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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政之路》




匡政,《后汉书·王堂传》:“匡政理务,拾遗补阙,任主簿应嗣。”唐封演《封氏闻见记·匦使》:“南曰招谏匦,匡政补过,裨于政理者投之。

第一章 报道(一)

1993年7月下旬,荆南省郎州市东风路郎州地区税务局大院里,苏望坐在单车棚的水

泥墩上,时不时地向大门处扫上一眼,没过一会,他干脆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头顶上的榆树叶子在阳光中哗哗作响。

一阵嘚嘚的皮鞋硬底声音从大门处徐徐传来,苏望眼睛猛地睁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对面越走越近。一身淡鹅黄德职业套裙不仅勾勒出曼妙的身形,也透出一股成熟的气息,一双褐色的中跟皮鞋与肉色丝袜相映衬。一顶淡粉色的大圆纱帽斜斜地遮住了半个脸庞,只露出嫣红欲滴的嘴唇和两团淡淡地红晕。苏望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不慌不忙地转过棚子的铁栅栏,走到了税务局办公大楼的入口处。

突然出现的苏望让来人吓了一跳,定下神来看清苏望的摸样,语音高半度地问道:“苏望,你怎么在这?”纱帽随即扬起,露出一双大大的丹凤眼,在精心修饰的长睫毛下发出一种夺人的光彩。

“我二表哥在这里上班,我这几天暂时住在他宿舍里。”苏望微笑着答道。

“哦,难道你也分配到了郎州市里。”平和下来的女声带着一点欣喜问道。

“是的,我分在地区供销社。”

“哦,”欣喜似乎有了一丝停滞,“好啊,以后大家都在郎州市,见面相聚的机会也多了。”

“呵呵,是啊。对了,你来税务局报道?”

“你消息蛮灵通的。”

“我听我表哥说,他们税务局今年分来一个叫龙秀珠的美女,我一猜就是你。”一个二流大专毕业生分进税务局这种越来越热的行政单位,而且是直接分进地区税务局,没点背景怎么行?何况还是跟税务根本不搭界的省建筑学院毕业生。消息传出,龙秀珠这个名字倒是让税务局大院热议了一番,连二表哥曾宜民也在苏望面前唏嘘了一番。

苏望倒是知道龙秀珠有这个能力,他父亲龙玉珍去年突然爆冷从义陵县一个不是常委的副县长调任郎州市常委、宣传部长,级别虽然没变,依然是副处级,但是实权大了许多,前途也一片光明,登上正处级干部之位只是时间问题。苏望在重生前就知道,龙玉珍与现任郎州地委书记任谷泉曾经在一个部队里,不过一个是二十六岁就荣登师级干部的军中明星,一个只是普通的团级干部。也不知道龙玉珍通过怎么样的运作,把这条线重新给搭上了。

“好啊,有空要向你表哥多学习一下,我刚刚到新单位,正需要前辈的指点。”龙秀珠笑吟吟地说道。

苏望在重生前就知道龙秀珠比一般同龄人要早熟,更懂人情世故,当下点点头道:“没问题,我到时跟我表哥说一下,他就在征管一科,叫曾宜民。倒是你要请客哟。”

“一定。”

“好吧,你先去报到吧,我也要去供销社报到。忙完了咱们再聊。”

龙秀珠点了点头,从苏望身边走过,徐徐走进了办公大楼。一阵淡淡的香味随风飘进苏望的鼻子里,看着消失在楼道里的背影,苏望不由长舒了一口气,上一世丢失了,重生了就一定要找回来。

来到税务局大门,不一会一阵突突的强劲发动机声音传了过来,一个戴着大檐帽、穿着橄榄绿警服、蓝色领章缀着一颗黄星的微胖男子驾驶着长江750的边三轮摩托车风疾电驰地从辅道上直奔过来,在他旁边的边斗上坐着一个瘦高的男子。

“吱”的一声刹车声响,边三轮稳稳地停在苏望跟前不到三米的地方。

“大哥,劲松哥。”

“上来,上来,咱们赶紧出发。”微胖的警察笑呵呵地招呼道,他叫田劲松,是苏望大表哥曾宜国的中学同学,现在在丰收路派出所当副所长。

苏望敏捷地跨上田劲松后面的座椅,双手紧紧地抓住中间橡胶环形护手:“麻烦你了,劲松哥!”

“小意思!”田劲松满不在乎地一踩右脚,边三轮立即突突作响,他一松刹车,左脚再将离合器轻轻一点,载着三人的边三轮便奔驰在水泥路上了。

车速很快,风呼呼地从苏望耳边刮过,虽然田劲松魁梧的身材挡住了大部分风,但是苏望的脸被风吹得有点作痛。看着两边不断倒退的景物,苏望眼睛里有了一种渴望,自从两年前重生,他一直在默默地适应和积蓄着,虽然利用先知先觉让家里富裕起来,也因此拯救了爷爷的生命,但是自己人生的道路却一直在延续着旧有的轨迹,该是改变的时候了。

郎州市并不大,边三轮很快便行驶到位于和平路上的目的地。走下摩托车,苏望突然拦住曾宜国,递给他两包精品白鹤烟。

曾宜国皱着眉头说道:“这是什么意思,我兜里有。”说着拍了拍拎在手里的人造革皮包。

“我刚在东风商店买的,”说着便不由分说地放进曾宜国的口袋里,接着苏望又拿出两包来,递给田劲松道:“劲松哥,你是老烟枪,帮我尝尝,是不是真烟?要是假烟到时给领导同事们一散,这面子就全完了。”

停好摩托车的田劲松笑着答道:“开玩笑,国营商店敢卖假烟?他们胆没这么肥。”

“行走江湖,安全第一,你先帮我把把关,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今天我来报道,不能第一天就丢面子。”

“行,”田劲松也不矫情,接过烟,撕开一包的塑料封条,弹出一根来,掏出打火机麻利地点上,深吸了一口,回味了一下吐出一团烟雾:“没错,是真的。”说着又弹出一根准备递给曾宜国。

曾宜国摆摆手拒绝了,然后看了一眼苏望,转过头道:“劲松,麻烦你等一会。”

“去吧,去吧,没事的。”。田劲松把烟夹在耳朵上,挥挥手道。

苏望跟在曾宜国的身后,向供销社大门走去。这是一座很普通的大楼,大门与马路平齐,走进去却是第二层楼。大门两边各挂了一块牌子,左边是红字白底的“中国**郎州地区供销合作社委员会”,右边是黑字白底的“荆南省郎州地区供销合作社”。

走进大门,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右手第一间是传达室,里面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听到苏望两人的脚步声,抬了一下头便很快又低下去,继续他的半睡半醒。

后来的第二间门框上方挂了一块小牌子“保卫科”,走过保卫科,视线一下子明亮许多,房间也多了许多,分别是“生资科”,“监督审计科”,“办公室(一)”,“办公室(二)”不等。曾宜国带着苏望直接走到了靠里面的一间挂着人事科牌子的房间。

“夏科长,你好!”

“曾科长,你好啊!真是贵客啊!”办公室一位穿着短袖衬衫、四十来岁的男子闻声抬起头来,旋即推出一副笑容,站起身走过办公桌迎了过来。

苏望站在曾宜国身后,脸上挂着笑容,没有出声。他早就知道大表哥已经把地区供销社的关系理顺了。供销社的职能是为本地农业生产和农村经济发展提供服务,它的对口银行就是当地农业银行。可以这么说,郎州地区农业银行就是郎州地区供销社的钱袋子。而掌握郎州市农行信贷大权的曾宜国自然与供销社系统非常熟悉,在这里也算得上是贵客。

“那里,那里,夏科长,我今天是来拜码头的。这是我的表弟苏望。”

苏望立即闪了出来,微微弯腰道:“夏科长,你好,我是苏望。”说罢便主动伸出双手。

刚刚与曾宜国握完手的夏科长腰直了一下,伸出一只手与苏望握了握:“苏望,荆南工学院电气自动化毕业,曾科长,你这是给我们供销社送人才来了。”

苏望恭敬地答道:“夏科长,我刚刚毕业,什么都不懂,还要请你多指点。”

夏科长笑着指了指苏望,接过曾宜国递过来的烟,苏望连忙掏出火机,先给夏科长点上,然后又给表哥曾宜国点上。

曾宜国跟夏科长在烟雾中聊了一通跟白开水差不多的闲话,待到烟都抽完,曾宜国从皮包里掏出派遣单等手续,递给了夏科长:“夏科长,还要麻烦你了。”

夏科长接过来:“那里,应该的。”然后顺手递给旁边的一个人:“老王,你给苏望同志办下入职手续。”

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接过文件,摊在自己的桌子上,苏望连忙靠了过去,而夏科长和曾宜国却不约而同地移步去了办公室门口,而且又点上了烟,开始新的一轮云里雾里。

“苏望,1972年5月出生,郎州义陵人。”

“是的,是的。”苏望一边点头,一边不动声色地将一包精品白鹤放进了老王找笔拉开的抽屉里。

老王的目光在烟盒上飞快地扫了一眼,然后合上抽屉,原本很严肃的脸上也带出一丝笑意。他在派遣单上飞快地签上接收意见,然后撕下那一联,递给苏望:“好了,等会夏科长盖了章你就拿这个去办户口,你的档案社里会去函找教委要。”

“王师傅,那是不是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同事了?”苏望接过派遣单问道。

老王愣了一下,随即点头道:“算是了。”接着他嘟囔了一句:“有关系去县里找个好单位嘛,进供销社……”说到这里,老王意识到什么,眼睛往门口扫了一眼,随即又看了看周围的同事,发现没有异常这才继续整理手续。

“人往高处走,家里都希望我先分到地区再说。”

“那是,乡往县里走,县往地区走,地区往省里走。”老王一边整理文件,一边继续嘟囔着,苏望却是没有做声了。

这时夏科长转了过来:“老王,办好了吗?”

老王连忙站了起来,弯着腰道:“夏科长,都办了,就等你签字盖章了。”

夏科长接过文件,匆匆看了一眼,顺手在领导栏签了字,然后从裤口袋掏出一簇用绳子连在裤子上的钥匙,用其中一把钥匙打开抽屉,拿出公章,在文件和苏望手里的派遣单上分别盖上鲜红大印。

“夏科长,我表弟就交给你了,还要请你多多照应。”曾宜国又递上一支烟道。

“好说,好说。”夏科长这次把烟夹在耳朵上,“小苏啊,今年我们供销社分来了三个大学生,其他两个还没有来报道,你先到处走走,熟悉一下环境,下午我们再研究你们具体去处的问题。”

“好的,麻烦你夏科长了。”苏望点点头答道。

曾宜国也和夏科长告罪了一声,带着苏望离开了人事科。他事务繁忙,每天不知多少人等着找他谈贷款的事情。

第二章 报道(二)

在门口,苏望把派遣单递给了田劲松:“劲松哥,麻烦你了。”

“小事,你的户口是入单位集体户口呢还是单独立户?”田劲松一边收着东西一边问道,办户口自然要他这个副所长出马,虽然供销社这边归和平路派出所管,但是对于田劲松来说就是跑一趟的事情。

“单独立户吧,免得到时有什么事还要再跑一趟。”

“行!”田劲松一边发动摩托车一边答道,已经坐到边斗的曾宜国想对苏望说几句,但是嘴巴张了张却是没有做声,只是在车子要走时挥挥手道:“苏望,用点心。”

看着边三轮消失在前方,苏望回过头又慢慢走进供销社大楼。从保卫科旁边的楼梯走下去,是第一层楼,那里是供销社下属单位的办公室,再从那里走出去,就是一个很大的院子。在供销社大楼左边是生资公司仓库,右边是锦江河,对面是宿舍区。从供销社大楼绕过去则是果品公司的仓库和部分办公室,从宿舍区绕过去,通过一个小门,是单独一个大院子,属于棉麻公司、日杂公司的仓库和办公区。这三家公司都是属于地区供销社下属单位,至于烟花爆竹公司则在较远的地方,而其它什么电器公司,新经济合作公司等小单位,则在供销社大门旁的临街门面里一字排开,也就是生资公司仓库的楼上。

苏望一边参观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一边在心里暗自斟酌着。上一世,自己不愿意离开郎州市,拒绝了供销社将自己下派锻炼的机会,死活要留下,结果被塞进电器公司当了一名仓管员。

电器公司只是火了两年,随着改革深入,经济搞活,越来越多的私营、国营电器公司和商店出现,生意一落千丈,最后到了发不出工资的地步。而自己在分配时闹别扭,给供销社领导造成了不好印象,便任由自己在电器公司自生自灭。到了97年,电器公司搞起下岗分流,自己被“自愿”停薪留职,自谋出路。而家里由于自己上大专耗尽了积蓄,经济状况一日差过一日。在这种窘境下,更谈不上去追求已经像一只天鹅开始翩翩起舞的龙秀珠。

某个夜里,当自己看到从高一就开始暗恋的龙秀珠在郎州市委大院门前一个角落,垫着脚与一位帅气的男子相拥热吻时,便已经知道,自己这一段人生完全失败了。于是便南下开始新的生活,直到重生。

而在离开时自己才知道,原来被下派是有大好处的。只有被下派锻炼,供销社才会将其转为正式的干部。虽然93年大中专院校应届毕业生都是以“干部”身份分配的,但是只有被正式转正的毕业生才会被供销社纳入国家编制,其余都随着不断的改革不了了之了。而这个“干部”身份到了1997年是如此的难得可贵,整个郎州地区供销社,有编制的干部不过一百余人,职工却有一千七百多人。而这些有编制的干部都分别担任着县、地区各级领导职位,2000年前都是可以向政府机关单位“调任”的。就算2000年郎州市(已经地改市)开始施行公务员改革,这一百多位供销社系统“干部”也拥有特殊地位,因为他们还都需要经过组织任命的。

重生后,自己不能再丢失这么一次绝佳的机会,在学校里,自己已经争取入党了,如果再把握好这次机会,那么自己的人生应该能改写,至少有了可以好好奋斗一把的机会。要知道,到了2000年后,郎州市公务员是多么地难考,政府机关单位是如何地难进,就算是自己的表哥表姐已经拥有了一定的实权,可就是因为少了那么一个基础,只能望门兴叹,在南方继续漂泊。

苏望默默在心中盘算着,心里的底气也越来越足。重生后,自己已经积累了不少的基础,拼上这一把了,为了精彩的人生,也为了**。

十二点,苏望到附近吃了一顿金沙江羊肉粉,在周围溜了一圈,然后慢慢地跺回到供销社大楼。由于是午休时间,这座大楼显得更加安静。而在这片寂静中,从一处挂着“办公室(二)”的房间传出阵阵刻意压低的喧闹声。

苏望顺步走了过去,房间围了五、六个人,夏科长就在其中,他和其他两个人围在一张桌子边打着荆南省流行的跑胡子,桌子上还散着一堆堆人民币,看来他们是打荤的。跑胡子是一种只有大小写一到十的纸牌,一共80张牌,小写“一”到“十”各4张共40张,大写“壹”到“拾”各4张共40张。其中大小写的2、7、10为红色,其他的全部为黑色。

夏科长好像手气不是很好,一边甩牌一边狠狠地说上几句,旁边围着几位爱好者,其中一个年轻人很显眼。他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脸上带着笑意,站在夏科长的旁边,时不时发出夸张的赞叹,不过却得到了手气不顺的夏科长几个白眼,于是便显得更加拘束。

这人有点熟悉,不是说刚才苏望在供销社大楼见过他,而是似乎在上一世有印象。嗯,应该是胡海军,昭州大学应用数学系高材生。上一世自己死活要待在郎州市,甚至让大表哥曾宜国出面找社领导说情。最后自己得愿以偿,却将同样要求留市里的此人挤去了基层锻炼。谁知道福兮祸兮,1997年,自己一事无成百不堪,胡海军却是成了正式在编的干部,听说1999年不知走通了谁的门路,调进郎州市商业局,成为端上铁饭碗的公务员。

苏望默默地站在一边不出声,夏科长抬起头,看见了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埋头苦干。

到了一点半过几分,突然有人跑来找夏科长,好像有什么要紧事。夏科长坐在位子上扭捏着不想动,他中午输了五十多元,还想着翻本。于是眼睛瞄了一圈,希望找个人暂时顶替一下,他好赶紧去办了事回来再继续。

可是围观的爱好者都装模作样地没有接腔,就算刚才一直捧哏的胡海军也微微往旁边走了半步。大家都知道,打牌有时候需要手气的,夏科长今天中午手气一直不好,说明他坐的方位不好,要是接替他输了牌,这钱算谁的?

苏望走了过去,说道:“夏科长,我来替你顶两把。”

“好的,小苏,你先顶住。”夏科长把五元、十元的“大钞”拿走,留下一元、两元,总计不到十元的零钱往苏望手里一塞,连忙跟着不断催促的来人离开了办公室。这货不是一般的小气啊。苏望腹诽道。

这个位置的确不好,苏望打了几把,输了近三十元。幸好在单位,又是大白天的,大家不敢过于放肆,打得都是一元两元的小牌。苏望打起精神,全心全意地应战了几把,但是回天无力。旁边的胡海军不再捧哏,而是露出不屑的笑意,仿佛在说,看你怎么给夏科长报账吧。

苏望毫不在意,从自己口袋里掏出钱来,继续战斗,上午帮苏望办手续的老王不由问道:“怎么样?算了吧。”

“那哪能,上了桌就要愿赌服输。”

“好,赌品看人品,小苏不错。”赢钱的两人不由赞叹道。

“你妹的人品,老子这是在找机会。”苏望一边挂着笑意继续豪爽地输钱,一边在心里暗暗说道。

到了两点上班时间,夏科长才姗姗来迟,他一进门就说了句:“上班了,散了吧。”然后扭头就往人事科办公室走,连钱都没有问苏望要,似乎知道那点零钱已经打了水漂。

苏望和老王、胡海军跟在夏科长后面进了办公室,看到办公室只有他们四个人,苏望从口袋里掏出三张百元大钞。

“夏科长,给,这是我赢的钱。”苏望一边递过去一边招呼道。

夏科长愣了一会,不肯定地反问一句:“这是赢的钱,你赢了?”

“是啊,多亏夏科长占了块好方位,我这才大杀四方啊。”

看着苏望一脸的坦然,夏科长几乎要相信他真的是赢钱了。不过夏科长很快便回过神来,一边毫不客气地接过三百元,一边笑着说道:“还是大学生聪明,打这种小牌你也能赢这么多钱。”

“看来我是夏科长的福将,有机会夏科长再叫上我,我再替科长你顶几把。”

“好的,好的。”夏科长的笑意更浓了,看向苏望的眼神更加柔和了。旁边的胡海军却露出鄙视,不过随即一闪便不见了,倒是老王愣愣地看了苏望几眼,暗自摇了摇头。

“对了,小苏你,加上胡海军,嗯,你来了。”夏科长看了一眼旁边满脸堆笑的胡海军,鼻子嗯了一声,继续说道,“还有冯士勇,你们三个分配到我供销社的毕业生都已经报道了。冯士勇我们就不等他了。现在我们研究一下你们具体的去处。”

“按照社领导的指示,你们三位大学生做为我们供销社宝贵的人才是要好好加以锻炼的,以便早日担负起组织赋予的重任。根据计划,今年社里有一个下派锻炼的指标,嗯,只是下派锻炼而已,组织关系、户口都还留在社里,只是下去挂职而已。”

听完夏科长如此隆重地介绍,苏望不由暗自骂自己,上一世自己是不是猪油蒙了心,连这种深有含意的话都听不出来,还哭着喊着要留在市里。

“夏科长,我愿意下去锻炼。”苏望主动地说道。

胡海军不由看了一眼苏望,心里更加鄙视他,这家伙表面上看着很精明,也够无耻,怎么这会就迷了心窍。下派锻炼,虽然表面上组织关系、户口都不动,但是下去容易上来难,到时你就在基层呆一辈子吧。

于此同时,胡海军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刚才他压力很大,要是刚才苏望执意留在市里,夏科长看在他帮自己赢钱的份上,很有可能会答应,到时这下派的机会就会落在自己和冯士勇头上,幸好那家伙没来,胡海军已经做好往冯士勇头上推的准备。现在苏望主动提出,胡海军觉得自己心里千斤大石落地了。

但是为了保险,胡海军立即跟道:“夏科长,我家里已经跟电器公司的刘经理说好,他那边愿意让我过去。”

“好,就这么定了。”夏科长不置可否地答道,随即对苏望说道,“这样吧,我给你挑个地方,就去义陵县麻水镇供销社,那里离城里不过二十多公里,你回家也方便。我待会再给义陵县供销社杨主任打个电话,你直接去报到就好了。”

听到这里,胡海军看向苏望的眼神就不是鄙视和嗤笑,而是带有一丝怜悯,原来下基层真的是要下到乡镇去,回来市里恐怕更是困难重重。

接着,夏科长给苏望开了介绍信和报到单,告诉他只要赶在八月一日去义陵县供销社报到就行了,这几天苏望可以回家休息,地区供销社算他在培训,工资还会照算。

看到没有什么事,苏望便跟夏科长告辞。夏科长热情地将苏望送出办公室门口,还拍了拍苏望的肩膀,叮嘱他要有空多回地区供销社,多向组织汇报工作。

苏望又跑了一趟供销社党委办,把自己的党员关系落实,有了夏科长的电话,事情倒是非常顺利。

临出供销社大门时,“巧遇”上老王,他拉着苏望的手,很是热情地闲聊了一阵,然后不停地摇着头道:“小苏,不简单啊,你可真不简单啊。”

第三章 回义陵(一)

苏望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最后一段台阶,直接走进税务局办公楼第二层楼的征管一科办公室。走进办公室,感觉里面的温度比外面要低三度,头顶上是吊扇在转着,旁边还有一台落地摇头扇在送着习习凉风。

四张办公桌空了三张,只有苏望二表哥曾宜民坐在座位上,专心致志地看着手里的《荆南日报》,看到动静,一抬头便看到苏望直冲进来。

苏望叫了一声:“二哥。”然后端起他跟前那个可以装一升半水的大搪瓷杯子,一口气将已经凉透的浓茶喝了个精光,然后站到落地扇跟进,享受着难得的凉意。

苏望从小学一年级开始便到南梁跟在姨父姨母身边读书,一直到高一才回义陵读高中。可以说他是和表哥表姐们一起长大的,感情胜似亲兄弟,所以苏望在表哥表姐面前一向都很随意,就像是最受宠的老幺。

“大宝,报道完了?”曾宜民开口问道。宝伢是苏望的小名,不过自从有了弟弟苏希,宝伢便成了大宝,因为多了个小宝。

“办完了,不过被打发到义陵县一个镇供销社锻炼。”

“什么?”曾宜民嗖了站了起来。苏望连忙把原委讲清楚,曾宜民这才坐回到座位上。

“应该是这样的,我去年不也去渠江锻炼了半年?不过你放心,有我和哥盯着,供销社那帮家伙不敢玩花样的。”说这话时,苏望都听出一丝“杀气”,彷佛供销社领导要是敢把苏望搁在基层不管,他就立即带着稽查小分队,把供销社的账簿查个底朝天。

“什么时候去报名?”

“八月一号去义陵县供销社报名,这几天在家自己培训。”

“哦,麻水镇,是不是去甘露村的路上?”甘露村是苏望祖屋所在地和出生地,苏望与曾宜民的外公曾经到二女婿家生活过好几年,苏望父母亲回城后,有病的外公继续留在甘露村,由亲家公,苏望的爷爷苏盛照顾,一直到80年去世,甚至被安葬在甘露村后面的山上。所以曾家三兄妹也多次去过甘露村。

“是的,正好在中间,离城里不过二十多里。”

“那你回家方便了。”曾宜民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估计从早上上班就开始研读的《荆南日报》,继续翻阅起来。

苏望觉得自己已经凉快得差不多了,跟表哥打了声招呼便出门去了。

来到人事教育科门口,这间办公室是三楼较大的一件办公室,里面坐了有六个人,还空出一块地方,放了不少报纸、杂志之类的东西。龙秀珠坐在一位大姐旁边,时不时与她侧耳低语什么。龙秀珠前面的桌子上摊着一本书,从封面看苏望就知道是荆南省税务局编写的《税务法规汇编》,二表哥的宿舍里就放着好几本呢。

苏望轻轻地敲了敲门,办公室所有的人都放下自己的事情,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处。苏望微微地点点头,然后向龙秀珠轻轻地挥了挥手。龙秀珠脸上的红晕似乎更深了一点,她跟旁边的大姐轻轻地说了一句,然后笑吟吟地走了出来。

龙秀珠已经换上一套税务制服,浅绿色的短衬衣,深蓝色的裤子,以一个重生者的眼光而言,这套制服毫无美感,只有直线没有曲线,就算龙秀珠那略微丰满的身材也被深深地给“埋”了。

“转眼之间,咱们的校花就成了光荣的税务干部了。”苏望笑呵呵地说道。

“怎么样,你报道了?你单位怎么还放你四处游荡啊?你怎么还是那副有组织无纪律的德性啊?”龙秀珠不由自主地随着苏望的脚步向角落处移了几步。

“我已经报道了,不过被组织给发配到麻水镇忆苦思甜去了。真是可怜啊,这繁华的郎州市我都还没看够,就被一脚又给踢到山区去了。”

“这还不好,山清水秀,正好陶冶一下你的情操。”龙秀珠听到苏望被下派锻炼,愣了一下,但是依然面带笑容的接腔道。

“做为一个年轻的GCD党员,你觉得我还需要陶冶情操吗?我恨不得组织立即赋予我重任,把郎州地区六百万人的担子交给我。”

龙秀珠不由发出一阵如同银铃般清脆笑声,引得旁边办公室探出一个头来,看到两人后迅速又缩了回去。

苏望看着龙秀珠那双丹凤眼因为大笑而变成了两轮月牙,还有那嫩滑充满弹性的秀脸,在窗户投过的阳光下泛出一阵瓷器般的光润,忍不住想伸手去轻轻抚摸一下。

苏望连忙定了定神:“对了,龙秀珠同志,我刚才路过玉溪酒店时已经预订了一间包房,定了一桌山珍海味,就等着你晚上去付账了。”

听到苏望提及晚上一起吃饭的事情,龙秀珠迟疑了一下道:“不好意思,苏望,人事教育科的同事约好了今晚一起吃饭聚一聚,要不改天?”

“真是没有天理,同样都是优秀毕业生,为什么你作为一个美女,就有同事相约开迎接宴会,而我堂堂一个帅哥,居然如此待遇,不仅被一脚给踢出单位大门,就连碗米粉都没捞上。”

龙秀珠不由又笑了起来,“可能是你们单位的女性太少了,所以欣赏你的人也不多。”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不过龙秀珠,”苏望不由压低嗓门道,“如此说来你单位的男性色狼比较多,你可要小心啊,对于你这种美女而言,最重要的三件事是—”

苏望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盯着龙秀珠满是疑惑的眼睛严肃地说道:“防火防盗防色狼。”

龙秀珠嘴角带着娇嗔,狠狠地瞪了苏望一眼,真是想不到,一年多没见,这苏望怎么变得这般口花花了?原本两人在高中时虽然不在同一个班,但是同在学生会工作,加上龙秀珠性格开朗以及苏望刻意接近,两人的关系非常不错。后来各自考上大学,就只是寒暑假有空聚一聚,去年龙秀珠父亲调到郎州市,两人已经一年多没碰头了,原本还有点陌生感,但是经过上午的缓冲,两人似乎又回到高中时代那种光景。

“唉,与美女吃饭的机会没了,心碎了,我要回去了。”苏望故作愤愤然道。

“你回义陵后要多回郎州,多向组织汇报工作。”

“瞧瞧,这才培训半天,一个小官僚就已经横空出世了,这官腔,和我们单位的领导一个味道。”

“好了,我走了,龙秀珠啊,你不用十八相送了。”说罢,苏望摆摆手便离开。

看着苏望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龙秀珠不由一时失神。苏望对自己的用情龙秀珠不是不知道,不过她只是把这个开朗聪慧的男孩当成好朋友,至于成为男朋友,龙秀珠倒是没有想过,因为苏望离她心目中男友的标准实在差太远了。虽然龙秀珠与苏望可以嬉笑趣谈,甚至在高中时让人误会,但是一点点男女暧昧都没有。苏望也非常聪明,从来都不会往那方面触及,只是将那份心思深深地埋在心底深处,否则龙秀珠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交往下去。

突然,龙秀珠体味出苏望最后那句话的含义,不由忿忿地跺了一下脚,这个死苏望,难道他准备想向自己表白了。如果真要表白,自己该怎么办呢?虽然苏望达不到自己男友的标准,但不失为一位能谈心的好朋友。一向心高气傲,就连知心女性朋友都不多的龙秀珠不愿意失去这样一位朋友。

一时间,龙秀珠有点患失患得起来。

苏望却在心里盘算着,既然今晚与龙秀珠一起吃饭的企图实现不了,还不如早点回义陵。郎州市就大表哥和二表哥,表姐和姨父姨母都还待在南梁县。大表哥十天有七天在外面应酬,一般都只有大嫂粟燕丽和侄女曾思玉在家吃碗饭,去了没多大意思,关键是大嫂最近痴迷《新白娘子传奇》,这部电视剧,苏望听到那歌就起鸡皮疙瘩,主要是看得太多了;二表哥现在还是光棍一个,自己每天都要出去找乐子,呆着也没意思。算了,还不如赶四点多钟的火车回义陵。

想到就做到,回到二表哥的办公室,苏望翻出一本厚厚的郎州地区电话黄页,翻到义陵县供销社,找到主任杨文广的电话,然后找到一支笔和一张纸,再拖过办公室共用的电话机。

“喂?”响过几声长音,话筒里终于传来人声。

“请问是义陵县供销社杨文广主任吗?”

“嗯,我就是,你是?”

“你好,杨主任,我是今年分配到地区供销社的苏望。”

“苏望?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根据地社领导的安排,我被派到义陵县麻水镇供销社锻炼,请问地社人事科夏科长有没有打电话跟你提及过?”

“啊,苏望啊,对对,夏科长刚刚跟我通过电话,提及过你。你不是要到八月一号才来报到吗?”

“杨主任,夏科长让我给你捎了点东西,我准备今天就赶回义陵,请问你住在哪里,我好把东西给你送过去。”

“哦,这样,那你记一下吧。”

苏望一边听一边在纸上记下,末了还重复一遍,最后道:“杨主任,我晚上八点左右会到,到时见。”

放下电话,看到曾宜民在桌子对面瞪着眼睛看着自己,苏望不由问了一句,“怎么了哥?”

“大宝,业务很熟练呀,看不出来,难怪你大学就入了党。”

“哥,你怎么能这么想呢?我入党是因为政治觉悟高,积极主动要求进步,你的思想有问题呀,要加强学习啊。”

“去,夸了你一句尾巴就翘上天了。”

“哥,赶紧给我开门呀,我收拾好衣服好赶四点半的车,晚上我还得去摸领导的门。”

第四章 回义陵(二)

苏望如同踩了风火轮一般跳上二路中巴车,直奔到火车站,刚好赶上从郎州发往潭州的慢车。慢车果然是名副其实,郎州市到义陵一百公里的路程,这趟慢车足足跑了三个半小时。

苏望随着拥挤的人群走出火车站,几乎空了一半的慢车缓缓启动,继续它的行程。苏望来到义陵城关镇繁华地带-大转盘,在附近找了一家小吃摊,叫了一份牛肉粉外加一份米豆腐,填饱了肚子后苏望到旁边的国营商店买了两条精品白鹤和两瓶龙山大曲,花去了一百多元,用一个塑料袋子一装,苏望在路边伸手叫了一部慢慢游。

慢慢游是义陵城关镇特有的交通工作,它是柴油机带动的三轮摩托车,马力强劲。由于义陵城关镇近一半的城区和郊区是山坡和丘陵,一般的汽油摩托车爬起来相当吃力。慢慢游不仅适合穿越大街小巷,爬起坡来更是有一种T72的气势。

慢慢游虽然叫慢慢游,但是在突突声中它的速度还不慢,甚至连小轿车都只能看它的车尾灯。苏望坐在后面的座位上,酝酿着待会见了杨主任该如何说。

很快,慢慢游到了地方,苏望给了两元钱便下了车。这应该是义陵商业局的宿舍楼,也不知道身为义陵县供销社主任的杨文广怎么住到这里了。

敲了敲门,不一会门开了,一个中年妇女露出半边身子。

“请问是杨主任在家吗?县供销社杨主任。”

中年妇女先是狐疑地打量了一番苏望,看到他手里那鼓鼓的袋子,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她一边打开门招呼道:“是这,请进,请进。”接着转过头喊了一嗓子:“老倌子,有人找。”

客厅不是很大,一张沙发,一张茶几,正中摆了一台好像是17寸的彩色电视机,正在放荆南新闻联播。

苏望刚走到客厅中间,一个穿着白背心大裤衩,手里摇着蒲扇的男子从客厅另一边的阳台上走了进来。

“杨主任你好,我就是下午跟你通过电话的苏望。”

“小苏啊,来,坐,快坐,堂客,快点倒水啊。”杨文广用蒲扇指了指沙发,然后在旁边的一张藤椅上坐了下来。

苏望在沙发上坐下,顺手将塑料袋子放在了沙发的一角。

杨妻端着一杯凉开水,放在了茶几靠苏望的位置上。她站在那里,眼睛不由自主地往塑料袋子的方向瞄了几眼,看到上面的精品白鹤,眼睛笑得更眯了,她移了一步,有想过去接那个袋子的意思。

杨文广咳嗽了一声,杨妻意识到什么,连忙笑着对苏望点了点头,然后走到阳台去了。

“小苏啊,你来就来了,怎么还搞这一套?”杨文广的蒲扇指了指那个袋子道。

“我第一次拜访杨主任家,不带进门笑,家里人知道了会说我不懂事的。”苏望笑着应答道,进门笑是义陵当地的一种说法,就是上门带礼物的意思。

“嗯,”杨文广不再纠缠这件事,而是转到正题上了,“夏科长把你的事情已经说清楚了。地社领导这样安排,一是照顾我们县供销社的工作。我们从春耕忙起,现在好容易到了收稻谷的时节,本来可以喘口气,可是马上就要迎来棉花收购时节,现在到处都在向我诉苦,人手不够用啊。地社领导这个时候安排你下来,这是急基层之所急,想基层之所想啊,我代表县供销社热烈欢迎你的到来,也非常感谢地社领导对我们工作的支持和关怀。”

“这二嘛?小苏,你是哪里毕业的?”

“杨主任,我是荆南工学院毕业的。”

“嗯,好嘛,大学生,有知识有能力,这是地社领导给我们派来了生力军。我们基层工作就是缺乏有知识有能力的年轻人来挑梁。你这次被安排下来,不仅是对你的重视,也是对我们县社工作的重视。”

“这三嘛,小苏啊,这基层工作虽然累了一点,苦一点,但是实践出真知。地社领导重视你,把你派到基层锻炼,就是希望你在工作中学以致用,尽快成长。你要好好把握这次难得的机会。”

苏望斜斜地坐在沙发上,正对着杨文广,身子微微向前倾,一副全神贯注听教的样子,每隔两三句话便缓缓地点点头以表示对杨文广的附和。

“小苏,你几号来报到?”

“夏科长交待我八月一号到县社报到,如果工作需要,我可以明天报道。”

“还是按夏科长的安排吧。嗯,还有五天。小苏,你要在这段时间里抓紧时间,加强学习,努力充实自己,争取在工作中尽早进入状态。最重要的是要调整好心态,做好打大仗,打硬仗的准备。”

“好的,杨主任,你的话我都记住了。”苏望连忙接话道,然后他看了看手表道,“杨主任,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先告辞了。”

“嗯,好,小苏,八月一号找我报到就好了。”

走到楼梯口,苏望转过头,看到杨文广还站在门口,连忙挥挥手,打了个招呼后便下楼了。

站在路边等慢慢游,苏望想起刚才那一幕幕,不由轻轻地笑了起来,最后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下了慢慢游,一抬头便看到三楼的灯光,那是家的灯光,那柔和的桔红色灯光,在黑夜中散出一种温暖的气息。

用钥匙打开门走进客厅,家里只有爷爷和弟弟坐在沙发上看西游记。

“大宝回来。”“哥哥回来了。”爷爷和弟弟异口同声地说道。

“回来了,爷爷,你吃饭了吗?”

“吃了。”

“我爸妈呢?”

“他们吃完饭后去工地转转。”

“哦,”自从家里有钱后,苏家开始大兴土木。先是把甘露村的祖屋重修了一番,虽然只是三房一厅配一厨一卫的平房,但是由于没有修牛栏猪圈,空出的院子非常大,用围墙一围,足有半亩多地。爷爷嘱咐在院子里种上桔树、枣树,钥匙交给爷爷的一个远房堂兄,一位叫癞头公公的老头,平日有空过来照看一下。苏望父亲原本打算把祖屋卖掉,这祖屋位置极好,就在甘露村的中心位置,据一些老人说,风水极佳,倒是能卖上钱。可爷爷坚决反对,说这祖屋是当大官的先祖留下的,他还要传给大宝。

苏望父亲拗不过老人,就简单修了一下,只是做为每年清明下来扫墓和过年下来拜年的落脚地。

忙完了祖屋,苏家在城东一处较佳的位置买了块地,开始修建楼房。楼房是找熟人从地区建筑设计院正规出图纸的,前面是院子,后面是两层楼房,一层楼是客厅、两间房加厨房和卫生间,二层楼则是三间房加一间卫生间,还有一个大阳台。

如何修建不说,所有的装修材料、家具、家电等东西都是苏望找潭州的同学在几处大商场定下的,钱都已经交了,只等通知,立即包车发过来。所有算下来已经超过十五万了。

要是以前,苏家想都不敢想,现在不一样,十五万扔出去,苏望父母眼睛都不带眨的,因为光苏家办的兴隆冰厂,一个热天就能挣回两三个十五万。

“小宝,今天的暑假作业做完了吗?”

刚才还兴致勃勃的苏希顿时萎了,低着头在那里不敢说话,一个劲只往爷爷那里移。

“是不是没做?”

“没做,我明天补上。”苏希在苏望面前倒是挺坦白的。苏希不怕爷爷、不怕爸爸妈妈,就怕大十岁的哥哥苏望。因为爷爷、爸爸妈妈舍不得打他,哥哥可不会这么心痛他。想反抗,十岁的差距足以让他在苏望面前毫无招架之力。

“好了,小宝放暑假,休息一下没事的,明天补上。”最后还是爷爷受不了苏希那可怜兮兮的目光,出来圆场道。

苏望知道爷爷、爸爸妈妈都很宠苏希,尽管苏希这个“意外之喜”让老妈丢掉了工作,但是父母疼满崽是一定的。

“嗯,好吧,明天上午补完暑假作业才准出去玩。”苏望毫不客气地说道,然后不顾苏希一脸苦相,站起身来去阳台洗澡。爷爷这时也转过头去专心致志地看《西游记》,不再理会小孙子的求援。

苏家现在住的房子是八十年代修建的居民楼,有点类似后来的廉租房。两房一厅一厨,要想大小便,请到居民楼一角的公共厕所。苏望父母实在不习惯大清早或大晚上还要摸黑去公共厕所,于是便在阳台上打上主意了。

他们请人在阳台上用木板隔了一个空间,然后在水泥板上凿了一个洞,买上十几米的下水管连起来只通下水道,再安上一个陶瓷蹲便器和一个水龙头,就这样便成了一间简易卫生间,洗澡、上厕所两用。

再在卫生间左边搭了一个水泥台子,用作切菜和放作料的地方,台子下面可以堆放煤球。台子旁边放上一个铁坡蜂窝煤灶,于是一个简易厨房也出来了。而经过这么一番改造,苏家的居住环境大为提升,变为三房一厅一厨一卫,年迈的苏望爷爷也终于有了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可以安心在城里养老。

苏望在卫生间痛痛快快冲了个冷水澡,洗去了一身的疲惫和汗渍,顿时觉得整个人都轻松许多。苏望光着膀子,穿着一条大裤衩,站在阳台上看着月朗星稀的夜空,脑袋一片清明。

第一步已经迈出去了,今后的路怎么走,还要靠自己的努力,当初自己重生后选择要走上仕途这条艰难之路,难道是上一世觉得太碌碌无为了,还是看到了太多不痛快事,想以一己之力做些改变?又或者是上一世龙玉珍那眼睛深处透出的傲慢与鄙视刺激到自己了?谁知道呢?反正已经走上这条路,就继续走下去吧,万一走不通,再调头去做个富翁吧。不先求胜,而先立败,也不知是上一世哪位朋友无意中跟自己说的,不过这样可以保持一个良好的心态。

正想着,苏望听到门开了,连忙从阳台走回客厅。

“大宝,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去地区供销社报名吗?”看到苏望,苏望的父亲苏仁马上就开口问道。

“已经报道了,不过被下派到麻水镇供销社锻炼。”

“啊,这怎么行?怎么被派到乡里上班了?”苏仁一脸诧异地问道。苏望知道父亲的那点小心思,这些日子,苏仁没有少在外面吹嘘自己儿子到地区上班去了,虽然供销社不是什么好单位,但好歹也是在地区上班不是。现在苏望被一竿子支到乡镇去了,苏仁觉得自己的老脸挂不住了。

“大宝,是不是哪些地方没有打点到?”母亲姜春华皱着眉头问道,这一两年让她变化很大,上一世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也知道社会上这些弯弯绕绕。

“不是的,新分配的毕业生都要下派锻炼,二哥去年不是也去渠江锻炼了吗?”苏望解释道。

听到有“先例”,姜春华不由舒了一口气,在她眼里,姐姐的三个儿女那是正经吃公家饭的,和他们一样待遇,姜春华觉得没有什么不妥。

“这样不好吧,要不找领导说说,送些礼,还是待在地区上班名声好听些。”苏仁有些不甘道,不过他现在算是财大气粗了,以前连一毛二的“红军桥”香烟都不敢多买,现在说送礼就跟散烟一般不当回事。

“你懂什么?哪个当大官的不是从基层干上来的,这叫什么?熬资历!”苏望爷爷苏盛在旁边开口道。他大字不识几个,但是从十六岁开始走江湖养家糊口,阅历不是一般的丰富。

“再说了,大宝用得着你们担心吗?你们两口子加一块都比不上他半个心眼。”

在苏盛眼里,儿子苏仁连孙子苏望的半个手指头都抵不上。苏望刚出生时,苏盛给他算过命,说这个孙子是富贵命格,说不定恢复祖宗荣耀就在他身上实现。苏家曾经在清朝末年出了一位进士,曾官拜岭南布政使,甘露村那间祖屋就是那位祖先留下,不过只剩下原本的十分之一了,因为苏家从此一代不如一代,苏盛的曾祖父曾经是举人,祖父只是秀才,到了苏盛父亲一辈,只是个普通农民。

父亲发话了,苏仁就不再吭声,他在家中的地位是最低的,就连苏希都不敢轻易欺负。

“也是,大宝这两年开了窍,要不然怎么有你抽白鹤,喝龙山大曲的福?”姜春华在一旁对丈夫道。

苏仁彻底没有了脾气,只有悻悻地去卫生间冲凉。

第五章 回义陵(三)

第二日,苏望八点钟就起来,他把苏希也拉了起来,一起吃了早餐,然后狠狠地威胁一番,要是今天不把暑假作业补齐,休想好日子过。苏希知道有哥哥在家的,自由自在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于是只好死心地到房间去做作业了。

苏望跟留在家里的爷爷苏盛打了个招呼便出门去了。

苏望首先来到自家的饭店-好再来饭店。好再来饭店位于大转盘的一角,正好对着义陵县人流量最大的地方-农贸市场。好再来饭店这一排门面都是属于义陵县国营饮食公司。饮食公司家大业大,它的主营场合有两处,不但地方广,位置也都极佳,自然看不上这一排商业价值极佳的门面,加上饮食公司为了影响中央改革开放的号召,1991年便开始将这排门面推出承包。

苏望母亲姜春华虽然1982年因为生下次子苏希,违反计划生育政策被饮食公司开除,但是却一直在饮食公司当临时工,这人情还是有的;加上姜春华的父亲,苏望的外公姜松涛是义陵县饮食公司最老的员工,资格之老,不要说饮食公司的领导,就是饮食公司的主管单位-义陵县商业局一些领导也要叫姜松涛一声师傅,这面子还是在的。

上一世,姜春华原本有机会承包一间门面,但是由于每年一万元的承包费,一时犹豫便错过这个机会,后来只能看着别人赚得钵满盆满而后悔莫及。苏望重生后,自然不会错过,极力鼓动父母亲承包了这家位置最好、最有钱途的门面。

1991一年,除去承包费,苏家赚了差不多八万元,算是淘了第一桶金。1992年春节后,苏望带着说服父母亲腾出的全部家当(7.5万元)以及以扩大营业名义从表哥处借贷的5万元,总计12.5万,跑到上海,一口气买了4000份认购证。接着在4月份摇号后认购证疯狂上涨阶段卖出部分认购证,获得近两百万资金,除了留三十万,其余的资金全部投入到股市,到1992年7月苏望将所有股票出手时,已经挣到了近千万家业。这些套路上一世苏望在好几部重生类小说里有看到,苏望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变化日期,但是这类书看多了,大致过程和时间还是明白的,所以能够捞得一票。随后苏望就再也不碰股票这玩意了,因为他知道的东西只有这么多,再玩就有可能血本无归了。

有了这些雄厚的资金基础,苏望让家里的生意开始扩张。1992年暑假,姜春华将隔壁的门面也承包下来了,好再来饭店营业面积变大,盈利能力也变大了。

走到好再来饭店,在店里坐镇的余大娘迎了上来,“大宝来了。”

“大娘,忙着呢?咦,我爸是不是又出去逛去了。”

“是啊,老苏点了采购的米菜就出去了。”

“又要辛苦大娘你了。”

“大宝这话说的,我不也是这好再来的股东吗?”余大娘笑呵呵地说道,股东这个词还是苏望告诉她的,解释说和二老板是一个意思。

余大娘是姜春华母亲,也就是苏望早逝的外婆那边的远亲,住在城西郊区,他们两口子都是老实巴交的郊区农民,不过她老伴何老伯是那一片有名的“业余大厨”,谁家有个红白事,都要“重礼”请他来掌勺,否则这宴会就办得掉分了。

1978年姜春华返城顶父职进了饮食公司,从早忙到晚,而随妻入城的苏仁在火车站当了临时搬运工,上班时间更没规律,有时等一趟货车甚至要到深更半夜。6岁的苏望放在余大娘家带了大半年才被送到南梁县苏望姨妈家读书。

在上一世的八十年代,余大娘家家里比较困难,姜春华看在亲戚以及曾经无偿帮忙带过苏望的份上,援助过他们一家。到了九十年代,苏家有一段时间非常困难,而余大娘由于儿子何小山长大,当了一个小包工头,家境变宽裕了,也记得苏家的情,很是出手帮了几回。

苏望重生了,苏家依旧延续着对余大娘家的援助,苏望更记住上一世余大娘家对自己家的恩情,拉余大娘一家入伙。何老伯成了好再来的大厨,余大娘成了好再来饭店的“副店长”,苏望还给了余大娘一家20%好再来饭店的股份。

“大娘,你去忙吧,我就转一转。”现在是上午时分,只是附近一些单位和商店的人来这里买早餐。真正忙的时候是中午,到农贸市场赶集和摆摊的人都会来这里来上一份价廉货实的面条或米粉,有点钱的或者附近单位吃公家饭的,则会点上几个菜,好好吃上一顿。而到了晚上,则主要是附近单位吃公家饭的到这里“公款消费”。

苏望走进后面厨房,何老伯在那里正指挥帮厨和小工们准备中午的备料。看到苏望走了进来,何老伯憨厚地点点头道:“大宝来了。”

苏望递过一支白鹤烟,何老伯赶紧在围裙上搽了搽手,双手恭敬地接过来。苏望顺手用打火机给何老伯把烟点上。

“何老伯,今天中午的料准备得差不多了吧。”

“准备好,大宝,你放心,误不了事。”何老伯非常满意现在的工作,他一个月能拿八百元,他老伴一个月能拿六百元,年底还能分个两万“红利”,就是给个县委书记都不换。所以他和老伴余大娘都专心专意地做事情,把好再来当做了自己的生意。

“辛苦你了,何老伯。”苏望转了转,便离开了厨房。

到了店面,看到几个熟悉的警察在店里吃米粉当早餐,苏望还没打招呼,这几个警察倒开口了:“苏望回来了,你爸不是说你去地区上班了吗?”

好再来饭店对面就是义陵县公安局,来这里吃饭的警察特别多,从早到晚都有,一来二去都认识苏望一家子了。警察多的好处就是敢来捣乱的混混没有了。

苏望给这几个警察散了一圈白鹤烟,笑呵呵地说道:“单位说我太年轻,要加强锻炼,这不,一竿子就被支到麻水镇去了。”

几个警察都笑了:“好嘛,这说明组织重视你。”

“哈哈,几位都是当领导的料,这说的话跟我们领导说的一样。”

几个警察笑得更欢了,“苏望就是这张嘴,以后不知有多少女孩要载在你手里。”

“好啊,几位领导,你们局里有没有新分来的警花,要是警察载在我手里,特别有成就感。”

几个警察笑得更欢了,一个叫武琨的刑警大队副大队长笑着说道:“刚好我们内勤分来一个省警察学校的女警,介绍给你怎么样?你怎么谢我这媒人?”

“那感情好,武大队要是当了我媒人,以后来我家店吃饭一律八折。”

“瞧你小气的样,就冲武大队当你的媒人,至少得免费。”旁边的一个警察叫了起来。

“苏望,我可是跟你说正经的,女孩子人长得不错,跟你正般配。”武琨一脸正色地说道。苏望虽然不到一米七五,但长相还过得去,加上家里有钱,倒是个良配。

“武大队,你可饶了我吧。我打小就怕警察,要是家里再放一个警察,还让不让我活了。”

“哈哈,苏望你是不是干了啥坏事,这可只有坏人才怕我们警察。”武琨知道苏望在开玩笑,他保媒也只是说一下,哈哈几句便和同事们一起上班去了。

警察们刚走,穿着干净整齐制服的服务员马上过来收拾桌子。苏望给好再来饭店制定了一整套制度,尤其注重干净整洁,加上东西用料十足,品种繁多,又有何老伯的手艺,农贸市场、公安局等地方不少人都将这里当做固定的“食堂”,就连各乡赶集的乡亲们也把到好再来吃一顿当做进城的一件大事。

转了一圈,没有看到父亲苏仁。苏望知道父亲过来上班就是在采购点数签字时出现一下,其余时间就是四处闲逛,于是便跟余大娘打个招呼,叫了部慢慢游,去了城东唐家坳的兴隆冰厂。

冰厂是个高噪声、多污水的场地,因此苏望将它放在城区与城郊结合的唐家坳。

刚走到冰厂门口,就看到排了一长排队伍,都是些小孩、老人,他们赶早来兴隆冰厂进购冰棍,放在一个泡沫箱子里,然后背着这个泡沫箱子大街小巷地串卖。

兴隆冰厂的冰棍味道不错,有香蕉味、草莓味、橘子味、菠萝味、绿豆、红豆等多种口味,个条比其它冰厂要大,所以一般市民都认兴隆冰厂这个牌子。而苏望除了开发这些“新品种”之外,还注意给这些销售散户优惠,如买十送一,买二十送三,因此这些散户都愿意到兴隆冰厂进货。一来有更多的利润空间,二来只要是兴隆的货都卖得非常快。

“排好队了,不准插队,谁敢插队我收拾他。”在维持秩序的正是余大娘的儿子何小山。他读到初中就不读了,在社会上瞎晃,属于业余混混之流。在上一世,不知走了谁的门路,后来当上了一个小包工头。苏望重生后,还没来得及当上小包工头就被拉到兴隆冰厂帮工。

“大宝来了。”何小山点了点头,打着招呼。他记得苏家对他家的情,87年,他妈余大娘胆囊炎发作去了医院,手术费硬是凑不齐,姜春华听到这消息二话不说就送来了五百元。

“小山哥,忙着呢?”苏望递过去一支烟,两人在门口开始云雾缭绕。

“大宝,听姜姨说你被派到麻水镇上班去了。”

“是啊,下派锻炼。”苏望有点无奈了,怎么大家见面就提这件事,不过这也自然,在这个时候,端个铁饭碗还是很多人很看重的事,所以大家也特别关心这种事。

“没事的,我听一朋友说,机关单位都是这程序。”何小山劝慰道。

“了解,我倒无所谓,就是我爸这牛皮已经吹出去了,现在他觉得面子拉不下来。”

“苏大叔就是爱这一口,过几天就没事。下派锻炼怎么了,还不是地区单位的人。”

姜春华也闻讯赶了过来,看到苏望忙伸手用一块布搽去他额头上的汗,“天气这么热,不待在家里还四处乱跑。”

“妈,没事的,对了,我刚想起一件事,正好要跟你商量。”

何小山听到苏望母子有事要商量,连忙要走开,却被苏望叫住了,“小山哥,你也来听一听,是好事。”

带着母亲姜春华和何小山走到远处,苏望小声说道:“我昨天到市里,看到那里的中心市场快要修好了,正在招商呢?”

“啥,啥招商?”

“就是公开出来让人买铺子。”

“多少钱一个铺子?”

“位置好的两万到一万五千,位置一般的一万,差一点的八千。”

姜春华沉默了一会道:“大宝,这铺子能赚钱不?”

“当然能赚钱。妈,你想啊,这郎州市这么大,就这么一个中心市场。一旦开起来,不仅郎州全市的百姓去那里买东西,就算全地区的人到了郎州市,不也得去那里逛一逛,这该有多少人?在那里做生意能不发财吗?”

“大宝,可是我们这边的生意就不管了?”

“妈,我的意思是多买几套铺子,租给别人做生意,收租金可是旱涝保收啊。”苏望还有话没有说出来。在上一世,郎州市中心市场到了92年下半年就开始成气候,此后十年间都是郎州市黄金地段,租金从开始的每月五百一直飙升到四千,最早一批购买的都发了大财。现在一万五千还没什么人要,到了后来,最偏远的铺子五万你都买不到,好位置的不超过十万你都不要开口问价。

直到2002年郎州市开发锦江河南岸的江南新区,中心市场才开始慢慢冷淡下去,但依然是郎州市区繁华地带,租金一直保持在两到三千左右。

“这倒是好办法,收租金的确是好办法,就算再怎么的,铺子还在那里,不亏钱。”何小山一拍大腿道。

“小山哥,你和大娘他们商量一下,一起买上几套,钱不够我家借给你。”

“行,我这就去和我妈他们商量一下。”何小山马上就行动起来,趁着上午不是很忙,赶紧找了辆慢慢游直奔好再来饭店。

第六章 回义陵(四)

“大宝,你说买几套?”

“中心市场听说总共有五百多套铺子,我们家至少也要拿下两百套,而且必须是好位置的。”

“啥,这么多,这得花多少钱?”

“钱你不用担心,去年儿子炒股还有一笔钱存在银行里。”苏望去年炒认购证炒股挣了九百多万,前前后后只给家里一百五十多万,其余的都以母亲、父亲的名义存在银行里,还没有交底。

“这中心市场我估计过几年得翻五倍,投入越多收益越大,不过我们也不能全买了,那动静太大了。”苏望算了一下家底,估计把中心市场所有的铺子买下来应该够了,但是他不会这么去做,树大招风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这挣钱的事我和你爸还是听你的。”姜春华最后决定道。从91年开始,儿子给家里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苏望的话更加有分量了,姜春华和苏仁对儿子有一种盲目的信任,反正这钱都是儿子挣来的,就算全亏了不是还有兴隆冰厂和好再来饭店吗?就凭这两个挣钱处,苏家也能过上比一般人好得多的日子。

“妈,我是这么想的,这铺子我们花一半的钱去买,其余的贷款。我问过大表哥,他们银行接到地委的指示,会大力支持贷款购买中心市场的铺子。这样我们一来不用花太多的现金去购买,二来这财不露白,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家有这么多钱。”

“我想以你、老爸以及爷爷的名字去分别购买,再拉上姨夫姨妈、表哥表姐他们,钱我们可以借给他们。我是这么安排的,你、老爸、爷爷每人五十套铺子,姨夫姨妈每人二十套,表哥表姐每人十套,余大娘他们家算十套,这样总计二百三十套。”

“这是不是多了点?”姜春华被儿子的大手笔吓住了,她知道自己姐姐姐夫和外甥没有那么多余钱,相当于所有的资金压力全部由苏家来背,算下来这得三百万,就算贷款也要掏出一百多万真金白银,而且还要背上一百多万的“债。”

“不多了,如果我不是怕太出风头,恨不得把所有的铺子都买下来。要不然这样,你给大表哥打个电话,一来贷款的事情还要他来办,二来他熟悉郎州市的情况,中心市场能不能挣钱他最清楚。”

姜春华立即抓起冰厂的电话,给大外甥挂了一个电话,刚聊几句,脸上便眉开眼笑了,不一会便放下电话喜盈盈地对苏望说道:“你大表哥说了,中心市场是地区和市里领导抓的重点项目,肯定能挣钱。他还准备打电话叫我去买。我跟他说了你的计划,他高兴得不得了,说贷款的事情他全包了,而且会找熟人去谈最好的位置。他还说了,因为这中心市场是政府重点扶植项目,贷款利息非常低,他说不贷白不贷。”

“那就行了,我们趁热打铁,你过几天就带上存折和身份证去一趟郎州市,把事情办妥了。”

这时,何小山兴冲冲地跑了回来。

“姜姨,大宝,我妈我爸同意了,先买上两套。”

“小山哥,你也太没魄力了,才两套,至少得十套,钱不够我们家借给你。”

“真的?这太感谢了,太感谢了。”何小山几乎要蹦起来了。

事情谈好了,苏望就帮着母亲去收钱发货,何小山看上去很兴奋,忙里忙外,比平时还多用了三分心。

中午,老爸给苏望、母亲和何小山以及十余个员工带了中饭来,大家围在一起乐呵呵地吃了一顿,马上又投入到繁忙之中。现在是一年最热的季节,冰厂的生意好得不得了,除了进货四处买的散户,单位集体采购给员工当福利的也不少,还有饮食店、商店等单位需要冰块的也很多,毕竟这个时候有冰柜的不多,大部分人都是用冰块当冷藏设备。一天下来,除了排成长龙的队伍,冰厂门口车来车往的也忙个不停。

到了六点多,人龙车流便开始慢慢少下来,何小山和几个轮到值班的员工留了下来,一来要守厂,二来还要应付晚上可能的需求,其余的人便都散工回家了。

苏望跟母亲姜春华打了声招呼:“今天我、田大榜、三太子约好了,晚上一起吃饭,晚点回家。”田大榜大名田大勇,自从《乌龙山剿匪记》播出后,便被朋友们改称田大榜,三太子大名敖其军,由于跟西游记的四海龙王一个姓,于是被人称为三太子,他们俩都是苏望高中三年的同学,属于死党那一种。

“记得早点回家。”姜春华叮嘱了一句,便沿着另一条路步行回家。

到了约定的地方,田大勇和敖其军早就等在那里了。

“苏大将,在这里!”已经坐在一处大排档座位上的田大勇挥着手招呼道。这大排档是农贸市场的一角,白天当集市,晚上被空出来当大排档。

苏望一屁股坐了下来,抓起桌子上已经打开的冰啤酒,仰着脖子猛灌了一气。冰凉的酒液从喉咙一路直下,将体内的酷热一路赶走。喝了三分之一瓶后,苏望才放下,长舒了一口气道:“舒服!”

“苏大将,你不是去郎州市上班了吗?怎么又潜逃回来了?”田大勇问道。苏大将是苏望的外号,他和郎州地区出的一位开国大将同姓,加上高中时写了一篇立志当将军的文章,于是好友们便叫他苏大将。

“靠,你是今天第十九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我被单位派到麻水镇供销社锻炼。”

“啥,麻水镇,你们地社领导可真狠啊。”敖其军有点忿忿然地说道,“下午田大榜来找我,说你打电话给他,约晚上一起吃饭,我还以为他在蒙人。”

田大勇读了一个省轻工学院,也是今年毕业,家里有点背景,老早就被弄进工商局。敖其军成绩最好,考了一个本科,江夏大学,还有一年才毕业,这段时间放暑假一直在家窝着。

“你知道吗?龙秀珠被分到地区税务局上班去了。”田大勇神秘兮兮地说道。他和敖其军作为苏望的死党,是知道苏望暗恋龙秀珠少数人之一。

“早知道了,昨天我还在税务局遇到她,她也是今天去报到。”

“哦,对了,你二表哥也在税务局上班。看来这龙秀珠得认命了,怎么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敖其军笑嘻嘻地说道。

“苏大将,你得用点心,龙秀珠爸现在高升了,这些当官就喜欢讲什么门当户对,尤其龙秀珠这么漂亮,难保她爸不会让她嫁给什么当官的儿子。”田大勇有点忧心忡忡地道,他父母亲一个在物资局上班,一个在卫生局上班,都是不入流的小官,所以田大勇号称见惯了“官场的黑暗”。

“田大榜,你怎么能这么说?龙秀珠不是这样的人,再说了,苏大将家里有钱,难道配不上龙秀珠吗?”敖其军不满地说道。

“就算龙秀珠不是这样的人,她爸能说得清楚?为了往上爬,嫁女儿又怎么了,有的人还把老婆给搭上了。有钱怎么了?在龙秀珠她爸这种当官的眼里,再有钱也不如有权。”

“田大榜,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尽说这种丧气的话?只要龙秀珠真心喜欢苏大将,她爸还能绑了她。苏大将,兄弟我支持你,你不是心眼多吗?抓紧时间把龙秀珠拿下,让她爸当上外公,看他还怎么折腾?”

“这是馊主意,龙秀珠她爸这种当官最在乎的就是面子,你让苏大将扒了他的面子,他能放过苏大将吗?”

说着说着,两人便脸红气粗地争起来。

“好了,我说好了。”苏望止住了两人的争吵,“我知道你们俩是为兄弟我好,可是感情这种事情是急不来的。越急反而越容易出问题,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呀。”

“我说苏大将,你就不应该回义陵,应该争取留在市里,找机会把龙秀珠这块嫩豆腐给吃了。”田大勇似乎又站到敖其军这一边了。

“兄弟我也是经过再三斟酌的。我们单位不比你们工商局,不下派锻炼就转不了正,转不了正就没办法成为正式干部。而且在上面粥少僧多,位子就那么少,却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那死盯着,还不如先下来,从农村包围城市。再说了,我还会经常回郎州市,向领导汇报工作,那也是机会。”

“看来苏大将已经胸有锦囊妙计了。”

“算不上锦囊妙计,不过是早做了安排。我们地社的人事科长我给了好处,他可是关键人物。他说我什么可以结束锻炼了,我就可以回郎州市了。要是他不爽,一句还要加强锻炼,我还得在下面继续奉献青春。”

说到这里,苏望又仰起脖子喝了一大口啤酒,“还有就是我们县供销社的杨主任,现在算是我的直属上司,我的鉴定报告归他写。把他伺候好了,妙笔生花,可以让我的评语如花似锦;伺候不爽,他给你来个春秋笔法,表面上说你表现尚可,实际上说你不堪大用,我的档案就算是留下一笔污点了。”

“苏大将,看来你对这套门清,你不去当官简直太可惜了。”田大勇赞叹道。他毕竟是官宦家庭出身,知道这里面的勾当。人事科长不说,简直就是可以决定苏望生死的一人。县供销社杨主任真要是在苏望评语里来个春秋笔法,简直就是害了苏望一辈子,至少给苏望仕途带来不小的影响。因为档案里有这种皮里阳秋的评语而被耽搁仕途的人,田大榜母亲单位就有一位。

“田大榜,你怎么知道我以后不当官?”苏望突然笑着问田大勇。

田大勇一愣,随即举起酒瓶笑道:“那兄弟我就祝苏大将早日当官,平步青云!”

“对!平步青云,而且扶摇直上,当大官。”敖其军也举起酒瓶附和道。

“那我就多谢两位兄弟的吉言了!”苏望举起酒瓶,与两人轻轻碰了一下,三人仰起脖子,一气就将剩下的酒都喝完了。

第七章 苏副主任(一)

苏望在家里待了五天,每天不是帮父母亲的忙,就是抽空读读书。终于到了八月一日,该是去县供销社报到的日子了。

义陵县供销社在城西,那里正好在进行道路改造,整个地方到处都是尘土飞扬,才站了一会,苏望就发现自己搽得蹭亮的黑皮鞋已经变得灰蒙蒙的。

由于离家不远,苏望便步行过来,谁知道刚过大桥就看到眼前这幕,倒是有点郁闷了。他准备招手叫一部慢慢游,躲过路上的泥泞,却突然听到旁边有人叫他。

“苏大将,这里,这里!”苏望闻声看过去,在路边一处房子前坐着几个穿制服的人,仔细一看,其中一个正是他的高中同学杨志军。他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在家里待业了一家,便被任义陵县交通局副局长的姑父弄进了交通局稽查大队。

“军子,在这干啥呢?”苏望走过去招呼道。

“前面在修路,我们在这里维持秩序呢。”义陵县是个小地方,交警队人不多,交通局稽查大队除了查养路费、慢慢游管理费还要经常出来客串。

“苏大将,你跑这里来干啥?你今年不是大学毕业了吗?分到那里。”杨志军笑眯眯地问道。

“分到地区供销社,不过被下派回来锻炼。”苏望只有郁闷地再说一遍。

听到苏望的话,在杨志军旁边原本还竖着耳朵听的几个同事顿时没有了兴趣,转过去继续他们的闲谈。供销社又不是什么好单位,尤其是义陵县供销社,更是让这些手里有点小实权的稽查队员们不屑。

倒是杨志军继续和苏望聊了起来:“供销社?还在前面,这路都挖烂了,走过去怕是一脚泥。这样吧,我给你叫辆慢慢游。”

说着杨志军随意的一招手,一辆慢慢游也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嗖地一声停在跟前。

“那个谁,帮我送个人到供销社。”

车主连忙谀笑着点头答应:“好的,好的,没问题。”

苏望也不矫情,抬腿就往慢慢游走去。临上车隐约听到后面杨志军在和他的同事对话。

“军子,你同学啥来头?”

“他家里有钱,上班不过是应付差事。好再来饭店,兴隆冰厂知道不?都是他们家的。”

“靠,这不是一般的有钱。你同学也真是,家里这么有钱还去什么破供销社,随便给哪个领导塞点,什么好单位进不了?”

苏望笑了笑,当做没听见,上了车后给杨志军扬了扬手高声道:“军子,谢谢了,等忙完了咱们再聚一聚。”

慢慢游一路趟过泥泞地,很快便把苏望送到了义陵县供销社门口。苏望掏出两元零钱,车主却不敢接。

“怎么好收你的钱,你是稽查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怎么好收你的钱?”

“我同学是我同学,我是我,老哥,挣钱不容易啊。”

听到这话,车主犹豫了一下,还是在拒绝。苏望补了一句:“放心,我不会和我同学说的。”车主这才讪讪地接过来钱,点头笑了笑便离开了。

义陵县供销社的房子非常破旧,应该还是六十年代的产物,在一处外墙上,一行毛主席语录还如隐如现。大门两边的石灰外浆已经变得灰蒙蒙的,尤其是靠大门两侧,大块大块的外浆已经脱落,露出里面的红砖。左侧半人高的一处地方,几块红砖已经被人掏走了,露出一个箩筐大的洞。

大门有两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靠在两侧的墙壁上。苏望走进去,旁边是传达室,里面空无一人,在传达室旁边,两个老头在一块大石头上下象棋。听到苏望的脚步声,一个老头抬起头看了一眼衣装整齐,背着一个背包的苏望。

苏望主动微笑着给老头点了点头,老头面无表情地点了一下头,又低下头去专注继续下棋。

走进去是一个院子,两边是两层高的办公楼,苏望在楼梯口等了一会,便沿着木扶梯的楼梯往二楼走去,按照他的经验,领导办公室一般都是在二楼。

果然,在二楼顶头的一间大房间里,挂着主任办公室的牌子。苏望敲了敲半掩的木门,里面传来声音:“进来。”

苏望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杨文广坐在办公桌后面抽烟,看到苏望走进来了,连忙笑着指了指旁边的木沙发道:“小苏来了,坐,坐!”

说罢,杨文广狠狠地吸了一口手里的烟,把烟屁股往烟灰缸一塞,转过办公桌坐到苏望的旁边。

还一直站着的苏望连忙掏出精品白鹤,递给杨文广,给他点上,这才坐了下来。

“小苏啊,经过社领导研究决定,任命你为麻水镇供销社副主任。”杨文广开门见山的说道,“麻水镇供销社主任蒋金泉是个工作三十多年的老同志了,只是他年纪大了,精力不济,而且身体又有病,因此你要担起重任。麻水镇是我县重要的产粮区和产棉区,小苏啊,你肩上的担子不轻啊。”

“杨主任,我年纪太轻,又刚参加工作,我把担不起这副重任啊!”苏望诚惶诚恐地回答道。

“小苏,不要太谦虚,你是大学生,有知识有能力,现在中央在提倡领导年轻化,知识化嘛。我们义陵供销社大学生不多,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来担重任,小苏,这将来就属于你们这些八九点钟的太阳。”

“杨主任,我不会辜负你和县社领导对我的期望。我年轻,有冲劲,苦活累活我们应当冲锋在前,但是需要领导和老同志帮我掌舵,帮我把关,你们才是我们县社的定心柱啊。”

“小苏啊,你有这个认识就好,年轻人就要有冲劲,但是也要知道尊重老同志。好,有这个认识就好。嗯,我把县社关于你任命的文件给你。”

杨文广站起来在桌子上找了一会,取出一张纸递给了苏望。

这是一份红头文件,标题是“义陵县供销社关于任命苏望同志为麻水镇供销社副主任的通知”,下面是“义陵供1993017”的编号,分割线下面便是正文“义陵县供销社各科室、各乡镇供销社、各直属公司:为了贯彻地区供销社领导关于加强我县供销社工作、大力推动基层领导年轻化、知识化,经县社党委研究决定,任命苏望同志为麻水镇供销社副主任。”

下面是义陵县供销社的落款和大红公章,再下面则写着“报送:地区供销社人事科,县人民政府办公室、县人事局、县农经办、县农业局。

你妹的,不就一个乡镇供销社副主任,说好听点就是“一副股级”,说不好听点就是一办事员,这种任命,也就县供销社走个过场就行了,地区供销社和县人事局都懒得理你这茬,更不用说惊动传说中的“组织部”。不过这好歹也是一“官职”,至少在工资上比一般办事员要多十几块钱,要不然县供销社还会如此正式出文件?而且自己还处在试用期,从某种严格意义上讲,是享受不到这种待遇的,也算难得了。不过苏望知道,这一来因为自己是从地社派下来锻炼的,第二,也是最重要的,自己前几日晚上去杨文广家拜访得“恰到好处”,杨主任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加上地社人事科夏科长的“托付”,自然也照拂一二,只是苏望想不到杨主任的照拂来得如此“隆重”。

“多谢杨主任和县社领导对我的信任和重视,我一定会冲锋在前,吃苦在前,扎扎实实工作。”苏望接过文件后,当即表起决心来。

“好了,小苏,我上午还要去县政府开会,就不送你了。你先去人事科报个道,我已经打好招呼了,他们会安排好的。”

“好的杨主任,那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我先走了,过段时间我再来拜访你,向你汇报工作。”

到了人事科,因为有杨文广的招呼,手续什么都办得非常顺利,不过也就是几张表格填写,然后是领介绍信。最后人事科于科长说道:“小苏啊,按照规定,你的工资现在由我们县社发,根据地社人事科和县社领导的指示,你的工作时间从七月二十五日算起,工资也按镇供销社副主任一级来发,这些材料我们都会整理好送到财务科,你过五六天再上来去财务科把七月份的工资领了。以后呢每月1~3号来财务科领工资就好了。”

“好的,多谢于科长。”

“小苏啊,我待会还有个会,就不送你去麻水镇了,小王,你送一下小苏吧。”

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对着于科长点了点头,连声应道:“于科长,好的,好的。”

“小王,你一定要把苏副主任送到麻水镇供销社,帮助他做好交接工作,知道吗?”

“苏副主任?”小王愣了一下,随即应道,“于科长,好的,好的。”

在去汽车站的路上,小王开口道:“苏主任,我叫王小云,是人事科的科员,以后你叫我小王就好了。”

“小王,你知道我这个副主任,针尖大的官,你以后还是叫我小苏吧。”

“那怎么行,你怎么也是县社下文任命的麻水镇副主任,是领导啊。”

“哈哈,领导,小王,要不然咱们换一换。”苏望看到王小云挺活络的,又是同龄人,便开玩笑道。

王小云笑了笑便不出声,的确这个副主任是鸡肋,又是在乡镇,真要他拿在城里上班的机会去换,肯定不答应。

“小王,你参加工作比我早,算是我的前辈了,帮个忙,给说说麻水镇供销社的情况。”苏望递过去一根烟道。

王小云点上之后,吐了一口烟雾道:“麻水镇供销社现在就四个人,主任蒋金泉,是个老同志,参加工作三十多年,不要说义陵县,就是在地区供销系统也是排前面的。就是运气不好,一直在下面乡镇转,前两年打报告要求调回城来没被批准,只是提拔当了麻水镇供销社主任,升了官,离家稍微近了一点。蒋主任家在城里,看到回城无望了,年纪也快到退休了,于是就这样了。其余三个人都是麻水镇本地人,所以没什么事。”

苏望心里想了想,这蒋金泉资格如此老,却混得如此差,不能用运气不好一句话来概括了,说不得现在他一肚子牢骚,自己过去了,指不定就好借机抽身了。就算他不管事,县社领导估计也不好说什么,睁只眼闭只眼了,毕竟是老同志了嘛,杨文广刚才话里已经点了下,要尊重老同志呀。

“小王,那麻水镇的工作繁重吗?”

“不算繁重,就是每年春耕时忙一点,最忙的就是收棉花了,不过那时棉麻公司有人会下来,麻水镇供销社就只是帮个忙而已。”

苏望喔了一声,对麻水镇供销社工作有了大概的印象。他很快便转移话题,不再深入问下去了,毕竟他和王小云才是初次接触,能告诉这些东西已经不错了。

“小苏,你和地社人事科夏科长关系不错吧?”王小云突然主动问道。

苏望深深看了一眼王小云,目光让王小云心生一点不安,不由自主地补充道:“夏科长前几天打电话到我们科里,特意叮嘱了于科长几句。”

苏望不由笑了,看来帮夏科长小赢一把的效果还不错,嘴里却含糊地说道:“嗯,还不错,我入地社是夏科长一手操办的。”

他这话你可以理解为苏望的入职手续是夏科长一手办理的,这和事实差不多,也可以理解是夏科长把苏望弄进地区供销社,不过看王小云的脸色估计理解为后一层意思了。

王小云也不多问了,扯起其它的闲话来了。从交谈中苏望了解道,王小云原本是中专毕业,前年分在县果脯厂,去年不知走了谁的门路调进县供销社,还进来人事科这样比较好的科室。不过苏望也不深问,谁背后没点秘密?

一路无话,很快便到了麻水镇。

第八章 苏副主任(二)

中巴车驶过一座不长的公路桥便是麻水镇街区了,沿着省道两边是密密麻麻的房子,部分是商铺,部分是当地居民的住宅,现在又是秋收季节,两边可以看到一些居民将自己稻谷摊在自己门前的空地晾晒,有的甚至延伸到了省道两道,这使得所有的车辆不管是客车还是货车,一进了街区便变得缓慢起来。

到了三岔路口,苏望王小云两人和几个乘客下了车。站在路边,王小云看了看周围笑着道:“幸好今天不是麻水镇赶场,要不然我们得从桥头那边走过来。”

苏望知道这话的意思,赶场的标准说法是赶集,按照义陵县的风俗习惯,附近一片的乡镇都是轮流赶场,一三五到这个镇赶场,二四六到那个乡赶场,绝不会和城关镇一样,天天赶场。而且这先后秩序只有这片的百姓才清楚,算是大家不约而同吧。麻水镇因为有一条省道通过,属于比较繁华的地方,一般是三日一场。每逢赶场日,四乡八里的百姓们都会涌过来,那点不大的农贸市场根本不够用,于是省道两边成了非常拥挤的地方,于是每逢麻水镇赶场,这一段省道肯定会堵车,从桥头那边堵到出麻水镇。

“小苏,这边走。”王小云来过麻水镇供销社,熟悉路径,苏望虽然几次经过这里,也在这里停留一两次,但是只知道镇政府和义陵县六中的位置,供销社还真不知道在哪里。

沿着一条泥路向前走,这就是麻水镇街区的主干道,两边有电影院、商店、饭店,除了部分“公家”的房子,其余的都是百姓修的楼,下面当门面,上面当住宅。这条路直通向镇政府和一大片密集居住区。过了电影院,走了几十米,看到一个比较大的院子,这里的房子密度也一下稀疏许多。

“这是麻水镇粮站,供销社和它同一个大院子,不过只占四分之一的面积,办公室和仓库都在这边。”走进院子里,王小云指了一圈道。

走近一栋平房,苏望终于看清楚门口右面挂着的那块木牌子上写的字“义陵县麻水镇供销合作社”,上面的字迹被风吹雨打已经模糊不清了,不过左边那块牌子上的字倒还清楚,苏望老远就看清楚了,“中国**义陵县麻水镇供销合作社支部”。

走进这间房间,里面有点阴暗,不过还是能看清里面的摆设,两张桌子对面摆着,上面放了一部电话机,对面靠墙是一张长椅子,旁边还有几张凳子,后面靠墙摆着两个大柜子。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坐在里面那张桌子上,正对着门口。

“蒋主任,你好!我送苏副主任过来了。”

蒋金泉从桌子前站了起来,迎了过来。

苏望连忙走了过去,伸出双手道:“蒋主任,你好,我就是苏望,还请多多指教。”

蒋金泉右手和苏望握了握,淡淡地说道:“指教谈不上,你是大学生,前途远大啊,不比我们这些老家伙。”

苏望笑了笑没有出声,他知道,人家工作三十几年才熬到一个主任,自己还没转正就是副主任,心里的气能顺那才有鬼。

“坐吧,坐吧,”蒋金泉随意指了指道,然后往门口走了几步,高声喊道:“老余,老余!”

话刚落音,一个声音随即应道:“来了,来了。”

随即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出现在门口,“蒋主任,有什么事?”

