻抚着法老的手臂。

“我才刚走出深渊,你就面临险境……像你的父母亲,我们也可以有几年平静愉快的生活吗?”

“或许,只要铲除了赫梯人;此仗不打,埃及将亡。假如我一去不返,妮菲塔莉,你要担任法老,治理国家,抵御强敌。被他征服的民族,穆瓦靼力都将他们贬为奴隶。千万别让埃及两地的子民沦落到此地步。”

“不管将来命运如何,我们都将记得这份幸福,一份不断滋长的幸福,如香水般浓烈或枝叶迎风摇曳的婆娑声。我心属于你,拉美西斯,如大海里的一朵浪花,如阳光普照下盛开在草原上的一朵花。”

妮菲塔莉洋装的左肩带从肩膀上滑落。从容的为皇后解衫之后,法老的双唇便吻起那温热甜美的肌肤。

当拉美西斯和妮菲塔莉热情地缠绵时,一只野天鹅飞过拉美西斯皇宫的上空。

接近黎明时,拉美西斯已在阿蒙神庙的“圣洁广场”更衣,并且为那些准备祭祀用的供品祝圣。之后,法老走出圣洁广场,观看日出,他的守护神天庭女神,在日落时将之吞灭,好让它和黑夜搏斗后,于日出时重生。塞提之子准备和赫梯蛮邦鏖战的不正是这样的战斗吗?新生的太阳出现在天边的两山之间,根据古老的寓言,山丘上有两棵高大的绿松石树,彼此相隔以便让阳光从中穿过。

拉美西斯在心中吟咏那首他的祖先前辈念过的祈祷文。

假如他在卡叠什殉难,拉美西斯再也无法传诵此经文,但是,会有另一个声音接替他,而光明之语将永不消逝。

城区的四座军营里,士兵正进行出发前的最后清点工作。由于几星期来君王的定期探视,大家士气旺盛,虽然明知此战凶狠残酷。连最胆小的人因兵器质量的进步也安心不少。

当军队走出兵营朝大城门行军时,拉美西斯则坐着战车从阿蒙神庙出发到塞特神殿,它耸立于几世纪前由入侵者西克索人所开辟的旧城一隅。为了驱邪避魔,历代法老在此延续那间供奉天下无双神力的庙宇。塞提,塞特神的人形化身,得其真道,并将个中秘辛传给其子。

今天,拉美西斯不是来挑战塞特神,而是要完成与叙利亚及赫梯雷公神对垒的神迹;以便取得其霹雳神力,打击敌人。

对抗短暂且激烈。

拉美西斯瞪着雕像火红的双眼,其外形如一位站立的男人,脸似犬,长面大耳。

雕像的基座开始动摇,神祗的双腿似乎往前跨了过来。

“塞特,您是全能,让我与您结合,赐给我力量。”

炯炯有神的火红双眼退去怒气。塞特接受了法老的请求。

米德洋国的祭司长和他的女儿十分担心。摩西,他带着族里的重要羊群去吃草,两天前就应该回来了。这位老者的女婿遗世独立,个性孤僻,在高山上沉思,偶尔会有一些奇怪的想法出现,他拒绝回答他妻子所提出的问题,只愿意和取名为“流放者”的儿子嬉戏。

祭司知道摩西念念不忘埃及,那个他成长和完成重要建设的美丽国家。

“他又回去那里了吗?”他的女儿不安地问他。

“我想不会。”

“他为什么要逃亡到米德洋来?”

“我不知道,而且也不想知道。摩西是个老实人,他工作勤奋;还有什么好要求的呢?”

“我的丈夫让我觉得与他遥遥相隔,很神秘……”

“接受他这个样子,女儿,你将会很幸福的。”

“但愿他会归来,爸爸。”

“请放心,好好照顾小孩。”

摩西回来了,但是整个人的样子变了;满脸皱纹,白发苍苍。

他的妻子紧紧地抱住他。“发生什么事了,摩西?”

“我看见荆棘丛里窜出一道火光。树着火了,却没被烧毁。从树丛中,上帝呼唤我的名字。他透露他的姓名,交付我一项使命。他就是上帝,我应该跟随他。”

“跟随他……也就是说你要离开我们,我和我们的孩子?”

“我必须完成我的使命,因为任何人都不准违抗上帝。他的命令超越我们,你和我;我们只不过是履行上帝旨意的工具罢了!”

“是什么样的使命,摩西?”

“时机到了你便会明白。”

这名犹太人把自己关在帐篷里沉思。

一阵喧嚣声惊破他的沉思。一个人骑着马冲进营区,以快速的气说,有一大团军队,由法老亲自带领,朝北方前进,准备对抗赫梯人。

摩西想念拉美西斯,想念他的童年友伴,想念那个支配他的无穷精力。在那一刻里,他祝福同学胜利。

正文 第五十一章

赫梯军队星罗棋布在首都的城墙前。从一个监视站的塔顶,女祭司蒲菟海琶看见排列整齐的马车队,其后为射箭手和步兵团。在完美的纪律下,他们化身为帝国一股无懈可击的力量,借由他们,拉美西斯的埃及马上就要成为一个战败的省份了。

依照礼尚往来的原则,穆瓦靼力以一封外交辞令的对等信函回应了拉美西斯的宣战。

蒲菟海琶宁愿把她的丈夫留在身边,但是帝王要求哈度西勒,他的重要顾问,必须披挂上阵。

总司令巫里泰舒博手持火把走向他的军队。他点燃一个大火盆之后,叫人将一辆新的战车推到火边,以一把大铁锤,将战车击成碎片,然后烧掉其残骸。

“所有在敌人面前却步的军人都将遭此摧残,雷公神将以其火焰歼灭他!”

透过这个神奇的仪式,巫里泰舒博加强了他军队的团结力量,任何威猛的战斗都无法挫其锐气。

帝王之子以服从的姿势将长剑朝向穆瓦靼力。

帝国的战车直奔卡叠什,那儿将是埃及军队的坟场。

拉美西斯的两匹骏马牵引皇家战车,领军四个五千名军人的师团。每个师团将领下设有团长、中尉和旗手。至于那五百辆战车则分为五中队。兵士的装备包括内衣、衬衫、铁甲、铜护腿、头盔、双刃小斧头,更遑论于适当时机,由后勤书记员负责点发的大量武器。

拉美西斯的侍从,梅纳,是个经验丰富的军人,对叙利亚了若指掌;他一点也不喜欢那头昂首阔步地走在战车旁的巨大努比亚狮子。

即使在战区的最前线,赛大武和莲花依旧带着医疗队。既然从未去过卡叠什,他们便希望能够在那里发现几条非比寻常的大蛇。

大队人马于拉美西斯执政第五年的4月底离城而去。一路上气候温和。通过西勒边界之后,拉美西斯改走以防御堡垒为地标的海路,然后穿过迦南和阿穆府。

在靠近比布罗斯一个被称为“雪松谷之家”的地方,法老命令,原本驻扎在此地监督各属地关卡安全的三千名士兵继续往北前进,直到卡叠什的尽头,然后由西北边进入战场。各将领反对此战略,声称这支非正规军将碰上强劲的对手,坐困海防线;但是拉美西斯排除他们的异议。

法老所选择抵达卡叠什的路线必须穿过贝卡草原,一块连接黎巴嫩和安地一黎巴嫩的洼地,地势险峻荒凉,令埃及军队印象深刻。某些人知道泥泞的河水中潜伏鳄鱼,而蓊郁的森林是黑熊、鬣狗、野猫和野狼的巢穴。

柏、松和雪松的枝丫如此浓密,在越过一处树林繁茂区时,军队因不见天日而军纪大乱。有位将领前来处理新产生的恐慌,说服士兵他们不会窒息而死。

由阿蒙师团领头,其后为瑞和卜塔师团;塞特师团殿后。出发一个月之后,埃及军队才抵达建筑在欧杭特河西岸,贝卡草原尽头处的卡叠什大城堡,此军事要塞标出赫梯帝国的边境,亦是颠覆阿穆府和迦南省的突击队基地。

5月底雨水丰沛,士兵抱怨气候潮湿。然而餐点量多质佳,撑饱的胃让人忘了这样的难受。

距离卡叠什几公里远,就在错综复杂和密不通风的拉伯威森林前,拉美西斯命令军队稍歇。此地势适合埋伏陷阱,战车将坐困危城,军队可能动弹不得。虽然内心不断浮现亚侠的情报:“卡叠什、快、危险。”但他不愿操之过急。

他下令架起一个简单帐篷,由第一线战车和弓箭手护卫,召开战地军事会议,赛大武亦列席,他在莲花的协助下,颇受那些为他们治愈了一百零一个小病痛的军人的欢迎。

拉美西斯把侍从梅纳叫到身边。

“摊开大地图。”

“我们现在在这里,”拉美西斯明确地指出,“在拉伯威森林的外围,旁边就是欧杭特河。森林的出口处有第一道涉水湾,我们可以涉水而过,城堡塔上的赫梯射手鞭长莫及。第二道涉水湾在较北处,太靠近城堡了。我们远离这座军事要塞,然后在它的西北方扎营,以便从背后突击他们。你们觉得这样的计划可行吗?”

各将军同意统帅的提议。

法老怒目相视:“你们的脑袋都变笨了吗?”

“这座森林的确有点麻烦。”阿蒙师团团长发言。

“观察敏锐!你们认为赫梯人会让我们平静地穿过涉水湾,在城堡前布阵和扎营吗?这个计划是你们,我的众将军向我提议的,但却忽略了一个细节:赫梯军队的存在。”

“他们应该都藏身在堡垒里,躲在那些城墙下。”卜塔师团团长反驳说。

“假如穆瓦靼力是个庸君,他便会如此做。可惜他是赫梯国的帝王啊!他们将同时在森林里、涉水湾和城堡前攻击我们,围剿我们的军队,让我们无法反击。赫梯人不会犯下只守不攻的错误;他们会把攻击武力留在一座城堡里吗?请相信这样的决定违反常理!”

“战场的选择具关键性,”塞特师团团长推论,“森林战不是我们的专长,而且所知不多;一个平坦宽阔的战地比较适合我们。那么从拉伯威森林前越过欧杭特河。”

“不可能,没有任何涉水湾。”

“那么,烧了这座该死的森林!”

“第一,风向可能转向我们;其次,那些烧毁和倒下的树枝将阻止我们前进。”

“最好改走海路,”瑞师团团长认为,毫不认为说话自相矛盾,“然后从北边进攻卡叠什。”

“荒谬,”卜塔师团团长说,“陛下恕我直言,非正规军将无任何机会与我们会合。赫梯人多疑,他们应该早已在海线出口布下天罗地网,准备大肆攻击。最好的战略便是我们所采用的这一个。”

“当然,”塞特师团团长讽刺地说,“可惜我们却没有机会前进!我建议派遣一千名步兵进入拉伯威森林,观察赫梯军队的动向。”

“这一千名尸体能够提供什么消息给我们?”拉美西斯问。

瑞师团的团长将了一军:“尚未开战就作鸟兽散吗?赫梯人将嘲笑我们,而陛下您的威望也将一落千丈。”

“假如我领军歼灭敌人,会有什么样的威望呢?该拯救的是埃及,不是我个人的光荣。”

“您做何打算,陛下?”

赛大武终于发言了:“身为蛇虺巫师,我喜欢单独或者和我的女伴一起行动。假如有一百名士兵走在我身边,我一条蛇也抓不到。”

“请言归正传。”塞特师团团长要求。

“派遣一小队人马进入森林,”赛大武建言,“假如他们顺利穿过去了,他们将标出敌方的战略点。我们便知道该如何进攻。”

赛大武亲自带领一支配带了投弹器、弓箭和匕首的年轻优秀的十人突击队。每个人都学会悄声前进。

一进入拉伯威森林,正午时分下暗无天日,他们即兵分四路,偶尔抬眼瞧一瞧树端,以便逮住躲在树枝顶上的弓箭手。

就埋伏而言,赛大武并没有发现任何不祥的预兆。他首先走出森林,然后蹲在野草上,之后他的同伴纷纷与之会合,大家都很惊讶此行畅通无阻。

第一道涉水湾就在眼前。

但沿岸不见任何一位赫梯大兵。远处是建筑在山丘上的卡叠什城堡。在这座军事要塞前,是一大片荒芜的草原。这几名埃及人面面相觑,呆若木鸡。

由于心中质疑,但他们仍这样伫立不动达一个小时之久,最后不得不接受事实:赫梯军队根本不在卡叠什。

“那里,”赛大武说,用手指着涉水湾旁的三棵橡树,“有人影晃动。”

突击队员迅速围成一圈。他们其中一位留在后面;万一他的同僚掉进陷阱,他可以打退营鼓通知拉美西斯。行动进行顺利,埃及人抓了两个男人,依据他们的穿戴,是贝都因族部落的酋长。

正文 第五十二章

这两个阶下囚吓坏了。

其中一名高大清瘦;另一名中等身材,秃头,满脸胡楂。两人都不敢正视埃及法老。

“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是亚摩斯,”秃头的那个回答,“我的朋友叫巴迪胥。”

“你们是谁?”

“贝都因部落的酋长。”

“你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我们在卡叠什和一名赫梯官员有约。”

“为什么?”

亚摩斯紧咬嘴唇,巴迪胥把头压得更低。

“回答!”拉美西斯命令。

“赫梯人建议我们在西奈半岛连手对付埃及,抢夺沙漠商旅队。”

“你们接受了吗?”

“没有,我们想商量一下!”

“商量后有什么结果?”

“我们没有商量,陛下,因为我们在卡叠什根本没有看到任何赫梯官员。在城堡里,只有一些叙利亚人。”

“赫梯军队在哪里?”

“十五天前就离开卡叠什了。根据城堡指挥官的说法,他们分布在阿穆颇城的前方,距离这里约一百五十公里,为了训练他们的几百辆战车。我的朋友和我,我们正犹豫,要不要去一趟。”

“赫梯人并没有在卡叠什这里等我们?”

“没有,陛下……但是这些游牧民族,和我们一样,已经向他们警告了您军队的庞大阵容。他们没有料到您拥有如此壮观的军团,而且他们希望在一处有利于己的战场与你们针锋相对。”

“所以你和其他的贝都因人已经宣布了我们的抵达!”

“我们恳求您开恩,陛下!和其他多数人一样,我原以为赫梯人较强大……而且您知道那些野蛮人根本让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如果不服从他们,他们便会屠杀我们。”

“城堡里有多少人?”

“至少有一千个左右深信卡叠什攻不破的叙利亚人。”

战地会议于是召开。在众将领眼中,赛大武俨然成为一名受尊重的人物,值得表扬一番。

“赫梯军队临阵脱逃了,”瑞师团团长骄傲地说,“这不就是胜利了吗,陛下?”

“一个完全不可靠的胜利。还有个问题:我们是否该包围卡叠什?”

大家的看法一致,然而多数人主张快速前往阿穆颇。

“假如赫梯人放弃在此与我们交战,”赛大武认为,“是希望把我们诱人他们的战场。与其让全体大军冲锋陷阵,掉进敌人的圈套,我们是否应该先攻下这座城堡,把它当成后方基地较合理呢?”

“恐怕会浪费我们宝贵的时间。”阿蒙师团团长反驳。

“这不是我个人的意见;既然卡叠什无赫梯军队防守,我们可以很快地将它拿下。或许我们还可以说服那些叙利亚人前往战场,以换取他们的生存。”

“包围卡叠什,攻占它,”拉美西斯决定,“从此之后,这个地区将归法老所有。”

在法老的领军之下,阿蒙师团穿过拉伯威森林,越过第一道涉水湾,进人那片草原,然后停留在那座高墙雉堞,五塔环伺的堡垒的西北方,塔上有叙利亚人监视,他们俯看驻扎在城堡对面的瑞师团。卜塔师团在涉水湾附近扎营,塞特师团则留在森林边缘。次日,经过了一天一夜的休息,埃及军队大会师准备包围卡叠什,展开他们的首次突击行动。

兵工队迅速地扎起法老的营房。以四个大盾牌围成长方形之后,他们便拉起君王的大帐篷,里面有一间卧房,一个办公室和一问会客厅。其他还有许多普通帐篷保留给军官;大兵们则露宿;下雨天时,则使用遮雨篷。在营区的人口,有一扇两侧立着狮子雕像的木门,一条中央走道可直达法老供奉的阿蒙神庙。

当各团长下令把武器放下时,士兵们马上依照所归属的单位,从事各项事先安排好的工作。有的人照顾马匹、驴子和牛只,有的人洗涤衣物,有的人修理因跋山涉水而损坏的车轮,有的人擦枪磨刀,有的人分配口粮,有的人准备餐点。美味佳肴令人忘了卡叠什、赫梯人和战争,于是有人开始插科打诨、讲故事和以军饷为赌本玩起赌博的游戏。体力最旺盛的人则展开一场赤手空拳的肉搏战。

拉美西斯亲自喂养他的马匹和狮子,它们仍然胃口大开。营区渐渐进入梦乡,天上繁星点点,法老两眼直视那座他父亲认为不宜归并的巨大城堡。攻下它将给赫梯帝国一大打击;在此留守一队精兵,拉美西斯便可担保其国不受外强侵入。

拉美西斯躺在那张以狮爪为床脚造型的床上,头部靠着一个塞满纸莎草和莲花的花布枕头。如此精致的装饰让他发出会心的微笑;多遥远啊,那甜美的埃及两地!

当法老一合上眼,眼前出现的是妮菲塔莉漂亮的脸庞。

“起床,谢纳。”

“你知道你在对谁说话吗,典狱长?”

“对一个该死的卖国贼。”

“我可是法老的哥哥啊!”

“你再也一文不值了,你的名字将永远被遗忘。起床,否则要你尝一尝我马鞭的厉害。”

“你没有权利虐待囚犯。”

“囚犯,没有……但是对你有!”

发现到这威胁不是开玩笑,谢纳于是站了起来。

在孟斐斯的大监狱里,他一点儿也没吃苦。不同于其他的犯人,他们或下田工作或修护提防,法老的哥哥被关在一间牢房里,每日进食两次。

典狱长把他推向走廊。谢纳以为自己将被送上马车载往绿洲,但是几名粗暴的狱卒强推他进入一间办公室,在那里他见到了除了拉美西斯和亚侠以外他最痛恨的人,亚眉尼,那名忠心耿耿的书记员,完全不为贿赂所诱惑。

“你选错路了,亚眉尼,那条失败者之路;你的成功将如昙花一现。”

“憎恨依然盘踞你心?”

“等我亲手以匕首刺人你的心之后!赫梯人将击垮拉美西斯,救我脱险。”

“囚禁虽然让你昏了头,但还不至于失忆。”

谢纳沉下脸。“你想把我怎么样,亚眉尼?”

“你一定有一些共谋。”

“共谋……是的,我有,而且很多!整个朝廷都是我的共谋,整个国家都是我的共谋!等我登上王位之后,大家都将对我卑躬屈膝,而我则将严惩那些反对我的人。”

“把你那些共谋的名字告诉我,谢纳。”

“你很好奇,小书记员,太好奇了……你不认为我有足够的能力单独行动吗?”

“你被利用了,谢纳,而你的朋友却抛弃了你。”

“你错了,亚眉尼;拉美西斯来日不多了。”

“假如你招供,谢纳,你在监狱的日子将会好过点儿。”

“我不会在监狱里待太久。我要是你的话,小书记员,我早就逃之夭夭了!我不会饶恕任何人,尤其是你。”

“我最后一次问你,谢纳,你愿不愿意透露那些共谋的姓名?”

“但愿地狱之王毁了你的面容,将你碎尸万段!”