“这是县社人事科的小王,这是新上任的副主任小苏,你去商店喊下老汤和老向,一起在这里开个会。”

老余听完后连忙与王小云和苏望握了握手,嘴里喊道:“欢迎两位领导。”然后转过头问道:“蒋主任,那这商店上午不开门了。”

“今天又不是赶场,上午不开门了。”蒋金泉不耐烦地挥挥手道。

待到老余出门后,蒋金泉又坐回到座位上,端起茶缸喝了一口水,然后介绍道:“老余是仓管,平时就在仓库,老汤负责内勤,老向负责财务,平时都在商店上班。”

苏望给蒋金泉递过去一根白鹤烟,随手又递给王小云一支,然后坐到蒋金泉对面桌子前的座位上,给自己也点上一支。

“小伙子不错,抽白鹤呀。”蒋金泉把烟在手里转了一圈,然后自己给自己点上道。

“抽习惯了,抽习惯了。”苏望顺手把烟盒子往中间移了移。

“年轻人还是多存点钱,将来不能全靠父母。父母亲为了子女辛苦一辈子,还要包办结婚生孩子,苦啊!”蒋金泉狠狠抽了几口道。

“蒋主任说得是,子女长大了就应该自立了,不要说多孝顺父母,至少不能给父母再添麻烦了。”苏望附和道。

蒋金泉在烟雾中看了一眼苏望,“希望小苏说到做到,要是这样,你父母就有福了。”

沉默了一会,蒋金泉在烟雾又忍不住牢骚道:“现在的年轻人就只知道吃喝玩乐,有钱就花光,临到结婚这种大事,就只管问父母要钱。就说我家小儿子,好容易谈了个女朋友要结婚了,兜里却没有一分钱,只管伸手管我要。给得慢了还抱怨,真是前世的讨债鬼。”

苏望知道蒋金泉家安在城里,儿子结婚那就自然按照城里的规矩来,彩礼什么的乱七八糟算下来,按照现在义陵县城行情,没有八千也要六千,家里富裕的都是论万数算。而蒋金泉三十多年一直在乡镇打转,估计没有多少积蓄,家底也让大儿子给花得差不多了,所以这段时间被这个钱字给憋狠了。不过看样子他是个心里藏不住话的人,一见面就牢骚家里的人,这叫人怎么接腔?

苏望和王小云都不好说什么,就连附和一声都不方便,毕竟人家在骂自己的儿子,你附和一声是啊是啊算什么?两人只能在沉默中听蒋金泉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不一会,一个宏亢的女声传了进来,算是解了两人的围。

“吓,原来副主任上任,怕是要摆一桌才行啊。”声到人到,最先进来的一个高度中等、身材略胖的中年女子,大约四十来岁,脸上一团喜气。

“老向,这就是新来的副主任,小苏。”蒋金泉把烟头摁灭了介绍道,“这是老向,这是老汤。”

另一个妇女大约三十多岁,个子较矮,也偏瘦,进门只是跟苏望点点头就算打了招呼。

“好了,人都到齐了,开会开会。”待到大家都坐下,蒋金泉宣布道,“小王,你宣读一下县社的文件。”

王小云拿出一份文件,跟苏望在杨文广那里拿到的一样,估计是发到人事科的。他抖了抖纸,然后把标题、正文念了一遍。

王小云刚念完,蒋金泉就接言道:“小苏,你给大家讲几句。”

苏望笑呵呵地站起身来,给蒋金泉、王小云、老余各发了一支烟,“蒋主任,我刚到麻水镇,什么情况都不熟悉,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还请老同志多教教我。”

接着苏望又从背包里掏出一包,递给老向。

“向大姐,汤大姐,这是我给你们带来的瓜子,电影院门口苏婆婆家的瓜子。”

“吓,苏副主任可真是好人,还记得我们女同事。”老向笑吟吟地说道,老汤脸上也露出笑意。电影院苏婆婆的瓜子远近闻名,吃起来的确好味道,两人很快便磕起来了。

“对了蒋主任,我们这党支部有几个党员?”

“哦,小苏,你也是党员?”

“是的,我在学校里就入党了。”

“嗯,不错,这年轻人就要积极上进。我们党支部以前就我一个党员,现在有了你,可以开组织生活会了。”蒋金泉点点头。

王小云这时凑过来说道:“苏副主任,你看是不是把介绍信给蒋主任盖个章,我好带回去和文件一起归档。”

苏望连忙从背包里取出介绍信,递给蒋金泉。他从抽屉里拿出公章在上面盖了一下,然后递给苏望。苏望看了一眼便顺手递给王小云。

“两位领导,我的事算完成了,也该回去复命了。”

看到蒋金泉没有说什么,苏望开口道:“小王,不要急着走。你好容易来了一次,吃顿饭再走。蒋主任,老余,向大姐,汤大姐,我请各位同事一起吃个饭。”

“这样啊,小苏啊,原本应该是单位给你接风,可是我这几天心脏一直不大好,一直想去县医院检查一下,可是工作脱不开身,现在你来了,我也有空去城里。这样吧,中午你就和小王以及老余他们一起吃个饭,打个条子,回来报销,我就不陪你们了。”

“这哪行了,蒋主任,一起吃了中饭再回去。”

“不行啊,小苏,我约好那边的医生,就等着你来啊。对了,你的住宿问题我已经安排好了。我们供销社也没有多余的房子,我呢也是借住在粮站里,可那边已经挤不下了。我和老肖打好招呼了,你就住他们家,要是合适的话就在他们家搭伙吃饭。”

“老肖?”

“肖万山,这麻水镇的大能人,人大代表,就在粮站旁边起了栋房子,我们供销社就租了他们家一楼当门面。”向大姐在一旁解释道。

“好了,现在十一点了,也差不多了,老余你们三个先陪小王去美美饭店,我带小苏去老肖家打个招呼,待会再带他过去。”说着蒋金泉便将公章从抽屉里取出,用报纸一包塞进包里,然后再把包拎在手里。

从大门处走出来,两拨人便分开,向不同的方向走去。苏望跟在蒋金泉的身后,沿着粮站的围墙向里走。一边走蒋金泉一边感叹道:“以前我们麻水供销社商店是这里算是最大也是的店,这几年不行了,私人商店越来越多,最后连门面也被镇政府收回去承包给别人。但是我们还得卖生产资料,只好租了老肖家的门面。”

“以前的门面不属于我们供销社吗?”

“这是笔糊涂账,那门面是镇政府借给我们供销社用了三十多年,后来开始私人承包了,那块门面正当路,镇政府看到眼红就收了回去。”蒋金泉指了指不远处一家“新星商店”说道,“县社跟镇政府、县政府扯了几年皮,可还是争不过人家。谁叫我们供销社没落了,不顶用了,人家也不放在眼里了。”

很快,走过粮站的围墙就看到一栋气派的小楼,应该有四层楼高,旁边靠粮站的位置还搭了一个平房,看上去是门面,紧闭的大门旁挂了麻水镇供销社商店的牌子。

“老肖,老肖!”蒋金泉站在小楼客厅前吼了两声,一个瘦高的男子从客厅后面门转了出来。该人一米七几,瘦高的个子、红润的脸显得非常精神,走起路来一阵风,一点都不像五十来岁的人。

“蒋主任来了,快请进。这位是?”

“这就是我上次跟你说的,我们供销社新来的副主任,小苏,这位就是镇人大代表,老肖。”

“肖大叔,你好,我叫苏望,以后还要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快请进,老婆子,快点来倒茶。”

一个五十岁的妇女走了过来,跟蒋金泉打了个招呼,和苏望点了点头,倒上两杯水便离开了。

“老肖,房间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老早就准备好了,住三楼。”

“行,那就从今天算起,每个月二十五元,以后和门面租金一起付给你。对了,小苏一个人,跟你家搭个伙行不行?”

“行啊,怎么不行?”

“那你每个月算多少钱?”

“那怎么能算钱?不就多双筷子多个碗的事情吗?再说了,小苏也是你们供销社领导,算钱不好了。”

“老肖,不要废话了,你这人我还不知道,亲兄弟明算账。只是小苏是我们供销社的人,又年轻,工资不高,你不要太黑就行了。”

“蒋主任,看你这话说的,要不然这样,每个月四十怎么样,一日三顿都跟着我家一起吃。”

“行,小苏,这个钱也差不离了,这房租供销社给了,这伙食费你得自己交。”

“那是应该的。”

“好了,老肖,就这么办了。小苏,我们走吧。”

“好的,肖大叔,中午我们同事一起吃饭,你过来一起吃顿?”

“不好了,不好了,这是你们内部聚餐,我一个外人怎么好掺进来?”

“肖大叔,怎么不好呢?我们供销社租的是你的门面,我又住在你家,你怎么算外人呢?”

“瞧你说的。”

“老肖,小苏请你吃饭就干脆点,走了。”

三人往回走了一段路,到了美美饭店门口,蒋金泉挥挥手便往省道旁走去。

第九章 正式上任

苏望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一部半旧不新的台扇在竭斯底里地吹着风,拼命地驱赶着室外的炎热。

苏望有点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王小云已经坐上回城里的中巴车,老余回到了隔壁的仓库,这会可以听到微微的呼噜声。向大姐和汤大姐也将商店的门打开,估计到下班之前自己买的那包苏婆婆家瓜子应该可以被消灭完。

蒋金泉没有做任何交待就匆匆忙忙回城“看病”去了,估计也没什么好交待的。整个麻水镇供销社的进货、仓储、销售、财务都有“专人”负责,而且是在县供销社“密切指导”下完成的,每个月县社都会有人下来核实库存和财务,货款每天直接存在不远处的信用社专用账户里,人事什么的更是县社一手操办,蒋金泉和苏望要管的事好像不是很多,顶多每天巡视一下,下面三个兵谁要请假就批一下,然后去顶顶班,以及对一些突发的小事进行“决策”,至于突发的大中事,估计还得请示县社领导。

苏望把办公室里的报纸都翻了出来,大部分都是《荆南日报》,最早的居然还有去年的,厚厚的一叠,放在最上面的是93年2月26日的报纸,上面头版头条是荆南省省委书记董怀安履新的消息,除了有照片之外,还有这位新任荆南省委书记的简历。

看了两个多小时的报纸,苏望觉得无聊起来,不由扫了一眼办公室,想找些还有其它什么事可以做。

桌子旁边有一部电话机,可惜被一个木匣子给装了起来,还给安了一把锁,只能接不能打,而且锁的钥匙在蒋金泉手里。

这年头的程控电话还比较稀缺,整个麻水镇除了镇党委、镇政府机关有几部外,估计就只有镇邮局、信用社、粮站、供销社这几个单位有了。而且电话费不菲,据说在九十年代初,农话话费好像快赶上长途价了。

苏望在木匣子上摸了几下,终于打消了抓起电话找某个朋友煲电话粥的念头,该干些什么呢?苏望看了看表,才三点不到,不如去镇上转一转,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

苏望特意从街道的另一边走,避免与在商店坐镇的汤大姐和向大姐,他在中午聚餐就知道了,这两个女人属于话痨一类的人物,加上今天不赶场,生意应该很清淡,闲得无聊的两人抓住自己估计没有半个小时是脱不了身。

镇电影院在肖万山家的斜对面,上面的海报居然还是八十年代的《庐山恋》、《巴山夜雨》,唯一一张稍新一点的是《红高粱》,那一高一矮两个赤膊上身男子站立在红色之中的海报,让苏望有了一种重复历史的感觉。不过电影院门口黑板上写着今日放映:《夜光杯》,这部电影苏望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参观了一番,苏望继续往前走,走过“新星商店”,里面排着一个长玻璃柜,后面是一排玻璃橱柜,里面摆满了各种商品,从烟酒到毛巾鞋子,应有尽有,时不时有人走进来,打一瓶酱油或拿一瓶郎山大曲,也偶尔有一两个小孩子进去买上一两包酸梅粉之类的零食,刚一出门便迫不急待地打开塑料包品尝起来,那神态好像是吃到什么绝佳美味。

苏望在商店里转了一圈,里面两个售货员坐在一边聊天,连看苏望的眼神都是懒洋洋的。

再往前走就是镇邮局,前面一个硕大的绿色邮筒立在路边,隔壁便是信用社,倒是装修得最洋气,可是里面的营业员似乎比储户还要多。再过去就是派出所。它是一个独立的院子,大门上的警徽倒是颇有震慑力。

苏望继续走了几步,终于来到麻水镇的中心-麻水镇党委和镇政府,这个院子几乎和粮站一样大,但是看上去要新崭很多,也气派很多。

苏望在镇政府门口徘徊了一圈,突然听到一声女高音响起,“呀,这不是苏主任吗?”

苏望转头一看,正是美美饭店的老板娘-陈小美。她名字虽然叫小美,却已经三十多岁,加上身材肥胖,看上去四十出头了。田小美对苏望印象深刻,因为苏望一身穿戴和镇上的人大为不同,一看就是城里出来的,而且年纪轻轻居然是供销社副主任。

陈小美这一嗓子引来不少路人的关注,他们都随之将目光投射到苏望身上,让苏望很是不自在。有好事的低声问道:“苏主任,什么主任?”

“你们还不知道,这是今天刚上任的镇供销社苏副主任。”

哦,原来是供销社的主任,而且还是副主任,不少热情的目光顿时冷了下去,大部分人又继续自己的赶路,只有几个好事的妇女还围在陈小美的身边,一起打量着苏望。

“陈老板娘,你这是干什么?”

“这不要赶晚饭了,我去集市里砍几斤肉,买些菜。”

“哦,那你忙,你忙!”苏望点点头便继续向前走去。

“苏主任,你可要常来照顾我家的生意啊。”

“一定,一定!”苏望一边紧走几步一边应道,走去十几米远,还看到陈小美和那几个妇女指着自己在议论什么。

过了镇政府,便是一条支道,这条支道在田野中蜿蜒数百米,一直通到麻水镇中心小学和义陵县六中。从支道过去便是一排排密集的民房,麻水镇镇上大部分居民基本上都住在这一片,而在居民区靠后一点则是一个不大的集市。这个集市只能够平时用,而一旦赶场,整个麻水镇就区都会成为集市。

集市过去依然是居民区,只是房子便稀疏了,再过去便是田野,街道也变成了小道,一直通向远方的村庄。

苏望转得很慢,一圈回到供销社商店时已经四点半了,他看到汤大姐和向大姐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关门了。

可能是急着要回家做饭,两人没有和苏望多说几句,便匆匆各自离去,汤大姐直接回家,向大姐则要去信用社,把今天的营业款存进去。

走到粮站大门,正好看到老余不紧不慢地踱了出来。

“苏主任,回家吃饭去了。”老余打了个招呼便走了,他吃完晚饭,洗完澡,看会电视,九点多钟的样子就会来仓库睡觉值班,因为这样他每月可以多拿二十元的值班津贴。

苏望看了看还正当红的太阳,再看看已经寂静无人的粮站院子,不由摇了摇头,把办公室门一锁,往肖万山家走去。

走进客厅,里面没有人,只有后面有肖万山老婆郑大娘和她媳妇杨杏花的声音,好像郑大娘在埋怨杨杏花什么。准备往里走的苏望停住了脚步,在客厅里的长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客厅很简陋,正中墙壁上是一个写着“天地君亲师位”的龛位,上面摆了两个可以发光的塑料蜡烛,正中是一个香炉,再前面则是三个小酒杯,两个放着水果的盘子。两边则摆了两个长木沙发,刷着红漆的那种,还零散着几张木凳子。

上午放东西时苏望对肖万山家布局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客厅直通后面的院子,旁边还有个门,直通楼梯间,不过平时都紧闭着。因此要想上楼必须穿过客厅走到院子里,再从后面一扇通楼梯间的门进去上楼。

听到后面人声静了下来,苏望站起身来走了进去,只见郑大娘坐在院子里水龙头前洗菜,杨杏花则在厨房里熬猪食,一股怪味弥漫在整个院子里。

肖万山家基本上是专注于副业,就连自家的田地都租给旁人去种,因此不必养牛,但是猪还是喂了几头,就在厕所后面。

“郑大娘,在忙着呢?”

“哦,是苏主任下班回来了。”

尽管苏望要求郑大娘叫他小苏,可郑大娘依然出口就是“苏主任”,苏望也只好任由之了。

“苏主任,我们农村做饭都比较晚,差不多要六点去了,你要是饿了跟我说,我先给你做。”

“郑大娘,我不饿,六点大家一起吃吧。”

正说着,杨杏花走出了厨房,中午聚餐听肖万山说,他媳妇杨杏花是从山区安洋乡那边嫁过来的,和他儿子已经结婚两年多了。

中午放东西苏望只是远远地看过杨杏花一眼,觉得这个女子应该不过二十岁左右,个子不矮,身材似乎还不错。现在这么近一看,发现杨杏花大约一米六多,穿着略粉的衬衣和黑色裤子。她的肤色很好,脸上和胳膊都能看出一种水嫩来,似乎一捏就能出水。脸上的五官很匀称,显得很清秀,只是鼻子上有两点淡淡的雀斑,却不影响整体的美感,几缕被汗水浸湿的黑发贴在脸上,更显出她脸上的水色。

杨杏花使劲地提着一个铁水桶,里面满是猪食。而她的胸部看上去非常丰满,很薄的衣料不仅衬托出那曲线,更恰到好处地将外人的目光挡在外面,你只能看到她胸罩的形状,却看不到更多的东西。黑色直垂的裤子将她滚圆的屁股包得很紧,在她一弯腰时竟然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苏望只是扫了一眼,便看得差不多,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招呼道:“杏花嫂子要去喂猪呀?”

“是的,苏主任,你坐会儿。”

“好,你忙。郑大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有啥要帮忙的?这厨房的事都老娘们干的,你一个大老爷们掺合啥,要不你先上楼休息一会,吃饭我叫你。”

苏望在楼上刚待到六点左右,就听到楼下肖万山在喊道:“小苏,下来吃饭了。”

苏望应了一声便走了下去,到了院子时发现正中间已经摆好一张桌子,上面摆了六碗菜,郑大娘和杨杏花还在厨房收尾,而肖万山已经在上位做好了,旁边放了一个塑料酒壶,可以装五斤酒的那种。

“小苏,坐,坐”肖万山指了指旁边的座位道。

苏望点了点头,先到水龙头那里洗了洗手,然后坐了下来。

“还是你们城里人讲究,吃饭先洗手。”

“肖大叔,我也算不上是城里人。我出生在光明乡甘露村,我父亲就是那里的农民,只是我母亲是下放的知青,78年我才随父母亲回城的。”

“甘露村苏家?呀,是不是苏南公家?”

“苏南公是我家先祖。”

“不得了啊,小苏,你家先祖可是我们这一带出的为数不多的大官,正宗的书香门第。记得我爷爷说,民国前清时,这一带的读书人都已拜在你们苏家门下读书为荣啊。”

“那是我曾曾太公和曾太公,他们一个是举人,一个是秀才,不过到了我太公(曾祖父)和我祖父都变成正儿八经的农民了。”

“变农民好,要还是秀才举人,解放了指不定要吃多少苦了。这说明你们苏家运数好,有顺应天命之运啊。金洞乡陈家你知道吗?也是出过大官的,解放前因为他家长子是中央大学毕业的,在南京当官,结果一家子全散了,前几年他家老大从台湾回来,亲人没找到几个,连祖坟都不知道迁哪里去了,当场是一场大哭,搞得陪同的县领导都尴尬不已。”

金洞乡苏望知道,不过和麻水镇、光明乡不是个方向,离得很远,至于陈家,他就不知道了。

“这是历史遗漏问题,不好说什么了。”

“这都是命啊。”

“我家怎么就没个海外关系的命,爸,你说我们肖家怎么没有亲戚去了台湾或者美国什么的,要不然我现在花的都是美金了。”插话的是刚从客厅走进来的肖家勇,肖万山唯一的儿子,他上面还有两个姐姐,不过都已经嫁出去了。

肖家勇长相偏向他母亲,个子不高,不到一米六五的样子,却很是壮实,有点墩墩的。苏望今天一天都没有看到他,这是第一次见面。

“你知道回来了,都在外面玩了一天牌吧,输了多少?”

“什么输,你就知道咒我输。

“好了,不要吵了,儿子一回来你就吵。苏主任,你不要见笑。”郑大娘闻声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大声接言道。

“没什么,我在家也经常被父亲说。”

“家勇啊,这是小苏,镇供销社副主任,以后就住在我家三楼了。你个小子,好好学学人家,找一份正经班上,不要再在外面晃来晃去的。”

“正紧班上,我想去镇政府上班,你能把我弄进去吗?”肖家勇不屑地撇撇嘴道,“小苏,看样子你应该是个大学生,怎么被分到这穷山僻壤来了?”

“现在大学生满地走,能有工作分配就不错了。”

“还是得看家里的关系,家里有背景,不要说大学生,就是一中学生也能进好单位。我一个同学,读书时比我还调皮,成绩比我还差,现在怎么了,进了镇财政所,还不是因为他爸是镇党委副书记。”

肖家勇坐在座位上,用筷子夹了一口菜,边吃边说道。

“好了,你妈还没上席,你就开吃了,还有没有规矩?”

“算了算了,老头子,反正是要吃饭的。”

郑大娘在肖万山另一侧坐下,杨杏花则靠着肖家勇坐了下来。

“来,小苏,喝点米酒,这是我们镇张麻子酿的糯米酒,味道不错的。”肖万山给苏望倒上一杯酒,也顺便给肖家勇倒上了一杯。

这米酒还有点浑浊,应该是土法酿造。苏望抿了一口,口感纯绵,虽然不够醇厚,但是已经相当不错,至少比郎山大曲喝起来要舒服。

吃完饭,肖万山拉着苏望继续坐着,任由郑大娘和杨杏花收拾,而肖家勇则点起苏望递过来的白鹤烟,自顾自抽起来。

“家勇,明天是赶场,你好好收拾一下,不要再跑出去了。”

“知道了,我还指望明天多挣几十块。”

等了一会,肖万山出去散步去了,苏望先去洗了澡,然后打了声招呼先回三楼房间去了。走到楼梯间,他隐约听到郑大娘对肖家勇说:“儿子,你怎么还不着急,都两年了,你媳妇都还没怀上,你还想不想让我和你爸抱孙子。”

而肖家勇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什么着不着急,我这么年轻还想多玩两年,再说了,我一个人使劲有啥用,种子在地里不发芽我有什么办法?”说罢便也出门去了。

接下来便又听到郑大娘唠唠叨叨埋怨杨杏花的话,不过已经走到二楼的苏望却是听不大清楚了,他从楼梯间的窗户向下看过去,只看到杨杏花低着头在厨房里忙碌着,任由婆婆埋怨,而她整个身子在灯光下现出一道优美的曲线。

突然间,杨杏花抬起头,向这边看了一眼,似乎看到了苏望,脸一下便现出红晕来,头低得更低了。幸好郑大娘已经唠唠叨叨向厕所走去,没有看到。

苏望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资治通鉴》第七册,躺在床上看了起来。看了大约一个小时,一阵疲惫涌了上来,苏望顺手关了灯,很快便陷入沉睡中。

第十章 平淡的生活(一)

第二天,苏望被一阵鸡叫给吵醒了,他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经麻麻亮了,再看看手表,六点一刻。

苏望收拾了一下,跑下楼去洗脸刷牙。厨房里只有杨杏花在忙碌,看到苏望,杨杏花先是点了下头,然后连忙转过头去,继续忙他自己的事情。

苏望又回到三楼房间,换上短衣短裤和跑鞋,砰砰地跑下楼去,到了客厅看到郑大娘在整理几个大纸箱子。

“苏主任,你这是干什么去?”

“郑大娘,早啊,我出去跑步,锻炼身体。”

“你们城里人规矩真多,这身体还要锻炼。”

苏望出了门,直接向六中方向跑去,到了六中附近,他就在学校外面找了个稍微隐蔽的地方,先练了一套六段锦,先把手脚筋骨活动开,接着打了一套形意拳。

自从重生后,苏望当然知道该文武双修,尤其是武,不但可以锻炼身体,避免上一世宅男体质,而且有时候有自保能力。不过苏望重生时已经十九岁了,再如何练也练不成什么高人,不过总比不练要强。苏望在学校图书馆找到《六段锦、五禽戏》以及在旧货市场淘到民国时代出版的薛颠的《形意拳术讲义》和《象形拳真诠》,当即做为宝贝照练起来。

打完心意拳后,苏望出了一身汗,接着又练压腿、腾跃、变速跑等等项目,完了之后再打一套象形拳,休息两分钟后再练一套五禽戏收尾。结束后便慢跑着往回赶。

等赶到肖万山家都已经七点半了,苏望冲了一澡,和着肖家一家人吃了早餐便向粮站办公室走去,开始第二天的上班。

粮站里还是像昨天那样安静,老余回家吃早餐去了,估计得九点左右才会来上班,而商店的门还没有开,估计还得等一阵子两位大姐才会忙完出门。

苏望把麻水镇供销社前三年的资料都拿了出来,准备翻阅一遍以熟悉情况。苏望一页一页看得很仔细,不知不觉听到外面人声越来越大,而老余也走了进来,看到苏望坐在办公室便点点头道:“苏主任,在忙着呢?”

“是啊,看看资料,熟悉一下情况。”

“苏主任,你今天麻水镇赶场,最是热闹的一天,你可以出去转转。”没等苏望答话,他转手拎起一个热水瓶道:“苏主任,办公室早上我已经打扫了,开水瓶也也到粮站那边灌好了,趁着水热,给你泡壶茶吧。”

说着,老余从柜子里掏出一个塑料袋,里面全是黑茶。

“哦,谢谢老余了,我们镇供销社多亏有你这样的老黄牛坐镇,。”苏望听明白老余的表功,当即“表扬”道。

老余的笑容更浓了,他晚上就住在仓库,早上起来顺便把办公室打扫一下,开水瓶灌上开水都是举手之劳,但是这样却能得到领导们的表扬和重视。虽然镇供销社主任屁大个官,但好歹算是他的直接上司,有些东西是绕不开的。例如调工资,虽然是县社决定的,但是镇社主任不给你报上去,你也白瞎。现在镇社领导又多了苏望这么一个副主任,因此老余必须找机会把话挑明,工作不能白做,至少要让领导知道。

看着老余麻利地把自己昨天中午买的搪瓷杯泡上满满的一缸子茶,苏望开口问道:“今天麻水镇赶场,商店那边需不需要我过去帮忙?”

“不需要的,就算是赶场,也不会多什么事,老汤老向她们完全应付得过来,顶多我送一两趟货,苏主任你还是在办公室坐镇,要不你出去转转,视察一下工作。”

苏望有点想笑,这点屁事还需要去视察?

闲聊了一会,老余便回他的岗位,隔壁仓库听收音机去了。

到了十点钟,外面已经是人声鼎沸,甚至远远传来汽车喇叭声音,想来是省道上被堵的车辆发出来的吧。

苏望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胳膊和脖子,决定出去转转。

供销社商店虽然比平时多了一些人,但是两位大姐依然是游刃有余。毕竟供销社商店卖的是镰刀、锄头、薄膜等生产资料以及陶土缸子、铁锅等货品,不可能经常需要更新购买,赶场的农民只是有需要的才过来买些。

走过供销社商店,看到肖万山家门口也摆了一个摊子,两张门板架在四张长凳子上,上面摆着一些黄跑鞋、雨鞋、雨伞、纱巾之类的东西。郑大娘和杨杏花则在那里照应着。

苏望走过去时,正好一个老伯在看黄跑鞋,嫌三元一双太贵了,正在那里讨价还价。

“吓,这黄跑鞋是我家老倌子从昭州军工厂弄来的,是专门给解放军穿的,不是其它商店次品货所能比的。你看看,这鞋上还有工厂的标号,6451厂,这可是军工厂,专门给解放军做衣服鞋子的厂,一般人怎么能弄到啊。三块钱,和别家商店的一个价,但是你比比这个质量,军工厂出的,一般厂能比得了吗?”

6451厂苏望知道,他一个大学同学张爱国就是那个厂的,他老爸是那个厂的副厂长,地方名称叫昭州洪湖厂,拥有自己的纺织厂、服装厂、鞋厂,产业一条龙,的确是给解放军做服装鞋子的军工厂。

老伯被军工厂的名头给唬住了,再仔细看了看,感觉的确与其它商店看的鞋子不同,质量好像要好上一些,考虑了一下当即付了钱买下了。

“郑大娘,忙着呢?”

“是啊,苏主任,趁着赶场挣点小钱。”

“肖大叔在家不?”

“他一早就去城了,说有事要办。哦,家勇在家,你有事找找他。”

“没事,没事,我就问问。”

苏望往旁边看,发现那扇平日里紧闭的侧门今天打开了,肖家勇摆了张桌子在门口,门口上还挂着一块木板,上面用粉笔写着“香港录像片,枪战武打片,片片精彩,一元一张票,随到随看,不清场。”

这肖家勇还放录像,只是怎么没有把声音放出来,在街道另一处,好像也有一家在放录像,打斗的声音都传到这边来了。这样搞怎么吸引客人,要不是走近,谁知道这里放录像。

正诧异着,肖家勇刚好收了两个人的钱,看到苏望在跟前,忙笑着道:“小苏,没事出来转转?”

“是啊。”

“要不上去看录像,好片子,精彩。”肖家勇眨巴着眼睛说道,那表情特别像上一世朋友搞到东瀛艺术片,邀请一起欣赏时的神态。

你妹的,难怪没敢放声音出来,看来楼上在放香港肉搏片,只是这肖家勇胆子不小,这个年头就敢放这种带颜色的片子。虽然几年后这种东西在很多地方的录像厅开始“普及”,可现在是啥时候,这肖家勇算是领先时代潮流了。

“上去看,很精彩,有料的,没关系的,我还能收你钱。”肖家勇看到苏望没做声,以为他不知道其中的含义,连连鼓惑道。

说着他看了看手表道:“正好,我该上去换片子了。杏花,杏花,你帮我收下票,我上去换带子了。”

说完便拉着苏望往楼上。

到了四楼,木门是半掩着,由于整个房间的窗户被蒙上了报纸和画报,显得比较阴暗。苏望扫了一圈,发现里面摆了十几张长凳子,坐了大约二十几个人,清一色的男人,从五十多岁到十几岁不等,个个都聚精会神地等着正前面一台二十五寸的彩色电视机在看。

电视里在放着精彩的节目,一个全身上下和胸部一样丰满的女人被同住的几个男子勾引着,好像一个男子得手了,于是两人在床上翻云覆雨,只看到两堆肉在晃来晃去,还有那个女人略微带假的呻吟声和那个男子在拼尽全力的喘息声。

看了几分钟,对于上一世见惯了勤奋的武老师、德艺双馨的苍老师表演的苏望,这种俗称三级片的录像实在老了点,除了刚开始看的时候还有点兴奋,后面越看越乏味了。

看到苏望打了一个哈欠,肖家勇不由诧异地推了推他问道:“小苏,你看过。”

“小肖啊,你觉悟还太低,还只停留在侮辱女人的水平,你应该向更高层次看齐,至少要达到侮辱全人类的水平。”

“我靠,你是说毛片?”肖家勇开始地惊呼一声,随即压低嗓门说道,这家伙其实蛮聪明的嘛。

看到苏望只是笑了笑,肖家勇不由赞叹道:“真是待在城里的,事事都领先我们一步。不过这些片子我也是费了老大的劲才找到的,至于毛片我连看都没看过。”

“小肖啊,你暂时不要去碰那些了,光这些东西已经很吸引人了。”

“也是,放这些我都已经冒很大风险,完全靠老头子面子,派出所那些人才睁只眼闭只眼,要是放毛片,估计就罩不住了。”

“对了,你下面怎么不放声音?”

“我的苏主任,这片子我敢放声音吗?”

“你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搞得这么鬼鬼祟祟,越是容易让人怀疑。”

“可不是,我也头疼,不过放得一天算一天,那天派出所找上门来再说。”

“你家有录音机吗?”

“有啊,干什么吗?”

“你把一些正经的香港武打枪战片的声音用磁带录下来,再用录音机在门口接个喇叭,来回地播放不就行了吗?”

“行啊,真是高招啊。至少我家也是在放正经录像,派出所那边的面子也过得去,小肖,看不出来,你还是个人才啊。”

苏望不由笑了笑,再过几年,义陵县满大街都是这样,外面枪战武打惊天动地,里面床上床下翻天覆地。

正说着,电视里的片子结束了,肖家勇悄悄地对苏望说道:“小苏,为了表示感谢,我请你看一部更猛的。”说着他便钻进旁边他住的房间去找片子去了。

苏望却不顾一屑,你再猛能猛得过一本道吗?

新片子一放,果然够猛,两个狗男女一上来就在野外脱光了衣服,然后各种姿势花活一通表演,不过还是停留两点上,顶多让你看到黑森林的边缘。苏望只听到周围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就连肖家勇自己也看得津津有味。

苏望看了一会,觉得无聊,便拍了拍肖家勇,看到他舍不得离开,就一个人下楼去了。

一转出来便看到杨杏花在那里买票,她应该知道自己的丈夫在楼上放得是什么片子,看到苏望走了下来,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而就在,刚才看到的某些情节突然从苏望的心底跳了出来,那白花花的身子,丰满的胸部,滚圆的臀部却与杨杏花的脸合在了一起,在苏望的眼里,杨杏花的衣衣、服仿佛变成了透明的,整个丰润的身子一下子展现在苏望的面前,而他的某个部位却不由自主地硬了起来。

苏望连忙让自己镇静下来,笑着和杨杏花点头打了个招呼,匆匆离开。看到消失在人头涌动中的背影,杨杏花的脸变得火辣辣的,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好一会才被婆婆的叫声惊醒,连忙走过去帮忙。

这天晚上,苏望失眠了,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杨杏花的脸,已经被录像“置换”的身子在苏望的脑海里不停地浮现。突然,苏望现出一个念头,那肖家勇会不会一边看录像,一边和他老婆杨杏花现场实践?

想到这里,一幅无比香*艳淫*靡,直逼东京热的情节出现在苏望的脑海里,苏望感觉一股热流从下面涌起,迅速焚烧了整个身体,这一刻,他有了悄悄爬上四楼,去窥视一番的冲动。就在他极力压制冲动时,一个奇怪的声音从楼上如隐如现地传了出来,像是女人在压低嗓门哭,又像是低低的呻吟声,又像是极力克制的吵闹声,反正你想到什么它就像是什么。

苏望实在忍不住了,跳下床去,打了一套十二形形意拳,这才定下神来。重新躺回到床上,默念了一遍化学元素表这才昏昏入睡。

第十一章 平淡的生活(二)

直到苏望上任之后的第二个麻水镇赶场日,即其上任的第五天上午九点多,蒋金泉才从县城看病回来,不过看上去这次看病和治疗似乎没有什么效果,他的脸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黑。

“蒋主任,你看病这段时间,同事们都恪守职责,没有出什么问题。”苏望给蒋金泉泡上一杯子茶,并汇报道。

蒋金泉不可置否地点点头,这麻水镇供销社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事,以前他经常回县城看病,一看也是好几天,也没见出什么事,但是苏望这番汇报还算是尊重领导。

“对了,小苏啊,这个月二十号县里要开棉花收购工作会议,由县政府主持召开,县农经办、县农业局、县农行、各乡镇农业负责人、县社、县棉麻公司、各乡镇供销社、信用社负责人都要去参加。估计那几天我还得去医院看看,我看你代表我们麻水镇供销社去吧。”

“蒋主任,棉花收购是我们供销系统每年的大事,也是我们义陵县农业工作的重中之重,我刚参加工作,情况都不熟悉,派我去参加这个会议,怕不合适。”苏望看了一眼正在喝茶的蒋金泉,继续道,“再说了,这么重要的会议,派我这个新丁去参加,要是让领导看到了,是不是说我们麻水镇供销社不重视这项工作?所以还是蒋主任你亲自代表麻水镇供销社去参加比较合适。”

蒋金泉放下茶杯,上下打量了苏望一番,最后叹了口气道:“要是我年轻时有你这份稳劲,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唉,什么都不说了,我老了,退休报告都已经打了上去,就等着县社批下了。我在这个位子呆不了多久,小苏,你放心,我不会妨碍你进步的。有什么想法你尽管和我商量,年轻人总要博一把,要不然怎么往上爬。谁不想往上走啊。”

苏望心里不由一阵嘀咕,蒋金泉一回来就这么一段没头没脑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到医院里跑了一趟,已经看破红尘,大彻大悟了,应该不可能啊。他这种活了五十多年的老社会,真要醒悟早就醒悟了,也不会等到今天。哦,记起来了,蒋金泉刚才回来时没有直接奔办公室,而是去了一趟旁边的仓库,半个小时后才过来的,当时自己还以为是其他人找老余有事呢。

看来在上班第一天,这位蒋主任就把自己撂下是有目的的,为的就是想试试自己的心性。按照他的想法,一个副主任刚上任,加上正主任又不在,肯定是迫不及待地树威信、拉帮派,以求早日坐上正位。可是自己这几天却啥都不做,安安稳稳地上下班,除了办公室多了一个自己,整个麻水镇供销社什么都没变。

而且刚才他推荐自己去参加棉花收购工作会议也未尝不是一种试探,换做一般人,估计巴不得去参加这种会议,一来可以代表单位出现在公众和领导面前,以显示自己在单位的地位,二来参加这种会议可以认识不少领导,至少可以选几个领导在他们心里多少留点印象不是。可是自己却一口推拒了,一点犹豫都不带。

想到这里,苏望微笑着说道:“蒋主任,我也是麻水镇供销社一员,当然也是在你的领导下工作。如果我对工作有了什么新思路,我一定会找你汇报。毕竟你是老同志,很多方面会比我这个愣头青想得周全。”

“愣头青?你算哪门子愣头青?”

闲话了几句,苏望看到蒋金泉似乎有心事,便借口去商店那边帮忙离开了办公室。

一天苏望都在外面逛着,有心想回三楼房间看会书,但是楼下赶场的人太吵了,头顶上又在放肉搏片,环境太差了,实在无聊便花钱买了一张电影票,到电影院把那部《夜光杯》给看了。

到了下午四点多钟,苏望回到办公室,看到蒋金泉正在锁门。一般情况下他晚上都要回城,毕竟老婆孩子都在那头,粮站的宿舍只是他值班或有事时临时住的。

“小苏,有事吗?”

“没事,这个点回肖大叔家还早了点,我想在办公室看会书。”

“嗯,那好,年轻人爱学习是好事,这样才能沉下心来。我先走了,待会你锁门吧。”

苏望在办公室待到将近六点,这才慢慢踱回到肖万山家。

今天肖万山家非常热闹,有三个老汉坐在桌子旁一边和肖万山闲聊,一边在等开饭。

“小苏过来了,这三位都是我的老伙计,这是东山村的村支书陈长水,这是二头村的村支书王下田,这是莫家冲的村长莫会仁。这位是咱们镇供销社的苏副主任。”

“原来是三位支书村长啊,你们叫我小苏好了。”苏望一边递烟打招呼,一边坐了下来。刚才还不见人影的肖家勇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挤在苏望身边坐下,笑嘻嘻地从苏望放在桌子上的烟盒弹出一根烟来,自己给自己点上。

自从上次苏望给他出了个好主意,肖家勇今天就派上用场了,喇叭里的枪战武打声放得震天响,不比其余两家竞争对手的声势差,一下子招揽了不少新观众。以前肖家勇的录像厅只能靠熟人或者看过的人口口相传,一般人很少注意到这里有录像看,而只要看过的人估计下回还会惦记着来。苏望教的这一招,让他的营业额一下子翻了一倍,所以肖家勇对苏望好感指数迅速上升。

俗话说,男人有三铁,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苏望和肖家勇虽然没有一起嫖过娼,但好歹一起看过带色的片子,也一起策划过于此有关的生意,估计肖家勇已经把自己与苏望的关系往铁字上靠了靠。

终于开饭了,肖万山给几个男的都满上一杯米酒,而郑大娘笑呵呵地招呼客人一起动筷子。杨杏花依然默不作声地坐在肖家勇的身边,慢慢吃着自己碗里的饭,只是偶尔才伸出筷子夹上一点菜。

这几日,苏望感觉杨杏花好像有意无意在避开自己,就算自己主动和她打招呼,她也显得有点慌张,好像两人之间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苏望就有点纳闷了,自己又没什么着她,不就那天受“不健康录像”影响YY了她一番,自己第二天就慢慢恢复了平静,反倒她好像自己非礼了她。可能是山里的女子比较纯朴,经历的事情比较少,所以对这种尴尬的事看得比较重。苏望后来也刻意不去招惹杨杏花,免得她慌里慌张惹出不必要的误会。

席上主要是肖万山和三个村支书和村长在聊,他们四个好像都是镇人大代表,个个在麻水镇地方上都有一定的威望,至少苏望听出来三个村支书和村长在他们各自的村里都是说一不二的。

肖家勇开始时还插了几句,结果被他老子几个白眼给噎回了,最后低着头只顾自己喝酒吃菜。

“小苏,你是供销社的领导,今年的棉花收购指标有没有定下来?”陈长水突然转头问苏望道。

苏望摇摇头道:“还没有听到消息。不过今天我听蒋主任说,这个月二十号县里要召开棉花收购工作会议,估计在会上应该要公布。”

“去年棉花收购指标下得多,价格涨了一成各村的棉花都不够收的,听说县领导还为此发了火。于是今年镇里把棉花种植当成大事来抓,各村的乡亲们也觉得棉花值钱了,今年舍得花大力气,加上今年风调雨顺,棉花大丰收。可是传说今年的棉花收购指标掉得很厉害,要是这样,乡亲们可要骂娘了。”王下田在一旁叹着气道。

“王支书,你从哪听来的消息?”苏望一惊,消息要是真的,可不是什么小事。

“消息是从地区传来的。我一个远房侄儿在地区行署上班,他昨天回家探亲,跟我提起过这事。”王下田忧心忡忡地道。

要是今年棉花收购指标锐减,大堆的棉花压在乡亲们的手里,老百姓是要跳起脚骂娘的。毕竟这棉花不是粮食,天天要吃,就算自家用,也用不了多少,各家各户往年早就存够了,顶多是家里子女要结婚,需要准备新被褥,可是这又有几家呢?真要是乡亲们辛苦一年种出来的棉花变不了钱,放在家里生霉贬值,不但镇领导要挨骂,王下田这类各村领头人也逃不了。镇领导倒是无所谓,至少老百姓还不敢当着面骂,顶多在背后说几句,又少不了几两肉。可是各村领头人都是乡里乡亲的,村民们可是会堵着门骂的,这可是丢大面子的事情。

“咱们县收购的棉花按照往年的惯例,一半左右是被调拨给昭州和潭州几家省属纺织厂,一半左右是供应咱们郎州地区的渠江纺织厂。”

棉花收购是这个时节供销社系统重要的工作,苏望花了些时间去了解,通过办公室一些往年的文件资料,苏望可以大致推测出不少东西。

“因此只要昭州、潭州几家省属纺织厂和渠江纺织厂今年产量不下降的话,今年的棉花收购指标应该不会减少。”

那几家省属纺织厂苏望不了解,但是渠江纺织厂却是很清楚。渠江纺织厂建立于六十年代,好像是那个时代三线建设的配套设施,一直到八十年代末,都是郎州地区数一数二的大企业,据说拥有员工数千人。渠江纺织厂修在交通不便的渠江县渠阳镇,那里不通铁路,就算是有一条省道,也要在海拔一千多米的大山上盘旋几十公里,唯一值得一提的是还有一条芳水河可以做为水运。

这样的工厂不说生产成本,就是运输成本也要比别人高上一截,因为不但产品要靠汽车运出来,连原材料也都要靠汽车一车车运进去。渠阳镇乃至整个渠江县都是山区,根本出不了什么棉花,都是靠收购义陵县这几个盆地丘陵县的棉花支撑下来的。

第十二章 平静的生活(三)

“小苏,你说这省属纺织厂和渠江纺织厂今年产量会不会下降?”莫会仁在一旁殷切地问道。

“不好说,不过你们可以从身边看看,这麻水镇赶场时卖的毛巾布料,有没有咱们省纺织厂和渠江纺织厂出的?”

“还真没有一家,都是东越吴江那边纺织厂出的,那边出的毛巾布料即好看又便宜。”肖家勇接着补了一句,却引来了肖万山的一句训斥:“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看着陈长水、王下田、莫会仁眼睛里的失望,苏望心里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政府应该不会放着这件事不管的。棉花收上来,郎州和荆南用不了,还可以往荆北和华宝省调嘛,毕竟这棉花属于国家统购统配的。”

“就是这统购有麻烦。其它的农产品,就算是粮食,现在也有人在收购,可是棉花现在除了供销社谁敢来收?”陈长水叹着气说道。

苏望知道这是实情,棉花属于国家战略物资,一般情况下只能由供销社下属的棉麻公司收购,然后再由计委统一调配。现在这年头,除了棉麻公司,其他的人不要说收棉花,就是自己给亲戚多带点棉花出县境都有可能被没收。

“陈支书,王支书,莫村长,活人哪能被尿给憋死,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一定会有办法的。”苏望只有劝慰道,为了转移话题,他举起酒杯,连连敬三位老伯,肖万山也插了几句话,聊了聊镇领导的一些丑事,算是活跃一下气氛,但这顿饭多少吃得有点闷了。

吃完饭,肖万山意外地拉着苏望留下来,看来有事要商量。

“小苏,不瞒你说,我有做木材生意,最近出点问题,你是城里的,应该有点门路,看能不能帮大叔一个忙?”

看着苏望有点诧异,肖万山接着道:“前几天你给家勇出了个好主意,看得出来你是个头脑活络的人,现在这社会只有头脑活络的人才吃得香。大叔也是没有办法,看你这边有没有主意。”

苏望的头脑不由急速转动着,这肖万山是什么意思?他做木材生意自己前两天听肖家勇说过,义陵虽然以盆地和丘陵居多,但是也有三分之一的山区,而且还是森林密布的山区。就那麻水镇来说,下属十三个村,有四个面积最大的村就在深山密林里,因此木材生意一向走俏。但是这木材国家控制得很死,义陵县除了林业局还有一个林业公安局,专门打击走私木材的。所以做木材生意的,你没点背景和关系肯定玩不转。

肖万山做了好几年木材生意,看他的家境,应该挣了不少钱,这门路一定够硬,上次听肖家勇说,他父亲跟县上政法系统的一个领导关系特铁,怎么今天突然提出这个问题,就算有啥问题,怎么会找上自己这个还不知根底的外人呢?

“肖大叔,你说吧,看是什么事,能帮的我一定帮。”苏望点上烟答道。

“是这样的,以前帮我拉木材的是县里的贺老六,他在县运输公司承包了两辆卡车,可是他的车昨天因为手续出了点问题,被交通局稽查大队给扣了。可是现在我有一批货急着出去,找其它的车一是来不及,二是不熟悉的人怕出事。”

苏望点点头,的确,做木材生意运输的确是件大事,而且必须是合作惯了的熟人,一般不会轻易找外人,因为这里面的门道太多了。

“贺老六?他都摆不平吗?”苏望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反问一句。

“怎么,小苏,你认识贺老六?”

“怎么不认识?以前他在火车站当搬运工,还是我爸的徒弟。后来他姨父当上县运输公司的领导,就承包了两辆卡车,发了。听说这家伙发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换老婆。”苏望笑着答道,“贺老六按理说在交通系统的关系很铁,怎么会被稽查大队的人给扣了呢?”

“他姨父今年开年时退休了,上来的新领导原本就跟他姨父是对头,所以处处刁难贺老六。因为贺老六跟运输公司签的是十年的合同,新上任的经理不好撕毁合同,就找交通局的关系卡贺老六,逼他自己提出来废了那合同。”肖万山狠狠吸了一口烟道,“贺老六这个人好酒好色,做事浮躁的很,平日交的全是酒肉朋友,上面风向一变,那些关系全都翻脸不认人了。我说过他好几次,让他给新经理低个头,服个软,再上点供,事情应该能抹掉,可是这家伙就是不开窍。”

看到苏望还在那里抽烟不做声,肖万山叹了口气道:“你老叔也是没有办法,事情出得太突然,可是那批货又急着要交,你叫我一时半会上哪里去找合适的车,只能给贺老六想想办法,先把我的货出了再说。那边是老主顾,要是这单买卖砸了,以后就难续上了。”

苏望有点体谅肖万山的为难,他宁愿帮贺老六先对付过去,也不愿意找其他的车,因为交货迟了还有回转的余地,要是找新车出了事,可是血本无归了。

“肖大叔,我有个同学在县交通稽查大队,他姑父是县交通局的副局长,我找他疏通疏通,先把贺老六的车放出来几天,把你的货交了再说。”

“那感情好,多谢你了小苏。你放心,这疏通的费用我来给。”

“肖大叔,咱们丑话说在前面,成与不成我可不敢打包票。”

“那是自然,你叔我知道这个理,不过这同学之间,肯定能帮忙的。”

“对了,肖大叔,按照贺老六这个德性,这事有第一次肯定有第二次,你可要从长计议。”

“你放心,过了这挡事,你叔我腾出手来,肯定会找另一家。我也知道,那个新经理盯上贺老六了,他要是还不改,还有亏吃,你叔不会这么傻的,吊死在他这棵树上,要不是这次事情太突然,过几天我就转到另一家去了。”

“那行,我明天回趟城,去跟我同学说说。”苏望算了算日子,自己到麻水镇已经差不多一周了,也该回家看看,而且也应该去杨主任家汇报一下工作了。

“那好,多谢小苏了。”

第二天早上,苏望跟蒋金泉打了个招呼,说家里有事回去看看,蒋金泉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到了县城,苏望先到好再来饭店和兴隆冰厂转了一圈,和父母亲、余大娘、何老伯、何小山扯了几句闲话,休息了一阵子,然后招了部慢慢游去交通局找杨志军。

杨志军果然不在单位,不过苏望打听出他在城东一个路段执勤去了,于是又直奔那里。

到了那里,苏望跟杨志军聊了几句,看到已经中午十一点多钟,便拉着他到附近一家饭店吃中饭。

喝了两杯啤酒后,苏望把肖万山的事情一提,杨志军便满口答应了,“这多大的事,我跟我们于队说一声,车子马上放出来。不过苏大将,我估摸着这车过了几天又得进去,县运输公司经理李小泉是从我们局里出去的,各路的关系都硬着呢。这次他看在我们于队的面子上放过去了,下次可不一定。”

“军子你放心了,这事我已经跟我那老叔说了,他也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只是这次出货太急,来不及找合适的车,只好便宜贺老六了。”

又喝了一大口冰啤酒后苏望低声对杨志军道:“军子,你有没有熟悉的车介绍,跑木材这一行里面的油水可厚着呢,跑一趟抵得上你跑两趟其它的货物。我那老叔是这一行的老手了,只要你那边的车路子硬,肯定还能多介绍生意过来。”

杨志军应该是动心了,他拿着酒杯转了一圈道:“苏大将,不瞒你说,我大舅子那边刚好承包了三辆卡车,正在找门路。”

“我靠,不会是黎小娟她哥黎小明吧。”杨志军高中读书时虽然成绩不在前列,但是其它方面走在同学们的前面,高二时就和隔壁班上的黎小娟成双成对了。黎小娟的父亲是县建设局副局长,跟杨志军的父亲、姑父都是同学,算是“门当户对”,因此他们的父母亲对这对早恋学生是睁只眼闭只眼,到了高三,两家甚至以亲家相称。

“是他家。黎小明当兵回来不想在单位上班,就在建设局办了个停薪留职,经过我姑父介绍到运输公司承包了三辆卡车。”

“靠,这大舅子叫得如此甜,你和黎小娟应该早就勾搭成奸了吧。”

“嘿嘿,嘿嘿。我们准备明年把事办了。”

“军子,你又走在咱们同学的前面了。”

“哈哈,来,干了!”

把肖万山的事情办妥了,苏望便安安心心回家。到了晚上,与家人和和美美地吃上一顿丰盛的晚饭,又和母亲聊了一会关于买郎州市中心市场门面铺位的事情,看到时间过了七点半,便换了套衣服,抓了包便出门去了。

到商店里买了两条精品白鹤和两瓶龙山大曲,又在路边买了一个大西瓜,苏望叫了一部慢慢游熟门熟路地直奔杨文广的家。

杨文广的老婆比上次要热情和熟络地多了,她一边招呼着苏望进门,一边接过装烟酒的塑料袋子。

苏望把西瓜放下,又坐在上次那个位置上。杨文广这一次的语气更加随和,但是苏望还是一如既往的恭敬。他从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按照下午凑出来的大纲和摘要正式向杨文广做起工作汇报。

看来杨文广很吃这一套,他看着苏望一边时不时瞄一眼笔记本,一边一二三地讲着这几天的工作体会以及对未来工作的展望,目光柔和,频频点头。

尽管苏望的汇报无非就是些空洞的工作总结以及虚无缥缈的“今后要加强向老同志学习,吃透工作要点,服从组织安排,将工作做得更好更扎实”之类的话,但杨文广听得却很仔细。

最后苏望讲完了,杨文广开始总结发言了:“看来地社领导真的给我们县社送人才来了。你的表现县社领导都看在眼里,好学肯干,勤奋踏实,即能虚心学习,又能冲锋在前。我会向地社领导反应,像你这样的人才,下派的越多越好。”

苏望还是一如既往地谦虚,表示自己做得还不够,还需要在工作加强学习,同时也表示,今后还要多来向杨主任汇报工作,聆听领导的教导和指示,把工作做得更好。

出门的时候,杨文广很是热情地与苏望握手告别,握手的力度比初次见面要有力了许多。

第十三章 平静的生活(四)

第二天早上,苏望带着几本换着看的书又赶回到麻水镇。走进办公室,蒋金泉已经坐在办公室了,老余站在一旁不知向他讲些什么,看到苏望走进来,热情地打了声招呼。苏望一边笑着应着,一边跟蒋金泉打了招呼,接着给两人散了支烟。

抽着烟闲聊了一会,苏望借口要去放东西便离开了办公室。到了肖万山家,发现他今天在家里,旁边坐着一个矮胖的男子,正在口水直飞地吹嘘着:“老肖,不是我吹牛,我在交通局的关系那叫一个铁。李小泉这次扣了我的车又怎么样?还不是乖乖地给我放出来。昨天下午我在交通局提车,遇见了李小泉,他老老实实地绕着我走。老肖,你的货给我运放一百个心,绝对不会耽误你事。”

肖万山一边听着,一边乐呵呵地直点头,嘴里还偶尔附和道:“我就知道你贺老六关系硬,人面广,你放心了,我的货不给你运还给谁运?”

听到肖万山的话,贺老六更是高兴了,那张肥脸笑得都发出油光来。这时,杨杏花走过来给两人续上水,贺老六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杨杏花的胸部,还伸出手去假借扶杯子实则想去摸小手,“多谢妹子,多谢妹子了。”

杨杏花眼睛里泛出厌恶的神情,不过很巧妙地躲过了那双咸猪手,转头便回厨房去了。贺老六的目光投注在杨杏花那浑圆的屁股上,一直追随到杨杏花消失在厨房里,接着又转过头向肖万山吹嘘着自己多有本事,而且声音又高了几分,眼角还时不时向厨房扫几眼。

苏望看到肖万山的眼角抽动了几下,但是神情却丝毫没有变,就连听到苏望的招呼声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而贺老六已经认不出苏望来了,还以为他是肖万山家的什么亲戚,只是扫了一眼便移开了。

苏望到三楼房间里把东西放好,听到贺老六的声音向门外移去,走下楼去,看到院子只有肖万山一个人坐在那里。

“肖大叔,贺老六走了?”

“走了,赶着装货去了。小苏,以后就叫我叔,老是叫肖大叔,显得生分。”肖万山脸上洋溢的笑意比刚才面对贺老六时要真诚多了。

“叔,我总算是不负你所托。”苏望笑呵呵地递过去一支烟道。

“小苏,这次多谢你帮忙呀,要不然这批货就耽搁了。”肖万山接过烟感叹道。

“对了叔,还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

“什么事,你只管说。”

“我那同学的大舅子承包了三辆车,正在揽生意,他知道你是走木材这一行的老人了,想请你照顾一下。”接着苏望便把黎小明的关系和背景点了一下。

肖万山不由一拍大腿,大声说道:“这可是好事,小苏,你可帮了我大忙了。小苏你不知道,我这两天为找车的事可犯愁了,新找的那家跟贺老六水平差不多,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别人给卡了。你介绍的这家,那可牢靠多了。”

那是当然,黎小明的老爸是县建设局副局长,有点小实权,在义陵县算是一号人物,加上又有交通局那边的亲戚关系,这路子可比贺老六之流的要硬扎多了。至少在义陵县地界上可以是打了包票了,就算是直奔郎州火车站需要穿越邻近的五方县,有官面上的人出来帮忙说话搭线,比贺老六之流用钱和小伎俩趟出来的路要强多了。

“小苏,你坐会,我得去和那边合计一下,早点把这事定下来,等这趟货出去,就让你朋友过来接货。”说着,肖万山如同火烧屁股一般,匆匆忙忙边出门了。苏望知道,肖万山这种走木材的生意,运费一般都是对半开,这边给一半,那边接到货后再给一半,所以换承运人必须和那边商量,不过估计问题不大,那边也希望路上安全一点。

肖万山刚走,杨杏花出来给苏望倒水。苏望连忙扶着水杯道:“多谢嫂子了。”却无意中摸到了杨杏花的手。尽管杨杏花的手心因为做事比较多显得有点粗糙,但手背却是相当细滑。还没等苏望回过味来,杨杏花连忙把手缩了回去,顺便瞥了一个眼神给苏望,接着一团红云浮上她的脸庞。杨杏花连忙一转身,迅速走回到厨房里去。苏望不由呆了一下,因为在那一刻,他看到杨杏花瞥过来的眼神中不仅有责备,还有一丝媚意。

苏望喝了口水,不由笑了笑,便起身离开肖家。

晚上,解决大问题的肖万山拉着苏望好好喝了一顿,不过看到肖万山不醉不罢休的架势,苏望连忙要求把米酒换成啤酒,毕竟明天还要正常上班,这土酿的米酒后劲特别大,要是喝它喝醉了,明天不到中午你不要想回过神来。

肖万山从谏如流,叫肖家勇去新星商店搬来一箱啤酒,然后父子俩轮流上阵,陪着苏望喝个痛快。一直喝到九点多钟,一箱子啤酒喝完了,肖家父子这才放过苏望。

喝啤酒苏望倒是不会醉,只是头有点迷糊,厕所需要多跑几次。到了晚上,苏望就被一阵尿意给憋醒了,看了看手表,才十二点多。

苏望有点晕头晕脑地走下楼去,直奔厕所。这个年头农村的人都睡得很早,十点多基本上都上床睡觉了,现在十二点多,更是寂无人声,只有远处青蛙的声音、不知名的虫叫声格外清楚,还有不知哪里传来的鼾声,犹如拉长的丝线,在黑夜中若如若无。

今晚的月色格外明亮,加上肖家的厕所和当地规格一样,不是全密封式的,月光完全够用了,因此走到厕所前的苏望也懒得去拉电灯,直接推开门就进去了。

只听到一声低低的“啊”声,苏望不由一激灵,睁开迷糊的眼睛一看,却看到一团白花花的屁股和两条修长白腻的大腿就在不到一米处的前面。屁股正对着门口,那浑圆的两瓣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在洁白的月光下泛出诱人的光泽。

杨杏花一手捂着上衣,一手捂着下面,转过背对着苏望,她前面摆着一个盆,里面有水和一条毛巾。

“嫂子,真是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这里。”苏望结结巴巴解释道,然后赶紧转身离开,可是在转过头时那一瞬间,忍不住又在那浑圆和修长处狠狠地多看了一眼。

走了几步,苏望觉得尿意更浓了,甚至可以感觉到下面的胀痛,某种液体有一种要夺门而出的喷薄感。苏望干脆走到猪圈前,对着那里掏出家伙,痛快淋漓地放了近一分钟的水。

回到床上,苏望不由自主地想回忆起那惊人的雪白,可是倦意和醉意又在不停地拉扯着他进入到睡梦中去,就在欲望和睡意来回拉锯中,苏望迷迷糊糊地陷入到睡梦中去了。

第二天早上照常起来,苏望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一个让人无限回味的梦。走下楼去洗漱,杨杏花和她婆婆又在厨房里忙碌着,没有什么异常。苏望打了个招呼后刻意地不往那边张望,但是感觉到投射到自己后背的目光似乎多了一些。

锻炼完回来吃早饭,肖万山依然匆匆忙忙吃完后便出门了,原本一早也要出门去耍牌的肖家勇却拉住了苏望,径直把他拉回到三楼房间里。

“肖老哥,有什么事?”看到肖家勇神神秘秘的,苏望觉得有点奇怪,又有点不安,不会是昨晚事发了吧。

“苏老弟,你能不能搞到那种片子?”肖家勇欲言又止,最后鼓足勇气道。

“什么片子?”苏望听说不是问昨晚的事,不由松了一口气。

“就是那种带毛的片子。”

“搞不到,我也只是很偶然地看到过,真要去搞肯定搞不到。这种片子不比三级片,抓到就得进去蹲着。”

看到肖家勇一脸的失望,苏望不由好奇了。

“肖老哥,到底是什么回事?你要这种片子干什么?你不会是当录像放吧。”

“不是的。”肖家勇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弹出两根烟,递给苏望,然后自己点上坐在那里埋头不说话了。

“肖老哥,你说说到底是什么回事,看看我能不能帮忙。”苏望觉得这事有蹊跷,加上昨晚的事,他越发地好奇。

肖家勇还是低头在那里沉默,等了一会苏望淡淡地说道:“既然肖大哥当我是外人,不愿说就算了。”

“苏老弟,不是这样的。咱们哥俩的关系什么话不能说,再说你又帮了我爸大忙,我拿你当兄弟了。只是这事太难说出口来。”

挣扎了一会,肖家勇终于下了决心,“事情是这样的,两年前我结婚那天晚上,不知哪个杀千刀的把我房间的玻璃砸了,吓得我不行了,我是说那件事不行了。我一直在想办法,后来看那种录像有了点效果,但还是不行。可这效果越来越差,我就想找更刺激的片子看看,说不定有效果。”

苏望从肖家勇遮遮掩掩的话语中明白了,肖家勇应该是新婚晚上紧要关头被突如其来的砸玻璃声给吓住了,不是萎了就是泄了,后来一直保持这种状态,所以结婚快两年杨杏花都没怀上。他看录像似乎有了点效果,但应该不明显,所以想找更刺激的片子试一试。那么昨晚杨杏花十二多跑到厕所去洗下身,到底是什么回事呢?应该和这个有关系吧。

苏望斟酌了一下,毕竟肖家勇鼓起勇气跟自己说这种难以启齿的事,尤其对于一个男人难说更是一件十分丢人的事,自己可不能乱说话。

“肖老哥,我不是学医的,对这种事不是很懂。但是我觉得,这应该是跟心理障碍有关系。”

“心理障碍,不,不,我不是精神病。”

“肖老哥,听我说,心理障碍并不等于精神病。比喻有的人怕水,有的人怕狗,就是曾经受过这方面的刺激,所以形成一种心理障碍。”

听到苏望这么说,肖家勇算是明白了,而且听苏望讲得这么有道理,便不做声,聚精会神地继续听。

“心病还需心药医。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医治,但是我觉得你应该心理放松,不要老想着砸玻璃的事,你越想问题就越大。”

“苏老弟,你说的没错,真是那么回事,我越想他娘的就越不成事。你快说说,该怎么放松?”

“说实话,肖老哥我建议你还是去找专门的心理医生看看。义陵县应该没有,郎州市我也不知道,但是潭州市应该有这方面的医生。”

“看医生,不行不行,要是让人知道了丢死人了。”肖家勇的头摇得更拨浪鼓一样,“苏老弟,你知识渊博,就给我出个主意吧。“

“肖老哥,这有病就得看医生。你真不想看医生,只有用其他的办法了。”看到肖家勇一脸打死也不去看医生的样子,苏望只好想其它办法了,“你去找些如何增加夫妻感情的书看看,爱情,爱情,不能光有情欲,还要有爱,只要你迈过那道坎,后面的情况就好说了。光看那些录像是没有用的,说不定还起反作用。”

苏望当然也不能说得太直白,不能告诉肖家勇去看那些讲述夫妻如何调情,如何进入最佳状态的书,只能含含糊糊地点一下。不过在这年头,估计这种书很难找,就算要找,估计也只能找到那种带色的书。

肖家勇却像是得到什么秘诀一般,连声说了几声谢谢,夺门而出,估计是去采取行动去了。

苏望不由苦笑,也不知道肖家勇听明白了没有,不过他想着想着,又不由自主地想起昨晚那两瓣雪白,在这一刻,苏望心里忍不住颤栗起来。

第十四章 平静的生活(五)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平静地度过,很快便到了二十一号。这天,蒋金泉刚上班就被陈长水、王下田等五六个村支书、村长给堵在办公室。

“蒋主任,听说昨天县里棉花收购工作会议把今年的收购指标定下来了?”王下田急匆匆地问道。

“定下来了,我们麻水镇分到三千担。”蒋金泉有气无力地答道。

“什么?才三千担?去年是六千担,今年怎么才三千担?”王下田等人当即跳起脚来了。

“今年我们县才分到三万担的指标,你叫我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让我把全县的指标都搞来吧。”蒋金泉忿忿然地说道,那张脸变得更黑了。

“蒋主任,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莫会仁心有不甘地问道。

“老莫,唉,我真的是一点办法一没有。”蒋金泉有点精疲力竭地说道,看来昨天开会耗费了不少精气神。

“这可如何是好才三千担,今年麻水镇的产量最少也是五千多担,还有一半找谁去?”王下田站在一边喃喃地念叨,面如死灰。站在一边的苏望心里满是同情,王下田所在的二头村由于地理位置的关系,在麻水镇所有村里棉花地面积是最多的,产量也是最高的,而往日原本是好事的大丰收今天却让王下田犯了愁。

其余的几位村支书、村长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都是麻水镇主要产棉村的当家人,这收购指标下降了一半,能有好心情吗?

“蒋主任,这棉花收购什么时候开始?”唯一还算冷静的陈长水问道。

“按照会上的安排,从下个月一号开始,一直到十五号,收购地点还是在这粮站,各位老哥,正式通告这两天县里就会发下来,你们也赶紧回去想想办法吧。”

“想个球的办法?这是棉花,不是他娘的棉花糖,你们供销社不收,我们卖给谁?”王下田忍不住暴粗口了。

“好了,老王,你不要为难蒋主任了,这事也不是他能定下来的,好歹蒋主任还跟我们争取了三千担。我们县十个镇,二十五个乡,我们麻水镇能分到三千担,该知足了。”陈长水连忙劝解道。毕竟好歹还有三千担的指标要收购,万一惹毛了蒋金泉,届时在收购评级时给你挑三拣四,那就真是雪上加霜了。

在陈长水的劝解下,王下田几个人终于离开了办公室,只剩下蒋金泉和苏望两个人在那里。

“蒋主任,你吃早餐了吗?要不我给你出去买几个包子?”苏望在沉寂中开口问道。按照蒋金泉的习惯,他一大早就从家里坐车赶过来上班。由于赶车的时间比较早,都是到了办公室才去镇上买几个包子油条之类的当早餐。

蒋金泉不由抬头看了看苏望,“小苏,算了吧,我一肚子气,不想吃。”

“蒋主任,还是吃点早餐吧。早餐不吃,不仅胃受不了,血糖也会起伏不定,对身体不好。你年纪这么大,不吃早餐对身体危害更大。”

“行啊,小苏你就给我买两个包子吧。”蒋金泉还是以自己的身体为重,像他这把年纪的人,最担心的就是身上哪个零件会出问题。

“好的,蒋主任,你稍等一会。”苏望如风一般走出办公室,到镇政府旁边一个小店里买了四个包子和一杯豆浆。

苏望拎着这袋早餐走进办公室,蒋金泉的头仰靠在椅子后背上,双眼紧闭,整个身子已经陷入到沉寂之中。

“蒋主任,趁热吃吧。”

蒋金泉猛地坐直身子,双手使劲揉了揉脸,“小苏,怎么买这么多?”

“我陪蒋主任一起吃,我这个人比较馋,看不得别人在自己跟前吃东西。”苏望笑呵呵地说道。

蒋金泉心情似乎好了一点,拿起一个包子,指着苏望道:“你啊,你啊,就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啊。”

看到蒋金泉把第二个包子吃完,而且速度越来越慢,苏望就顺手拿起一个包子,慢慢地吃起来。等到他吃完时,蒋金泉就着豆浆终于把第三个包子吃完了,最后打了一个轻轻地饱嗝。

“蒋主任,我看你嘴唇有点发黑,是不是心脏又不舒服了,我看还是去县城看看医生吧。这心脏一发病,可是不得了。”

蒋金泉不由抹了抹自己的嘴,自己的嘴唇发黑吗?不对啊,自己的脸原本就长得黑,连带着这嘴唇没病也比别人黑。而且全麻水镇供销社的人都知道自己虽然经常以心脏有问题去看医生,实际上却是有一颗强大的心。苏望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蒋金泉心里转了几圈,原来小苏是劝自己不如借看病回县城躲着。毕竟今年棉花收购指标下降了一半不是小事,说不定还有人会来找自己来说理。尤其是过两天县里的正式通告一下来,估计炸窝的人会更多,还不如先溜了。

“那好,我先回县里看医生。小苏,这里工作就交给你了。”蒋金泉想到做到,昨天开完会他就知道没有好事,原本今天他就不想来的。可是今天不来和露个面再躲起来性质完全不同。今天干脆不来,连面都不露,说明你不把麻水镇那帮老哥当回事;露个面挨顿训再躲起来,说明消息我已经传给你们了,躲起来完全是自保,人之常情。

“放心吧。”苏望将蒋金泉送出了办公室门口。

晚上在肖家吃饭,肖万山一边抿着米酒,一边关切地问道:“老蒋回城里去了?”自从前段时间苏望跑了一趟城里,给肖万山和黎小明互相引见了一番,把肖万山的事情彻底定下来,老肖对苏望的关怀一日胜过一日。

“是的,上午陈支书他们刚转背他就走了。”

“你怎么不出去躲躲?”

“我又有什么好躲的。我只是个副主任,连县上的会都没有参加,有什么好多说的?”

“你啊,该聪明时却犯糊涂。”

“肖叔,没事的,没事的。”

这时杨杏花走过给已经喝够酒的肖万山添上一碗饭,转过头对苏望道:“苏主任,要不要给你也添碗饭?”

“不用了,嫂子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来。”苏望连忙客气道。这些天杨杏花对苏望的态度有点变了,以前在录像厅“YY事件”后,杨杏花看到苏望还有点害羞。搞得苏望一直在检讨,自己好像没有非礼过她呀。而自从那晚意外事件后,杨杏花在苏望面前反而变得落落大方,搞得那一晚后一直比较紧张的苏望百思不得其解,这女人的心思不好琢磨,估计就算是再重生一世也弄不明白。

“其实这棉花收购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小苏,你有办法?你可要想清楚,这种事你可不敢乱开口。”

“义陵全县多余的棉花我没有办法,只是这麻水镇多出来的棉花我倒是有点门路。”

“什么,小苏,你还真有门路?你有亲戚在渠江纺织厂?”

“没有,不过就算有亲戚在纺织厂也没辙。这棉花调拨是有计委下达指标,棉麻公司具体负责,一般纺织厂没有直接收购棉花的权力。”

“小苏,那你有什么办法?”

苏望却不再回答这个问题了,而是转到另一个话题了:“肖叔,最近这段时间生意不错吧?”

“不错,你介绍的那个黎小明关系够硬,运了两次货一点事都没有,要是以前贺老六,每趟还要多出好几百块的打点费。”肖万山笑眯眯地答道。他现在是专做生意,棉花收购跟他是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他对苏望有门路的话只是听听而已。

“那就好,肖叔,听说你还在做山货和野味的生意?”

“是啊,不过这些东西不好做了,以前山里的田七、野东西多的是,野猪我也收过几回。可是现在少了,到山里转一圈,顶多只能收到些野兔子,野獐子。”

“哦,这样。”

“小苏,你是不是也想做点这方面的生意。”

“是这样的,肖叔,我家做了点小生意,还有点余钱。这钱越存越死,得想办法让它增点值,所以我想找点门路。”

“哦,你家做啥生意的?给你肖叔说说,我也给你掌个参谋。”

“我家就开了两处小买卖,好再来饭店和兴隆冰厂。”

“什么?公安局对面的好再来饭店,唐家坳的兴隆冰厂是你家开的?这可不得了,好再来饭店我每回去城里办事,都是在那里请得客,还有兴隆冰厂,听人说挣钱如流水。小苏,还真看不出来。”

“肖叔,我家都是小生意,和你的大买卖可不能比。”

“小苏,话可不能这么说呀。你家那生意是坐在家里收钱,我那靠跑腿挣的辛苦钱怎么能比得了?”

“肖叔,这两项挣来的钱有什么区别吗?难道一个是美金,一个是人民币吗?”

肖万山愣了一下,随即便笑了,“小苏你说的是啊,黑猫白猫,抓住老鼠都是好猫。说到挣钱,还得要想得全,看得准,动得快。”

两人像是在打哑谜,听得旁边的肖家勇云里雾里,不过杨杏花眼睛里却泛出光彩,或许她听明白了一点。

第十五章 棉花收购

九月一号,麻水镇的棉花收购工作正式开始了。县棉麻公司下来两个人,专门负责给棉花定级的,而蒋金泉则是名义上的负责人,镇政府、信用社负责配合。其实也没有多少事,棉花都是由各村组织农民直接送到设在粮站的收购现场,定级过秤后出具支付凭证,现场办公的信用社人员安按照支付凭证当即给出现金或者转为存折,收上来的棉花则暂时放在仓库里,到了下午由棉麻公司统一组织的车辆运走,打包、搬运都由棉麻公司雇佣的民工负责。

蒋金泉无非是每天到收棉现场转一转,然后到点了就拉上棉麻公司的两个人、镇政府、信用社负责配合的相关人员,一行七八个人到定点饭店-美美饭店吃上两顿。而身为副主任的苏望则负责配合蒋金泉,替他挡住来自各方的火力攻击,说白了就是陪酒。而汤大姐、向大姐则继续坚守岗位,除了一顿誓师大会聚餐后就再也没有参与其中,老余则兼任仓管,隔三差五地也跟着吃上一顿。

其中迎接县棉花收购工作检查小组则是重中之重,因为这是体现麻水镇供销社战斗力的时候到了,也是该苏望这个年轻人冲锋陷阵的时候了。

从一号到六号,苏望就只在肖家吃一顿早餐了,每天都是喝得晕晕乎乎地回去睡觉,有一两天差点都耽误早上的锻炼。

由于今年棉花收购指标减少了一半,到了六号完成指标任务后各路人马便赶紧撤离。他们虽然撤了,但是村民们的不满却一日益过一日。以前他们多少还有点幻想,政府应该还会多收一点吧。可是当粮站的收购现场全部撤场后,他们发现事实终究是事实,于是各村骂声连天,骂不干事的供销社,骂不争气的村领导,骂不管事的镇领导,甚至是骂不体民情的县领导。反正走在镇街上的百姓肚子里都一团火。

蒋金泉跟着棉麻公司的人一起撤了,说是向县社领导汇报棉花收购工作事宜,离开了火山口,留下苏望主持工作。苏望倒是泰然处之,不管是谁上门到供销社办公室发牢骚、指桑骂槐,苏望一律是坦然相迎,坐在那里一脸诚恳地任由村民们口水直飞。中间一律有凉开水招待,男的还散根烟。总之态度是非常端正的,一句埋怨的话都没有。

过了几天,村民们也觉得没啥意思了,一来人家苏望虽然是供销社副主任,可毕竟只是副职,又不是供销社当家人。而且村民们也知道,这指标是从上而下定下来的,就算是蒋金泉也只能算是个执行人,更不管苏望什么事。二来苏望虽然年轻,任凭你怎么说,人家就是不恼不羞。村民们牢骚了几天,这肚里的火都发泄了,看到苏望这个态度反而不好意思。自从,也没有人再来发牢骚,反倒苏望到街上走时,热情打招呼的村民百姓们更多,经过这件事,大家伙都觉得苏望这个小伙子的确不错。

过了一个星期左右,棉花收购的风波却愈演愈烈,不过原本指向麻水镇供销社的矛头已经被苏望成功化解,村民们开始堵村支部和村委会的门,甚至有几十个老人开始聚集在镇政府门口,找负责农业的副镇长张文明说理,把张副镇长吓得连忙请了病假,躲到县城的家里了。蒋金泉也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矛头已经转变的消息,安安然然回到办公室正常上班,只是天天在办公室不出去,一到点就去省道边,坐上中巴车直回县城。

这一天,苏望回肖万山家吃晚饭,刚走到客厅就听到有人在后面院子里悉悉索索地说话,他眉头不由一皱,难道肖万山终于把消息放出去了,忍了这么久才肯跟陈长水他们说,这只老狐狸可真沉得住气。

走到院子里,果然是陈长水、王下田、莫会仁三个熟人,还多了另外两个中年男子,看模样估计和陈长水他们一样,都是哪个村的话事人。

“小苏,来了,这两位是羊山村的村支书张老根,汇水湾村的村支书陈二冲。”肖万山在那里不慌不忙地介绍道。

“小苏,快点坐,就等你了。”王下田的性子比较急,连忙招呼道。

苏望连忙给众人打了个招呼,散了一圈烟便也坐下了。

“小苏,听老肖说你有门路解决多余的棉花?”王下田迫不及待地问道,其余四位则紧张地看着苏望。

“有门路。”苏望毫不犹豫地答道。

“小苏,你可要想清楚啊,这话可不能乱答应。”其余四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倒是陈长水有点迟疑地说道。

“是啊小苏,你是供销社的人,自然知道这棉花收购的门道,没有指标,什么都是瞎话。”肖万山在一旁接腔道。

“这个我都知道,总之有门路就是了。不过成与不成,我可不敢打包票,我只敢说努力去争取一下。”

“有小苏这句话就行了。”王下田一拍大腿道,其余的人也纷纷点头,现在他们是焦头烂额,不管什么法子和门路都会当救命稻草来试一试。

“不过几位老叔,我有话先说在前面,首先我得去跟我们领导说一下,这件事再怎么搞,都得以麻水镇供销社的名义去做。”

“嗯,是这个理。”你说让苏望一个人去搞,这几位还不放心,要是让麻水镇供销社去搞就放心里,在他们心里,单位出面总比个人出面要强。而对于苏望来说,挂着供销社的名义去做,免得后面留把柄。

“其次几位老叔先去做个统计,你们几个村里算一下到底剩下多少棉花,我总得心里有个数。最重要的就是几位老叔不能把这事说出去,现在义陵县到处都在为空缺的棉花收购指标头痛,到时风声传出去,都来找我,我可吃不消,这事就算谈成了也得黄。”

“知道了,这个厉害关系我们都知道,小苏你放心去办吧。”

有了苏望的话打底,这顿晚饭还算吃得比较开心,几位村支书、村长喝了不少米酒,也敬了苏望不少啤酒。

到了第二天,等到蒋金泉上班,苏望就把事情跟他做了汇报。

“小苏,你这等话也敢跟他们说,你不是不知道这棉麻收购的规矩,没有指标,就是渠江纺织厂也不能来麻水镇直接收购棉花,你说你这棉花卖给谁?难道你有本事帮麻水镇再多争取部分指标?”

“指标我是争取不来的,再说了,这纺织厂不能来地方直接收购棉花,那是指地方上的纺织厂,如果是军工厂呢?”

“小苏,你的意思是?”

“6451厂,也就是昭州洪湖厂。”

昭州洪湖厂是总后下属的一家大型军工厂,有六家分厂,纺织、印染、服装鞋帽产业一条龙。

“小苏,你有路子通洪湖厂?”

“我有个大学同学就是洪湖厂出来的,他爸是管供销的副厂长,听他说,洪湖厂一年需要好几千吨的棉花,咱们麻水镇这点棉花,小意思,随便露点缝就吃掉了。”

“如果是洪湖厂问题倒不大,军工厂棉花用量虽然也是属于国家调配,但有时候任务紧,也是可以直接就近从地方紧急调拨的,我记得义陵以前也接过几次这样的任务。”蒋金泉斟酌了一下说道,“不过这事还得通过县社,军工厂紧急调拨单虽然可以绕过省里和地社,但是不可能直接下到我们麻水镇,还得落到县社那边。”

“我去和县社杨主任说一下,重点保证我们麻水镇的收购,剩下的调拨任务,就由杨主任安排了。”苏望笑着说道。

蒋金泉夹烟的手不由一滞,现在全县都在为棉花指标揪心,县社杨主任的日子也不好过,苏望走关系把军工厂的调拨任务弄来,除去麻水镇,肯定还剩不少指标,这个时候送到杨主任手里,可是天大的人情了。

“小苏,这件事你是考虑得滴水不漏啊。”

“蒋主任,再怎么样,这事还得咱们麻水镇供销社出面去弄啊,我只是中间穿针引线而已。”

蒋金泉不由笑了,苏望这一手的确漂亮,虽然是打着供销社的名义操作这件事情,可是陈长水这些知道内幕的人,哪个不心知肚明,这件事的关键人物不就是苏望吗?不过也好,这件事操作好了,自己也能捞份功劳。

“行,这几天你就专心跑这件事。”

“好的,我马上就去县里,跟杨主任汇报情况。”

上午十一点左右赶到了县供销社,杨文广正好在办公室,看到苏望在工作时间来给自己汇报工作,有点诧异。不过听苏望把事情一说,杨文广也不由陷入到沉思中去了。

他一边抽着烟一边盘算着这件事情的利弊得失。这事算来算去对自己而言还是好处占多,现在不要说义陵县,整个郎州地区只有跟棉花沾点关系的县,哪个不闹心?自己要是能够搞来军工厂的紧急调拨任务,不要多,只要能够缓解部分燃眉之急,县里领导肯定会对自己留下深刻印象。再说了,苏望已经讲明了,除去麻水镇,剩下的指标由自己掌控,那么给谁不给谁,这里面文章大了,可送的人情也就大了。

从另一方面讲,这件事自己又不用承担什么风险,就算事情做成了,地区行署、地社还少不得要送几句表扬的话下来,这毕竟是地方支援国防建设。唯一的问题就是苏望能搞来多少调拨任务,要是仅够麻水镇,那这事对于自己来说反成坏事了。

“小苏,你估计能搞来多少任务指标?”

“杨主任,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得问问才知道。不过如果数量太少,那就还不如不搞。”

“嗯,小苏,要不然你现在跟你同学联络一下,就在这里打。”

“好的杨主任。”苏望抓起杨文广桌子上的电话,先从昭州114查询台查到洪湖厂供销科的电话,再一打,张爱国在办公室里。苏望把事情跟张爱国说了一下,他当即答复说他们厂正好接了一单紧急任务,急需一大批棉花,库存里的肯定是不够,厂里准备从国家储备库调,不过那个手续相当麻烦,没有一两个月根本办不下来,苏望这一提,好比是雪中送炭。

“爱国,你们厂需要的数量是多少?太多了我们县也吃不下啊。“

“初步估计有五百吨的缺口。”

苏望在心里算了一下,五百吨,大约是一万担左右,麻水镇大约有三千多担的棉花需要处理,剩下近七千担足够杨文广拿去做人情了。

“行,爱国,这五百吨我们县吃下了,不够我们从邻县调,保证不会耽误你们厂的军工任务。不过爱国,这上面还得你们厂去说一下。”

“放心好了,只要事情定下来,我们厂会出面跟省计委、省地社打招呼的,我们厂不是第一次请求地方支援的了。不过老苏啊,这事我现在还不能跟你打包票,我得和我家老头子说一声,他说了才算。”

“行,就拜托你跟张叔说一声,请他务必帮这个忙。成不成的你下午两点半都给个电话过来,你记下我这边的电话号码。”

放下电话后,苏望对杨文广道:“洪湖厂那边刚好有紧急任务,需要五百吨棉花。不过这事我同学说了不算,得他爸点头才行。”苏望对这件事胸有成竹,因为上一世张爱国是主动找到他,说他们厂紧急需要一批棉花,张爱国听到这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苏望,因为他在供销社,想给他做个顺水人情,可惜上一世苏望留在了郎州市里,跟棉花半根纱的关系都没有。

杨文广在心里算了一下,这个量义陵县差不多能够全部吃下,也足够他拿出给县里邀功请赏的了,虽然他属于供销系统,但是想往上爬,县里领导的态度也至关重要。

“好的,小苏啊,这件事办成了,你为义陵县立了一大功了。”

“那里,那里,这事还得县社出面,我只是跑腿的而已,我只要能给麻水镇的父老乡亲们一个交代就好了。”

“小苏你就放心,调拨任务下来了,麻水镇的棉花全部收上来再分到其它乡镇去,这个我还是能做主的。”

“那我就替麻水镇的父老乡亲们多谢杨主任了。”

说了几句话,苏望看了看表,发现差不多十一点半了,就对杨文广道:“杨主任,反正洪湖厂下午才回电话,现在都中午,不如一起出去吃个饭,我也好抓紧时间向杨主任汇报一下前段时间的工作。”

杨文广便满口答应。两人走出办公楼,不少人都看到了他们的背影,不由纷纷猜测,这个小伙子是谁啊?看两人谈笑风生的样子,不是一般的亲密。而知道苏望情况的王小云也看到了,心里不由诧异,这个苏望还真是个人物,在地社,有人事科长罩着,到了义陵县,才一个多月,怎么就和县社杨主任的关系密切到这种地步。

饭局中,苏望向杨文广提出,自己下来锻炼也有一个半月了,等洪湖厂的事情忙完了,想回去给地社领导做个汇报,顺便在郎州市办点事情,因此想请三天假。

“小苏啊,你是地社派下来的,给地社领导做汇报是理所当然的,再说了,你天天待在麻水镇,任劳任怨,几乎没有调休过,这样吧,给四天时间,一天算出公差,三天算你调休,我会跟老蒋和人事科老于说一下。”

“那多谢领导关心了。”

第十六章 回郎州市(一)

下午,张爱国给苏望回了一个准信,洪湖厂确定把紧急调拨任务派到义陵县供销社,省、地区他们会去打好招呼,铁路部门和火车皮他们厂会去协调,供销科也会派人过来进行棉花定级工作,义陵县供销社则负责组织各乡镇收购,把收购好的棉花统一送到义陵火车站就行了。货款等棉花到了洪湖厂自然会打过来。

下午苏望便赶回了麻水镇,跟陈长水等人要了麻水镇各村的棉花总数,然后跟杨文广做了汇报,让他心里有数。

第三天,杨文广打来了电话,说洪湖厂的调拨单已经传真到了,人员明天也会到,叫麻水镇做好收购工作的准备。而且杨文广说话算话,直接言明,给麻水镇的指标就按苏望上报的数字定下来了。

一切准备妥当,苏望便跟蒋金泉说了去郎州市的事情,他打算下午就回城里,明天一早坐火车赶到郎州市,棉花收购的事情就不参与了。

蒋金泉早就听杨文广打招呼了,只是没有想到苏望会这么急着走。他看着苏望,叹了一口气道:“小苏啊,你这是不想出风头啊,走吧,你也该去地社汇报一下工作了。”

苏望笑了笑,没有答话。事情都已经办妥了,他名声和功劳也捞到了,还留在这里干什么?炫耀还是显摆?还不如去郎州避下风头,等事情完结了再回来。

苏望下午便回了家,跟母亲商量了一下,明天一起去郎州市,中心市场的事情也该办下来了。

第二天,苏望和母亲姜春华连同何小山坐了早上六点钟的火车,八点多就到了郎州市。苏望先把母亲和何小山送到大表哥曾宜国家,吃了个早餐,看看差不多十点钟了,便坐了公交车直奔地区供销社。

首先到了人事科,找到了老熟人夏科长。夏科长看到了苏望,倒露出几分笑意来,连忙招呼:“小苏来了?”

“是的夏科长,我这是给领导你汇报工作来了。”苏望笑呵呵地答道,接着又跟老王等人打招呼。不过除了老王比较热情,还给搬来一张椅子,其他两个人都不淡不咸地应着。

苏望坐在夏科长旁边,讲了大约十来分钟,无非就是把跟杨文广做的工作汇报汇总一下。

听完后,夏科长一边手指头敲着桌子,一边语重深长地说道:“小苏,你的工作表现,老杨给地社领导做过汇报,非常不错。老杨这个人我是知道的,对待工作非常认真负责,眼睛里容不得一点沙子,可他对你却是赞不绝口,而且从你的汇报中看出,小苏你也变成熟了,这说明地社领导把你派下去是非常正确的。小苏,好好干,争取做出更好的成绩来。对了,王主任还提及过你,说你上来时一定要见见你,这样吧,我带你过去。”

王主任大名王文才,是地社副主任兼党委副书记,地社二号人物,南梁县人,曾经是苏望姨父曾惠永的学生,曾宜国就是通过他才把苏望弄进郎州地区供销社的。

到了王文才的办公室,苏望总算是见到自己的这位顶头“大BOSS”。王文才长得矮矮胖胖的,看上去很和气,说话总是带着三分笑。看到夏科长带着苏望过来了,很是客气,很仔细地问了苏望在麻水镇的工作情况。

正说着,他突然问道:“义陵县供销社接到洪湖厂的调拨任务,听说是你出面联系的。”

苏望心里咯噔了一下,这是谁往上汇报的,自己人刚到郎州市,消息就跟着传了过来,估计应该是杨文广,可是他会把自己亮出来吗?或许他觉得自己毕竟是地社下去的,也不清楚自己跟地社领导的关系,干脆挑个明白。

“是的王主任,今年棉花收购指标下降了近一半,麻水镇的乡亲们叫苦连天,天天抱怨我们供销社不干实事,见天的就去堵我们蒋主任的门。看到这种情况,我心里也很着急,正好有同学在洪湖厂上班,原本只是想去试一试。可是杨主任和蒋主任知道后就批评我,说要急群众之所急,不管机会多大多小,只要是能为群众解忧排难,都要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去争取。于是我就揪住我那同学不放,死缠难打,总算让他同意去跟他父亲说一声,把调拨任务派给我们义陵县供销社。”

“不错,不错,这说明你们义陵供销社从上到下,都把群众放在第一位,我们党的宗旨就是为人民服务,只有急群众之所急,把群众的事当做自己的事,才能把工作做好,才能得到老百姓的支持。小苏啊,看来你下去锻炼收获不小啊。”

“是的王主任,在杨主任和蒋主任的敦敦教诲下,我学到了很多东西,也使得我明白了,大学毕业并不意味着什么,只有把知识与实践相结合,全心全意、脚踏实地地去工作,才算一个合格的大学生。”

“不错,小苏你说的不错,不愧是曾老师教出的。老夏,小苏的姨父曾老师可是我的恩师啊,正是得到他的教诲,我才能一步一步地走到今天。”王文才说得兴致来了,转过来对夏科长感叹道。听到这话,夏科长不由眼角一跳,脸上露出了笑容:“原来王主任和小苏是师出一门,难怪都这么优秀。”

苏望连连摆手道:“哪里哪里,我不能跟王主任比,我姨父一直在教高中,我高中时便转回义陵一中读书去了,只是在初中时受过姨父的辅导。倒是王主任,一直是我姨父赞叹的得意学生,也一直是我姨父让我学习的榜样。”

又聊了几句,苏望和夏科长便告辞了,往人事科办公室走的时候,苏望悄悄地问道:“夏科长,你住在地社住宅楼吗?”

“不,我住在果品公司住宅楼,第一栋二单元301号。”

“那就好,中午我去拜访夏科长,不打扰你午休吧。”

“不打扰,不打扰。”夏科长笑呵呵地说道,“倒是我要替老杨谢谢你。”

“杨主任和夏科长是?”

“我们曾经在一起同事过,关系一直不错。”

我靠,好大一张蜘蛛网啊。苏望不由感叹道。

中午一点左右,苏望拎了四条精品白鹤烟,两瓶五粮液,到夏科长家跑了一趟。夏科长倒是很干脆地收下了,话语中很是鼓励了一下苏望,说只要苏望继续努力下去,他争取在三个月期满把苏望的转正定级给办了。并且暗示道,苏望的转正定级会与其他新分配的毕业生不同,他将会做为优秀员工上报到省社和地区编制委。

苏望心里不由一喜,一般转正定级需要满一年的试用期,而且关键的是上报给地区编制委,只要那边批下来了,自己就是正儿八经的干部编制了,相当于后来正式的公务员。上一世自己不知道这其中关节,转正定级一直拖到95年初才办下来,而且只是地社内部的转正定级,根本没走编制委,后来才明白,那只能算是地社的职工。看来这一个多月的辛苦是物有所值。

下午两点多,苏望、姜春华、何小山在曾宜国以及一位地区工商局朋友的陪同下去了中心市场。郎州市中心市场是郎州地区工商局、商业局、工商银行、农业银行、建设银行共同投资的项目,不仅上了郎州市93年重点项目名册,也上了郎州地区93年重点项目名册,据说总共耗资近三千多万。

不过中心市场在八月刚刚完成修建开始发售时,在市场上的反响并不大。一般的老百姓还在观望,知道内幕和前景的人财力有限,也担心风险过大,最多也只敢吃两三套。只有到年底,来自潭州、周阳甚至外省的投资客陆续赶来购买,这才把整个中心市场带旺,从此一路走高。到1995年政治局常委、国务院总理顾国辉视察郎州市,亲自到中心市场转了一圈,它就正式成了郎州市的风水宝地,价格和租金是翻着跟斗往上涨。

这个时候的中心市场还处在低谷阶段,销售并不好,据曾宜国说,到目前为止才销售了不到二十套,这给中心市场最大的业主-郎州地区工商局带来了极大的压力。听说有一个大主顾,曾宜国的朋友,郎州地区工商局市场管理科的科长贾志国马上自告奋勇地出面当导游,因为现在郎州地区工商局从上到下都有“销售任务”,压力很大。

苏望陪同母亲转了一圈,把需要购买的一百五十套门面和铺位确定下来,而何小山也把他们家的定了下来。至于苏望姨父姨妈、表哥表姐的,则由大表哥曾宜国连同后面赶来的二表哥曾宜民一起确定好了。总共二百三十套,金额高达四百万,几乎把中心市场好位置的门面和铺位一扫而空。至于贾志国推荐的四楼以上的商住两用房,倒是没有触及,毕竟中心市场含金量最大的就是门面和铺位,其余的都是点缀,增值空间远不及门面和铺位。

这么大的手笔,把贾志国激动得不行。原本他以为只是十来套的“大生意”,想不到居然是两百多套,他的任务超额完成了,不要说他的销售提成,光是领导的表扬就能让他美上一段时间了。

姜春华将自己的身份证、苏望父亲苏仁、爷爷苏盛的身份证都拿了出来,曾宜国和曾宜民也是早有准备,不仅拿出自己的身份证,也把苏望姨父曾惠永姨妈姜秋月和表姐曾宜慧的身份证拿了出来。而何小山则用母亲余大娘的身份证进行登记购买。

在管理处,这里有管理处和银行合署的销售处。在贾志国的帮助下,手续很快便办好了,姜春华拿出准备好的银行存折,递给银行办事员,直接就转出两百万的房款。贾志国这才发现,原来这位不起眼的中年妇女还是一位深藏不露的百万富翁。至于余下的房款,自然是找银行贷款。由于是重点项目,银行给予的贷款利息极低,不要白不要。不过这贷款肯定是指定农业银行郎州市支行办理,因为这也算是曾宜国的业绩。

忙到下午四点多,事情才算初步办完,后来房产证、贷款手续自然有贾志国、曾宜国去搞定。姜春华因为家里还有一摊子事,婉拒了外甥们的挽留,和何小山赶晚上六点多的火车回义陵,苏望借口有事,与曾宜民回税务局大院,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去做。

第十七章 回郎州市(二)

回到税务局大院,还很兴奋的曾宜民嚷嚷着要出去下馆子。他一下子得了目前市值近二十万的资产,心里当然很兴奋,而且还不用他自己掏一个子,钱全部是姨妈姜春华垫付的。这钱姜春华也没说要什么时候还,只是说手头松再还不迟,而且还言明,就算要还也只要按照购房合同上注明的金额还,这等于姜春华白送姐姐家一场富贵。

“二哥,我晚上还有事,你出去和朋友吃饭吧。”苏望知道,不让二表哥出去喝顿酒发泄一下,恐怕他晚上都睡不着觉。

“大宝,你有什么事?”

“我不是有个同学在你们税务局上班,我想今天请她去吃晚饭。”

“哦,是那个龙秀珠吧,上次碰到她,她给我提及过你。”曾宜民恍然大悟道,“大宝,你动作挺快吗?”

“二哥,这种事情当然要手快,手快有得吃,手慢只能看。”苏望毫不避讳地答道,他都已经开始上班了,就算是谈恋爱,家里人一点意见都没有。

“不过大宝啊,我听说她父亲是郎州市委宣传部长,可是市委常委,你可得加油努力啊。”曾宜民加油鼓励道,话语中,似乎门当户对不是什么障碍,因为在亲人的眼里,苏望都是最优秀的。再说了,这个年头眼睛都不眨就拍出两百来万的家庭,在曾宜民眼里,还是能勉强配得上市委常委家。

“二表哥,我晓得了,倒是你要加油,如果我都赶在你前面了,姨妈知道了非追到郎州市骂你不可。”苏望笑呵呵地打趣道,二表哥在学校谈过一个女朋友,和大多数的大学恋情一样,随着毕业各奔东西便烟消云散,只留下青春的回忆。在上班这两年多,别人倒是介绍了几个,只是都谈不来,姨妈为这事倒是催过二表哥好几次。

“嘿,你小子,说你胖倒喘起来了,快走,快走,少在这里得瑟了。”曾宜民笑着挥挥手道。

苏望呵呵笑了两声便离开了曾宜民的办公室,到了年底,二表哥就应该认识未来的二表嫂戴晓虹。

苏望直奔三楼人教科,听二表哥说龙秀珠她还在这里上班,估计得满三个月后才能分到具体的科室。还没到人教科办公室,苏望看到一个人影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边走着还时不时回过头去与里面的人在说着话,正是龙秀珠。

“小心撞到了。”声音一下子惊住了龙秀珠,让她的脚步骤然停了下来,她诧异地转过头来,发现自己并没有撞到人,而旁边倒是有个人在那里可恶地笑着。

“苏望!你来郎州了?”

“是啊,我来地社给领导汇报工作,顺便来看看老同学,问她欠我的那顿饭什么时候还?”

“你怎么这么小气,不就一顿饭吗?用得着从义陵追到郎州来吗?”龙秀珠毫不客气地反问道,脸上却全是笑意。

“没办法,我穷啊,好不容易有机会吃顿好的,当然要记在心里。”苏望依然打趣道。

“苏望啊,你放心,我马上到和平桥下请你吃一顿,也会把你小气吝啬的嘴脸向所有的同学进行揭发,到时候看你不胜败名裂不?”和平桥是郎州市出名的小吃聚集区,在那里吃一顿再贵也不过一二十元,龙秀珠这是在和苏望开玩笑呢。

“哎呀,女侠,你就绕过我吧,我穷得就只剩下这点名声了,要是让你给败坏了,我还活不活?要不这样,今晚我请你吃饭,就算是我贿赂你吧。”苏望打蛇随棍上,而且还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求求你,龙女侠,你就答应吧。”

龙秀珠乐呵呵地回了一句道:“要是我不答应呢?”

苏望一脸悲愤道:“锦江河在哪里?”

龙秀珠一时没明白苏望的意思,下意识地指了一个方向。

苏望转向那个方向道:“我视名声如生命,既然你执意要坏我名声,我只有去投锦江河了。”

龙秀珠不由咯咯笑了起来,随即轻轻地咬着嘴唇道:“好了,怕了你这个赖皮了。”

“好啊,那咱们赶紧走吧。”

“不行,还没到下班时间。”

“才十几分钟,你跟你们领导打声招呼,没关系的。待会下班人多,要是你那些男同事看到我把税务局之花给拐带跑了,我还出得了这大院吗?”

“苏望,真看不出来,一年多没见,你怎么就变得这么贫呢?你到底读的是什么大学,难道是曲艺学院吗?”龙秀珠一边忿忿地说道,一边回办公室打招呼,顺便给她妈打了个电话,说晚上不回家吃饭了。

出了税务局大院,龙秀珠问道:“苏望,想在哪请我吃饭?”

“郎山酒店吧。”

“太贵了吧,苏望,还是去和平桥吧。”

“龙秀珠同学,你不是担心我打肿脸充胖子吧,你放心吧,我兜里有钱,是我爸妈特批的经费,专门用来腐蚀领导用的。”

龙秀珠听说过苏望家里这两年一下子发了起来,听苏望这么说,倒也放下心来了。

“苏望,要不我先回家换套衣服吧。”龙秀珠一向都很注意自己的衣着打扮,听说去郎山酒店这么高级的地方吃饭,便对自己正穿着的税务制服有点不满意了。

“别,你穿这套制服去正好,说不定郎山酒店经理看到你这身税务制服,一时心虚,给我打个五折,那岂不是赚了。”

“你想得倒是挺美的,人家郎山酒店的后台是地委行署,就是我们局长去了,人家也不见得怕。”龙秀珠毫不客气地反击道。

“想不到,我们的龙大美女现在也变得嘴尖牙利了,小生是甘拜下风啊。”苏望一边拦下一部的士,一边感叹道。两人坐着车一路嘻嘻哈哈,很快便赶到了郎山酒店。

郎山酒店不愧是郎州地区的招牌,虽然只有七层楼,但是装修得富丽堂皇,尤其是大厅,一进门就是一大块可以当镜子的大理石地板,头顶上则是光彩夺目的吊灯。

“龙秀珠,我可是好心提醒你。”

“什么事?”

“你要是穿了裙子,打死了也不能来这里。”

“为什么?”

苏望没有做声,只是用脚点了点大理石地板。龙秀珠低头看了一眼,看到几乎把自己整个都映出来的地板,脸一下子变红了,忍不住伸出脚来,狠狠地向苏望踢去。

苏望敏捷地向旁边一躲,“龙大美女,你这是恩将仇报啊。”

“我看你不但贫,而且还龌龊下流。”

“我龌龊下流?非也非也,不是风动,也不是旗动,而是你的心在动。女施主,是你心龌龊了,所以才把他人的好意想龌龊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苏望一脸大德高僧的摸样,就差披一身袈裟、剃个光头再烫九个戒记。

苏望的摸样和话把在前面带路的咨客都给逗笑了,转过头对也在笑个不停的龙秀珠道:“你男朋友可真幽默。”

一句话,生生把龙秀珠脸上的笑意给扫了一个干净,接替的则是尴尬,正当龙秀珠准备开口解释道,苏望在一旁接过话了:“这位小姐,你想错了,其实我和她只是同学关系,嗯,很纯洁的男女同学关系。”

咨客忍不出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龙秀珠双颊含粉,凤眼挟威,嗔怒道:“苏望,你胡说八道什么?”

“啊,龙秀珠,我难道说错了吗?”苏望故意装作不解道。

“是的,你说错了。”龙秀珠忿忿道,随即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如果苏望说错了,那岂不是他和自己的关系不纯洁了。想到这里,龙秀珠不由咬紧牙关,恨不得一脚踹死走在前面的苏望。

不过苏望自此变得老实了,再也不开玩笑,只是提起田大勇等几个同学的事情。到了座位上,苏望向龙秀珠咨询了一下有没有什么忌口的,便点了四个菜,叫了一瓶长城干红。这个时候吃饭的人不多,两人点的菜很快便上齐了。

“苏望,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你为什么变得这么贫呢?在高中时你虽然也爱开玩笑,但是没有现在这么贫。”龙秀珠端着高脚杯突然问道。

“其实我不贫,至少在其他女孩子面前不会这么贫。”

“为什么?”龙秀珠若有所思地眨巴着长长的睫毛道。

“因为我感觉到你的孤独,一种如同天鹅般的孤独。”

龙秀珠的手不由一颤,高脚杯里的红酒随之荡起了层层波纹。

“有时候孤独就如同是掺在美酒里的毒药,在不知不觉中蚕食着你的心。我不希望看到你的身上只有孤独,还希望能够看到你开心快乐的笑容。”

“我常常在做一个梦,在梦中我变成了一只天鹅,一只美丽的天鹅,她一个人在平静的湖面上独孤地起舞,陪伴她的只有湖水倒映的影子。她知道,美丽非常短暂,因此她想努力地飞起来,在她还是最美丽的时候飞上蓝天,与白云为伴,遨游在天地之间,然后遇上一只可以与她一起飞翔,一起在夕阳下梳理羽毛的天鹅。”龙秀珠像是自言自语道。

苏望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沉默了一会才说道:“秀珠,我知道,在别人的眼里我只是一只癞蛤蟆——”

“不,不,不是这样的,苏望,你其实——。”龙秀珠连忙打断了苏望的话。

“秀珠,让我说完。”苏望摆摆手,阻止了龙秀珠的解释,“或许我成不了一只天鹅,但是我在努力争取骑上一匹白马,能够追上你的脚步。或许我不能陪你一起飞翔蓝天,但是可以在你梳理羽毛时静静地守护在你身边。”

“苏望,我知道你的心思,在高中时我就感觉到你的心思,只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去接受。”

“我明白,因为我不是你心目中要寻找的那只天鹅。不过,龙秀珠,你能等我三年吗?等我骑上白马或许是变成一只天鹅,到时候你再做出决定,好不好?”

又是一阵寂静,过了许久龙秀珠才轻轻地答道:“好的。”

第十八章 回郎州市(三)

苏望舒了一口气,转过话题道:“龙大美女,你最近在忙什么呢?不会是天天背税务法规吧?”

“嘻嘻,要是那样我早就请病假了。”避过那比较沉重的话题,龙秀珠语气也变得比较轻松起来,“地委行署准备举办一场机关单位的元旦晚会,我们税务局也要参加,现在开始举行初选,我和几个女同事报个节目,正在做准备。”

“你的节目肯定能入选,而且还能获得晚会一等奖,要不然那些评委肯定瞎了眼。是不是12月31号晚上举行?我一定赶来观看,为你助威加油。”

“还不一定选上呢?单位的节目不比学校里,里面卧虎藏龙的高人多的是。”

“你不用卧虎藏龙,我也知道你是高人之一。”

“咯咯,”龙秀珠笑完之后又问道,“你有没有听你表哥说,我们税务局过段时间要分家了,准备分成国家税务局和地方税务局,我现在在苦恼,不知去哪一边。”

“听说了,按照你的情况,建议你最好去地方税务局。”

“为什么啊?”

“地方税务局,管理权在地方上,你去了地方税务局,你爸也好照应一二,要是去了国家税务局,管理权上收,你爸想照顾也变得很困难了。所以为了你的前途着想,最好进地方税务局。”

“你说的和我爸说的一样,只是我还是有点想进国家税务局。”

“我的龙大美女,你不要被国家税务局国家这两个字给迷糊眼了。只有我表哥这种没有背景的人,我才会建议他进国家税务局,慢慢熬资历。国家税务局虽然地位超然,但是要想嗖嗖地往上升,除非你有地委行署领导或者是省里的背景。像你爸是郎州市委常委,你还不如待在地方税务局。至少地方税务局局长远比国家税务局局长买你爸的面子。”

“你说的也是,嗯,那我就留在地方税务局了。”说到这里,龙秀珠不由叹息道,“前些日子有同事老是在背后议论我,说我全是靠我爸的关系。”

“这些人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给你讲个故事。国外有个人,他平时很努力工作,也表现出很好的才能,但他只是一个基层的工人,上层的领导根本看不到他,所以也注意不到他的才能。这个人想了一个办法,这天上班有领导视察,这个人就戴了一顶与别人不一样的红色安全帽。这顶红色安全帽在数以千计的工人中格外引人瞩目,领导便走到这个人面前,注意起他。在观察中看到这个工作能力非常强,再跟他一交谈,发现他很有才能,于是便在领导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没过多久,这个人便从工人被提拔起来,逐渐地走上高层,展示了自己的才能,实现了自己的理想。”

“秀珠,你从这个故事体会到什么?”

“想要出人头地就要会出风头,不,要会引人注目。”

“是的,在国内,这种做法人家会说你是出风头。可是你仔细想一想,如果你想要领导赏识提拔你,首先你得让领导注意你啊。如果领导都不认识你,那更谈不上了解你的才能,贸贸然他如何提拔你?所以有的人说,领导提拔是任人唯亲,我看不见得,领导提拔人,当然提拔自己熟悉的,知根知底的人。任人唯贤,可你总得让领导知道你是贤者啊。所以中国不是还有一句话吗,叫举贤不避亲。”

苏望的一席话让龙秀珠原本有点郁闷的心又开朗起来,“苏望,你这张嘴现在是越来越会说了——。”

突然间龙秀珠不说话了,慌慌张张站起身来。苏望不由也跟着回过头来,看到几个人簇拥着一个四十来岁的高个男子走了过来。这个男子将近一米八,身材魁梧,在众星拱月中显得鹤立鸡群。不过苏望从他脸上看到四分龙秀珠的相貌。

待到这名男子走近,龙秀珠嚅嚅地叫道:“爸。”

“秀珠,你也在这里吃饭。”

“是的,同学请我吃饭。”

苏望反应很快,连忙接过话道:“龙叔叔你好,我叫苏望,是龙秀珠高中同学,今天到郎州市办点事情,顺便请老同学吃顿饭,感谢她前段时间帮了我一个大忙。”

“那好,你们吃,你们吃,我那边还有事。”龙玉珍和气地点点头,在那几个人陪同下向里面的包厢走去。

“秀珠,吃饱了吗?我看你也没什么心思吃饭了,估计现在满脑子是回家如何过关吧。”

“都是你害的,要是按照我说的去和平桥吃,哪能出这种事,都是你爱显摆,让我爸给撞见了吧。”龙秀珠恼怒地说道。

“我爱显摆,刚才吃菜喝红酒比我快的那个人不知道是谁?”苏望笑呵呵地说道。

“你就幸灾乐祸吧。”龙秀珠狠狠瞪了苏望一眼道。

“没关系,你回去就死咬着一句话,你上个月帮了我一个大忙,我这次请你吃饭,你却不过老同学面子就来了。”

“那我爸问到底帮了你什么忙?”

“不会吧,你爸还会问得这么仔细?他到底是宣传部长还是公安局长?”

“我爸是当兵出身的,做事一向比较严谨,这话他肯定会问的。”龙秀珠白了苏望一眼道。

“你认不认识派出所的朋友?”

“认识,我同科室一位大姐的爱人就是和平路派出所的指导员。”

“这就好办了,你就说帮我找那位指导员办户口,反正我们地社的户口正好归和平路派出所管。”

“苏望,正是想不到,这谎话你张口就来,而且是脸不变,心不跳啊。”

“我的大小姐,我这是在帮你串口供啊。”

“算了,要是我能顺利过关,我就放过你,否则的话?”

“大不了我下次真的请你去和平桥吃。”

“你可真想的美。”

“呵呵,你怎么知道我最近老是做美梦?”

不提苏望回到二表哥曾宜民宿舍休息,单提龙秀珠回到家,不知情的龙母梁兴华只是简单地问了几句,便又关注起电视机去了,而做贼心虚的龙秀珠洗了澡便躲到房间里去了。

到了九点左右,龙玉珍回家了,和妻子低声说了几句,梁兴华便敲响了龙秀珠的门。

“珠儿,快点出来,我和你爸有话问你。”

“妈,我要睡了,有事明天再说。”

“不行,这事很重要,快点出来。”

“不,我困了,要睡觉了。”在家里,龙秀珠可不怵她母亲。

“秀珠,出来吧,我有话问你。”还是龙玉珍发了话,龙秀珠这才低着头走了出来,在一旁坐了下来。

“秀珠,说说你那个同学的情况吧。”

“爸,我和他就是普通的高中同学,前段时间他落户口有点麻烦,刚好我同事向大姐的爱人在和平路派出所当指导员,我就顺手帮了他一个忙。”

“他是今年毕业的吧?”

“是的。”

“既然是今年毕业的,那一定是国家统一分配的,按照国家政策,他的户口应该不难办,怎么还要你出面找派出所的指导员帮忙呢?”

龙秀珠傻眼了,她想不到苏望想出的这个绝佳借口居然有这么大的一个漏洞,一时半会想不出解释的理由,“那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他的情况比较特殊吧。”

“如果在统一分配的情况下还办不了户口,你就是请郎州市公安局长出面也没用。这只能有两个可能,一是你说谎了,二是他别有用心,想故意接近你。”在龙玉珍这个老官僚面前,龙秀珠迅速被击溃。

“不,爸,苏望他没有别有用心。”

“那就是你说谎了。”梁兴华接了一句道。

“妈,我和苏望就是普通同学,只是以前在义陵一中读书时都在学生会工作,关系比较好而已。他请我吃饭,我不好回绝,只是不想让你和爸多想,所以才编了个理由。”

“既然没有什么,你还编什么借口?我和你妈并不反对你和同学吃饭,也不反对你交朋友,只是希望你能够把情况老老实实告诉我们,免得我们担心。对了,说说你那个同学的情况,他在哪里上班?”

龙秀珠把苏望的情况老实交待了,话刚落音,还没等龙玉珍开口,梁兴华抢先道:“这怎么能行,在供销社那个破单位,还被下派到了麻水镇,谁知道什么时候能调回来?不行,我坚决不同意。”

“妈,你坚决不同意什么?”龙秀珠恼羞地说道。

龙玉珍也递了一个不满的眼神给梁兴华,然后平和地说道:“你妈的意思不是这样的。你交朋友是你的自由,但是我们希望你慎重,尤其你是女孩子,在感情方面比较容易吃亏。我和你妈都是过来人,看过的、听过的都比较多,可以好好帮你把关,也希望你能多听听我们的意见,我和你妈也都是为了你好。你明白吗?”

“爸,我知道了。”

“好了,也不早了,你回屋休息去吧。”

待到龙秀珠关上房门,梁兴华便迫不及待地对丈夫说道:“老倌子,你怎么能这样?你这不是放任自流吗?”

“你啊,就是性子太急。秀珠已经参加工作了,肯定会认为自己长大了,现在她正处在叛逆时期,你越是反对,她越会对着做,说不定原本没有的事,反而让你给逼成了。”

龙玉珍的话让梁兴华一下子不言语了,“你生的女儿你难道不了解吗?她性子傲得很,怎么会看得上苏望那个小子呢?”

“可是你不是说他们两人看上很有点意思吗?”

“你也是过来人,秀珠跟苏望那不过是少男少女朦胧的情感,等到秀珠多工作一段时间,接触的人多了,眼界更宽广了,你说她还能看上苏望吗?时间能冲淡一切,何况是这种并不牢靠的少男少女情感。”

“你是当家的,当然都听你的。不过我是要看紧一点,我们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可得看好了。”

这晚,苏望躺在二表哥宿舍里的床上,还在细细回味着在郎山酒店发生的一切。龙秀珠算是答应自己了,给自己一个机会。而听到那个有破绽的借口,龙秀珠的父亲龙玉珍现在应该清楚自己对他女儿有企图,下次看到龙秀珠就能问出龙玉珍对自己的态度了。

可惜只有三年时间,三年时间真的来得及改变吗?如果还是改变不了,又改如何呢?如果改变不了,是不是把自己的“家底”亮出来,三年之后,自己家的资产也应该上千万了,这对于龙家而言,应该能够得上登东床的条件了吧?不管了,努力去争取了,上一世没有争取到的,重生了一定要争取到。

第十九章 回郎州市(四)

第二天,苏望先跑了一趟丰收路派出所,找到田劲松。闲聊了几句,看到田劲松事情比较多,便拿着托他办好的户口本告辞了。

出了丰收路派出所,苏望又去了农业银行郎州市支行,找到了大表哥曾宜国,聊了一阵关于房产证和贷款的事情,他知道这两件事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下来的,只是过来看看,表示很关心的意思,毕竟关系到上百万款项的事情,曾宜国也能理解,让苏望只管放心,有贾志国和他看着,事情应该很快就能办妥。

中午苏望到和平桥吃了一顿小吃,把肚子填饱,然后直奔地区新华书店。整个郎州地区,只有这家地区新华书店实行开放式购书,其余的书店包括郎州市、义陵县等新华书店都还是柜台式。

苏望在新华书店里泡了一个下午,淘到了几本书,一套1991年出版的第二版《毛主席选集》,计四本;一套中华书局1962年出版,81年重印的繁体点校版《汉书》,计十二本;商务书馆出版的《罗马兴亡史》三本,还有其它书四本,满满地装了一背包。

晚上回到税务局大院,曾宜民早就在那里等着。苏望赶紧把背包往宿舍里一扔,便和曾宜民一起参加他们科里的发票大检查行动。

苏望参与进来纯粹是来混饭吃的。一辆面包车将一行五个人先拉到火车站附近的美食广场,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按照曾宜民的上司,这次检查行动的负责人,地区税务局征管一科科长廖庆余的话说,只有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去干工作。

廖庆余带着加司机老贺一行六人直奔一家恭庆人办的火锅店,坐了下来后廖科长便先点了个麻辣火锅。这个麻辣火锅和后来流行的火锅不大一样,它就是一口不大不小的铁锅,里面是店主号称的老汤底,直接架在炭火炉子上,然后大家开始夹着菜开始涮起来。

廖科长一边叫店主拿一件冰啤酒,一边对众人说道:“今晚还要工作,大家就少喝一点。”

喝着冰凉的啤酒,吃着热气腾腾的火锅,的确是一种冰火两重天的享受。喝着喝着,大家的话也多了起来,一个个称兄道弟,好不热闹。

苏望左边坐着的是曾宜国,正脸红脖子粗地和旁边一位同事在说着什么,右边则是司机老贺。这老贺是地区税务局小车班的人,平时都是给局领导开车,要不是今天是晚上下班后采取行动,估计他都懒得来。

可能时常跟局领导打交道,虽然老贺说话还是很和气,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笑意,但身上总洋溢着一种傲气,似乎他与其他人不一样,就连和廖科长搭话,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他吃的不多,还没有他喝的啤酒量多。

“老贺,是不是不合你口味?要不然我叫个清淡的?”廖科长搭话道。

“不用了廖科长,我吃的不多。”

“老贺啊,你可要多吃点,你没吃饱,我们可都走不了。”另外叫小区的三十来岁的小伙子接言道。

“老贺,你胃口应该不错啊,上次在丰湖酒店你就吃了不少啊。”这个人叫老万,四十来岁,喝得有点多了,说起话来有点口无遮拦。

“老贺可能肠胃不舒服,待会反正我们要去丰湖酒店,到时给你叫个夜宵吧。”

老贺坐在那里不喜不怒,好像城府很深的样子,而廖科长连忙把话转开。其余的人马上明白什么意思,你一句我一句瞎侃起来。

苏望打了一个饱嗝,一股酒气从喉咙里直冲出来,突然他想抽烟了,于是便掏出白壳的白鹤烟,散了一圈,递给旁边老贺时,他也笑着接过了,只是和别人直接点上不同,却是放到了桌子上,继续慢里斯条地喝他的啤酒,吃他的菜。

过了半个小时,大家吃得差不多了,廖科长一边叫店主来算账收钱,一边掏出精品白鹤烟,给大家散了一圈。这个时候老贺却是点上了,悠哉地吐出一口烟雾来。

苏望不由一愣,再一看,自己散的那根普通白鹤烟在桌子上早就被啤酒汤水给泡湿了,根本不成样子。你妹的,不就一个小车司机吗?谱摆得比税务局长还要大。

饭饱酒足的众人纷纷赞叹这火锅好吃,廖科长选了好地方。老贺却一脸微笑,淡淡地说道:“我听一个朋友说,他们这种老汤底都是把剩下的汤收回去,放在一起再继续熬,熬的越久就越香。”

刚才还你一句我一句非常热闹的众人一听,顿时都冷了下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老贺,而廖科长的脸阴了一下,不过随即便又恢复了原状。苏望忍住想吐的恶心,腹诽道,你妹的,你吃完了说这个干什么,不是纯心给大家添堵吗?就算你对晚上还要出来加班不满,也用不着这样,诅咒你一辈子都是司机。

大家坐上车,按照廖科长的指示,先来到了一家舞厅。廖科长带头,连同苏望、老贺一行六人全部进去了,到了售票处,小区掏出税务检查证晃了一下:“我们是地区税务局的,今天来是对你们舞厅进行发票抽查,叫你们经理来。”

很快,一个三十来岁、梳着中分头的瘦高男子快步走了过来,点头哈腰地道:“各位税务局的领导,里面请,快点里面请!”

走进不是很宽敞的经理室,里面一股阴暗潮湿的味道迎面而来。舞厅经理把众人请来后,连声叫道:“快点把冰冻饮料送上来,没看到几位领导都出了一身汗。”接着便转过头来笑着道:“几位领导,这么热的天还出来视察工作,真是太辛苦了。”说着便从一张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条精品白鹤烟,拆开包装后一人两包,正好把一条烟散完。苏望对着舞厅经理笑了笑,毫不客气地便把烟收到自己口袋里了。

舞厅经理接着又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精品白鹤,一人一根烟又散了一圈:“几位领导,先休息一下,等凉快了再检查工作。”

过了一会,廖科长带着小区到一边查看舞厅经理提供的发票登记册,苏望则和其余的人坐在那里抽烟喝饮料。

廖科长和舞厅经理低声说着什么,说着说着两人都笑了起来,像是一对久别重逢的好友一般。过了一会,廖科长拍了拍正在检查登记册的小区,挥挥手,带着曾宜国、苏望、老万、老贺在舞厅经理的欢送下离开这里。

第二家是“不夜天”夜总会,这次轮到老万打头阵了,他径直走到售票处,把证件一拍:“叫你们经理出来,看什么,我们是税务局的。”

不一会,一个理着平头的彪悍青年走了过来,微微弯腰道:“几位税务局的领导,欢迎欢迎,请问是来检查什么工作?”

“检查你们有没有漏开发票。”老万酒气冲天地说道,他的酒量不大,却喝得最多,一个人干了四瓶。

夜总会经理将六人带到经理室,还是那招套路,先发整盒的烟,不过这次一人只发了一盒,老万坐在那里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好像他丢了面子一般,他打了个酒嗝,语气很冲地要求夜总会经理把发票登记册拿出来。还没等上去检查,老万尿急了,问了洗手间在哪里便急匆匆地走了。

过了一会,门外传来一阵吵闹声,接着老万砰地一声推开门气冲冲地走了进来,对夜总会经理道:“你们服务员怎么这个素质?撞了人也不赔礼道歉?”

苏望等人看过去,只见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孩穿着一身体现玲珑身材的旗袍站在门口,脸通红地道:“经理,是这位客人故意往我身上撞,我来不及躲。经理,我已经道歉了。”

夜总会经理皱了皱眉头道:“人家领导没听到,再道一次歉!”

女服务员犹豫了一下,终于忍着眼泪说了一句:“对不起!”

夜总会经理转过头来道:“领导,小女孩不懂事,我看就算了吧。”

“算了,我还没说算了你就说算了,信不信我马上把你这里查个底朝天!”

夜总会经理毕竟只是二十多岁的青年,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听到老万如此嚣张的话,一时也忍不住了,冷冷地道:“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小区,去封他们的账簿,小曾,去查他们的现存发票,我就不信找不出你的漏子来。”老万也是怒发冲冠道。

苏望坐在那里暗自发笑,你在这里充什么大瓣蒜?你一个大男子的,好色想占点小便宜就算,便宜没占到还冤枉欺负一个弱女子,尼玛的还要不要脸?

再说了,现在开夜总会的老板哪个背后没点背景,郎州市巴掌大一点的地方,蜘蛛网一撒下去,分分钟钟就能扯到税务局领导那边去。你现在把事情弄僵,到时你丢面子是小事,不要把我二表哥给扯进去。最搞笑的是,你吆三喝四的,把廖科长当木头人呀。

苏望戳了戳了身边坐着发愣的二表哥,嘴巴往一边阴沉着脸的廖科长那歪了歪,曾宜民先是蒙了一下,看到苏望眨了眨眼睛,随即反应过来了,站起身对廖科长道:“廖科长,你说怎么解决吧,我们都听你的。”

小区这时也回过神来了,站起来忙不迭地附和道:“是的,是的,廖科长,我们听你的。”

一直坐在阴暗处的廖科长站了起来:“老万,算了吧,你一个国家干部,跟一个小女孩置什么气?”接着转过头对夜总会经理道:“我看就算了,我们老万晚上啤酒喝多了点,请不要放在心上。”

老万虽然还不服,但是看到情景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喘着粗气坐了下来,不再做声了。

经理毕竟是在社会上混过一段时间的,连忙借着台阶就下:“没事,没事,只要不耽误领导们的正事就好了。你们都散了,不要影响税务局领导们检查工作,那个谁,小王,去财务室把发票和登记簿拿过来。”

小区和曾宜民装模作样地把登记册跟发票一起检查了一遍,指出几个小问题,经理也虚心地表示,一定改正,接着又每人送上一盒精品白鹤烟。

廖科长和气而又耐心地批评了经理几句,要求他一定要把错误改正好,下次检查不能再出同样的错误,然后施施然带着众人出门去了。

第二十章 回郎州市(五)

按照老程序又检查了两家娱乐场所,今晚的抽查算是完成了,苏望的口袋也塞满了精品白鹤,都快凑成一整条了。

在回税务局大院的路上,已经醒过酒来的老万笑嘻嘻地对苏望道:“小苏啊,你还年轻,抽烟对身体不大好。”

苏望笑呵呵地答道:“没关系,我拿回去给我老爸抽,他很少抽这么高档的烟,廖科长,谢谢你了,今晚跟着你算是弄肥了。”

老万的脸一下子冷了下去,转过头去不再做声了,而廖科长只是笑了笑,没有答话。

回到宿舍,曾宜民忍不住道:“这个老万可真不是个东西,好酒好色又贪小便宜。”

“贪小便宜,人之常情,今天我不就跟着你们贪了不少小便宜。只是老万太目中无人,连上司廖科长都不放在眼里。”

“老万的父亲以前是地区财政局的副局长,以前财税不分家,所以老万还有点狂的本钱。不过他父亲已经退休好几年了,也没有什么影响力了,新上来的局长不大买账了。”

“不管他了,二哥,你们税务局分家,估计会升上去一批人。你看你们廖科长会不会?”

曾宜民一下子精神了,从床上坐起来道:“廖科长是从省局下来的,听说有点背景,只是以前跟何副局长关系不大好,一直被压着。听说这次何副局长去地税那边,廖科长和我一样留在国税这边,按你的说法,他很有机会升上去,毕竟征管科在我们税务局是最重要的科室。”

当然会升上去了,在上一世,苏望没少听二表哥在耳边唠叨,自己以前跟廖科长在一个科室,平日里关系还不错,只是一直没有真正地投过去,等到1994年税务局正式分家没多久,廖科长变成了廖副局长。可惜这时已经晚了,想投过去都找不到门路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廖副局长变成了廖局长,他自己却在发票站慢慢熬着,一直熬到一个副科级科员。

“二哥,今晚你挺身而出,维护了廖科长的威信,他对你应该有点印象,你要趁热打铁,明天晚上去他家拜访一下。”

“大宝,你说得没错,明晚我就带着礼物去拜访廖科长。”

“二哥,礼物不要带的太重了,两条精品白鹤,两瓶五粮液就行了,点到为止。”

“大宝,这是什么意思?”这个时候的曾宜民虽然已经磨去了刚出校门时的锐角,但是对官场上的事情看得还不是很透彻,远比不上十几年后,混成老油条的他,也比不上上一世虽然没有进入官场,但是由于生意往来跟不少官员打过交道的苏望。

“二哥,廖科长不是一个很贪的人,他喜怒难形于色,城府很深,这种人不贪你的钱财礼品,只要你对他的忠心,帮他控制局面。你上门也不要谈太多,只是表态今后以他马首是瞻,再点点你和丘副局长的关系就行了。”

丘副局长是荆南省税务局副局长,周阳市人,少年时曾经跟着勘探队工作的父母亲在南梁县待了十几年,也是苏望姨父曾惠永的学生,只是后来高三随父母亲回了潭州,在那里考上了大学。当初曾宜民从荆南省商学院毕业,还是曾惠永跑到潭州找到这个丘副局长,才把曾宜民分进了郎州市税务局。只是到94年下半年丘副局长调到荆北省当国税局局长去了,曾宜民也失去了最大的照应。不过上一世苏望听曾宜民唠叨过,廖科长虽然在省局的后台不是丘副局长,但是丘副局长对廖科长有过一段照拂之情,两人关系还不错,上一世曾宜民一直后悔知道这个内情太晚了,没有利用这个关系跟廖副局长搭上关系。

曾宜民默然了一会道:“大宝啊,你不要再到供销社混了,我和大哥想办法把你调出来,你待在供销社太可惜了。”

“二哥,多谢你的美意了。我这次到地社汇报工作,人事科的夏科长说了,三个月满就给我转正定级,直接报到地编制委去,有了这个编制,那个时候再调不迟。”

“也是,现在行政机构不比前两年那么好进了,有了这个干部编制,调其它部门也容易些,大宝啊,看来你是早有打算了。”

“二哥,这就是人生规划,有时候你必须得一步步地走啊。对了,二哥,看形势,以后这行政单位对文凭的要求越来越高了,我虽然在学校里自考了一个本科,但是还觉得不够,准备考个研究生,你也要早做准备,别看现在大专生还吃香,等到将来大学生越来越多,这块牌子就不吃香了。”

一觉醒来,是苏望重回郎州市的第三天。上午,苏望到二表哥办公室呆了一会,准备去博物馆看看,谁知大表哥曾宜国打来一个电话,说苏望的姨父曾惠永到郎州市参加一个教学研讨会议,听说苏望在郎州市,想中午见见他。

苏望就哪里也不去了,直接坐中巴车奔了农行郎州市支行,在曾宜国办公室里呆着,等到了十一点多,曾宜国便带苏望回家,等曾惠永开完会过来。

到了曾宜国家,大表嫂粟燕丽还没有下班回来,曾宜国便自己动手,简单做了点饭菜。苏望在一旁一边打下手,一边把昨晚跟二表哥曾宜民说的有关文凭的事再说了一遍,鼓动大表哥再去读一个成人本科。

曾宜国高中毕业就参加工作,82年才十八岁时就考入了南梁县农行,历任乡营业所职员、副主任,主任,南梁县农行信贷科副科长、科长(股级),1992年调入郎州市农行任信贷科科长,由于其业务能力出色,在郎州地区银行系统也算是小有名气。上一世由于曾宜国只有成人专科文凭,在提拔上累次受挫,最高只担任郎州市农行人力资源部经理。苏望重生了,当然希望大表哥能够补上这块短板,避免以后的遗憾。

曾宜国点了点头,觉得苏望说得不错,本科文凭比大专文凭要强,至少在同等情况下,文凭比别人高,提拔的机会就会大很多。

“大宝,你说得没错,明年我就去读个广播电视大学本科,现在比以前强多了,我当初读成人专科时,必须得脱产,现在有函授了,可以一边上班一边读了。”

正谈着,曾惠永回来了。苏望有大半年没有见到他了,不过他的摸样没有变什么,依然是高大的身材,白净儒雅,只是头上的白头发又多了一些。

三人便在桌子上吃起来。曾惠永一向强调饭不语,所以苏望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匆匆忙忙吃完饭,跟着曾惠永到另一间房聊一聊。

“大宝,你有没有抱怨我一定要你留在供销社?”

“姨父,没有,我知道你也是为我好。”

“当初你姨妈说把你留在南梁县,那边我关系还比较熟,能够把你弄进好单位。但是我和你姨妈年纪都大了,没几年就退休了,你表姐也有调郎州市的意向。到时你一个人留在南梁县,怕是孤掌难鸣,所以我和你姨妈决定还是让你直接来郎州市。”

“在郎州市我们有劲也使不上,你两个表哥也能力有限。原本你大表哥找到一个机会,可以给某个领导塞个红包,把你弄进郎州市司法局,可是我却不答应,你知道为什么吗?”

这个内幕苏望倒是没有听说过,就连上一世也没有听说过。

“不知道。”

“因为你今年春节时到我家拜年,谈起你分配的事情,你豪言壮语道,凡是能用钱搞定的问题都不叫问题。”

“姨父,难道就是为了这个原因吗?”苏望有点哭笑不得,要是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乱说话了,要是进了司法局,总比现在要强吧。

“大宝,难道你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所在吗?”曾惠永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姨父,我没有想到。”

曾惠永吸了一口烟道:“大宝,你知道立德的含义。”

“姨父,儒家有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之说,立德应该是指人要有道德操守吧。”苏望迟疑了一下答道。他知道,姨父曾惠永虽然是高中数学老师,但从五岁开始就读私塾蒙学,儒家和古文功底不是一般的深。

“嗯,那你知不知道少立德、中立功、老立言之说。”

“知道,不过不是很清楚。”

“大宝,姨父的意思不是让你做个谨守道德的老古板,时代在变,我们也需要随着改变。但是人做任何事情都要有底线,有他的原则,所谓内方外圆就是这个道理。如果你没有了这个底线和原则,你就很容易在对名利追求中迷失自己。”

“姨父,我懂你的意思了。”苏望点头道。

“大宝,我看你只是懂了一点,却不是完全懂。”曾惠永的脸变得随和起来,“大宝,你比你哥哥姐姐都要聪明,而且非常善于学习,善于学习别人的长处和优点。但是小聪明用一时,大智慧才能用一世。可是如何成就大智慧呢?那就只有立德,立德就是坚守你心中的原则和底线,坚守你的本心,让它不受外界的诱惑。只有这样,你的心才能静如水镜,映出这世间的毫芥,进而看透事物的本质。”

“大宝,你懂了吗?”曾惠永又轻轻地追问一句道。

苏望默然了许久才缓缓地道:“姨父你听到了我那句话,认为我已经没有了畏惧之心,因为在我的眼里,世上没有钱办不到的事情。却不知人若没有畏惧之心,也就没有了底线,这本心就已经迷失了。”

“大宝,看来你真的懂了。你小学初中时,我辅导你数学,教你以数学逻辑方法去归正思维,分析问题。现在你已经进入社会了,光是用数学逻辑方法去处理事情已经远远不够,除了要继续丰富你的头脑,更要稳住你的本心。只有做到立德,才能做到立功立言。”

苏望默默地点点头,上一世自己没有机会听到这一番教诲,可能是自己在沮丧和贫寒中迷失本心,而姨父也对萎靡不振的自己失望了,所以没有跟自己说这些。重生了,在亲人们的眼里,自己似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是被金钱暂时迷失了眼,不过在其它方面却做的不错。一直在默默关注自己的姨父从大表哥、二表哥那里听到了有关自己的消息,觉得自己虽然有所长进,但是还有所缺,这才今天的一番谈话。

“姨父,你的教诲我记住了。”

第二十一章 三陪

到郎州市第四天下午,苏望背着一个大背包,拎着大表哥和二表哥给父母亲带的一些礼物,又坐上那趟慢车,在夕阳下晃悠悠地回到了义陵县。

刚进家门,爷爷便对苏望说道:“大宝,昨天你有个叫张爱国的同学来家找你,听说你去了郎州,坐了一会留下礼物便走了。”

“张爱国?他怎么亲自跑来了?”

“你同学找你有什么事?”母亲在一旁问道。

“没事,我前几天找他帮忙,解决我们麻水镇剩余的棉花,想不到这小子亲自跑来了。”

“你同学还有这本事?他是干什么的?”

“他在洪湖厂供销科上班,他爸是洪湖厂管供销的副厂长,我托他的关系给义陵县搞了单军工调拨任务。”

“你怎么管起这些闲事来了,你真把镇供销社副主任当成官了。”父亲在一旁不解地问道。

“爸,在其位谋其事,既然我是麻水镇供销社的副主任,总得做点事情吧,不能老坐在那里干等吧。”

“大宝说得没错,这当官做事,不能不做,也不能多做。不做就没有成绩,多做却容易出错,只要是做得恰到好处,比你一辈子老黄牛要强得多。”

苏望听到自己爷爷说出这话,不由一愣。自己爷爷基本上没读过什么书,大字不识一箩筐,但是由于家境败落,从十几岁开始就走南闯北做生意,维持一家的生计,什么棉布桐油生意都做过,似乎连鸦.片军火生意也接触过,甚至话语中隐隐约约透漏出,他上到潭州,下到庸山,官员、丘八、土匪认识不少人,到解放前,为家里置办了十几亩好田。幸好他交游广泛,挣得多也花得多,真要是一心一意置家产,估计解放后日子就难过了,不会是一个富农了事。

虽然知道爷爷是个有经历的老人,但是却没有想到他居然说出这么一番有哲理的话,不得不让苏望诧异。在上一世,爷爷在93年春节时就因为支气管炎发作病倒了,由于那时家境不是太好,爷爷一直拖着不肯去医院,等到病重再送到医院却已经迟了。重生了,苏望让家里财富骤然增长,不再担心医药费的问题。爷爷从县医院直接转到地区医院,最后被送到省医院,老病根算是被好好治疗了一下,又经过近半年的调养,已经恢复元气了。或许这就是重生给苏望带来最大的好处吧。

“爷爷,我那同学有没有说他住哪?”

“说了,住县招待所。”

“行,吃完晚饭我去找他。”

“大宝,我看你同学容光焕发,却眉中暗隐黑线,应该是富贵中藏祸根,他帮了你大忙,也该提醒一下他。”爷爷出言道。

苏望有点哭笑不得,爷爷老说自己精通周易和梅花术数,不过不轻易给人算命,倒是给自己两个孙子算过,说都是好命,到底怎么个好法却不愿多说。

难道张爱国真的有什么隐患?苏望不由回忆起上一世与张爱国的交往。上一世,由于苏望留在了郎州市,因此洪湖厂的军工调拨任务没有落在郎州地区,张爱国也没有来义陵,只是偶尔通通电话和书信。直到2000年,苏望已经去了南鹏市,张爱国有次去那里出差,两人聚了一次。在酒桌上听张爱国提起过,现在他和父亲后悔死了,94年他父亲张顺有机会被调到荆南省工业厅任职,可当时洪湖厂经济效益还不错,做为供销副厂长的张顺日子过得不知多滋润,一时犹豫,机会稍纵即逝。而洪湖厂从95年开始却走上了下坡路,到2000年简直只能用煎熬两个字来形容。

或许他真在为父亲的这件事忧心吧。做为同宿舍三年的好友,苏望知道张爱国家的情况。当兵出身的张父一直在为自己的儿子能够考上荆南工学院而自豪,加上张爱国一直比较懂事,所以在他们家,张顺很多事都是和儿子商量着来的。

吃过晚饭,苏望冲了一个凉便赶到招待所,在前台找到张爱国住的房间。一敲门,发现他一个人在房间里闲得无聊看电视。

看到苏望来访,张爱国很是开心,先是一个熊抱,然后乐呵呵地道:“老七啊,你小子不地道啊,兄弟我不辞辛劳,千山万水赶来义陵,掏钱给你收购棉花,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你小子不好学习一下我的精神不说,一溜烟给跑了,真是让兄弟我寒心啊。”

“你个老三,收购棉花的钱是你家掏得吗?我这是在为解放军同志排忧解难,支援国防建设,你小子可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苏望和张爱国就读的荆南省工学院是一所二流大专,条件不是很好,一间宿舍住了八个人,苏望排行老七,张爱国排行老三。

两人嘻嘻哈哈,互相挖苦好一阵,这才把心里溢漾着的重逢喜悦给发泄完了。看到才八点钟,苏望便邀张爱国去吃夜宵。

两人欣然地来到一处大排档,点上几个小炒,叫上四瓶冰啤酒便开吃了。苏望先敬了张爱国一杯:“老三,多谢你看在党国的份上拉了兄弟一把,让兄弟我给乡亲们也算有了一个交待,也在领导面前露了一把脸。”

“举手之劳,举手之劳。”张爱国也不客气,跟着苏望将杯子酒一饮而尽,“就是跟我家老爷子提一嘴的事情。关键是我想跟着队伍过来和老七你聚一聚。读书时咱们兄弟几个没心没肺地在一起闹腾,倒没觉得怎么样。这毕业一分配,也不知道啥时才能再见面,就撕心裂肺地想啊。”

苏望的眼睛也有点红了,鼻子嘶了一下后乐呵呵地道:“你那是撕心裂肺地想兄弟几个,恐怕是撕心裂肺地想谢红菱吧。”

谢红菱跟苏望他们一届,长得还行,在号称荆南少林寺的工学院里算是校花,张爱国那颗青春的心曾经为她骚动过,只是流花有意随流水,而流水无心恋落花啊。

两人不由仰首一阵大笑,笑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过了好一阵,张爱国道:“老七,我们厂的收棉队伍前天就过来了,你怎么不在麻水镇坐镇呢?偏偏跑到郎州市干什么去了?”

“老三,事情办完了,就该主动隐退,一个人不能把所有的风头都抢了。”

“就你心眼多,不愧是我们302的头号智囊,人称两个半臭皮匠。”张爱国笑着道。苏望在宿舍里鬼点子最多,且大言不惭地自称当今诸葛亮。宿舍里的兄弟们怎能容他如此嚣张,于是根据三个臭皮匠抵得上一个诸葛亮,便称他为两个半臭皮匠,意思等于六分之五个诸葛亮,已经无限接近于诸葛亮,这非常符合工学院擅于数学计算的风格。

闲聊了几句,苏望说道:“老三,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的事?”

“啊,你怎么知道?难道你改做算命先生了?”

“不是我看出来的,是我爷爷在你昨天拜访我家时看出来的。”

“呀,想不到老爷子还精通周易术数?”

“我爷爷也是有故事的人,从小便走南闯北,是否精通周易术数我是不知道,但是察颜观色却是精通的很。”

“老七,不瞒兄弟你说,是有这么一档子事。最近省里有人给我父亲打招呼了,想把他调到省工业厅去。我爸正为此犯愁呢。”

“张叔是不是因为洪湖厂现在效益非常不错,日子过得非常滋润,所以有点犹豫了?”

“是这个意思,而且工业厅这个单位实在是个鸡肋,我爸不是很想去。”

“老三,如果张叔想继续待在洪湖厂,那么张叔有没有做好准备?”

“做好什么准备?”

“把一家工厂搞活,并带着这家厂在竞争越来越激烈的市场中迎难而上,获得发展。”

张爱国默然想了一会道:“不是我泄气,我爸还真没有这个本事。你不知道,我爸是当兵出身,顶多在青阳通信学院进修了两年,混了个军事工程类的文凭。而且他后来一直在部队政治部工作,要他去搞搞党政工作问题不大,要他去搞活一个工厂,难啊。”

“老三啊,那张叔更应该去工业厅。”

苏望喝了一口酒道:“老三,我给你分析一下。按照咱们国家改革开放的政策,国企、部分军工企业都会被推向市场,国企我们暂时不去说,拿军工企业来说,像洪湖厂这种跟军队武器装备没有关系的厂,十有八九肯定是会被改革推到市场中去。所以说,张叔如果还要待在洪湖厂,那就不可避免地要走条路了。”

张爱国不由斟酌了许久,才缓缓地说道:“老七,你说的没错,可是工业厅那个部门实在是……”

苏望明白了,去工业厅这个没有太多实权的部门,也是张顺很犹豫的原因。他想了想便问道:“老三,给张叔打招呼的那位靠不靠得住?”

“老七,不瞒你说,打招呼那位是去年离休的省军区杜司令员,我爸给他当过警卫员,六十年末动乱时我爸救过他一命,所以对我爸一直很照顾,从军队到地方都是如此。”看来张爱国是完全交了底。

“退休的省军区司令员?那也是前省委常委了,还是离休干部,算是老革命了,应该还有点影响力。”

“影响力是有的,可惜不大了。杜司令觉得自己年纪大了,所以想去青营和他儿子团聚,走前想再拉我爸一把,可惜转了一圈,只找到工业厅这么一个空位。”

“张叔是什么级别?”

“我们洪湖厂直属总后部,厅级单位,我爸去年刚调的副厅级。”

“老三,我建议张叔还不如放弃去省厅,干脆下到某个地市,按照张叔的级别,只要运作好,不求什么书记市长,挂个地委委员或市常委,再不济去当个高配的区委书记,也比工业厅副厅长有前途。”

张爱国想了想,“的确是个好办法,回去我和我爸讨论一下。”

两个人一直喝到十点多才各自散伙。

第二天,苏望去县供销社杨主任那里销假。应该是得到了夏科长的反馈,杨文广对苏望的态度非常好,说了几句后主动提出来:“小苏啊,你那同学张爱国是这次军工调拨任务的关键,县社给你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在这段时间一定要招待好他,费用回来找县社报就行了。”

有了这句话,苏望就是奉命三陪了,拉上田大勇、杨志军,再找了一部车,开始满义陵县四处逛游了,直到两天后收购任务完成,张爱国随大部队回昭州为止。

第二十二章 余波

苏望悄悄地回到了麻水镇,当他走进供销社办公室里,里面只有蒋金泉一个人在那里坐着,看到苏望的身影,蒋金泉的脸上浮出了笑意。

“蒋主任,我回来上班了。”

听到苏望笑呵呵的声音,蒋金泉不由想起苏望第一天来上班的样子,有种岁月如梭的感觉。

“小苏,你到麻水镇上班也有一个多月了吧。”

“是的蒋主任,快两个月了。”

“时间过得真得跟快啊,眨眼间就快两个月了。小苏啊,你能来麻水镇,我很高兴,非常地高兴。”蒋金泉使劲地抽了几口烟,最后才说道。

苏望不由默然了,他知道通过这件收棉事件,蒋金泉已经认可自己了,他原本就不是什么城府深沉、爱施权谋的人,否则也不会这把年纪还只是个麻水镇供销社主任。棉花收购这件事,给他的触动应该不小,不过他心底到底是怎么想的,苏望却是不可而知了。

苏望看着坐在阴影中的蒋金泉,他的脸若隐若现,手里的烟头在一闪一闪。这一刻,苏望似乎能感受到蒋金泉心里的无奈和悲凉,当年轻人活跃在人生的舞台上,他们这些韶华已逝的人只能默默地在一旁观看着,然后黯然回忆着自己年轻的过去,最后叹息一声,如果当初我也能这样该多好!自己的将来也会是这样吗?

受蒋金泉情绪的影响,又或者这件事并不值得苏望多么高兴和兴奋。一个上午,苏望显得很平静,只是坐在办公桌前翻阅他带来的书,到了中午,蒋金泉说有点事,便离开了办公室,然后一个下午都没有回来了。

下午,苏望到肖万山家吃饭,这里已经是热闹非凡,陈长水等四位村支书村长已经坐在那里等候着,看到苏望走进来,都兴高采烈地打着招呼。整个晚饭的气氛非常热烈,在陈长水的提议下,苏望没有获准与往常一样喝啤酒,而是被直接倒上了米酒。

酒过三巡,陈长水微红着脸说:“小苏啊,这次多亏你帮忙张罗,要不然今年我们这帮老家伙恐怕要被村民们骂到明年去了。”

“陈支书,这是我应该做的,既然到了麻水镇工作,我就不能把自己当外人。”

“小苏,像你这样实诚的年轻人现在已经不多了。”莫会仁感叹道。旁边其余的人也是纷纷附和道。

“小苏,这顿饭是我们几个凑起来置办的,原本想请你到饭店里吃,可是肖老哥说了,饭店里吃还不如家里吃得实在,话虽这样说,却是辛苦老嫂子和肖家媳妇了。”陈长水站了起来,对郑大娘和杨杏花拱了拱手。

“陈支书,这也是我的工作职责,当不得你们这么感谢。”

“应当的,虽然说是工作职责,但是现在有几个像小苏这样记在心里的,几位老伙计,你们说是不是?”

“老陈说得是!”几个人纷纷附和道。

“今天是第一顿,明天是老王他们几个人合伙请,吃了我们的,就必须吃他们的,这也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多谢几位老叔了。”

“对,小苏,以后你就叫我们老叔,没事到我们村里转转。你既然到麻水镇上班,不到各家村里转转那怎么行?”

大家你一杯我一杯喝得越是高兴了,各自的话语也更发散了,声音也一声高过一声。

“老肖,听说施国平那小子要到我们镇上当副镇长了。”陈长水突然扯到一个话题道。

原本还红光满面,犹如笑罗汉的肖万山顿时沉了脸。

“我听说了,这只白眼狼好像走通了县委安副书记的门路。”肖万山好像与这个施国平有很深的芥蒂,说起这个话题都有点咬牙切齿。

苏望不由低头向旁边的肖家勇打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听肖家勇说,施国平就是麻水镇出来的,十来年前还是麻水公社一个不入流的工作人员,那时候的施国平见谁都客客气气的,他父母亲虽然住在麻水镇上,却是老实巴交的农民,靠种田和几分菜地过日子,家里一直过得紧巴巴的。肖万山没有修新房时和他家是几十年的老邻居,家境也比施家好,有事没事也照应一二。

后来肖万山做小买卖,家里便富余起来,施国平叫肖叔叫得更甜了,甚至还找肖万山借了好几百元钱去走关系,跑门路。88年,施国平被调到林业局上班,算是进了城,从此便如同变了一个摸样,肖叔是不会再叫了,而是改为老肖。

91年,施国平当上了麻水镇林业检查站站长,更是翻脸不认人了,或者说是认钱不认人。你要是不送上好处,谁的货都要给你拦下,不要说肖万山,就是他亲叔来了都没有情面讲,而且还特别贪,可以说连蚊子腿都要给你刮出二两油。肖万山那受得了那个气,很快便顶上了,一来二去,你成了我的眼中钉,我成了你的肉中刺,最后生意大受影响的肖万山跑到县里,走了走关系,总算把施国平给赶跑了,调到县里畜牧局当副局长去了。

“勇哥,想不到肖叔本事挺大的嘛?”

“那是自然,我爸跟县检察院刘检察长是同学,打小的兄弟关系。再说了,”肖家勇压低嗓子道,“我爸的生意里还有其他人的份子在里面。”

苏望了然,木材生意,光凭肖万山一个人的确吃不下,估计还有其他人,如刘检察长或其他领导子女的股份在里面,既然你施国平影响到大家的生意,自然要使劲把你弄走了。不过肖万山的背景估计比较集中,要不然运输那一块也不会成了他的短板。

“这个施国平,在麻水镇林业检查站才不到一年,干得缺德事还少吗?”张老根感叹道,“原本以为他去了什么畜牧局算是赶走瘟神了,想不到这小子居然杀个回马枪。”

“估计这小子当年被我们赶走,心里不舒服,想杀回来报仇雪恨了。”陈长水也是皱着眉头道。看来施国平被弄走,陈长水他们几个也逃不离干系,应该是陈长水几个在下面制造舆论民情,上面便有人顺势而为了。不过估计施国平这个暗亏吃大了,心里总想着要杀回麻水镇重新找回面子。

“只是可惜施国平他父母亲,这可是老实得不能再老实的人,现在被搞得出门都不敢抬头见人,真是不知道他俩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生下这么个来讨债的货。”莫会仁叹息着道。

“要我说啊,与其让施国平这样的白眼狼当副镇长,还不如让小苏这样肯为村民们着想的人来当。”张老根显然喝得有点多了,睁着眼睛说道。

苏望不由眼角一跳,赶紧道:“张叔,可不敢这么说,这都是组织决定的,咱们可不敢乱来。再说了,我只不过做了一件应该做的事情,不能这么比,不能这么比的。”

“怕个球,我们几个,连同你老肖,都是镇人大代表,”莫会仁似乎受了张老根的挑拨,粗着脖子道,“他施国平想当副镇长,也得问问我们肯不肯投票。”

陈长水看了看肖万山,又看了看苏望,悠悠地道:“老莫,你这话可不敢乱说,这样可是要犯政治错误的。”

“球的政治错误,要是施国平这头白眼狼当了副镇长,我们能有个屁的好日子过。我说老肖啊,施国平当副镇长,我们顶多是日子难过,倒是你,这生意恐怕都得黄啊。”张老根斜眼看着肖万山道。

“是啊,爸,要是这施国平当了副镇长,主管林业,我们恐怕一根木材都拿不到。”肖家勇也着急道。这县官不如现管,施国平真要当上麻水镇副镇长,十有八九会主管农牧林这一块,到时他真的一卡,肖家的生意就比现在艰难百倍了。

“你懂什么?坐下吃你的饭,喝你的酒。”肖万山呵斥了儿子一句,看了看坐在那里神情平常,默然无语喝酒的苏望,“这事急不来,就算这施国平要来麻水镇,也得等到明年元月份开人大会才说得上事。”

“对,这事还早着呢,我们得慢慢想法子。小苏,你二十几了?”陈长水接过话头道。

“陈叔,满二十一,进二十二了。”

“二十二,在我们农村小孩子都可以满地跑了。有没有谈对象啊?”张老根在一旁笑呵呵地说道。

大家的注意力都转移到苏望身上,就连没有入席、一直站在旁边默默吃饭的杨杏花也眨巴着秀目看着苏望。

“老根,难道你想给小苏介绍对象?”莫会仁打趣道,“人家是城里的大学生,那看得上你那乡下姑娘?”

听到这话,杨杏花眼睛里的神采突然暗淡了不少。

“莫叔,其实乡下姑娘也不错,至少比城里的姑娘懂得持家照顾人。”

“小苏这话说得不错,老话说的好,娶妻当娶贤,讨老婆还得找那种会心疼人的。”陈长水应该是读过几年书的,说话一套一套的。

“就是,讨老婆就得找会持家,会服侍人的。要是找个千金小姐,到底是她伺候你还是你伺候她?长得漂亮有个屁用,灯一关还不是一回事。”张老根打着哈哈道。

众人不由一阵大笑,就连旁边的郑大娘也笑骂了张老根一句老不正经的。苏望也跟着大家笑了起来,一旁的杨杏花只是跟着大家微微而笑,眼中闪烁着复杂的神情,也不知她在想着什么。

第二天晚上是王下田几个村支书村长在肖万山家请苏望,大家依旧吃得热火朝天,中间王下田几个人也提起施国平这趟子事,看来施国平在麻水镇已经是臭名远扬,大家对他来当副镇长都相当抵触,不过肖万山却把话题轻轻地转开,不愿多提及这件事。

感谢应天命降生、沧海枫月、龙子狴犴的打赏以及放风、乐福林的评价票!!!!

第二十三章 借种事件

这一晚,苏望没有倒下,做为陪客的肖家勇却倒下了,不但已经胡言乱语,还趴到院子护栏上一顿狂吐,差点一头载到院子下面的小溪里去,最后还是被杨杏花给扶回房睡觉去了。

冲完凉的苏望躺在床上,心里在翻来覆去想这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不知不觉突然想到了施国平。想不到施国平在麻水镇已经是怨声载道了,还不知死活地想杀个回马枪。乡镇层面的斗争不比县里,那些村支书、村长能有多少政治素养?你把他们得罪死了,他们就敢跟你来玩个大的。这几年,乡镇副职在人大会上被跳票的先例不是没有,事出了又能这样,你还能把那些几十年的老党员、老人大给办了?这些人资格老,脾气臭,对仕途也都已经不抱希望了,无欲则刚,你咬他?

苏望不由为施国平感到默哀,这家伙倒是个人才,居然在畜牧局副局长的位置上找到门路,被组织推荐为副镇长。不过不知道他这个副镇长挂不挂党委一职,要是挂了,他可真是亏到家了。这种人估计眼睛只顾盯着上面,却忘记往下面看了,吃点亏也算是给他长个教训。

至于张老根说的不如选自己当副镇长,苏望倒是心热了一下,不过他还是知道,这终究只能是想一想,自己真的相信了,估计到时非得哭死不可。那些村支书、村长,哪个不是活了几十年的老油条,你不过做了点小好事就想让人家卷着袖子抬你上位,不要这么幼稚好不好?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一阵很轻的敲门声。苏望不由从床上跳了起来,连忙穿上背心,把门打开。站在门口的却是杨杏花。

“嫂子,有事吗?”

“小苏,我想找你聊聊。”看来杨杏花下了很大决心,她的双手几乎把衬衣的一角给绞烂掉了。

“哦,这样,那快请进。”苏望把杨杏花让了进来,看了看门外,楼梯上黑乎乎的,看不清任何东西,苏望顺手把门给半掩了,没有完全关上。

转过身来,杨杏花已经坐在一张凳子上,看得出,她很紧张。

“嫂子,有什么事你只管说。”

但是杨杏花却一直低着头,脸上浮出红晕,在桔红色的灯光下如同抹了一层红色的蜡。她换了一件很薄的棉T恤,应该是睡觉穿的家居服,可以隐约看出胸罩的颜色和外形。下身穿了一条又长又宽的短裤,露出洁白的大腿和修长的小腿,没有一丝赘肉的腿形显出一种健康的美。

“小苏,不知道家勇有没有跟你提及过那件事?”

“嫂子,你说的是哪件事?”

“就是他和我结婚两年还一直没有小孩的事情。”

苏望默然了一会道:“他跟我提及过这件事,我建议他去找个心理医生看一看。他这种病问题不大,但是越拖下去却会越严重。”

“小苏,你能不能帮帮我?”

苏望的心不由咯噔了一下:“嫂子,你要我帮你什么?”

又是一阵沉默,过了好一会杨杏花才抬起头咬牙切齿地道:“小苏,我想找你借种。”

苏望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一道闪电给劈中了,有点外焦内嫩的感觉,他不由语音有点颤抖地说道:“嫂子,可不能开这样的玩笑。”

杨杏花一下子扑了过来,跪倒在苏望的跟前,双手紧紧地抓住苏望的膝盖,红着眼睛道:“小苏,我知道,我这样做你一定看不起我,认为我是个下贱不要脸的女人,可是我实在受不了了。结婚两年,我一直生不出孩子,不仅婆家人说我,镇上人另眼看我,就连我娘家人也说我是不能下蛋的寡母鸡。”

“可是我一点问题都没有,上半年我还偷偷到县医院检查过,医生说我健康的很。可是家勇他,他撒不出种子,我地再好也没用啊。这事我怎么说得出口,如果我说出来了,家勇肯定没脸见人了,他那脾气,说不定就寻了短见。这些事我憋在心里,都快要把我憋疯了,我做梦都梦见我怀上孩子了,小苏,你就帮姐这一回吧。”

杨杏花犹如梨花带雨,让人忍不住想搂在怀里一阵怜惜。更让苏望受不了得是从他那个角度看去,从那宽松的T恤领口看下去,不仅可以看到丰润的脖子,还可以看到一道让你沉醉不醒的深沟,更可以看到那两团雪白的半球,在胸罩的衬托下,显得无比丰满,就像两个刚出笼的白馒头,让人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按一下,试一试藏在里面的弹性。

苏望咕嘟地吞了一口口水,他定了定神,长长舒了一口气,将心中的杂念吐出大半。

苏望将杨杏花扶了起来,盯着她的眼睛道:“嫂子,你有没有想过事情的后果?如果我答应你了,那对家勇哥又公平吗?你心里痛苦不堪,难道家勇哥心里就好过吗?”