“劳役终会让你口吐真言。”

“你竟敢爬到我头顶上,亚眉尼。”

“带下去。”

狱卒将谢纳推向一辆由两只牛牵引的囚车;由一个警卫驾驶。另有四名骑士随同一起前往劳改营。

谢纳坐在一块粗糙的板子上,忍受路上的颠簸。但是他毫不在乎这样的痛苦和不适;已经如此接近至高的王权了,虽然地位重挫,却让他衍生必报此仇、势不两立的想法。

途中,谢纳昏昏欲睡,梦想着明日的胜利。

沙粒划过他的脸庞。他惊讶地双膝着地,看着外面的世界。

一大片赭红的云层遮住晴空,笼罩沙漠。暴风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扬跋扈。

惊吓之余,两匹马将背上的骑士摔下地;当其他同行者忙着解救他们时,谢纳击昏囚车驾驶,将他推下地,坐上驾驶的位子,扬长而去。

正文 第五十三章

清晨雾重,卡叠什城堡浓雾不散。它那壮观的建筑继续挑战着埃及军队;它既有欧杭特河保护,又有重重森林山丘环伺,看起来神圣不可侵犯。从法老和阿蒙师团所处的高地往下鸟瞰,拉美西斯见到瑞师团驻扎在堡垒前的大平原上,卜塔师团,在拉伯威森林和第一道涉水湾之间。不久之后,他们便将追随塞特师团越过涉水湾。

那么,四个军团便可势如破竹地突击该城堡。

士兵们检查他们的武器:匕首、标枪、长剑、弯刀、狼牙棒、斧头和弓箭。临上战场前,连马匹都急躁起来。在膳食书记长的一声令下,大兵们开始打扫营地,大肆冲洗厨具。军官巡视检查,把不修边幅者送到修剪处,并且处罚犯错者服刑几天的劳役。他们愈来愈无法忍受衣冠不整。

接近正午时,火热的太阳高挂,拉美西斯以视觉讯号下令卜塔师团前进;后者开始移动,穿越涉水湾。透过传讯官,塞特师团往拉伯威森林稍微推前。

突然,雷声大作。

拉美西斯抬眼看看天空,不见任何一片乌云。

草原上传来吆喝声。几分怀疑后,法老明白了这种震撼整个卡叠什堡地区的恐怖声音的真正原因。

蜂拥而来的赫梯战车刚越过城堡附近的第二道涉水湾,直冲瑞师团的侧翼;另一队众多人马,快速地瞄准——卜塔师团。战车背后紧随几千名步兵,满山满谷,仿佛蝗虫过境。这支庞大的军队躲在森林尽头,在城堡的东西两侧,在埃及军队军纪最松散的时候扑向他们。

敌军的人数令拉美西斯大吃一惊。当穆瓦靼力出现时,法老便解除了疑惑了。

在赫梯帝王的左右,站在他马车上的计有叙利亚、米达尼、阿穆颇、乌加里、卡克米旭、阿佳娃各国的王子和几个小公国的首领,在哈度西勒的怂恿下,同意接受帝王的指挥,附和赫梯人消灭埃及军队。

穆瓦靼力以大笔的金银财宝,在前所未见的最壮观的联军里,联合了所有从内陆到海岸的野蛮民族。

四千名官兵和三千五百辆战车拥向七零八落、遭受突击的埃及军队。

卜塔师团的几百名步兵遭受敌军射击,战车翻覆,阻塞涉水湾。生还者逃回拉伯威森林避难,妨碍了塞特师团的冲锋陷阵。这一部分的埃及军队根本无法参加战役,以免沦为联军射手的囊中物。

卜塔师团的战车几乎全军覆没,塞特师团则坐困危城。草原上的战势危如累卵。被分割为两部分,瑞师团已无计可施,官兵溃逃。联军大举屠杀埃及人,那些铁甲武器将人开膛剖腹,弓箭射人背脊,匕首刺穿肚腹。

联军的各国王子为穆瓦靼力的成功喝彩。

帝王的战略高明极了。谁料想得到趾高气扬的法老军队就这样被歼灭了,甚至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幸存者如惊吓的野兔溜之大吉,只能死命往前跑以保住小命一条。

埃及军队只能坐以待毙了。

阿蒙师团和法老的兵营,虽然纹丝不动,但却无法抵挡那些迎面而来的虎啸兵团。看来穆瓦靼力将获得压倒性的胜利了;随着拉美西斯的殉难,法老的埃及王国将屈尊于赫梯国,成为它的阶下囚。

拉美西斯不同于他的父亲,掉进了卡叠什的陷阱,并以其性命为此错误付出代价。

蓬头垢面的巫里泰舒博推开两位王子,正视帝王。

“父王,发生什么事了?”巫里泰舒博问,“为什么没有人通知我作战的时间,我是我方军队的总司令!”

“我已经清楚地交代给你一个角色:指挥预备军守卫卡叠什。”

“但是城堡并不危险啊!”

“这是我的命令,巫里泰舒博,而且你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我并没有指派你担任联军的总司令。”

“那么是谁……”

“除了哈度西勒以外还有谁能够胜任此艰难的职务呢?是他长期耐心地谈判才说服了我们的盟邦参战,所以是他拥有此荣幸指挥联军。”

巫里泰舒博憎恨地瞪了一眼哈度西勒,一手按住长剑的圆头球饰。

“回你的岗位去,儿子。”穆瓦靼力无情地命令。

赫梯骑士推翻支撑法老帐篷的盾牌。那几名拼死抵抗的埃及兵都成了箭靶。有位战车中尉高声疾呼,要逃兵们继续抗争;赫梯射手的一枝飞箭刺进他的嘴巴,而这名军官果然咬着那枝取走他性命的利箭死去。

超过两千辆战车准备进攻法老的营房。

“陛下,”梅纳侍从喊叫,“您于战争之日保卫埃及,您是英勇之神,请看!我们马上就将被几千名敌军包围!请别留在原地……快逃吧!”

拉美西斯轻蔑地看了他的侍从一眼。“既然你已心生怯懦,离开我的视线。”

“陛下,我求您!这不叫勇敢,而是疯狂。请珍惜生命,国家需要您。”

“埃及不需要失败者。我独力抗战,梅纳。”

拉美西斯戴上蓝王冠,身穿短战袍,配上一条缠腰布和一件镶着小铁片的护胸甲。手腕套上几个金手镯,其鸭形扣环以天青石为体,黄金为尾。

君王平静地替两匹马披上红、蓝、绿三色棉披甲。公马“胜利的底比斯”和母马“幸福的穆特女神”的头上分别以美丽的红翎饰装点。

拉美西斯登上那辆镀金的,车长三米,其座箱压在一个车轴和辕杆上的木制战车。全车零件均经过炭火锻炼,镶上金片,再以墙钉结合。车身耐磨的表面以铜片覆盖。向后开启的座箱框架以镀金的板块制成,交错的皮带是溶胶品。

战车的两侧有屈膝服从的亚洲和努比亚人像。王国的美梦正逐渐破碎,这是显示埃及权威和统治南北方的最后象征。

车上备有两个箭筒,一个装羽箭,另一个装弓座和长剑。以这些微不足道的武器,法老准备抵抗赫梯全军。

拉美西斯将马辔系在腰上,以便自由使用双手;这两匹马聪慧骁勇,它们能够在混战中勇往直前。一声狮吼令法老安心不少;他的狮子,刽子手,依然对他忠心耿耿,将和他一起奋战至死。

一头狮子和两匹骏马:这些就是埃及法老的最后三个战场盟友。阿蒙师团的战车和士兵早在敌军前临阵脱逃了。

“当你犯错时,”塞提说过,“除了自己,别责备别人,要矫枉过正。要奋战如野牛、猛狮和鹰枭,要风驰电掣如飓风暴雨。”

震耳欲聋的响声里,飞沙走石,联军战车向山丘进攻,埃及法老高踞其上,挺立于马车之中。

一股深沉的愤怒生自拉美西斯的心里。为何时势不济于他,为何埃及要遭受蛮族迫害?

草原上,瑞师团已不见任何踪迹,那些幸存者往南窜逃。卜塔和塞特师团的溃军则坐困欧杭特河岸。至于阿蒙师团,尽管队上包括战车精兵,他们竟胆怯得令人切齿。在联军第一声冲锋号下,他们早已溃不成军。再也没有一名军官、盾牌手、射手准备作战。不管兵阶大小,所有士兵一心只想逃命,把埃及抛到九霄云外。梅纳,法老的侍从,双膝着地,以手遮脸,不敢正视敌军的攻击。

执政五年,五年以来,拉美西斯试着服膺塞提的遗志,建设一个富强安乐的国家,五年后却以灾难收场,埃及国土将被侵略,子民将被奴役。妮菲塔莉和杜雅只能暂时抵挡那一大群土匪,他们在蚕食三角洲后,将鲸吞尼罗河谷地。

两匹马仿佛看出了主人的心事,竟然泪眼潸潸。

于是,拉美西斯感到愤慨。

他抬眼看着太阳,面对阿蒙,那位藏身于光明之中的神祗,从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我呼求你,我的父亲阿蒙!可曾有过父亲将儿子单独遗忘在敌人阵营里?是我曾经违背你吗?异邦各国连手对付我;我的军队人数众多,却只知逃亡,留下我独自一人,孤立无援。这些野蛮人究竟是什么人,不就是那些不遵守玛亚特的凶神恶煞吗?为了你,我的父亲,我建设神庙,我日日向你上香朝拜。你品尝过最芬芳的花香,我为你建起大塔门,我竖起焰形旗帜向世人宣布你莅临神庙,我请人到象关开采方尖碑,以显耀你的光荣。我呼求你,我的父亲阿蒙,因为我完全孤立。我以深情之心为你而为,在这不幸的一刻,为有所为者而为。阿蒙对我而言胜过那百万从军和十万战车。百姓的英勇微不足道,惟有阿蒙强过一切军团。”

那扇保护营区中央通道的栅栏敞开,让出一条让马冲刺的自由路。在一分钟之内,拉美西斯就将魂归西天了。

“父亲,”法老嘶喊,“为何你弃我不顾?”

正文 第五十四章

穆瓦靼力、哈度西勒和那些联军的王子佩服法老的做法。

“他将以战士之姿殉难,”帝王说,“如此坚毅的君王原值得成为赫梯人。我们的胜利首先归功于你,哈度西勒。”

“那两名贝都因人演得太逼真了。是他们的谎言让拉美西斯相信我们的军队不在卡叠什。”

“巫里泰舒博不该反对你的计划,提议在城堡前开战。我会谨记他的错误。”

“重要的不就是得以看见联军的胜利吗?征服埃及将让我们享有几世代的荣华富贵。”

“让我们坐观被自己军队背叛的拉美西斯的最后下场。”

炽热的阳光让赫梯士兵和他们的联军张不开眼。晴空万里却雷声大作。

每个人都认为是幻影一场……这不就是那一声来自大如宇宙的天际的回音吗?一个惟有拉美西斯听出个中讯息的声音:“我是你的父亲阿蒙,我的手在你掌心之中;我是你的父亲,我,那位胜利的主宰者。” 。

一道光芒包围着法老,他的身体闪烁如阳光下耀眼的金黄。拉美西斯,瑞神之子,带着太阳的神力,扑向惊慌受敌的进攻者。

他再也不是失败孤独,做最后奋战的总司令,而是力大无比,双臂不坠的法老,是不灭的火焰,是闪烁的星光,是狂风,是双角锐利的野牛,是以鹰爪攫取反对者的枭雄。拉美西斯一箭接着一箭,射杀赫梯战车骑士。马匹失去控制地直立站起,之后一匹匹倒地;战车翻覆,一片混乱。

刽子手,那头努比亚狮子,展开大屠杀。它以三百公斤的体重投身战场,以利爪将敌人碎尸万段,十厘米的长獠牙插入他们的颈部和头颅。它那美丽的狮鬣飞扬如火苗,它的利爪既准又狠。

拉美西斯和刽子手挫败敌军士气,冲破敌人的阵线。赫梯步兵团长拉开弓箭,可惜没有足够时间完成他的动作,法老的飞箭射进他的左眼珠。同时,那头狮子张大嘴巴咬下帝国战车长惊慌失措的面子。

尽管人数众多,但联军仍节节败退,从山丘逃回草原。

穆瓦靼力脸色发白。

“他不是人,”他惊呼,“而是塞特神附身,惟一具备击退于名战士神力的人!你们看,当我们想攻击他时,双手便软弱无力,身体便僵硬麻痹,不知如何使用标枪和弓箭!”