苏望将杨杏花扶回到凳子上,自己坐回到床上,点起一根烟道:“嫂子,凭心而论,哪个男人摊上这样的事,那简直就是生不如死。我听刚才你说话,心里还顾着家勇哥,怕他寻短见,可见你心里还是很在乎家勇哥。所以说,你更不能放弃啊。嫂子,与丈夫一起面对困难,解决困难,这样才算是一个好妻子,而不是为了所谓的虚名,实际上却在伤害自己的丈夫。”

杨杏花不由哭得更伤心,但是她极力压制着哭声,双手紧紧地捂着脸,任由泪水从指缝里潺潺流出。过了许久,杨杏花才慢慢止住了眼泪,抬起头勉强对苏望笑了笑:“对不起了。”

“没事,好好睡一觉,早上起来又是新的一天。”苏望将杨杏花送出门后轻声道,在黑暗中杨杏花似乎点了点头,但是苏望却只听到了一声叹息,如同一丝轻烟,幽幽地飘荡着,最后了无痕迹。

苏望站在三楼楼梯间,静静地等杨杏花的脚步消失在四楼,正当他准备回房时,却看到一个苍老的身影从一楼的楼梯间走了出来,缓缓地坐在院子的一角,在无尽的夜色中显得那样孤寂,只有一点红光在黑暗中慢慢地挣扎着。

第二天一早,肖万山没有和往常一样吃完早饭就出去了,而是叫住了苏望。

“小苏,让你见笑了。”

苏望愣了一下,随即坦然地答道:“肖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是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肖万山长叹了一口气道。从厨房里突然传出哐当的声音,似乎是什么东西摔到地上去了。接着郑大娘说了几句,便没有了声响。

肖万山看着厨房,悠悠地说道:“这两年,苦了杏花啊,也苦了我家的家勇。”

说着肖万山转过头对苏望道:“想不到你一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定性不错。”

“肖叔,我虽然年轻,但是知道有些事情当做,有些事情不该做。”

“现在有些年轻人,做事总是率性而为,以为这才是真性情,却不知道有所为有所不为才是真性情。”说罢,肖万山低下头,陷入长长的叹息中。

“肖叔,勇哥的病不是什么难病,到潭州去找医生看看吧,应该能治,越是拖下去就越麻烦啊。肖叔,你该好好和勇哥谈一下,病者讳医,会越拖越严重。”

“我会和家勇好好谈一下。”说罢,肖万山站起身来,原本一直挺立的身躯有了一丝伛偻,原本快步如飞的脚步变得有点蹒跚,走到院子门口,肖万山突然转过头来道:“小苏,谢谢你了。”

从此,这件事好像没有发生过。肖万山晚上同肖家勇谈了一次,最后肖家勇耷拉着脑袋出来了,坐在院子里抽了半晚上的烟。第二天,肖万山带着肖家勇、杨杏花夫妻俩坐上了去县城的中巴车。

这一天也真是麻水镇赶场的日子,原本要摆摊子和放录像的肖家却出人意外的没有了动静,不少熟客在肖家门口是徘徊又徘徊,最后失落而去。路过供销社商店的苏望被向姐和汤姐叫住了。

“小苏,肖家出什么事了?”老向在那里很八卦地悄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他们家亲戚有事吧。”

“怕不是去看病吧。”老汤在那里猜测道。

“不会吧,谁生病了?看他们一家子都挺健康的。”苏望故意诧异地问道。

“吓,你还不知道啊,老肖家儿子结婚两年了都还没生出儿子来,肯定他们两口子谁有病。”老向当即解释道。

“不会吧,家勇他们两口子看上去都挺好的呀。”

“小苏,你还年轻,不懂,有些病你外表是看不出来。”老向继续解释道。

“嘻,依我看,只有不发芽的种子,没有种不出粮食的地,要是生不出儿子来,老肖也可以去帮忙吗,你没看他红光满面的,估计还耕得动地。”老汤在一旁不屑地说道。

苏望眼角不由一跳,这个婆娘的心倒是歹毒的很,在自己面前都说得如此难听了,背后还指不定怎么编排人家。

“老汤,可不能这么瞎说,你没见老肖从早到晚都在外面跑着,除了回家吃饭,什么时候在家里坐稳过。再说了,老肖婆娘一天到晚都在家里看着,你这么说可是坏人家名声。”老向在一旁着急道。

“嘻,谁知道他们一家子背后的勾当。”老汤嘴角上翘道,眼睛还时不时瞟了一眼苏望,似乎他也在其中扮演了什么不光彩的角色。

你个尖嘴妇,就是见不得人家好,苏望在心中暗暗记住了,看来这个平日显得不是很爱说话的中年妇女,心里恐怕不见得有多阳光,以后尽量少惹一点她。

闲话了几句,苏望便起身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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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转正定级

日子继续波澜不惊地向前奔跑着,肖万山到了九月底就带着肖家勇夫妇回来了,三个人的气色看上去好多了,肖家勇继续跟苏望有说有笑,把他当做是好哥们,杨杏花恢复了往日的沉默,但是脸上却时时挂上一些微笑。

而苏望继续每天上下班,主要任务就是看看书,中间有空便回城去一趟,看看家人,然后算算时间,保持每个月向杨文广汇报一次工作。十月中,苏望又回了一趟郎州市,向夏科长和王主任汇报了一下工作,顺路拜访一下夏科长。他倒是去找过龙秀珠,可惜这次她非常不巧,因为单位组织学习,脱不开身。房产证和贷款都办下来了,曾宜国和曾宜民两兄弟特意跑到义陵县,一来是送文件,二来代表全家在义陵酒店请了苏望一家子,表示感谢。

当日历翻到十一月二日,苏望盼望已久的电话终于打来了,杨主任亲自请他到县城去一趟。

“小苏啊,地社领导已经决定,把你做为今年的优秀分配生上报,并提前做转正定级。”

一见面杨文广便直奔主题。

苏望感觉有点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感觉,煎熬了三个月,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欣喜如狂,而是面带喜色继续听杨文广发言。

“你能被地社评为优秀分配生,是我们县社的骄傲。据我了解,整个地社今年只向上面报了两个名额,其中一个出在我们义陵县,我很高兴,也很欣慰,这不仅意味着你的工作表现得到了地社领导的认可,也让我们义陵县供销社的工作得到了地社领导的认可。”

“杨主任,我能取得这样的成绩,与你的敦敦教诲是分不开的。正是有了你这样的引路人,我才能少犯错误,正是有了你时时刻刻的督促,我才能沉下心来工作。”苏望这个时候一点都不提自己的成绩。

“嗯,小苏,你要戒骄戒躁,继续保持高昂的斗志,在今后取得更好的成绩。”看到苏望拿着本子,在上面写写画画,像是记住了自己的话,杨文广满意地点了点,递过一个公文袋道:“这是我们县社给你出具的工作总结评定,你顺路带到地社去吧。夏科长已经打电话过来了,要你亲自去一趟地社,把转正定级的手续都办了。我批给你两天时间,就算是出差,你是地社出来的人,在郎州应该有些事情要办。”

苏望一边满口子的感谢,一边双手接过这薄薄的黄色纸袋子,上面封了一张纸条,上面盖着义陵县供销社的公章。

告辞离开义陵县供销社,苏望到家里转了一圈,说了一声,拿了一身衣服放进背包,然后坐火车直奔郎州市。

到了郎州市已经是下午,人事科办公室只有夏科长和老王。三个人抽着苏望散的烟,闲聊了一会,夏科长便接过苏望递过去的公文袋,毫不介意地撕开,拿出一张纸,扫了一眼笑着说道:“小苏啊,老杨倒是替你说了不少好话。”说罢便将那张纸递了过来。

苏望迟疑道:“夏科长,这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让你看你就看。”夏科长笑骂道,苏望便伸手接了过来。倒是旁边的老王暗中心惊,对苏望和夏科长的关系评价又往上提了一级。

这是一张表格,无非是苏望的姓名,性别,籍贯,担任职位等等,下面一个大栏里是单位评语,杨文广亲自主笔,倒是写得不错,表面上用词什么的都很平淡,但骨子却是一片褒奖之意。看完之后,苏望笑着道:“多谢杨主任的评语了,就是工作做得没有杨主任要求的那么好,惭愧啊。”

夏科长笑了笑,接回那张鉴定表,然后递过两张表格,说道:“小苏,你先把自我评定写了。”

旁边的老王连忙递过一支笔来,苏望谢了一声便坐到一边去了。自我评定苏望从小就写,只是现在工作了,不比以前读书,很多用词要改一改,格式还是一样的,主要表现是不错的,缺点还是有的,只是些无痛无痒的,然后再写上今后要加强学习,争取更好的成绩之类的话。

刚写完,突然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一个人直接闯了进来。

“夏科长,为什么苏望和章啸天提前转正了,我却还没有转正定级呢?”

苏望抬头一看,正是与他同天报到的胡海军。

夏科长皱了皱眉头道:“为什么?因为小苏和小章是今年的优秀分配生,他们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做出了卓越的成绩,所以地社领导决定要给他们提前转正定级,以示表彰。”

胡海军一时哑然,随即又开口争辩道:“夏科长,我在电器公司也是任劳任怨,做的一点也不比他们差,这一点刘经理可以作证。”

夏科长像是不屑地笑了笑:“任劳任怨?组织安排下去锻炼,你怕吃苦,不愿意下去,只肯待在郎州市,这也叫任劳任怨?小苏和小章服从组织安排,扎根基层,不仅得到基层群众的赞誉,更得到所在县社领导的大力表扬,这样的同志不褒奖,难道褒奖你?而且这次地社早就下文规定,除了各县社这样的基层,其余地社直属单位都没有推荐优秀分配生的资格。”

夏科长的话不由让胡海军一下子萎了,支支吾吾一时说不出话来。苏望在一旁不由暗笑了,人家夏科长几十年的老人事了,你一个愣头青还不随便拿捏?你这平时不烧香,临时拜佛脚是没用的。不过这小子耳目挺灵通的,这么快就知道消息了,估计连这次转正定级的内幕也知晓一二,要不然也不会这么着急闯办公室。至少比我上一世要强啊。

“小胡,机会还是有的,你要继续加强学习,努力工作,争取明年评上。”夏科长是给了一巴掌又塞上一颗甜枣,能分进地社,谁背后没点关系,撕破脸大家都不好看。

胡海军看了一眼夏科长,知道事情不可为了,再盯了一眼脸上露出讥笑的老王,最后狠狠扫了一眼脸色平和的苏望,转头便走了。

“真是脑袋发昏!”夏科长接过苏望的表格,低声说了一句,然后看了一眼内容,面带笑容地道:“小苏,你的字写得不错嘛。”说罢,拿出一支钢笔,在单位鉴定栏上刷刷写上几行字,然后签上自己的名字,盖上公章。

“行了,小苏,等地社领导签完字盖好章,报送到行署编制委,那边批下来这手续就算齐了。对了,地社有个培训班,委托郎州师院办的,小苏,你做为今年的优秀分配生,最好参加一下,嗯,开班时间预计在十二月中,你做好准备吧。”

“好的,多谢夏科长,晚上一起吃个饭,就算庆祝我转正了,夏科长,老王,一定要赏光啊。”

晚上,苏望到锦湖酒店订了一桌,出发前和夏科长向王副主任汇报工作后顺便请了他。王副主任对苏望表示祝贺,也说了些鞭策的话,不过饭他就不能去吃了,因为还有事。苏望也不为甚,他还没有自大到以为自己随便就可以请得动人家王副主任。

苏望点了几个菜,叫了瓶五粮液,三个人便吃喝起来。正当酒酣耳熟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苏望的眼前。

天啊,跑到锦湖酒店也躲不过啊,不过想想也是,锦湖酒店是郎州市的招牌酒店,龙玉珍做为市委领导,这两个地方估计是常来。看来做为他们这样的领导,下班后不是在郎山或锦湖酒店,就是在去它们的路上。

“龙叔叔,你好!”

“哦,是小苏啊,在吃饭啊。”

“是的,请我们地社的两位领导吃饭。”

“嗯,好,你们继续吃吧。”龙玉珍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便在周围几个人的簇拥下继续向前走,这两位地社领导他又不认识,估计只是中层干部,所以也没有必要搭腔了。旁边的老王向一脸惊讶的夏科长低声问道:“夏科长,这位领导是谁啊?”

回过神来的夏科长看了看龙玉珍道:“市委宣传部龙部长。”

苏望坐回到位子上,迎着两人的目光,很平淡地介绍道:“龙叔叔是我同学的父亲。”上次与龙秀珠匆匆谈了一会,苏望便知道,龙玉珍恐怕是位高人,他没有暴跳如雷,没有训斥自己的女儿,这说明他很有自信,对自己的女儿很有自信,或者说对掌控自己的女儿很有自信,所以根本不会把苏望放在心上。要知道,就算普通人,岳父和女婿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是一对天敌,更何况龙玉珍这种地位的人,应该很难接受苏望这样的人成为他的女婿。可是龙玉珍的表现却让苏望有点摸不着头脑。

接下来的饭局,苏望心里还在为龙玉珍的反应患失患得,夏科长和老王却在为这位龙部长的出现有点心神不定,很快,三人便饭饱酒足散了。

第二十五章 月亮的脸偷偷地在改变

第二天上午,苏望在二表哥的办公室待得差不多,先出大院转了一圈,扛了一箱旭日升冰茶便嘿叱嘿叱地爬上了办公楼的五楼。苏望早就打听好了,税务局根本就没有进行什么预选,直接就要求龙秀珠为主组织排演一场节目,参加地市机关单位的94年元旦汇演。想来那些税务局领导们认为,虎父无犬女,市宣传部长的女儿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到了五楼,这里有一间大会议室,已经被空出来当成节目组的排演室。还没转出楼梯口,苏望就听到龙秀珠的声音,“大家注意了,这组动作再排练一次。”接着便是几个女孩的声音,虽然听不清说什么,总之是不高兴的埋怨声吧。

苏望来到第一扇窗户前,侧着头看过去,只看到龙秀珠穿着一件粉色的衬衣,衣角在腰间打了一个结,下面则穿了一件现在非常流行的健美裤,勾勒出她修长而健美的腿形。她拿着一根不长的彩带,在音乐声中翩翩起舞,舞了几个动作后,便停了下来,然后拍着手做节拍,要求其余五个同样穿着打扮的女孩跟着做。

这五个女孩差不多高矮,看上去长得都还行,应该是从郎州市税务局调来的。地区税务局的人苏望基本上都见过,除了龙秀珠和两三个看上去实在没有什么艺术细胞的女孩,最年轻的都是三十多岁的少妇。

不过这五个女孩做的动作并不统一,就算在一旁观看的苏望都瞧出来了,这五个女孩有的心不在焉,有的力不所及,只有少数一两还算用心,可是对整体效果却与事无补。

龙秀珠走过去,一个个指导,说出她们各自的动作不足处,甚至还把动作做了一遍,一趟下来,龙秀珠的鼻子尖滴出汗来了。

苏望走到门口,把旭日升冰茶放下,拍了拍手道:“好了,各位,到了休息时间了,这是龙秀珠买的饮料,请大家喝。”

大家转过头来,诧异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龙秀珠的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一双凤眼里却露出微微羞涩。

“你是谁啊?”一个女孩跳了过来。苏望只看到一对包裹在健美裤里的美腿嗖地一声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不由自主地沿着那动人的曲线往上攀延,在那神秘交汇处,苏望差点没喷出鼻血来,紧裹的健美裤居然将那处沟壑也勾勒地原形毕露。

苏望连忙抬起头,不敢再往那里多看一眼,毕竟龙秀珠还在一旁看着呢。这一抬头,苏望看清楚这个女孩的模样,她的脸长得非常秀气,柳眉大眼睛,小巧的鼻子微翘,樱桃小嘴红彤彤的,在这几个女孩中算是出色的,只是比龙秀珠逊色三分。

“我叫苏望,是龙秀珠的同学,也是她请来的观摩团和后勤支援团。”苏望笑呵呵地答道。

苏望随即拿出几瓶旭日升冰茶,一人塞了一瓶,“为了给地区税务局争光,几位同志辛苦了。”

“你不是我们税务系统的吧?”旁边一个女孩皱着眉头接过饮料狐疑地问道。

“不是的,但我是你们地区税务局的家属。”苏望继续没皮没脸地说道。

几个女孩不由自主地喔了一声,目光齐刷刷地看向龙秀珠。幸亏她脸上由于剧烈运动,脸上已经泛出红晕,这才掩盖住她的羞涩。

“苏望,你胡说什么?你们不要听他乱说,他表哥在地区税务局征管一科,当然是我们税务局的家属。”龙秀珠毫不客气地揭穿苏望的偷换概念。

几个女孩一起发出咯咯的笑声来,刚才那位第一个跳出来的漂亮女孩笑嘻嘻地说道:“这观摩团和后勤支援团恐怕也是你自封的吧,这饮料也是你自己掏钱买的吧。”

“能够请美女们喝饮料,这可是我梦寐以求的好事啊。”苏望装出十分自豪的摸样说道。

几个女孩笑得更开心了,唯独那位刚才质问苏望身份的女孩还在用猜疑的目光打量着苏望。看到这种情况,龙秀珠连忙将苏望拉到一边去了。

苏望拉开一罐冰茶,递给龙秀珠,看到她脸上晶莹的汗珠,就像桃花瓣上凝结的水珠,不由生起一种想伸手去搽拭的冲动。龙秀珠一手接过饮料,一手拿起毛巾,拭去了汗渍。听着她微微喘息的呼吸声,苏望鼻子耸了一下,然后轻声地问道:“秀珠,是不是感觉很累?”

“嗯,是有点累。”

“单位上的人,不比学校里的同学。”以前在学校时,龙秀珠经常会排演歌舞节目,而苏望做为学生会的“同事”,也会经常去配合。

龙秀珠略有所思,抬起头眨着眼睛看着苏望。

“学校的同学都会无条件地配合你,就算调皮的,也不敢做的太过。到了单位就不一样了,首先你不是领导,她们对你的话想听就听,不想听也可以不听。其次,她们不会像学校的同学那样单纯,她们第一考虑的是自己的得失。在这次活动,你是领导指派的组织者,也是主角,她们都是配角,你凭什么要让她们这些配角心甘情愿地去当绿叶,去衬托你这朵红花呢?”

龙秀珠不由轻轻地咬着下嘴唇,露出半截贝齿,她思量一下,妙眼一横,双颊含笑道:“现在到了你这个狗头军师出马的时候了。”

“方法无非几个,首先她们既然认为自己是绿叶,干脆就让她们彻彻底底当个配角,减少她们的舞蹈动作,你把主要部分挑起来,这样就算她们想弄点什么小动作,也无损整个节目。其次无非是又拉又打,对于还算服从你的人就多安排一些舞蹈动作,对于那些阴奉阳违的,就再减少她们的分量,彻底让她们边缘化,有了对比她们才会知道自己的得失。你要记住,她们愿意来参加这个节目,无非是想在领导面前多出点彩,只有吃准这一点,你才好在其中游刃有余。”

“以前只是觉得你不过鬼点子多,现在才知道,你哪是鬼点子多,简直就是一个老油子。”龙秀珠忿忿地说道。

“天地良心啊,我这可是为了帮你解决问题,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为了老同学能够顺利完成任务,我就算当个奸诈小人,狗头军师又如何?”

“不要把你自己说得那么高大善良好不好,看你这鬼点子出的,连脑子里都不用打转的,这说明你这个人的本质是坏的。”

“龙同学,我恨不得把我的胸口破开,让你看看那无比的鲜红和滚烫的心。”

“不要再说了,再说连白求恩大夫、雷锋同志看到你都会羞愧不已了。”

“可别说,这两位都是我要学习的榜样。”

龙秀珠给了苏望一个白眼,实在忍无可忍地走开,回到几个女孩中间。顿时,整个会议室响起了唧唧喳喳的声音,五个女孩围着龙秀珠在悄声讨论什么,不用猜,光凭她们时不时瞥过来的眼神,就知道她们讨论的主题是苏望。虽然这些女孩各有心思,但是总逃不离八卦这个天性。

或许是龙秀珠说出了苏望的工作单位和目前的情况,五个女孩居然不约而同地发出“喔”的一声感叹,接着投过来的眼神有怜悯、不屑、讥笑和嘲讽。苏望不由长叹了一口气,这些女孩也都在谈婚论嫁的年纪,在她们的眼里,男朋友的单位、家庭环境都是排在前面的重要条件。不是她们故意往这方面想,而是整个社会环境让她们不由地往这个方面去考虑。

过了一会,她们几个又开始排练起来,看来龙秀珠是一点就透,她对整个节目做了大幅调整。现在才十一月初,离十二月三十一日汇演还早的,有大把的时间进行调整和排练。而且龙秀珠在学校就是文艺骨干,能歌善舞,对节目的驾驭是轻车熟路。

看着龙秀珠在那里游刃有余地指挥调动着,五位女孩不管脸色多么复杂,却慢慢地跟上了龙秀珠的节拍和要求。苏望站在一边不由暗自叹了一口气,自己给龙秀珠出谋划策,打破僵局,那么又有谁能给自己出谋划策,打破与龙秀珠之间的困局呢?

等了大半个小时,苏望趁着休息时悄悄向龙秀珠提出晚上一起吃饭。龙秀珠皱起眉头,为难地道:“苏望,现在我妈看得很紧,回去晚一点都要追根到底,出去吃饭除了单位组织的以外都不允许。”

“那算了吧。对了,十二月中我会到郎州师院参加培训,到时我们有机会多见面了。”

龙秀珠原本有点阴郁的脸也变得晴朗起来:“那好啊,而且你也可以赶上我们的汇演。”

“那是自然,不管是下雪还是下刀子,我会去给你助威捧场的。”正说着,那个漂亮女孩走了过来,轻轻说了一句:“加油!”也没等苏望和龙秀珠听明白是什么意思,便出门上洗手间去了。

“她叫宋芳芳,在郎州税务局鸭塘所上班,父亲是郎州师院的副教授,母亲是地区妇联副主任。”龙秀珠垂着眼帘轻声地介绍道,刚才宋芳芳的那个词不但让苏望既受鼓舞又难受,也在敲打着龙秀珠的心。

“秀珠了,我先走了。”

“好,记得有空就到郎州市来。”龙秀珠突然抬起头,含笑着说道,但是苏望却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不舍和无奈。

“我有空就会过来。”说着,苏望忍不住抓住龙秀珠的左手,手指头在她的手心里轻轻地划过。龙秀珠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却没有挣脱开。

“我还记得我们的约定。”龙秀珠给了苏望一个甜甜的微笑。

“我也记得。”苏望将龙秀珠的左手举起,嘴唇在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也回给龙秀珠一个微笑,然后转身便离开了。

还没有走到四楼,苏望便迎面遇到一个高大帅气的小伙子,穿着一身很考究的衣服,气度非凡地向五楼走去。见到苏望,他还客气地点点头,留下一个微笑继续走向五楼。

苏望刚走了几步就听到五楼传来一阵哄笑声,还有一个女声在叫着:“龙秀珠啊,方哥来看你了。”

苏望不由脸色一变,脚步停了下来,这一刻,他很想冲回五楼,可是就算冲回去他又能做什么呢?做人家的绿叶吗?苏望在楼梯间站立了许久,最后还是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出了税务局大院。站在水车马龙的大街上,旁边商店里传出孟庭苇的歌声:“我们已走得太远,已没有话题,只好对你说,你看你看,月亮的脸,偷偷地在改变。”

那空灵的声音就像一张网,紧紧地裹住了苏望的心。

第二十六章 参加培训

回到麻水镇,苏望又继续一如既往的上下班,过了半个月,杨文广打来了电话,叫苏望去一趟县社。

到了县社,苏望知道行署编制委已经把自己的转正定级报告批下来了,自己已经正式成为有编制的干部,只是这个干部身份不过是最基层的办事员。

“县社已经接到地社的通知,将你的工资正式定级,按照正股级发放。我知道,这点工资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小苏你要记住,这是组织对你的认可。”

“杨主任,我明白,感谢你对我的关怀。”

“小苏啊,夏科长跟我说了,十二月中地社推荐你参加一个地区供销系统的培训班,而且他也说了,这个培训班结束后地社就会重新安排你的工作,也就是意味着你要离开我们义陵供销社。你这样的好同志,我真是舍不得啊,我甚至想打报告把你留下,可是这关系到你的前途问题,我可不敢就此耽误你了。”

“多谢杨主任,正是有了你的教诲,我才能走到今天,你可以说是我人生中的明师。”

“小苏,不要这样说,不要这样说。”杨文广摆摆手道,“工资定级的事情我已经跟老于说了,你做好准备,放心去参加培训班,工资我们县社会继续发放,直到地社重新调整你的工作。”

到了晚上,苏望额外地向杨文广汇报了一次工作,不过这次随身的进门笑翻了一倍。苏望知道,这个时候还不能人走茶凉,自己就算是参加培训班,地社重新调整工作,也还需要杨文广代表义陵县社正式出具一份下派锻炼的工作总结评定,装进档案里,上一次的工作总结评定只是为转正定级做的补充材料而已。

回到麻水镇,肖万山还是每天早出晚归,精气神又和往常一样,走路如风,说话如钟。这天中午,苏望吃完中饭,一个人在院子站着休息,肖万山父子和往常一样,放下碗筷便出门了,郑大娘被邻居叫去有事,留下杨杏花一个人在厨房里忙碌。

“小苏,那晚你知道我爸就在外面?”杨杏花来到苏望旁边突然问道。

“不知道,后来送你出门时才发现的。”

“在潭州时,我爸找我单独谈了一次。”看到苏望站在抽着烟没有什么反应,杨杏花继续说道:“爸说他原本想到四楼看看家勇的情况,所以一直站在楼梯口,我们说的话他都听到了。爸说你是个好人,也是个有前途的人,因为你知道控制自己的欲望。”

“爸还说,这件事他不会责怪我,都是家里家外给我的压力太大,要我好好配合医生,帮家勇早日把病治好。”

看到苏望站在那里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和反应,杨杏花准备走回厨房,突然又忍不住转身回来说道:“小苏,你要小心我爸,他虽然没有害你的心,但是也不会有太多好心。”

“嫂子,你听到什么了?”苏望眼睛一眯,淡淡地问道。

“那天医生说家勇的病没有什么大碍,半年就能调理好,爸和家勇都非常高兴,两个人在招待所里都喝高了。我去倒水时听到他们父子俩嘀嘀咕咕,说拱倒施国平就必须扶一个人上去,可惜其他人大家意见都不统一,只有你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可。接着我还听爸嘟囔了一句,只是可惜没有抓到你什么把柄,否则就更好了。”

苏望不由笑了起来,“嫂子,谢谢你的提醒。我从来就不以自己的角度去揣测别人的心思,这世上,什么都可以算得出来,就是人心算不出来。不过人心再怎么复杂,它总会有所求。肖叔为得是堵住施国平回麻水镇的一切可能性,好保住他的生意,张支书他们是以防万一,万一明年的棉花收购指标又下降了怎么办?我只是下派到麻水镇供销社,明年很有可能就调走,还不如把我栓在麻水镇。”

杨杏花一脸迷糊地道:“你们男人当官的事情我是搞不明白了。”

“嫂子,你不懂是最好了。”

“不过我知道,小苏,你是个好人。”

“谢谢嫂子,有你这句话我就足够了。”苏望真诚地点点头道。

过了两天晚上吃饭时,肖万山突然问道:“小苏,在麻水镇工作还习惯吗?”

“习惯,怎么不习惯,这麻水镇离我家也不远,当然习惯。”苏望端着酒杯道。

“习惯就好,小苏啊,这麻水镇虽然不是什么好地方,却是我老肖生活一辈子的地方,我希望它变得更好。要想让麻水镇变得更好就少不了好领导,可惜啊,现在镇委镇政府那帮人,死气沉沉,是搞不出什么名堂了。”

苏望喝了一口酒,然后捏着酒杯在那里转了又转,默然许久才像是下定了决心,脸上也挂起了笑容:“肖叔,我也希望麻水镇能变好,如果有机会我也希望能为麻水镇变好出一份力。”

“小苏,你有这份心就好。”肖万山仰首将杯中的米酒一饮而尽,感叹道:“小苏,你是个好人,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谢谢肖叔的夸奖,我也一直以此为标准努力着。”苏望陪着肖万山喝了一杯酒,“肖叔,我接到单位通知,十二月中我会去郎州参加一个培训班,估计得一直上到过年前。”

“嗯,好,小苏,你就放心去参加培训吧。”肖万山眼睛一亮,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小苏,你现在对于麻水镇而言,还只是一个局外人,只知道了一点点该知道的事情,大部分的事情你还不清楚啊,还需要参加完培训再回来了解啊。”最后,肖万山却对苏望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苏望心里一怔,有点明白肖万山话里的意思了,随即笑着点了点头。

十二月十二日,苏望终于接到通知,十五日到郎州师院参加地区供销系统的培训班,课程一直安排到九四年元月三十日,腊月二十五。

接到通知的晚上,肖万山通知了陈长水等一帮人,十来人在肖家聚餐,大家喝得兴高采烈,酒酣耳热后,陈长水等人一个个端着酒杯,拍着苏望的肩膀,说他是个好同志,鼓励他继续努力,更上一层楼。不过一直到散宴,大家也没有提其它的话题。

十五日上午,苏望赶到了位于郎州市鸭塘镇的郎州师院。这里虽然是郎州市郊,但是不比郎州市区冷清多少。除了郎州师院,这里还有五峰电子厂、铁十六局、省属建国机器厂等近十家大型企业。其中五峰电子厂是直属电子工业部的军工厂,拥有一万多名职工,铁十六局却是一个大型后勤基地,其自属的医院、学校、工厂,占地极广,也拥有近万名职工,其余的建国机器厂等企业也都是拥有数千人的工厂,凑在一起居然让鸭塘镇比一般的县城还要热闹。

不过在苏望上一世的记忆中,九十年代末,随着国企改革的深入,鸭塘镇的工厂憋住了劲大搞搬迁,拼命地从郎州这个穷乡僻壤投奔潭州、建宁这些“发达地区”。但是最后的结果是大部分工厂在搬迁中耗尽了企业最后一点活力,最终沉寂不见了。只有少数工厂浴火重生,最后在攘攘的市场中站稳了脚跟。

走进郎州师院,这里非常的安静,加上绿树成荫,很有一种校园的恬静的气息。不过部分房子就有点破旧,很多房子还是六七十年代修建的。郎州师院是在郎州师范和附近一所中学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中间一直是缝缝补补,动作不是很大,一直到98年郎州地改市,郎州师院改制为郎州大学开始大兴土木,终于有了点大学的气氛。

来到一栋教学楼前,苏望终于在门口看到一块木牌上贴了一张红纸,上面写着郎州地区供销系统93年优秀干部培训班。

报了名,苏望便直奔已经分配好的宿舍。像这种单位培训,是这个年代郎州师院不多的创收渠道之一,自然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提供最优质的“服务”。宿舍是新修的,里里外外看上去非常新,一间房住六个人,比起一般要住八到十个人的师院学生强多了。被褥用具都是学校统一置办的,虽然半旧不新,但看上去还算干净,比起一般招待所要强一些。

“你好,我是章啸天,来自舞阳县供销社。”房间里早就住进三个人,其中一个非常年轻,和苏望年纪差不多,其余两个都三十来岁,显得很稳重,所以也没有贸贸然主动打招呼。

“你好,我叫苏望,来自义陵县供销社。”

“你就是苏望啊,久闻大名。”面带微笑的章啸天虽然年轻,但是有一种亲和力,让你不由自主地感到亲切。

“我也久闻你的大名。”苏望笑呵呵地答道,两人不由自主地同时笑了起来。随即章啸天介绍道:“这位是南梁县的赵守义,这位是五方县的何涛洋。”

“你们好,你们好!”

“我找老师打听过了,还有两位同事没来,一位是招郁县的刘希安,一位是龙标县的伍亮。”

看来章啸天对这些事非常主动和积极,这可能也和他平日做事的习惯有关吧。

快到了中午,刘希安和伍亮也都到齐了。下午,培训班便正式开课。王文才代表地社领导做了一番十分鼓舞士气的讲话。接着夏科长代表地社宣布了培训班纪律,严禁迟到早退,每堂课都要点名,旷课三节以上退回原单位,晚上必须住在宿舍里,没有辅导员的批准不准外出或在外留宿,考试一门以上不及格者算这次培训不合格,退回原单位。当然了,夏科长在最后也宣布了一个利好消息,培训结束后,地社将根据这次培训成绩以及此前的工作表现对学员进行职位和岗位调整,也就是所谓升官。这话倒是让在座的二十余位学员打起了精神,腰杆也坐得更直了。

接着是郎州师院教务科的一位姓潭的副科长宣布了这次培训的课程,总计五门课,分别是《马列主义、毛主席思想节选》、《政治经济学》、《农村经济概论》、《组织行为学》、《市场营销学》。潭副科长还介绍道,师院组织了五位教学经验丰富、理论基础扎实的讲师担任老师,并指派了团委一位副书记担任培训班的辅导员,可以说是准备非常充分。

晚上,照例是大聚餐,在师院外面的一家不大不小的饭店举行,不但二十一位学员、六位老师辅导员、王副主任、夏科长、潭副科长全部出席,师院的一位副院长也应邀前来,场面一时非常热闹。

第二天上午正式开课,辅导员张四海先主持了一次班会,第一项就是选出班委会,由于只是个短期培训班,所以班委会只选班长、学习委员、生活委员三人。按照程序所有学员可以自愿上台演讲,然后统一投票。那些三四十岁的学员早就没有了这个热情,只有如章啸天几个年轻的学员上台慷慨激昂地发表了一番竞选演讲。苏望也不例外,上台讲了几句不淡不咸的话算是应了景。谁知道一投票,苏望却出人意外地当选为班长,章啸天当选为生活委员,另一位自称是江夏大学毕业的万光辉当选为学习委员。

新上任的班长苏望带着章啸天和万光辉去教务科领回了一百余本教材,流了一身汗,算正式为同学们服务了一把。

拿着教材,苏望翻了一下,一半是某某大学出版社出版的教材,一半是郎州师院自己编写印刷的教材,内容说不上新,也说不上旧。

老师讲课非常有特点和针对性,估计知道这个培训班大部分学员都三四十岁了,也没那么精力去背诵太多的内容,无非就是些重点要点。而且你上课睡觉也好,看小说也好,只要不影响到老师讲课或其他同学听课,老师根本懒得理你。

苏望把所有的教材翻了一遍,然后开始将原本在阅读的书籍放上书桌,专心致志地看他自己的书去了。苏望就这样一边打发着时间,一边扳着手指头等十二月三十一号的到来。

第二十七章 元旦汇演

终于等到了十二月三十一日,这天上午,辅导员张四海便宣布,下午开始放假,直到元月二号才恢复上课。

中午,郎州市便下了鹅毛大雪,不到一个小时,田野上、屋顶上便积起了厚厚的一层雪,而街道上的雪由于车来车往,被压成了雪水,寒风再一吹,雪水都结成了冰渣子。车子再一压过去,轮胎就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鞋子走在上面,也会发出同样的声音。

苏望在二表哥的宿舍里躲着外面的严寒,等着日头下山。曾宜民还只是郎州地区税务局基层办事员,他是拿不到郎州地市机关单位94年元旦汇演的门票,不过这时的曾宜民对此也不感兴趣了,因为他两个月前交上了一个女朋友,也就是苏望上一世知道的二表嫂戴小虹。两人恋情正热,这种好时光,曾宜民早就买到了两张电影票,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所以一下午都看不到他的身影。

曾宜国倒是有门路去搞到门票,不过苏望不想去麻烦大表哥。他打了一个电话,直接找到了田劲松。汇演的场所是地委大礼堂,而那里也正好是丰收路派出所管辖的地界,这么重大的活动,派出所肯定会全体出动执勤。苏望在电话中已经确定,田劲松今晚的确会在地委大礼堂执勤维持秩序,听到苏望的要求,马上拍着胸脯答应,带个把人进去,还不是抽根烟的事。

目前在熬时间而万般无聊的苏望东翻翻西翻翻,在床垫底下找到了一本《新婚指南》,看到这本封面只是四个字,内容是简单介绍部分生殖和生育知识的科普书,苏望不由笑了。看来二表哥的恋情已经到了某种程度,他正在为下一步的行动做准备。不过这种书也是这个年代婚前青年的必备书,苏望还在初中时曾经有两个寒暑假,由于需要补习便留在南梁中学姨父姨妈家里,两位刚结婚的年轻老师请苏望去帮忙看守新房,以便他们夫妻俩好安心回娘家。苏望就曾经在那两处新房里的书柜里看到明目张胆地放着一本类似的书。苏望一边翻阅着一边感叹道,这种书到了二十一世纪简直比孤本还要难找了,那个时候的小青年那还需要这种低级的科普书?

终于等到了晚上六点半钟,苏望关好门,裹紧身上的羽绒服,踩着路边的冰雪,迎着扑面而来的雪花,向地委大礼堂走去。

地委大礼堂离税务局大院不过两里路,走了二十分钟便到了。到了大门口,看到不少人在入场,四五个工作人员在门口检票,几个警察则在外围转悠着。

“同志,丰收派出所的田副所长在哪?”苏望直接问一位警察道。

“田所,刚才还在这,你找他有事?”

“我是他弟,找他有点事。”

“你等会,我给你找去。”

不一会,田劲松在那位警察的带领下走了过来,看到苏望便笑呵呵地说道:“挺准时的嘛,我说苏望,这下雪天的,你怎么这么热情高昂地跑来参加组织活动啊?要我说,还不如在家里烤火看电视呢。”

苏望给田劲松和那位警察一人递了一支烟,再给他们点上,笑呵呵地说道:“我一同学有节目参加,必须得来捧场助威。”

“怕是女同学吧。”田劲松咧着嘴笑问道。

“那是当然,男同学请我都不来。”三人哈哈大笑起来。

抽完烟,田劲松带着苏望绕到旁边的侧门。大门都是地委行署的工作人员在检票,田劲松跟他们不大熟,懒得麻烦。到了侧门,田劲松跟守在那里的两个警察和工作人员打个招呼便轻轻松松将苏望带了进去。

“苏望,就带你到这了,我还得去执勤。”

“行,多谢劲松哥了。”

“小意思,走了。”

苏望走进去时已经快七点了,观众基本上都到齐了,他刚找了个靠边的空位子坐下,两个盛装的主持人便走了出来,随着他们开口说话,刚才还闹哄哄的会场一下子安静下来。

“瑞雪迎丰年,同志们,郎州地市机关单位1994年元旦文艺汇演即将开始,现在有请出席这次汇演的地市领导。”

接着在男主持人的介绍下,坐在最前排的地市领导们一个个在掌声中站了起来,向观众挥手示意。苏望算了一下,地委来了两个副书记,宣传部长、统战部长都来了,行署来了两个副专员,还有人大、政协、妇联、公安处、财政局、税务局、工商局等单位的头头都到齐了,郎州市委市政府到得最齐,几乎所有的市常委、副市长、市属单位负责人都来了。

接着是这次汇演的主办单位之一,郎州地区团委的康永年书记上台讲话,说了一通话后负责宣传、意识形态的地委副书记詹利和上台做了很简洁的讲话,然后宣布郎州地市机关单位1994年元旦文艺汇演正式开始。

台上只留下一个女主持人,她看上有点丰腴,但却恰到好处,一点点淡妆使得在灯光下的她显得华如桃李,丰韵娉婷。她的声音非常清脆,中气也十足。

旁边的人在那里悄声议论起来:“这个詹小芳可不一般。”

“怎么不一般?”

“听说她是中人大学的高材生,现在已经是地区团委宣传部的副部长,正儿八经的副科级干部。”

“不会吧,看样子她才二十几岁,怎么爬得这么快?难道有什么内幕?”说这话的人脸上露出谁都懂的龌龊笑意。

“这你就不知道了,她是詹副书记的侄女。”

“难怪!难怪!”众人恍然大悟道。

议论的这几个人一看就是地委或行署的老机关了,对于机关大院的这点内幕个个都有自己的渠道,聊起来让一旁竖着耳朵听的苏望受益匪浅。

接下来便是正式的节目表演,节目顺序听说是抽签决定的,每个节目表演完后,在场的二十几个评委领导便打分。不过这个分数不会当场公布,而是拿到后台统计,最后才根据分数评出一等奖,二等奖,三等奖,优秀奖若干名。

第一个节目是郎州市直属机关工委的大合唱《团结就是力量》,在高亢的歌声中苏望耐着性子观看着,由于没有节目单,他也不知道龙秀珠的节目排在第几。

一般党政机关的节目大半是大合唱,选得歌曲就是那么几首,就看谁唱得更整齐和更有气势了。不过也有例外,比如说郎州市建设局就只派出一个人表演小提琴独奏《黄河曲》。这位高大帅气的小伙子提着小提琴一上台就吸引了众人的眼光,而苏望也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人就是上次到税务局大楼观摩龙秀珠节目后下楼遇见的姓方的青年。

在悠扬的琴声中,旁边的几个人又开始八卦起来。

“你们不要小看这位方向宁。”

“怎么了,这小子有背景?”

“有大背景了,人家可是地委组织部长方正全的儿子。”

“吓,真是不得了。”

“人家不仅背景够硬,自己也争气,沪江大学的高材生,不但懂音乐艺术,更懂得挣钱。”

“这话怎么说的?”

“人家虽然在建设局上班,其实还做工程,听说现在已经挣了几十万了。”

“真是不得了,不得了。”

“我还听说,这方向宁原本想追求詹小芳,可是人家看不上他,听说现在又有新目标了。”

“他这样有背景,有才能又能挣大钱的帅小伙,追女孩子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听说这小子挺花心的,市二中有个女教师还为他打过胎,也不想想,人家这种背景的人,能随随便便找个人结婚吗?起码也得门当户对吧。”

方向宁还没演奏完,旁边几个人就已经把他的底掀得差不多了,听着耳里的苏望不由生出一种无力感。虽然自己重生了,可是在现实面前还是那么不堪一击。一定要抓紧,不能错过,苏望暗自给自己鼓劲道。正是在那次观摩节目后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险,苏望才改变原本不想犯险参与麻水镇跳票事件的想法,因为他感觉到,自己必须要抓紧时间,否则与龙秀珠之间的差距会越拉越大,重生过一次的苏望知道,有时候现实会毫不留情地碾碎梦想。

正当苏望胡思乱想着,会场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原来是郎州市工商局选送的节目开始了,八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孩在音乐声中翩翩起舞,可是最吸引人眼球的是这几个丰满女孩在舞动中胸前的跳跃。

节目到一半,三个最丰满的女孩排在了前面,随着音乐节奏的加快,动作变得更加剧烈了,于是胸前的跳跃变得无比的波澜壮阔,惊心动魄。后面的观众没有被晃花眼,而是热烈地鼓起掌来,甚至有人吹起了口哨,节目都快过了一半,终于让大家看到了兴奋的一幕。观众都来自地市各单位,大部分都是三四十岁以下的年轻人,因为年纪大的都不愿意冒着风雪来折腾了。在这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衬托下,会场的气氛很快便被推到了高潮。

过了两个节目,终于听到詹小芳报出郎州地区税务局选送的节目,《快乐的年轻人》。

龙秀珠一出场便吸引足够的目光,在灯光照耀下,舞台上的龙秀珠犹如一只翩翩起舞的天鹅。她的身形是如此的婀娜多姿,她的一跃如翩跹山巅鹤,舞动的彩条就是她飞翔的翅膀,她的一笑如琬似花,她的一瞥,却是秋波微转。

待到龙秀珠的节目结束,苏望的心还不能久久地平静,这个时候,他再也忍不住了,悄悄站起身来,从僻静处绕到了后台。

后台里十分繁忙,准备上台表演的人个个都在积极地准备着,已经表演完的则聚在一角,兴奋地讨论着。

苏望一眼就看到了正在一处不显眼的角落收拾的龙秀珠,眼直直地就往那边走去。下来休息的詹小芳看到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身为组织人员之一的她刚要开口问道,却看到苏望已经走到龙秀珠的跟前。

苏望突然掏出一朵红色的玫瑰,递给了闻声抬起头来的龙秀珠。

“不管你的节目被评了几等奖,但是在我心里,你却是拿了第一名,向你表示祝贺。”

龙秀珠不由愣了一眼,不由自主地接过了花,在那一刻,她的脸艳若桃李。

一旁的詹小芳不由露出了微笑,真不知道这大冬天的,这个小子从哪里弄来了这么一支难得的鲜花。可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詹小芳更加惊讶了。

苏望在台下观看时就注意到龙秀珠的双脚,由于跳舞需要,不能穿鞋,所以龙秀珠只是穿着丝袜就上台表演了。在这零下温度里,她的双脚早就已经被冻得通红了。看到那双红彤彤的脚,苏望毫不犹豫地把羽绒服拉链拉开,然后蹲了下来,不由分说地把龙秀珠的双脚放进温暖的怀里。

詹小芳不由地微微张开了嘴,在这一刻,她觉得这一对躲在角落里没有被人注意的男女是最幸福的人。

节目很快就演完了,当主持人准备上台宣布获奖名次时,已经穿上羽绒服和鞋子的龙秀珠紧张地对苏望说道:“你说我们的节目能得到几等奖?”

“要我猜,最多二等奖,如果运气不好会是三等奖。”

“不会吧,”旁边的宋芳芳不服气道,现在已经是汇演的结尾了,各节目的人都各自汇集在一起,等待成绩的宣布。“我们表演完台下的观众掌声那么热烈。”

“掌声热烈就不代表能获奖,市工商局的节目获得的掌声最热烈,可是你信不信,她们的节目连优秀奖都拿不到。”

“你说方向宁的节目能拿几等奖?”旁边的范小萱突然冷言道。苏望对这个当初观摩龙秀珠节目时质疑自己不是税务系统的女孩没有什么好感,觉得她故意装出一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但是苏望知道,这种女孩在某些人面前估计是另外一副嘴脸,恐怕是会热情如火。而且苏望也感觉得出来,范小萱自己对方向宁有想法,所以有意无意地针对龙秀珠,甚至还延及到自己。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不是评委。”苏望毫不客气地回了一句,对着这样的人,没有什么客气好讲。

“那你刚才还在那里分析地头头是道,原来都是胡乱瞎猜。”

“是不是瞎猜,待会就知道了。”说完苏望便转过头去,不再理她了。

很快,获奖名单出炉了,一等奖被地委直属工委、市直属工委、地区公安处获得,二等奖则被四家单位瓜分,龙秀珠的节目榜上有名,三等奖则是五个,方向宁就是其中一个,优秀奖则是六个,而那个掌声最热烈的节目果然是名落孙山。

龙秀珠和同伴们高兴地击掌庆祝,后台的众人有喜有悲,但是最悲催的莫过于市工商局那几个女孩。由于奖状和奖品不会当场发,而是各单位自己领回去就行了,所以获奖名单一宣布完,会场便闹哄哄地开始散场了。

苏望打了个车,将龙秀珠送到市委宿舍大院门口,临分走时,苏望忍不住抓住了龙秀珠的双手,将它们捧在手心里慢慢地温暖着。雪花在继续无声的飘落着,轻轻地洒落在苏望和龙秀珠的身上。

两人相视了许久,谁也舍不得说再见,最后还是苏望不舍地放下龙秀珠的柔荑,轻轻地说道:“快回去吧,要不你爸妈该着急了。”

龙秀珠的眼睛眨了一下,长长睫毛上的雪花飞落下来,她突然凑上前来,在苏望的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然后转身便跑开了,只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回荡着这雪夜之中。

苏望细细品味着刚才的一吻,忍不住伸出手去,接住了一朵雪花,捂在自己的嘴巴上,那冰冷中却带着一股直沁人心的甜蜜。

第二十八章 跳票事件

1994年的日历终于被翻开了,身为班长的苏望以身作则,上课除了爱看课外书籍外,从不迟到早退,也不讲小话和睡觉,作业是做得工工整整的,晚上除了偶尔请假出去几次外,都老老实实待在宿舍里看书,与大部分没心思上课、课后就看不到人影的学员截然不同,为此,苏望还几次得到辅导员张四海和任课老师的点名表扬。

现在的苏望心情非常好,晚上几次请假出去都是和龙秀珠小聚一下。自从元旦前夜两人的关系发生突破性进展,苏望已经可以非常自然地拉着龙秀珠的小手,临别时可以互相拥抱一下。在前天晚上,经过不懈的努力,苏望的嘴终于攻到了龙秀珠那红艳的嘴唇上,取得了日思夜想的丰硕战果。

元月中旬,师院教务科顺应大部分学员的呼声,与地社协商同意后决定,将结业考试提前一周。毕竟师院也要举行期末考试了,老师们的工作量骤然增加,分身乏术。在考试前两天,五位任课老师都进行了突击复习,详细讲解了考试的重点要点。在老师们如此孜孜不倦的辅导下,大部分学员在二十号的考试中都表现得非常轻松,至少苏望行笔如流水,毫无停滞。当然了,也有少数学员坐在桌子前抓头挠耳,眼睛四处乱瞄。可是考试除了师院的老师监考,还有地社人事科抽调的工作人员共同监考,其中就有苏望的老熟人,老王。在这种情况下,会做题的学员们怎么会可能冒着风险去无私奉献呢?于是那些少数学员开始镇静下来,盘算起考试后该做的工作来。

考试两天就完成了,学员们还必须再等一天,等成绩出来和相应的结业仪式。

二十三日,正当苏望在宿舍里看书时,张四海带着两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过来了。

“苏望同学,这两位是义陵县委的领导,有事情想和你谈谈。”

苏望心里不由咯噔一下,难道麻水镇事发了,这些日子他一直都没有麻水镇联系,甚至连义陵县都很少打电话回去,所以对那边的情况是两眼一抹黑。

“欢迎,欢迎!”苏望脸上带着狐疑的神情与两位同志握了握手。

“我是义陵县组织部干部二科的徐向阳,这位是义陵县纪委二室的张惠明副主任。”中等个子的男子先介绍道,“我们受义陵县委委托,向你了解和核实下一些情况。”

在章啸天等同宿舍学员们诧异、猜疑的眼神下,张四海将三人带到一间空办公室里,然后关上门离开了。

看到苏望坐在那里有点坐立不安,徐向阳微微笑道:“苏望同志,看上去你有点紧张?”

“是的,两位领导,我可从来没有与组织部和纪委的领导打过交道,尤其是纪委。”苏望很诚恳地答道。

徐向阳的笑意更浓了,而张惠明却面不改色,依然还是那副纪检干部标准的黑脸。

徐向阳咳嗽一声,正色地开始正式的谈话:“苏望同志,我们看过你的档案,你在学校就已经是一名党员,党的纪律你应该很清楚吧。”

“很清楚。”

“我和张惠明副主任受义陵县委委托,代表组织与你谈话,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我一定知无不言,如实回答。”苏望的声音里带有微微的颤音。

“你认识麻水镇的肖万山,东山村的村支书陈长水,二头村的村支书王下田,莫家冲的村长莫会仁等人吗?”

听到这里,苏望基本上就确定了,肖万山等人已经在麻水镇人大会上掀起了一场风波,徐张二人就是为此而来的。而且也能确定的是,肖万山等人真的把自己推出来了,否则也不会找到自己头上。

“都认识。”苏望带着点狐疑答道。

“你能说说你与他们之间的关系吗?”徐向阳不动声色地问道。

“我是借住在肖大叔的家,一日三餐基本都是和他们家一起吃。陈支书他们是肖大叔的朋友,经常到肖大叔家吃饭喝酒,所以我也认识他们了。”

“你和肖万山关系很密切吗?”

“算是很密切,我和肖大叔谈得很来,而且中间我还帮过肖大叔的忙。”

徐向阳眼睛不由一亮,继续问道:“帮过什么忙?”

“帮肖大叔运货物的人好像出了点事,我就找我的同学,联系了一家运输公司,替肖大叔运东西。”

徐向阳问得很仔细,苏望也回答得非常详细,反正肖万山的木材生意都是取得合法手续的正当生意,与黎小明也是光明正大的商业合作关系,他只是在中间起了一个介绍人的作用,没什么见不得人。

“苏望同志,你有没有听肖万山和陈长水等人提及过施国平这个人?”徐向阳眉头皱了一下,随即又很平和地问道。

苏望想了一下答道:“听说过,应该是九月份的一天,好像是莫村长还是王支书提及过施国平这个人,说此人听说要来麻水镇当副镇长。不过肖大叔陈支书他们好像对此人非常反感,不愿多提及他,说了两句便不提他了。后来也再没有听肖大叔、陈支书他们提及过了。”

徐向阳眉头深深地皱了一下,随即很严肃地追问道:“苏望同志,你再好好回忆一下,后来他们真的没有提及施国平这个人的名字吗?”

“真的没有再提及过。”苏望努力地想了一下,最后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道。

徐向阳不由出了一口粗气,眉头一拧正准备说话时,看到旁边有如一座雕像的张惠明,马上换了个平和的神情,转过头来道:“张副主任,你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张惠明黑着脸,有点面无表情地问道:“苏望同志,据我们调查,你九月份曾经出面找洪湖厂为义陵县供销社联系了一单军工调拨任务,帮麻水镇收购剩余的棉花,请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徐向阳不由眼睛一亮,直盯着苏望,等待他的回答。

苏望随即答道:“两位领导,你们也知道,我们供销社有收购棉花的职责。今年棉花收购指标下降了一半,大批的棉花窝在了乡亲们的手里,他们天天到我们供销社堵门,害得我们蒋主任都不敢上班,躲到县城里去了。而陈支书他们也是见天地在我面前唉声叹气个没完,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于是我想起我的同学张爱国,在大学时我听说过他父亲是洪湖厂的副厂长,是专门为军队生产军服等装备的厂。既然是生产军服的厂,那应该有可能需要棉花了,于是我就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打了个电话,谁知道运气就是这么好,居然一谈就成了。”

“两位领导,这件事我在事前就跟我的领导,蒋主任,县社的杨主任做过汇报,而且我也没有收过洪湖厂,陈支书他们半点好处,这点你们可以去调查。原本想着我就在麻水镇工作,跟陈支书等人抬头不见低头见,顺手帮他们解决点问题没什么。谁知道有些人听说了,在背后议论,说我在中间不知道捞了多少钱,害得我在联系好调拨任务后都不敢在麻水镇待着。天地良心啊,这单调拨任务是我们县社和洪湖厂直接完成的,我可一点都没有沾手啊。”

张惠明点了点头,他和徐向阳一样,都知道供销社收购棉花的套路,给农民的是收购价,调拨给洪湖厂的则是另外一个价,供销社就赚取其中的差价,而且金额还不小,毕竟供销社也算是事业单位,人家也要赚钱不是。

徐向阳不由觉得有点牙痛,他想要的不是这些啊,不要说你苏望很难在这种单位之间来往的交易中获利,就算你拿了些好处,那是你们地社纪检室的事情,跟我毛的关系都没有。

但是他又撕不破脸去严厉叱问苏望,除了张惠明杵在一边外,苏望现在还是地区供销社的干部,根本不归你义陵县管,把他惹急了,按照地属机关单位干部的一贯做法,他敢去丰收路116号大院(郎州地区地委和行署大院)去告状。临行前,自己的上司,义陵县组织部部长蔡亚林是再三叮嘱道,即要问出有用的东西,同时又不能把事情扩大化。可是看现在这个情形,徐向阳有点为难了。

张惠明转向徐向阳道:“我问完了,徐科长,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徐向阳听到这句和刚才自己问话差不多的话,他感到左右为难,最后摆出一副非常严肃的神情道:“苏望同志,我现在很严肃地提醒你,向组织撒谎是非常严重的错误,你要对你自己所说的话负责任,我再给你一个机会,你好好想清楚。”

最后一句话徐向阳几乎是声色俱厉说出来的,接着房间里是一阵令人压抑的寂静。苏望想了不到一分钟,带着点委屈道:“两位领导,我真的没有瞎说,你们都可以去调查呀。”

徐向阳不由泄了一口气,看来这次目的没有达到,不过他眼睛一转,又想起了另外一个办法。

“苏望同志,你知不知道两天前麻水镇人大会议发生的事情?”

“发生了什么事?”

“组织推举的副镇长候选人施国平没有达到法定票数,而肖万山、陈长水等代表另推举你做候选人。这件事你不知道吗?”

苏望差点没跳起来,有点结结巴巴地回答道:“两位领导,可不能开这样的玩笑。”

“我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吗?苏望同志,你怎么对待这件事?”徐向阳感觉自己离目标似乎近了一步,有点兴奋地问道。

张惠明心里有点鄙视徐向阳,居然拿出这一招,这不是黔驴技穷是什么?张惠明是老纪委了,跟干部斗智斗勇的经验比徐向阳丰富多了。如果苏望是蒙在鼓里的,你怎么问都不会问出关键性的问题;如果他是知道的,既然敢参与跳票一事,胆子一定不小,你这点敲打算什么?不过他也清楚徐向阳刚才这一招的毒辣,他在逼苏望自己表态,从跳票事件抽身出来,来个釜底抽薪。既然当事人都要求退出,肖万山、陈长水你们这些人还忙乎个什么劲?

张惠明眯着眼睛,在沉寂中等待着苏望的回答。

苏望默然了两分多钟,最后抬起头迎着徐向阳期待的眼神道:“我服从组织的决定。”

听到这个万金油一般的回答,张惠明差点没笑出声来。是啊,苏望做为一个党员,当然是要服从组织的决定,关键是组织如何决定?决定这次选举违规,苏望继续在回地区供销社上班,屁事没有;决定选举有效,他就高高兴兴去当副镇长。现在你抓不到一点人家操控这次跳票的证据,人家去年十二月中就开始到郎州市参加培训班,那时麻水镇人大会议才刚刚筹备,各候选人根本还没有正式定下来,你怎么说人家隔着老远去搞串联?毕竟人家只是到麻水镇上班不过四个月,才刚刚转正的分配生,不是在麻水镇多年的坐地户,能够隔山打牛。

你顶多说人家经不过起副镇长这个官职的诱惑,可这是人之常情,凭空一个副镇长的帽子落了下来,谁舍得扔出去。

徐向阳眼角使劲地跳了几下,强忍着怒火,让苏望在自己的记录上签名盖手印,然后重重地合上笔记本,喘着粗气在一旁坐着。张惠明看到这情景,让苏望把自己这份记录签字盖手印后,把原本徐向阳说的话交待了一下:“苏望同志,这次谈话的内容希望你能遵守组织纪律,严格保密,不得向任何外人透露。”

“好的,两位领导,我记住了。”

第二十九章 尘埃落定

苏望回到宿舍里,章啸天等人用狐疑的眼神在他身上瞄来瞄去,终于,赵守义忍不住开口问道:“小苏,义陵县委的人有什么事找你?”

“没什么事,就是一点工作上的事情。”

“小苏,我们都是同学加同事,用得着对我们保密吗?”何涛洋在一旁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不好意思,那两位领导临走前还真的交待过,谈话内容必须严格保密。”苏望眼睛眨了一下答道。

“什么大不了的事!”何涛洋讨了个没趣,转身嘟囔着走了。

“苏望,没有什么麻烦吧?”章啸天很关心地问道。

“没事,不是我的事,只是问一些情况。”苏望笑了笑说道。

“那就好。”章啸天没有再多问了,而是转头出门去了。马上就要结业,章啸天加紧四处活动,与学员们联络感情。

躺在床上,苏望的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看来义陵县委的意见不统一啊,施国平走的是安副书记的路子,应该有安副书记的对手在落井下石,只要有争议,就有一线希望。

下午,结业仪式照常举行,出席仪式的王副主任、夏科长都用非常怪异的眼神看着苏望,看得他心里直发毛,看来消息传出来了。虽然郎州地区管辖的区域很广,下辖的县市比较多,但是事关政界动向的小道消息一向传得飞快,加上这件事的当事人现在还是地区供销社的一员,王副主任、夏科长自然会收到风声。不过在义陵县委做出决定之前,任何人都不会对这个十分敏感的话题发表意见。

苏望成绩优异,排名第二,仅此于万光辉,他第二个从王副主任的手里获得结业证书,还与笑容满面的王副主任热情握手。接着王副主任做了热情洋溢的讲话,最后地社领导、师院领导、辅导员、老师和全体学员一起留影,整个培训班算是结束,各学员先回原单位,等待地社的调整安排。

回到二表哥家,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的他和往常一样,吃了晚饭就不见人影,留下苏望一个人在宿舍里。

而就在这个晚上,义陵县委一间会议室里灯火通明,十一位县常委悉数出席,讨论前两日在麻水镇人大会上发生的跳票事件。

组织部长蔡亚林脸色难看,麻水镇人大会出现跳票事件,组织部第一个逃不离干系。而且他一向与负责党群的副书记安孝诚走得非常近,算是安派一系的。这次被跳票的施国平正是安孝诚推荐,蔡亚林一手操办的,这不是在打他的脸吗?

县委书记白少雄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在烟雾缭绕中一片寂静的会场,然后点名道:“老蔡,你说说你们组织部的意见。”

蔡亚林悄悄看了一眼半闭着眼的安孝诚,心里暗暗发苦,这么大的事,我能有什么意见?一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由对那几个始作俑者恼火万分,忿忿地说道:“肖万山、陈长水等麻水镇人大代表无视我们组织部耐心的劝告,一意坚持他们的决定,镇人大会已经暂时结束,选举结果等县委决定出来后再行公布。这几个老家伙,真是又臭又硬!”到最后,蔡亚林忍不住爆粗口了,他被肖万山几个人顶得太难受了。

县政法委书记龙安山却皱着眉头说话了,“老蔡,肖万山、陈长水等人不仅是有几十年党龄的老党员,更是合法选出的人民代表,你最后一句话,有欠妥当。”

话一出,蔡亚林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耳刮子,都快自己一时心急,言不择词。虽然在座的都知道,龙安山与政法委副书记,县检察院院长刘克明关系密切,而刘克明就是麻水镇人,听说与肖万山关系密切,但是龙安山这话站在正理上,谁也不敢说个不是。

不仅白少雄狠狠地看了蔡亚林一眼,就连安孝诚也忍不住丢过来一个不满的眼神。这事还没有怎么议论,持有否定这次选举的安派就被人把气势给打下去,后面还怎么谈?

“老贾,麻水镇副镇长,属于你们政府那一块,你有什么意见?”

贾国强扶了扶眼镜,慢里斯条地说道:“这件事从另外一个角度看,为什么做为老同志、曾经在麻水镇工作过多年的施国平得不到镇人大代表的认可,反而去推举一个到麻水镇工作仅仅四个月的年轻同志呢?县委不是委托组织部和纪委做调查吗,有结果了吗?”

蔡亚林连忙应声道:“根据我们组织部的调查,肖万山、陈长水等人对这件事是筹谋已久,才突然在人大会上发难。当事人苏望,麻水镇供销社副主任,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操控此事,但是从种种迹象表明,苏望应该脱离不了干系,因为他与肖万山、陈长水等人非常熟悉,经常在肖家聚会。”

贾国强点了点头,除了嗯了一声没有什么表示,而是转向纪委书记萧鸣声。

萧鸣声把烟头一掐,翻开桌子上的一份文件,声音洪亮地说道:“根据我们纪委的调查,虽然苏望与肖万山、陈长水等人关系密切,但无论是哪方面的调查结果而言,都表明苏望没有参与其中,更没有操控此事,甚至事前连一点消息都不知道。十二月中,苏望就去了郎州师院,参加地区供销社开办的培训班,中间没有回过义陵县,这一点我们已经从师院辅导员那里得到确认过。”

贾国强点了点头,缓缓地说道:“十二月中就去了郎州市,那就是没有时间回来操控和参与这次事件,这我就更奇怪了,为什么一个上班仅仅四个月的小同志,居然在本人都不在场的情况下,被麻水镇人大代表一致推举为副镇长呢?我真的百思不得其解啊!”

在座的都知道贾国强是欲擒故纵,都静静地听着下文。

“我仔细看过苏望同志的档案以及事件调查报告,这才明白了。原来苏望在九月份为义陵县争取到洪湖厂的军工调拨任务,帮麻水镇三万多乡亲们解决了大难题。说实话,我也才知道,当初也帮我解决了大难题的原来是这位苏望同志啊。”

在座的都知道这回事,当初贾国强也被棉花收购指标大幅减少搞得焦头烂额,下面乡镇个个都来诉苦,可是这玩意你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最后还是县供销社的杨文广拿出一万担的军工调拨指标,这才解了燃眉之急,为这事,贾国强在棉花收购工作总结大会上很是点名表扬了杨文广一番。

“你急群众之所急,想群众之所想,群众才会记住你,才会投你的票。”贾国强最后总结道,他的态度已经表明无误了。

“可是这次事件影响非常恶劣,如果不严厉追查,恐怕会为今后的工作带来不好的影响。”宣传部长江巨川皱着眉头道。

“如果县委决定不当,我担心造成的影响会更大。”常务副县长刘生礼接了一句道。

“纪委接到肖万山、陈长水等人的实名检举信,检举施国平在麻水镇担任林业检查站站长时以权谋私,贪污腐化,而且扬言道,如果县委继续要求选举施国平,他们就要到地委去告状了。”萧鸣声不慌不忙地补充道。

看到这种情况,白少雄不由深深地皱起了眉头,虽然还有好几位常委没有开口说话,但是形势已经非常明朗,至于人武部政委何朝东就是一举手的,一向随大流或者直接弃权。

倒是贾国强值得注意,这位上任不到一年的空降兵,倒是有几分本事,不仅做出要在义陵县干出一番事业的姿态,还将县政府那边收拢住了,常务副县长刘礼生在常委会上一向是坚定支持贾国强的。

这次贾国强抓住了机会,要狠狠戳安派一刀,谁叫他们此前把人事权抓得太紧,除了表面上还买自己的账,县政府那边根本就插不上手,就连下属的职能局也无法完全控制,贾国强当然一肚子意见了。今晚贾国强在会上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是句句抓住关键,直奔要害,而且还站在正理上,相比之下,蔡亚林就显得低劣多了。

白少雄揉了揉额头,心里渐渐对肖万山、陈长水、苏望等几个名字恼火起来,你们闹腾的这事,我怎么给你们收尾呀。安孝诚与贾国强算是锣对锣鼓对鼓掐上了,自己这边能够掌控的只有宣传部长江巨川和县委办主任齐栋梁,顶多加上个何朝东,无法掌控整个常委会,必须得谨慎处理啊。

按照安孝诚那边的意思办,贾国强由于有萧鸣声、龙安山的支持,肯定会在那里顶着。可拖下去一旦事情闹大,闹到地委那边去,挨板子的就是自己了。

发生乡镇选举跳票这种事,地委那边应该已经收到风声了,只是这种事只要义陵县委能够及时妥善地处理,地委可以装聋作哑,事后警告和批评一下,这事就算过去了,但是你非得闹到明面上来,那就是你的不对了。

白少雄突然看到频频向安孝诚那边瞧的蔡亚林,心里不由一发狠,开口道:“这次麻水镇选举,组织部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事先没有进行民意调查,工作没有做到位,这是严重的脱离人民群众的官僚主义作风。这样的工作作风,如何担当起县委寄托的重任呢?”

白少雄的批评可以说是相当严厉,蔡亚林坐在那里,黑着脸在拼命地抽烟,县委副书记林桂清还是那副悲苦的摸样,安孝诚则无怒无喜,只是拿着笔在笔记本上不停地划着什么。

“组织部要引以为戒,吸取经验教训,今后在工作上一定要谨慎再谨慎。”白少雄的板子是高高扬起,轻轻放下,“至于这次选举,我个人的看法是经过组织部和纪委联合调查,没有违法违纪的行为,且程序合符选举法,应当有效。同志们有其它意见吗?”

贾国强微微一笑,紧跟着说道:“我赞同白书记的意见。”

安孝诚抬起头,一脸诚恳地道:“首先我要做个自我检讨,组织工作是我分管的,现在出了这么大一件事,是我领导不力,我会吸取经验教训,会后就去组织部,督促他们自查自检,纠正作风。”

接着林桂清那张苦瓜脸上挤出一丝笑意,“白书记的意见非常中肯,老安的检讨做得很及时,很诚恳。”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轮到龙安山发言时,他先附和了白少雄的意见,却提出另外一个问题:“既然麻水镇选举有效,那么原候选人施国平怎么安排?按照组织程序,他可是已经被免去畜牧局副局长的职务了。”

安孝诚、贾国强等人眼睛不约而同地先后眨了一下,看来他们想明白一些问题了。

白少雄听到这个名字就感到一团火从心底涌起,不争气的家伙,但现在不是随意发火的时候。白少雄想了想,开口道:“我看就安排到县政协办公室任副主任吧。”

常委会很快便通过决议,散会的时候,安孝诚恢复了往常的神态,站起身来给白书记等人点头示意,然后和萧鸣声扯起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两人谈笑风生,甚是愉快。隔得近的贾国强瞟了一眼,看到安孝诚本子上有一个名字被划得面目全非。不过已经达到目的的贾国强没有在意,而是紧跟在白少雄后面走出了会议室。

第三十章 得与失(一)

苏望第二天赶回义陵县,中午到的家,刚坐下没到半个小时,田大勇和杨志军便风风火火地找上门来了,真搞不懂他们的消息怎么这么灵通。

听到苏望提出的这个问题,田大勇毫不在意地回答道:“军子在路上看到你了,便找上了我。”接着便急吼吼地直奔主题:“我说苏大将啊,以前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本事,整个义陵县都被你掀了底朝天。”

“没有这么夸张吧。”苏望招呼田大勇和杨志军坐下,随口回答道。

“你还不知道,麻水镇跳票的事情一发生,全县上下都轰动,满世界打听,这位苏望到底是何方神圣?昨晚常委会定案的消息一传出来,大家更是惊掉了下巴。”

县常委会上的情景往往一个晚上就能传遍整个义陵县城,不少消息灵通人士在扮演着路透社的角色。

“田大榜,那你说说常委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贾县长为了你和安副书记干上了,两个人隔着桌子差点把手指头都戳到对方的鼻子上去了,纪委萧书记为了保你,都拍了桌子。还是白书记出来打了圆场,这才把事情平息下来,不过最后也是白书记发了话,把组织部狠狠地骂了一顿,这才将麻水镇人大会的事给定了性,你也就成了义陵县最年轻的副镇长,也是头一号跳票上来的副镇长。”田大勇口水直飞地说道,好像他曾经身临其境一般。

“什么,我家大宝成了副镇长?”在一旁支着耳朵倾听的苏盛诧异地问道。

“是的,苏爷爷,昨晚县常委会通过了,麻水镇人大会选举有效,苏望成了麻水镇副镇长。”田大勇解释道。

“这是怎么一回事?”

没等苏望开口解释,田大勇已经迫不急待地开腔了,接过话头给苏盛解释起事情的前因后果。苏望在一旁只有苦笑,转向杨志军,递给他一支烟。

杨志军略带恭敬地接过了苏望的烟,他在高中时与苏望的关系一般般,还是苏望工作后多聚了几次关系才好起来的,连同与田大勇的关系也十分密切起来,后来黎小明也加入到这个小团体里来了。不过这个时候苏望在他眼里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只是家里有点钱的要好同学了,人家摇身一变,就和一直高山仰止的姑父一个级别了。尽管苏望这个副镇长来得不是那么正路,可那是人家的本事,麻水镇人大会别人不选,干嘛偏偏选苏望?

苏望和杨志军抽完烟,田大勇也给苏盛解释清楚了。

苏盛转过头对苏望叹息道:“大宝,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这件事对你来说,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苏爷爷,为什么这么说?”田大勇和杨志军不约而同地问道。

苏望接过话道:“我这个副镇长是跳票得来的,是违背了组织意图,县领导虽然捏着鼻子认下了,但我算是打上了异类的标签,以后恐怕再难进一步了。”

田大勇和杨志军不由默然了,他们仔细一想,觉得苏望的话不无道理。

“不提这些了,田大榜,军子,你谁对县领导之间的关系熟悉,帮我说道说道,既然当上了副镇长,这一块倒是要理清楚。”

“这块我熟,昨晚我爸给我讲了你的消息后,特意给我分析了县领导之间的关系,我给讲讲。”田大勇抢着说道。

苏望心里不由一笑,田大勇的父亲田壮飞是县物资局的一个科长,很有点实权,看来也是个有心人。

“咱们县领导算是分三派,白书记是老大,听他话的是宣传部长江巨川和县委办主任齐栋梁;安副书记和林副书记是多年的老交情,一个负责党群,一个负责宣传,铁得不行,跟着他们走的近是组织部长蔡亚林;县长贾国强去年初才上任,听说是从省里下来的,背景很硬扎,他到义陵之后倒是干了不少实事,县政府几个副县长都听他的招呼;政法委龙书记,听我爸说,是个骑墙派,哪派都不得罪;纪委萧书记大方向听白书记的,但是有时也会坚持自己的意见,不过他好像以前与安副书记交恶过,所以与安副书记的关系很差;剩下一个武装部政委何朝东,他十次常委会有五次请假,其余不是弃权就是随大流。”

在外人眼里,县领导之间似乎泾渭分明,实际上那有这么简单,这些县领导只不过是谁和谁互相之间走得比较近一点,为了某些目的抱成团而已,那有什么绝对的谁听谁的。

“苏大将,贾县长不是力挺你吗?不如你靠向他,有他在上面罩着,你日子也会好过点。”看到苏望在那里沉默不语,田大勇出谋划策道。

“那有这么简单,说靠过去就靠过去?你当贾县长是什么人?我才工作不到半年,副镇长是天上砸下来的馅饼,我一没有根基,二没有资历,贾县长把我收编了有什么好处?我只不过是人家对付安副书记的一颗棋子而已。”

大家默然了一会,田大勇不甘心地说道:“那龙书记和萧书记,也不错啊。”此时的他也知道有点靠不住了。

苏望苦笑着摇摇头,没有多说话了。

下午上班时间,苏望去了县供销社,见到了杨文广。听到苏望那依然热情的招呼声,他抬起头,神情复杂地看了看苏望,笑着道:“小苏啊,培训班学习完了?”

“学习完了,已经拿到结业证了。”

“那就好,麻水镇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杨主任,我听说了。”

“小苏啊,上午县组织部打电话过来,叫你这两天去组织部报到。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叫你小苏了,以后得叫你苏镇长了。”

苏望从杨文广话中闻出一股酸酸的味道,微笑着答道:“杨主任,我永远还是那个小苏,你也永远是我心目中的杨主任。”

“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啊。”杨文广只是在那里感叹道。

下午三点多,苏望仰望着县委县政府大门,站在那里默然了一会,这才拔腿向里走去,刚走两步,却听到一个老汉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你来干什么的?”

苏望转过头一看,门卫室里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眼睛里满是警惕。

“大爷,我是来组织部报到的。”苏望一边回答着,一边往旁边让了让,给两个推着自行车往大院里面走的人让出一条道来。

“去组织部报到?你是今年分来的新毕业生吗?不对啊,现在快过年了,那有什么毕业生分配,小伙子,你可不要在我面前乱说啊。”

“大爷,我原来在地区供销社上班,现在被调到义陵县镇上工作,所以要去组织部报到。”

门卫老大爷将信将疑,转过身去拿出一个作业本,说道:“那你来登记一下,把你的姓名,工作单位写一下。”

苏望只好来到门卫室的门前,隔着台阶站在那里。

“姓名?”“苏望。”“工作单位?”“原工作单位是郎州地区供销社,现工作单位应该是麻水镇镇政府。”“去哪个部门办事?”“县组织部。”

门卫老大爷写起字来非常吃力,一笔一划要费很大的劲,让苏望恨不得上去替他写。可是看老大爷的摸样,估计是不会将这项光荣的工作交给苏望去做。

“苏望?这个名字好熟悉,麻水镇,咦,你是不是刚当选的麻水镇副镇长?”

“应该是我。”苏望微微苦笑着说道,看来自己的名字已经传遍了整个义陵县机关单位。

门卫老大爷抬起头,上下打量了苏望一番,嘟囔着道:“长得一般般嘛,也没见得哪里出众,麻水镇那帮人真是无组织无纪律。”

苏望脸上的苦笑更浓了,还没等他答话,门卫老大爷挥挥手道:“行了,你进去吧,组织部在里面第二栋第二层和第三层,不要走错了。”

顺着门卫老大爷的指点,苏望来到了第二栋第二层,顺着走廊看过去,可以看到干部一科,干部二科,干部三科,组织科,党员管理科等牌子。在楼梯口则有一个玻璃宣传窗,上面写着组织部各科室的职能。

苏望仔细看了一遍,这才明白,干部一科其实是干部调配科,干部二科则是干部监督科,干部三科则是干部培训科,组织科则主要是负责全县党组织建设和党员队伍建设,此外还有办公室、调研科和一个电教中心,不过看样子应该在三楼。

苏望想了想,自己应该是去干部一科报到吧,还没有走到干部一科办公室门口,从干部二科办公室走出一个人,迎面便碰上了,仔细一看,正是老熟人徐向阳。

“徐科长,你好!”苏望首先打着招呼道。

“哦,原来是小,苏望同志啊,来报到了。”徐向阳马上认出苏望来了,不淡不咸地招呼道。

“是的,上午到县社,杨主任说组织部来电话了,让我这两天过来报到,这不就来了吗?”

“你倒是挺积极的嘛。”徐向阳皮里阳秋地说道。

“那是当然,组织部的召唤,当然得赶紧来。”苏望半咧着嘴笑道,脸上充满了阳光。

“对了,徐科长,我没来过组织部,也不知道找对地方了没有,你说,我是不是该找干部一科报到。”苏望很是诚恳地请教道。

“嗯,是干部一科。”徐向阳鼻子哼了一声,往干部一科的办公室里指了指,随即便走开了。

苏望走进办公室,坐在最前面办公桌的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闻声抬起头,然后皱着眉头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不知道这里是组织部吗?”

“我叫苏望,奉命来组织部报到。”

苏望,听到这个名字,办公室其余三个还趴在办公桌上的人头齐刷刷地都抬了起来,向这个慕名已久的人物看来。

“你就是苏望,请跟我来,”最先出声的小伙子站起身来,脸上的神情很是怪异,他带着苏望来到里面一间隔间,敲了敲门,里面响起了一声洪亮的声音,“请进!”

小伙子推开门,探进去半个身子道:“汪科长,苏望同志来报到了。”

“你好!汪科长。”苏望打着招呼道。

“哦,苏望同志来了,快请进。”

苏望顺着小伙子推开的门走了进去,门随即便被关上了。

“苏望同志,请坐!”汪科长在办公桌前站起身,指了指旁边的沙发道。

“情况是这样的,经过县常委会决议通过,麻水镇第四届人大代表会四次会议关于推举你为副镇长的选举是合法有效的,因此,从即日起你就是麻水镇新当选的副镇长,具体职责分工待你正式上任后由镇党委研究决定。”汪科长坐回到椅子上后便直奔主题。

说到这里,汪科长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由于一些原因,在你正式上任之前,有些组织程序需要办理,如你的组织关系和档案需要从地区供销社调到我们组织部。你的调令已经开好了,你抓紧时间去地区供销社跑一趟吧,争取在年前把事情办好。因为按照领导的安排,你应该在年后初十正式上任。”说着,汪科长便从办公桌那边递过一张纸,苏望连忙站起身来接了过来。

“对了,汪科长,我的户口和粮油关系需要落在义陵县吗?”

“嗯,那你的户口现在落在哪里?”

“我的户口随着我毕业分配落在地区供销社。”

“那就是落在了郎州市,嗯,落在郎州市总比义陵县强嘛,这户口的事你看着办,留在郎州市也行,要是落在义陵县,估计得随迁到麻水镇去。”

苏望一听,马上决定不迁户口了,落到麻水镇去,谁那么傻啊,“好的,汪科长,那我就去办手续去了。”

“嗯,你到地区供销社办好手续后再过来一趟,有了那边的签字同意,这调令就算完成了。”说罢,汪科长便拿起桌子上的一份文件,埋头看了起来。

看到汪科长不愿意和自己多说,苏望便道了一声谢,站起身告辞了。

离开组织部大楼,苏望心里不由苦笑,这副镇长虽然当上了,可是带来的后果却很明显,从整个组织部从上到下对自己的冷落,可以知道自己已经在县领导心中留下非常不好的印象了,这以后的日子难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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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得与失(二)

回到家里,父母亲已经知道苏望荣升麻水镇副镇长,母亲姜春华还没怎么样,问了两句便继续忙碌着给一家人做饭去了。这几天正是苏家搬到新房子去的当口,姜春华忙得团团转,再说对于儿子的事,她一向放心的很,很少去管。倒是父亲苏仁坐在那里,看着苏望只是傻笑,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一堆了。

苏望和爷爷苏盛都很默契地没有谈当上副镇长带来的可能后果,苏望的父母亲也不会往这方面去想,只是觉得自己的儿子太争气了,年纪轻轻地便当上了以前想都不要想的副镇长,在他们眼里,村长或街道主任都是需要仰视的存在,更何况是还要高上一级的镇长呢。

这顿晚饭大家吃得非常开心,父亲苏仁甚至不顾母亲姜春华的严厉警告,持意多喝了几杯酒。苏仁虽然好酒,但是酒量非常一般般,多喝了几杯后就开始胡言乱语了。坐在那里开始回忆起儿子苏望出生前后的不寻常,例如苏望出生前一个月,苏仁做了一个梦,一个白胡子老头跑来说,你注定有一个儿子,梦醒后苏仁就断定这个白胡子老头是土地公公。不过今天兴致大好的苏仁给这位白胡子老头普调了一级,十分肯定地认定这位白胡子老头是城隍爷。

接着苏仁又回忆起苏望五岁时去干爹家玩,跟着干爹的几个子女在阁楼上玩,由于天黑了,苏望便划了根火柴来点亮,燃着的火柴不小心掉落在满是干草禾的木楼板上,当周围的人心惊胆战地以为会发大火时,那根火柴居然在干草禾里自己灭掉了。于是苏仁一口咬定,自家的儿子苏望是有神灵保佑的。

苏仁的絮絮叨叨引来了苏希的不满,因为父亲的胡言乱语严重影响他看电视里正在播放的《贝塔和舒克》。不过一向对小儿子百依百顺的苏仁这次却瞪了苏希一眼,继续他的神侃。最后还是苏盛忍不住了,说了苏仁几句,这才让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在阳台厨房帮忙收拾的苏望悄声地问母亲道:“妈,新房子那边都收拾好了吗?定好日子了吗?”

“你爷爷看了黄历,后天是个好日子,就定在那天搬家。”姜春华说的搬家也只是一个形式而已,现在大部分的家具家电都已经搬了过去,每天白天爷爷和父亲轮流过去守家,到了晚上父母亲则直接住在那里。定好日子搬家只是说那天在新房正式生火做饭,全家人好好吃一顿,表示苏家正式搬到新房子里住了。

“妈,我明天还要去郎州市办手续,年货还有什么缺的,我给带回来。”

姜春华站在那里算了一下,发现年货基本上置办地差不多了,便随口道:“大宝你看着办吧,就多买点零食干货,嗯,再给你爷爷和你爸带几瓶好酒吧。”

“好的,我知道了。对了,妈,我听说咱家好再来饭店的楼上也要出租,是不是啊?”

“是的,前几天我遇到商业局的刘科长,他还问我要不要租下来,大宝,你说咱们要不要租下来。”

“该租下来,妈,我是这么想的,这一楼还和现在一样,打实惠的牌子,二楼就好好装修一下,搞高档一点,再隔出几个包间,就跟郎州市高档酒店那样。”

“大宝,你是想怎么搞?”姜春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妈,现在有钱的人是越来越多了,而且单位请客吃饭也是越来越上档次了,我家饭店不能再这么搞了,必须得把这部分客源抓住。明天我到郎州市,请大表哥他们帮忙找个合适的大师傅,到时候何老伯负责一楼,大师傅负责二楼。”

苏望虽然想把自家饭店提高档次,但是也不想放弃一楼的生意,这一块虽然利润相对比较薄,但是架不住量大啊。

“妈,现在冰厂那边事情不多了,刚好利用这段时间把饭店二楼搞起来,搞好了说不定不比冰厂差。”苏望当然知道在上一世,义陵县城为数不多的几家上档次的饭店在95年后的几年时间里是如何地来钱,简直就是日进斗金。

“对了,妈,你明天去问问商业局的刘科长,问问咱们饭店的那栋楼,商业局是不是想卖出去?”苏望在回忆上一世的记忆时突然灵光一闪,94年,义陵县商业局想把好再来饭店所在的那栋楼卖出去,结果由于所需资金太大,没有人敢拿下。等到一两年后这里形成了义陵县城商品一条街后,很多人争着要掏钱来买,可是此时的商业局那舍得把这个会下金蛋的母鸡卖了,已经没落的商业局还指望着这栋楼的租金发工资呢。

“什么,大宝,你又想买房子了?”姜春华诧异地问道,不过此时的她已经不再吃惊了,经过中心市场那个大手笔后,她现在淡定多了。

“妈,商业局这栋楼不算很大,只有四层楼,临街大约是十五个门面,可它的地理位置好啊。你看看,大转盘北边是铁路,东边是农贸市场,西边是狗头山,而这栋楼正好在南边当路的位置,它不旺都不行。而且这栋楼是商业局八六年修的,比起周围的房子,它算是新的,至少还能用个二三十年。”

苏望当然知道这栋楼的价值,到了95年,这栋楼临街的门面成了县城最火的商铺外,义陵县为数不多的私营公司的办公室都集中在这里,然后工商银行费了老大地劲,击败了其它竞争对手,在这里租下两个最大的门面和二楼一部分,在这里开了一个营业所,接着房子不够用的义陵县公安局干脆把二楼剩下的部分全部租了下来,做为他们户政科、出入境管理科等科室的办公地点。有了这两大单位强势入驻,这栋楼的租金更是水涨船高,据说义陵商业局一年可以收到近百万的租金,在郎州市其它县商业局纷纷陷入窘境时,它的日子过得是无比滋润。

一直到2006年,义陵县来了一位很有魄力的县委书记,先是把穿城而过的铁路迁到了城外,然后把铁路路基连同狗头山全部推成平地,在此基础上修建了一条商业街。这栋楼才受其影响,从义陵县城前三甲繁华地段退居到前五名。

姜春华在心里斟酌了好一会,这才犹豫地答道:“买下这栋楼,怎么也得一百万左右,加上二楼饭店装修,怎么也得一百三四十万。”

“妈,钱不是大问题。”苏望笑着答道。

“大宝,你到底藏了多少钱?”姜春华狐疑地问道,她只知道儿子在92年去沪江炒股挣了不少钱,但是具体多少,儿子一直没有交底。

“足够我和小宝娶媳妇了。”苏望答非所问道,他利用父母的名头把大部分的钱分别存在郎州市和沪江市的银行。因为存在义陵县的银行,不用三天,几乎全县的人都会知道苏家到底有多少钱了。

“好吧,妈就听你的。”这时姜春华叫住了正准备回房的苏望道,“大宝,好好上班,要是干得不顺心,干脆回家来。”

“妈,我知道了。”

第二天上午到了地区供销社人事科办公室,夏科长见到苏望就笑嘻嘻地道:“苏镇长,回娘家了。”

正笑着跟苏望打招呼的老王连忙惊问道:“夏科长,什么苏镇长?”

“你们还不知道吧,小苏前几日当选为麻水镇副镇长。”夏科长指着苏望道。

听到这话,不仅老王惊得嘴巴可以放下一个鸡蛋,刚才还在那里俯首忙碌的另外两个办事员也惊得目瞪口呆,然后用非常复杂的眼神看着苏望。

“夏科长,我也觉得意外啊,我人在郎州市,却莫名其妙地被选上了副镇长,到现在我还以为在做梦呢。”

夏科长没有答话,只是站在那里微笑,笑意是那么的意味深长。

“夏科长,还要麻烦你帮忙办下手续。”苏望接着把调令递了过去。

夏科长接过来扫了一下,然后在倒数第二栏上签上同意和名字,再盖上公章,然后道:“嗯,好了,我带你去找王主任。”现在地社正主任在养病,王文才代理党委书记和正主任一职。

到了王主任办公室,王主任热情地握着苏望的手足有近一分钟,“小苏啊,你是我们供销社走出的人才,以后没事要多回娘家看一看。”

寒嘘几句后,王主任利索地在苏望调令上签字盖章。接过调令,苏望笑着道:“王主任,中午想请你和夏科长吃个饭,不知你方不方便?”

“嗯,”王主任犹豫了一下,挥挥手道,“小苏,今天恐怕不方便,以后机会多得是。不过这顿饭该我们地社请,算是为小苏你践行,祝贺你走上新的工作岗位。老夏,中午要好好招待好小苏。”

夏科长连连点头,拍着胸脯说没有问题。

中午,苏望请夏科长、老王又去锦湖酒店吃了一顿,三人闲言碎语聊了近两个小时,兴致都非常高。临了,苏望借着上厕所的机会把账结了,总共近两百元,关键是两瓶五粮液值钱。

走出锦湖酒店时,苏望趁着老王不注意,把发票悄悄塞给了夏科长。夏科长不动声色地放进口袋里,然后很有力地拍了拍苏望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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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到,上午有事去了,所以晚了点,晚上还有一更,希望大家多支持!

第三十二章 得与失(三)

下午,苏望走到了税务局四楼,现在税务局已经正式分成了国家和地方两大块,不过暂时还在一栋办公楼而已,不过地方税务局的大楼正在加紧修建,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搬出去。

看到了苏望,龙秀珠脸上闪过一道惊喜,她低声跟同事打了个招呼便走了出来。不过苏望看得出来,龙秀珠喜悦之下隐藏的一丝忧郁。

到了附近一家茶座,这是两人最新开发出来的约会地点,苏望培训期间的周末假期两人经常在这里一坐就是一下午。

龙秀珠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半晌没有说话。苏望知道她有心事,静静地坐在对面。

“苏望,昨晚我爸突然跟我谈起你的事。”

“龙伯伯说了些什么?”苏望精神一振,连忙问道。

“我爸很不看好你的前途,他说,你靠跳票上来,虽然走了捷径,但是却被打上了不可重用的标签,而且在领导们心里也留下了非常恶劣的印象。很有可能你会被边缘化,甚至有可能就会被钉死在乡镇,一辈子在下面打转。”

龙玉珍以一个仕途老马的眼光分析苏望的前途,虽然里面加了一些主观因素,但是并非危言耸听。

“龙伯伯说得很有道理。”苏望叹了一口气道,他知道这件事的严重后果,所以当初肖万山隐晦地提出来时,如果没有当初在税务局办公楼遇到的危机,苏望也不会冒此风险。

“因为我觉得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出现我的心中,秀珠,你是那么的优秀,那么的夺目。虽然你给我三年时间,但是我觉得这三年时间太漫长,也太短暂了。我要煎熬三年,可是在这三年的煎熬中我却感觉不到任何希望,所以我想抓住任何机会。”

“苏望,那么说这件事其实你是知道的,而且也参与其中?”

“这件事应该说我是知道的,但是参与其中倒是没有,顶多算是默许吧。”苏望抿了一口茶答道。

“我爸说得没错,你这件事应该是知道首尾,只不过做得很漂亮,没有露出破绽,而且你运气也足够好,义陵县常委会上的矛盾让你顺利过关了。但是,我爸又说了,人不可能永远好运气的。”

“是啊,龙伯伯说得没错,人永远不可能走好运的。”苏望叹息道,两人便陷入了一片沉寂中。过了好一会,苏望又问道:“秀珠,你的理想是什么?”

龙秀珠迟疑了一会答道:“我想拥有不错的事业和美好的生活。”

苏望在心里暗自盘算着,不错的事业估计自己给不了,龙秀珠她爸就可以提供了,美好的生活自己应该保证得了,别的不说,中心市场那一百多个门面铺位和银行里以百万计的存款就是苏望最大的底气。再奋斗一年,看看形势,如果不行了就凭借这雄厚的第一桶金还有重生者的先知先觉下海,怎么也能混个大亨之类的。

与此同时,苏望还做了另外一个决定,继续隐瞒自家的家底,因为他觉得现在时机还不成熟。虽然他在上一世的经历知道,爱情这种精神层面的东西必须要有物质基础,就算在童话里,公主配得是王子,不是丐帮帮主。但是苏望在经历他的初恋时,还是不希望金钱和物质过于地去侵扰那份很纯真的感情。

“秀珠,再等我一年,好吗?”苏望将期限缩短了一年,“一年过后,不管如何,我都会给你一个惊喜。”苏望自信满满地说道。

“还要等一年吗?苏望,要不我去求求我爸,让他动用关系,把你调到郎州市来。”龙秀珠却没有苏望那么有信心。

“秀珠,我不想就这样走,这样走了,算什么?我不希望做一个没有担待的人。”苏望紧紧地抓住龙秀珠的手,想去温暖去驱散她手上的冰凉。

龙秀珠笑了笑,却不再做声了,而苏望捂着那双慢慢变暖的手,开始幻想起美好的未来。

晚上,曾宜国难得抽出时间,把曾宜民和苏望叫到家里吃饭。掌厨的是大表嫂粟燕丽,把饭菜做好后就端着饭到一旁给看动画片的女儿曾思玉喂饭,将饭桌让给了他们哥三。

“大宝,你也转正了,我寻思着趁着过年,跑一跑关系户,找找合适的机会,把你调出供销社。上个星期,我遇见了夏科长,他说你培训班结束后就算再照顾也只能安排到地区果品公司或地区棉麻公司,地社里实在是太满了,挤不出位置,不过他打了包票,下半年有地社有两个人会退休,到时再把你安排进去。可是我想还如趁早离开供销社,在市里面换一个更稳妥的单位。”

看来发生在这周的跳票事件风声还没有传到曾宜国的耳朵里,而且他打交道比较多的都是企事业单位,这种单位一向比行政单位消息慢半拍。而且今天苏望是打着地社有事的名义到郎州市来的。

“老二,你倒是说说,你最近不是被升为征管科副科长兼发票管理站站长吗?你也想想办法呀?”曾宜国转向曾宜民道。

自从曾宜民全心全意倒向他的上司廖科长之后,鞍前马后地紧密跟随。在税务局分家,廖科长变成了廖副局长之后,终于得到回报,年前利用分家后国税局空位子比较多,被提拔为征管科副科长兼很实权的发票管理站站长。在上一世,他还需要再熬十来年,才熬上副科级,才有资格“代理”过一段时间的发票管理站长。

“行,过年我给领导时拜年提一提,看能不能把大宝弄进我们局,不过很困难,现在进我们局没有副专员以上领导批的条子都行不通了。实在不行,安排进市国税局也行。”虽然曾宜民这段时间热衷于恋情,但是也没把工作落下,看来他和廖副局长的关系处得非常铁,难得有这样的信心。最后他还补充了一句,“要是大宝进了我们税务局,他的鬼点子多,我可就是如虎添翼了。”

“大哥,二哥,多谢你们的好意了。不过事情发生了变化,我还想留在麻水镇。”苏望犹豫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

“什么,发生什么事了?”曾宜国和曾宜民大吃一惊,差点没跳起来,曾宜民甚至置身处地地道:“大宝,你不会是把镇上那个姑娘的肚子搞大了,脱不了手了。”

这叫什么话,我的意志力怎么不坚定吗?要下手我也只想着找龙秀珠下手啊。苏望腹诽了一番,最后道:“前几天我被选举为麻水镇副镇长,现在脱不了身了。”

“什么?你被选为副镇长?大宝,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曾宜国睁大着眼睛问道。

“两位哥哥,我怎么敢拿这种事开玩笑,我下午刚到地社办好了调令,明天还要去义陵县组织部报到。”

“说说,到底是什么回事?”曾宜民连忙问道。

“我在师院培训的时候,麻水镇人大代表们对组织推举的候选人不满,就跳票选了我。”苏望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

“那你们县委没什么反应?”

“县常委会已经通过了决议,认为选举有效合法。”

“那就是你的副镇长坐实了?”曾宜民有点不相信,才毕业工作半年的表弟突然级别和苦熬了三年的自己一样了。自己刚还在为大哥十年苦熬跟自己三年成果一样而沾沾自喜,想不到表弟更猛。

“大宝,跳票当选副镇长,不是什么好事啊。”曾宜国想得比较深,满是忧虑地说道。

“这个我也知道,但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只好继续往下走了。”苏望蒙了一口酒道。

“大宝,你现在是副科级了,再想调还真的麻烦了。”曾宜国摇了摇头道。的确,苏望现在大小也算是一个官了,调到新单位去,级别在那里,怎么安排?原本人家一个萝卜一个坑,好容易给你挤出一个空位,却还要享受副科级领导待遇,这怎么能行呢?要是往级别高一点的单位调问题倒不是很大,可曾宜国和曾宜民现在只有这么点能力,调的只能是级别比较低的单位。

思量了好一会,曾宜国才叹了口气道:“真的只能看一步走一步了。”

第二天,苏望带着调令又去了一趟组织部,这次门卫老大爷没有再拦住苏望了,而是漠然地看了他一眼。

到了干部一科,把调令给了汪科长,他仔细看了一番,然后站起身来,与苏望隔着办公桌握了握手,微笑着道:“苏望同志,欢迎你到义陵县来工作。你的档案和党员关系部里会给地区供销社去函调过来。”

“那多谢汪科长了。”苏望这个时候也没有话多说的了,只是谨慎地又坐回到沙发上。

坐回到椅子上的汪科长继续交待道:“你先回去休息,好好过年,大年初十早点来部里报到,部领导还会找你谈话,然后会安排送你去麻水镇上任。”

走出组织部大楼,苏望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这座不高却显得非常肃穆庄严的建筑,自己总算成了副科级干部了,新的人生道路即将开始了。一年,自己答应龙秀珠的一年时间,真的能做出什么来吗?

苏望患失患得走出了县委大院,街上的过年气氛越来越浓,到处都在卖鞭炮和年货,行色匆匆地路人的脸上也挂着一丝喜悦,过年了,终于要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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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过年(一)

终于要过年了,已经正式搬进新居的苏家早就做好了准备,从二十九下午,姜春华就开始忙起,活鸡活鸭要宰杀清理干净,活鱼要清理内脏,然后是重头戏,也就是煮柴头肉。柴头肉是义陵县传统中过年必备之物,在年前一个多月先去砍一只完整的猪头,破成两半,把杂质清理干净,抹上盐,挂在灶头任由烟熏。如果是乡下用柴禾,熏起来就更香。苏家和县城大部分家庭一样都是用蜂窝煤灶,所以这味道就一般般,只是把颜色熏成褐色就好了。

吃完晚饭,姜春华就在煤灶上架上一口大锅,将整个猪头放在里面用大火炖起来,而苏盛、苏仁两父子则在那里把一叠叠的纸钱撕散开。义陵县的纸钱是用书本大小的长条形的土制草纸,用一个特制的铁凿子在上面打出一排排整齐的印子,一对括弧号加中间的一个圆点,就如同盖了章。这样的纸钱据说是冥间的流通货币,义陵县百姓都是烧这种纸钱给先人,让他们在冥间有钱花。不过这种纸钱由于制作过程,买来时都被压得非常扎实,需要撕散开,否则根本烧不起来。

苏望和苏希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帮一下父母亲的忙,时间很快便到了十点多。苏仁搬了一张桌子放在客厅中间,苏望帮姜春华把盛在大碗里的生鸡生鸭生鱼搬到桌子上,再和苏希一起把装在簸箕上的猪头抬到桌子上。猪头刚刚从锅里捞出来,还冒着热气,一双筷子戳在最上面。此外还有几个碟子,里面放了些苹果和糖之类的。

姜春华放上一个饭碗,里面盛了点饭,再摆了三个酒杯,里面倒了半杯米酒,最后摆了一双筷子,算是把祭祀牲献办置整齐了。

苏仁拿了两个半截萝卜,放在桌子两边,将两根红烛插在上面,再用火柴点燃,再把另一个半截萝卜放在桌子靠前面的地方。

苏盛捻着六根香,在红烛上点燃,站着中间,双手捧着,面对着桌子和门外,念念有词好一会,到底念得是什么,和父母亲、弟弟站在一边的苏望大致听到了一点,无非是苏家后人现在备上贡品,孝敬先人,希望先人们能够保佑苏家一家平安,子孙兴旺之类的。接着苏盛把香举着额头,恭恭敬敬地弯腰做了三个揖。

礼毕后苏盛把三根香插在中间的半截萝卜上,另外三根则插在院子一角的泥地上,然后拿起一叠散开的纸钱,用火柴点燃,放进桌子前的一口没有用的铁锅里,让其慢慢燃烧起来,他一边慢慢地往里添加纸钱,一边回过头对儿子儿媳孙子四个道,“你们给先人们做个揖吧。”

先是苏仁,接着是苏望和苏希,最后是姜春华,四个人依次在桌子前拱手弯腰,恭恭敬敬做了三个揖。礼毕后,苏仁也加入到给铁锅添加纸钱的行列中,而苏盛则拿了一叠纸钱,点燃了后迅速拿到院子外面刚才插香的位置,放在那里后苏盛还口中有词,念叨了几句。据以前苏仁给苏望解释,这是烧引路钱,让先人们知道苏家在给他们烧钱了,然后赶紧过来领钱并享受献品。

苏盛则招呼苏望苏希两兄弟赶紧过来帮忙添纸钱,按照义陵县风俗,子孙后代,尤其是男丁,必须亲手烧一些纸钱,表示给先人们封了红包,让他们保佑自己。

土制的草纸再怎么暴晒,烧起来还是那么烟雾缭绕,简直可以当烽火台的材料用了。不一会,整个客厅里是青烟弥漫,呛人的味道直冲鼻子。苏希烧了一两叠纸钱后就跑开了,苏望倒是帮爷爷和父亲把所有的纸钱全部添进铁锅里,这才一起离开。

苏家一家子这个时候是要躲到一边去,让先人们安心领钱和享受贡品。过了十来分钟,铁锅里的纸钱几乎没有明火了,苏盛便说了一声,收了吧。然后姜春华便开始收拾起来,苏仁和苏望父子俩则跟着帮忙。

接下来是收拾那个熟猪头。姜春华先把猪耳朵,猪鼻子切下来,再切成大块大块的。时不时姜春华选了几块半肥半瘦的肉,递给旁边看电视的苏望两兄弟。接着是收拾猪头上骨头贴着的肉。猪头被炖透了,姜春华用力一搬,猪肉脸颊上的肉整块整块被撕了下来,而且大部分都是瘦肉。

苏望和苏希最喜欢吃这种诸脸颊肉。猪肉已经被抹了盐,咸味已经进去了,又被烟熏得十分香,吃起来不但比猪耳朵之类的要少油腻,而且非常有嚼劲。苏望和苏希两人吃得两手和嘴巴全是油腻,直到肚子被油腻住了才罢手。

收拾完了,得了两大碗肉,这就是真正的柴头肉,明天团年饭是必须要摆上正席,表示苏家一年下来日子过得非常不错。

第二天是腊月三十,也是苏家定下来吃团年饭的日子。早上七八点钟,苏望就听到远处的鞭炮声响,这么早就有人团年了。

按照义陵县风俗,团年饭不一定要在大年三十吃,也不一定要在大年三十晚上吃,而是根据实际情况灵活掌握。如某人有四兄弟,于是估计从腊月二十六开始,大哥家先团年,接着是二哥、三哥、自己家,接着是丈母娘家,最后大家三十四兄弟一起到父母家吃团年饭。

有的亲戚没有那么多,则是早上到父母家团年,下午到丈母娘家团年。所以一般从腊月二十六开始,义陵县城就能听到各处响起鞭炮声,因为郎州这边的风俗,吃团年饭之前是要放鞭炮的。

今天就算再贪玩的苏希也没有往外跑了,因为这个时候,街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人,除了少数需要到处赶场吃团年饭的人,大家基本上都窝在家里,吃饭团年。

姜春华从早上一起来就开始忙碌,先是把另外一个备用煤灶也生起火,专门用来炖鸡、熬汤。然后再另外一个煤灶上卷鸡蛋卷,炸肉丸子。

苏望两兄弟和爷爷苏盛三个人基本上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只有苏仁在厨房里打下手。按照义陵县电视台的习惯,到了春节时,一般都会播放香港电视连续剧,而且是从白天放到晚上,一天至少要放四到六集。今年春节义陵县电视台放的是温兆伦主演的《零点出击》,这是一部香港典型警匪剧情片,看起来还有意思,至少爷爷和苏希都看得津津有味。

到了中午,苏望和父亲一起从杂物房里把一张大圆桌抬了出来,然后和苏希陆续把母亲弄好的几个菜都端了上来,间隙中把准备好的饮料、红酒和五粮液拿了出来,再把杯子、碗筷摆好。按照义陵县的风俗,团年饭最好是在天黑之前吃完,所以大部分家庭都是安排在下午两点到四点之间。

到了近两点,所有的菜都上好了,按照风俗这团年饭的菜必须是双数,姜春华原本想弄八个菜,不过听别人说八对当官的不是什么好兆头,七上八下嘛,于是姜春华干脆炖了个萝卜,加了一碗酸菜,凑成十碗菜,十全十美嘛。

姜春华在客厅里整理着饭菜,苏望和父亲苏仁一人拿了一卷五千响满地红,走到院子门口,然后点起烟。苏仁负责放大炮,就是所谓的大炮竹,苏望则负责放鞭炮。吼,吼,几声大炮竹巨响,宣示着苏家也要吃团年饭了。苏望把一卷满地红一点燃,赶紧跑来,只听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几乎把耳朵都震聋了。

放完鞭炮,苏望两父子去洗了手,然后回到温暖的客厅里,开始吃起团年饭。苏仁端起酒杯,美美地饮上一口,终于喝上仰慕已久的五粮液,苏仁高兴地还没有喝两杯就已经满脸通红了。按照苏家现在的财力,苏仁喝五粮液也是很容易的事,只是姜春华和苏仁一向都节俭惯了,那么奢侈的东西舍不得买,这次还是苏望记在心里,特意从郎州市带了两瓶回来。

苏盛抿了一口,咂巴着嘴巴道:“味道没有茅台浓。”

苏望喝的是长城干红,姜春华喝了一口,觉得味道太酸涩了,便不愿再喝了,于是和苏希一起喝饮料。喝了几杯后,苏望端起酒杯道:“爷爷,爸爸妈妈,小宝,咱们来干一杯,祝明年我们一家身体健康,平平安安。”

“好!”大家一起举起了酒杯,轻轻地互相碰了一下,然后大家都一饮而尽。

尽管桌上的菜很丰盛,但是这段时间一直都是好鱼好肉,大家都吃得有点腻了,所以虽然尽了最大的努力,桌上的菜都只是动了一点点大家便已经饭饱酒足了。

吃完饭,苏望一家老小按顺序洗完澡,穿上各自买的新衣服。苏仁趁着酒兴拉着自己的父亲苏盛出门去转转,这个时候大家基本上吃完团年饭,都会出来在附近走一走,以便帮助消化。看来苏仁的兴致非常高,出大门时居然跟自己的老爹勾肩搭背。苏希拿着几挂小鞭炮和两盒甩炮便出去玩去了,苏望转了一圈,看实在帮不上母亲什么忙,便在门口转了转,和邻居们打个招呼,互相递根烟,扯些闲话。

虽然苏望家是刚搬过来的,但是义陵县城多大个地方,苏望父母在这里也待了十几年,认识的人也多,跟邻居们一扯,原来你是谁谁的亲戚,大家便熟络起来了。

到了快天黑,大家便开始慢慢回家,准备下一步。在姜春华的指挥下,苏仁负责去刨甘蔗,苏望、苏希两兄弟则负责贴对联、年画之类的。按照风俗,这时各家各户不仅要贴上红对联和门神年画,房里也要贴上漂亮的图画,以示气氛。

忙了一个多小时,苏望两兄弟终于完成任务了,天也黑透了。苏望把铁大门一锁,便回客厅开始准备守年夜。

茶几上已经摆满了东西,苹果、梨、香蕉等水果和削好的甘蔗摆在一起,糖果则在另外几个盘子里,另外几个盘子则放着瓜子、花生、西瓜子、松子等小吃,地上还放着几瓶饮料。正中间二十九寸的大彩电正放着中央电视台的节目。

快到八点钟,苏希就在那里焦急地叫道:“妈,哥,春节晚会就要开始了。”

正在把从自动洗衣机里把衣服拿出来的苏望连忙加快了动作,和母亲一起把衣服都晾在了二楼平台上,然后急匆匆地跑了下来。

刚坐稳没有多久,春节联欢晚会便开始了,熟悉的节目让苏望有一种重温旧梦的感觉,而其他家人则看得津津有味。随着节目一个接着一个,时间过得飞快,很快便到了十一点半,这时可以听到远处心急的人家开始放起鞭炮来。听到这声音,苏希没有什么心思看晚会了,拍着手在那里叫着,“放鞭炮了,放鞭炮了。”

苏望和父亲苏仁把新外套脱下,穿上厨师用的大围裙,再戴上一顶工作帽,从上到下遮得严严实实,然后开始从杂物房里一盘盘地往外搬五千响满地红。忙碌中,外面的鞭炮声越来越密集了。

看看手表,十一点五十分了,外面的鞭炮声已经让苏望跟父亲说话必须凑到耳朵边才听得清楚。苏仁连扔了七八个大炮竹后,苏望把一盘已经撕开的满地红放在大门口,用烟一点燃,噼里啪啦的声音顿时在苏家大院响了起来。

整个义陵县城陷入了一片炮竹声,空中还时不时地闪过彩珠筒的火光。这个时候,你就是凑在耳朵旁边也听不到说话声,只能用吼再配合动作才能让别人明白你的意思。

苏望负责放鞭炮,他必须在上一盘鞭炮快响完时,把另一盘鞭炮续上,越是连绵不绝和响亮,显示的兆头就越好。苏家买的鞭炮倒是货真价实,十二盘放完,没有一盘中间有断的。此时也到了十二点过十分了,整个苏家院子已经是硝烟弥漫,刺鼻的味道直冲你的鼻子和嘴巴,让你呼吸都比较困难。

苏望跑到二楼走廊上,去帮苏希放彩珠筒,站在楼上,你可以看到整个义陵县城和苏家院子一样,笼罩在硝烟之中。

放了两个彩珠筒后,苏望拉着苏希跑回到院子里,放起花炮来,冲天的礼花在空中炸开,泛出五颜六色的光彩,也照亮苏望一家子的心。

义陵县城慢慢恢复平静时,苏望也回到卫生间,把帽子、围裙取下,先洗了一把脸,整一脸盆的水都变成黑水了,只好再换一盆水,这才收拾干净。

回到客厅,一直在旁边观看的苏盛点头道:“今年的鞭炮放得好,兆头不错。”

坐了一会,便是苏希最盼望的节目开始了,爷爷、父亲、母亲和哥哥分别给了他一个红包,乐得他都合不拢嘴了。不过苏望知道,弟弟的喜悦是短暂的,明天母亲就会把他的压岁钱收缴上去,只留下零头给他。

苏望也有所收获,虽然他上班挣工资,但是爷爷、父母亲还是给他封了三个红包,以示讨个好彩头,新年顺顺利利。

爷爷苏盛毕竟年纪大了,熬到了凌晨一点钟,实在熬不住了,坐了一会便回房睡觉去了,苏希接着也回房去了,估计多半是去数他收到的战果去了。

苏望陪父母亲看了一会西游记,然后也打着哈欠回房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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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三更,第一更送到。郁闷,哪个家伙给这本书标签加了作者是基佬,这不是有病吗?

第三十四章 过年(二)

第二天六点左右,苏望便醒了,穿好衣服,给也已经起来的爷爷、父母亲问了声新年好,然后和父亲苏仁到门口放了两盘鞭炮,便开始吃早餐了。

按照风俗,初一是不会出门去拜年的,因为一般情况下,初一是拜先灵,也就是给先人们拜年。这一天,一族的亲戚们相约好,到共同的先人坟前,放上一挂鞭炮,摆上贡品,以示祭祀。苏家的祖坟在光明乡甘露村后面的山上,所以初一这一天一家子也就出去走走,没有什么活动。

到了中午,爷爷苏盛和父亲苏仁都回来了,手里还拿了一小捆不知从哪里拾来的柴禾,这叫捡财进门。苏望一直坐在家里看电视看书,一天都在家里不出门。

到了初二,就是开始串门拜年的时间了,一大早田大勇和杨志军带着点礼品到苏家拜年。坐在一起吃了点东西,说了会话,苏望便动身跟着他们出门了。一般晚辈给长辈拜年,都是一家串一家,到后来十几个小年轻聚在一家,吃上一顿后便散了。

苏望跟着田大勇、杨志军先去了敖其军家,给他父母亲拜了年,然后四个人去了杨志军家,出来的路上遇到另外两个同学,于是六个人便分别去了这两个同学家,到了中午时便汇集在田大勇家。

田大勇的父亲田壮飞看到苏望一行人,非常高兴,因为给你家来拜年的人越多越热闹,就意味着你家越兴旺,兆头越好。他立即招呼田大勇的母亲冯小莲准备饭菜,招待一行人好好地吃了一顿。

下午,苏望一行人又出发了,路上又遇到了三个同学,队伍扩大到九个人。分别给那三个同学家拜完年,众人便又杀回到苏望家,晚饭就定在苏家吃了。

几杯酒下去,大家便脸红脖子粗了。有同学便端着酒杯道:“苏大将,你可以说是我们同学中最先当官的,以后可要罩着我们了。”众人轰地一声都站起了,七嘴八舌地纷纷举起酒杯,敬了苏望一杯。

当苏望一饮而尽后没有多久,接着另一个同学又举起酒杯道:“军子,你小子是我们同学中动作最快的,祝你早生贵子。”

大家于是又哄笑起来,你一句我一句地敬了杨志军一杯。就这样,人人有份,都不放过,一直吃到晚上七点多,同学们这才散了,各回各家。

苏望端起茶几上的电话,挪到客厅的一个角落处,避开正在看电视的家人。他思量了一下,先拨通了龙秀珠家的电话。听着嘟-嘟的等待音在耳边一声接着一声响起,苏望心中有点忐忑不安,他心底暗自祈祷着,一定要是龙秀珠接电话。

“喂,你找谁?”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响了起来。

苏望心里慌了一下,随即轻轻地舒了几口气,换上比较镇定的语气道:“阿姨新年好!我是龙秀珠的同学,给你和龙叔叔拜年了。”

“新年好,”电话那边的声音顿了一下,“你是苏望吧。”

“是的阿姨,我是苏望。”

“嗯,”电话中沉默了好一会又响起声音,“苏望,你和龙秀珠年纪还年经,有些事情不要头脑发热,要在现实中慢慢考虑。”

苏望也默然了一会才答道:“我知道了。”

“我知道你是一个理智的小伙子,”这时,电话里传来龙秀珠咯咯的笑声,同时若隐若现地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苏望的心里不由一凉,难道是那个方向宁吗?电话那边似乎猜到了苏望的心思,“苏望,你明白我的话吗?”

苏望的心里不由地泛起一阵难受,压抑着心中的愤怒和悲凉答道:“阿姨,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能让我和龙秀珠道声新年好吗?”

电话中又是一阵沉默,过了好一会儿,电话那边响起了龙母的声音:“秀珠,你的电话。”

随着龙秀珠笑呵呵的声音越来越近,苏望的心不由砰砰地在乱跳。

“你好!”

苏望默然了一会才想起答话:“秀珠,新年好!”

“啊,苏望,新年好。”龙秀珠似乎还是那么惊喜,而且语气还是那么娇羞,和苏望约她在茶室约会时一样,让苏望的心里一热。

“秀珠,你家里听上去很热闹啊。”苏望心中那丝疑惑却驱之不散,明知故问道。

“是的,我父亲的一位同事全家来拜年了。”龙秀珠很坦荡地答道,“他儿子前年公派去英国留学,正在给我们讲那里大学的笑话趣闻。”

苏望心里不由自主地拧了一下,继续故意问道:“英国留学生,哇,长得帅不帅?有我几分帅?”

“咯咯,”龙秀珠笑了两声,捂着话筒悄声道:“你还是那么没皮没脸,他长得比你帅,”龙秀珠故意顿了一下道,“不过你比他可爱。”

苏望像是得到糖果奖励的小朋友,顿时无比地兴高采烈,“想不到我还有这个优点。”

龙秀珠又笑了两声,苏望又悄悄地问道:“明天我要到郎州市去给拜年,你能出来吗?”

龙秀珠在那头犹豫了一下答道:“恐怕不行,我还得跟我爸爸妈妈去给爷爷奶奶拜年。”

龙玉珍和梁兴华的老家都在周阳市,父母亲都还在那边,回周阳老家拜年是龙家每年必须要做的一件事。

“那好吧,过完正月我再找机会去郎州市。”

“好的。”苏望知道龙父龙母都在龙秀珠旁边,这个时候不方便说些悄悄话,于是便说了几句便挂掉了电话。

第二个电话是打给夏科长和王副主任,他们都在家,很热情地感谢苏望的拜年。在电话中苏望也和他们约定了,明天下午上门去给他们拜年。

第三个电话打给了张爱国家,接电话的是张爱国的父亲张顺,他听到是苏望,笑呵呵地聊了几句,这才把电话交给闻讯跑来的张爱国。

“爱国同志,我代表D中央和国务院对你表示新年慰问,希望你在新的一年里戒色戒酒,争取挖掘出一条优点来,为人民做点有用的事情。”苏望听到张爱国喂了一声,便打着官腔道。

“老七,你个臭小子,居然编排起我来了。”张爱国乐呵呵地答道,然后压低声音道:“老七,多谢你上次的建议,我家老爷子和杜司令员沟通了一下,他非常赞同这个建议,还表扬我家老爷子能够沉得住气,勇于下基层去锻炼。前天我家老爷子打电话给杜司令员拜年,杜司令员说年前省委董书记给他拜年时,他借着机会提了一下,董书记特意把我爸的名字和简历记了下来。”

“老三,你的意思是张叔转到地方很有希望?”苏望惊喜地问道。

“是的,杜司令员含蓄地对我爸说,他和董书记有点旧交情,而且董书记现在需要人手。”张爱国欣喜之下什么话都往外说。

苏望心里不由大喜,为张爱国由衷地感到高兴。董书记到荆南省已经一年了,应该控制住了省委的局面,现在也是向下面地市布局的时候了,不过从此以后张顺就算打上了董书记的记号了。

张爱国兴奋地跟苏望聊了几句,这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电话。接着苏望又给同学中家里安了电话又知道他们电话号码的轮流打了电话,给他们以及他们的长辈拜年。

坐在那里,苏望想了想,又给大学里的几个关系密切的老师拜了年,尤其是他的辅导员杨明和。在上一世,苏望毕业后有近十年没有和杨明和联系过,直到他在南鹏市安了家,有一年需要已经改制为普通本科-荆南工业大学的母校出具一份材料证明,无奈之下苏望只有找到已经升任党委副书记兼副校长的杨明和。

当苏望报上名号,说自己是他担任辅导员的电气自动化系90届2班的学生后,杨明和非常痛快地答应了苏望的请求,动作麻利地督促大学学生处出具了那份被其他老师拖了近三个月的材料文件。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重生后,苏望不仅满怀感激更是心怀愧疚,重生后,苏望对杨明和的态度亲近多了,几乎处得像朋友一般,不再像上一世那样不远不近。于是,苏望不但顺利地入了党,还被推荐为优秀毕业生。

电话接通了,杨明和带有鼎州市口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苏望心里不由泛起一阵亲切感。

“杨老师,新年好!我是苏望,给你拜年了。”

“啊,原来是苏望,新年好!你现在在义陵家里吗?”杨明和虽然是鼎州市人,但是已经在潭州安了家,找了一位潭州的女朋友。记得毕业前有一次在学校外小酒店里吃饭喝酒时杨明和隐约地提及过,他女朋友的父亲在省政府上班。

“是的,我现在在义陵家里。”

“哦,你在供销社上班还顺利吗?在麻水镇的下派锻炼结束了吗?”

苏望此前跟杨明和联系过几次,将自己的工作情况跟他提及过。

“已经结束了,但是还要继续留在麻水镇工作。”苏望把自己当选为麻水镇副镇长的情况跟杨明和简要地说了一下。杨明和是90年才从荆南大学分配到荆南工学院,年纪也只比苏望大五岁而已,所以苏望将杨明和当成了良师益友。尤其是杨明和能够从一个普通的讲师在十年间升任为副厅级的大学副校长,尽管有岳父的扶植,但如果自身没点硬本事也爬不上,所以苏望想听听他的意见。

“苏望,你这次机会把握地很好。你既然决心步入仕途,就应该抓住每一次机会。其实在中国的仕途,谁不是在缝隙和风险中寻找机会。虽然你这次当选为副镇长带来了很严重的后果,但是你现在的起点和基础却要比别人高上一截了,这就是优势。既然你这次能抓住机会,那么将来你也能抓住其它的机会,从目前困境中走出来。”杨明和思量了一会回答道。

杨明和的话给了苏望很大的鼓励,也让他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杨老师,那我现在该怎么做?”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沉下心来,扎扎实实做好本职工作,打好基础,只有每走一步都打好基础,这样才能顺利地走下一步。换句话说,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踏踏实实地为下一个机会做准备。”

“我知道了,谢谢你杨老师。”

“不要这么说,苏望,我们共勉之。”

“杨老师,难道你也升职了?”苏望惊喜地问道。

“苏望,你很敏锐,这是一种天赋,你要好好利用起来。年前我被任命为学校团委书记兼学生处副处长。”

荆南工学院目前只是省属二流大专,是正处级单位,只有到1998年与其它两所理工类大专合并升格为荆南工业大学后才被调整为正厅级单位。这样算起来,杨明和被提拔为正科级了。

“祝贺你杨老师!”苏望真诚地说道。

“呵呵,幸好被提升了,要不然还落在你这个学生的后面,那就惭愧了。”杨明和听上去心情很好,跟苏望开起了玩笑。

“那里,杨老师,我这是天上砸馅饼,不能跟你比。”

“能被馅饼砸中是一种运气,但是能把馅饼吃下去却是一种能力。”

“呵呵,多谢杨老师的勉励,对了,杨老师,你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已经定在五一节。苏望,你本身的素质和能力我很看好,关键是即要敢于冒险出击,又能在困境中坚持,还是毕业时送给你的那句话,坚毅果敢。好了,不多说,给我向你爷爷和父母亲也问声好,祝他们新的一年身体健康。”

“谢谢杨老师。”

放下电话,苏望的心情一下子好多了,对未来也充满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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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拜年

初三苏望和苏希去郎州市,给在郎州大表哥家过年的姨父姨妈拜年。上午,到了大表哥家,除了姨父姨妈、曾宜国一家人都在,曾宜民和他的女朋友以及表姐曾宜慧都在,一家人正在热闹地打麻将。

看到苏望两兄弟来了,大家都站了起来,乐呵呵地互相打着招呼。苏望两兄弟给姨父姨妈、表哥表嫂、表姐依次问了新年好,表嫂粟燕丽连忙给苏望两兄弟张罗早饭。她知道,这么早赶来,苏望两兄弟肯定没有来得及吃早饭。

苏望苏希呼噜地吃着面,曾宜慧在旁边道:“大宝,想不到你挺能的,一不小心就成了副镇长。”

“姐,运气好,我这是运气好。”苏望嘴巴吃着面含糊不清地答道。

还没等曾宜慧开口说下一句话,曾惠永在旁边皱着眉头道:“小慧,让大宝把面吃完。”

等苏望把面吃完,曾惠永挥挥手把苏望叫到了阳台上。他把阳台上的玻璃窗都关上,拿了一张凳子坐下,然后示意苏望在对面的凳子上坐下。

苏望先给姨父递上一支烟,并点上后再坐下。

“这件事你没有操控或者是进行了贿选?”曾惠永开门见山道。

“姨父,我真没有,顶多是事前知道采取了默许的态度。”

“那就好。宜国两天前跟我提起过这件事,也提起你们的担心。我只问你,你问心有愧吗?或者说你觉得比那个落选的……”

“施国平。”苏望赶紧补充道。

“嗯,你觉得自己比那个落选的施国平还不如吗?”

“姨父,从心里而言,我问心无愧。我能当选,是那些人大代表觉得我能给他们带来帮助,比那个施国平要强。”

“这就行了,既然你问心无愧,那就光明正大地上任就是了。你一没有操控,二没有贿选,你行得正坐得稳,怕什么?”曾惠永毫不客气地说道。

看到苏望坐在那里若有所思,曾惠永继续说道:“上次我跟你说过,无论是做官还是做人,先要立德。既然你立于德,就无所畏惧了。大宝,不管你现在被意外选举,还是将来被组织上正常提拔,都会有人对此不满。因此你就不能被这些人不满的态度所影响,只要保持你的本心,做好本职工作,干出成绩来,无愧于人大代表们的选举和组织的提拔,对于那些态度,你又何惧之有呢?”

曾惠永抽了一口烟,吐出一团烟雾,然后缓缓地继续说道:“大宝,我知道,你担心那些不满的态度会影响你以后的仕途。但是大宝,你要这样想,你的立足之点是什么?是那些人大代表和提拔你的领导们的信任。但如果你过于拘束于那些枝节而疏于本职工作,你叫他们如何再信任你?大宝,你要把主次问题搞清楚。”

说到这里,曾惠永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大宝,既然你踏入仕途,那么姨父我也没有什么秘诀传授给你,只能告诉你,做官不要怕得罪人,做事不要怕犯错误。”

“姨父,我记住了。”

“大宝,我没有当过官,不能给你太多的建议和帮助。但做官也就是做人和做事,你要好好读一下古人的书,那些经典的书就已经告诉你如何做人和做事。”

“姨父,你能推荐几本书吗?”

“大宝,我不会给你推荐什么书,因为这需要你自己去发掘。同一本书,不同的人看,得到的结果都不一样,但是只要你能读透了,就受益匪浅。”曾惠永笑了笑道。

下午,苏望先去了王副主任家。敲开门,发现里面是宾朋满座,有认识的,基本上都是苏望见过的地社几位中层领导,也有不认识的。

王副主任看到苏望来了,热情地走了过来,和他握了握手,开口先说道:“昨天给曾老师打电话,想给他拜个年,谁知道电话没人接。”

“我姨父姨妈到我大表哥家过年来了。”

“啊,曾老师到郎州过年来了,那我得去给他拜个年。”

“王主任,不必那么客气,你这里事多,怎么走得开,再说了,我姨父姨妈明天就要回南梁了。等你抽空过去,岂不是要白走一趟。”

“唉,好久没给曾老师拜年,真是过意不去。我这里的确是走不开,要不这样,苏望,就请你给我带个话,祝曾老师和师母在新的一年里万事如意,身体健康。”

“好的,没有问题,我把话一定带到,我也代表我姨父姨妈感谢王主任的关心和问候。”苏望也大言不惭地当起代表来。

说了两句,苏望也知道在这个气氛和环境下没有自己多待的余地,于是便留下礼物,客气地告辞而去。

苏望去了一趟地社附近的商店,把礼物购买齐了,去了夏科长家。

看到苏望来了,夏科长连忙把在座的两位客人,电器公司的刘经理和胡海军给打发走了,然后热情地招呼苏望坐下。

“给王主任拜年了。”夏科长递过来一支烟道。

“刚从那里出来的。”苏望连忙接过,用火机给夏科长和自己点上后答道。

“嗯,老主任开年后就正式病退了,王主任也会正式上位了。”

“难怪王主任家里那么多人。”苏望恍然大悟道。

“那都是些临时抱佛脚的。”夏科长语气中露出不屑。

苏望心里不由一动,笑着说道:“我看也是,他们再怎么临时抱佛脚,在王主任心目也难及你夏科长半分啊。夏科长,王主任扶正了,你是不是也该往上走一步了。”

夏科长脸上满是得意之色,却很谦虚道:“那有那么容易,而且这种事情还需要领导统筹安排,不好胡猜。”

“夏科长你一直是王主任的得力助手,现在王主任统管地社全局,事情更加繁忙了,当然需要像你这样,为他所信赖的人来协助他了。”

“呵呵,不说了,不说了。”夏科长意气奋发地挥挥手道,苏望却心里直嘀咕,根据上一世所知道的情况,王主任的确是上位了,但是做为他的心腹,夏科长却待在人事科长的位置上原地不动,96年被突然调到舞阳县当县社主任,一直到苏望停薪留职去了南鹏市都没有挪窝。这其中肯定有内幕和故事,只是不为苏望所知而已。

“对了,小苏,你有没有去龙部长家拜年?”正在苏望在那里猜疑时,夏科长似乎是不经意地问道,但是苏望从他的眼睛里却看到一种期望。

“初二的时候我给龙叔叔打过电话拜年,不过他们一家今天回老家去了。”苏望也装作不在意地答道。

“是吗,听说龙部长开年后要调整职务了。”夏科长的脸上闪过一道失望。

“是吗,不过龙叔叔从来不跟家里人提这些事。”苏望很含糊地回应道。

“听说开年后龙部长可能会出任市委组织部长。”夏科长说完后直直地盯着苏望的眼睛。

“那太好了,难怪啊,难怪啊。”苏望连说了两遍难怪,却没有说出原因,急得夏科长在那里坐立不安,可又不好直接问,最后满是诚恳地对苏望道:“小苏啊,咱们俩关系处得不错吧?”

“那是自然,夏科长你对我关照有加,我一直牢记在心。”

“小苏啊,要是老哥有事请你帮忙,你可千万不要推辞啊。”

苏望明白夏科长的意思了,难道他想调出供销社,另谋出路?他不是王主任的心腹吗?怎么还想着要走呢?或许就是因为他在这个时节四处活动想离开供销社,引起王主任的不满,认为夏科长的这种行为是对他的一种背叛,所以才对其进行打压。谁知道呢?

“夏科长,你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会尽十二分力去办。”苏望拍着胸脯道。

“那就好,那就好。”夏科长笑眯眯地答道。

第二天是大年初四,姨父姨妈挽留苏望再多住一天,但是苏望却想着早点回去,几经争执,苏望最后还是屈服于姨妈的固执。中午,待在大表哥家实在无聊的苏望决定到街上走一走。

走在充满新年气氛的大街上,苏望四处张望着,感受着这座内陆二线城市九十年代的春节。走过郎州市三中,便是郎州市体育馆,这里放着刘德华等香江群星所唱的《恭喜你》,这喜气洋洋、旋律琅琅上口的歌曲是九十年中后期郎州各乡镇过年时播放率最高的。在大门口,不仅有两个大喇叭,还有一张大海报,隔得老远就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新春大酬宾!沪江新优商品郎州展销会。”

九十年代初开始,一些精明的东越商人结成队向内陆二三线城市挺进,利用新春过年的好机会,挂上沪江新优商品的招牌,搞所谓的展销会,售卖来自东越、吴江等地的衣服、羊毛衫等商品。这种习惯一直延续到二十一世纪,只是开展销会的换成郎州本地人,商品也不仅限于服饰,增加了各地土特产品和其它应节商品,产地也向岭南、西疆、东北等地延伸。

苏望一边扭着头频频回看热闹的体育馆,一边继续向前走着,突然感觉到自己撞到了什么。苏望听到“啊”一声,就知道不好,连忙回头一看,一个穿着粉红色羽绒服的女孩双手撑地坐在了那里,前面还撒了一地的书。

“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苏望说着道歉,却不知如何办。人家是个女孩子,伸手去扶吧,怕人家不好意思,不去扶吧,总说不过去,只好弯下腰去帮女孩去捡地上的书。

捡了几本,苏望这才发现,这些书居然全都是高考辅导材料,苏望一边捡着一边为这位女孩叹息着。做为一个过来人,苏望知道高三学生的辛苦。自己以前读高三时还要过了大年初六才开始补习,想不到现在居然大年初四就开始了,看来这高考是越来越激烈了。

捡起一叠厚厚的书,苏望直起了腰,这才发现那个女孩已经站了起来。当苏望看到这个女孩的面容时,心里不由一赞。一双黛眉不淡也不浓,眼窝微陷,配上一双杏眼和微微颤动的长睫毛,显得那么深邃灵动,只能用“一寸秋波,千斛明珠未觉多”来形容了。书中所说的“眉蹙春山,眼颦秋水”,估计就是指的眼前这位女孩吧。鼻子微翘,嘴巴不厚也不薄,不点而赤,画出一道完美的弧线。脸颊上似嗔非怒,淡淡红云如芙蓉掩映。

女孩大约将近一米七的个头,由于比较瘦,所以看上去似乎比苏望还要高上一些,站在那里,如同一棵小白杨一般。苏望压抑着心摇神醉的感觉,笑着说道:“真是对不起,刚才光顾着看热闹去了,没有看路,没有把你撞痛吧?”

女孩摇了摇头,却伸出一双纤手,意思是想拿回自己的书。

“你是三中的高三学生?”

女孩狐疑地看了一眼苏望,微微点了点头。

苏望这时不知该说些什么,看到女孩接过去的高考辅导书,突然临机一动,笑着道:“我向你建议去买一套高考辅导材料,海云出版社的《94年高考最新辅导书》。”

看着女孩半信半疑的眼神,苏望补充道:“这个消息是我一位大学老师告诉我的,他说编这套教材的老师,有几个可能会参与今年的高考命题。”

苏望倒不是在诳这个女孩,上一世,留在郎州市电器公司上班的苏望受一位同事邀请,为她参加94年高考的儿子补习功课。谁知道这位立志要考上华青、京大的帅哥根本看不上只读了二流大专的苏望,自知无趣的苏望便胡乱点了两套辅导材料就华丽地败退。那想高考完了,女同事带着她儿子向苏望“忏悔”,原来其中有一套辅导教材居然鬼使神差地包含了近六成的高考题目,也就是说,如果把这套辅导材料认认真真复习一遍,再加上原本的基础,考上重点大学不成问题。

可惜女同事的儿子后悔莫及,待到成绩出来,只上了大专线的他更是郁闷地想投河自尽。

为了弥补刚才的错误,苏望编造了一个谎言,向这个女孩说出了这个“惊天秘密”。这套辅导书现在不为人所重视,连郎州地区新华书店都没有进,只有两家私人书店才有售。不过过了94年,这家出版社是名声大振,不过可惜再也没有出现这样的巧合了。

“信不信由你,这套教材新华书店没有卖的,只有在你们学校附近的青云书店才有卖的。”苏望话已至此,也算是仁至义尽,后面的事情只能看女孩的运气了。

“你不会是跟那家书店有关系,故意帮它推销书吧?”女孩突然微笑着道,嘴角扬起一道优美的弧线,不过神情显得很恬静。

“呵呵,我只能说,我和那家书店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讲不讲在我,信不信在你。”苏望脸上泛着苦笑道。

“嗯,那谢谢你了。”女孩微微低下了头,说了声谢谢便匆匆离开。

看着远去的倩影,苏望若有所失地摇了摇头。

第三十六章 苏副镇长(一)

在苏望心情复杂地期盼下,初十这一天终于到来了。苏望穿上了一套黑色的羊毛西装,即不太张扬,又显得十分精神,拎个包便出门了。临行前,爷爷苏盛送了句:“事在人为。”父亲苏仁只是在那里傻笑,母亲姜春华则喃喃地唠叨着:“到了麻水镇,自己要注意,不要着凉了,不要多喝酒,吃饭要有规律,哪里不舒服赶紧回家来。”

到了组织部干部一科,汪科长早就等在那里,看到苏望也不多说,便领着他向四楼部领导办公室走去。

在楼梯上,汪科长说道:“谢副部长将代表组织与你谈话,希望你用心听。谈完话后我会送你去麻水镇上任,那边我已经打好招呼了。”

谢副部长全名谢辉,是义陵县排名第三的副部长,兼任县劳动人事局局长。

到了谢辉的办公室,汪科长敲了敲门,待到里面说了声请进,便面带微笑地推门走了进去。

“谢部长,麻水镇的苏望同志来了。”

“嗯,苏望同志,请坐。”谢辉站起身来,和苏望握了握手,然后示意他坐下,汪科长则转身走了出去,并轻轻地带上门。

“苏望同志,你这次被麻水镇人大代表们选举为副镇长,是麻水镇人民群众对你的信任,也是对你的期望。希望你戒骄戒躁,努力工作,不要辜负麻水镇人民群众和人大代表们对你的信任和期望。”

谢辉也不啰嗦,直奔主题。

“苏望同志,今天县委和组织部委托我与你进行上任前的谈话,你不要有什么约束,敞开心扉,坦诚相对,有什么工作思路和想法都可以说出来,都是为了工作,为人民服务嘛。虽然你很年轻,嗯,才二十二岁嘛。但你是大学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而且还是有两年党龄的党员,组织上相信,你是能够担任起这个重任的。嗯,苏望同志,说说你的想法嘛。”

苏望坐在那里,非常谨慎地开口道:“首先我要感谢组织和领导对我的信任,到了麻水镇之后,我一定会听从镇党委的安排和指挥,认真做好本职工作。首先我想多跑跑麻水镇各村,摸摸基层的情况,没有实地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摸清情况,理顺思路,这是我初步的工作想法。”

“嗯,麻水镇党委书记曲云德和镇长全胜利都是工作多年的老同志,他们基层工作经验非常丰富。苏望同志,你要多听听他们的意见。”

“我记住了谢部长,我一定会向曲书记和全镇长多进行工作上的汇报,在他们的领导下开展工作。”

“苏望同志,原本我是要送你去麻水镇上任的,只是上午部里有个会议,脱不开身,因此部里就委托汪科长送你上任。”

听到这里,苏望知道谈话结束了,连忙跟着谢辉站了起来。

“苏望同志,好好工作。”临别前,谢辉轻轻地苏望握了握手。

到了二楼干部一科办公室,汪科长点了点头:“好吧,苏望同志,我送你去麻水镇吧。”

到了楼下,一辆北京吉普车停在那里。看到汪科长走了出来,四十来岁的司机马上开了门迎了出来。

“老孟,辛苦你了。”汪科长和司机握了握手,便直接坐进了前座副驾驶员的位置上,苏望连忙拉开后门,坐进了后座。

刚关上门,老孟便发动了车子,方向盘一转,便向大门驶去。

才八点多钟,义陵县城街道上的人和车并不多,老孟的车开得飞快,不过十几分钟,便出了县城,驶上了通向麻水镇的省道。

“老孟,你家的房子分下来了吗?”

“分下来了,两房一厅,真是多谢领导们的关心,总算住上了单位楼房。”老孟乐呵呵地答道。

“老孟你在县委小车班待了有近十年吧。”

“是的汪科长,刚好十年。”

“你是咱们县委的老黄牛啊,县领导当然要关心你这样任劳任怨的同志。对了,听说你们小车班的老齐退休了。”

“是啊,他呀,就好那么几口,我们袁科长说了他几次都不听。上月送宣传部几位领导去郎州市,回来的路上因为多喝几杯,差点把车开进曲江。给领导开车那能这么麻痹大意,江部长知道这事后,把袁科长叫去狠狠训了一顿,于是老齐就提前退休了。”

苏望知道,在这个年代,对喝酒开车抓得不严,甚至有的老司机叫嚣着,小酒下肚,开车如飞。但是给领导开车,安全是第一位,这位老齐到现在才被提前退休,真是算他的造化。

汪科长笑了两声,不再说话了,坐在那里闭目养神。老孟也知趣地不开口了,专心致志地开起车来。

半个多小时,车子到了麻水镇镇政府门口,老孟按了两声喇叭,门卫老大爷连忙把大门打开。车刚停稳,从办公楼里闻声走出几个人,依次站在了吉普车旁边。

汪科长刚一下车,一位四十来岁的瘦高男子笑容可掬地迎了上来,紧紧地握住汪科长的手一阵猛摇。他戴着副眼镜,头发梳得非常齐整,文质彬彬地看上去像位教师。

“真是贵客,汪科长,难得你到麻水镇来一趟啊。”

“曲书记,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汪科长很矜持地说道。

接着另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迎了上来,一边握手一边道:“欢迎汪科长。”他身材魁梧,一脸的络腮胡子,看上去像个工人。

第三位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汉,非常地瘦,所以那双眼睛显得非常有神。他与汪科长握手时,笑得脸上的皱纹就像橘子皮。

第四位显得很年轻,应该刚满三十岁,穿着一件很时尚的羽绒服,他只是微笑着与汪科长握了握手,淡淡地说了句:“欢迎你汪科长。”

第五位是位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相貌普通,身材肥胖,走路说话总是风风火火的。她握着汪科长的手,嗓门很大地道:“汪科长,你们组织部的领导也要多到我们麻水镇走一走。”

汪科长呵呵地笑了笑便转到曲云德跟前,向苏望招了招手道:“苏望同志,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镇党委曲书记,这位就是苏望同志。”

“曲书记,你好!”苏望赶紧与曲云德握了握手。

“欢迎你苏望同志。”

“这是全镇长。”

“全镇长,你好!”

“苏望同志,久仰你的大名,只是今天才得见你的庐山真面目。”

全胜利的握手非常有力,但是他的话却让苏望不得不细细品味了一下。

“这位是镇党委夏副书记,他还兼镇纪委书记。”

“夏书记,你好!”

“苏副镇长,大学生副镇长,好啊,年轻有为。”夏国良依然笑得一脸橘子皮地说道。

“这位是镇党委组织委员苏鹏飞。”

“苏委员你好!”

“苏副镇长,我们五百年前是一家啊。”苏鹏飞一边握手一边依然是淡淡然地说道。

“这位是镇党委委员齐陈水莲,她负责宣传、统战工作,并兼任镇妇联主任。”

“陈委员,你好!”

“苏副镇长,你来了之后可就是我们麻水镇第一号帅哥了。”陈水莲用与她名字极其不符的大嗓门笑呵呵地说道。

“曲书记,还有老张和老闻呢?”

“老张这段时间请病假了,老闻去县武装部开会去了。”

“镇党委委员那就全到齐了。”汪科长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点点头道。

“是的,其余的人都在会议室等着。”

“那好,我们上去吧。”

经过一番谦让,曲云德打头,全胜利第二,汪科长第三,其余依次向二楼走去,苏望则走在最后面。走在他前面的陈水莲时不时地转过头与苏望搭话。

“老张叫张三泉,是镇人大主席,老闻叫闻景初,是我们镇的武装部长,还有两位副镇长老刘和老张,党政办主任老郭,待会你就见到了。”

陈水莲一边说着话一边上下打量着苏望,时不时地发出啧啧的声音。

到了二楼会议室,里面满满地坐了大约四十来个人,估计整个麻水镇党委和政府的人差不多都来齐了。

主席台摆得很长,几乎从会议室的这边连到了那边,上面铺着一块花布,上面还摆了一溜的水杯。曲云德和全胜利陪着汪科长走到主席台,然后一左一右地坐了下来,其余三位在左手靠曲云德一边坐下,苏望看了看布局,不知道自己该坐哪里了。苏鹏飞突然开口道:“苏副镇长,你被安排在右边,和刘副镇长、张副镇长坐在一起。”

苏望顿时明白了,点头感谢道:“谢谢苏委员了。”然后径直向右边最旁边的座位走去。

这时全胜利站了起来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副镇长刘连生同志,这位是副镇长张文明同志,这位就是新当选的苏望同志。”

“你好!你好!”苏望与两人握手寒嘘一下便都坐了下来。

这时,曲云德咳嗽一声,大声地说道:“今天召开全镇干部大会,传达县委的重要决定,现在请县委组织部汪科长讲话。”

“同志们,我现在宣读县委的决定。经过县委讨论研究决定,义陵县麻水镇第四届人大代表会四次会议关于副镇长的选举是合法有效的,因此,苏望同志从即日起正式当选为麻水镇副镇长。”

场下坐在前排正中间的一位三十岁出头,戴着一副眼镜的男子趁着汪科长的话一顿,恰到好处地鼓起掌来,会场里随即也响起了一阵掌声。

待到掌声停下来,汪科长继续说道:“苏望同志,义陵县人,ZG党员,荆南省工学院毕业,原为麻水镇供销社副主任。该同志不仅是荆南省工学院93届优秀毕业生,也是郎州地区供销系统93年优秀分配生和优秀员工。该同志能一贯保持正确的政治觉悟,积极上进,勤奋踏实,工作表现优异。这次当选为麻水镇副镇长,县委认为是合适的,希望苏望同志能再接再励,在新的工作岗位上取得新成绩。”

接着曲云德发表讲话了,“同志们,刚才汪科长传达了县委重要的决定,我代表镇党委坚决拥护县委的决定,也代表镇党委热烈欢迎苏望同志到麻水镇工作。苏望同志虽然年轻,也刚从学校毕业,但是我相信,他一定不会辜负组织对他的信任和期望。”

接着是全胜利讲话,“同志们,刚才汪科长传达了县委重要的决定,我代表镇政府领导班子坚决拥护县委的决定,也欢迎苏望同志成为其中的一员。刚才曲书记做了重要的讲话,也表明了镇党委对苏望同志寄予重望。苏望同志虽然刚从学校毕业,但是他肯学肯干,在麻水镇供销社副主任职位上干出了成绩,所以得到了县委和镇人大代表们的信任,我相信,苏望同志会再接再砺,取得新的成绩。”

最后是苏望讲话表态了,他咀嚼了一下曲云德和全胜利两人的话,看了看下面黑压压的人头,还有投过来的各色各样的眼神,定了定神,语气平和地说道:“首先感谢县委和镇人大代表们对我的信任,我一定不会辜负这份信任,我会在镇党委和全镇长的领导下,用踏踏实实的工作去回报这份信任,也为麻水镇的建设和发展出一份力。”

会议总算是开完了,曲云德和全胜利极力挽留汪科长吃个工作餐,但是汪科长以下午部里还有事为名推辞了,在众人的欢送下坐上吉普车离开了麻水镇。

看着车子远去,众人便各回各的办公室,全胜利叫住了那个眼睛眯眯的中年男子:“小苏啊,这位是我们镇党委和镇政府的大管家,党政办主任老郭。老郭啊,你给苏副镇长把办公室和宿舍安排一下。”

全胜利刚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对苏望道:“小苏,你先熟悉一下情况,你的分工情况我和曲书记研究一下再决定。”

“好的全镇长。”苏望应了一声,待全胜利走上楼梯后转向郭志敏道:“郭主任,麻烦你了。”

郭志敏笑了笑:“苏副镇长,不麻烦,这是我的本职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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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苏副镇长(二)

郭志敏一边引着苏望向楼梯走去,一边介绍道:“苏副镇长,一楼是镇党委和镇政府各下属部门的办公室,这边是计生办,那边是镇团委,再过去是司法所,国土所,统计办、经管办,二楼是会议室和财政所以及党政综合办的办公室,三楼以上是镇领导们的办公室,四楼是曲书记、全镇长和夏书记的办公室以及一间党员活动室,三楼是张主席和苏委员、陈委员、闻部长、刘副镇长、张副镇长以及党政综合办的另一间办公室。”

听完郭志敏的介绍,苏望才知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而且麻水镇这只麻雀还并不小,它管辖的面积和人口在义陵县可以排进前五名。

“苏副镇长,镇委镇政府的办公室比较紧张,学区办设在六中,农机站、农技站与种子站在后面街上,文化站在镇电影院,林业检查站在省道边上,所以就要委屈你和闻部长同一间办公室。”

郭志敏生怕苏望有他想,连忙解释道:“除了曲书记、全镇长、夏书记和张主席外,其余的镇领导都是两人一间办公室。苏委员和陈委员一间办公室,刘副镇长和张副镇长一间办公室,闻部长与调走的龚副镇长原本是一间办公室。”

“没有什么问题,我听你的安排。”

“不,不,我是在为领导们服务。对了,苏副镇长,你的住宿也已经安排好了,就在院子里宿舍楼二楼的四号房,我已经叫人打扫干净了,你搬进去就可以住了。吃饭什么的也很方便,宿舍楼一楼就是食堂。”

一边说着,两人来到了三楼,从楼梯走过去,第一间办公室比较大一点,里面坐了五六个人。

“苏副镇长,这是党政综合办第二办公室,这位是镇纪委委员金衡中,这位是组织员向维,这是宣传员温东旭,这三位是干事汤菊花,吕政原,韩志强。”

听完郭志敏的介绍,苏望算是明白了,这里分别有镇纪委书记夏国良、组织委员苏鹏飞、宣传委员陈水莲的兵,其余三位估计是专门为镇党委书记曲云德、镇长全胜利、镇人大主席团主席张三泉服务的。这六位只有汤菊花是女性,大约二十六七岁,有两三分姿色,关键是胸脯鼓鼓的,看上去让人有点“赏心悦目”。

“苏副镇长好,郭主任好!”六个人闻声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打着招呼道。苏望微笑着点点头,郭志敏挥挥手道:“大家继续工作吧。”然后带着苏望继续往里走。

越过第二间,第三间办公室是苏鹏飞和陈水莲的办公室,门敞开着,里面摆着两张办公桌,各占一边,后面各有一个文件柜。苏鹏飞一个人坐在里面,看到苏望、郭志敏走了过来,便站了起来,在门口跟苏望打了个招呼:“苏副镇长,以后我们是邻居了。”

“是的,苏委员,以后有什么事还请多指点一二。”

“呵呵,好说,好说。”

来到第四间办公室,郭志敏掏出钥匙,把门打开,里面也摆着两张办公桌,左边的一张堆满了东西,显得有点凌乱,右边那张则显得空旷许多。

“郭主任,刘副镇长和张副镇长在那间办公室?”

“就在隔壁这间。”郭志强指了指旁边的办公室道,那里是最里面一间。

苏望想了想,便没有再说什么。

“苏副镇长,这是你的办公桌,待会我让我们党政办的小周把办公文具送上来,你如果需要什么,只管跟我说。”

“多谢你郭主任。”

“苏副镇长你太客气了,为领导服务是我的工作,苏副镇长,这是办公室的钥匙,这是你宿舍的钥匙,桌子抽屉的钥匙在右边第一个抽屉里,如果你想换锁,就跟我说一声,我找人过来换。”

“好的,好的。”

郭志敏见没有什么事,便告辞了。

苏望坐在座椅上,环视一眼这间有一半属于自己的办公室,情绪万千。重生后,他设想着有这么一天,但是从没有想到却这么快。从一位“股级”干部跨越到副科级,别人需要花几年十年的时间,而苏望却只花了仅仅半年,在别人眼里不能不算一个奇迹。但是世事难料,任何奇迹都是由人创造的。

好容易慢慢平息心中的激荡,苏望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以后的路如履薄冰,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这时,门口响起敲门声,苏望抬头一看,一位梳着两条辫子的二十来岁的女孩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盒东西,脸色微带紧张地看着自己。

“请进。”苏望很平和地说了一声。

“苏副镇长你好!我叫于文娟,是党政办的,给你送办公文具来了。”

“谢谢了,放在这里吧。”苏望指了指桌子上,心里嘀咕道,郭志敏不是说是小周吗,怎么换成于文娟了

于文娟把办公文具放在桌子上,无非是钢笔、圆珠笔、铅笔各一支,墨水瓶和胶水各一瓶,有“义陵县麻水镇人民政府”抬头的信纸一叠,以及曲针,图钉之类的小工具。

“苏副镇长,还有什么事吗?”

“没事了,你去忙吧。”

于文娟看了一眼在那里整理东西的苏望,眼睛眨巴了一下,“苏镇长,那我走了。”看到苏望只是抬头微笑地点点头又低下头去了,顿了一下只好转身离开了。

就在此时,在楼上镇党委书记办公室里,曲云德和全胜利隔着桌子坐着,抽着烟在讨论苏望的分工情况。

“老曲,苏望的分工你给拿个主意吧。”

“苏望是你们政府那边的,老全,你完全可以开个镇政府办公会议就定下来了。”曲云德的眼睛半眯着,目光穿过眼镜和烟雾透了过来。

“老曲,全镇工作一盘棋,离不开党委的领导。”全胜利咧着嘴巴,长吸了一口烟说道。

“老全,你初步想法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想法?我俩又不是不知道前因后果。”全胜利看到曲云德神情纹丝不动,只好接着往下说,“老曲,我想把农机农技、文化、卫生和供销这一块让苏望担起来。”

曲云德皱了皱眉头道:“老全,是不是分工少了点?现在班子里每个人的担子都很重,苏望也要分担一部分吧。”

“老曲,你的意思是?”

“让他负责政协联络组,分管计生、精神文明,如何?”

全胜利沉默起来了,计生工作一直由他亲自主管,陈水莲分管,因为现在从上到下对计生工作越来越重视,甚至计生工作一票否决制。要是让苏望分管计生工作,自己岂不是压力更大了,一个毛头小伙子,能把老大难的计生搞好吗?要是搞砸了,这板子打下来,你老曲顶多做个检讨就行了,我这个政府一把手可就要承担主要责任了。

“老曲,计生工作是老大难问题,还是让经验丰富的老陈分管吧。不如把民政、信访让苏望分管起来。”

“这两块我有其它的想法,把统计这一块让苏望分管吧,既然你坚持让老陈分管计生工作,也要减轻一下她的工作担子。还有政协联络组,上次县政协王主席不是打电话说我们镇政协委员还差一个吗?既然让苏望负责政协联络组,顺便也让他把那个县政协委员的缺补起来。”

全胜利有点明白曲云德的意思了,便点点头,“那行,下午等老张、老闻他们回来,党委会上通过一下,我明天就开政府办公会议宣布了。”

苏望在办公室呆坐了一上午,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自己身后的文件柜里空空如此也,根本找不到什么文件,而旁边的文件柜是闻景初的,苏望不好随便去翻阅别人的东西。去别的办公室走走,好像也不大合适。

中午,苏望去了食堂,发现这里只有一般的办事员在这里吃饭,镇领导只看到自己一个。苏望取了一副碗筷,排着队去打饭。从苏望走进来那一刻,食堂的气氛便变得十分怪异,虽然大家都跟苏望打了招呼,但是却有一种很陌生的感觉,而且苏望时不时感觉到有不少异样的眼神在自己的背后扫来扫去。

打饭菜的师傅倒是标准的伙夫形象,背阔腰圆,肥肥的脸上都快要溢出油来。

“你是新来的?”伙夫师傅大大咧咧地问道,随意地给苏望打了一碗饭和两个菜。

“这是新当选的苏副镇长。”旁边响起了一个女声,正是刚才给苏望送文具的于文娟。

“原来是苏副镇长,想不到你这么年轻。”伙夫师傅没有被苏望的名头吓到,看来他是镇政府的老油子,见惯世面了,不过顺手倒是给苏望多添了点肉片。

“苏副镇长,坐这边吧,这里人少。”于文娟跟在后面唧唧喳喳地说道,苏望笑了笑,便和于文娟坐在了对面,接着汤菊花坐在了于文娟的旁边。

“苏副镇长,这饭菜还可口吧。”汤菊花笑眯眯地问道。

“还不错,吃得挺顺口的。”

“我们食堂的大厨是打饭菜的胡师傅,十几年的老师傅了,凡是到我们镇食堂吃过的都赞不绝口。”

“那是,看胡师傅的摸样,这食欲就大增了。”苏望一边吃着饭一边搭讪着。汤菊花和于文娟不由咯咯地笑了起来。汤菊花的胸脯随着笑声上下地颤抖着,甚是吸引目光,连旁边的几位男同事都忍不住偷偷地往这边瞄。胸脯微鼓的于文娟虽然笑得有点妩媚,但是与已经熟透了的汤菊花相比,简直就是一个青涩的苹果。

“苏副镇长,不愧是帅哥,有手段,一来就逗得我们麻水镇两大美女这么开心。”陈水莲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她端着饭菜一屁股在苏望旁边坐了下来。

“是陈委员,我和两位女同事都是年轻人,所以能聊到一起。”苏望向陈水莲点了点头,平和地说道。

于文娟微微点下头,只顾自己吃饭,而汤菊花听完苏望的话,故意把胸脯挺了挺,露出一脸很艳丽的笑容。

陈水莲脸色微微变了一下,随即又乐呵呵地说道:“苏副镇长,果然是大学生,说起话来一套套的。”

吃完中饭,苏望在办公室里眯了一会,到了上班时间,他等了半个多小时,发现没有什么人来找他,也没有找到什么事坐,便站起身来向三楼走去。

“全镇长,我下午想请个假,把宿舍整理一下。”苏望开门见山道。

“小苏,这样也好,下午镇党委开会,调整分工,你的分工也会定下来。明天上午政府这边开个办公会,届时我会宣布的,去吧。”

第三十八章 苏副镇长(三)

出了镇政府大院,苏望先去了一趟供销社办公室,蒋金泉正好在那里看报纸,看到苏望走了进来,一脸惊喜地站了起来。

“小苏,不,苏镇长,欢迎来供销社视察工作。”

“蒋主任,你这不是埋汰我吗?我只是回娘家看看,拜访一下老领导。”

“老领导?算不上,算不上。”蒋金泉连忙摇摇手道。

苏望递过去一支烟,然后点打燃火机伸了过去,蒋金泉连忙弯腰侧了过来,把头凑近,让嘴上的烟点燃,苏望随即把自己的烟也点上,两人在烟雾中开始聊了起来。

蒋金泉说他的退休报告已经被县社批准了,3月份就正式退休,现在是站好最后一班岗,至于谁来接任,蒋金泉也说不明白,得看县社党委决定了。

告别蒋金泉,苏望直接往肖万山家走去。从只开了半扇的大门走进客厅,就听到郑大娘在院子里喊着:“杏花,把东西放下,我来我来,你有了身子,不要乱动。”

苏望心里一喜,想不到肖家勇和杨杏花终于有了结果。

走进院子,杨杏花一眼就看到了苏望,惊喜地叫道:“妈,苏主任来了。”正在埋头洗菜的郑大娘抬起头,喜声道:“苏主任,快坐,快坐。”然后忙不迭去拿凳子。

“老婆子,现在不能叫苏主任,而应该叫苏镇长。”肖万山满脸带笑地从楼梯口走了出来。

“肖叔,你在家啊。”

“是啊,知道你这两天要来上任,特意等在家里。走,去堂屋烤烤火,院子里风大。”

到了客厅里,肖万山把门关上,然后示意苏望往火盆旁靠近一点。

“肖叔,这次多谢你了。”苏望诚恳地说道。

“谈不上,谈不上,你自己要是没点本事,陈长水那帮老狐狸怎么肯推你上去?”