哈度西勒本人虽沉着冷静,却也吓了一跳。人们几乎可以断言,拉美西斯身上火力四射,燃烧所有想攻击他的人。

一名赫梯大个子顺利攀上车厢的边缘,手上挥舞着一把短剑;然而他的战袍如火噬般,他肌肤灼伤,哀号至死。拉美西斯和他的狮子依然全力冲刺;法老感受被阿蒙的手牵引,这位胜利之神就在他身后,赐予他强过一切军团的力量。如暴风雨般,埃及法老杀敌如风。

“要赶快阻止他!”哈度西勒大喊大叫。

“我们的士兵已失魂落魄。”阿穆颇王子回答他。

“重振他们的士气!”穆瓦靼力命令。

“拉美西斯是神……”

“不!他只不过是个人罢了,虽然他勇气过人。动手,王子,给军队信心,那么就可以结束这场战争了。”

阿穆颇王子犹豫不决地以刺棒戳马,冲下岬角的联军参谋部。他决定消灭拉美西斯和他那头狮子的胆大妄为。

哈度西勒凝视着西丘陵。他所看见的景象令他寒毛直竖。

“陛下,那边,听说……埃及战车万马奔腾!”

“他们从哪个方向来?”

“他们应该是从海路来。”

“他们怎么能够通过路障呢?”

巫里泰舒博拒绝道路拦阻,借口说没有任何埃及人敢冒险通过。

救援军顺利地进入无人地带,然后从拉美西斯打开的那个突破口奔泻而入占领整个草原。

“别逃啊!”阿穆颇王子大叫,“杀死拉美西斯!”

几名士兵乖乖地服从;就在他们转身之际,狮子以其利爪划破他们的面孔和胸膛。

当阿穆颇王子瞧见拉美西斯的金战车向他冲来时,他惊讶地睁大眼,准备逃之夭夭。他的马匹践踏赫梯联军,试着躲避法老。王子无可奈何地放开缰绳;于是马匹脱缰,王子跌落欧杭特河,里面早已浮载许多战车,正慢慢沉落河底或随波逐流。某些士兵满脸淤泥,有的已遭灭顶,有的仍努力划水;大家都宁愿跳入河里,也不要与天火般的恐怖战神相抗衡。

救援军圆满地达成拉美西斯的任务,不仅歼灭成千上万的联军,还将那些逃兵逼人欧杭特河。一位战车中尉擒住阿穆颇王子的双脚,他一口吐出刚喝下的河水。

拉美西斯的战车逐步接近敌军参谋总部的小山丘。

“撤军!”哈度西勒向帝王建议。

“我们只剩下西岸的兵力。”

“他们的军力不够……拉美西斯将疏通涉水湾,解救卜塔和塞特师团。”

帝王手背一挥,揩去额前的汗珠。

“情势如何了,哈度西勒独自一人有办法击溃全军吗?”

“假如他是法老,假如他是拉美西斯的话……”

“他以一当十……不只是传说,而是战场上的事实!”

“我们战败了,陛下,我们得撤军。”

“凡是赫梯人就不撤退。”

“请三思保留您的性命,隔日再以他法续战。”

“你打算怎么做?”

“躲进城堡里。”

“我们会中了他的圈套”

“我们没有选择,”哈度西勒认为,“假如我们往北逃,拉美西斯和他的军队定会继续追杀。”

“但愿卡叠什果如其言坚不可破。”

“那不是普通的城堡,陛下;连塞提都曾放弃占为己有。”

“他的儿子不同!”

“请尽速离开,陛下!”

穆瓦靼力勉强地举起右手,静止不动,最后终于下令撤军。

巫里泰舒博咬牙切齿,但只能无奈地坐观全军撤退。防堵欧杭特河第一道涉水湾出口的部队退至第二道。卜塔师团的生还者不敢乘胜追击,担心掉入另一个新陷阱;那名将军宁可派遣传讯官到塞特师团通知那些后方军队,说明水道已畅通无阻,他们可以穿越拉伯威森林了。

阿穆颇王子重新振作,甩掉那名救了他的士兵,游过河岸,与军队会合,一起行军至卡叠什堡。救援军的弓箭手连杀败兵数百人。

埃及大兵践踏在那些尸体上,从每个人身上切下一个手掌,以便计算死亡人数,将结果载人国家的档案。

没人敢接近法老;刽子手俯卧在马匹前。拉美西斯身上沾满血迹走下那辆金战车,伸手慢慢地抚摸他的狮子和那两匹马,但是对那些动弹不得,等待君王慰问的士兵却不闻不问。

梅纳第一个走向法老。这名侍从双脚颤抖,无法迈开步伐。

在第二道涉水湾,赫梯军队和联军的幸存者快速地朝卡叠什堡的大城门奔去;于是埃及军队没能来得及阻止穆瓦靼力和他的党羽逃逸。

“陛下,”梅纳小声地说,“陛下……我们战胜了。”<bdo>ww</bdo>

拉美西斯双眼直视那座军事要塞,看似一尊花岗岩雕像。

“赫梯君王在陛下面前曳兵弃甲,”梅纳继续说,“他逃之夭夭;您独自一人杀死了几千个人!有谁能歌颂您的光荣呢?”

拉美西斯转身面对他的侍从。

梅纳惊慌之余,双膝跪地,害怕被君主身上散发出来的力量击毙。

“是你吗,梅纳?”

“是的,陛下,正是我,您的侍从,您忠实的仆人!请原谅我,请原谅您的军队;胜利是否足以让您忘了我们的过错?”

“法老不懂得宽恕人;他只负责统治和执行。”

正文 第五十五章

阿蒙和瑞师团伤兵累累,卜塔师团兵力大减,只有塞特师团原封未动。埃及士兵阵亡了几千名,赫梯及其联军更是损失惨重,然而有件事实毋庸置疑:拉美西斯打赢了卡叠什战役。

当然,穆瓦靼力、哈度西勒、巫里泰舒博以及联军的几名战将,例如阿穆颇王子,依然健康地躲藏在城堡里;然而赫梯天下无敌的传说已成过去。许多位投靠赫梯帝王旗下的王子不是落水灭顶,便是利箭穿心。从今以后,各公国,不管大小,都知道穆瓦靼力的盾牌不足以抵挡拉美西斯的怒火。

法老在自己的帐篷里召见所有生还的军官,包括卜塔和塞特师团团长。

尽管欢喜战胜了,却没有人流露笑容。拉美西斯坐在那张镶金的木头王位上,面带鹰枭之怒。每个人均感受到他随时准备扑向他的猎物。

“在座的各位,”他宣布,“你们都有指挥权。各位,你们皆从官阶中得过好处。但你们却懦弱卑怯!吃得好,住得好,免缴税金,受敬重和羡慕,你们,我方军队的将领,却在战场上如缩头乌龟般临阵脱逃。”

赛特师团的将军走上前去:“陛下……”

“你想反驳我说的话?”

该将军于是又退回行列里。

“我再也不会信任你们。明天,你们还会脱逃,如麻雀临危,作鸟兽散。这就是为什么我解除你们官阶的原因。高高兴兴地待在军队当个二等兵,为国效劳,领取军饷,等待退休金。”

没有人抗义。因大多数的人都害怕会有更严厉的处罚。

同一天,法老从救援军中挑选并任命新军官。

从战胜的第二天开始,拉美西斯即发动第一次袭击卡叠什的行动。城堡的塔顶扬着赫梯小旗帜。

埃及弓箭手的射击力不从心:一枝枝飞箭因撞上雉堞而折损,无法伤害那些躲藏在其后的战败者。不同于其他的叙利亚式城堡,卡叠什堡顶让人不得其门而入。

为了证明自身的能力,步兵们攀附城堡之岩而上,将木梯靠在墙上;然赫梯射手杀之无数,生还者被迫放弃。一试再试,依然造成大量伤亡。

次日,以及两天后,几名大胆的士兵成功地攀爬至半墙上,却都成了落石冤魂。

卡叠什似乎坚不可破。

拉美西斯阴沉地召开新的战地会议,与会者彼此较劲以博得法老的青睐。他对他们的饶舌感到厌烦,把他们全部撵走,只留下赛大武。

“莲花和我将尽力拯救几十名伤兵,”他说,“只要我们不累死。以我们的工作量计算,药品即将用罄。”

“别拐弯抹角。”

“返回埃及,拉美西斯。”

“忘了卡叠什堡?”

“您已经战胜了。”

“只要卡叠什不入埃及之手,赫梯的威胁便将继续存在。”

“这场战争需要许多兵力和多人的牺牲;让我们回埃及照料伤兵,重整武力。”

“得拿下这座城堡,和其他的一样。”

“但是假如你续战下去却失败了呢?”

“我们四周的自然环境宝藏无数;莲花和你可在此找到制药所需的材料。”

“假如亚侠被幽禁在此堡垒里呢?”

“那就更有理由攻击,然后解救他。”

梅纳侍从跑过来后,屈膝敬礼。

“陛下,陛下!城堡围墙上射下一枝箭……箭头上系着一张纸条!”

“把它交给我。”

拉美西斯解读内容。

<small>此致拉美西斯,埃及法老,愚兄穆瓦靼力,赫梯帝王寄上:</small>

<small>在继续对垒前夕,一次的会面和谈是否对你我有利?草原上将搭起帐篷,就在贵军队和敝城堡之间。</small>

<small>我将独自赴会,亦期贤弟单独前来,明日,就在日正当中之时。</small>

帐篷里,面对面摆放一对国王宝座。座位之间是张矮几,其上摆着两个杯子和一小壶凉水。

这两位君王同时坐下,目不转睛地注视对方。虽然气候燠热,穆瓦靼力依然身着一件红黑厚呢长外套。

“很荣幸能够和埃及法老见面,其战绩节节高升。”

“赫梯帝王的声名显赫诸国。”

“就此而论,拉美西斯兄,你已经不必褒扬了。我建立了一支坚甲利兵的联军,你却将之击败。你究竟得到何方神圣的协助?”