“肖叔,我到麻水镇上任,可以说是两眼一抹黑,还要请你多指教啊。”肖万山在麻水镇生活多年,镇政府大院那点事还不一清二楚。

“苏镇长,”

“肖叔,还是叫我小苏吧,要不然我都不好意思来你家门了。”

“小苏,”肖万山犹豫了一下,改变称呼道,“那我给你说道说道。”

“镇党委书记曲云德是跟县委安副书记的,他虽然看上去文质彬彬,好像挺通情达理的,实际上却不是那么一回事,他心胸狭窄,最是小心眼了,不过他人前总是会装样子。他对你当选应该是心怀不满,以后你要当心他了。”

“镇长全胜利是跟县委白书记的,你别看他五大三粗,像是个大老粗,实际上他心细着,主意比曲云德还要多。他92年才来麻水镇,比曲云德晚了一年半,两人斗得旗鼓相当,所以表面一团和气。他很反感施国平,你能把那只白眼狼换下来,他应该乐于看到。”

“镇党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夏国良,他是去年退休的老县委副书记提上来的人,现在投向了哪一边谁也不知道,也是一只老狐狸。”

“张三泉跟张老根是叔伯兄弟,麻水镇还是公社时他就当上副主任了,可惜官运不顺,副镇长当了十年来,前年才被提为镇党委委员,镇人大主席团主席。不过身体不行了,准备过两个月就退下来。”

虽然肖万山没有多说,但是苏望感觉得出来,张三泉在这次跳票事件中应该暗中出了力,不由暗暗记在心里。

“组织委员苏鹏飞应该是贾县长提上来的人,原本在县政府办当秘书的,因为写了几篇好文章被贾县长看中了,就是有点傲,本事嘛,还看不出来。”

“宣传委员、统战委员陈水莲两年前是城关镇计生办的一个普通干事,当时地委任书记来义陵视察,正好遇上她给计生对象上课,觉得她很有能力,计生工作经验也非常丰富,便开口夸了她几句,于是就升了起来,和曲云德一前一后来的麻水镇,应该是曲云德的得手干将。”

“武装部长闻景初是从县武装部下来的,一向保持中立,很少会倒向谁,他做事认真,为人倒是很随和。”

“副镇长刘连生原本是交通局一个科长,前年被派下来的,张文明以前是油堂乡副乡长,三年前调过来的,这两个平日很低调,听镇党委指挥,也听全胜利的招呼。”

“肖叔,你知道党政办郭志敏这个人吗?”苏望将这些东西一一理顺,藏在脑海里,过了一会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便问道。

“知道,郭志敏以前是六中的老师,是曲云德一手提上来,他这个人我有点看不透。怎么了,小苏,你和他有什么事吗?”

“肖叔,你刚才不是说张主席很快就要退下去了吗?那不就多出一个党委委员的空了吗?我在想,当初施国平被弄到麻水镇来,会不会是准备接这个空的?现在我把施国平挤下去了,这个党委委员是无论如何都落不到我的头上,那么该换谁上呢?我猜这个郭志敏的可能性非常大。”苏望分析道。

肖万山瞳孔猛然一缩,狠抽了一口烟嗡嗡地道:“很有这个可能。”

他低头默然了一会,突然笑着转问道:“听说是县组织部干部一科科长汪前进送你来上任的?”

“是的。怎么了肖叔?”

“你应该抓住机会跟他拉拉关系,我听克明说,过两个月,县组织部田副部长要退了,谢副部长会递升为常务副部长,汪前进会被擢升为副部长,听说是接谢副部长的职。”

组织部排名第三的副部长兼县劳动人事局局长,很有实权了,原来上午麻水镇一干都在的党委委员集体出迎,给的是这位未来副部长的面子,自己反倒成了捎带的。

“对了肖叔,我可能不会管林业这一块,到时恐怕照顾不到你的生意了。”

“没关系,只要不是施国平这个认钱不认人的白眼狼来当副镇长管林业,其余的镇领导不管是谁管,我都搞得定。”

苏望这才安下心来,也开始明白自己会被推举出来的深层次的原因了。

聊了两个小时,苏望准备把东西搬到宿舍去,便起身告辞。

“小苏,你刚上任,我也不方便请你吃饭,以后有的是机会。”

苏望跑了两趟,把放在肖万山家的被褥、箱子、书、洗漱日用品都搬到宿舍里,然后再稍微整理了一下,就到吃晚饭的时候了。在食堂里,明显人比中午少了许多,不过苏望可以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议论,说镇党委会开完了,谁谁的分工被调整了。苏望倒没有仔细去偷听,反正明天就会知晓。

第二天上午九点,郭志敏就来给苏望打招呼,说到全镇长的办公室里开个镇政府办公碰头会。苏望收拾了一下,和刘连生、张文明三个人一路闲聊着到了三楼。

进了办公室,三个人和全胜利寒嘘了一下便各自坐下,苏望掏出精品白鹤烟,散了一圈,刚准备点上,看到汤菊花抱着一个笔记本走了进来,依次给四个人打了招呼后便坐到一边去了,摆出一副做笔录的姿态。

“小汤,不介意我们抽烟吧。”苏望问了一句。所有的人都愣了一下,汤菊花傻了一会才回答道:“没事没事,我习惯了,苏副镇长,你抽你的。”

全胜利笑着道:“小苏毕竟是大学生,就是素质高。”刘连生和张文明在一旁笑着附和了两句,但三人还是忍不住烟瘾,很自然地点上烟。

抽了几口烟,全胜利开口道:“昨天下午,镇党委开了个会,对镇领导班子的分工做了些调整,其中也涉及到我们政府这边,现在我读一下调整后的分工。”

“镇党委曲书记主持党委全面工作,主抓政治思想工作和党建工作;镇党委副书记、镇长全胜利,”全胜利念着自己的名字如同在说别人一般,“协助曲书记抓党委全面工作,主持镇政府工作,主管财税、资金管理、农业、农村、城镇建设和计生工作;镇党委副书记,纪委夏书记主持纪委工作,主管公安、司法、卫生;镇党委委员、镇大人主席团张主席,主持人大工作,主管民族和宗教事务;镇党委委员苏鹏飞同志主管组织、人事,分管村镇建设;镇党委委员、宣传委员、统战委员陈水莲,主管宣传、统战,教育和工青妇,分管计生和财税工作;镇党委委员、武装部长闻景初同志主管武装工作,分管水利、森林防火和通讯;副镇长刘连生同志,分管农业、农村、城建和土地工作;副镇长张文明同志分管企业管理、交通和教育工作;副镇长苏望同志负责政协联络组工作,分管农业技术、文化、统计、供销。”

全胜利一口气将这么一长段内容念完,还能念得不紧不慢,而且富有节奏,实在是水平高。他喝了一口水,后又继续道:“党政办主任郭志敏同志分管民政、信访和精神文明建设。对了,小苏,你既然负责政协联络组工作,镇党委的意思就是让你担任县政协委员,也方便开展工作。”

“好了,分工调整传达完了,同志们有什么意见吗?”

刘连生马上答道:“我服从镇党委的决定。”张文明和苏望也接着表了态,同刘连生一样的态度。

又说了一些政府这边其它的事情,碰头会算是开完了,不过全胜利把苏望留了下来,要和他好好谈谈工作上的事情。

“小苏,根据镇党委的分工调整,你肩上担子不轻,我希望你尽快熟悉情况,争取早日投入到工作中,肩负起担子来。还有,你分管的片区我会和曲书记商量一下,早点定下来。”

按照一般制度,乡镇领导都会负责一个片区,主要工作就是联络和指导这个片区里各村的工作。

“全镇长,你的话我记住了,我想找一下我分管工作此前的资料和档案,不知方不方便?”

“没问题,让老郭帮你去找就行了。”

“好的,全镇长,那我去工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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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步入状态(一)

郭志敏的办公室不在三楼党政第二办公室,而是在二楼的第一办公室。苏望到了门口,刚刚敲了一下门,正在看一份文件的郭志敏闻声抬起头,看到苏望站在门口,连忙站起身来,迎了出来道:“苏副镇长,有事吗?”

“郭主任,的确有点事要麻烦你。”苏望扫了一眼这间办公室,里面四张办公桌,坐了四个干事,郭志敏的办公桌在最里面,加上六个大文件柜,看上去比较挤。

“郭主任,在门口不介意吧。”

郭志敏笑了笑道:“我们党政办事情多,人员也多,挤了点,没事,在门口说吧。”

“是这样的,刚才全镇长宣布了我的分工,我呢想找一下有关的资料,熟悉一下情况。”

“应该的。”郭志敏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我叫小于帮你跑跑。”

“小于,是不是于文娟?”苏望皱了一下眉毛,这时,坐在前排的于文娟闻声抬起了头,满脸期待地看着门口,见到苏望的眼光扫了过来,连忙低下了头。

“要不叫小周帮忙吧,有好几个部门要跑,不轻松啊,小于一个女孩子,恐怕吃不消。”苏望只记住了当初郭志敏提了一下的小周,甚至连全名都不知道。

“那好,我就叫小周帮你跑一跑。于文娟的父亲是县供销社的人事科长于万年,原本以为她和苏副镇长你认识。”郭志敏顺口解释道。

“原来小于是于科长的女儿,一直都没有听他提及过。”

郭志敏了然地点了点头,转头叫了声:“小周。”坐在于文娟旁边的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青年站了起来,几步便走了过来。

“小周是个能干的小伙子,就让他先帮你跑跑。小周,你帮苏副镇长整理一下有关文化站、农技站、农机站、统计办以及政协联络组的资料,如果党政办没有的,你就跑一下这几个部门,尽快把苏副镇长需要的资料收集齐。”

“好的郭主任。”

苏望伸出手和小周握了握手,客气地道:“小周,那就麻烦你了,收集好了还请送到我的办公室。”

“苏副镇长,不麻烦。”

苏望转过来对郭志敏道:“郭主任,借用你的部下,给你添麻烦了。不打扰你的工作了,我先回办公室去了。”

“好的,苏副镇长,还有什么事尽管说。”

小周的动作很快,苏望回到办公室不到半个小时,他就捧着厚厚一叠资料过来了。

“苏副镇长,这些是党政办留档的有关镇政协联络组、农机站、农技站和文化站的资料,还请你看一下,缺什么我再去这几个部门跑一趟。统计办的资料党政办没有什么,我待会去跑一趟,找焦主任要。”

“辛苦你了小周。”苏望接过资料,一边大略地翻看着,一边随口问道:“小周,你是麻水镇人吗?”

“苏副镇长,我是油堂乡的。”

“哦,”苏望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小周,“小周,你应该是学校分配下来的吧。”

“是的苏副镇长,我去年毕业分配到镇上的。”

“你读的是哪个学校?”

“省农学院,”小周顿了一下,“畜牧水产系。”

“嗯,不错,你这个专业在乡镇应该大有作为,至少比我这个电气自动化的要对口。”苏望笑着道。

小周也随之笑了笑,嘴角却露出了一丝尴尬。

“小周,还要麻烦你跑一趟统计办,把相关的资料收集齐。”

“好的苏副镇长,我这就去找焦主任。”

过了一个小时,到了吃中饭的时间,小周还没有回来。苏望也不着急,收拾了一下到食堂吃饭去了。这一次,见到苏望的人对他似乎热情了一点,苏望也微笑着一一回应着。不过今天于文娟却拉着汤菊花坐在了另外一边,甚至还丢过来两个不满的眼神,倒是汤菊花,时不时瞥过几个很有含义的笑眼。

到了下午,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苏望抬头一看,小周一脸尴尬地站在门口,两手空空。

“怎么了小周?”

“苏副镇长,我没有完成你交给我的任务。统计办的焦主任说,统计材料大部分与镇财税有关,涉及到机密,所以必须有全镇长或陈委员签字批准,他才会把相关资料拿出来。”

小周微低着头解释道,“我找了郭主任,郭主任给焦主任打了招呼,但是焦主任虽然当面答应地好好的,但是郭主任一转背,焦主任又在那里哼哼哈哈,说他职责所在,必须要等领导的批条。”

苏望眼角跳了一下,随即便不在意道:“这样啊,没关系,等我把手头上这些资料看完了再去找焦主任去要。”

“苏副镇长,实在对不起,我没有完成你交待的任务。”小周不好意思地又一次道歉道。

“小周,这事与你无关,你表现得很好,帮了我的大忙。”苏望站起身来,走过来握了握小周的手,“谢谢你了。”

小周感激地点点头,连声道:“不用谢,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好,你先回办公室吧,如果这些资料还有需要补充的话,我再找你帮忙。”

“好的,没有问题。苏副镇长,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接下来两天苏望一直在办公室看资料,这些资料都很枯燥无味,但是苏望看得很仔细,而且还动手做了一些表格,这样他对农机站、农技站和文化站这十来年的工作情况一目了然。苏望数学基础不错,而且在工学院还自考了荆南大学应用数学专业本科,所以喜欢用数学模式分析问题。

明天是周日,也是党政机关休息日。下午四点钟半,苏望收拾了东西,便准备回城去。刚出门,就遇到了张文明。

“苏副镇长,准备回城啊?”

“是的,回家去休息一下。张副镇长,你准备回哪?”

“回家呗,我的家在油堂乡,当然回油堂乡。”

“那刚好,张副镇长,那我们可以一起去路边等车。”油堂乡与城关镇的方向刚好相反,却要远得多。

两人一边和匆匆忙忙下班往家里赶的工作人员打着招呼,一边很随意地交谈。

“苏副镇长,工作还顺利吧?”

“还行,我还在翻阅相关的资料,不过有些问题还需要向张副镇长你请教一下。”

“苏副镇长,你客气了,有事你尽管问就好了。”

正说着,后面传来一个声音:“舅舅,苏副镇长。”

苏望闻声转头向后一看,小周疾步了赶了过来。

“文兴是我姐姐的孩子。”张文明解释道,“小时候我家里穷,大我六岁的姐姐一直照顾着我,有什么吃的穿的都紧着我,要不是姐姐的资助,我根本读不上高中,也不会有今天。”

“我听我妈说,她小时候家里穷,负担不起两个人读书,于是就把读书的机会让给她姐姐,也就是我的姨妈。我姨妈后来读师范当上了老师,为了报这份情,就把我接到身边,当亲儿子一样从小带到大。”

“是啊,在那种困境中受到的恩惠,会让人记住一辈子。”张文明感叹道。

“是的张副镇长,这就叫做患难见真情。”

张文明听到这里,不由笑了起来,“的确,只有患难才能见真情。”

告别张文明和周文兴,苏望坐上中巴车很顺利地回到家。到了家里,苏望感到了一阵温暖,几天上班带来的疲惫顿时烟消云散。

第二天周日,苏望找到了田大勇和杨志军,三个人到一间茶室坐了下来。

“苏大将,当副镇长的滋味如何?”

“不简单,也不容易。”苏望苦笑着摇摇头道,“机关单位的,没一个省油的灯。”

“这点事对于苏大将你来说,小事一桩啊。”田大勇笑着道,杨志军在一旁也笑着,脸上露出一丝羡慕。

苏望没有答话,而是喝了一杯茶,转向杨志军道:“军子,黎小明今天没有出车吗?”

“没呢,在家窝着。”杨志军正处于关键时刻,有事没事都要去丈母娘家转一转,所以对黎小明的动向非常清楚。

“我有事想去找他,待会大家一起去?”

“苏大将,你一说我想起来了,小明还欠我两盘带子,走,赶紧走,找他去。”田大勇急哄哄地说道。黎小明经常在外面跑,接触的人多,所以能找到一些让年轻人“热血沸腾”的艺术片。

到了黎家,杨志军的老丈人黎绪刚早就出门去了,黎小娟和她母亲出去买菜去了,一人在家的黎小明才刚刚从床上爬起来,头发蓬松,睡眼朦胧,看到苏望三人来了,赶紧跑去洗了一个冷水脸。

“小明,你答应我的带子呢?”

“在那个纸箱子里。”黎小明指了指道,“我说田大榜,你又没有女朋友,少看点这种带子,很伤身体的。”

“你懂什么,我这叫自娱自乐。”

“大榜,独乐不如与人同乐。”苏望一本正经地道。

三人一愣,随即爆出一阵大笑,纷纷指着苏望道:“苏大将,不愧是我们的闷骚王子啊,这话说得太有水平了。”

田大榜和杨志军抱着录像机和电视机在一边检查带子的“质量”,苏望向黎小明示意了一下,两人关上门走到客厅里。

“小明,你认识统计局赵局长吗?”

“赵叔叔,我认识,他跟我父亲曾经在一个地方当过知青,关系不错。”

“我有事想请他帮忙,你给引见一下。”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了,我先给他打个电话。”黎小明说罢便抓起电话,“赵叔叔,我是小明啊,我有事想请你帮忙,你下午在家吗?在家,好,我下午两点过去。”

放下电话后黎小明转过来对苏望说:“没问题,下午我跟你一起过去。”

“谢谢你小明。”

“举手之劳而已。”

“小明,你了解赵局长,你看我该带点什么东西过去?”

“带烟酒不合适,我刚好有朋友送了两罐好茶,赵叔叔喜欢喝茶,最合适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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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步入状态(二)

周一,苏望一大早坐中巴赶到了麻水镇,走进办公室,发现里面坐着一个人,正是一直没有见过面的“同室”,镇武装部长闻景初。

“闻部长,你好,我就是坐在你隔壁的苏望。”苏望紧走几步,走到闻景初桌子前笑吟吟地伸手过去道。

“苏副镇长,你好,早听说过你,只是一直在县里开会,今天才能会面。我和你坐的最近,却是最后一个见面。”闻景初站起来笑呵呵地和苏望握了握手。

“闻部长,你不算最后一位,张主席我还没见到面呢。”

“哈哈,还好我不是最后一名。”闻景初大笑道。

苏望递过去一支烟,两人站在那里一边抽着烟一边聊了起来。

“听郭主任说,你这段时间参加县里的征兵和退伍复员工作总结会议?”

“是啊,屁大个事,开了整整五天。这五天听得我耳朵都起茧了。”

“会开得久,是因为征兵和退伍复员工作太重要了。”

“重要个屁,还不是为退伍老兵工作安排在那里扯皮。现在的退伍安置工作是越来越难搞了。”闻景初在那里摇头道。这个年代,退伍老兵国家还会安排工作,不过大部分只是进县里企业,只有少部分才会分到机关单位。现在县里的大部分企业开始不景气,自身的压力越来越大,所以也没有太多能力去接受退伍老兵。

聊了两句,苏望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翻阅起上周的资料,而闻景初坐了一会,跟苏望打了招呼,便去向曲云德和全胜利汇报工作去了。

到了下午,有两个人来找闻景初,三个人坐在那里烟雾缭绕地聊了一个小时。待到来人走了之后,闻景初丢过来一支烟,“苏副镇长,没有打扰你工作吧?”

“没有,而且你也是在工作,谈正事。”苏望摇摇头道。

“谁叫我们镇办公楼只有这么大,像黄家园乡、观音殿乡,经济都比我们镇差,可人家却起了新办公楼,镇领导班子一人一间办公室,真是羡慕啊。”

“不会吧,论有钱,我们镇不比这两个乡差呀。”

“唉,我们镇算是富的,可是县里要求的财税负担也就重了,人家经济差,却可以名正言顺地哭穷要钱。”闻景初忿忿地说道。

“这对我们镇也太不公平了。中央今年开始财税改革,情况应该会好转些吧。”

“谁知道呢?不过曲书记和全镇长透出口风了,县里已经批下来,今年上半年我们镇的新办公楼就会开工。”

“那真是一个大好消息。”

看来闻景初的人缘还不错,一下午又有一拨人来找他,相比之下,苏望这边就显得冷清多了。

第二天,闻景初就出门下村去了,他分管水利和森林防火。这两项工作却正是秋冬季节最繁忙的。闻景初需要到各村走一走,检查一下各村有没有利用枯水期对其区域里的水渠、小水库、堤坝等水利设施进行维护和检修,也要检查一下山区各村对山林防火的措施。这种忙碌估计要到春耕开始才会缓解下来。

苏望还是不温不火地看资料,不过他对自己分管的政协联络组、农机站、农技站和文化站的工作有了很清晰的了解,他也针对了解中发现的问题,向张文明、刘连生和郭志敏请教了几次,也让周文兴跑了几次,补充一些资料。尽管两农站和文化站有点拖拖拉拉,但是毕竟没有统计办焦主任那样底气足,没有让周文兴为难。

一周眼看着又要过去了,镇大院等着新上任的苏副镇长烧三把火的人被这种平静搞迷糊了,私底下的议论声是越来越大了。而其他的镇领导除了苏望上门请教时说几句,其余的时候却像是没有看到这种情况一样。

周五,于文娟给苏望送来了一份县政协下发的文件。看到办公室只有苏望一个人,放下文件的于文娟忍不住开口道:“苏副镇长,焦有才这么欺负你,你怎么不出声呢?”

“怎么了?小于,你听到什么了?”

“苏副镇长,你是不知道啊,焦有才上次给你难堪后,四处宣扬,说就是你亲自去要材料,他也要让你去找全镇长和陈委员拿批条,否则照样让你难堪。苏副镇长,焦有才这是明摆着欺负你,以前镇领导找他要材料,那听说过要什么批条?现在大家说什么的人都有,甚至有人说你就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以后还有的是你哭的时候。”

“统计材料涉及财税,马虎不得,焦主任这是对工作认真负责。”苏望微笑着答道。

于文娟气得说不出话来了,胸脯在那里急促地一起一伏。

“小于,多谢你对我的关心。”

“我才懒得管你的事。”于文娟跺了下脚,愤愤地转身离开。

晚上,肖万山让肖家勇请苏望到家里吃饭。坐在饭桌上,肖万山直接问道:“小苏,听说焦有才故意给你使绊子?”

“是的,上周问他要统计材料,故意给我难堪。”苏望毫不忌讳地说道。

“焦有才自诩是曲云德的人,跟陈水莲又很紧,所以傲了点。我和他认识,打过几次交道,要不然我出面帮你撮合一下,大家一起吃个饭,冤家宜解不宜结。而且你刚上任就遇上这种事,对你的威望打击很大啊。”肖万山很关切地说道。

“肖叔,谢谢你的关心,不用去找焦有才,这事我心里有数。”苏望摇摇头道。

看着苏望脸上轻松的神情,肖万山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道:“小苏,你心里有数就行,如果有什么困难,尽管给我说。”

“那是一定的,对了,听说张主席快从医院回来了。”

“是的,下周会回来,怎么,小苏你有想法吗?”

“我想请张主席吃个饭,所以还要劳烦你帮忙牵个线。张主席是麻水镇老资格的领导,我有很多事需要向他请教。”

“这个没问题,我和他多年的老交情,到时我给你安排。”

“肖叔,杏花嫂子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听苏望提到这个,肖万山满脸是笑意:“八月份,转眼就只差五个月了。”

“肖叔,到时你就要抱上大胖孙子了。”苏望知道,肖家偷偷找人用B超查过,杨杏花肚子里的是男孩。

听到这话,肖万山笑得脸上都挤在一堆了。

周六,苏望照常上班,到了四点半,照旧收拾好东西下班赶车回城去了。

到了新一周的第一天早上,苏望上楼时遇到了于文娟,她狠狠地瞪了一眼,一种怒其不争气的神情全写在脸上。

进了办公室,闻景初难得地坐在办公室里,看到苏望走进了,打了声招呼。

过了十来分钟,闻景初突然转过头来道:“老焦这事是做的过分了些,苏副镇长,你应该向全镇长提一提,老焦这样做,还把镇领导放在眼里吗?”

“谢谢闻部长关心了。焦主任当然不敢不把镇领导放在眼里,他只是不把我放在眼里而已。这样直接跟全镇长说不大好,就好比小孩子受欺负了找大人一样,不大好。”

闻景初也不好劝什么,只能叹了一口气道:“你啊,总归是脸皮薄了点。”

过了一会,于文娟砰砰地跑了上来,小脸红通通地对苏望说道:“苏副镇长,县统计局赵局长打电话来了,说有事找你,郭主任叫你赶紧到二楼去接电话。”

麻水镇政府大院没有几部电话,除了曲云德、全胜利、夏国良等几位少数镇领导办公室安了电话之外,剩下的就只有党政办、派出所、财税所和法庭安的有。

苏望站了起来,笑呵呵地说道:“小于啊,看把你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别人还以为你是从城里一口气跑过来的。”

苏望不慌不忙地把资料收好,然后向门口走去,闻景初坐在那里,若有所思。

到了二楼党政办公室,苏望站在郭志敏的办公桌前,从他手里接过来电话。

“赵局长,你好,我是麻水镇镇政府的苏望。”接下来,苏望基本上是在听电话机那边在讲话了,不过他的神情越来越严肃,最后连声说道:“赵局长,请放心,我们一定改正错误,保证下不为例。”

放下电话后,苏望对郭志敏道:“郭主任,我有事情要向全镇长汇报,事关统计办的,你能不能叫人把焦主任请到全镇长的办公室。”

郭志敏的眼睛眯了一下,马上答应道:“好的,没有问题,我马上亲自去叫他。”

苏望在二楼楼梯口等了一会,看到郭志敏带着焦有才走了上来。焦有才脸上有点莫名其妙,不过投向苏望的眼神里却带了蔑视,语气有点怪里怪气地招呼道:“苏副镇长,我可一直等着你到统计办视察工作呀。”

苏望很平和地点点头,淡淡地答道:“焦主任,来了。对了,郭主任,这事可能会与党政办协调有关系,能不能请你也一起去一趟?”

郭志敏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没问题,我就陪苏副镇长走一趟。”说着两人便一前一后走上楼梯。焦有才的脸上不由地慌了一下,随即冷冷地哼了一声,便恢复了正常,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到全胜利的办公室坐下,苏望开门见山道:“全镇长,首先我要向你做检讨,我的工作没有做到位。”

全胜利一愣,连忙问道:“小苏,出了什么事?”

“全镇长,是这样的,刚才县统计局赵局长打电话过来,说我们镇上报的统计数据有问题。做为分管领导,我难咎其责,所以我要向你做检讨。”

苏望话刚一出口,大家的脸色便各色各异,全胜利默然了一会道:“具体问题是什么?”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苏望摊开双手,坦然地回答道。

“小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全胜利一边问苏望,眼神却向脸色变得有点难堪的焦有才瞄了瞄。

“焦主任这几天比较忙,一直还没有把统计办的材料交给我,所以我也说不上问题出在哪里。”

“老焦,你这几天有这么忙吗?”全胜利转向焦有才,皱着眉头问道。

“全镇长,是我工作疏忽了,这几天一直在忙县统计局要求的一份数据,忙晕了头,忘记把材料给苏副镇长了。”

“老焦,小苏分管统计办是镇党委研究决定的,你要好好检讨一下自己的工作态度。”全胜利敲打了一下焦有才,“回去后赶紧把资料收拾好,交给苏副镇长,分管的副镇长都不清楚你们统计办的情况,像话吗?”

焦有才的脸色好看了一点,连忙点头答应,旁边的郭志敏悄悄地看了一眼苏望,依然没有出声。

“全镇长,你先给我开个批条吧,免得到时再麻烦。”苏望话一出口,焦有才的脸开始发白了。

“小苏,怎么了,你找统计办要材料还需要批条吗?”全胜利看了一眼焦有才,转向苏望问道。

“焦主任说了,统计资料涉及财税机密,必须要你或者陈委员签字批准才能给我。”

全胜利的脸一下子黑了,嗖地站了起来,冲着脸色变得惨白的焦有才发脾气道:“焦有才,你眼里还有镇领导吗?苏副镇长问你要统计材料,需要我签字批准。是不是我问你要资料,需要曲书记签字批准?曲书记问你要,是不是要县委白书记签字批准?统计办现在独立于麻水镇镇政府之外了吗?你这个统计办主任难道不受镇党委和镇政府领导了吗?”

焦有才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一边搽拭着脸上的汗,一边颤抖着声音道:“全镇长,我向你和苏副镇长做检讨,我工作态度不端正,我一定改正。”说到最后,都有点结结巴巴了。

全胜利听完焦有才的自我检讨,慢慢坐回到位子上,沉吟一下转向苏望问道:“小苏,你看这事怎么处理?”

苏望神情略带严肃地看了一眼在那里不停搽汗的焦有才,然后回答道:“全镇长,我认为犯错误不可怕,怕的是有的同志犯了错误却不知悔改,所以说知错就改才是好同志。既然焦主任已经当着你的面做了检讨,我看就观其行吧。”

“嗯,老焦,你要好好吸取这次经验教训,保证以后不要再犯这样的错误了。”全胜利语气严厉地对焦有才说道。

“全镇长,苏副镇长,我一定改正错误,保证下不为例。”焦有才的头点得像鸡啄米一样。

走出全胜利的办公室,来到四楼楼梯口,焦有才向苏望恭敬地说道:“苏副镇长,你什么时候方便,我向你汇报一下统计办的工作。”

“这样吧,焦主任,你先把统计办的资料整理一下,下午到我办公室来吧。”苏望淡淡地回答道,然后转向郭志敏道:“郭主任,我这边还有点事情需要麻烦你帮下忙。”

“苏副镇长,有事你说。”郭志敏脸上的笑意随和许多了。

“那就麻烦郭主任到我的办公室谈一谈。”

“好的,苏副镇长,请。”

苏望和郭志敏一前一后离开后,焦有才看着两人的背影,不由舒了一口气。

下午,焦有才带着一叠材料,亲自到办公室向苏望恭恭敬敬地汇报了近一个小时的工作,消息传出,整个镇政府大院一片哗然。

第二天上午,先是文化站站长胡大为,接着是农机站站长林青山,最后是农技站站长钱遇贵,像是相约好了一般,依次到办公室向苏望亲自汇报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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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步入状态(三)

周二中午,苏望到食堂吃饭,一路上,跟他打招呼的人络绎不绝额,而且招呼声中都带着一丝笑意和亲切感,彷佛苏望从一个陌生的新丁一夜之间变成了在麻水镇工作多年的老领导了。司法所黄所长,国土所江所长,经管办李主任在遇到苏望时都一改往日只是点头招呼,微笑着与苏望打了招呼,还拉了两句家常,连一直都冷着脸的财税所鞠所长也微笑地和苏望点了点头。

打饭时胡师傅更是笑着那张快要溢出油的脸,给苏望多打了不少肉片。到座位上坐了下来,汤菊花拉着于文娟紧跟着坐了过来。

于文娟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苏望,然后低着头慢里斯条地吃着自己的饭菜,没有往日那种活泼劲了。汤菊花还是老样子,一边吃着饭,一边夸张地说道:“苏副镇长,看不出你还真厉害,焦有才这样的老油子都被收拾地服服帖帖,真是佩服。”

苏望抬头笑了笑,不以为然地答道:“我只是狐假虎威,借的全镇长的威。”

汤菊花眼睛一转,似笑非笑地问道:“不会吧,这不是在利用全镇长吗?”

于文娟猛地抬起头,不满地看了汤菊花一眼。苏望却不以为然地答道:“这不叫利用,这是全镇长在维护镇领导们的威信。我刚参加工作,只能借用全镇长的威信来压一压某些人了。”

汤菊花刚准备接话,旁边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苏副镇长,又在陪美女们吃饭啊。”话刚落音,陈水莲的身影便出现在三人的眼前,她不由分说,一屁股就坐在苏望的旁边。

“跟美女们一起吃饭,这叫秀色可餐,我饭都多吃一碗了。”苏望也是笑嘻嘻地答道。

“看不出来,苏副镇长,你不仅嘴油油的,手段更是老到,你真的刚从学校毕业的?”陈水莲微侧过来头问道。

“陈委员,我当然是去年刚毕业的,这是有档案可查的。”

“你们学校的老师可真是不得了,居然能教出你这样的人才,有机会真得去见识一下。”陈水莲啧啧地感叹道。

“陈委员,这都是我向你们这些老领导学的,你们才是我的老师。”

“谁说的,还要我教?你比我厉害多了。”陈水莲摇着头道。

苏望笑了笑,不再说话了,而是专心专意地吃起饭来。而汤菊花在陈水莲出现之后就开始板着脸不再说话了,整个饭桌就只剩下轻轻的咀嚼声了。

下午上班时,从昨天上午苏望出去后就消失了的闻景初突然又回到了办公室,他一坐下就丢过来一支烟,自己点上后靠着椅背上抽了两口后对苏望道:“苏副镇长,不错,不错,有点当领导的样子了。”

苏望把丢过来的那支烟点上,吐了一口气道:“闻部长,我这次是侥幸过关,以后还得多向你学习领导艺术,否则还是压不住阵脚。”

闻景初不置可否地摇摇头道:“你呀,又在那里谦虚。不错,年纪轻轻的却能沉得住气,不错。”

苏望没有答话,闻景初也转过头去,忙起自己的事情来。

过了半个小时,突然听到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一个身影闯进了办公室,还没等苏望反应过来,只听到一个女人在向闻景初气势汹汹地发问道:“闻景初,还要不要这个家了。在县里开会,有家你不回,偏偏说什么领导有要求,住在招待所里。我三番两次地让人捎话给你,叫你回家一趟,你却屁都不放一个,你是不是不要这个家,不要我和淘淘了。”

说到这里,女人似乎有了要哭闹的趋势。闻景初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你这个死堂客,你到办公室来闹什么?你不要脸了,我还要脸啊。”

苏望看清楚了,冲进来的女人有四十来岁,微黑的脸很大,长相很普通,穿着打扮一看就知道是个家庭主妇。在她后面跟着一个小伙子,长相很老,看上去足有三十过头了,站在后面畏手畏脚的。

“你要是肯回家我到办公室来闹什么?你都不要这个家了,我还要那张脸干什么?”女人的声音不减,指着闻景初直嚷嚷道。

“你个败家堂客,你在这里嚷嚷,楼上楼下听着好听,我跟你说,这周围楼上可都是领导,你存心想让我闹笑话。”闻景初气急败坏地吼道,“快回去,要不然我一脚跩死你。”

“你跩呀,你把跩死算了,你好再找个黄花大闺女。闻景初,我算是看透你了,当年我嫁到你家,当牛当马,操持家务,侍候你爸妈,还给你生了淘淘,要不是我,你能安安心心在部队当兵,还被提干。现在你算是混出头了,嫌我是黄脸婆了,想丢了我找新的,好,今天我就遂你的愿,你跩死我啊,今天你不跩死我,你就是没卵子的。”

女人丝毫不畏惧闻景初的威胁,反而迎上去两步,抵着闻景初的胸口在那里叫板,气势反而更加高涨。

看到事情就快要失控,苏望赶紧站了出来,对闻景初道:“闻部长,有事不能发火,慢慢说嘛。”

女人在那里狐疑地打量着苏望,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要把苏望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吃下去一样。闻景初苦笑着对苏望道:“苏副镇长,让你见笑了。这是我的堂客。”说罢,转过头去,对他堂客吼道:“你瞪什么,这是苏副镇长,是麻水镇的镇领导,怎么,你不会连镇领导也要骂吧。“

听得苏望是麻水镇的副镇长,闻景初堂客的气焰顿时消散了,换上欲哭无泪的表情对苏望道:“苏领导,你给评个理,哪有一个男人半个月不回家的,你给说说理,是不是他闻景初不想要这个家了。”

苏望搬过来两张椅子,招呼闻景初堂客和那个小伙子坐下,一边安慰道:“嫂子,闻部长这段时间的确忙。前段时间,县里开征兵和退伍安置总结大会,县委书记主持召开的,闻部长敢擅自回家吗?回到镇里,事情又是一大堆。闻部长分管我们麻水镇水利和森林防火工作,这两项事,都是现在最当紧的。尤其是山林防火,现在还没到春天,风大又干燥,要是出点事,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我跟闻部长一个办公室,这半个月也才见了他两回,他是天天在外面没日没夜地跑啊。嫂子,你看看闻部长,现在是又黑又瘦。嫂子,你说说,闻部长这么拼命工作,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嫂子你和淘淘呀。”

苏望一席话,说得闻景初堂客脸色一变,心痛地看着闻景初,“你这个人,就是不知道心痛自己的身体,要是你倒下了,我和淘淘靠谁去呀?你工作忙,难道不知道跟我说一声,我什么时候拖过你的后腿。”

苏望连忙打蛇随棍上,“嫂子,你一看就是那种通情达理的人。闻部长难得和我在办公室待了两次,每次他都跟我提及你,说娶到你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福气,要不是你在背后支持他,他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闻景初堂客脸上泛出一丝幸福,有点扭捏地说道:“瞧苏领导说的,老闻这个人怎么会说这些,指不定他在你面前说我又老又丑,这些话怕是你在哄我吧。”

苏望知道事情算是缓下来了,不由在心底舒了一口气,继续道:“嫂子,我怎么会哄你呢?再说了,家里的事,两口子慢慢商量,总能想出办法。在办公室里嚷嚷,对闻部长影响不好。今天镇党委曲书记和全镇长可都在楼上,要是让这两位领导听到了,对闻部长可就不好了。”

听到这里,闻景初堂客满腹委屈地说道:“要不是老闻不肯回家,我怎么敢到办公室里来闹呢?我爸妈就这么一个儿子,我三姊妹也就这么一个弟弟,快三十岁都还没结婚,我爸妈头发都急白了。去年好容易谈了个对象,那边也答应结婚,就差一个县城户口。可是一个县城户口指标要五千块,这钱要是给了,我弟弟的彩礼钱怎么办?没有彩礼钱,光有户口女方也不会答应。我手里有点钱,可淘淘眼看着今年就要考大学了,这钱还要留给淘淘上大学用的。我跟老闻说,你找人给说说,看能不能把五千少掉一半,我们也好有个回转的余地。可是这个老闻,白当了个镇领导,这点关系都找不到,眼看着我弟弟的婚事从年前拖到现在,人家女方都放话了,再拖下去,这事就算了。”

闻景初堂客在那里拍着大腿说着这些烦心事,坐在她后面的小伙子低着头,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盯着地板在看。

闻景初在那里苦着脸道:“户口指标掌握在县公安局手里,我哪有什么门路。有两个老战友在公安局,可人家不在义陵县,根本使不上劲。”

苏望知道事情的大概了。一直以来农村户口转城镇户口还比较麻烦,尤其是如果你不是招工、调干、配偶随迁。这两年好了一点,放开了一道口子,可是需要钱,一个农转非指标五千元,明码标价,而且还要找关系,一般人你就是有钱也难以拿到指标。

“嫂子,我看这样,待会我劝劝闻部长,让他找找曲书记和全镇长,要不然找找县武装部何政委。只有把家里的后顾之忧解决了,才能安心工作呀。我想领导们应该会体谅到这一点,他们出面应该有门路。”

闻景初堂客像是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惊喜地道:“苏领导,你这主意好啊,老闻,你倒是去找找镇领导和你们武装部的领导呀。”

闻景初脸色难看,刚准备开口,苏望悄悄地拉了拉他的衣角,给了他一个眼神,然后接过话道:“嫂子,你放心,待会我劝劝闻部长,事情谈妥了闻部长一定会回家的。嫂子,你先回家去等消息吧,坐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

“好,老闻,你可得听苏领导的劝啊,我弟弟的事你一定得放在心上。我给你们闻家操持了十几年,你也得让我帮娘家办点事。”说完,闻景初堂客拉着她弟弟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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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张主席

“苏副镇长,这事闹得,唉……”闻景初坐回位子上去,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老婆三姊妹,她是老大,只有一个弟弟,差了十几岁。我老婆娘家在方里乡山里,家里情况一般般,小舅子你也看到了,长得一般,人又木讷,心气却挺高,一般女孩子还看不上。这几年不知介绍了多少个对象,不是人家嫌没钱和人笨,就是我家小舅子看不上。这回好容易介绍一个平头山里的,我小舅子一眼就看中了,死活就认定这一个,说娶不上这个媳妇就出家当和尚。女方是长得不错,可人家要求的条件也高,彩礼开口就是一万六,跟卖女儿有什么区别?还要城里的户口,这可要了命了。我好容易给小舅子在县武装部找了个临时工,也托人弄到了户口指标,可这五千块钱却犯了难。彩礼钱,结婚的钱,布置新房的钱,把我老婆娘家的老底给刮干净了,邻居亲戚也都借遍了。要不是我老婆三姊妹支援了一笔钱,这会还凑不齐。现在这关口上,真是为难死人了,我上哪再去找关系说情去?这点面子早就用完了。”

苏望知道义陵县一些山里人家的习俗,他们的确是把女儿当商品卖,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山里穷,没有太多的经济来源,而且家里的儿子娶媳妇比山外面要难多了,凭的也是钱。女儿好容易养大了,不指望她还指望谁?彩礼钱是女方家里的要求,城里户口估计是女方的要求,人家嫁过来图的是什么?姑娘家谁不想过上舒适的生活?谁还想和父母亲一样在山里乡下辛辛苦苦从地里刨食?而且听闻景初的话,女方长得还不错,更有要价的本钱了。

“闻部长,要不你真的去找找曲书记和全镇长?”苏望试探着问道。曲云德和全胜利出面,的确比闻景初一个镇党委委员要强上一点。

“难办啊,难办啊。”闻景初默然了一会,叹着气摇头道。苏望明白他的意思,闻景初在镇里一向是中立派,不偏不倚,跟曲云德和全胜利的关系都一般般,真要求过去,人家还不一定愿意花心思去帮忙跑。而且在这种微妙的关系之下,闻景初也拉不下这个面子去求这两位,人情债不是那么好欠的,尤其是在官场上。

这是人家的家务事,苏望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快到下班时,肖家勇跑了过来,把苏望叫出办公室。

“苏副镇长,我爸请你晚上过去吃饭?”

苏望心头一转,低声地问道:“张主席回来了?”

“是的,中午刚到的,直接回的家,被我爸请过来了。”

“肖叔还请了谁?”

“陈支书、张支书几个。”

“好的,我收拾一下就跟你一起过去。”

到了肖家院子里,苏望看到肖万山、陈长水、张老根、王下田四个围着一个老头。这个老头身材瘦小,头发白了一半,眼窝深陷,颧骨突出地很明显。

“小苏来了,张主席,这位就是我们说的苏望。”

苏望紧走几步,伸出手恭敬地道:“张主席,你好,总算把你盼回来了。”

张三泉站起身来,与苏望握了握手,然后示意他坐下。“一直听老肖老陈他们说起你,说你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不错,这段时间表现得不错,看来老肖他们看人很准啊。”

“那是,焦有才这次算是载在苏副镇长手里了。这个焦有才,真是施国平的酒肉朋友,一个德性,都是吃人饭不拉人屎的家伙,总算吃到一个教训了吧。”王下田在那里眉开眼笑道。

“找焦有才的麻烦还不简单,他那小子除了拍曲云德和陈水莲的马屁,会干什么正事,只要用心,随便都能找出他的茬来。”张三泉略带不满地说道,王下田连忙闭上嘴,憨憨地笑了笑。

“我说小苏不错是他能够沉得住气,让焦有才自己跳出来,再在合适的时机用合适的方法狠狠敲他一下。他此前越是嚣张,就越丢脸。”

“张主席,我只是狐假虎威,借用全镇长的威信而已。”

“有势才顺势而为,没势就只能借势而为。你能懂得借势已经很不错了,而且全胜利借着你递过来的机会好好收拾了一下焦有才,算是给曲云德和陈水莲一个警告了。”

“那是,陈水莲是曲云德头号心腹,而焦有才又是陈水莲头号走狗,却是一个比一个嚣张。这下好了,一巴掌过去一个接着一个。”张老根在旁边嘿嘿地说道。

“老根,你胡说什么呢?什么心腹走狗,有你这么说党的干部吗?”

张老根在那里嘿嘿地干笑了几声,“三泉哥,反正我又不想着再往上爬,怕啥?”

“老镇长,你说小苏弄出这么一遭,曲云德和陈水莲会不会想着报复?”肖万山有点担忧地问道。

“肯定会。”张三泉不屑地嗤笑一声道,“这两个人一个德性,都是小肚鸡肠,这次被打了脸,账肯定是记在小苏的身上。不过曲云德一般不会亲自出手,他只会等机会,陈水莲肯定会忍不住找小苏冷嘲热讽几句。”

“张主席猜得真准,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陈水莲就忍不住甩了几把小飞刀过来。”苏望笑着说道。

张三泉随即明白小飞刀的含意,瘦黑的脸露出一丝笑意,“曲云德一般不会出手,一出手小苏你也防不住,而陈水莲这个人却比较好防,所以你要防的就是焦有才。他这次给你难堪,应该是施国平给出的鬼点子,有了一次,难保这两个小人没有第二次。”

“张主席,我记住了。”

正说着,菜端上来,几个人开始动筷子吃起来。由于张三泉身体不大好,不能喝酒,所以大家也就没有像往常一样闹哄哄地劝酒。

“老镇长,这次你真的要退下去了?”陈长水忍不住问道。

“县里已经找我谈过话了,三月份我正式卸任镇党委委员,以后就专职担任镇人大主席团主席,算是半退下来吧。”

大家一听,都在那里暗自叹息,情绪都有点低落。苏望听肖万山以及其他人提及过张三泉的经历,心里也是一阵唏嘘。

“看你们这副德行,我不是还没有完全退下来吗?用得着这么哭丧着脸吗?参加我的追悼会啊?”张三泉眼里扫了一圈,不满地呵斥道。众人随即强打起精神,肖万山开口道:“你这老家伙,哪有这么说自己的。”

“又怎么了,说一下会少块肉?我在医院里躺了十几天,算是看透了,这世上的事很多是由天不由你啊。”张三泉感叹道。

聊了几句,陈长水突然问道:“老镇长,你说你这个党委委员会由谁来接任?”

张三泉没有着急回答,而是慢里斯条地吃了一口菜,然后转向苏望道:“这件事你得问问小苏?”

陈长水三个人摸着头脑,苏望自己都不是党委委员,这事跟他有关系吗?

苏望心里却明白,肖万山肯定跟张三泉谈过。

“你们三个说说,你们觉得这个党委委员会由谁来接任?”张三泉用筷子指了指陈长水等人。

“应该是刘连生吧?”

“我猜是张文明吧。”

“依我看,不会是财税所的鞠广亮吧?”

“财税所所长怎么当党委委员?”陈长水反驳着王下田的猜测。

“提拔他当统战委员不就得了,陈水莲不是兼着两个委员吗,让一个出来不就行了。”王下田解释道。

“这倒是有可能,这么说曲云德手里又多一个党委委员了。”陈长水和张老根有点接受这个解释了。

“小苏,你说说看?”

“张主席,我猜应该是党政办的郭主任?”

“郭管家?不会吧,怎么会是他?”陈长水三人有点不敢相信道。

“小苏,给他们说道你的想法。”

“张主席,我是这么想的。刘副镇长和张副镇长看上去机会很大,但是实际上却有点玄。他们俩如果要升党委委员应该早升了,怎么还会调一个施国平过来呢?这说明他俩一定有点问题,至于什么问题我就不知道了。鞠广亮就算提统战委员也难挂党委委员,一来他一提副科就挂党委委员,刘副镇长、张副镇长还有我,这些在他前面的副科怎么办?统战委员含金量还是太少,除非陈水莲把宣传委员让出来,可是她肯吗?”

“二来鞠广亮升统战委员,挂党委委员,这财税所谁来接任?曲书记多了一个党委委员,这财税所总得让给全镇长了吧,这好事总不能让曲书记一个人全占了,有县委白书记支持的全镇长肯吃这个亏吗?把财税所这么重要的部门让给全镇长,就算曲书记多一个党委委员,麻水镇这势均力敌的局面也会被打破,曲书记甘心吗?”

“苏副镇长说得还真有理,想不到这里还有这么弯弯绕绕。”张老根目瞪口呆地说道。

“苏副镇长,那你怎么肯定一定是郭志敏呢?”陈长水却在那里急迫地问道。

“我观察过郭主任这个人,他不但得到曲书记的信任,全镇长对他也不反感,相反还有一定的好感。既然要增加一个党委委员,那就干脆让郭主任这位两边都能同意的人上,反正郭主任的资历也够了,再说其它乡镇党政办主任挂党委委员也是有例子的。”

张三泉赞许地点点头,“刘连生是贾县长提上来的,张文明在油堂乡犯了个不大不小的错误,跟他不对路的乡党委书记想整他,是纪委萧书记保了他,反而被调到麻水镇来。这两人是不可能挂党委委员的。”

不管其他人懂没懂,苏望却是明白了,张文明犯了错误,正是“戴罪立功”的时候,不适合挂党委委员。刘连生是贾国强的人,已经是副镇长了,再想挂党委委员,白少雄和安孝诚肯定会达成默契进行拦阻,防止贾国强的势力在乡镇进一步扩大。毕竟在麻水镇贾国强已经放了一个党委委员苏鹏飞了。

只是苏望不明白,既然施国平是安孝诚提拔的,算是曲云德一条线上的,加上全胜利本来就对施国平反感,怎么就同意让施国平过来增强曲云德的实力呢?

“想不到最后是郭志敏这个八面玲珑的人上来了。”张老根在那里感叹道,苏望脸上却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

“小苏,你觉得郭志敏这个人怎么么样?”看在眼里的张三泉开口问道。

“我觉得郭志敏是个外圆内方,会做人更会做事的人。”

张三泉一拍大腿道,“小苏,你看人还是很准的。小郭这个人,非常不错的。”说着,他的脸上泛出很欣赏的神态来。

苏望心里一动,这郭志敏与张三泉的关系恐怕不一般。

“小苏,你对今后的工作有什么打算?”饭快要吃完了,张三泉放下碗筷,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口问道。

“张主席,我先把手头上的事情理顺一下,下周开始准备下村去跑一跑,了解一下实际情况。”

“你负责的片区出来了吗?”

“出来了,岩头垄、中都、观音庙和二头村。”

“嗯,除了岩头垄和中都两个村远了点,观音庙和二头村都还算近。全胜利应该在中间出了力。”

聊了一会,大家便开始散了,临别时张三泉紧紧地握住苏望的手道:“小苏啊,有空多到我的办公室坐坐。”

“张主席,那是一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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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于文娟

苏望走在回宿舍楼的路上,周围一片寂静,镇上的人早早地躲在家里烤火,只有昏黄的灯光在黝黑的夜里闪闪烁烁着,更显得黑幕的深厚。苏望忍不住抬起头,天空的星星在晴朗的寒夜里散发着幽邃的光芒,朵朵云层像薄薄的轻烟轻轻地飘着,如同少女脸上笼着的轻纱一般。

苏望一时不由痴了,看着那点点星光,仿佛看到龙秀珠含着笑意的眼睛。这一刻,苏望想到每次约会时,送龙秀珠回到市委大院,两人在幽暗的路灯下不舍分手,龙秀珠总是站在那里眨着美丽的眼睛跟苏望告别,那双眼睛在黑夜是那样吸引人,散发一种沁入心扉的魅力,就如同今晚看到的星星一样。

秀珠,你在远方还好吗?有没有像我如此思念你一样在想我?苏望在心里暗暗地问道。仰望了好一会,苏望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准备继续赶路。正当他低头的那一瞬间,突然皓月从厚厚的云层中闪了出来,那夺目的光彩猛得让苏望想起了一个人,那位在郎州体育馆门口不小心撞到的女孩,一句话映着天上清朗的星月悄然地从苏望心底涌起,“体欺皓雪之容光,脸夺芙蓉之娇色。”

“我怎么会想到那个女孩呢?真是莫名其妙。”苏望暗自好笑地摇摇头,不可否认,那位女孩的确很美丽,有一种很特殊很吸引人的魅力,但是苏望不认为这种意外而偶然的相遇会有什么令人遐想的“缘分”,重生一世的他已经不在轻信什么一见钟情或者天作之缘了。

来到宿舍楼一楼,苏望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楼梯口前徘徊着。

“小于,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苏望略带诧异地问道。

“苏副镇长,听说你有不少书,我想,我想找你借几本书看看。”于文娟站在那里犹豫了一会,双手在那里互相扭着说道。

“借书,好,多读点书总会是好事。”苏望看了一眼于文娟,笑着点了点头,“小于,一起上去吧。”

于文娟低着头跟在苏望后面,不一会就来到苏望的房间前。苏望打开门,把于文娟让了进去,然后半掩着门。

“小于,你平日里喜欢看什么书?”

“苏副镇长,我……”于文娟扭捏了半天,却不好意思说,她平日就喜欢看《故事会》、《知音》之类的书刊杂志,书籍之类的从高中毕业后基本上就没有碰过了。她悄悄地瞄了一眼坐在两米对面的苏望,在白炽灯黄色的灯光下,苏望的脸上披上一层淡淡的金黄色,让他脸上的轮廓线条更加明显,黑黑的眼睛也显得更加有神。看到这里,于文娟的心不由砰砰地乱跳起来。

看到于文娟半天没有回答,苏望摸了摸下巴说道:“小于,我建议你看几本外国名著,例如《简爱》,它很适合你这样的女孩子看。也可以看几本中国古典名著,如《红楼梦》,如果把这本书读懂了,你对人情世故也就懂了五分了。”

“苏副镇长,这些书你都读过了吗?”于文娟睁着圆圆的眼睛问道。

“我读书比较杂,中国和外国的名著读过一些,不过由于个人爱好,我对这些书比较挑,看得也比较少。”

“苏副镇长,你喜欢看什么书?”于文娟很有兴趣地问道。

“我看得比较多的是专业书籍,如《什么是数学》,《大众心理学》,《影响力》之类的。所以我这里现在也比较多这方面的书。”

“苏副镇长,是吗,你喜欢看这方面的书?”于文娟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向房间里放书的柜子和书桌走了过去。书摆得不是那么整齐,有点零乱,而且有些书还夹着不少纸,上面似乎写着一些很凌乱的字,应该是苏望做的读书笔记。

这些书的确是五花八门,有《资本论》,《国富论》,《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人物志》,《容斋随笔》,《君主论》,《人间词话》,还有几本厚厚的外文书,好像是英文书籍,不过于文娟连名字都没有看明白。

“苏副镇长,你真有学问,还能看外文书?”于文娟转过头来惊喜地问道。

“几本管理方面的书,是美国管理大师彼得.德鲁克的书。”苏望也站了起来,跟在一边回答道。

“苏副镇长,你的英语很好吗?居然能看懂这么厚的书?”

“还行,慢慢看吧。”

“苏副镇长,你真是有学问,我的英语都还给老师了,现在就只记得二十六个字母。”于文娟自嘲地说道,转了一圈,她发现这里的书没有一本喜欢的。

“小于,有没有找到你喜欢的书?”

“苏副镇长,没有,一本都没有找到,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喜欢看什么书?”于文娟有点气馁地坐回到座位上。

苏望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坐在那里给于文娟倒了一杯热开水。

“苏副镇长,听我爸说,你是大学生?”于文娟双手捧着热气腾腾的杯子,吹了几口气后突然转到一个话题道。

“是的。”

“苏副镇长,你能说说,读大学是怎样的感觉?”于文娟饶有兴趣地问道,“我一直都想读大学,可惜高考成绩太差,没有考上,所以我特别想知道读大学的感觉。”

“读大学的感觉?”苏望迟疑一会道,“很多人觉得读大学是一种解放,他们在大学时间里尽情释放被压抑数年的青春激情,所以很多人大学毕业后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学到什么,只留下一堆的青春记忆,也算是一种人生经历吧。”

“苏副镇长,你应该没有这样度过大学时光吧?”于文娟撑着下巴憧憬地说道,“在我的想象中,大学校园的生活应该是抱着几本书,走在树荫下,池塘旁,两个人沐浴在阳光下,坐在草地上,一起探讨人生哲学问题。”

苏望不由笑了笑,在没有读过大学的人心里,大学校园生活或许是一种象牙塔里的世外生活,但是对于读过大学的人而言,也不过是一种现实中的生活而已。

“我的大学生活,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前一年我比较迷茫,也和其他同学一样,没日没夜地看武侠小说,踢球,看录像。到了第二年我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像这样过下去,因此我不再荒废时光,抓紧时间看书,还报了自考。”

“自考?苏副镇长,你读大学还能自考吗?”于文娟很诧异地问道。

“我读的工学院只是一个大专,不是本科,所以我参加了荆南大学主持的应用数学本科自考。原本是不能直接参加本科自考,我们学院出面,跟省自考办沟通好了,所以我们学院的学生可以直接参加本科自考。”

“哦,原来是这样。”于文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坐在那里低着头,房间一时陷入了寂静。苏望等了好一会,看到于文娟还低着头,便开口道:“我想不到你的父亲居然是于科长,你怎么进了麻水镇?进县供销社留在县城也不错。”

“我爸爸和曲书记是同学,前年我高中毕业在家待业,我爸原本想把我弄进县供销社,是曲书记主动提出来,让我进麻水镇镇政府。”于文娟有点自豪地说道,“我父亲考虑了很久,觉得进镇政府比县供销社要有前途,于是便答应曲书记的好意。”

“哦,是这样。”苏望没有再深问下去,但是他心里明白,事情应该没有那么简单,同学关系,就能让曲云德这种人主动去揽事,他从小到大不知多少同学,怎么没见他一一安排好。而且于科长不过是县社人事科科长,又不是组织部的干部科科长,曲云德用得着去巴结他吗?不过苏望知道再问下去不合适了。

“小于,在麻水镇过得习惯吗?”苏望接着问道。

“还行吧。麻水镇离城里很近,想家了下班就直接坐车回家。”

房间里又安静了一会,最后苏望实在忍不住说:“小于,天很晚了,明天还要上班,早点回去休息吧。”

于文娟闻声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像是才回过神一样,“呀,都九点多了。苏副镇长,实在抱歉,打扰你休息了。”

走到门口,于文娟猛地停住了脚步,犹豫了好一会才低声说道:“苏副镇长,其实我今晚来只是想说,我喜欢你。”

说完之后,于文娟转身就跑,迅速消失在苏望的视线里。看着空旷无声的走廊,苏望一时苦笑不已,想不到自己的魅力居然这么大?该怎么办?自己心里肯定是不会喜欢上她的,直接跟她说?还是编一套“美丽的谎言”先骗骗她,免得让她伤心,顺便也可以享受一段艳遇。在上一世,苏望曾经对不同的女人说过不同的谎话,说到后来连自己都信以为真了。可是今晚,面对那颗纯真的心,苏望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苏望在门口站了好一会,最后无声地把门关上了。

第二天开始,苏望继续正常的工作,他准备把手头上的事情尽快忙完,然后按照计划去负责联络的几个村跑一跑,但是来自县政协的一份通知打乱了他计划。按照县委和县政协部署,二月二十五到二十七日召开义陵县政协第四届二次会议,基本上是与义陵县第十二届人大二次会议同时召开。

这件事原本与苏望无关的,但是他现在已经负责麻水镇政协联络组,又被镇党委推举为县政协委员,那这次会议就跟他有密切的关系了,而且他还需要带领麻水镇的县政协委员们参加这次会议。

苏望的事情明显多了起来,而于文娟送文件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了,每次她送文件过来,都会含情脉脉地看苏望好一会,直看到苏望抬起头,这才羞红着脸走开。

得找个机会好好跟于文娟谈一下了,再这样下去,于文娟会越陷越深,到时不要出什么篓子。而且在麻水镇,苏望是如履薄冰,要是被有心人抓住这个机会,捣鼓出什么桃色新闻,那就麻烦了。在这个年代,干部的个人作风问题可是大忌。

不过苏望暂时也顾不过来了,他现在的事情太多了。

首先苏望必须把麻水镇的县政协委员们召集起来,开个碰头会,回顾总结以前的提案,收集这次会议的提案,然后将这些提案初步审查,再提交给镇党委备案,最重要的是根据县政协下发的会议安排统一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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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送到。

第四十四章 县政协会议

麻水镇的县政协委员总共五人,除了苏望之外,一位是县六中也就是麻水镇中学的副校长董德佳,一位是镇信用社主任黄品尚,一位是羊山村的老劳模许万才,还有一位是二头村的老农民龚二山,因为他现在属于台胞家属,他的一位弟弟解放前跑去了台湾。

龚二山和许万才属于话很少的人,开会基本上只听不说。黄品尚虽然很圆滑,但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一开会就笑嘻嘻地提出自己只是带着耳朵来的。董德佳就有点麻烦了,不知道是不是这位副校长在单位开会讲话的机会比较少,从开会开始基本上就只听到他在那里滔滔不绝地说话,而且不少总结和提案都是针对县委县政府的一些工作问题,应该把政协联络会议当成了他的表演舞台,而且从他说话的意思中听出,他还准备把这个舞台搬到县政协会议上去,准备大放光彩,一述自己的政治抱负。

第上午的会议,苏望基本没有说什么,只是听董佳德在那里口水直飞,然后时不时地记下重点要点。

中午,苏望带着四位县政协委员到食堂用工作餐,中规中矩的三菜一汤工作餐。许万才和龚二山是埋头猛吃,黄品尚则是稍微吃了一点,董德佳却是一边吃一边继续高谈阔论,不仅声音大,有时候还手舞足蹈配上肢体语言,引得食堂的人都往这边看。

吃完饭,苏望宣布下午两点正继续开会,然后便直接去找郭志敏。

郭志敏的家就在镇上的后街,苏望过去时他也刚好吃完中饭。接过苏望递过来的烟,郭志敏笑眯眯地开口道:“被老董给镇住了吧?”

“老董是有点麻烦,所以要向郭主任你来取取经,过三天县政协会议就要召开了,要是他到会议上也是这么一通高谈,恐怕我少不了一顿挂落。”苏望摇着头说道。

“老董是这样的人,我还在六中时,他是教务主任,每次学校开师生大会,他能讲上一个小时,从国家大事扯到学校里鸡毛蒜皮的事,因此得了个外号,叫董婆婆。”

苏望不由笑了起来,这个外号还真是名副其实,只是这县政协会议不比学校的师生大会,随你任意发挥,那都是有会议议程和安排的,如何协调好,就是自己的工作了。只是这号人怎么会被推举为县政协委员,这不是给人添堵吗?这位董婆婆前年就成了县政协委员,也不知道以前负责政协联络组的镇领导是如何协调的?

“郭主任,以前镇里负责政协联络组的领导是哪一位?”苏望抽了一口烟问道。

郭志敏看了一眼苏望,手指头点了点烟道:“是夏书记。”

苏望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抽完烟,苏望便起身告辞了。

下午,董佳德终于把自己对去年提案的总结以及今年准备提交的提案说完了。苏望问了一下其他人,都没有什么别的意见,然后总结道:“几位委员总结和提议的都不错,我也一一记录在案,我总结了一下,纲目如下,董委员的总结和提议为……”

苏望一二三念了一遍,百分之九十都是董佳德的意见。念完之后,苏望看了一下众人,然后道:“没有念漏或者记错的吧?诸位委员,你们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如果没有,我需要把这些情况向镇党委汇报一下。”

听到这里,董佳德脸色不由一变,许万山和龚二山倒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埋头在那里抽他们自己的老旱烟,只是黄品尚倒是意味深长地看了董佳德一眼,也没有开口说话。

苏望把会议记录整理了一下,然后到曲云德办公室向他做汇报。

“曲书记,这些是政协联络组的会议记录,里面是诸位政协委员对去年提案的总结,以及今年准备提交的提案。按照组织程序,我必须向你汇报一下,如果没有问题,我就上报到县政协,请他们安排进会议议程里去。”

曲云德看了一眼苏望,嗯了一声,接过记录,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一页还没有看完,曲云德的脸变得阴沉起来,看到第二页,他实在忍不住了,把记录往桌子上一拍,高声道:“这个董佳德到底想干什么?”

苏望没有做声,他知道董佳德有些话说得太高调和直白了,真要报到县政协去,肯定会闹出一场风波来。年前麻水镇人大会议已经闹出一桩“跳票事件”,董佳德再到县政协会议上这么放上一炮,麻水镇党委的名声可就更“响”了,到时县委怎么看麻水镇党委的战斗力,对曲云德来说就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了。

“曲书记,我建议你是不是代表镇党委跟董委员谈一下?既然他这个县政协委员是由镇党委决定和推举的,那么镇党委有责任和义务对他的工作进行指导。”苏望连忙接言道。

曲云德刚准备开口说话,听到苏望这席话,他不由愣了一下,随即沉吟道:“小苏啊,你的工作做得很到位,能及时发现问题,及时向组织反应,嗯,既然如此,你把董佳德叫来,我代表镇党委与他好好谈一下,你也把后续工作做好,不要影响这次会议。”

“好的曲书记,我这就去叫董佳德同志过来。”

到了楼下,准备赶往六中的苏望发现董佳德还在大院里徘徊着,他看到苏望走过来,脸色不大好看地问道:“小,苏副镇长,你向夏书记做了汇报?”

“董佳德同志,曲书记已经听完我的汇报,指示说要代表镇党委与你好好谈一下。”

“什么,你怎么向曲书记汇报了?难道你不能代表组织与我谈了吗?”董佳德的脸一下子都白了。

“董佳德同志,我不向曲书记汇报还向谁汇报?我不是镇党委委员,怎么能代表镇党委与你谈话呢?”苏望反问了一句,然后催促道,“老董,快点,曲书记还在办公室等你呢。”

董佳德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无比沉重和缓慢地向办公楼走去。苏望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不由忿忿地在心里念叨,不就欺负我年轻没资历,什么牛鬼蛇神都跳出来了,当老子是青头萝卜?谁都想上来踩两脚。

苏望在楼下抽了一根烟,慢慢地回到办公室,过了十来分钟,董佳德走了进来,挤着比哭还要难看的微笑道:“苏副镇长,经过曲书记的耐心教育,我发现我的思想有偏差,提出的问题和建议也过于带个人色彩,因此我想跟你谈谈,对我的发言和意见进行一些修改。”

苏望微笑着答道:“那好,董委员,你说吧,我继续做记录。”

第二天,苏望把整理好的材料交给郭志敏,让他上报到县政协。

二十四号下午,麻水镇镇政府包了一辆中巴车,把十几位参加会议的县人大代表和县政协委员全部拉到了县招待所。在那里,苏望做为县政协委员和麻水镇政协联络组组长,签了到,领了厚厚一叠资料和文件,然后在分配的房间里开了一个小会,先把资料和文件分发给其余四位政协委员,然后强调了一下会议纪律,说完后便宣布可以自由活动了。

黄品尚和董佳德转眼就不见人影了,房间里只剩下许万山和龚二山,苏望与这两人聊了一会,便回家去了。

二十五号上午八点半,义陵县政协第四届二次会议在县大礼堂正式召开。义陵县县委书记白少雄、县长贾国强、县委副书记林桂清、县人大常委会主任胡茂生、统战部部长唐久陵、县政协主席王双井、县政协四位副主席、以及受邀的县委常委和县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县政协历届老主席,县人民政府副县长、县人民武装部部长何朝东,县人民检察院检察长刘克明等在主席台就坐,县政协委员二百九十七人加上列席的县直机关正科级单位主要负责人、中央、省、地区驻义陵县单位主要负责人,乡镇党委书记及驻义陵县的地区政协委员在台下就坐。

会议由县政协副主席罗春旺主持。首先是林桂清代表县委致开幕词,接着是唐久陵发言,然后是县政协主席王双井受义陵县政协第四届委员会常委委员会委托做工作报告。这个工作报告足足讲了一个半小时,完了后是县政协副主席易荣生受义陵县政协第四届委员会常委委员会委托向大会报告四届一次会议以来全县的提案工作情况,最后是几位政协委员就农业发展、工商发展等问题进行了专题发言。

到了十二点,会议暂时告一段落,罗春旺宣布下午两点钟县政协委员分科技界、农业界、经济界、教育界等11个组讨论了县政协常委会工作报告和提案工作报告,按照报到时就已经确定好的,苏望被分到农业组,也就是说下午要到县政府大院二号会议室参加分组讨论会。

苏望赶到县招待所食堂,交了餐劵之后,发现这里已经是人满为患,到处都是人头涌动。苏望站在那里扫了一眼,看到了几个熟人,县供销社人事科的于科长,田大勇的父亲田壮飞,不过他们那两桌都已经坐满了人,苏望也不好挤进去了,倒是另外一位熟人,县公安局刑警大队副大队长武琨坐的那一桌还空着。

苏望刚坐下来,正在与别人谈话的武琨一回头,惊喜地问道:“小苏,你怎么也来开会了?不会是来混饭吃的吧?”

“武大队,我现在和你一样,也是光荣的县政协委员了。”苏望笑呵呵地答道,然后掏出烟,一圈发了过去。

“我看你是混进了革命队伍了,怎么,我的苏副镇长,在麻水镇当诸侯的日子舒服吧?”武琨接过烟,笑嘻嘻地问道。

“我的武大队长,诸侯是我们曲书记和全镇长,我顶多算是一跑腿的。”苏望苦着脸答道。

“你小子谦虚得过分了,你一个副镇长还是跑腿的,那我这副大队长算什么了?”武琨毫不客气地指着苏望道。

“武大队,你可不能这样比,你手下好歹还有十来个人,七八条枪,我就一光棍司令。”苏望笑嘻嘻地答道。坐在这一桌的基本上都是政法届的,有几个还是公安局的熟人,大家听到这话,不由都笑了起来。

不一会,服务员开始上菜了,标准的工作餐,而且没有酒水供应,苏望一边动筷子一边低声对武琨道:“武大队,晚上有空吗?有事想跟你聊聊。”

“有空,啥事?”

苏望把闻景初的事简单地跟武琨一说,他沉吟了一会道:“这事说麻烦也不麻烦,晚上我把户政科的科长老徐叫出来,大家聊一聊,问题不大,不过到底成不成,关键还得看老徐的意思。”

“多谢了武大队。”

“对了,听说你家准备那商业局那栋楼买下来?”

“是啊,武大队,你有什么想法?”

“我堂客是木器厂的,你也知道,这两年木器厂越来越败落,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

“这好办,到时你给嫂子挑一间好门面就是了,租金你看着给就行了。对了,武大队,有没有想好做什么?”

“多谢你了小苏,你可帮了我大忙了。我堂客这段时间是天天在我耳朵边唠叨,我都快要听出老茧来了。不过这做什么我还没有定下来,你点子多,帮兄弟我参谋一下。”

“武大队,我建议嫂子最好去做小家电生意,什么电视机、录音机、收音机之类的,现在整个义陵县就五交化公司和广播电视局电器公司在卖,东西又差,嫂子要是弄上这么一个门面,保证挣钱。而且我有个同学在潭州市物资局下属的电器公司,货源方面不是大问题,我介绍嫂子去找他,保证货好价格又便宜。”

“那是好事,只是……”武琨脸上露出喜色,随即又忧心起来。

“武大队,是不是担心本钱的问题?好说,十万八万没有,三五万我家还是能借出来的。”

“小苏,你可真是帮了老哥哥大忙了。晚上到我家吃饭,我把老徐拉过去,他要是敢不来,我口水啐死他。”

下午,参加农业组分组讨论的是县长贾国强,苏望躲在角落里,没有出声,一直默默无闻地参加完整个会议。

到了晚上,苏望把餐劵给了弟弟苏希,让他去招待所把那顿饭混吃了,自己赶往武琨的家。

武琨的老婆应该知道消息了,非常热情,拿出十二分精神置办了一桌好菜。不一会,户政科科长徐闻东赶来了,经过武琨介绍,与苏望熟络起来。

在饭局中,苏望非常大方地给徐闻东“匀”出一间好位置的门面,给他小舅子做生意用。不过徐闻东不用苏望指点,他有个同学在郎州地区糖酒公司,可以拿到价格优惠的糖酒,再通一通县烟草局的关系,可以顺便卖卖香烟,也是个不错的挣钱门路。不过徐闻东对苏望的好感是直线上升,对于闻景初小舅子的事情拍着胸脯打保证了,顶多交两千五百元,户口立马搞定。

苏望替闻景初好好感谢了徐闻东一番,心里也舒了一口气,徐闻东这条线总算是搭上了,根据上一世回家过年看义陵新闻得知的信息,这位徐科长在两三年后官运亨通,一直坐上了义陵县公安局局长兼政法委书记,后来听说调到市里去当公安局长去了。

二十六日,苏望跟着全体县政协委员列席了义陵县第十二届人大二次会议。上午,县委书记白少雄致开幕词,然后是县长贾国强做政府工作报告,一系列讲话完毕后下午又是分组讨论,对政府工作报告进行讨论。

二十七号,县政协会议单独举行,上午一通总结和新的提案讲话,下午进行选举,选举了六位新的县政协第四届委员会常委,苏望跟其他政协委员一起,齐刷刷地举起右手,通过了这一系列的人选。最后是闭幕式,苏望昏昏欲睡地听完讲话,在热烈的掌声中精神抖擞起来,暗中舒了一口气,这会总算是开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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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下村(一)

三月到了,麻水镇也开始进入到春耕时节,闻景初倒是闲了下来,可以整天坐在办公室里了。自从苏望帮他打通公安局户政科徐科长的门路,只花了两千四百元就把小舅子的农转非搞定后,与苏望的关系已经上升到称兄道弟的地步了。

不过苏望却没有时间在办公室里陪他了,按照计划,苏望准备下村里去跑一跑,首先从最远的岩头垄村开始。

不过在出发前的一个傍晚,苏望找了个机会去了于文娟的宿舍里。苏望的到来,让于文娟喜出望外,手忙脚乱把原本很整齐的房间随意收拾了一下,然后才想起该给苏望倒杯热水,却差点被开水烫到。

“小于,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是个好女孩,纯真、善良、朴实。”苏望双手捧着水杯缓缓地说道。于文娟睁着圆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苏望,仔细而又期盼地听着他的每一个字。

“小于,正因为如此,我才不愿意去欺骗,我已经有了女朋友,或者说有了意中人。”苏望的话让于文娟原本微红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我知道,我这么直白地跟你讲明,对你伤害很大,但是如果对你有所隐瞒甚至欺骗,却是更大的一种伤害,你是个好女孩,我不愿意用所谓的善意谎言去欺骗和伤害你。”

于文娟在那里默然了好一会,终于抬起头用微微嘶哑的声音问道:“苏副镇长,你是不是觉得我配不上你,所以才故意这样说。”

看着于文娟那双强忍着泪水的眼睛慢慢变红,苏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小于,你是一个好女孩,而且在我的心目中,爱情没有配不配得上之说,只能说缘分。我们有缘在麻水镇遇上,也非常感谢你对我的青睐,但是这几天我好好地思考了一下,在你这份纯真的感情面前,我不忍心也不愿意用谎言去应对。说实话,对我来说,接受你的好意反而是一件容易的事,拒绝却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但是像你这样的好女孩,不应该受到伤害,至少不能从我的这里受到伤害。”

苏望真诚地对视着于文娟的眼睛,在这种注视下,于文娟的鼻子抽动了两下,低声地问道:“苏副镇长,你说的都是真话吗?”

“小于,我说的都是心里话。我不能阻止你喜欢上我,但是我有责任和义务告诉你实情和真相。”

“苏副镇长,你还在麻水镇供销社工作时,我就听我爸说起过你,那时我就开始关注起你。你为麻水镇乡亲们解决了棉花收购的问题,我知道你是一个有本事有能力的好人,至少愿意竭尽所能地去帮乡亲们解决困难。你被选为副镇长,有人说你是用了卑鄙的手段,但是我觉得这是乡亲们感你的恩,是你应得的。你当上副镇长,不动声色地收拾了焦有才,我把这件事说给我爸听,他简直不相信这是你使出的手段,坚持认为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你。但是我明白,你和其他同龄人不同,你身上有一份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成熟稳重,也有一份能让人自然而言信服的魅力。”

于文娟放纵着自己的情绪,缓缓诉说着一个女孩的心思,“我在镇政府大院里只有汤菊花一个好朋友。我知道,别人都在背后议论她,说她和全镇长有一腿。但是对我来说,就算汤姐跟全镇长有见不得人的勾当又如何?她对我好,真心实意地对我好。而且她一个没有背景没有后台的女人,要想在镇政府立稳脚,还要爬上去,必须要付出代价,汤姐容易吗?那天你和刘副镇长、张副镇长在全镇长办公室开完会,汤姐对我说过你主动询问她可不可以抽烟。她说她自己在那一刻无比的感动,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顾及过她的感受。汤姐说,你是一个好人,也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一个真正的男人不会贬低别人来抬高自己,会真心实意地去体谅别人,因为他心有城府,充满了自信。当初焦有才欺负你,我为你着急上火,可是汤姐却劝我,说这镇政府大院谁都可以小瞧,就是不能小瞧你。”

“以前我妈妈总是对我说,以后找男朋友要找一个有能力有本事,而且要心术端正的,我找啊找啊,终于在麻水镇遇到了你,可是……”说到这里,于文娟的眼泪几乎要落下来了,她鼻子急促地抽动了几下,终于忍住了。

“可惜我的运气还是那样不好。也是,像你这样的好男人,不知有多少女孩抢着要,只怪我的命该如此。”

“小于,一个人这一生会遇到许多自己心仪的人和物,但是你无法把这些人和物全部都拥有,你只能选择最珍贵或者是最适合自己的,也正是有了这种选择和遗憾,我们才能拥有美好的回忆,让我们的人生变得丰富和精彩。”

说到这里,苏望不由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上一世的种种遗憾,重生后并不能全部弥补,或许真的如刚才自己所说的,太完美了反而显得平淡了,缺憾却使得那种回忆变得更美了。

于文娟看着对面的苏望,发现这位陷入沉思的男人眼睛里突然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忧伤,这种忧伤穿越了时空,仿佛从历史的最深处一点点地渗出,然后猛然地涌进她的心房,像春天里的迷雾一样吞噬着她所有的思绪。为什么这样优秀的男人自己却没有缘分呢?难道这是命吗?于文娟的心在迷雾中慢慢流泪,难道我就这样放弃了吗?

这个时候,苏望抬起了头,嘴角淡淡地笑了笑,那笑容在忧郁中如同是醇酒散发的香味,让人如此沉醉。

“小于,你应该能够找到一个爱你的人,获得属于自己的幸福。而且我也不是你心目中那样完美的好人,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只是你现在只看到我的优点,看不到我的缺点而已。”说罢,苏望站了起来,“天色不早了,你早点休息,不要胡思乱想。”

走到门口,苏望回过头看了一眼,在那双干净的眼睛,于文娟没有看到什么不舍、怜惜和欲望,只有如同山泉一般的清澈。苏望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带上了房门。看到房门最后被合上,只剩下冷清的褐色,于文娟觉得那声叹息还在自己的耳边回响,眼泪一下子忍不住,夺眶而出。

处理完于文娟的事,苏望也能暂时放下心去下村了。根据与郭志敏的协商,陪同苏望去岩头垄的是周文兴,他曾经去过岩头垄、中都、观音庙等村,可以算一个向导了。

苏望还没有资格动用麻水镇政府仅有的两部吉普车,而且去岩头垄还要走近三十里的山路,就算郭志敏能够挤出一辆来,也派不上太大的用场。

苏望穿上一双波鞋,背上背包,如同一个写生的学生一样,和周文兴坐上了麻水镇始发的三轮农用车。这种车是义陵县乡镇主要的运输工具,无论是坐人还是载货,都能胜任。

苏望周文兴坐的是从麻水镇开往金宝洞的车,金宝洞属于另外一个乡-方山乡,但是从麻水镇走却比方山乡方便多了。那里地处深山,是麻水河的上游,而且有一个山洞,传说有古人在那里挖到一个可以出黄金的聚宝盆,成了富甲一方的大财主。不过在农业学大寨时,上万义陵百姓在那里将麻水河拦腰截断,修了一道高坝,把那个山洞给淹了,而义陵县多了一座“高峡出平湖”的金宝洞水库。

农用车在沿着麻水河修建的公路上蹦蹦跳跳,后面车斗里站满的十来个人都紧紧抓住车厢上的横杆,因为你要是没有抓牢,就很有可能被颠出车斗去。

“苏副镇长,这车是通往金宝洞的,我们在观音庙下车。”周文兴在耳边低声说道。

“金宝洞,我听说过,听说那里的风景很漂亮,就是没有机会去看一看。”

“苏副镇长,你也知道金宝洞?”

“当然知道,我父亲当年在金宝洞修水库,整整待了八年。我从小就听他讲金宝洞的故事,说那里真的出过聚宝盆。”苏望笑着解释道。

“哦,原来是这样。”周文兴恍然大悟道。金宝洞和那个时代的水利工程一样,都是各公社、生产队出人出工,苏望的父亲曾经是甘露村的农民,当年也参加过这样的大会战。而且这座不大却很深的水库工程量非常大,所以修了整整八年。

农用车翻过一座小丘陵,眼前出现一大片河谷盆地,在群山环绕中显得无比的平坦。

“苏副镇长,这里是东山村,再过去是观音庙,对面则是羊山村和二头村。这一块和麻水镇下面的汇水湾村、莫家冲村都是麻水镇难得的粮棉产地,麻水镇的富庶也靠了这两块地。”

苏望点点头,他对麻水镇的地理环境有了清晰的了解。麻水河从金宝洞山谷里蜿蜒而出,在这里冲积成了一大块河谷盆地,而麻水镇就位于这块盆地的中间位置,与省道一起将其拦成两截。

麻水河很宽,足有两三百米,不过水位却很低,可以清楚地看到河床上的鹅卵石,估计与上游有水库和现在还没有到春汛有关系。河道两边是大片的农田,绿油油的野草已经散发出春的气息,再过一段时间,农民就会放水进农田,开始新的春耕。在更远处,在山脚上和山坡上,是密密麻麻的民居,一直延续到河边。

风呼呼地吹来,带着春寒和泥土的气息。苏望觉得脸上如同刀割一般,鼻子不一会也开始发涩流鼻涕了。车子开了大约二十来分钟,到了观音庙村口。这里据说有一座很灵验的观音庙,不过在六七十年代被破四旧给捣毁了。两三年前,四乡五里的村民又集资重修了一座,就在村口不远的路边上,明瓦红砖,外加红幛披鳞,看上去香火很旺盛。

苏望两人跟着几个人跳下了车,穿过马路向麻水河走去。河边上有不少女人在那里洗衣洗东西,河边上时不时可以看到飘着的稻草以及肥皂泡。周文兴带着苏望走了十几米,来到一处过河的地方。这里不是桥,只是十几块大石头丢在河中间而已。小心地踩着这些摇摇晃晃的石头走过河去,对岸就是一道有近十米高的土坎,竖着一条人踩出来小路。

走上土坎,可以看到二头村,这里只有林林星星的平地,多的却是连绵起伏却不高的丘陵,民居有点疏散,与对面密集而热闹的观音庙相比冷清了很多。沿着河边的土坎向前走,越走地势越高,不一会就走上了一条通向深处大山的山路。苏望站在高处,回过头,麻水河如同玉带一样从脚下蜿蜒而过,一头通向繁华的麻水镇区,一头则隐入了连绵不绝的深山里。

苏望眺望了一会,突然转过头来对周文兴问道:“小周,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人生曲曲弯弯水,世事重重叠叠山。”

周文兴愣了一下,绞尽脑汁想了一会,这诗不像诗,词不像词的话到底出自哪里?最后还是不得而知。

“苏副镇长,我没有听说过,这句话出自哪里?”

“这句话出自志公禅师劝世念佛文,据说胡适先生曾感慨,幼年背诵时以为自己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谁知到了老年才真正有所理解,也才明白自己以前一直都未解其意。”苏望看着远方的重山曲水,若有所思地说道。

周文兴不由嘀咕起来,胡适他知道一二,志公禅师是谁?而且听苏副镇长的意思,这出处似乎是一篇劝人向善念佛的文章,苏副镇长怎么连这种文章也涉及,是不是刚才观音庙的情景引起了他的联想?不过周文兴没有做声,只是暗暗记在心里。舅舅张文明嘱咐他在苏望身边好好学习,周文兴现在搞不明白,准备回去向舅舅请教一番。

“小周,走吧,我们刚才涉过水了,现在该跋山了。”苏望挥挥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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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事出去,晚了点,不好意思了。

第四十六章 下村(二)

沿着山路向一道山梁走去,两边全是山,山顶上是茂密的灌木丛,点缀着几棵孤零零的树,山腰上则是一些开发出来的旱地,据周文兴介绍,是用来种花生、高粱的。转过一道山脊,还可以看到一个不大的池塘,由于倒春寒,加上山里的气候本来就要低一点以及山势挡住了大部分阳光,池塘边上还挂着薄薄的一层冰。

山路上的行人不多,而且特别寂静,不但可以听到时不时传来的鸟叫声,还可以远远听到看不到人影的说话和脚步声。

“苏副镇长,从这条路走进去是中都村,继续向前呢则是岩头垄。”周文兴指着一条岔道说道。苏望向那条岔道望去,远远看到远处是个山湾,稀稀疏疏地立着几十栋民居。而转向前面的山路,则笔直通向一座比此前爬过的都要高的大山。

“苏副镇长,爬过这道山我们就到了岩头垄村的三组和四组,也是村民所说的下岩垄。”

“这岩头垄村应该有四个组吧?隔得很远吗?”

“隔得有点远,一组和二组村民叫上岩垄,还需要翻过一座山,越过两道山湾才到,大概有十里吧。”

苏望点了点头,他知道在山区的路可以说是对面跑死马,你看着对面的山就在你跟前,可是你下山再上山,伸手就到的距离能让你爬十来里山路。

爬上对面的山顶,苏望觉得浑身上下都在冒热气,里面的棉内衣已经湿了,但是却不敢脱外面的羽绒服。要真是敢脱,这山风一吹,一场伤风感冒是跑不掉的。

周文兴站在那里已经是满脸通红,喘气不已,相比之下苏望就要好多了,气息平顺,只是脸红了点,额头上满是汗而已。

“苏副镇长,想不到你的身体还真好,一般人走完这段路都吃不消。”周文兴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扶着腰说道。

苏望算了一下,自己和周文兴已经走了差不多二十里路了,才刚刚看到下岩垄,到上岩垄估计还要走十几里路,加在一起得有三十里路。真要让哪位镇领导走上一趟,谁也吃不消,难怪这两个村会落到自己的头上,谁叫自己最年轻,身体最好呢。

周文兴带着苏望穿过围聚在一道山湾里的下岩垄,继续向前赶路,因为岩头垄村村支部和村委会设在上岩垄。

又翻过一道山梁,苏望看到前面出现了一大片水库。

“苏副镇长,这里是岩头水库,六八年修的,方圆有十来里长,水也特别深,上岩垄村民基本上都是围着这个水库。”周文兴站在那里,喘着气指着水库介绍道。

苏望知道这种修在深山峡谷之间的水库不会很大,但是水很深,因为从这个角度上看,这水库的水面差不多到了山腰间了。

“小周,这岩头水库怎么没有发电站和水渠呢?”苏望指着前方的水坝问道。这道水坝完全是用土堆起来的,几乎和两边的山融为一体了,没有看到应该有的水电机房和放水的水渠。

“苏副镇长,这个我也不知道了。我知道那边有一个泄水渠,水库里的水太满时会从那边让出去。听这里的冯支书说,这个水库原本只是一条小河,一直积了十来年才有这么深的水,而且也一直没有出现过什么蓄水过多的问题。可能是专门用来养鱼和灌溉上岩垄的吧。”周文兴最后猜测道。

苏望不是学水利的,对这种比较复杂的问题是搞不懂了,也没有打算去探讨,于是便和周文兴沿着水库旁边的小路向已经可以看到的上岩垄民居区走去。

“苏副镇长,你小心一点走,听冯支书说,这水库都是这样的坡,掉下去就很难爬上来了。”周文兴指着路边斜斜的坡说道。这水库原本就是依照山势修建的,周围当然是陡峭的斜坡,的确,这种坡边,掉到水里是很难爬上岸,只有找个地势平缓的地方上来。

从下岩垄开始,两边山坡上的树越来越多了,到了这里,不要说密集成林连绵不绝,但是也能看到一片接着一片的树木,在山风的吹动下不停地摇摆着,发出呼呼的声音。阳光从树叶缝隙中投射过来,再映在了被风吹得波澜微动的水面上,泛出点点鳞光。

离着第一户民居还有十几米远,就听到汪汪的狗叫声,然后听到有人声在那里说着什么,好像在训斥自家的狗乱叫唤。走近一看,这里的民居与观音庙完全是砖头结构以及下岩垄砖木结构不同,完全是用木材修建的,由于年头有点久,泛出一种灰黑色。屋顶只有部分瓦,其余的都是用树皮铺设的。

绕过这栋民居,可以看到眼前地势变得平缓起来,大片的农田沿着山坡排了下来,几十栋民居围着水库和农田稀疏地立在中间。

周文兴带着苏望,沿着田间小路,很快便走到一栋民居前,它位于一道坎上,前面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平地,种着一棵有点年月的枇杷树。在它旁边,刚才有一栋新房子正修建完毕,整体上下都泛着油光,一股浓浓的桐油味远远地飘来。

“冯支书,冯支书!”周文兴在门口大声喊着。

“来了,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房里传了出来,一个人影跟着声音出现在苏望两人的面前。

“原来是周干事。”这位一米六多,个子单薄的老汉笑呵呵地说道。

“冯支书,这位是苏副镇长,今天下村来看看。”周文兴介绍道,“苏副镇长,这位就是岩头垄村的冯支书。”

“原来是苏副镇长,真是稀客,快屋里坐,外面风大。”冯支书连忙招呼道。

握完手,跟在后面跨过一尺高的木门槛,苏望走进了堂屋。里面光线不是很好,但是能看清正对门是“天地君亲师位”的供座,整个堂屋很空敞,只有几张长木凳,一张桌子,一角摆了部十四寸的黑白电视机,正在放节目。正中间是火塘,也就是挖了个浅坑,四周用石条围成四方形,中间烧着一堆炭火,在炭火上方的屋顶上,则挂着满满的腊肉之类的东西。

屋里围着火塘坐着十几个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正在那里盯着电视在看,看到冯支书带着苏望两人进来,连忙站起身来,纷纷告辞离开,最后只剩下六个人。

“这是我堂客,这是我大儿子,这是我大儿媳妇,这是二儿子和二儿媳,这是我孙女。”冯支书一一介绍道,“这位是我们镇上的苏副镇长,以后就负责我们岩头垄村这一片了。二伢,你去叫杨村长来。老婆子,你赶紧给苏镇长和周干事煮鸡蛋去。苏镇长,快点坐,烤烤火,山里比镇上冷多了。”

苏望先给冯支书、他的大儿子以及周文兴递过去烟,微笑着对冯支书道:“冯支书,那就要麻烦你了。”

“麻烦什么,镇领导到我家来,求之不得,求之不得。”说罢,冯支书用火钳夹起一块火炭,把烟点上,然后伸给苏望。

苏望坐到冯支书搬来的凳子上,就着递过来的炭火把烟点上,吸了一口道:“冯支书,我一路看过来,这边的春耕还没准备呀。”

“是的苏镇长,山里比外面冷,观音庙那边现在准备春耕了,我们这还在猫冬,还得过上半个多月,才开始春耕。”

苏望坦然地笑了笑:“冯支书,我这次来就是了解这些情况的。我虽然生在农村,但是对田间农活却是一窍不通,所以才要下来好好看看,要不然坐在办公室里只会瞎指挥了。”

“呵呵,领导就应该干领导的事,这些田间农活没有必要弄得那么清楚。”冯支书憨憨地笑道。

“冯支书,话不能这么说,乡镇干部是最基层的干部,如果连田间农活都搞不懂,那就是不称职了。再说我是负责农业技术这一块,更要把这一块弄懂,只有到田间了解了实际情况,我才好去向农技站的技术员请教,要不然就是纸上谈兵,一头雾水。”

“看得出苏镇长是干实事的人,”冯支书吸了一口烟,话刚说完,却是猛地咳嗽起来,一直咳得满脸通红。

“冯支书,没事吧?”

“没事,气管炎,老毛病了。”顺过气来的冯支书又吸了一口烟,摇着头答道。

“我爷爷和父亲也是多年的老支气管炎,可就是放不下手里的那根烟。冯支书,既然有支气管炎,这烟能少抽就少一点。我也是这样劝我爷爷和父亲,年纪大了,身上的零件不好用了,不如好好养养身体,享受一下儿孙的福。”

“是啊,年纪大了,该享受一下儿孙的福。”冯支书看了一眼苏望,狠吸一口,这才把就快燃到过滤嘴的烟掐灭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苏镇长,你大驾光临,我有失远迎啊。”说着,一个三十多来岁的壮汉走了进来,他的身材很魁梧,一进门几乎遮住了大半的光线。

苏望站起身来,与来人握了握手,冯支书在一旁介绍道:“这是我们岩头垄村委会主任杨光亮。”

“杨村长你好,这次给你和冯支书添麻烦了。”

“苏镇长,领导下来视察,怎么能说是给我们添麻烦呢?我们盼都盼不来啊。”

几个人围着火塘又坐了下来,这时冯支书的堂客和大儿媳妇端来了两碗煮鸡蛋。

“苏镇长,周干事,赶了一上午的路,垫垫肚子吧。”冯支书在一旁说道。

苏望知道这是当地招待贵客的风俗,如果不吃反而是对主人家的不尊重,也不矫情,当即便接了过来:“冯支书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饿了。三十里山路,走了两个多小时,的确累人。”

苏望呼噜呼噜吃了几口,然后抬起头对冯支书堂客道:“大娘,这是自家产的鸡蛋吧,真的很香啊。”

“苏镇长,好吃就多吃几个。”冯支书堂客在一边笑着说道。

“够了,够了,大娘,我还要留着肚子吃中饭,好好尝尝你的手艺。”

冯支书堂客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什么手艺,山里人随便做的饭菜,苏镇长不嫌弃就好了。”

“大娘,就是这山里家常菜吃起来才有味道,什么鸡鸭鱼肉,我在城里和镇上都吃腻了。大娘,你们平日里怎么做我就吃什么,你可千万不要加菜,要不然我下次可不敢来你家了。”

“瞧苏镇长你说的,我这就准备去,你和杨村长还有我家老馆子聊着。”

吃完后,苏望从背包里拿出一本笔记本和笔,详细地询问起岩头垄村有多少水田,多少旱地,水田一般种哪两季,都是什么时候开始耕种,什么时候收割,平均亩产多少,旱地主要种什么,分别亩产多少。岩头水库一般会出产多少鱼,有没有进行人工养殖。除此之外还有其它什么收入,如木材、山货等等,能给村民们带来多少收入。

苏望问得非常仔细,经常问得冯支书和杨村长要想一会才答得上答案。接着苏望又问岩头垄村是否有青壮出去打工,一般都是去哪里打工,麻水镇上,义陵县城还是更远?有多少适龄学生,是不是都上学了,岩头垄的小学有几个老师,中学生又有多少。

一直问到中饭准备齐整,这才告一段落,冯支书和杨村长也各自暗暗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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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曾上周拼了老命,这周该歇口气了,恢复正常,可能会一天两更,但一天一更是必须保证的。

第四十七章 岩头垄村(一)

桌子上摆着六道菜,都是用大土碗装着,分量十足。一道是大白菜,里面掺了几片腊肥肉,一道是清炖萝卜,一道是山椒炒干牛肉,一道油炒笋干,一道是炒腊肉,最后一道是凉拌海带丝。

“苏镇长,整点酒吧。”

“行,整点酒。”苏望点点头,到村里吃饭没有那么多忌讳,而且山里人很好客,你要是拂了他们的盛情,他们会觉得你不给面子。

冯支书拿出一个塑料酒壶,给苏望、杨光亮、周文兴和自己以及他家两个儿子倒上。“这是山里人家自酿的苞米酒,苏镇长,周干事,你们尝尝。”

苏望抿了一口,因为这是杂粮酿造的,所以酒味有点辣,没有麻水镇上糯米酒那样绵软,不过辣中回甘,别有一番味道。

“不错,够辣够劲。”苏望一口气把手里一两半分量小杯的酒喝完,然后吸了一口气赞叹道。

冯支书笑眯着眼睛,附和道:“山里寒气大,湿气也大,酒不辣就不够劲了。”接着又给苏望杯中满上。

“冯支书,杨村长,这次打扰你们,我借花献佛,敬二位一杯。”

“苏镇长,客气了,客气了。”冯支书和杨村长连忙端起杯子不约而同地说道,周文兴和冯支书两个儿子也端起了酒杯。随着苏望一饮而尽,大家也跟着把杯中酒喝完。

一轮酒下来,大家才开始伸筷子开始吃菜。苏望吃了一口大白菜,这是打过霜的白菜,味道非常地道,而且还有一种特别的甜味,跟其它季节吃的白菜完全不同。再配上腊肥肉的肥腻,吃得苏望满嘴都是香味。

煮萝卜也相当有味道,山里的萝卜不但有嚼劲,而且带有一种特有的清香,所以只是清煮,没有放多少油盐,但是萝卜本身的味道已经足够了。山椒炒牛肉干关键是山椒特别辣,配上有嚼头的烟熏牛肉,几口下去,把苏望吃得满头是汗。炒腊肉则是被切成大块大块的,泛着重重的油光,吃一口,满嘴都是油。

笋干和海带虽然都是素菜,但是冯支书堂客的茶油放得够多,再加上干辣椒的辣味,十足的义陵风味。

三杯酒下去后苏望坚决不让冯支书给自己倒酒了,“冯支书,够了,我酒量不好,三杯过后肯定会醉,下午我还想到处走一走,喝醉了可就误事了。”

杨村长在一旁劝道:“苏镇长,几杯酒而已,没关系的,再喝两杯。”

苏望轻轻地盖住了酒杯,笑着说道:“冯支书,杨村长,我下来是为了调查情况,不是来喝酒的,冯支书和杨村长如果没有喝尽兴,下次到镇上我请两位喝个痛快。”

看着苏望直视过来的目光,虽然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但是那目光却直透人心,尽管还没有到让人心惊胆战的地步,但是也足以让冯支书和杨村长明白,坐在自己跟前的不是一般的小伙子,而是麻水镇的副镇长。两人对视一眼,互相交流了各自的意思,然后冯支书放下了酒壶,“那就不耽误苏镇长的正事,那请多吃点菜,多吃点菜。”

吃完饭后,苏望对冯支书和杨光亮说道:“冯支书,你年纪大了,就让杨村长跟我跑一跑吧。我的想法呢,是先找村里最穷的一户人家聊聊,再找村里最富的人家聊聊,最后到孤寡五保户、军属烈属家坐坐。冯支书,你看这样行吗?”

“好,杨村长,你就陪苏镇长走一走吧。”

岩头垄村最穷的人家在上岩垄靠东的一处山坳里,房子老远看去显得非常破旧,有半边像是被人为拉倒的,只剩下一片狼藉和几根木材,剩下的半边也是斜的,要不是有两根木头撑着,估计就倒了。

刚走进屋前的平地,杨光亮介绍道:“苏镇长,这家户主叫杨二财,四十来岁,堂客叫冯小花,还有一个老娘,快七十岁了,家里有五个女孩。”

“是因为计划生育被罚的?”苏望下意识地问道。

杨光亮点了点头,没有做声。周文兴在一旁接腔道:“镇里的计划生育一直是陈委员分管,她做事一向风风火火,作风有点……”话还没有出口,苏望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周文兴心里不由一寒,下面的话也不敢说出口了。

“杨二财,杨二财,在家吗?”杨光亮扯着嗓子喊了两句,屋里传来病怏怏的声音道:“是村长吗?二财不在家,有事你进来吧。”

“是四嫚嫚(姑姑)吗?我带着镇上的苏镇长到你家来看看。”说罢,杨光亮向旁边让了让,带着苏望周文兴走了进去。

屋里的布局跟冯支书堂屋差不多,但是要破旧很多,只有几张看不出原色的凳子,一张瘸了腿的桌子,火塘里烧的是山上砍来的柴禾,因为没有干透,所以是烟雾缭绕的。在烟雾中,苏望看到一个枯瘦的老人坐在火堆旁,花白的头发胡乱梳着一个发髻,一身黑色的衣服显得非常单薄。旁边围坐着两个女孩,穿着有补丁,看不出颜色的棉衣,凑在火堆旁,其中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大约一岁左右的婴儿。两个小女孩都用惊恐的眼神看着苏望三个人。

“四嫚嫚,这是镇上的苏镇长,这次来是到你家来看看。”杨光亮介绍道。

“不是来罚计划生育款的?”老人家浑浊的眼睛呆呆地看了一眼苏望,喃喃地说道。

“四嫚嫚,不是来罚款的,苏镇长是来了解一些情况的。你家二财呢?家里的呢?”

“二财去观音庙帮人家做事去了,晚上才能回来。二财媳妇去地里刨萝卜去了,马上就回来了。大丫去山上砍柴去了,二丫去塘边洗衣服去了。”老人呆呆地看着火堆,还是那样神不在焉地答道。

“苏镇长,四嫚嫚她年纪大了,神智有点不清楚,要不我们等等,等二财堂客回来再说。”杨光亮询问道。

“行,我们就等等。”说着三个人自己扯过凳子在火塘旁坐了下来。苏望看了一眼坐着的那两个女孩,大的不过五六岁,小的才三四岁,小脸红红的,满是白色皮屑,最小的那个还流着鼻涕。至于怀里的那个女婴,在姐姐的怀里眨巴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望从背包里掏出一把糖,伸了过去,“小妹妹,叔叔请你们吃糖。”

两个小女孩看着苏望手里花花绿绿的糖,眼睛露出极度的渴望,却畏缩地向后退了退。

“三丫,四丫,吃吧,吃吧。”杨光亮闷闷地说了一句,有了这句话的鼓励,三丫犹豫了一会,马上伸出一只手,把糖一把抓了过去,在一旁和同样急切的妹妹撕开糖纸,然后迫不急待地把糖放进嘴巴里,那种享受的神情就像是吃到世上最美味的东西。绽放出笑容的三丫转过头来甜甜地说道:“谢谢叔叔。”四丫猛地吸了一下鼻涕,也跟在后面口齿不清地说道:“谢谢叔叔。”三丫手臂里的女婴儿跟着手舞足蹈,在那里咦哩哇啦欢叫着。而这时,刚才一直呆坐的老人家看着三个孙女,脸上露出深深的疼爱。

苏望对着两个女孩笑了笑,转过头对杨光亮道:“杨村长,你先介绍一下杨二财家的情况吧。”

杨光亮掏出一包白壳的白鹤烟,递给苏望和周文兴,点上抽了一口,吐出一口白烟后说道:“杨二财原本有兄弟两人,老大杨大财十几岁就死了,他爹跟着没多久也去世了,二财完全是四嫚嫚一手拉扯大。成家后原本日子过得还一般,就是想生个传香火的儿子,结果弄成这样。我们村人均田土本来不多,土里刨出来的刚够他们一家子吃的,更没说还有一屁股的亏空。二财人老实本分,除了种田卖苦力,没别的门路,只好在附近村里打打帮工,挣点小钱。”

苏望点了点头,没有出声,屋里一片寂静,只有两个女孩在那里吸嗦糖果的声音。过了一会,屋外传来脚步声,苏望抬头向外面看出,一个四十多岁,显得非常苍老的妇女背着一个背篓走在前面,后面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背了一大捆柴禾,把她的腰都压弯了。

正在吃糖的三丫、四丫闻声跳了起来,冲出了门口,围着妈妈和姐姐在那里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三丫一手抱着妹妹,一手伸出来,摊出几个糖果:“姐姐,这糖可好吃了。”

放下东西的二财媳妇拉着两个女孩走了进来,十五六岁的女孩则跟着后面。

“二财家里的,这是镇上的苏镇长,来了解一些情况。苏镇长,这就是二财媳妇,那是他的大女儿大丫。”

“原来是镇上的领导,真是不好意思,大丫,赶紧烧水去。”二财媳妇把手在衣襟上搓了一下,拘谨地说道。

“二财嫂子,坐吧,今天来打扰你们,只是想了解一些情况,做下调查,没有别的意思。”

二财媳妇拘谨地坐了下来,勉强地跟苏望笑了笑。

“二财嫂子,我想了解一下,你们家有多少田?”苏望摊开笔记本,直奔主题。二财媳妇,问一句答一句,绝不多说半个字。

问到最后,苏望突然问道:“二财嫂子,你家几个小孩都没有去读书?”现在已经开学了,适龄儿童都上学去了。

“苏镇长,我家这个情况,哪里还读得起。再说,女孩子,读不读都一回事,早晚还是要嫁人的。”二财媳妇苦笑一下答道,这时,大丫走了过来,在母亲身边轻声问道:“妈,用碗盛水吗?”

“嗯。”二财媳妇应了一声,然后回过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苏望接过还冒着热气的清水,在碗沿边上吹了几下,然后有滋有味地喝了两口,然后放在旁边的长凳上。

“二财嫂子,你家的情况我也了解清楚了,多谢你了。现在我想跟你拉拉家常,说实话,你和二财还想再生儿子吗?”

二财媳妇脸色一变,犹豫了一会摇摇头道:“不想生了,也生不起了,这就是命,我和二财都认命了。”

“二财嫂子,女儿是父母亲的贴心棉袄啊。”说了这一句,苏望话题一转道,“二财嫂子,只要你和二财保证以后不再生了,我给二财在城里找份工,每月能挣上个二三百。”

二财嫂子眼睛一亮,连忙问道:“真的吗苏镇长?”看到苏望肯定地点点头,二财嫂子恳求道:“苏镇长,求求你,让我家大丫去顶二财吧,把这个机会让给我家大丫。大丫今年都十七岁了,手脚麻利,能干的很,家里家外都是她做的,你就把城里这份工让给大丫吧。”

苏望转过头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大丫,看到她眼睛露出十分期盼的神情,点点头道:“大丫一个人在城里,你们也不放心,这样吧,让二财和大丫都去吧,有二财在旁边照看着,你也能在家安心照顾老人小孩不是。”

“那真是太感谢苏镇长了。”二财媳妇在那里直点头,看摸样,几乎要跪下了。

“二财嫂子,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你和二财又违反计划生育,我是翻脸不认账的,这两份工马上就要停掉,你和二财可要商量好,不要到时再来闹。”

杨光亮在一旁急声道:“还商量什么,这么好的事你们上那找去,苏镇长既然开了这个口,就一定能做到。苏镇长,你放心,我代表村委会向你保证,要是二财两口子还敢计划外怀孕,我立马把二财媳妇送到医院去。”

二财媳妇在一旁也是猛点头:“苏镇长,你放心,我向你保证。”

“二财嫂子,你还是和二财商量一下,如果决定了,跟杨村长或者冯支书说一声就成,我帮你安排。”

这时,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提着满满一篮子洗过的衣服走了进来,看到屋里这种情景,畏畏缩缩地叫了一声妈,然后站到一边去了。

看着杨二财的五个女儿,苏望不由叹了一口气道:“二财嫂子,情况好一点,你们还是送三丫、四丫和五丫去读书吧。做父母的哪个不希望儿女过得比自己好,让她们读书吧,或许能改变她们的命运。”

听到这话,二财媳妇不由扫了一眼自己的五个女儿,眼睛一下子红了起来,俯首在那里抽泣。

告辞出来之后,杨光亮低声地对苏望说道:“苏镇长,可真是感谢你了。”

苏望看了一眼杨光亮,悠悠地说道:“我目前只能改变这一家,你却能改变岩头垄村很多家,而且,杨村长,做工作不能光靠同情心,而是要靠真心和责任心。”

听到这话,杨光亮不由陷入了沉思,周文兴在旁边看向苏望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

第四十八章 岩头垄村(二)

岩头垄村最富的人家也在上岩垄,这让苏望有点纳闷了,怎么富的穷的都在一块了。富的人家叫杨起旺,他父亲原本属于这一带手艺不错的木匠师傅,也就是会打个桌子柜子之类的。杨起旺继承这门手艺,而且他脑袋比较活,觉得普通木匠师傅竞争激烈,于是改行当起寿木师傅,也就是专门给人做棺材。为此他还曾经跑到昭州、潭州去拜过师,回来后利用麻水镇木材比较丰富的优势,生意做得十分红火,不仅麻水镇,就连附近的几个乡都知道他的名气,老人家要是没有一口杨木匠做的寿木,心里都不踏实。

杨起旺家堂屋摆设就完全不同了,虽然也是火塘,但是一溜的柳木桌子和柜子,再配上一部十七寸的黑白电视机,在岩头垄村也是头一份。

跟杨起旺了解情况时,他直在那里诉苦,现在寿木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国家现在提倡火葬,根本不需要棺材了,而且最近又出现一种水泥棺材,即便宜又牢固,对他的生意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杨光亮在一旁听得火起,“杨起旺,苏镇长又不是来查你的税,你在这里叫苦连天干什么?你挣了多少钱,大家还不看在眼里。”

杨起旺也不说话了,嘿嘿笑了两声,掏出一包白壳白鹤烟散了一圈。

岩头垄孤寡五保户有两家、军属也只有两家,烈属就没有了。而且其中一家五保户和军属在下岩垄,只能明天再去坐坐了。苏望到上岩垄的两家坐了坐,了解了一些情况,又拉了拉家常,然后递过去一个红包,里面有五十元,说是镇政府给的慰问金,但是周文兴明白,这是苏望自己掏的腰包。

接着苏望一行三人又去了上岩垄其它三户人家,都是那种家境一般般的人家,比冯支书家略差,只有一户人家才有十二寸电视机,不过还是能吃得饱穿得暖。一直忙到下午天麻麻黑,杨光亮带着苏望、周文兴回到了冯支书家。苏望和冯支书、杨光亮坐在那里,聊了一会岩头垄村里的情况。

正说着,天很快就黑透了,屋外也传来两个少年的声音:“爷爷奶奶,我们回来了。”

话刚落音,门口走进两个男孩,大约十三四岁,长得有三四分像。

“苏镇长,这是我家老大的儿子冯如生,这是我家老二的儿子冯如常,都在镇中学读书。”冯支书介绍道,苏望笑着跟两个少年点了点头,冯支书口里的镇中学就是六中。

吃完饭,看了一会电视,大约九点钟的样子,冯支书一家就准备睡觉了。按照安排,苏望在冯支书家睡,周文兴去杨光亮家睡。送走周文兴和杨光亮,苏望跟苏支书堂客要了一盆热水,刷牙洗脸,然后泡了个热水脚,这才舒舒服服地去睡觉。

苏望睡的是冯如生的房间,而冯如生去隔壁和堂弟挤一张床去了。床是义陵县乡下非常典型的大木床,周围有一圈框边,四角还各有一个撑杆,挂着一顶发黑的蚊帐,只是冬天不用放下来而已。

床单被套都是土布做的,粗糙发硬,而且被子里的棉花应该用了很多年,盖上去后并不马上觉得暖和,而且还很沉。

苏望躺在床上,一时睡不着,正想着白天的事,隔壁传来冯如生和冯如常两人悄悄的谈话。木隔板很薄,隔壁说话能听得清清楚楚。

“哥,你说明天早上我们去学校,还会不会听到周奶牛在房里叫杀了我吧。”这两间房在另一边,两兄弟不用担心家里人会听到,至于苏望这个外人,他们可能以为睡着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今天我们去的早,才六点不到,明早想听,估计也得那个时候去。”

“哥,那明早我们还一路跑去学校,赶个早。”

“怎么,又想听周奶牛叫杀了我吧。”

“哥,你难道不觉得周奶牛叫杀了我吧,让人心里直发痒。有点像我爸我妈曾经晚上在床上发的声音一样。”

苏望听到这里,不由差点扑哧笑出声来。冯如生和冯如常正是青春骚动期,对神秘的男女之事是无比地神往啊。听两人的意思,那个周奶牛估计是个女的,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老师。

“哥,你不是码着胆子爬到窗户上看了两眼,你到底看到什么呢?”

“我不是跟你说了好几遍吗,就是周奶牛光着身子坐在一个男人身上,一边乱动一边叫着杀了我吧。”

“哥,周奶牛的光身子白不白?”冯如常的声音充满了羡慕。

“看得不是很清楚,但确实很白,跟过年时刨光毛的猪一样白。”

冯如生这个比喻在苏望听来实在是太煞风景了。

“哥,你看到周奶牛的奶子没有,大不大?”

“我都说过了,周奶牛背对窗户,我看不到。”

“哥,周奶牛的奶子穿着衣服也那么大,每次上她的英语课,我老是走神,就是不知道光着身子会有多大。”

苏望隔着一层木板都能听到冯如常流口水的声音。

“难怪你经常被周奶牛罚到教室外面去了,真是活该。”

“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周奶牛,对成绩差和一般的同学凶得不得了,成绩好的同学却跟她亲爹亲妈一样。”

“我知道,要不然怎么那么多人在背后叫她周奶牛。”

“哥,那男的是不是齐校长?”过了一会,冯如常又问道。

“肯定是的,六点半时我们在树丛里瞄着,不是看到他从周奶牛的房间里走出来的吗?这狗日的齐校长,周奶牛那对大奶子肯定被他扭爆了。我在窗户里就看到他的手在周奶牛的胸脯上摸来摸去。”

苏望知道两人口中的齐校长,他叫齐家昌,六中的校长兼麻水镇学区主任,对于麻水镇上百位中小学教师而言,是顶头上司,而对于那些民办老师而言,则是手握生杀大权的人物。

“哥,明早我们还去,这次要让我去爬窗户了。”

“行,明早想早点去看,就得早起,赶紧睡吧。”

接着隔壁陷入一片沉寂,但还是能够听到两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声音,反倒是有点累的苏望,不一会就陷入睡梦中。

第二天一早,苏望就听到厨房有动静,不一会隔壁就传来轻轻的敲门声音,以及压低嗓门的呼唤声。苏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看,屋里还漆黑一片。很快,冯如生两兄弟就起床了。接着是两兄弟洗脸刷牙的声音从另一边的厨房远远的传来,接着是两兄弟的催促声,“奶奶,快点,我们还要赶着上学呢。”在这些声音中,苏望有点清醒了。

这时,冯支书堂客压低声音答道:“轻点声,苏镇长还在睡觉呢。平日里不都是这个时候吗?今天怎么这么急了。”

“今天老师早读要讲课。”应该是冯如生的声音。

苏望看了一眼手表,夜光显示才四点五十。麻水镇只有一所中学,所属村的高初中学生全部在那里读书,一般早读时间是七点半左右,三十里路,冯如生两兄弟必须留出两个小时的赶路时间,不过山里的孩子走山路快,一般一个小时多点就能赶到。

不一会就听到冯如生两兄弟出门的声音,冯支书堂客在后面追着喊:“路上小心点,不要跑,小心饭盒,要是打翻了,你们俩中午就得饿肚子了。”

“知道了。”这个回音远远地传来,而且听上去越来越远。

苏望在床上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了,到了五点半,再也忍不住了,便爬了起来,穿好衣服准备去洗脸漱口。

到了厨房,正在忙碌的冯支书堂客大吃一惊:“苏镇长,怎么起得怎么早,是不是刚才吵到你了?”

“没有,我早上也起得很早,要去锻炼身体,养成习惯了。”

“哦,这样啊,城里的年轻人能起得这么早不多了。”冯支书堂客回应了一句,忙着给苏望打热水。

洗漱完毕,苏望在平地里深吸了一口气,早上这里的空气特别清新,吸到肺里去,五脏六腑都觉得通透多了。这里的田间小路苏望不熟悉,路面又窄,现在天色又不明,不要说在上面跑步,就是走着一不小心就可能扎进路边的田里,滚上一身泥不说,把脚崴了才麻烦。

苏望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平地上先练一套六段锦,把手脚活动开,再打上一套十二形意拳。这时,冯支书起来了,蹲在厨房门口洗脸。看到苏望,便奇怪地问道:“苏镇长,你还会打拳?”

苏望刚好打完一套拳,舒了几口气,把气息理顺,转过头答道:“瞎打的,关键是锻炼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接着苏望在平地里跑了几圈快速折返跑,跑得头上冒汗,身体发热,这才缓了下来,休息一两分钟,最后练了一套五禽戏,这才收工。

冯支书家的早餐很简单,是义陵县的习惯,吃饭。菜是昨晚的剩菜,只是加了两碗自家泡的酸菜和腌菜,特别下饭。苏望呼噜呼噜吃了一碗饭,打了一个饱嗝。放下碗筷,苏望递给冯支书一支烟,两人坐在火塘旁抽了起来,等周文兴和杨光亮。正等着时,冯支书大儿子在门口叫了起来:“杨二财,你怎么过来了?“

“我找冯支书,找苏镇长。“杨二财期期艾艾地答道。

“爸,杨二财找苏镇长。”

苏望闻声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杨二财,他个子不高,敦敦实实的样子,不长的头发花白了很多,一身灰色的旧棉衣,站在那里紧张地搓着手。看到苏望走了出来,只是憨厚地笑了笑,然后继续向门口看着。看到冯支书出来,连忙迎了上去:“冯支书,苏镇长是不是回去了,他说的那个事是不是跟你说就成了?”

冯支书恨恨地拍了一下杨二财的头,“你这个猪头狗眼睛,苏镇长就在你眼前,还在这里东问西打听的。”

“苏镇长,”杨二财这才明白,原来这个年轻人就是那位苏镇长,说话更加结结巴巴,紧张得不行,“我向你保证,我再也不超生,希望领导给我一个机会。”他憋了很大的劲才把话说完。

“行,冯支书也在这里,而且这件事昨天杨村长也知道首尾,都可以做个证人,只要你杨二财以后不违反计划生育政策,我一定保证给你和你家大丫找份工。这样,我在这边还有几天,你五天后到镇政府找我吧。”

“杨二财,苏镇长这么说了,你就好生记在心里,我和杨村长会好生盯住你的,要是你小子不争气,辜负了苏镇长的好意,我打断你的狗腿。”冯支书中气十足地把杨二财训了一顿,然后挥手让他赶紧回去做准备,而且也许诺,五天后一定会陪他去镇上找苏镇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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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票票吗?

第四十九 岩头垄村(三)

八点左右,周文兴和杨光亮过来了。收拾一下,苏望背着背包和周文兴一起,跟着杨光亮向下岩垄走去。路上只花了半个小时,就来到靠路的军属家。这户人家姓冯,是家里的三小子参军了,在岭东当兵,听说去年已经被提干,当了排长。家里老人都在,跟着老大过日子,老二分了出去,单独立户,因此日子过得一般。

苏望三人过去时,冯老汉和他家老大两人在自家的平地里做桌子,看到杨光亮带着人过来了,连忙放下家伙什招呼起来。

坐下来寒嘘一通后,苏望问道:“冯大爷,你们还自己做桌子?你们是木匠吗?”

“是的苏镇长,做桌子,我们不是木匠,只是懂点木工活而已,做得不好,自己能用就行了。”

杨光亮在一旁解释道:“苏镇长,我们这里出山不方便,买东西回来更不方便,尤其是大家伙什,请别处的木匠过来做,人家还不愿意。所以很多东西必须自己动手,我们岩头垄,大部分人家的男人都会木匠活,有的还懂点泥瓦工,只是手艺都一般般,像有杨起旺和他爹那样手艺的人不多。我们岩头垄起房子,打家具,搭灶头,都是自己动手,顶多村里人一起帮帮忙。”

“哦,这样啊。”苏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记在了本子上,然后问起其它情况来。

谈了大约半个多小时,谈话结束了,苏望照例掏出一个红包,说是镇政府给的慰问金。

第二家是孤寡五保户,姓杨,家里只有一位老大娘和她六岁的孙女。杨大娘原本有儿子儿媳,日子过得一般般。只是三年前,她儿子儿媳回娘家,路上出了车祸,一个当场身亡,一个重伤送到医院熬了没几天也去世了。只留下一老一幼两个人。由于现在保险什么的都不完善,车主兼司机是车毁人亡,家里也落了大亏空,因此这赔偿金和医疗费也就不了了之了,杨大娘和孙女的日子就过得无比艰难了,全靠村里人东帮一点西帮一把,再加上村里向镇民政申请了贫困补贴,这才坚持了下来。

到了杨大娘家,她家的屋子外观看起来比杨二财家要强多了,只是很久没有收拾显得很旧,屋里的摆设也显得很凌乱。杨大娘和她孙女坐在火塘旁,看到杨光亮三人走进来,听完介绍,杨大娘连忙起身张罗,倒了三杯热水,抓了一把花生。

“家里没有什么待客的,这些都还是冯支书和杨村长过年时送过来的,”杨大娘满脸皱纹,堆着笑说道。

苏望开门见山,问了一些情况,知道杨大娘儿子儿媳身故后村里也没有把地收回来,但是杨大娘一个六十来岁的老人,再加一个六岁的小女孩,怎么弄持得过来,只好胡乱种点粮食,能填饱肚子就行了。

杨大娘孙女很安静地坐在旁边,她梳着两条小辫子,穿着一身有点旧的布棉衣,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苏望三人,苏望不由转过去,柔声问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叔叔,我叫杨喜宁,六岁了。”

“杨喜宁,很好听地名字,六岁了,想不想去读书?”

杨喜宁脸色变了变,紧张地看了看奶奶,却没有做声。

杨大娘苦着脸说道:“我伢儿还在的时候,特别心疼他这个女儿,但凡在外面得一点好吃的,都舍不得吃半口,都要带回来给喜宁吃。我伢儿还说了,等喜宁长大了,就送她去读小学,好好培养她,争取考上县一中,然后考个好大学。可是,现在我家喜宁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我一个孤老婆子,哪有什么能力送她去读书?”

说到这里,杨大娘在那里直抹眼泪,杨喜宁则拉着奶奶的衣角,红着眼睛说道:“奶奶不哭,喜宁不想去读书,喜宁就待在家里陪奶奶。”

杨光亮低着头在那里直抽烟,一声不吭。

苏望放下笔记本,掏出糖给杨喜宁道:“杨喜宁小朋友,你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叔叔惹得你奶奶哭了,我向你道歉,请你吃糖做为补偿好不好?”

杨大娘点了点头,杨喜宁这才接过糖,先拿出一颗,“奶奶,吃糖。”

“喜宁,奶奶牙齿不好,不能吃糖,你吃吧。”

苏望转过头对杨光亮道:“杨村长,带我去下厕所,我方便一下。”然后对周文兴道:“小周,你陪杨大娘和喜宁小朋友说会话。”

到了屋外,苏望问道:“杨村长,杨大娘家村里没有办法吗?”

“苏镇长,岩头垄村原本就不富裕,村里大家伙帮衬着杨大娘家吃口饱饭没有问题,可要村里出钱让杨喜宁读书,大家伙就有意见了。”

苏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啊。”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红包,把那张五十元的票子抽了出来,放了两张一百元的进去。

“苏镇长,你这是?”

“一点心意而已,可惜是救急不救穷啊。”苏望叹息了一声道,杨光亮在一旁不说话了。

回到杨大娘的屋里,苏望斟酌了一下道:“杨大娘,我跟你商量一件事,以后杨喜宁上学的费用我来负担。杨村长,小周,现在读小学一个学期要多少钱?”

“现在去中都村小学一学期五十元学杂费,十元书本费。”杨光亮在一旁赶紧附言道。

“杨村长,我一年给岩头垄村委会寄两百元过来,你是这笔钱的保管人,用来给杨喜宁交学费,剩下的钱给杨大娘和杨喜宁买点东西,补补身体。冯支书那我会跟他打招呼,他是这笔钱的监管人。杨喜宁不管读到中学还是考上了大学,学费我都会一直照给。杨村长,你要及时通知我或者我的家里人,学费涨了多少,我好及时加钱。”

说完后,苏望对着惊喜交加的杨大娘真诚地说道:“杨大娘,让我们一起努力,完成你儿子的遗愿,好吗?”

杨大娘老泪纵横,哽咽着道:“谢谢苏镇长,谢谢GCD,谢谢政府。”

苏望摸了摸杨喜宁的头,柔声地道:“喜宁啊,你到了学校要好好读书,你的爸爸妈妈在天上看着你,希望你能考上大学,这是他们对你的期望,你记在心里就好了。”

杨喜宁咬着嘴唇,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只是在拼命地点头。杨光亮在一旁吸了几下鼻子,嘶哑着声音道:“苏镇长,你放心,我一定把钱管好,让喜宁好好地读书。”

“杨村长,以后请你多照看一下杨大娘和喜宁,不过请你不要给喜宁太大的压力,她这么小没有了父母,不能再背上沉重的包袱,考得上大学就考,考不上大学我们再想其它办法,总是这件事我会管到底,直到喜宁成年,能够自己养活自己。”

说完后,苏望拿出那个红包,双手递给杨大娘道:“杨大娘,这是我们镇党委和镇政府给你的慰问金,很抱歉,我们年前没有来,要是早来了,至少还能让你过个好年。”

杨大娘流着泪接过红包,嘴里直念道:“感谢苏镇长,感谢GCD,感谢政府。”

出了杨大娘的家,周文兴忍不住道:“苏镇长,你这样做,恐怕别人会有其它的想法。”

苏望知道周文兴的意思,自己下村,又是私自掏钱给红包,又是帮穷困户找工作,还给孤寡户捐钱读书,要是让其他镇领导知道,不知道会生出什么样的心思来。

“做为一名干部,没有遇见这种事,可以当做不知道,可遇上这种事了,难道要装聋作哑,行吗?”

苏望淡淡的一句反问,再加上扫过来的略带严厉的目光,周文兴和杨光亮心里不由一缩,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紧张和压迫感,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起来。尤其是周文兴,经常可以看到曲云德、全胜利等镇领导,也见过他们发威时的气势,但是和刚才苏望那种看上去很平淡,但实际上能让你呼吸困难的气势完全不同。那是一种权势带来的威势,而这是一种站在义理制高点,从骨子里让你信服的威势。

“再说了,我只是依着自己的本心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别人怎么说,我是不会在乎的。”苏望看了一眼杨大娘的屋,继续说道,“好了,杨村长,带我们去另外一户人家吧。”

接下来的三户人家情况一般般,至少和上岩垄的人家差不多,不好也不坏,杨光亮那张从杨大娘家出来就一直阴沉着的脸也慢慢地缓和下来了,甚至也多了几丝笑意。

到了中午十一点左右,下岩垄的情况摸得差不多了,苏望三人便沿着山路往冯支书家走去。在路上,苏望看到路人明显多了许多,部分是下岩垄,还有部分是中都村和观音庙等村的,甚至有杨光亮打招呼时听说从麻水镇和县城里赶过来的。

还没到了上岩垄,就等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而走在苏望三人前面的人也捣鼓出鞭炮,做好要放的准备。

“杨村长,这是怎么回事?”

“哎呀,我差点忘记了,今天是冯三叔做寿木礼的日子,我还得要去喝酒,苏镇长,周干事,一起去吧,你们是村里的贵客,这种事不能不去,冯三叔知道了肯定要骂我的。”

“寿木礼?”苏望有点搞不懂了。

“是这样的苏镇长,我们乡下的老人一旦进了六十,都会给自己做一副寿木,然后挑个好日子,做寿木礼。”杨光亮解释道。

“苏镇长,我们油堂乡也是这种习俗,而且只能是有儿孙的老人做,只有女儿或孙女的老人做了会被笑话的。这对于乡下老人而言,是很看重的一个仪式。”周文兴补充道。

是这样,这或许是义陵县农村老人表示自己儿孙满堂,顺利完成传香火大任的一种仪式吧,这也表明为什么农村计划生育工作这么难做。

“行,小周,我们也去凑了热闹。对了,杨村长,你们这一般随礼是多少?”

“苏镇长,你们还要随什么礼,能去就已经很给冯三叔面子了。”杨光亮不悦地说道。

“杨村长,那怎么能行,空手白牙地去喝酒,会被乡亲们戳脊梁骨的。你要是想帮我们省钱,就跟我说个数,要不然我可是五十一百的给。”苏望知道,五十一百元的礼金,在这个年代的农村是很重的礼。

“苏镇长,真拿你没有办法。”杨光亮叹了一口气道,他知道苏望真做得出来,这个副镇长家似乎最不缺的就是钱,真要是苏望给了五十一百元礼金,他被冯三叔骂得更惨,只好悻悻道:“一般十元,亲一点的二十元,顶多四十元了不起了。”

苏望心里有底了,从背包掏出两个空红包,各塞进去二十元。四十元,甚至更多的礼金,那是亲侄儿或女儿女婿给的,千万不能按这个标准给,否则主人家还会不高兴的。

“苏镇长,我的礼金我自己给。”周文兴在一旁急着道。

“行了,小周,你跟我下村,一切行动就得听我的,你真要算,回镇上再说吧。”

周文兴犹豫了一下,也就点头算了。

第五十章 岩头垄村(四)

到了冯三叔家,屋前的小路和平地都洒满了鞭炮屑,在平地屋檐下,一口漆黑发亮的寿木正放在那里。看到苏望三人来了,冯三叔非常高兴,这两天,不大的岩头垄村都知道来了位镇上的副镇长,年轻的不得了。

“苏镇长,真是贵客,贵客啊。”冯三叔笑得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一堆了,副镇长能参加他的寿木礼,让他觉得很有面子。不过当苏望递过去两个红包时,他睁大着眼睛道:“苏镇长,你这是怎么回事?你这样的贵客请都请不来,怎么还好收你的礼金?”

“冯三叔,你不收礼金,我和周干事可就不敢喝你的酒了,我们可就转头走了。”

“杨村长,你看这,这是怎么是好?”冯三叔没辙了,想留苏望两人下了喝酒,又不愿意收礼金,只好转向杨光亮问计道。

“冯三叔,你就收下,苏镇长这是入乡随俗,再说了,喝礼酒那有不随礼的,这可是老辈传下的规矩。”

“行,苏镇长,周干事,真是不好意思,我就收下了。”冯三叔勉强收下红包,递给旁边坐在一张桌子前记账的人。“苏镇长,周干事,各二十元。”记账的人当场拆开红包,一边高声念道,一边记在账上。

满脸笑意的冯三叔连忙从旁边他儿子那里接过两个包,塞给苏望和周文兴。这是一个不大的塑料袋子,里面有一包瓜子,还有一包“鼎州”烟,这叫回礼。如果是结婚等喜事,里面还会放花生和糖。

苏望三人被冯三叔请到堂屋的正席上。堂屋一般只摆三桌左右的正席,都是村里的长辈或是有身份的人坐的,必须由冯三叔和他的两个儿子相陪。其余的酒桌则摆在平地里,由冯三叔的其他晚辈,如侄子,女婿相陪就行了。

正中间一张桌子周围坐了五个人,其中有冯支书、杨起旺,还有一位苏望见过的村里的长者,其余两位大约三四十岁,苏望不认识。

冯三叔介绍道:“冯支书、冯二哥和杨木匠我就不介绍,这位是我的外甥,在县里建设局上班,这位是我的侄女婿,在光明乡政府上班。这位是我们麻水镇的苏副镇长,这位是我们麻水镇的周干事。”提到苏望名字时,冯三叔很是自豪和骄傲。

“苏镇长,你好!我叫王小兵。”冯三叔在建设局上班的外甥先站起来和苏望握手打招呼,接着是侄女婿站了起来握手打招呼:“苏副镇长,你好,我叫刘亚成,在光明乡财政所上班。”

“你好,你好,今天我们都是冯三叔的客,都一样,都坐,都坐。”

坐下来后,苏望给在桌的散了一圈烟,王小兵站了起来,微微弯腰伸出双手接过了烟,刘亚成则是一只手接过了烟,只是点头笑了笑。

吐出一圈烟雾,刘亚成突然说道:“苏副镇长,我早就久仰你的大名了。”

苏望愣了一下,随即坦然地笑道:“是不是因为我跳票当上副镇长?呵呵,我也成了知名人士了。”

王小兵尴尬地笑了笑,刘亚成则嘿嘿地笑了一下,也没有出声,不过脸上的意思却表明无误。

周文兴狠狠地瞪了一眼刘亚成,不过苏望没有多说什么,他也不好开口,席上一时沉寂下来。突然冯支书开口道:“当初老陈他们鼓动我投苏镇长的票,当时我还犯嘀咕,心里还有点后悔,这不知根不知底的,也不知道投对了还是投错了。不过今天我算知道,我这一票是投对了。”

旁边那位长者也是很赞同地点头道:“是的,冯老四,你这次算是办对事了,给苏镇长这一票的确是投对了。”

苏望笑了笑,岩头垄只有这么大的地方,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不出十分钟,左邻右舍就知道了,不用两个小时,全村上下岩头垄也都知道了,看来自己的言行已经得到村民的认可了。这时的村民,尤其是岩头垄这种深山里的村民,非常朴实。只要你是踏踏实实来工作,而不是走马观花地来作秀,他们心里都有杆秤,知道好坏。

“今天是冯三叔的大日子,咱们不谈工作上的事。冯三叔,你这寿木是杨起旺做的吧。”

“是的,是杨木匠收拾的。”

“做工好啊,我看了一眼,再放个三四十年都不是问题。”

在场的人都听出来了,苏望这是在恭维冯三叔起码还能再活个三四十年。今天他六十了,过三四十年就是九十一百岁了,在农村算是了不起的高寿了。

冯三叔的皱纹挤得更密了,乐呵呵地说道:“苏镇长,借你的吉言。”

不一会,帮工的开始上菜了。农村这种酒席一般都是流水席,那桌坐满了就开吃,吃完了就散伙,或者在一旁休息,或者直接回家去了。

菜有六大碗,一碗大白菜,一碗煮萝卜,一碗牛肉片拌油辣椒,一碗扣肉,一碗青椒炒肉,一碗凉拌海带丝,分量都十足,散发着一种特有的香气。

帮工端着一个大簸箕,里面放着四五碗菜,给苏望这一桌上齐后,听到屋外平地里一声招呼“牛肉加一碗!”,他声音洪亮地应了一声,然后如蝴蝶穿花一般端着簸箕在桌子和座位中穿插走了出去。

冯三叔拿出一瓶义陵县当地出的义陵大曲,给各位都满上,苏望先开口道:“冯三叔,话我可要讲在前头,我酒量不好,三杯就倒,而且下午还有事和冯支书、杨村长谈,不敢误事,就喝三杯,赔罪了,赔罪了。”

冯三叔愣了,倒酒的手一时定在那里,冯支书开腔了:“三哥,苏镇长下午还有正事,点到为止。”

冯三叔立即笑呵呵地说道:“行,也不敢耽误苏镇长的正事。”

酒都倒好后,苏望先举起酒杯,站了起来对冯三叔道:“冯三叔,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先干为敬了。”说罢一饮而尽。

冯三叔忙不迭地也站了起来,一口喝干了杯中酒。

周文兴在旁边给苏望倒上酒,杨村长则给冯三叔倒上酒,随着苏望、冯三叔动起筷子,大家也开始吃起菜,有说有笑起来。

苏望正和冯三叔聊着,突然刘亚成在旁边开口道:“苏副镇长,想不到你们麻水镇的领导这么忙,连中午多喝几杯酒都没有时间。”

阴阳怪气地语调让冯支书等人都皱起了眉头。

苏望转过头,淡淡地笑了一下:“我下村来是工作,现在还算是上班时间,按照纪律,中午是不能喝酒的。不过刚好遇上了冯三叔的大日子,不喝不行啊。老刘,你是请假过来的吧,如果不是,你和我一样,都违反纪律了。”

现在的乡镇干部自由的很,只要跟领导打声招呼,一天出去办私事都没有问题,而且一般很少请假的,毕竟你请个假,按照规定就要扣工资。苏望在镇政府上班一段时间,知道这里面的猫腻。

刘亚成不由脸色一滞,不由自主地开口道:“我是请假来的,我是请假来的。”说完之后,这才明白话里的意思,你刘亚成是需要向人请假的,他苏望则是给别人批假的,就算违反纪律中午喝酒,人家苏望可以一句为了工作,和群众打成一片,你刘亚成说什么?这就是人家当领导的优势。

苏望也不去管他,举起酒杯对冯三叔道:“冯三叔,这第二杯原本是想敬你儿孙满堂,可是一来不用我敬,你已经就儿孙满堂了,二来这敬儿孙满堂,有鼓励多生的意思,我身为镇上的干部,不敢说这种违反国策的话,那就祝你四世同堂,儿孙个个有出息,福满屋富满门。”

听完苏望绕着一个圈子的祝福话,冯三叔的嘴都笑咧了,露出缺了两颗门牙的牙床,跟着苏望也喝了一杯。

吃了几口菜,聊了几句,苏望端起第三杯酒,对众人道:“我提议,大家一起祝愿冯三叔体健身强安享寿岁,孙贤子肖欢度晚年。干杯!”

大家连忙都站了起来,举着酒杯跟着后面纷纷道:“冯三叔好福气,好福气,干一杯!”

三杯过后,苏望真的就不再喝酒了,连带着冯支书、杨光亮、周文兴也不好意思继续喝,跟着一起只是吃饭吃菜,并和旁人聊聊天。

到了一点左右,大家都饭饱酒足了,苏望、周文兴和冯支书、杨光亮向冯三叔一家告辞,回了冯支书家。

“冯支书,杨村长,我就和两位开个会,讨论一下我的一些不大成熟的想法。”洗了一把脸的苏望显得精神十足,首先开口道。

冯支书和杨光亮坐在那里,一脸的严肃,毕竟这个时候苏望是以麻水镇副镇长的身份在跟他们谈工作。

“这两天,岩头垄村的情况我也了解的差不多了。这里离观音庙有三十里山路,周围都是大山,受地理限制,交通不便,田地又少,的确问题很大,给乡亲们过上好日子带来了很大困扰。”

岩头垄的环境的确就是这样,再往里走四五十里,则是通向方山乡的三头坳村,那里方圆数十里都是没有多少人烟的深山区,而且又是方山乡、麻水镇、星坪乡三个乡镇交界的地方,真正三不管的地方。所以岩头垄只有向观音庙这边的一条路还算近一点,中都村那边倒是还有一个出口,不过距离也不比观音庙近,而且通出后的地方却没有观音庙、麻水镇那边便利和繁华。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岩头垄村全部搬到观音庙、二头村这样稍微平坦一点的地方。但是这种做法耗费巨大,而且我相信乡亲们也不愿意离开,再说了,观音庙和二头村人口本来就密集,也分不出地来了。”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修一条路直通观音庙。不过这条路耗资巨大,镇里和县里都负担不起,可是省里和国家不会为了岩头垄一个村投资修一条路。”

的确,除非岩头垄是什么大型煤矿或者其它什么矿,国家才有可能投资修路,可是岩头垄除了一个岩头水库和一些山货,什么都没有。

“因此这条路只有岩头垄村自己集资修,可是村里这种情况,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但是路又不能不修,不修路,岩头垄就永远被封在这大山里。因此绕来绕去,只有一个关键性问题,如何让岩头垄村尽快富起来,只有岩头垄村民有了钱,修路都是小问题,谁不想出去方便?”

“是啊,为了这件事,我和冯支书都愁白了头,我们岩头垄就几座山,一座水库,根本不出东西,就算养些羊和鱼,也挣不到多少钱,而且这运输也是大问题。”杨光亮在一旁叹息道。

房间里一时陷入了沉寂。

第五十一章 岩头垄(五)

在沉寂中,冯支书眯着眼睛,在烟头闪烁的红光中偷偷地瞄着苏望,而杨光亮在那里大口地抽着烟,欲言又止。苏望则神情如常地在本上写写画画,过了一会才开口道。

“冯支书,杨村长,我了解了一下,岩头垄村的男人基本上都会木工,还有不少人会泥瓦工?”

“是的,还不是被这三十多里山路给逼的。”冯支书叹息了一声,突然意识到什么,“苏镇长,你难道有什么想法。”

“我到潭州市、郎州市都转过,现在城里有钱的人多了,商店饭店都开得高级了,就连住的地方也追求起来,装修开始兴盛起来,我倒是想从这方面入手。”

“苏镇长,你说的这装修是什么?”

“就是给房里装个天花板,安个瓷砖之类的,大部分都是木匠活和泥瓦活,而且只要有一两懂行的人指导,干活的人不需要太深的技术,我想正合适岩头垄村。”

“苏镇长,赶紧说说你的想法。”冯支书和杨光亮不由眼睛一亮,不约而同地追问道。

“我是这么想的,岩头垄村可以搞一个村办企业,专门主攻装修这一块,村里懂木匠活和泥瓦活的都可以加入,按人头算股份,一人一份股,然后杨村长你主持这个企业,先去郎州市接活,站稳脚跟就可以向县里或者潭州市发展。”

“苏镇长,这主意倒是不错,就是怕难搞啊。”冯支书和杨光亮交换一下眼神,有点犹豫地道。

“冯支书,杨村长,我知道这件事目前有两个难题,第一,怎么把大家伙聚在一起,如何分配好大家的利益,否则生意还没开张,内部先乱起来了;第二,怎么找到装修生意。”苏望不慌不忙地说道,“第一个问题我考虑了一下,就按平均来搞,这个村办企业先拿出百分之八十的股份,按人头算,二十个人,包括你冯支书、杨村长,愿意入伙,就每人分百分之四的股份,年底挣到钱了,每人也按这个数来分红。百分之十的股份,算干股,不分给大家,只是把红利分给领导管理层和贡献突出者。如你杨村长,冯支书,以及四个手艺好,受大家尊重的人,都是这个企业的领导,你杨村长负责整个企业,负责跑生意,冯支书负责坐镇后方,四个手艺好的则负责带着大家伙,分成四个组干活。那么到年底,你们六个人多分百分之一的红利,再选出四个表现最突出,贡献最大的人,每人分百分之一的红利。还有百分之十的股份也是干股,则是留给关系户,比如给你们介绍生意的人,按生意额来分,这个我后面会提到。”

“至于如何找生意我想到了几个办法,首先我认识地区建筑设计院的人,他们专门负责给人设计修房子和装修房子,有他们帮忙,应该能够拉到生意。其次,郎州市中心市场现在开始营业,生意还不错,很多门面和房子都要装修,我认识那里的人,也可以介绍你们过去。”

地区建筑设计院有苏望二表哥的同学在里面,是个业务能力很强的人,设计院三分之一的图纸出自他的手,苏望家的新房子就是托他搞的。中心市场经过苏家大手笔,将黄金地段的门面铺位一扫而空,居然造成了一种人为的紧张气氛,很多郎州市本地人和周阳、昭州、潭州生意人纷纷前来抢购,而大业主地区工商局看到销售情况大好,于是便提前启动了行动,动用行政手段扶植中心市场,如不准某些商铺和市场乱摆乱卖,查封一些不正规的市场,甚至与市政府联手,把几个老旧的市场干脆拆掉。反正用尽一切办法只为一个目的,让大家都去中心市场租门面铺位做生意。

现在苏家和曾家手里的门面铺位租金是见天地往上涨,没有熟人介绍还拿不到铺位门面。门面铺位租出去了大半,他们要装修一下吧,就是打个柜子也行。苏望身为业主房东,再拉上已经关系不错的地区工商局市场管理科贾科长,这点面子总要给吧,你不给房东业主面子,专门管中心市场的贾科长难道你还敢不买这个面子?而且现在郎州市搞装修的很不规范,都是些游兵散勇的木匠在弄。如果岩头垄以企业公司的名义去抢市场,这个时代的人对有单位和没有单位私人性质的装修工还是会区别对待的。

“这剩下的百分之十的红利就是分给这些人的,你只有让别人分享到你的利益,人家才会为你的利益上心,愿意帮你忙。”

苏望的话,冯支书有部分没听懂,但是读过高中的杨光亮却全听懂了,他暗自思量了一下,越想越有戏,最后激动地说道:“苏镇长,你把事情想得这么周全,我看行!”

苏望看了一眼杨光亮道:“杨村长,你和冯支书合计一下,再和各组的组长讨论一下,把事情初步定下来,然后再找愿意入伙的村民,大家把股份、红利分配详细地讨论好,完了你们可以找我,我可以帮你们参谋一下。事情定下来之后,就可以去镇企业管理办备案,到县工商局注册,这两个地方我都可以帮忙给你找人打招呼。手续办完了,我就会帮你们去联系相关人,找生意开张了。”

说到这里,苏望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冯支书,杨村长,这件事你们是主导,事前不妨把问题想困难一点,创业嘛,总是会辛苦的。但是装修行业潜力很大,你们搞好了,一年挣上百万的钱都不是问题。吃苦耐劳,我相信你们都是可以的,但关键是你们先要把内部鼓动好,只有心齐了,力往一处使,这样才能解决初期遇到的各种各样的困难,否则钱还没挣到或者只挣到一点点钱,大家的心却散了,这事还不如不做。你们可以找几个在外面做过装修的老师傅,给大家伙讲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让大家心里有个底。”

杨光亮低下头去,和冯支书低声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道:“好的,苏镇长,我和冯支书马上就动起来,把事情先做起来,但是少不了你的指点。我们算是明白了,苏镇长你是胸怀锦绣的人,也是真心实意愿意为岩头垄办事出力的人。”

“好了,冯支书,杨村长,你们慢慢商量,有什么事到镇上找我就是了,这事我挑的头,一定会帮到底的,绝不会半途而废。我和小周还要赶去中都村,就先走了。”

冯支书和杨光亮连忙挽留道:“苏镇长,那怎么行?至少要吃了晚饭才走,不行明天再走。”

“不了,冯支书,杨村长,我下来是工作的,不是来做客的,所以你们也不用留客。我和小周不比你们山里人,走不惯山路,还是赶早去中都村吧。”

冯支书和杨光亮再三挽留,可是苏望却执意要走,只要作罢。反正苏望还会在镇里上班,以后还有机会。

临走时,苏望递给冯支书四十元钱。冯支书一下子愣了,:“苏镇长,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和小周这两天的饭钱。”

“苏镇长,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和周干事到我家吃几顿饭我还收钱不成,你太看不起我这老馆子了吧?”

“冯支书,我下来是公事,不是到你家做客,干公事有干公事的规矩。我虽然是镇领导,但也是党的干部,组织纪律我还是记得很清楚。”苏望最后郑重地说道,“冯支书,如果你不收下这饭钱,那么下次我就不敢到你家来,也不敢来岩头垄了。”

听完苏望的话和威胁,冯支书不由长叹一口气道:“苏镇长啊,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呢?”

走在去往下岩垄的路上,苏望忍不住回过头来眺望上岩垄,数十栋民居远近相错,就像一幅画镶嵌在青山绿水之中。苏望眯着眼睛看了一会,这才转过头对周文兴道:“小周,我们走吧。”

“苏镇长,岩头垄装修公司的事真的能成吗?”在路上,周文兴忍不住问道。

“小周,你觉得这事能成吗?”苏望反问一句道。

“苏镇长,我觉得这事有点玄,县城可能都不行,还要去郎州市,真的有点玄。”周文兴想了一会才回答道。

苏望吐了一口气,嘴巴抿了抿,这才徐徐地说道:“小周,只有下海撒网才可能有丰盛的收获,如果只是坐在海边等着捡鱼,能有什么收获呢?”

现在义陵县乃至郎州地区,地处内陆,在这个时候,虽然受到一些来自沿海地区思潮和风气的影响,但是大部分人思想还只是小富则安,只要日子还能过得去,绝不会做冒险的事。

“苏镇长,话虽这样说,可我还是觉得这样太冒险了,不如就在本地搞点其它东西,虽然钱可能会少赚一点,但是应该会安稳很多。”周文兴小心翼翼地说道。

“穷则思变,小周,你没有体会过岩头垄村民们的生活,他们虽然还能吃得饱穿得暖,但是和观音庙、二头村乃至麻水镇上相比,就要差多了,至少手里的活钱根本没有几个。看着山外的人家几乎家家有电视机看,孩子有新衣服穿,再看看自己家,岩头垄的人心里能甘心吗?”

苏望缓缓地说道。周文兴犹豫了许久,才艾艾地说道:“苏镇长,可能我没有想得那么周全,总之心里有悬悬的。”

苏望笑了笑道:“这事成不成,不在我,而在于岩头垄村民他们自己。算了,我们还是继续去中都村。”

第五十二章 中都村

从下岩垄走过,沿着来路走到三岔路口,然后再从左手边的路向前走,中都村在苏望两人的眼里若隐若现,由于山路弯曲,所以中都村一会被山梁挡住了,一会又现了出来。走了四五里,苏望突然看到山路两边全是竹林,山风一吹,满山的绿色竹叶摇摇摆摆,如同绿色的波浪在山上滚动着。走到一处山腰下旁,竹林就在苏望两人的头上,苏望抬头看去,只见竹叶在山风轻拂下,微微地颤抖着,如同着一张张细长的嘴巴在那里窃窃私语。

“小周,这中都村到底有多少竹林?”

“苏镇长,具体的数字谁也没有统计,但是至少有五、六千亩,从这里开始,附近几座山头全是竹林,有方圆十几里之广。”

苏望仔细看了一会,略带惊喜地说道:“居然还是湘妃竹,想不到在义陵县这个角落里还有这么一片漂亮的湘妃竹。”

“啊,苏镇长,这就是书上说的湘妃竹吗?我们只知道它叫斑竹,跟别处的竹子不同,想不到居然是湘妃竹。”

“是啊,很难的一片湘妃竹林。”苏望闭上眼睛,倾听着竹林发出的哗哗声,这声音清脆悦耳,如同一群精灵在那里轻声吟唱。一阵风吹了过来,竹叶特有的清香扑面而来,飘进苏望的心肺。

“真是让人心旷神怡。”苏望睁开眼睛,赞叹一句道。

“苏镇长,这里有条小路,我们爬上去进竹林看看。”周文兴也被这竹林熏染,跃跃欲试地说道。

苏望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竹林,摇摇了头道:“算了吧,我们还是赶路要紧。”其实苏望不愿进竹林是因为怕蛇,像这种连绵不绝的竹林,绝对会有竹叶青这样的毒蛇,这对于苏望来说,想想都要起鸡皮疙瘩。

看到苏望坚持,周文兴也就算了,走在前面,继续带路。

中都村跟岩头垄村差不多,分为好几姓,不像其他一些村,某一姓占多数,只是其中一两个姓相对比较多。中都村的村支书和村长也和岩头垄村一样,一老一壮搭配着。村支书叫肖朝贵,有六十多岁了,只是神情有点萎靡或者是迷糊,没有冯支书那么精神。

他看到苏望两人到了,连忙热情地迎进屋,并打发儿子去叫村长马有才过来。

肖朝贵家的布局跟冯支书家一样,只是电视机似乎大一点,有十四寸大,虽然也有人围在堂屋里看电视,但是只有那么五六个,看到有贵客来了,也都自觉地告辞离开了。

不一会,马有才过来了,他身材精瘦,眼睛透着一股精明。

“苏镇长,欢迎你来到中都村视察工作。”马有才咧着嘴说道,露出一口黄牙。

“肖支书,马村长,我这次来只是想摸摸情况,到处看看,谈不上什么视察工作。”坐下来后苏望开门见山道。

肖朝贵看了一眼马有才,没有做声,只是在那里抽烟,马有才依然满脸笑容地道:“苏镇长,你是镇上的领导,下来了就是给我们指导工作的。”

“这样的,肖支书,马村长,我的意思呢,就是到村民家坐一坐,聊一聊,选几户有典型的人家看看,如最富的,最穷的,家境一般般的,然后是孤寡五保户,军属烈属家,都看一看。”

“苏镇长,我们村的情况是这样的。富的有那么几户,穷的基本上都没有。这几年党的政策,县里和镇上对我们村又重视,所以大家伙的生活都好了起来,家境差一点的有,但是算不上穷了。孤寡五保户只有一户,军属有两户,烈属则有一户,是当年对越自卫反击战牺牲的烈士家属。”

苏望直盯着马有才那张堆满笑意的脸好一会,看得马有才有点不自在,不由地微微地低下头去。

“既然这样,那就由马村长安排吧。肖支书,你年纪大了,也不好让你陪着跑了,就让马村长陪我到处看看。行吗?”

肖朝贵嗡嗡地说道:“苏镇长,你什么说就怎么办吧。”

由于下午时间比较多,所以只走了三户人家,看上去家境都不错,都有电视机,他们都是篾匠,会一手竹器活,平日里编一些簸箕、篮子、撮箕等竹器到镇上和县里卖。

晚上回到肖朝贵家等晚饭时,苏望做了一个小结:“肖支书,马村长,中都村的情况目前看上去不错,比岩头垄村要强一些,这说明村支部和村委会肯开动脑筋,带领村民们搞副业致富。”

听到苏望的赞许,肖朝贵只是咧着嘴笑了笑,马有才的脸却变成了一朵花,连声应道:“这都是在镇领导们的领导下做的一点点成绩,没有镇领导为我们把关,指点方向,我们也不会取得这样的成绩。”

“嗯,马村长,希望你再接再励。”

晚饭席中,由于苏望的坚持,没有喝太多的酒,但是马有才的奉承话倒是连绵不断,直往苏望耳朵里灌。

饭后,马有才聊了一会便回去了。由于肖朝贵屋子虽然和冯支书一样大,但是由于两个儿子都分出去了,所以人口不多,倒是可以空出两间房来给苏望和周文兴住。

躺在床上,周围一片漆黑寂静,苏望默默地理了一下白天的事,可惜隔壁没有什么新闻可听,也不知道冯如生两兄弟今天早上有没有如愿以偿,不过估计比较悬,本来这种偷情的事不会天天有,而且又是大清早做“早操”。苏望胡思乱想了一会,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由于肖朝贵家孙子都跟着父母住,所以没有人早起去六中读书,苏望睡到六点钟才起来了。洗漱完毕照例到平地上练了一套拳,肖朝贵在旁边看了一会,却没有说什么。

八点钟,吃完早饭,马有才便赶了过来。苏望和周文兴跟着又跑了两户人家,以及那户孤寡五保户。这一家算是名副其实的五保户,老两口只有一个女儿,好几年前就嫁到外县去了,不过这老两口的日子看上去比杨大娘家好多了。聊了一会,苏望照例给了一个红包。

出门时,马有才在旁边说道:“多谢苏镇长代表镇领导来看望我们村的孤寡老人,我们村委会保证一定好好照顾于老叔两口子,把党和领导们的温暖传达给他们,让他们深刻体会社会主义的优越性。”

苏望笑了笑,却没有做声。

接着又跑了那两家军属和唯一的一家烈属。烈属家两老都在,还有一个儿子,已经成家了,两个孙子都十几岁了,都住在一起。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牺牲的是老人的二儿子,当时才十九岁。提起这个儿子,两老都忍不住在那里抹眼泪,最后也是说着“感谢党,感谢政府”接过了苏望的慰问金。

中午回到肖朝贵的家,苏望看到屋里坐着一个小伙子,正跟肖朝贵说着话,而肖朝贵刚二十岁的小女儿则有点害羞地躲在厨房里。

“原来是肖支书的女婿过来了。苏镇长,这是肖支书上过门的女婿,叫万小武,是观音庙村的。”马有才在一旁介绍道

万小武腼腆地站了起来,跟苏望和周文兴打着招呼。按照义陵县的风俗,男女处对象,只要男的到女方家进行过上门仪式,就等于定亲,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这门亲事算是定下来了,所以上了门后,就可以称之为女婿了。

苏望聊了一会,便起身去厕所。肖朝贵家的厕所和乡下其他人家的一样,都叫茅房,跟猪圈、厨房连在一片。

苏望上完厕所,准备穿过厨房前面去平地里的摇井洗手,却听到前面肖朝贵的小女儿正在跟她母亲悄声谈话。

“妈,今天镇上赶场,小武约我去场上玩,你给我点钱。”

“嗯,”苏望从角落看去,看到肖朝贵堂客从棉衣里翻出一个布包,层层打开后现出几张人民币,她在里面翻了翻,抽出一张五元的钱,递给了女儿。

肖朝贵女儿接过钱,脸上露出了笑容,这时,她母亲却开始唠叨了,“我说二丫,你跟小武玩归玩,可不要做出格的事,你爸是好面子的人,你要是不听话,他会打断你的腿。”

肖朝贵女儿的脸似乎红了一下,在那里不耐烦地说道:“妈,我知道了。”

等了一会,肖朝贵堂客和她女儿去上菜了,苏望才慢慢走了出去,到平地上的摇井边摇了两下,就着水洗了洗手,正好被肖朝贵堂客看到了。

“呀,苏镇长,你要洗手有热水呀。”

“肖家大娘,没事的,这井水还暖和着呢。”

这摇井是义陵县城里乡下家家户户取水的工具,在自家门口选个位置,打一口暗井,埋根管子进去,再装上一个虹吸装置就成了,而且这水不仅干净得可以直接饮用,还冬暖夏凉,别看冒着丝丝白气,却比打上来放在桶里搁半小时的水暖和多了。

“那苏镇长赶紧入席吧,乡下随便搞的一点菜,你不要嫌弃就好。”苏望手都洗了,肖朝贵堂客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催促了一句。

“好,我这就过去,倒是这两天麻烦大娘你了。”

万小武和肖朝贵女儿匆匆忙忙吃了两口,便双双告辞走了,肖朝贵只是喊了句:“早点回来。”便继续陪苏望吃饭喝酒。

到了下午,苏望便和肖朝贵、马有才开个会,正式聊一聊。

“肖支书、马村长,中都村的情况我也看了,情况不错,问题也有,和岩头垄一样,田地太少,要想让村民们致富,还得靠副业。”

苏望开门见山地道,“我看了一下,中都村竹子资源非常丰富,而且懂篾匠活的人也多。我的建议呢就是中都村委会出面建成一个竹器加工厂,先尝试做簸箕之类的日常竹器用品,然后再向工艺品发展。”

上一世,苏望参加过几次国内外的展览会,曾经看到过几家专门做竹器工艺品的产品,非常受国内外客户的追捧,价格也定得比较高,至少比一般的竹器品附加值高多了。

“这个竹器加工厂也不需要买什么设备,还是各家各户做东西,只是由厂里统一组织生产,统一去销售,然后在按股份分红。为什么要组建加工厂呢?因为只有组成规模了,才有更大的利润,才可以创建品牌。”

马有才看了一眼肖朝贵,斟酌了一下说道:“苏镇长,我们也有建个加工厂的想法,充分发挥我们中都村的竹器优势。可是建厂不是一件小事,我们村里会做好准备,只是镇党委和镇政府那边,我们还需要镇领导的大力支持。”

“马村长,这个你放心,回去后我会向全镇长做个汇报,我想这是件好事,全镇长肯定会大力支持的。所以马村长,你和肖支书要好好协商一下,这个加工厂怎么办,如何入伙,如何分红,如何管理,你们心里都要先有个章程。”

马有才马上精神抖擞地说道:“苏镇长,请放心,我们一定会按照镇领导的指示,办好这件事。”

苏望看了一眼慷慨激昂的马有才,还有埋着头在那里抽烟不做声的肖朝贵,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了。

留饭钱时,肖朝贵极力推辞,苏望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极力坚持,这才把钱留下。倒是马有才在旁边盯着钱看了一会,然后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离开中都村赶往二头村的路上,周文兴又忍不住道:“苏镇长,我觉得中都村办竹器加工厂非常可行,可是肖支书和马村长怎么不是那么积极呢?”