“是我父亲阿蒙神,他以其臂膀助我一臂之力。”

“真让人难以相信如此神力能进驻人体,即使是法老。”

“你不断地使用谎言和计谋。”

“各家军械大同小异!它们原可置你于死地,假如不是有一股超自然的力量协助你。是你父亲塞提的灵魂赐给你无穷的勇气,是他让你忘了恐惧和失败。”

“你准备让步了吗,穆瓦靼力兄?”

“拉美西斯兄向来言行粗野吗?”

“因为赫梯国的扩张主义,已经有几千人命丧黄泉,现在再也不是空谈的时候了。你准备让步了吗?”

“兄长可知我是何许人?跟我在一起的还有我的弟弟哈度西勒、我儿子巫里泰舒博以及诸侯国各联邦。要我们投降,等于亡国。”

“失败者应该从错误中记取教训。”

“你打赢了卡叠什战役,这是事实,但是卡叠什城堡却毫发未损。”

“迟早它都将被攻下。”

“你的首次攻击失败了;如此继续下去,你将折兵损将,连卡叠什的城墙都碰不到边。”

“这就是为什么我决定采取另一个战略的原因!”

“既然我们称兄道弟,你愿意对我透露吗?”

“你还没猜到吗?就是耐心等待。你们在卡叠什城堡内人数众多;我们静待你们坐吃山空。马上投降不是比煎熬受苦更明智吗?”

“拉美西斯兄对该城堡认识不清。它那几座宽敞的谷仓有大量的储粮,足供我们留守围城达几个月之久。而且我们所享有的条件比埃及军队好多了。”

“大言不惭。”

“当然不是,拉美西斯兄,当然不是!你们这些埃及人远离作战基地,日子一天难过一天。每个人都知道你们不愿意离乡背井,而且埃及不希望法老离开太久。秋日近了,接着是冬季,带来严寒和病苦。接踵而来的是懊悔和疲惫。别忘了,拉美西斯兄:我们将比你们幸运。而且别以为我们会缺水喝:卡叠什蓄水充沛,城堡中央还有一大口古井。”

拉美西斯啜饮一小口水,他并不口渴,而是为了中断谈话,以利思考。穆瓦靼力的话不无道理。

“穆瓦靼力兄想喝点儿水吗?”

“不想,我很能耐热。”

“你担心中毒,像赫梯帝国宫廷里惯用的伎俩?”

“这个习俗已经失传了;但是我依然偏爱请司酒官先尝一尝端上来的菜肴。拉美西斯兄应该已经得知您的一位童年旧友,年轻出色的外交官亚侠,在他伪装商人执行间谍行动之时被逮捕了。假如我下令执行我国的法律,他早就一命呜呼了;但是我想你一定很愿意拯救一名难得的人才。”

“你错了,穆瓦靼力;在我身上,法老的身份已掩盖人性。”

“亚侠不仅是你的朋友,而且是真正的外交部长和亚洲通。假如人性无动于衷的话,君主更不可能牺牲棋盘上的一员大将。”

“你有何建议?”

“和解,即使是短暂的,不是比一场残酷的战争更好吗?”

“和解……不可能!”

“你想一想,拉美西斯兄:在这场战役里,我尚未投入所有的军力。救援部队即将前来助阵,你得专心作战,又得全心保护营区。所需的军力超过你个人和军队武力,然后你将由盛而衰。”

“你输了卡叠什战役,穆瓦靼力,而你竟敢要求和解!”

“我准备起草一份正式公文承认我的失败。当你收到它时,你就撤围,我帝国国土将确定以卡叠什为界。我方军队绝不再进攻埃及。”

正文 第五十六章

亚侠的囚房门被打开。

尽管清醒冷静,年轻的外交官依然心跳了一下,那两位狱卒脸上的严肃表情显示没好兆头。自从他锒铛入狱之后,亚侠天天等着被处刑。赫梯人对间谍犯从不宽容。

是由斧头、匕首砍死或从悬崖上被推下?这位埃及人希望自己能够死得爽快,不要受折磨。

亚侠被带进以盾牌和标枪装潢的阴冷房间。

“你好吗?”女祭司蒲菟海琶问。

“我缺少运动,而且不习惯你们的饮食,但是我依然健在。这不是个奇迹吗?”

“是有一点。”

“我感到自己来日不多了……然而,你的出现让我安心不少:女人会那么无情吗?”

“别以为赫梯女人懦弱无能。”

“我的魅力还不够吗?”

女祭司满脸怒容:“你是否清楚你现在的处境?”

“一位埃及外交官懂得死亡时即使全身发抖,仍要面带微笑”

亚侠想像拉美西斯对他发火斥责,即使在世界的另一端,骂他没能顺利逃出赫梯,向他转述赫梯帝国组织了一支大联军。那名村姑是否传递了他那封三句话的简短情报?他一点也不敢想,但是,假如情况真是如此,法老应该有预感可看出个中端倪。

因缺乏情报,埃及军队将在卡叠什被打得落花流水,而谢纳则登上埃及的王位。亚侠经过深思熟虑后,宁死也不肯受这位暴君的独裁统治。

“你并没有背叛拉美西斯,”蒲菟海琶说,“而且你从未遵守谢纳的命令。”

“随便你怎么想。”

“卡叠什战役结束了,”她透露,“拉美西斯打赢了联军。”

亚侠装出酒醉的样子。

“你开我玩笑……”

“我没有心情开玩笑。”

“打败联军……”亚侠面带惊讶地重复。

“我帝王仍自由健在,”蒲菟海琶又说,“而且卡叠什堡毫发无损。”

外交官忧郁起来。“你想把我怎么样?”

“我本愿意像一般问谍犯一样将你烧死,但是现在你成了谈判的筹码。”

埃及军队在城门前扎营,即使在6月初炎热的炙阳下,城墙却显得阴暗灰冷。自从拉美西斯和穆瓦靼力会面之后,法老的军队再也没有攻击过卡叠什。从城墙上,巫里泰舒博和赫梯弓箭手看见他们的敌人沉湎于轻松的休闲。有的人照顾马匹、驴子和牛,有的人磨炼赌技,有的人玩起赤手搏斗,有的人狼吞虎咽军队伙夫团所准备的各式菜肴。

拉美西斯只对高级将领们下了一道命令:遵守纪律。没有任何人得知他与穆瓦靼力达成协议的机密内容。

塞特师团的新将领大着胆子请教君王。

“陛下,我们不知所措。”

“打了一场大胜仗,你们还不满意吗?”

“我们都知道您是卡叠什战役的惟一战胜者,陛下,为什么不进攻城堡呢?”

“因为我们毫无胜算的机会。至少得牺牲一半的军力,还不知是否会战胜。”

“还要在这里停留多久,面对这座该死的城堡?”

“我和穆瓦靼力缔结了一项协定。”

“您是说……和解?”

“各项条件都谈妥了;假如他不遵守,我们就再次攻击。”

“您预估需要多少时间,陛下?”

“直到这个星期结束,我将得知帝王是否说话算话。”

远方,在北边的公路上,风沙滚滚。几辆赫梯马车逐渐接近卡叠什,几辆或许是救援军的前锋部队,前来解救穆瓦靼力及其部下。

拉美西斯安抚骚动不安的埃及兵营,登上战车,在狮子的陪伴下,大步迈向赫梯战场。

有个人步下马车,朝法老的方向走来。

亚侠行动优雅,脚步轻盈,面容高贵,胡髭一丝不苟,忘了外交礼仪,跑向拉美西斯。

法老和他的朋友相互拥抱。

“我的情报有用吗,陛下?”

“我没能留心你的警告,还好老天爷眷顾埃及。多亏你,让我得以及时介入。是阿蒙神带来的胜利。”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埃及了;赫梯的监狱真可怕。我极力说服敌方,说我是谢纳的共谋,应该是这点让我保住了性命;之后事情发展迅速。客死他乡将是一个不可原谅的下流错误。”

“我们得尽快决定停战或续战;我需要你的建议。你看这信。”

我,穆瓦靼力,我是你的仆人,拉美西斯,而且我承认你为光明之子,他的后代,他真正的后代。我的国家是你的仆人,它匍匐在你跟前。但是请勿滥用职权!

你的权威惟我独尊,你以夺得一场大胜利向世人证明。但是为何还要致你仆人之子民于死地,为何还满怀怨恨呢?

既然你赢了,请接受和平胜于战争,请留给赫梯人一条生路。

“只是些美丽的外交辞令。”亚侠赞美。

“你认为此地所有的国家均能够清楚地明了这样的内容吗?”

“真正的杰作!但愿一位战败的赫梯帝王能有所改革,但愿他承认失败能为你的声望平添新的奇迹。”

“我并没有攻下卡叠什城。”

“这个军事要塞并不重要!你已经打赢了一场决定性的战争。天下无敌的穆瓦靼力现在自认是你的诸侯,至少在言词一击……这个被迫的谦虚之道可让你的威信登峰造极。”

穆瓦靼力依约起草了一份可接受的公文,而且释放了亚侠。而拉美西斯则命令军队撤营,打道回埃及。

在离开这个令他许多同胞遇难的地方之前,拉美西斯转身走向城堡,从里面安全健康地走出穆瓦靼力、他的弟弟和他的儿子。法老未能摧毁这个赫梯势力的徽章,然而联军在经历过那场惨痛的失败之后,赫梯权势所剩多少呢?穆瓦靼力,以拉美西斯的仆人自称……谁又敢预料会有这样的胜利呢?法老永远也忘不了,他向天父祈求协助之后,终于让他转败为胜。

“卡叠什草原上只剩下一名埃及兵。”哨兵长宣布。

“调遣侦察兵往东、西和南的方向走,”穆瓦靼力命令他的儿子,巫里泰舒博,“拉美西斯或许会记取教训,藏兵于树林里,等我们走出城堡时再攻击我们。”

“我们还需要逃亡多久”?

“我们得返回哈图沙,”哈度西勒认为,“重建武力和三思战略。”

“我不是在问一位战败的将军,”巫里泰舒博激昂地说,“而是赫梯国王”。

“冷静点,儿子,”穆瓦靼力说,“我认为联军总司令并没有犯错。我们都低估了拉美西斯个人的力量。”

“假如您当初让我动手的话,我们一定会胜利!”

“你错了。埃及军队素质精良,法老的战车队高人一等。在草原上针锋相对,如你所言,将对我们不利,军队可能溃不成军。”

“那么你们是满意这个颜面尽失的惨败啰……”

“我们保全了这座城堡,赫梯并没有被侵犯,反埃战争将持续。”

“要怎么继续,您都已经签了那份丧权辱国的条约。”

“那不是和平协议书,”哈度西勒强调,“而是一位君王写给另一位君王的普通信函。但愿能够满足拉美西斯,暴露出他的经验不足。”

“穆瓦靼力的确自认是法老的诸侯!”

哈度西勒莞尔一笑。

“当诸侯拥兵自重时,没有人可以阻挡他造反。”

巫里泰舒博逼视穆瓦靼力:“别再轻信这个庸材,父亲,把军权全部交给我!外交技巧和阴谋诡计再也无用武之地了。我,单独一人,便足以击垮拉美西斯。”

“回去哈图沙,”帝王裁定,“国内高山的空气适合思考。”

正文 第五十七章

拉美西斯用力一蹬,纵身跳入妮菲塔莉悠游其中的泳池。法老潜入水中,从腰部抱住他的妻子。她假装惊讶不已,随之下沉,之后他们慢慢浮出水面,情意缠绵。夜警绕着泳池吠叫,刽子手则在无花果树阴下呼呼大睡,它颈上戴着一小条奖励它英勇过人的金项链。

拉美西斯无法凝视妮菲塔莉却不被她的美丽所迷惑。除了肉欲和床笫间的诱惑,还有一股比时间和死亡更强烈的神秘力量将他们联系在一起。当他们滑人泳池中的绿波时,秋日的暖阳以它温柔的光芒照着他们的脸庞。等他们出了泳池,夜警即停止狂吠,舔着他们的大腿。法老的狗恨死了水,它无法了解为何它的主人非要把自己弄得如此湿答答才高兴。满意了皇家夫妇的抚摸之后,它便蜷缩在那只巨狮的脚踝旁,休息一下。

妮菲塔莉需求强烈,于是拉美西斯的双手便大胆起来;它们如英勇探险家初访陌生地域般地在这位年轻女子的美丽胴体上来回游移。她先是被动,欢喜被爱,随后便开始回应情人的邀请。

在全国各地,拉美西斯成了拉美西斯大帝。当他返抵拉美西斯城时,疯狂的民众夹道欢呼这位卡叠什战役的大赢家,法老成功地击溃了赫梯军队,将他们逐回自己的国境之内。连着几个星期的庆典,从乡村到城市,大家兴高采烈地祝贺这个美好的胜利;侵略的恐惧一扫而尽,埃及重回它原来快乐的生活,河水泛滥丰沛,预示秋收的富饶。

塞提儿子第五年的执政以胜利收场。新军系统为他效忠,而众朝臣心服口服,皆匍匐在君主脚下。青年期的拉美西斯结束了;一个二十八岁便统治埃及两地的男人有着超出所有伟大法老的气魄,并为其朝代烙下不可磨灭的戳印。

荷马倚着一根手杖,走到拉美西斯跟前。

“我写完了,陛下。”

“您希望靠着我的手臂,散步一会儿,或者坐在柠檬树下呢?”

“走一走。在这段日子里,我的脑袋和我的双手工作过度;现在该换换我的脚了。”

“这个新工作强迫您暂停撰述。”

“但是,您提供了我一个绝佳的主题”

“您如何描述呢?”

“忠于事实,陛下;我毫不隐瞒您军队的懦弱和您个人的孤独和失望,还有您对神圣父亲的呼唤。这场天大胜利的情景令我狂热,仿佛一位年轻诗人首次作诗般!诗词在我唇边吟唱,场景自然生成。您的朋友亚眉尼鼎力协助,帮忙改正许多文法上的错误;埃及文阅读不容易,然而它的自由与严谨对诗人而言是个幸运。”

“《卡叠什战役之歌》应该刻在卡纳克神庙圆柱大厅的外南墙上,”拉美西斯透露,“刻在路克索尔神庙中庭的外墙和塔门正面,刻在阿比多斯神庙的外墙,还有刻在我那座百万年神殿未来前院外墙上。”

“如此一来,那些千古不化的石块便可以保留对卡叠什战役的永恒追忆。”

“我要赞美的是那位隐形的神明,荷马,以及战胜混乱的治安光荣,是那条戒律的威力将混沌一一扫除。”

“您让我感到惊讶,陛下,而您的国家天天都让我感到惊讶;我不认为您那著名的戒律能够帮您击败那一心只想毁掉您的敌人。”

“假如玛亚特不再指引我的思想和意志,我的统治将随即结束,埃及则可另觅主人。”

尽管吃下了大量的食物,亚眉尼就是长不胖。总是瘦弱、苍白、奄奄一息,这位法老的机要秘书正不出办公室大门一步地和一小队工作人员忙着建立一大本档案资料。对首相和部长们说话时总是开门见山,亚眉尼毫不理睬国内发生的其他事情,专心监督各部长官尽善尽美地完成他所交代的工作。对这位拉美西斯的童年友伴而言,健全的行政组织可摘要成一句简单的格言:职位愈高,责任愈重,犯错或工作不力时,处置愈严厉。从部长到科长,每个人都必须担当属下的错误,为此付出代价。被撤职的部长和被降级的官员均以身试法,尝过亚眉尼的严苛。

当法老留在拉美西斯城时,这位法老的心腹谋士每日必前往晋见。当君王前去底比斯或孟斐斯时,亚眉尼就准备巨细靡遗的报告。法老则仔细阅读,由他判断和决定。

当赛哈马纳获准进入那间所有的资料架上积满分门别类,可以按图索骥的文件的办公室,亚眉尼已完成明年河堤修复的计划案。这位高大的撒丁人向君王屈膝行礼。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我在危乱时不该弃您不顾。”

“保护我的妻子和母亲是至高的任务。”

“我不配,我宁愿随侍在您身边,杀赫梯人。那帮狂妄自大分子令我齿寒;当自我扬言为优秀战士时,便不该畏缩在城堡里”

“我们的时间宝贵,”亚眉尼插嘴,“你调查的结果如何?”

“一无所获。”赛哈马纳回答。

“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我找到那辆牛车和几名埃及警察的尸体,但是没有谢纳的。根据躲藏在石丘上的商人描述,那天风沙特别强,历时特别久。我直追到卡界绿洲,我向你们保证我和我的属下把整个沙漠都翻遍了。”

“因为盲目乱闯,”亚眉尼认为,“谢纳可能会跌人一处于河床里,他的尸体有可能被埋在沙坑底层。”

“这种说法说得过去。”赛哈马纳同意。

“我不同意。”拉美西斯说。

“他毫无机会逃出那个地狱,陛下;离开大道之后,他就失踪了,况且他无法对抗龙卷风、飞沙和缺水太久。”

“他有深仇大恨,这个足以充当他的饮水和粮食。谢纳不会死亡。”

向神坛供奉了百合花和纸莎草之后,法老在外交部门口的托特雕像前沉思良久。托特由狒狒转世而来,它席地而坐,头上戴着一弯明月,这尊智慧之神双眼朝天,超越人情是非。

拉美西斯所到之处,部内公务人员一律起身致敬,亚侠,新任外交部长,亲自拉开他办公室的大门;法老和他这位成为朝廷众人眼中英雄人物的朋友,彼此相拥。君主的莅临是赏识下属的最高表示,它令扮演埃及外交总长这个角色的亚侠感到欣慰。

他的办公室和亚眉尼的很不一样。有从叙利亚进口的玫瑰花束、几盘水仙和金盏花插饰、摆在独脚圆桌上造型细长的大理石花瓶、落地大台灯、洋槐资料柜以及用各色吊帘做出的五彩缤纷的细致装潢,反而让人联想起豪华别墅里的私人起居室,而非工作地点。

眼神聪慧、态度优雅、发型轻便飘香,亚侠看起来像一名赴盛宴的贵宾,轻佻、善交际和带点儿傲气。谁想得到这样一个上流人士会伪装成间谍,以商人衣服掩饰身份,在赫梯国四面楚歌的土地上奔走呢?即使案牍劳形也不影响新部长豪华的工作气氛,他宁愿把所有重要的资料都储存在他那惊人的脑袋里。

“我担心会被迫下台,陛下。”

“你犯了什么大错误?”

“一事无成。虽然我的下属已经铆足全力,还是没有找到摩西。真奇怪……通常,总有消息会走露。惟一的可能,依我所见:他躲藏在一个偏僻的地方,没有迁徙。假如他改名换姓,加入一个贝都因家族的话,就更难辨别了,甚至根本不可能。”

“继续搜寻。国内的赫梯间谍组织呢?”

“那个金发女孩的尸体已经入殓,无法查证;至于那名巫师,也不见踪影。他很可能已经成功地逃出了埃及。有关这一点,还没听到任何风声,好似所有间谍组织的成员在这几天内都作鸟兽散了。我们避开了一场可怕的风险,拉美西斯。”

“他真的消失了吗?”

“这样说是太自信了。”亚侠承认。

“别放松你的警觉性。”

“我正思忖赫梯的反应能力,”亚侠说,“这次的失败让他们颜面尽失,内讧更厉害。他们不会满足于和解,但是他们需要几个月,甚至几年,才有办法重振士气。”

“梅巴的态度如何?”

“这位庄严的前辈是个一丝不苟的好帮手,他知道要有分寸。”

“小心应付他;身为前外交部长的他只会嫉妒你。我国驻叙利亚南部的守军将领有任何新发现吗?”

“相安无事,但是我很质疑他们对实情的了解。这就是为什么我明天将前往阿穆府省的原因。我们应该在那儿组织一支制止侵略的霹雳军队。”

正文 第五十八章

女祭司蒲菟海琶为了抑制怒火,将自己关在赫梯城里最神圣的地方——上城的一间凿石而建的地下室,就在帝王居住的卫城下方附近。卡叠什战役失败之后,穆瓦靼力决定和他的弟弟及儿子保持距离,强化个人的霸权,仿佛表明惟有他能够制衡各方乱党。

那间地下室的屋顶成拱圆状,墙壁的浮雕装饰以帝王的作战英姿和矗立在展翅太阳之上的祭拜身影为主。蒲菟海琶走向地狱之王的祭坛,其上供着一把血迹斑斑的长剑。

就是在这里,她将寻找拯救她丈夫免受穆瓦靼力责难的灵感,然后帮他重拾好运。另一方面,巫里泰舒博,他仍掌管最好战的军人阶级,并非无所行动,他一心希望铲除哈度西勒,甚至罢黜穆瓦靼力。

蒲菟海琶静思至午夜,心中中只挂念她丈夫一人。

地狱之王给了她答案。

集合了帝王穆瓦靼力本人、他的儿子巫里泰舒博和他的弟弟哈度西勒,这场小组会议将是个发挥唇枪舌剑的好机会。

“哈度西勒该负败战的所有责任,”巫里泰舒博肯定地说,“假如由我指挥联军,我们一定可以击溃埃及军队。”

“我们是击溃了他们,”哈度西勒提醒,“但是谁想得到拉美西斯的爆发力呢?”

“我,我本可以击败他!”

“别自我吹嘘了,”帝王说,“没有人制服得了那股激励他的力量,在开战的那一天。当神明开口说话的时候,要懂得洗耳恭听。”

穆瓦靼力的这番话阻止了他儿子继续说下去;于是他便把话锋转到另一个主题上。

“您对未来有什么看法,父亲?”

“让我想一想。”

“没时间思考了!我们在卡叠什被奚落了一番,重要的是要赶紧还手。把剩下的联军交给我管理,我将进攻埃及。”

“一派胡言,”哈度西勒认为,“我们当务之急是巩固与各联邦的关系。联军损兵折将,假如我们不给予金钱援助的话,几位王子的地位恐怕岌岌可危。”

“败者的废话!”巫里泰舒博反驳,“哈度西勒只会利用时间隐藏他的怯懦和平庸。”

“克制一下你的言论,”穆瓦靼力要求,“抨击于事无补。”

“您太三心二意了,父亲;我要求全权负责。”

“我是帝王,巫里泰舒博,我不需要你告诉我该怎么做。”

“继续和您那位三流的顾问在一起,假如您希望的话;我会留在家里直到您命令我指挥军队去打赢胜仗为止。”

巫里泰舒博步伐仓促地走出会客厅。

“他并不完全错。”哈度西勒承认。

“你想说什么?”

“蒲菟海琶请教过地狱之王的意见。”

“他们怎么回答?”

“我们得为卡叠什败战雪耻。”

“你心里有谱吗?”

“我将承担所有的风险。”

“你是我的弟弟,哈度西勒,你的存在对我很重要。”

“我不认为在卡叠什战役里犯了错误,因为伟大帝王的安危才是我最关心的。所有地狱之王的要求,我均照办了。”

内疆,从园丁升任为拉美西斯大帝的农业部长,也是王子凯的家庭教师;他惊讶于这个孩子的读写天赋,也尽量满足凯的阅读和研究兴趣。

部长和法老之子相处融洽,拉美西斯对其教育方式亦感到满意。然而,第一次,温和的内疆认为无法遵守拉美西斯的命令,明知这样的失礼恐将遭撤职的命运。

“陛下……”

“我在听,我的好内疆。”

“有关你儿子的事情。”

“他准备好了吗?”

“好了,但是……”

“他很难过吗?”

“没有,陛下,但是……”

“那么,要他马上过来。”

“恕我不敬,陛下,我不认为这样的小孩有能力面对您希望他接受的苦难挑战。”

“让我决定,内疆。”

“危险……这太危险了。”

“凯必须面对他自己的命运,不管是什么样子的。他不是个普通的孩子。”

内疆知道他的努力是白费了。

“有时候我感到无能为力,陛下。”

凛冽的北风吹过二角洲,却吹不走那一朵朵的乌云。坐在骑在灰马背上的父亲的背后,小凯全身直打哆嗦。

“我很冷,爸爸,可不可以骑慢一点?”

“时间得赶。”

“你要带我去哪里?”

“去见识死亡之神。”

“那个面带微笑,很温柔的,美丽的西方女神?”

“不是,这一位死神是义人之神。你还不算是其中的一位。”

“我要成为义人!”

“那么,就跨出第一步。”

凯咬紧牙根。他从不让他父亲失望。

拉美西斯停在一条运河附近,其支流与尼罗河会合处有一问花岗岩小庙。此地看似平静。

“它在这里吗,死亡?”

“在这神庙里面;假如你害怕,就不要进去。”

凯跳下地,默念从课本里学来对付妖魔鬼怪的经文。他转身面对他父亲,拉美西斯依然无动于衷。凯知道他不可能得到法老任何协助;迈步走进神庙是他惟一的出路。

一块乌云遮住了太阳,天色变暗。孩子向前走,有点迟疑,然后停在半路上。地面上有一条黝黑的眼镜蛇,头部奇大,身长超过一尺,准备攻击他的样子。

孩子目瞪口呆地不敢逃跑。

那条眼镜蛇大胆起来,爬向他。

这条蛇马上便会往前扑。小男孩口中念念有词那些老经文,字字铿锵有力,等眼镜蛇松懈之后,一根分叉的木棍将它钉在地上。

“这次的替死鬼不是你,”从旁走出的赛大武说,“快去你父亲身边,小子。”

凯直视他父亲。

“因为我默念那些经文,所以眼镜蛇没有咬我……我将来会成为义人,不是吗?”

杜雅躺在一张舒适的沙发椅上,享受着温暖的冬阳,阳光将她私人花园里的树木染上一层光环。当拉美西斯来拜访他母亲时,杜雅正和一位高大的女子闲聊。

“朵兰特!”认出是他姊姊之后,法老叫了出来。

“别太激动,”杜雅劝说,“她有很多话要对你说。”

朵兰特脸色憔悴、慵懒、苍白地扑倒在拉美西斯的脚边。“请原谅我,我求你!”

“你自觉良心不安,朵兰特?”

“那个该死的巫师蛊惑我……我本以为他是个好人。”

“他是谁?”

“一个精通巫术的黎巴嫩人,他把我监禁在孟斐斯的一个房子里,而且当他逃亡的时候强迫我跟他走。假如我不服从的话,他会杀了我。”

“他为什么会那么粗暴呢?”

“因为……因为……”

朵兰特呜咽起来,拉美西斯将她扶起,让她坐在一张椅子上。

“告诉我。”

“那个巫师……那个巫师杀了一名女佣和一位他用来当灵媒的金发少女。他杀了她们,因为她们拒绝他,不肯帮他的忙。”

“你是否也参加这桩谋杀案?”

“没有,我在房间里……但是当我们离开屋子时,我看见了尸体。”

“为什么那名巫师要软禁你呢?”

“他认为我具有通灵的能力,以为可以利用我来对付你,弟弟!他让我吞了迷药,问些有关你日常生活的习惯……但是我不知如何回答。当他逃至黎巴嫩时,他便把我甩了。我生活在恐怖里,拉美西斯,我相信他不会放过我!”

“你没有得罪他吧?”

“我很后悔,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

“别离开拉美西斯城宫廷一步。”

正文 第五十九章

亚侠和阿穆府王子班德绪纳很熟。班德绪纳对做人的大道理没兴趣,宁可要金子、女人和醇酒。这是个可以收买贿赂的人,只关心自身的利益和享受。

由于阿穆府省被选为扮演决策计划的首要角色,埃及的外交部长在物质上出手格外大方,以满足班德绪纳的强烈索求。首先,亚侠亲自出马,以法老之名,证实他对王子的器重;之后,他送给他大量贵重的财富,当然包括高级布料、大酒瓮、大理石餐具、精良的武器以及可和皇宫媲美的家具。

大部分驻扎在阿穆府的埃及军队,于卡叠什战役之中,被征调为救援军,他们的参战是胜利的关键所在;回到埃及国内,在重返工作岗位之前,他们享有一长段假期。同时亚侠还带领了一支包括五十位军官的训练小组,在一千名步兵和弓箭手从拉美西斯城抵达阿穆府,将其改造成军事重镇之前,负责操练当地的军队。

亚侠在佩吕斯上船之后,朝北航行;既顺风又风平浪静,这让他这趟旅行心旷神怡。船上还有位叙利亚女子陪伴,更加添航海的乐趣。

当这艘埃及船只驶进贝鲁特港时,班德绪纳王子在他朝臣的簇拥下,已在码头上翘首企盼。

“亲爱的亚侠!那么年轻就成为强国埃及的外交部长……我向你行跪拜礼。”

“没必要,我以朋友的身份来访。”

“你将被安排住在我的皇宫里,你的一切要求都将照办。”

班德绪纳眼神发亮:“你期待……一名年轻的处女吗?”

“谁会笨得对大自然的恩赐不理不睬呢?看看这些贵重的礼物,班德绪纳,告诉我,你是否满意?”

水手们忙着卸货。

班德绪纳说话如连珠炮似的,毫不隐藏他的兴奋;尤其眼见一张超级优雅的大床更让他疯狂。

“你们埃及人真懂得生活!我恨不得赶快试一试这件杰作……而且不是独自一人!”

既然王子兴高采烈,亚侠便趁机向他介绍那些军训官。

“你既身为埃及的忠实友邦,就应该协助我们建立一支保护阿穆府省,阻止赫梯人向你进攻的前锋部队。”

“那是我最渴望的心愿,”班德绪纳说,“我厌恶那些伤害商业的战争。我国人民希望被保护。”

“几个星期之后,拉美西斯将见到一支军队;这些军训官将训练你的军队。”

“好极了,好极了……赫梯受了重创,穆瓦靼力还得面对他儿子巫里泰舒博和弟弟哈度西勒的内讧。”

“军队将何去何从?”

“他们似乎四分五裂;每一支派都有自己的拥护者。目前,帝王看似稳定了一个和平的局面,但是一场国内暴动不无可能。况且某些卡叠什联军成员后悔被卷入那场惨不忍睹的战争,耗费如此多的人力和物力……一部分的人正在寻找像法老之类的新领袖。”

“有远见。”

“我为你安排了一个别开生面的夜晚!”

一名丰胸厚臀,年轻的黎巴嫩女子,躺在亚侠的身上,轻轻地按摩着他,一前一后地扭动身体。她的每一寸肌肤都洒过香水,而她那片金黄色森林的处女地更令人着迷。

尽管已经赢过几回合了,亚侠并不被动。当这名黎巴嫩少女投降之后,他翻身将她压在身边。马上他便找到她那迷人的私处,再度和她共同分享一段强烈的爱欲。她再也不是处女了;但是她爱抚人的技巧适时地弥补了这个无法避免的遗憾。他和她均一言不发。

“你走吧,”他说,“我困了。”

女孩起身走出那间面对花园的大卧室。亚侠早把她忘了,心中思忖着班德绪纳对他说的有关穆瓦靼力召集联军,联军四分五裂的事情。想要善加处理并不容易,但刺激有趣。

一旦他们失去对赫梯帝王的信任,这些异端分子将倒向哪个政权?当然不会是埃及。法老的王国地势遥远,生活习性与这些好战和动荡的亚洲小公国格格不入。外交官心里浮现一个想法,一个他立刻必须参考当地地图,令人忐忑不安的想法。

卧室的门被打开。

走进一位矮小、孱弱的男人,发上系着头巾,颈上戴着一条细银项链,左臂上有一手环,身上则披着露肩五彩花布。

“我叫做哈度西勒,我是赫梯帝王穆瓦靼力的弟弟。”

亚侠恍惚了几秒钟。是旅途的疲倦和爱情的游戏让他产生幻觉吗?

“你不是在做梦,亚侠,我很高兴能认识埃及的外交部长兼拉美西斯大帝的密友。”

“你,在阿穆府……”

“你被我掳掠了,亚侠。所有的逃逸举动都将功亏一篑。我的属下已经控制了你的埃及军官、随从和船只。赫梯再度成为阿穆府省的主人。拉美西斯低估了我们的反应能力;身为卡叠什联军的首领,我深受侮辱。要是拉美西斯不大发雷霆,没有超人的勇气,我一定可以歼灭埃及军队。这就是为什么我得尽快证明我的真正实力,在你们趾高气扬时适时地出手。”

“阿穆府王子再次背叛我们。”

“班德绪纳高价贱卖自己,这是他的本性。这个省份再也不会回归埃及了。”

“你忘了拉美西斯曾经如何恼怒!”

“正好相反,我怕死了;而且我尽量避免激怒他。”

“倘若他得知赫梯武力占领阿穆府时,他一定会出兵回击。我相信你们根本没有时间训练一支能与他相抗衡的军队。”

哈度西勒莞尔一笑。

“你观察敏锐,但是为时已晚。因为拉美西斯要许久之后才会得知真相。”

“我音讯全无便足以说明。”

“你无法不开口说话,亚侠,因为你将写一封信安慰拉美西斯,向他解释你的任务进行顺利,军训官工作绩效良好。”

“也就是说,我国的军队将安心地前来阿穆府,然后掉进你们的圈套?”

“事实上这正是我计划的一部分。”

亚侠试着解读哈度西勒的想法。他不了解当地居民的优缺点,他们的期待和怨恨。这位埃及人此刻终于大彻大悟了。

“又是一桩和贝都因叛徒一样的下流勾当!”

“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法了。”哈度西勒承认。

“都是些匪盗和杀手。”

“我不知道,但是他们可以帮我在埃及友邦里兴风作浪。”

“对我透露这些秘密不是太不小心了吗?”

“马上就不是秘密,而是事实了。穿上衣服,然后跟我走;我要对你口述一封信。”

“假如我拒绝写呢?”

“那就等死吧。”

“我早已有心理准备。”

“不,你没有。一个像你这样热爱女人的男人,不会为了一个不战即败的原因而放弃生存的乐趣。”

亚侠开始犹豫:“假如我照办了呢?”

“你将被囚禁在一间我希望对你来说够舒适的监牢里,而且你不会死。”

“为何不杀了我?”

“在目前这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谈判下,埃及外交部长是个很值钱的筹码。在卡叠什时,不就是这个样子吗?”

“你要我出卖拉美西斯?”

“你情非得已……这不算真正的出卖。”

“保住性命……这可是一个美丽的承诺?”

“你可以相信我,赫梯神明在上,我以帝王之名保证。”

“我答应你写这封信,哈度西勒。”

正文 第十六十章

米德洋祭司的七个女儿,摩西的妻子亦在其列,正忙着汲水填满饲料槽为她们父亲所豢养的绵羊解渴,当十几名贝都因人骑马闯进他们的绿洲时。巴尔布斯手持弓箭和匕首,似乎不怀好意。

羊群一哄而散,七名女孩也赶紧躲进帐篷,那名老者则倚着拐杖,面对这群来访者。

“你是这群人的首领吗?”

“我是。”

“这里有几名健壮的男人?”

“我和一名牧羊人。”

“在赫梯人的帮忙下,迦南将起义反对法老;多亏他们,我们将分得一块土地。所有的部落都得协助我们对抗埃及。”

“我们不属于任何部落,我们是一个安居于此的家族,安安分分地,已经过了几个世纪了。”

“把你的牧羊人带过来。”

“他去山上了。”

那些贝都因人商量了一会儿。

“我们会再回来,”他们的代表开口说,“我们要带他走,要他上战场。否则,我们就封死你们的那口水井,烧掉你们的帐篷。”

摩西于傍晚时分步入帐篷,他的妻子和岳父纷纷起身。

“你去哪里了?”她问。

“去圣山,我们的天父在那儿显了奇迹。他告诉我犹太人在埃及受的苦难,说我的子民遭受法老控制,我的弟兄们怨声载道,期望脱离压迫统治。”

“还有更严重的事情,”米德洋祭司说,“贝都因人来过这里,他们想征召你入伍,要你像本地区所有其他健壮的男人一样,参加反抗法老的迦南暴动。”

“真疯狂。拉美西斯一定会弭平这场暴动。”

“即使赫梯人也站在暴动者这一边吗?”

“他们不是在卡叠什战役里一败涂地吗?”

“沙漠商旅队是这样说没错,”祭司承认,“但是他们的话可以相信吗?你得躲起来,摩西。”

“那些贝都因人是否威胁你了?”

“假如你不替他们作战,他们将把我们全族杀了。”西波拉,摩西的妻子,抱住他的颈子说。

“你得离开,不是吗?”

“上帝要我回埃及去。”

“你将被判刑处死!”老祭司提醒。

“我跟你一起走,”西波拉决定,“而且带着我们的儿子一起走。”

“这趟旅行恐怕十分辛苦。”

“我不管。你是我的丈夫,我是你的妻子。”

老者再度坐下,心情沉重。

“请放心,”摩西预言,“上帝将保护你的绿洲。贝都因人不会再回来。”

“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再也见不到你、我的女儿和我的孙子了!”

“你说的一点儿也不假。给我们一个永别之吻,把我们的心灵交给天父。”

拉美西斯城里,各神庙忙着准备隆冬庆典,其间宇宙神力将更新祭典中将祭拜的雕像和物品。他们身上的力量已用罄,皇家夫妇得与光明神交,将祭品献给宇宙和谐之神——玛亚特。

卡叠什战役让埃及人松了一口气。再也没有人认为赫梯军队坚不可破,众人皆知拉美西斯力可抗敌,造民福祉。

首都美轮美奂;几间大神庙,如阿蒙、卜塔、瑞和塞特的神庙随着凿石工人的铁锤和凿子起落应声而起,大官和高级公务人员的别墅足以媲美底比斯及孟斐斯的,海港贸易生生不息,仓库里堆金积银,专家陶坊制造装点拉美西斯城里屋面的青釉瓦,“翠都”之名不虚。

城里居民最喜爱的休闲之一,就是在鱼虾丰富的运河上划船和垂钓。垂钓者口中咬着来自翠绿乡间果园的蜂蜜苹果,随波逐流,一路欣赏河边花团锦簇的花园和天上翱翔的白鹭、红鹤和鹈鹕,反而忘了水中鱼儿已上钩。

拉美西斯亲自摇桨,船上坐着女儿梅丽妲蒙和儿子凯,他并没有忘记告诉妹妹与那条眼镜蛇相遇的经过。小男孩以庄重准确的字词表达,毫不夸张。游山玩水了几个小时之后,拉美西斯决定回去找妮菲塔莉及接受大皇后邀请一起共进午餐的伊瑟。

码头边站着亚眉尼。

要这位书记员走出他的办公室,需要很大的动机。

“亚侠来信。”

“坏消息?”

“你自己看。”

拉美西斯将孩子交给内疆,游河途中他一直担心会发生意外,即使在御花园以外的地区散步也一样;当拉美西斯展读亚眉尼交给他的那封信时,这位农业部长牵起孩子的手。

<small>此致埃及法老,外交部长亚侠敬上。</small>

<small>悉遵陛下之指示,吾与阿穆府王子相见甚欢。我方军训官,在一位学问渊博,如你我般,曾在底比斯大学受过教育的皇家书记员的带领下,已经着手训练黎巴嫩军队。与我们的预测不谋而合,赫梯人在卡叠什战役失败之后已退向北方。当然,我们绝对不可大意。假如未来发生侵略事件,这些地方军队显然军力不够雄厚。因此务必请于限期之内派遣一支武装精良的部队,来此建立一个军事防卫基地,以维持我国长久的和平与安全。</small>

法老将那封信收好。

“是亚侠的字迹。”

“我查过,但是……”

“内容是亚侠写的,但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

“我也是这么想,”亚眉尼同意,“他绝对不可能写你和他曾在底比斯大学念书!”

“对,应该是孟斐斯大学。亚侠记忆力惊人。”

“这个错误有什么意思吗?”

“他可能被囚禁在阿穆府。”

“难道班德纳绪王子疯了吗?”

“不,他也是被迫如此做,或许和他商量过。”

“是否可以解释为……”

“赫梯的反击迅如闪电,”拉美西斯认为,“他们先占领阿穆府,然后再次设下圈套企图陷害我们。要是没有亚侠的细心,穆瓦靼力可能得逞了。”

“你想亚侠还活着吗?”

“我不知道,亚眉尼。在赛哈马纳的协助下,我打算立刻派遣一支特攻队。假如我们的朋友被监禁了,我们要拯救他。”

法老命令铸造厂的领班重新密集地展开攻守武器生产时,此消息在几个小时之内立即传遍整个首都,几天之内全国皆知。

卡叠什的胜利还不够消弭赫梯人的攻击野心。拉美西斯城的四座兵营进人警备状态,官兵均了解不久之后他们便得再度到北方作战。

整整一天,拉美西斯独自关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黎明时,他登上皇宫的阳台,眺望他那颗与黑夜之龙鏖战后重生的护卫星。

阳台东隅的矮墙上坐着妮菲塔莉,在粉红晨曦的照耀下,她是如此纯洁美丽。

拉美西斯拥她入怀。

“我本以为打赢了卡叠什战役将可开创一个和平的世纪,可惜我太自大了。我们的四周,依然危机重重:穆瓦靼力、可能还活着的谢纳、那名逃逸的利比亚巫师、音讯全无的摩西、在阿穆府生死不明的亚侠……我们有能力抵抗这场暴风雨吗?”

“你的角色是好好掌握船舵,不管风力大小。你根本没有时间和权利畏缩。假如水流逆向,你要勇往直前,我们要勇往直前。”

从地平线升起的第一道曙光照耀着皇室大皇后和光明之子——拉美西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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