苏望叹了一口气,答非所问道:“不仅要村民齐心,还要有个好带头人才行。”

周文兴听出一点意思来了,也不再做声了。

第五十三章 二头村

下午四点多钟,苏望和周文兴赶到二头村,二头村的村支书是老熟人王下田,他看到苏望来了,非常高兴,拉着苏望的手足足握了三分钟,这才打发人去叫村长王二牛。二头村与中都村、岩头垄不同,王姓占绝对多数,所以村支书和村长毫不意外地都是王姓。

苏望原本还想让王二牛带路,去跑两户人家,但是王下田却执意不肯,拉着苏望、周文兴两人在火塘边坐下,然后叫堂客和媳妇赶紧弄饭。

“苏镇长,你在岩头垄和中都待了三天?”王下田开口问道。

“是的老叔,待了三天,住了两个晚上。”

“苏镇长,就凭你这份工作的踏实劲,镇领导你算头一份了。”王二牛在一旁感叹道。

“怎么了?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在岩头垄和中都村住了两万,老叔,这算不上什么呀。”苏望倒是不觉得怎么样。

“苏镇长,你是不知道,岩头垄村和中都村是我们镇排名倒数一二的两个村,全镇长还好一点,去岩头垄和中都村转过一圈,都是当天去当天回。曲书记,呵呵,估计中都村和岩头垄怎么走都不知道。”王下田一脸鄙视地说道。

“陈水莲也去过啊。可是人家是去抓计划生育的,赶猪扒房子去的,更不敢在岩头垄和中都村住了。”王二牛在旁边补充道,脸上的神情却和王下田一样。

“嗯,这两个村的确远了点,虽然到镇上直线距离不过三四十公里,可就是那三十里的山路太难走了。”

“可再难走你也得去走走吧,岩头垄的老冯和小杨没少抱怨,说他们岩头垄还是不是麻水镇管辖的村子?除了收提成款和抓计划生育,平日里镇领导连看都不往那边看。”

苏望知道王下田是个牢骚篓子,这样的话从他的嘴巴里吐出来不奇怪。

“我比其他镇领导都要年轻,多跑跑也是应该的。”苏望觉得自己在岩头垄和中都村跑了三天,住了两晚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还觉得很多东西还没有摸彻底,有点走马观花的味道,但是人就怕有比较,有了其他镇领导在那里当衬托,苏望的形象就无意中被拔高了。而且苏望是王下田、冯支书这样的人大代表们用跳票的方式给推上去,算是自家的孩子一般,自家孩子总是比别人要好,这是任何一个长辈都有的心态。

王下田和王二牛知道苏望话里的意思,不愿意多谈及镇领导是非的事情,于是转向其它话题。

“苏镇长,你在岩头垄和中都村跑了一圈,有什么收获?”

还没等苏望开口回答王下田的话,周文兴在一旁兴冲冲地答道:“苏镇长给中都村建议办个竹器加工厂,给岩头垄建议办个装修公司。”

苏望不由瞪了周文兴一眼,这两件事自己还只是提了一下,半点影子都还没有,怎么好到处嚷嚷呢?

王下田和王二牛意味深长地互相对视一眼,然后提意见道:“苏镇长,我老王跟你是老熟人了吧,你怎么不给我们二头村提个好建议呢?”

“老叔,二头村的情况我是两眼一抹黑,你总得容我看一圈后想清楚才好说呀。”苏望摊手道。

“我知道苏镇长是个实诚人,今天先吃饭休息好,明天我和二牛陪你到处看看。苏镇长,你是有大问的,可得帮我们二头村好好盘算一下。”

到了五点多,饭菜快要熟了,坐在堂屋的苏望等人都可以闻到厨房里飘出来的香味。这时门口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王支书,在吗?”

王下田闻声抬头看了一眼,“原来是四海家的,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王支书,我就是想来问一下,村里对我去年的补贴什么能发?”说话的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人,中等个子,却很丰满,虽然穿得简单一般,但是却洋溢着一种成熟的风韵,尤其是胸部,几乎要破衣而出一般。她长得还算清秀,头发梳地很整齐,有着与其他乡下妇女不一样的整洁和白皙。

“四海家的,你放心好了,王村长前天去过镇中学,拿了补贴单子回来,过两天,村里就按单子把该补贴的粮食发给你。”

“那多谢王支书了,你家还有客人,我就不打扰了。

“没事,要不留下来吃一晚饭。”

“不了不了,我还要回家给老人孩子做饭去。”

“那好,你慢走。”

送走来人的王下田回到座位上,对苏望解释道:“她叫周秀秀,娘家是方山乡,是我们村四海家的媳妇。她男人王四海四年前在平阳市当兵,听说前年转了志愿兵,当了什么司务长,可又还不够随军条件,于是镇上就安排她进了镇中学当民办老师。”

周秀秀,镇中学,也就是六中的老师,会不会是冯如生两兄弟议论的周奶牛?有点像,真要是那样,齐家昌胆子可真肥,这事要是捅出去,不仅仅是生活作风堕落那么简单了,一顶破坏军婚的帽子可是跑不掉了。

“老叔,民办老师不是有国家发工资吗?怎么还要村里补贴?”苏望心不在焉地想了一会,连忙转移话题问道。

“苏镇长,你不知道,民办老师发的那点钱才多少,连公办老师工资的一半都没有。四海家的还好一点,在镇中学当民办老师,一个月还有一百多工资,你看看中都村小学的民办老师,还不到一百元,还经常拖欠着,怎么养活一家子。所以镇上要求各村给民办老师一年补贴两百斤粮食。四海家的就在我们村,所以也归我们村补贴了。”王下田解释道。

九十年代初,经济大潮侵袭着华夏的每一个地方,大中专学校毕业生纷纷投奔政府机关、银行、工商、税务、公安、新闻媒体甚至厂矿企业,就是不想去当工资很低的老师。尤其是男老师,受收入和地位影响,普遍都晚婚,甚至成了人们口中戏称的“回收站”,因为八九十年代的男老师,尤其是乡镇男老师,娶有拖油瓶的二婚女人、寡妇、名声不好的破鞋、相貌很丑的女人当老婆的比比皆是。九十年代初,也是老师大逃亡的时期。各地教育局的首要任务就是“稳定教师队伍”,也就是千万百计地不允许老师脱离教师岗位,就拿义陵县来说,不少大专院校和师范毕业生刚到学校上班没几个月,就辞职或自动离职,最后一些师范大学或师范学校,毕业时不给你毕业证,先让你到中小学上一年班,再由教育局把毕业证发给你。

既然公办老师顶不住了,就必须民办老师顶上,所以这个时期,原本在逐渐减少的民办老师突然又增加了不少。民办老师相对而言,比公办老师要稳定些,而且他们最期盼的就是能够转正,正式吃国家粮,不少民办老师就是靠能够贴补家用的微薄工资和补贴以及转正的期望,坚持在各乡村的中小学里。

“老叔,像周老师这样的民办老师不容易,村里能帮衬的就尽量帮衬吧。”苏望摇了摇头道。

“苏镇长,谁说不是,要不是有这些民办老师和老老师在那里撑着,咱们的伢子读书都就是成大麻烦了。像中都村小学,去年下半年好不容易分去一个师范毕业的公办老师,可是没待上一个月就跑了。”王二牛在那里叹着气说道,“还有观音庙小学两个年轻老师,天天琢磨着调出去。”观音庙小学是二头村小孩读书的地方,跟他是息息相关了。

“老叔,王村长,教育是百年大计,国家不会任由这种情况发生,我相信,用不了几年,教师不再是清贫屈辱的代名词,大家都会争着去当老师的。”苏望不好多说什么,教育本就不归他管,说了也白说,根本使不上劲,而且说多了反而招人闲话。

吃晚饭,看电视,睡觉,一夜无话。

第二天,王下田、王二牛亲自陪着苏望到几户人家去了解情况,而且是按照苏望的要求,富的、穷的,家境一般的,孤寡五保户、军属、烈属都坐了坐。

到了下午四点多钟,才从最后一家军属家出来,回到王下田家,苏望便照例开了个小会。

“老叔,王村长,二头村的情况比岩头垄和中都村强多了,光是种棉花、大豆、果树等经济作物,收入就比那两个村强多了。”

“那是,苏镇长,那是我们村的条件比岩头垄强,但是好日子谁不想过,我们还盼着你给出个主意,让我们村更上一层楼。”王二牛乐呵呵地说道。王下田坐在那里没有说话,但是脸上却充满了期盼。

“老叔,王村长,我想了想,搞企业和村办厂这一条可能行不通。二头村的村民日子过得都不错,那么心肯定没有岩头垄和中都村那么齐,也没有那么迫切,你要他们拿出钱出来或者是下大力气搞什么,怕是有难度。”

“苏镇长说的是,以前日子困难时,大家还一条心,自从承包责任制后,大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这心也就散了,都顾着过自己的日子去了,村支部和村委会的话也听得少了,要不是我和二牛在村里还有点威望,估计也就成了摆设。”王下田闷声说道。

“老叔,王村长,所以我建议以点带面,先找几个愿意跟着走的村民,一起合伙办个小厂,只要这波人富起来了,有了榜样,其余的村民自然会跟着走的。”

“苏镇长,你是不是有了想法?”王下田眼睛一亮,连忙追问道。

“老叔,二头村多丘陵,而且有部分赤红粗砂红土壤,这种土壤应该是做耐火砖材的好材料,而且旁边的星坪乡就出煤,我建议不如办个耐火材料厂,专门做耐火砖等产品。”

在苏望老家甘泉乡,97年有人办了个耐火材料厂,赚得盆满钵满,那里的土质跟二头村一样,都是赤红粗砂红土壤,应该可行,而且二头村还有一个优势,隔壁的星坪乡是义陵煤矿资源非常丰富的地方,那里光国营煤矿就有两个。只是二头村交通可能不便,只有一条机耕路通向麻水镇上和省道,但是应该也够了,二头村能办多大的耐火材料厂?用农用运输车就行了。

“苏镇长,这办法都是不错,可一来我们村里没有会弄的,二来这东西做出来卖给谁?”王下田和王二牛对视一眼,继续问道。

“老叔,王村长,这两点倒不用担心。耐火砖我们不会做,可以去县耐火材料请退休的老师傅。现在耐火砖非常行销,郎州地区这几年上马了不少大大小小的水泥厂,正缺耐火砖,还有郎州地区这几年大兴土木,耐火砖也能派上用场,用来砌烟道、防火墙。老叔,王村长,你们如果不放心,可以找县耐火材料厂的人问问,看这耐火砖好不好卖。”

苏望有个老邻居的儿子就在义陵县耐火材料厂,听他说这两年效益不错,经常要加班,等货的车挤满了厂门口。再过两三年,耐火材料市场需求不减反增,可耐火材料厂却慢慢地没落下去,生意全被一些私营、乡镇耐火材料厂给抢光了。

“行,我明天找人去问问,我刚好有个远房姑妈的儿子在县耐火材料厂上班,找他问问去,如果可以,请他帮忙找个老师傅。”王二牛很耿直地说道。

王下田有点不好意思道:“苏镇长,不是我信不过你,只是这事太大了,所以得慎重点。”王二牛也才明白过来,坐在那里嘿嘿笑了两声。

“没关系,老叔,这事本来就急不来,不是一拍脑袋就可以决定的。我只是提个建议,还是需要你和王村长去弄这些事。先把情况弄清楚,免得将来出岔子。你们后面有需要,都可以找我,我一定会去帮你们跑一跑。如果缺钱,也跟我说一声,多的不敢说,两三万我家还是能借的出来。”

“那可太好了。”王下田已经知道了苏望家里的情况,有一家好再来饭店和兴隆冰厂,不是缺钱的主。

“老叔,你和王村长好生合计一下,初步决定之后拉几个人,不要多,人越多越容易闹矛盾,先齐心把事情做起来给村民当个榜样,后面你们再有什么好的办法,村民们也愿意参与了。”

“是这个理,是这个理。”

接着苏望向王下田告辞,准备趁着还没有天黑赶到麻水河对面的观音庙村去,可是王下田却执意不答应。

“苏镇长,你不能走,我家饭菜都准备好了,必须得留下来吃,再住一晚上,观音庙多远一点路,明天一早抬腿就过去了。你要是执意走,就是看不起老叔我了,以后就不要来我家了。”

苏望只好留了下来,住了一晚上。

第五十四章 下村完毕

第二天早上,苏望吃了早饭就跟王下田和赶过来的王二牛告辞,并留下了饭钱,王下田坚持不收,这回换苏望威胁王下田了,最后还是在周文兴和王二牛的劝告下,这才让王下田气呼呼地收下了。

在河边跟王下田和王二牛挥手告别,苏望和周文兴沿着那条石头桥过了河,向观音庙走去。走进村里的主路,感觉这里的人气要旺盛多了,不仅岩头垄和中都村不能比,就是对岸的二头村也有很大的差距,难怪这里被人称为小麻水镇。

第一个显眼的建筑物就是观音庙,这个时候已经有人开始来烧香朝拜了,有白发苍苍的老头老太太,也有年轻男女青年,更有带着刚会走路的小朋友的父母亲。观音庙前面就有两个水泥塔,兼做炉子用的,用来烧纸钱。不过一个是专门给先人烧纸钱用的,一个专门则是给神灵烧纸钱用的,看来这财务关系比较清楚。

有几个老人在炉子前烧纸钱,一边烧着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先在神灵炉子这边烧,接着又去先人炉子那里,两边都不落下。两个炉子都呼呼地燃着大火,纸屑灰从它炉上方的口子飞出来,晃晃悠悠地在空中飘上好一会才落到地上。

避过在门口就开始捻着香祈拜的人群,苏望和周文兴走了庙里,只见里面有一尊观音像,左边是财神像,右边则是龙王像。观音像前人最多,跪了五六个人,还有五六个人在旁边站着等空位。财神像前则跪着三四个人,多是年轻人或是中年人。龙王像前则只跪着一两个老头老太太。看来三尊神像由于业务范围不同,受欢迎的程度也不同。

观音像负责保平安、送子、姻缘和升官,财神神像则负责保发财兼升官,龙王神像不用说了,保风调雨顺的。

在神像旁边则各立着一个老太太或老头,等人拜完之后把香插在香炉里,再给功德箱里捐上几毛或几元钱时,他们会拿着一个木棒槌在一个铜钵边上敲一下,然后很郑重地说道:“这观音庙是非常灵验的,你放心,菩萨会保佑你的。”

苏望看了看,便和周文兴走了出来,在观音庙的一角,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写着善缘功德碑的标题,接着是某年某月重修观音庙,有善男信女捐款如下,先是名字,后面是捐款额。最前面的是捐五百、三百、一百的,其余都是五十、二十、十元的,密密麻麻写满了整块碑。

“苏镇长,我听说这观音庙是有人承包的,这不是借着迷信骗钱吗?”走出观音庙,看到人少,周文兴低声忿忿不平地说道。

苏望笑了笑,反问一句道:“小周,你觉得这观音庙是什么?”

周文兴一时不明白苏望的意思,犹豫地说道:“不是迷信场合吗?”

“小周,这观音庙是周围群众的精神寄托之所。他们在观音庙把对美好生活的愿望或者是做错事的忏悔都投注在那几尊神像上,然后放下包袱,心情愉快地离开。你难道没有看到,走出观音庙的人脸上比进来时多了一份对生活的信心。”

“苏镇长,难道就任由他们这样被骗吗?”周文兴有点接受不了苏望的奇思怪论,嘟囔地说道。

“这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当生活开始变好,人们的想法也不再像过去那么单纯了,烦恼也会随之越来越多,而这观音庙的香火也会越来越兴旺。反倒是我们需要向那几位承包观音庙的人学习,他们能够敏锐地发现并迎合人们的需求,并且将这座庙宇打点地井井有条。听说每逢观音三个生日,这里还会更热闹。这就是本事,经营有方的本事。”

说完之后,苏望对目瞪口呆的周文兴道:“小周,这话你不能乱跟别人说,就算说了我也不会承认,还会批评你思想有问题,要加强学习。”

说到这里,苏望不由地笑了起来,大步地向前走。周文兴摸了摸脑袋,连忙跟在了后面。

观音庙村的村支书叫王北斗,是个一米七几的高大汉子,不过四十来岁,说话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村长叫李金宝,三十多岁,一米六的个子,完全笼罩在王北斗的阴影之下。

听完苏望的介绍,王北斗很有气势地大手一挥,非常豪爽地说道:“苏副镇长,你尽管四处看看,我们村是麻水镇的模范村,还希望你能指点一下我们村的工作,让我们村的工作更上一层楼。我就让李村长陪你四处看看,我在家备好酒席,请苏副镇长忙完了中午回来吃饭。”

苏望笑了笑,“那行,就按王支书的安排,那就劳烦李村长给我们带路了。

跑了三家,苏望发现观音庙村的生活水平普遍都不错,这里土地肥沃,靠山依水,交通便利,随便弄点东西就可以换钱,光是有电视机的人家就比岩头垄村高出一大截。

苏望还遇到了一位熟人,在中都村遇到的肖支书准女婿王小武,他家算是观音庙村富裕的,在村后面的山里承包了二三十亩果园,一年能有几千元的收入,他大哥又买了一部农用三轮车,平时帮人拉拉货,赶场就当客车用,一年也能收入近万元。

看到苏望,王小武有点不好意思,坐在一边埋头不说话。了解完情况的苏望打趣道:“王小武,你和肖支书女儿什么时候结婚?”

王小武父亲王伯通笑呵呵地答道:“想不到苏镇长也知道这事,我和肖支书商量过,就定在五月份,到时苏镇长一定要来喝杯喜酒。”

义陵乡下百姓说的月份都是按阴历算的,苏望点点头,“到时还请王大叔捎个口信,我一定过来,讨杯喜酒喝喝。”

下午,苏望又跑了四户人家,把情况大致都了解清楚了。不过他和王北斗、李金宝的会开得非常简短,只是说了一下观音庙村的优势和不错的情况,鼓励王北斗和李金宝再接再厉,争取超过羊山村和汇水湾村,成为麻水镇的状元村。当然了,苏望也指了出来,观音庙村的观音庙有涉及封建迷信,希望村支部和村委会做好开导工作,把观音庙变成符合国家政策的宗教场合,而不是专搞迷信的地方。

王北斗和李金宝虚心接受了苏望的批评,表示今后一定改正,也谈了观音庙村未来的规划,王北斗气势磅礴地说道:“上次曲书记和全镇长来我村视察工作,做出了重要指示,我们观音庙村准备按照镇领导的指示,对果树栽培、生猪养殖上规模,计划集资五十万元,把目前的果园面积扩大三倍,生猪出栏数量扩大五倍,争取成为全镇乃至全县的农业强村。”

苏望一边听一边记录,完了慢慢收起笔,徐徐地说道:“观音庙村支部和村委会决心很大,我相信,在王支书和李村长的带领下,会向镇党委和镇政府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

谈完之后,苏望和周文兴便起身告辞了,留下一天的饭钱时,王北斗也是坚决拒绝:“苏副镇长,这钱我们不好收了,今天你交了饭钱,以后其他镇领导来了,我们就不好说了。”

听到这话,苏望便把钱收了起来,与周文兴一起去公路上等车回麻水镇。

在路上,周文兴看了看周围,悄声地说道:“苏镇长,你怎么不给观音庙村提些建议呢?观音庙村基础好,更容易出成绩。”

苏望看了一眼周文兴,似笑非笑地说道:“正是基础好,容易出成绩,所以提建议和作指示的才会多,那我的建议就不算什么了,还不如不提。”

周文兴在一边似懂非懂,只是点头。

回到办公室,闻部长正准备下班,看到苏望回来了,惊喜地说道:“苏副镇长,你回来了,你这一去就是五天,我还以为你被山里的姑娘给迷住了,舍不得回来了。”

“闻部长,瞧你说的,我又不是去桃花江,怎么会舍不得回来呢?”苏望笑着回答道。桃花江是郎州地区隔壁地区的一个县,是荆南省有名的美人窝,一句“桂林山水甲天下,桃花江美女甲江南。”是家喻户晓。

“对了,闻部长,全镇长在办公室吗?”

“你急着给全镇长汇报工作呀?他应该下班了,不过明天应该在的,没听说他有出去开会和视察工作的安排。”

“那行,闻部长,你先走吧,我收拾一下也准备下班了。”

“行,我还得去赶车回家去,苏副镇长,明天见。”

苏望收拾了一下,便去了张三泉的办公室,他还在办公室里没有下班。

“张主席,你还在,不耽误你下班吧。”

“小苏,没关系,快点进来坐,下去五天了吧。”

“是的,把四个村都跑了一遍,刚好五天,有些情况向跟你汇报一下。”

“什么汇报,我们两个好好聊一聊。”张三泉掏出烟,丢给苏望一支,然后把办公室门给关上。苏望点上烟,把四个村了解的情况,以及给岩头垄、中都村和二头村提的建议也简单地说了一下。

“嗯,你不给王北斗提建议是对的,这个家伙自认为老子天下第一,除了曲云德和全胜利,他都不放在眼里。你要是好意给他提建议,他会当你是吃饱了撑的。对了,小苏,你给岩头垄和中都村的建议靠谱吗?尤其是岩头垄村装修公司的事情,我看很悬啊,还不如中都村竹器厂靠得住。”

“张主席,我跟你透个底,其实我更看好装修公司,对这件事也更有把握。”

“小苏,”张三泉默然了一会,“我相信你在郎州市有门路,但是这件事不是儿戏,你一定要慎重,那你打算怎么跟全胜利汇报?”

“张主席,我就把岩头垄装修公司和中都村竹器厂的事给全镇长汇报一下,二头村的事暂时不提。”

“嗯,你给王下田和王二牛指了条发财的路子,无论与公与私,他们都会去做的,这件事先不声张是对的。不过小苏,你要做好充分准备,全胜利肯定会要来分一杯羹。”

“张主席,没关系,我就把中都村竹器厂让出来啰。”

“行,小苏,你心里有数就好。”

晚上,苏望洗了一个冷水澡,洗去一身的污渍和疲惫,到街上随便吃了点东西,然后美美地睡上一觉。

第二天一早,苏望便到全胜利的办公室汇报工作。听完苏望的大约四十分钟的汇报,全胜利手里夹着烟,沉吟了一会道:“小苏,你这几天的工作做得非常踏实,情况也调查得非常清楚,提的建议也很有新意,这说明你还是花了心思,全心全意地投入到片区工作上。现在全国上下,包括义陵县和我们麻水镇的首要工作就是把经济搞上去,你提的两个建议很及时,也很不错,对岩头垄、中都这两个偏远山区村如何致富也是一种尝试。”

“但是小苏,你是副镇长,是镇领导,管的事不止这四个村,你要着眼于整个镇,因此你的工作不轻松,所以呢,我建议,你集中精力去搞其中一个村的工作,剩下一个村就让别的同志去负责跟进,你给予指导就行了,这样效率反而更高。”

“全镇长,你说的是,我工作经验不够,手头上的事情就忙得我够呛,再去跟进岩头垄和中都两个村的事情,的确忙不过来。全镇长,你看我把哪个村的事情让别的同志跟?”

“小苏,我看就把中都村竹器厂的事情让经管办的李冬生去跟吧。李冬生同志专门负责抓麻水镇乡镇企业和经济工作,是个经验非常丰富的老同志,把竹器厂的事情交给他,你也可以放心地去跑岩头垄村装修公司的事情。这事要去郎州市,镇里除了你在地区供销社上过班,其他的同志对郎州市都不熟,这件事非你莫属了。”

“好的全镇长,其实我只会提建议,具体的操作我是一窍不通,就该让李主任这样经验丰富的同志去办,我也可以学习一下经验,同时好全心全意把岩头垄村的事跑下来。全镇长,为了李主任更方便地开展工作,我建议不如把中都村联络工作交给李主任。”

全胜利盯着苏望满是诚恳的脸,一边抽烟一边思量了一会,最后点头道:“也好,小苏你的建议非常好,都是为了镇上的工作嘛。这样吧,我们开个政府碰头会,你把情况介绍一下,再把这两件事定下来。”

不一会,刘连生、张文明、郭志敏、李冬生都来到了办公室,汤菊花继续当记录员。

“把大家叫来开个碰头会,是苏副镇长给大家汇报一下这五天下村的情况,还有一些建议需要大家讨论一下。小苏,你先把情况说说吧。”

苏望又把情况和建议重复了一遍,大家听完后都没有做声,只是抽着烟保持沉默。全胜利吐了一口烟雾后道:“我和苏副镇长讨论过了,他精力有限,因此就只负责跟进岩头垄村装修公司的事情,中都村竹器厂的事情就由张冬生同志负责,我也会和曲书记商量一下,让老张以后负责中都村的联络工作。”

张冬生脸不由露出喜色,这可是给他送功绩,连忙表态道:“全镇长,苏副镇长,我保证把中都村竹器厂的事情办好,不辜负全镇长和苏副镇长对我的信任。”

“这是帮助岩头垄和中都两个贫困村脱贫致富的大好机会,老张你一定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当成重点来抓,不要辜负苏副镇长的一片苦心。还有,刘副镇长,张副镇长,还要请你们给分管的部门打个招呼,一定要全力配合苏副镇长和老张的工作,告诉他们,谁要是敢拖后腿我就处分谁!”

“好的全镇长。”刘连生和张文明连忙点头。现在抓经济是首要任务,既然有让两个贫困村脱贫致富,不再拖麻水镇经济的后腿,全胜利当然会放在心上,谁要是敢在这里面玩花腔,就是跟他过不去。

看到会议差不多了,做记录的汤菊花道:“全镇长,会议记录要不要整理一下送镇党委会讨论?”

全胜利不满地盯了汤菊花一眼:“只是两个村办企业,我们政府议一下就行了,那用得着上党委会讨论,过会我会去跟曲书记说的。”

说完,全胜利把烟头一摁,“好了,就这样吧,散会。”

第五十五章 风波骤起(一)

下午,苏望把手里收集的情况整理好,做了四张数字图表,让四个村的情况一目了然。苏望死死地看着手里的图表,先在观音庙村的表上打了一个叉,接着沉吟了好一会,又在中都村的表上打了一个叉。他拿起二头村和岩头垄的表,又添加了部分详细的数据,然后在那里看了许久。

到了下午四点半,苏望把东西收拾好,赶紧去省道旁坐中巴车回家。到了家里已经是五点半了,母亲姜春华正在做饭菜,看到苏望回来,欲言又止,挥手让他赶紧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把饭吃饭,苏望溜到了厨房,悄声地问母亲道:“妈,是不是有什么事?”

姜春华放下手里的碗筷,看了一眼门口道:“商业局那栋楼我们买不到了。”

“妈,怎么回事,前段时间不是谈得好好的吗?”

“前天,我去和县商业局张局长谈那栋楼最后合同的事情,他突然说县商业局不打算卖这栋楼,临了他看在你外公的面子,悄悄地对我说,县里有领导在质疑,商业局卖楼,是否涉嫌贱卖国家资产?局领导压力很大,所以就不敢往外卖了。”

苏望心里咯噔了一下,看来安孝诚那一伙人终于出手了,但是他没有出声,因为他不愿意让母亲担心。

“而且这几天,工商、税务、卫生到我们冰厂和饭店检查的次数也多了起来,有两拨人说的话也很难听,差点当场就给贴封条了。冰厂还好一点,这段时间本来就没有什么生意,饭店就受影响了,虽然有人帮忙圆了场,没有停业整顿,但是大家伙的心都有点慌了。”姜春华叹着气说道。

“大宝,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妈,没事的,肯定是有人看到我们生意红火,所以故意来刁难。我找人先问问,摸清情况,再想个对策。”苏望安慰母亲道。

“妈,这事你没有跟爸说吧。”苏望担心老爸知道这个事情,依着他那耿直的脾气,指不定会跑到商业局去闹,反而会把事情弄遭。

“我没有跟你爸说,但是他应该察觉出情况有点不对头,这两天也是闷闷不乐。”

“妈,你暂时不要跟我爸说,他的脾气你也知道。”

“我知道,大宝,你不用担心,就算别人不让我们开冰厂和饭店,我们家也不怕,郎州中心市场的门面铺位基本上都租出了,眼看着就开始挣钱了,大不了我们不要这里的生意,去郎州市,这些难道还能追到郎州市去。”姜春华反过来安慰苏望道。

“妈,的确是这样的,咱们家现在在郎州市有底子,不怕这些牛鬼神蛇瞎捣乱。你放心好了,我会想出对策来。”苏望勉强地笑了笑,装出一副很轻松的样子。

刚过一会,田大勇和杨志军就跑来了,神情都有点不大对。等苏望把房门关上,田大勇便迫不及待地说道:“苏大将,情况不大妙啊。这几天,我们局里,还有我妈那边都流传着一些谣言,说县里有领导对你不满,想搞跨你家的生意。”

“大榜,你局里的领导,还有阿姨局里的领导有什么反应?”

“工商局和卫生局的领导倒没有表态,而且也不可能表什么态。只是有些心眼活的人,在那里蠢蠢欲动,想讨好上面。苏大将,你说是不是安副书记那一伙人有动作了。”

“应该是,像他那种级别的人,都不用亲自出手,随便点两句,自然会有人出来跑腿当爪牙。”苏望摸着下巴说道。

“苏大将,你说说看,该怎么办?我和我妈顶了几天,可是这股风来得有点猛,后面我怕顶不住了。”田大勇很焦急地说道,他在县工商局还有点门路,他母亲在县卫生局也有点小实权,但是这些只能应一时之急,真要是有人故意找苏家产业的碴,他们也顶不住多久。

“苏大将,我姑父在县里人脉挺广的,我请他出面请工商局、税务局和卫生局的头头出来,好好说道说道。”杨志军也在旁边出谋划策道。

“大榜,军子,谢谢你们了,这事不用太慌张,我早就留了后路,我们家大部分产业都转移到郎州市去了,好再来饭店和兴隆冰厂这点产业我还不放在心上。”

“我靠,就知道依着苏大将这么狡猾的个性,肯定会狡兔三窟,让我又猜中了吧。”田大勇拍着大腿说道,他和杨志军的神情顿时轻松许多。

“但是我总不能任由这帮家伙欺负吧,大榜,听我妈说,这几天就你们局里那个胡科长特别闹腾,还差点封了饭店的门,他什么来头?”

“胡大伟,市场监督管理科的副科长,这段时间不知发了什么瘟,死盯着你们家的饭店,天天嚷嚷着说你们家涉及不法经营,要停业整顿,幸好我们凌科长跟我关系非常好,又知道我和你家的关系,这才压了压。”

“这个胡大伟,应该是有人在怂恿着。”苏望淡淡然地下了一个定语,田大勇和杨志军疑惑地互相看了一眼,但是没有深问下去。

“大榜,军子,现在我们先不要动,先稳住再说,我要等幕后那个人跳出来,安孝诚几个头头再恨我,也不可能亲自动手,总得有急先锋在前面帮他们操刀,到时再看情况。就算我把义陵县的家业全丢了,也要让他们蹦几颗牙下来。”

八点多钟,田大勇和杨志军便告辞了。回到客厅,迎着母亲担忧的眼神,苏望笑着摇摇头,表示没有什么问题。

他看了看时间,突然心底特别想听到龙秀珠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抓起电话,躲了一边去了。

拨通号码,苏望心里暗暗祈祷着满天神佛,一定要是龙秀珠接电话,免生风波。或许是苏望刚去过观音庙,沾了点灵气,电话那边开口便听到龙秀珠的声音:“喂,请问找谁?”

“请问是龙秀珠同志的家吗?我是荆南省电视台,就采访一下新时代的优秀青年税务干部龙秀珠,不知道方不方便啊?”苏望故意换上潭州口音道。

“是苏望吧?”电话那边迟疑了一下,犹豫地问道。

“真是太高兴,你能一下子听出我的声音,我这会正被幸福给包围了。”苏望乐呵呵地说道。

“苏望,你这段日子过得还好吗?”过了好一会,龙秀珠才开口问道。

“过得挺好的,吃得好,穿得暖,就是事情太多,瘦了几斤,不知道你看了后会不会心疼。”

“我心痛什么,瘦一点身材更好看,我现在恨不得瘦十斤下去。”龙秀珠终于恢复了平日里的活泼和爽朗。

“秀珠,你不能再瘦了,你刚刚好,我抱着才有感觉啊,要是太瘦了,我会觉得没有手感的。”苏望压低声音道。

“你这个死苏望,说话越来越油腔滑调了。”

“咦,秀珠,这些日子你没有亲过我的嘴,怎么知道我吃油吃得比较多呢?”

“苏望,你再这样胡说八道,我可就挂电话了。”龙秀珠嗔怒道,不过苏望倒不担心她真的挂电话,女人嘛,有时候总会口是心非。

“秀珠,这些日子我好想你,闲暇时总会想起的脸,想起你的背影。”苏望情不自禁地说道,“秀珠,你有没有想我?”

“嗯,当然也想。”龙秀珠压低声音回答道。这时,电话里不由陷入一片沉寂,两人在沉默中传递着各自的思念。

“苏望,你能快点回郎州市吗?”突然间,龙秀珠开口道。

“我忙完这阵子就会抽空去郎州的。”

“我不是指这个,我是说你能快点调回郎州市吗?”

苏望默然了好一会才答道:“秀珠,我暂时还不能走,我刚当选副镇长上任才一个月,现在就闹着离开,别人会怎么想?就算我调到郎州市去了,以后也再难以得到组织的信任了。”

“难道你这么看重这个副镇长吗?”龙秀珠有点不快地说道。

“秀珠,不是我看重这个副镇长,而是非常看重它,因为它是我的事业基础,不把它打扎实了,我将来的事业肯定会受到影响。”

“苏望,你没有必要这么辛苦和拼命,只要调到郎州市,一切问题都可以得到解决的。”龙秀珠语气中带有一丝哀求道。

苏望不由在那里挣扎起来,接受龙秀珠的意见,回到郎州市去,这样郎情妾意,很容易让这段爱情走上一个新阶段。可是自己会因此甘心吗?尤其上一世自己拜访龙秀珠家,龙玉珍那看上去还和气却从骨子里透出的居高临下的眼神,还有龙秀珠母亲梁兴华那鄙视的目光,就像两把刀子,不停地在刺透着苏望的自尊心。

不,我不愿这样就回郎州市,我至少要在麻水镇,或者义陵县站稳脚跟,能够带着三分尊严回去。苏望承认自己的自尊心很强,甚至到了一种接近自卑的程度,要不然上一世看到龙秀珠与别人亲吻的场景便下定决定离开郎州,远赴南鹏市。而且这个时候就走了,对自己寄予厚望的冯支书、王下田、张三泉等人怎么办?自己难道就是这么没有担当的人吗?

“秀珠,我还想再等一段时间,我在这边的工作已经有了些眉目,估计年内就能交出一份可观的成绩单,到时候再走,我心里也有了底气。”苏望尽可能语气委婉地说道。

“苏望,难道这个副镇长比我们之间的感情还要重要吗?”龙秀珠心情变得很差了。

“秀珠,不是这个副镇长比我们的爱情重要,而是一个男人必须有自己的事业,否则就算他得到了完美的爱情,也无法坚守它。”苏望连忙解释道。

又是一阵让人窒息的沉默,龙秀珠才幽幽地说道:“苏望,我觉得好累,这个时候我特别希望你能在我身边,让我的心不会那么乱。”

“秀珠,你那边难道出了什么事吗?要不我明天请假去一趟郎州市,我们好好谈一下,只要我们能够坚持,什么难题都可以解决的。”

“没事,只是我妈妈对我俩的事情特别反对,所以我感觉压力好大啊。”龙秀珠哀怨地说道。

“秀珠,过几天我抽空去郎州,我们一起想想办法好吗?”苏望迟疑了好一会,开口劝慰道,他能够体会龙母给龙秀珠带来的压力,他在盘算着,下次回郎州,是不是把中心市场大业主的事情跟龙家说一说,或许对自己与龙秀珠的感情能减少不小的阻力。

“嗯,好的,我妈妈一直在旁边盯着我,我挂了,你早点休息。”

“好的,秀珠,不要多想,早点睡,再见。”

第五十六章 风波骤起(二)

第二天周日,苏望起来吃了早饭就给武琨打了个传呼,过了一会,武琨便回电话了。

“我是武琨,请问谁找我?”

“武大队,我是苏望啊,有事找你,不是报案啊。”

电话那边响起了爽朗的笑声:“原来是你小子,说吧,到哪里碰头?”

“武大队,中午一起吃饭聊聊吧,要不到你家?把徐科长也叫上。”苏望开门见山地说道。

武琨迟疑了好一会,才有点为难道:“到我家吃饭没有问题,只是老徐他,恐怕没有那么好约了。”

苏望一听就明白,徐闻东估计因为知道自己有安副书记找麻烦,加上商业局大楼的事情黄了,所以不大愿意见自己。

“小苏,没关系,就咱们哥俩聊聊,没有老徐都一样。”武琨在电话里继续说道。

“行,咱们俩聊聊。”

中午十一点多,苏望提了两斤卤肉和凉菜,还有两瓶郎山大曲进了武琨的家。武琨也不客气,把卤肉和凉菜摊开,吩咐堂客把那几个热菜赶紧弄好,然后拧开酒瓶,给苏望和自己满上。

“小苏,老徐这个人心眼比较多,这段时间知道你家的事情,又看到商业局那栋楼的事黄了,脸色便不好看了,总说着被你摆了一道,白帮你一个大忙了。”武琨愧疚地说道,但苏望知道,徐闻东说的话恐怕比这还要难听几倍。避祸趋利是人的本性,苏望能够体谅,只是你徐闻东翻脸翻得也太快,太彻底了吧。

“不说了,武大队,我心里明白,还是你老哥够义气,不嫌弃老弟我呀。”

“小苏,瞧你这话说的。人这一辈子那能没有个起起伏伏的,你总不能见高就攀,见低就踩吧,这种事我老武怎么也做不出来。再说了,我跟你小苏能成朋友就是因为互相谈得难,对胃口,不是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唉,武哥,你这话暖心窝子呀,开,先干一杯。”苏望端起酒杯二话不说先干为敬。武琨一声不响,端起酒杯也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武琨拿起酒瓶又给两人满上,然后道:“小苏,你也不要多想,咱们还是继续做咱们的朋友。”

“武哥,真是对不住你和嫂子,答应好的门面泡汤了。”

“没什么事,此路不通再想其它门路,你们家不是连二楼都没有租下吗,肯定是有小人在背后捣鬼。倒是徐闻东这家伙鬼精鬼精的,听说你家买楼的事黄了,立马找到商业局,一口气签了十来个门面。他也不想想,要不是你当初给他分析这潜力和前景,他敢下这么大的血本?现在好了,当起二房东就人五人六的,我想找他匀一间门面,他开口就要两千,这小子真是见不得钱啊。”

说到这里,武琨不由越发气愤,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后把酒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提起这事,我就来气。”

“武哥,别提这事,听说你现在是代刑警大队长了,真是大好事,恭喜了。”

“屁的好事,我不过是代理而已。”

“这帽子总要先戴再扶正嘛。”苏望笑呵呵地说道。

“苏老弟,你是不知道这里面的道道啊。我这刑警大队长是替徐闻东这小子代理的。”

“武哥,这话怎么说的?”

“我们公安局户政科大家都知道是个肥缺,按照惯例,三个实权局领导轮流坐盘。徐闻东是王副局长的人,这两年轮到他做了,接下来该宋局长的人坐了。所以我们原来的柯大队调到城东派出所当指导员,准备接所长的职,他的缺由徐闻东顶,而城东派出所陆所长就接户政科科长。可是徐闻东和王副局长一商量,死咬着两年任期还没满,还差四个月,所以柯大队继续当他的指导员,我呢就替徐闻东代理四个月的大队长。”

“我靠,还有这么一回事。”苏望不由骂道,难怪这户口指标行情这么好。

“算了,苏老弟,不提这些臭事,继续喝我们的酒。娘的,这郎山大曲太难喝了点,五粮液我们又喝不起,狗日的,郎州地区这么大,怎么就不出些好酒呢?”武琨这是在借酒骂娘呢,不过苏望听到这句话,心里不由一动,暗自盘算起来。

看到苏望不做声,武琨嚷嚷道:“小苏,别为这些倒灶的狗屁事烦心,我们该干嘛还得继续干,这事情总得有人来做吧,我们对得起这几百元的工资就行了。”

苏望听到武琨的话,归拢心思,开口问道:“武哥,你也是十来年的老刑警了,副大队也当了好几年了,怎么没有机会升上去?”

武琨忿忿地说道:“不是老哥我吹牛,论业务和工作能力,义陵公安局我不敢说第一,前三甲总有我。可是像我这种越是精于业务的人就越难升上去,我上去了,具体的事情谁来干?估计还得熬两年,局领导看到火候差不多了,这大队长的帽子才会落到我的头上。除非什么,除非破大案,立大功,那提拔起来才是嗖嗖的。”

苏望知道武琨的意思,像公安局这种比较特殊的部门,平日加班加点破案是正常工作,显不得你的功绩,只能慢慢熬资历,反而一出点事,第一个挨骂的就是你。只有破大案,破那种惊动省厅甚至公安部的大案,立下大功,那提拔起来是立竿见影。

义陵县这几年出过大案吗?苏望不由苦苦思量着,他希望能给这位患难之中见真情的老哥哥送上一份大礼,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对了,在上一世记忆中,明年义陵县破获了一起私种罂粟案,据说有上百亩,缴获的已加工鸦片达十几公斤。这件事当年成了郎州地区的一大新闻,听说惊动了荆南省公安厅和国家公安部,苏望当时在郎州市也听说过,回义陵县时也听过新闻以及和朋友谈起过。

算算日子,按照正常发展,那正是徐闻东当刑警大队长的日子。义陵县公安局似乎还没有设禁毒大队,这种案子都是刑警大队包办,难怪这小子能够官运亨通。不行,这个功劳不能让这个家伙白得,怎么的也要让武琨拿去。可是这件案子的细节是怎么样的,自己还要慢慢回忆,还要找合适的机会透露给武琨。

但是不管如何,苏望觉得武琨这个朋友是值得继续交往下去的。

到了两点多钟,苏望才摇摇晃晃地从武琨家里走出来,打了一辆慢慢游便回家去了。到了家里,苏望倒头便睡,心无烦恼地美美睡了一觉,一直到傍晚苏希上楼来叫,这才慢慢起来,洗了个脸,下来吃晚饭。

第二天上班,苏望刚在办公室里坐下,于文娟就上来了。几天不见,她变得清瘦很多,眼睛里也没有往日的开朗,只剩下淡淡的忧伤。她看到苏望,勉强一笑道:“苏副镇长,县政协办公室打电话来了,有事找你。”

苏望看了一眼于文娟,轻声说了声:“谢谢你小于。”然后跟在她身后来到二楼办公室。郭志敏坐在桌子后面,眼睛露出一种异样的神情,苏望笑着点头示意,抓起了电话。

“你好,我是麻水镇镇政府的苏望,请问你是哪里?”苏望中气十足地问道。

电话里默然了一会,一个陌生的声音传了过来,这个男声有点尖,还有点浮躁。“苏望同志,我是县政协办公室的施国平,你们镇的政协委员意见反馈表怎么还没有交上来?”

“什么意见反馈表?”苏望听到施国平这个名字心里就提高警惕了,不过语气没有变化,很平和地反问道。

“就是县政协委员们对这次县政协会议的总结和意见反馈表,别的政协委员都交了,怎么就你们麻水镇这么拖拖拉拉?你们怎么办事的?是不是不把县委和县政协的安排当一回事?”施国平语气变得十分严厉,居高临下地连连追问道。

苏望皱了皱眉头,但是依然不急不缓地问道:“意见反馈表是什么发下来的?我怎么没有收到?”

“意见反馈表早就下发了,你为什么没有收到,那我怎么知道?难道还要我亲自送到你的手里?”施国平在电话中语气不善地训斥道。

苏望捂住了话筒,低声问桌子对面的郭志敏道:“郭主任,你收到县政协办公室下发的意见反馈表吗?”

党政办是麻水镇党委和镇政府的中转站,任何上报下发的文件资料都要从这里过。

“政协会议后我这里没有收到县政协任何文件,也没有接到任何通知。”郭志敏想了一会很肯定地答道。

“施主任,为什么我们麻水镇党政办没有收到下发的意见表?是谁签收?”苏望反问道。

“意见表上周就发下去了,你们麻水镇为什么没有收到我就不知道,可其他政协委员都收到了,而且也都交上来了。肯定是你工作疏忽,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施国平用鼻音哼着道。

“别人收到我不管,你们县政协办公室为什么下发前不通知,事后为什么不追问核实?你们是怎么干工作的,怎么这么不负责?”苏望语气变得严厉起来,反而追问起来。

“苏望,你不要太嚣张,你这是倒打一耙!”施国平在电话中气急败坏地吼道。

“施国平同志,我现在是在跟你讨论工作上的事情,不是在跟你泼妇骂街。”苏望声音不高,但是却异常严厉,办公室所有的人都忍不住看了过来,不少人的脸上都露出惊骇的神情。

“你们工作不认真,却要胡乱推卸责任,你说下发了,请问有我们麻水镇的签收吗?”按理说,这种正式的文件都会有签收单,当然,现在一般的文件大家谁也不会这么较真,顶多打个电话确认一下,后面有机会再补个签收单就行了。

“苏望,你这是狡辩,在推卸责任。”施国平在电话那边几乎是暴跳如雷,苏望一口就咬死了这正常程序,施国平哪里拿得出什么签收单。

“施国平同志,你事前不通知,事后不签收,你就是这样干工作的?你这是把县政协工作当儿戏!”苏望毫不客气地给施国平把帽子扣上去,既然都撕破脸了,也没啥好客气的。

“苏望,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我会向县委、县政协反映,告诉你苏望,我要处分你!”施国平在电话里咆哮道。

“我也会以县政协委员和麻水镇政协联络组组长的身份向县政协常委委员会和王主席反映情况,县政协办公室某些同志到底还有没有把麻水镇的政协委员当一回事吗?其他县政协委员都发了意见反馈表,为什么就我们麻水镇没有发?是不是县政协办公室某些同志把我们麻水镇五位县政协委员都除名了?而且就你的态度,动不动就声称要处分我,那我倒要问问,县政协办公室是为县政协委员服务的,还是专门管理县政协委员的?”苏望的话如同匕首一样顺着电话线就回投过去了。

郭志敏坐在桌子对面,暗暗摇头,苏望这个帽子扣得就有点大了,政协和人大一样,地位都非常特殊,就算上一级政协人大和平级党委也不敢明喊着我可以管理这两个机构和人大代表、政协委员,顶多说是指导或领导其工作,毕竟人家是人民选举或推举出来的,代表的是人民群众的意见。你县政协办公室要是扣上管理县政协的帽子,县委怎么想?县政协常委委员会怎么想?县政协委员们怎么想?

“施国平同志,你好好检讨一下自己的工作态度,亡羊补牢为时不晚!”苏望厉声说完后便挂断了电话。

第五十七章 按部就班(一)

苏望站在那里并没有急着走,脑筋在急速地转到着,想的全是平日里和开政协会议时听到的有关县政协领导之间的事,过了一分钟,苏望对郭志敏说道:“郭主任,你这里有县政协办公室祝主任的电话吗?”

郭志敏掏出一个本子,查了十几秒钟,报了一个电话号码。苏望拿起话筒,把号码一拨,没响几声电话便通了。

“祝主任吗?我是麻水镇镇政府的苏望,对,对,是麻水镇的县政协委员和政协联络组组长。我有件事要向你汇报一下,当然了,你是县政协办公室主任嘛,负责处理县政协的日常工作,我不向你汇报还向谁汇报。”说到最后,苏望还爽朗地笑了两声,语态神情与刚才截然不同。

“是这样的,刚才施副主任打电话过来,责问我们麻水镇的政协委员意见反馈表怎么还不上交,可是我们麻水镇压根就没有收到什么意见反馈表啊,对,是的,我问过我们镇党政办,没有收到文件,也没有接到相关的电话和通知。”说到这里,苏望满脸的委屈。

“我跟施副主任才沟通几句,他就批评我们麻水镇政协工作不负责任,说要处分我。如果真的影响了县政协的工作进度,我这里向你做检讨了。不知影响大不大,如果影响很大,我就难咎其职了,就按照施副主任的要求,向县政协常委委员会和镇党委提出辞去县政协委员。祝主任,我不是在赌气,施副主任口口声声代表组织,代表了县政协,与其被人拿掉,还不如我自己主动提出来比较好。”这时苏望一脸的诚恳。

“好的,我就听祝主任,那我就放心了,希望不会给县政协和你带来麻烦,好的,我接到意见反馈表立即组织麻水镇的政协委员们,认真学习这次会议的精神,把大家的意见都收集起来,准确如实地汇报到县政协。好的,就这样,好的,再见。”

放下电话后,苏望对郭志敏笑道:“郭主任,打扰你工作了,不好意思啊。”

“哪里,哪里,都是为了工作,应当的。”

“郭主任,要不中午请你吃顿饭,当做赔罪?”

郭志敏思量了一会,点头道:“好的,那就中午见。”

苏望转身离开办公室,迎着众人或诧异或畏惧的眼神,微笑地点头示意,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到了中午,苏望等了十来分钟,等大家走得都差不多了,然后慢慢地下楼,刚到一楼楼梯口,郭志敏便从后面走了下来。

“郭主任,我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彼此,彼此。”

苏望买了几样卤菜,又在新星商店拿了一包花生,然后才跟着来到郭志敏的家。

“苏副镇长,你真是年轻有为啊!”刚吃两口菜,郭志敏便忍不住赞叹道。

“也可以说后生可畏,不知天高地厚。”

“苏副镇长,你是不是后悔上午的事情了?”郭志敏眯着眼睛问道。

“后悔了又怎么样?只要你在这个职位上,只要你做事,总会得罪一些人,难道为了这些人就不用做事了?我做不到啊。至于那些人怎么想,我也顾不到了。”

“苏副镇长,我觉得你还是很有能力,也很有魄力。”郭志敏微侧着头,很诚恳地说道。

“多谢郭主任你的夸奖,有能力有魄力,或许在别的人眼里就成了瞎折腾,有野心了。”苏望苦笑一声道。

郭志敏嘴角也挂着一丝苦笑,轻轻地摇了摇头。

“整个镇政府大院,除了张主席,最让我佩服的就只有郭主任你了,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善医者无煌煌之名。麻水镇党委政府能够运作地这么顺畅,书记镇长能够如此和睦相处,郭主任居功甚伟啊。”

郭志敏的瞳孔不由一缩,似笑非笑地问道:“看来苏副镇长也很推崇孙子兵法的故善者之战,无奇胜,无智名,无勇功。”

“张主席曾经对我说过,有势者才能借势而行,无势者则只能借势而为。可是这势,”说到这里,苏望不由地摇了摇头。

郭志敏马上接了一句:“权势,权势,在官场只能有权,才能有势。张主席的教导没错的。”

苏望不由大笑起来:“郭主任,看来我们有共同语言,可惜没有有酒,否则当浮一大白。”

“没有酒还有茶,苏老弟,我们可以以茶当酒,共勉之。”

“对,郭哥,我们共勉之。”两人用茶杯轻轻碰了一下,一饮而尽,然后相对大笑了起来。

“苏老弟,你这次下村,收获不小吧,我看岩头垄村装修公司的事情你很有把握。”

“不瞒郭哥,七八成的把握还是有的。”苏望也不藏着掖着了。

“那就好,这人有了对比,才知道好坏。李冬生,王北斗就让他们折腾去吧,只是中都村和观音庙的村民可惜了,本来有大好的机会,真是可惜了。”

“郭哥,我只是一个普通干部,不是救世主啊,多大的能力做多大的事情吧,能让岩头垄村换个面貌,我也就心满意足了,没有白在麻水镇工作一场。”

“在其位,谋其政,行其权,尽其责。苏老弟,你说得没错。”郭志敏也感叹一句道。

“是啊,我在岩头垄待了两天,感觉大部分村民虽然衣食不是很愁,但是离好日子还差得远,都是那里太偏远了。郭哥,你说这岩头垄怎么这么偏远呢?当初怎么就有人搬到那里去住了,那里可以说是我见过的最偏远的地方了。”

“苏老弟,看来你下村的还少,当初我在六中当老师做家访,去过三头坳,那里才是真正的深山野林,方圆几十里你根本看不到人烟?”

三头坳,苏望又一次听到了这个名字,不由沉吟了一会,“郭哥,那么远还有学生到六中读书?”

“苏老弟,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附近几个乡镇,就星坪乡还有一所子弟中学,可教学质量太差了,人家都说是专出二流子的学校,连矿上的子弟都不愿去那里读。考不上县中学,星坪、方山乡的学生最期盼的就是到六中读书了。”

“我在岩头垄村住了一晚,看到那里的伢子早上五六点就得动身赶到学校去,三头坳的学生那得几点钟起来?”苏望感叹了一句道。

“唉,这有什么办法,但凡家里有点底的,就咬着牙让学生寄宿了,撑不住的就只好辍学了,当初我也是为了班上一个辍学的学生去了一趟三头坳。山里的人家,想挣点活钱都想疯了。”

“对了,郭哥,你跟六中的齐校长熟不熟?”苏望突然转言问道。

“很熟,我跟齐家昌是中学同学,关系一直不错的,在学校里他也一直很照顾我。苏老弟,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郭志敏不由紧张地问道。

“郭哥,我在岩头垄听到一些风声,听说他跟六中一个叫周秀秀的女老师关系不清不楚的。”苏望斟酌着词句回答道。

“周秀秀,是不是二头村的媳妇?”郭志敏想了一会问道。

“是的,我在二头村王支书家刚好碰到过她,听说是民办老师,还是军属,这事要是被人抖落出去,恐怕……”苏望打住了话头。

郭志敏知道苏望话中的意思,生活作风问题,还极有可能是破坏军婚,这罪名就大了。既然苏望能够说得有名有姓,那就八九不离十了。他也知道,现在民办老师转正是多么的紧张,而齐家昌的手里正握着这项大权,在这种情况,难保那个周秀秀没有什么想法。既然苏望只是到村里转了两圈就知道风声了,那说明这事已经漏出去了,于是不由为好友紧张起来。

“郭哥,你不用太紧张,我只是偶然听到两个学生议论,他们也是无意中遇到这事,应该还没有多少人知道,趁着这个空挡,赶紧把事情处理了。”

“苏老弟,多谢你的提醒,要不然老齐这辈子就算完了,我赶紧找他说道说道。他这个人,工作能力非常强,为人也不错,可就是在女色上自持力差了点。”

“郭哥,我提醒你一下,有机会就让齐校长赶紧把周秀秀的转正给办了,把手尾给处理了,要不然齐校长再怎么样也脱不了身。”苏望觉得齐家昌和周秀秀之间只是一场交易而已,你说他们日久生情,苏望怎么也不相信。这种事上一世苏望见得多了,人家愿意交易,你也不好多管闲事了。

“这个我记住了。”郭志敏郑重地点点头,他也知道这事的严重性,要是周秀秀目的没有达到,“人财两失”,冲动之下难保不会干出什么事来。

下午上班,苏望刚跟闻景初聊了几句,冯支书、杨光亮带着杨二财和大丫进了办公室。

“冯支书,杨村长,你们来了,快点坐,二财、大丫,你们也赶紧坐,我给你们倒杯水。”苏望马上张罗着。冯支书在那里直喊着:“苏镇长,不用麻烦了,不用麻烦了。”

闻景初看到这情景,当即笑着对苏望道:“苏副镇长,你这里有事,我出去转转。”

“闻部长,不好意思,打扰你工作了。”

“没事,我正好有事要去汇水湾村。”闻景初挥挥手便走了。

“苏镇长,这第一件事是二财父女的事情,还要你多费心了。”

“没事,我已经跟我家里说好了,二财和大丫就去我家饭店上班。我家的饭店很好找,就在县城大转盘,好再来。”

“啊,好再来饭店是苏镇长家开的,难怪,难怪!”杨光亮叹道。

“怎么,杨村长去吃过饭?”

“是啊,去县城赶场,那有不去好再来饭店吃饭的,这下好了,二财父女算是有着落了。”杨光亮对这个安排非常满意,毕竟这个好再来饭店名声在外,生意有多好大家都看在眼里,杨二财父女俩去那里上班,工资待遇不用说了。

“二财,不是我啰嗦,事情还得跟你重申一下,你要是又违反计划生育了,这事立即作废了。”

“苏镇长,我知道了,支书和村长都交代我了,我绝不敢违反计划生育,我娘和堂客也说了,要是我干不好,就不让我回家了。苏镇长,你放心。”杨二财结结巴巴地说道。

苏望点点头,转向一直默言无语的杨大丫说道:“大丫,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到了城里,你要好生照顾你爸,你爸年纪大了,人又老实,城里的情况比山里又复杂,你多个心眼,好好看住你爸。”

“我记住了苏镇长。”杨大丫咬了咬嘴唇,点头道。

“你们住的地方我也说好了,就住在余大娘家,她是好再来饭店的二老板,家住在城西,只有三口人,有空房间给你们住,而且他们一家人心都善,你们就放心好了。”

“多谢苏镇长,多谢苏镇长。”杨二财父女俩没口子地谢道。

“这里有五十元钱,你们趁天早赶紧坐车过去,早上一天班早挣一天的钱,剩下的就买点日常用品。虽然平日店里一日三餐都是包吃的,但是肥皂牙刷的总要买一点,而且大丫是大女孩了,更要买点东西了。

“苏镇长,这,”杨二财在那里期期艾艾地不敢接。

“二财,接下了吧,你小子要是辜负苏镇长一片苦心,老子第一个跩死你。”冯支书睁着眼睛说道,说完转向苏望道:“苏镇长,真是太感谢你了,我这个村支书当得惭愧啊。”

杨二财父女俩走后,冯支书看了一眼杨光亮,示意他说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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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友们,请记得投票啊!!!!!

第五十八章 按部就班(二)

“苏镇长,我们合计了一下,办装修公司的事情初步定下来了,包括支书和我,总共有三十六个人愿意入伙,这是我们拟的合作协议草稿,请你看看。”杨光亮递过一叠纸道。

“看来大家争议还是蛮大的,”苏望一边接过那份草稿一边说道,“有争议是正常的,有三十六个人愿意入伙,已经超出我的预料了,而且这个数字吉利,六六大顺,吉利。”

仔细看了一遍草稿后,苏望思量了一会道:“冯支书、杨村长,这草稿的意思差不多了,稍微修改一下大家可以签这个合作协议了。协议一签,这三十六个人就是装修公司的股东了,以后发财了村里人再想入伙是不行了,只能领工资打工了,这条规矩一定要立下,要不然这三十六位愿意冒险当开路先锋的人就太吃亏了。”

“对,是这个理,应该加进去。”冯支书和杨光亮对视一下,大力赞同道。

“我这两天帮你们草拟了一份公司规章制度,你们先看看。”苏望说着从包里掏出一叠纸来。

“义陵信达装饰有限公司?”杨光亮念着抬头惊喜道,“苏镇长,你都替我们把公司名都取好了?”

“是的,信达,做生意嘛,以诚信为本,所以取了个信,达嘛,做生意谁不希望鸿达兴旺?所以我就取了这个名字,用不用,还要你们决定。”

“信达,我看苏镇长这个名字取得就是好。”冯支书首先开口道,杨光亮也在旁边连连附和。

“我问过工商局的同学,一般像装修这种服务性质的公司,注册资金需要十万元,不过问题不大,你们可以用各自的木匠、泥瓦匠技术算进去嘛,实在不够,我家可以借部分资金。这注册地点也好办,在县城随便租间房当办公场所就行了。关键是你们先把股权明确了,尤其那百分之二十干股,挂在谁的名头上,红利届时如何分出来,都要定好了。”

“苏镇长,我和支书商量了一下,我们村一时半会也凑不出那么多钱,找你借也不好意思,所以我们想让出百分之四十的股份,想请你家出钱入股好了。”杨光亮犹豫了一下开口道。

苏望明白冯支书和杨光亮的意思,一是他们手头上的钱的确紧张,二是生怕自己在里面没有股份的话,不愿意那么上心。

“也行,这是冯支书和杨村长送给我家的发财机会,我不可能推到门外。我家就出十万元资金,占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其余的百分之六十你们四十二个人分,到时百分之二十的红利我们两边按占股比例分摊就好了。”

“好,那太好了。”看到苏望一口答应下来了,冯支书和杨光亮像是有了主心骨。

“冯支书,杨村长,你们回去后跟大家把合伙协议以及这份规章制度好好说一下,都没有意见了,我们就去县工商局登记。这几天我也会跟郎州市联系,到时万事俱备,我们就借东风开张了。”

三个人就细节问题讨论了大约一个小时,基本上该想的问题都讨论的差不多了,最后冯支书起身说道:“好,那我们就回去准备了。苏镇长,你事多,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冯支书和杨光亮刚走半个小时,王下田和王二牛跑来了。

“苏镇长,这耐火材料厂的事我们就定了吧。”王下田刚坐下就开门见山道。

“老叔,王村长,你们考察得差不多了?”

“我们找了县耐火材料厂的一位老师傅打听过,他听说我们想办厂,不但答应愿意过来当技术顾问,还要求拿钱出来入伙。”王下田乐呵呵地说道。

“那是好事,老叔,那你们村里有几个人愿意入伙?”

“连我带二牛村长外加那位老师傅,总共五个人,都是互相信得过的老伙计。”

“那好,你们把合伙的协议先商量好,然后赶紧把事情弄起来。”

“这不向苏镇长你来取经来了吗,你是有学问的人,有些事还需要你帮忙掌下舵。”

接着,苏望和王下田、王二牛细细谈论起耐火材料厂股份如何分配,厂址选在哪里,生产如何管理,如何销售等等细节问题,一直讨论近两个小时,两人才起身告辞。

看着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送出门的苏望不由叹息道,我在帮别人,那谁来帮自家的生意呢?今天和施国平一番冲突,苏望基本上可以感觉得出,自家生意被骚扰的事情,施国平可能是幕后黑手。今天又狠狠地扇了施国平一巴掌,难保他不会恼羞成怒,变本加厉,看来到了要做出决断的时候了。

苏望坐在位子上正想着,郭志敏拿着一个文件袋走过来了。

“苏副镇长,这是县政协办公室派专人送来的文件,还专门要我签收了。”

“呵呵,劳动郭主任你大驾了,真是罪过啊。”苏望一边和郭志敏打着趣,一边打开文件袋,拿出一叠表格来。“县政协的意见反馈表总算是送到了。”

“他们动作挺快的嘛,上午刚说过,下午就送来了。”

“有压力才有动力。对了,郭主任,还要麻烦你让小周通知一下几位政协委员,明天我们政协小组要开个会,好好学习一下这次会议的精神,总结一下意见。”

“好的,我去安排,一个上午够了吧,我把会议室给你空出来。”郭志敏笑呵呵地答道。

第二天上午,苏望主持了麻水镇政协组的会议,五位县政协委员全部到齐。苏望也按照惯例,请党委和镇政府领导出席。曲云德没空,夏国良和陈水莲代表镇党委出席,全胜利也没空,于是张文明代表镇政府出席,张三泉做为镇人大主席和郭志敏一起列席会议,周文兴当记录员。

苏望先请夏国良代表镇党委发言,夏国良水平不错,没有底稿一口气讲了半个小时。接着苏望又请张文明代表镇政府讲话,张文明话不多,五分钟就讲完了。接着是苏望主讲,他拿着晚上熬出来的稿子,先传达了县政协会议的精神,再代表麻水镇政协小组总结过去,展望未来,讲了大约二十多分钟。

然后是各政协委员发言,大家畅所欲言,各自谈了谈,这次可能因为镇领导比较多,加上上次曲云德已经跟他好好谈过话,董佳德表现得中规中矩,和参加县政协会议的表现一样。

最后是张三泉代表镇人大讲话,他指出镇人大和政协小组要加强联系,加强互动,充分发挥参政议政职能,当好镇党委和镇政府的参谋和监督员,为麻水镇的工作出谋划策,添砖加瓦。

会议告以结束,镇领导们都走了,留下苏望等五个县政协委员,填写好意见反馈表,然后再把周文兴整理的会议记录讨论一下,正式成文,和意见反馈表一起装进文件袋,交给郭志敏,请他以镇党政办的名义上报给县政协办公室。

中午则是安排好的一顿工作餐,夏国良、张三泉、张文明和郭志敏都参加了,加上苏望五个县政协委员和周文兴这个书记员,大家坐了一桌。因为没有喝酒,大家吃了半个小时就散了。

下午苏望把岩头垄和二头村的事情好好整理了一下,心里盘算着如何操作,也把自家产业发展的事情好好地盘算了一下。

到了晚上,苏望应邀去肖万山家吃饭,却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

“小苏,你听说了吗?县里准备通过一个决议,说今后全县只准县木材公司一家进山收木材。”肖万山神情不愉地说道。

“肖叔,怎么会出这种事?这是谁提的议案?”苏望想不到这个年代居然就有人想做垄断生意了。

“我听克明说,是县委白书记吹出的风,准备上常委会讨论,贾县长那边听说并不反对。”

“肖叔,这样的话那就麻烦了。”如果只要书记和县长达成共识,这事上不上常委会基本上就算定下来了。“这里面有什么名堂吗?”

“我听一个朋友说,白书记的儿子白兆伟最近调到县木材公司当副经理,这事十有八九跟他有关联。”

“肖叔,那这事还真是麻烦啊。”苏望不由替肖万山的生意担起心来。

“谁说不是,这事变得有点棘手,龙书记现在是孤掌难鸣,拿这事根本没辙。”肖万山叹了一口气道,“听我朋友说,白兆伟到了木材公司,既想出政绩又想捞点,所以就出了这么个点子,听说还准备引进外资,跟木材公司合资,大力开发义陵县丰富的木材资源。要是这帮家伙掺进手,这义陵县的山头用不了几年就能砍个精光。”

“肖叔,你有什么打算?”苏望不知道怎么劝了。

“还能有什么打算,看着办呗。金洞乡那边几个木材老板准备联合几个村的村民闹一闹,但我估计不会有什么效果。这几年下来,我挣得也差不多了,够家勇省着用一辈子了,就算不做,我也不用那么难受了。”肖万山在那里直摇头。

“肖叔,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如果这事好办,早上常委会讨论决定了。”苏望知道义陵县木材丰富,所以木材生意大行其道,而且这里面牵涉的利益关系太多了,简直就是一张密密麻麻的网,看看肖万山就知道了,生意范围只是在麻水、方山、星坪几个乡镇,背后就有那么多人,那么金洞等木材更丰富的乡,里面的水就更深了,说不定牵涉到地区那边去了。所以白少雄也只是先放出风声,看看反应而已。

“克明也是这么劝我的,只是我觉得这木材生意国家会越抓越紧,就算今年不收,总有一天会收上去的。小苏啊,你以后有什么生意机会想着老叔我。”

苏望不由临机一动,“肖叔,昨天下午二头村的王老叔还找我,说他们准备办一家耐火材料厂,就是资金少了点,所以规模受限制了,如果你能投钱入一股,这规模上去了,挣钱就更快了。”

肖万山眼睛不由一亮,不过却低着头在那里思量。

“肖叔,你可以先调查一下耐火材料的市场再做决定。反正你和王老叔他们都熟悉,你入股他们也放心。”苏望建议道。

“行,我先看看,如果行我直接找老王去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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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春耕工作(一)

苏望回到宿舍里,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心里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一一回顾,觉得这些事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就怎么也找不到连起来的线索。苏望的头都想痛了,便不再去费那个神了,而是转而把事情一件件理顺,前因后果都考虑清楚,不知想了多久,终于在迷迷糊糊中沉睡过去了。

早上起来,苏望照例沿着六中那条路跑了一圈,在僻静处打了一套拳,在路上找了摊子吃了顿早饭,这才慢慢地回宿舍,准备换套衣服去上班。上楼时,看到于文娟端着一个脸盆,刚刚洗漱完的摸样,看到苏望,不由停下了脚步,一双水雾朦胧的眼睛直盯着他,满是幽怨的欲言又止。苏望不由缓下了脚步,在那一刻,他被这种幽怨和朦胧所浸泡,那颗坚硬的心几乎在一瞬间被软化。但是在几息之间,苏望感觉到自己心里的变化,暗暗稳住神。他带着微笑朝于文娟微微点点头,然后转身继续向楼上走去,只留下一个背影。

到了办公室,苏望刚坐下,闻景初便风尘仆仆地冲进来,然后丢给苏望一张请帖,“苏副镇长,这是我小舅子的结婚请帖,还请你务必到场,说实话,没有你帮忙,我小舅子这婚事就得黄。”

“定下来了,”苏望打开请帖看了一眼,日子就定在六天后,“这么快?”

“我小舅子户口解决了,趁热打铁,先把事办了再说,我老丈人那边已经是心有余悸了,要是再出什么事,他们那还受得了。”

“那是,先生米做成熟饭再说。”苏望笑着答道。

“是这个理,可现在春耕开始,我们的事业多起来了,幸好这事主要是我堂客那边在操持着,要不然我还分身无术。苏副镇长,接到通知了吗?下午镇党委、镇政府召开联席会议,对今年春耕工作进行总动员。”

“昨天下午郭主任跟我说了,动员大会开完后,我们就得到各自的片区到处跑一跑了。还有我分管农技站和联络供销社,可得找他们好好谈谈,不能误了大事。”

“是啊,春耕秋收是乡镇工作的大事,谁也不敢马虎。”

苏望把手头上的东西整理了一下,然后跟闻景初说了一声便出去了。刚到楼梯口,迎面碰到了于文娟。

“怎么了小于?”

“苏副镇长,县政协办公室祝主任的电话,郭主任叫你赶紧下去接。”于文娟的眼睛有点微肿,整个人看上去有点失神。

“好的。”苏望赶紧跑到二楼党政办公室,抓起电话,“你好祝主任,我是麻水镇镇政府的苏望。”

“苏副镇长,你们报上来的意见反馈表和会议记录总结我已经看过了,做的非常好,非常优秀,不仅体现了你们麻水镇镇领导重视,也体现了你们麻水镇政协联络组的战斗力和脚踏实地的工作作风。这份材料我会上报给常委委员会,汇总到县政协今年的工作资料中去。”

“好的,多谢祝主任对我们麻水镇政协联络组工作的肯定,我们一定再接再励,在县政协和镇党委的领导下继续开展工作。”苏望客套了两句便放下了电话。

苏望第一站是农技站,它在麻水镇后街,跟种子站在一个院子里。农技站全称叫做农业技术推广站,是隶属于乡(镇)政府的基层农业事业机构。主要职能是直接面向农民,负责该乡(镇)推广新技术、新产品,指导农民生产,为增加农民收入、发展农业生产、振兴农村经济服务。

自从“焦有才事件”后,苏望到农技站来过好几次,上上下下都比较熟悉了。看到苏望走了进来,钱遇贵马上迎了过来,笑容满面地伸出手来:“欢迎苏副镇长到农技站视察工作。”

坐定后,苏望开门见山:“钱站长,我这次过来是强调一下有关春耕工作的事情。现在麻水镇的春耕工作即将展开,这是关系到麻水镇今年农业收成的大事,今天下午镇党委、镇政府即将召开联席会议,进行春耕工作总动员,你们农技站担负着农业技术支持工作,责任重大,千万马虎不得。”

钱遇贵和副站长、以及几位技术员坐在周围,神情严肃地听着苏望的讲话,个个都那么聚精会神。

“我的要求很简单,农技站所有人员必须下到村头田间,对村民春耕进行农业技术指导,钱站长,你做一个计划,把人手分一分,各自负责一个片区,这件事你和农技站的同志们必须重视起来,当成今年第一件大事抓起来。”

钱遇贵接过苏望的话头:“我们一定会遵照苏副镇长的指示来办,我们前些日子就已经对春耕工作做出了安排,具体安排如下,”

农技站支持配合春耕工作又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早就形成了自己的一套制度和方法,钱遇贵用不着预前开会研究,闭着眼睛就能说出一二三来。

苏望经过这段时间的恶补,多少知道一点农业生产的知识,听完钱遇贵的话,知道这是往年的老套路,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便点点头道:“好,钱站长的准备工作做的很充分,我相信在你的领导下,农技站一定会把今年的春耕工作做好。诸位同志,接下来的日子里就要辛苦你们了。”

又谈了几句,苏望便起身告辞,经过种子站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发现里面一片平和。春耕最关键的就是种子问题,这全是种子站的工作,苏望想进去叮嘱几句,可是它不属于自己分管,而是负责农业的副镇长刘连生分管,自己进去讲话算什么?

苏望向钱遇贵等人挥挥手,径直来到镇电影院里面的文化站。

“胡站长,现在是春耕时期,全镇上下都动起来了,你们文化站不能落后。

文化站站长胡大为斯斯文文的,头发梳得油光,连忙接言道:“请苏副镇长指示。”

“春耕季节,村民们都会很辛苦,文化站应该发挥自己的优势,为村民们送去精神粮食,为他们加油鼓劲。我建议文化站下属的电影放映队这段时间要下村,为村民们播放电影。当然了,首先这时间要控制好,每场只能放到八点半或九点,太晚了会影响村民们休息,反而耽误第二天的春耕工作。其次这影片胡站长你要好好把关,从县电影院调一些健康向上、村民们喜欢看的优秀影片,中间还可以穿插放映农业科教片,寓教于乐,让村民们在消除疲劳,享受精神粮食的同时丰富农业科学技术知识。”

“苏副镇长的指示实在是太及时,太重要了。我下午开完会就去县城电影公司调片子,也让技术员把站里的放映机好好维护一下,与各村协调好,做好放映顺序表。”胡大为立即表态道。

“胡站长,电影放映队这边有没有困难?如果有的话,我出面帮忙去协调。”苏望看了一眼钱遇贵道。通过对文化站资料的查询以及几次上门调研,苏望知道,原本在八十年代非常兴旺的农村电影放映队从1993年开始,由于国家政策调控,预收影费全部中断,农村放映队开始锐减,很多乡镇的电影放映队干脆解散了。麻水镇情况还好一点,还保留了一支农村电影放映队,只是很少下村去放电影了。

“苏副镇长,去县电影公司调片子是需要租金的,还有这放映机维护费用,这都需要额外支出,我们文化站没有这笔预算。而且现在各村都不会交电影费了,这钱还要请苏副镇长想想办法。”胡大为马上把问题摆了出来。

“胡站长,你算一下,大约需要多少费用?”

胡大为和几个人低声合计了一下,最后报出一个数字:“苏副镇长,需要五千元。”看到苏望默不作声地坐在那里看着自己,钱遇贵马上又补充道:“苏副镇长,最少需要三千元,再少连影片都租不来了。”

“好,我会在下午联席会议上提一提,按五千元争取,最少保证三千元。钱站长,你这边还是按部就班地把准备工作做好。”

出了文化站,苏望去了供销社,这里熟门熟路,进了办公室,看到蒋金泉和王小云坐在里面。

“蒋主任你好,小王同志也来了。”

“苏副镇长,快请坐,小王是来接任镇供销社主任的,这两天我们在办交接。”蒋金泉热情地说道。

“啊,王主任,真是恭喜恭喜啊。”苏望连声祝贺道。

“苏副镇长,以后我就在你的领导下工作了,还要请多多关照啊。”王小云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的喜悦,或许麻水镇供销社这个位子有点鸡肋,下来吧离开县城了,不下来吧,县社里又没有空位子。

“我上任前,县社杨主任再三嘱咐我,要我多向苏副镇长你学习,你是我们供销系统走出来的优秀干部,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苏望心里有点苦笑不得,学习我什么?学习我跳票?这两个月苏望只去过杨文广家一次,而且不是去汇报工作了,是探望老领导,这进门笑自然就少了一些。不过杨文广也能理解,就算是苏望还像以前带那么多进门笑,他也不敢收了。

“多谢老领导的夸奖和鼓励啊。”苏望客套了一句,然后转到正题,“蒋主任,王主任,我这次来是为了今年春耕的事情,还希望供销社能够大力配合,支持麻水镇的春耕工作。”

“苏副镇长,这是一定的,这原本就是我们供销社的本职工作。”

“蒋主任,王主任,这农业生产资料都准备妥当了吧。”

“苏副镇长,请放心,我们这边都安排好了,县社早就按照往年的计划拨下来了,保证误不了事。”蒋金泉微微带着一种汇报工作的语气,王小云则在旁边神情复杂地看着两人。

“那就多谢蒋主任和王主任了,这段时间就要辛苦供销社的同志们了。”苏望又询问了一些情况,最后起身告辞道。他对供销社的工作比较熟悉,也知道在春耕期间供销社其实没有多少事情。

回到镇政府大院,苏望趁还有一点时间,向全胜利做了工作汇报,把农技站、文化站、供销社的情况简要地说了一下,重点提出文化站电影放映队经费的事情。

全胜利沉吟了一下,没有拍板,只是说了一句:“这件事还是在会上议一议吧。”

第六十章 春耕工作(二)

下午两点,春耕工作动员大会准时召开,苏望坐在主席台右边最边上一个,与往常不一样的是郭志敏也坐上了主席台,就在苏望的左手边,再加上张三泉、闻景初,苏望觉得比当初上任时那次会议挤了一些。

台下坐的是各部门机构的头头,除了镇党委、镇政府下属部门外,供销社、种子管理站、信用社、邮政所、麻水河灌溉管理站等的负责人也都到齐了,其余人数比较多的则是各村的村支书和村长,或许今天的会议需要他们从各村赶来,所以才在下午召开吧。

会议由分管农业的副镇长刘连生主持,他讲了几句后便请曲云德讲话。曲云德用一句“一年之计在于春”做开头,开始强调春耕工作的重要性,然后很严肃地要求各部门各村一定要把春耕工作当成头等大事来抓,谁敢疏忽懈怠,镇党委一定会严惩云云。

讲了半个小时,接着是全胜利讲话,他的讲话就不再是务虚,而比较务实了。今年春耕田地有多少,多少亩种什么稻种,说得有根有据,应该是党政办收集的数据。然后全胜利气势慷慨地指出,全镇上下要齐心协力,把春耕工作当成一次重大会战,要发扬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党员干部冲在田间第一线,顺利完成春耕工作,为今年秋天大丰收奠定坚实的基础。

接着刘连生代表镇政府做工作部署,无非是负责各片区的镇领导和部门负责人要深入基层,指导督促各村的春耕工作,镇政府下属各单位以及县驻麻水镇单位一定要全力配合,不能拖后腿,重点点了种子站、农技站、供销社的名,说他们责任重大,一定要把工作做细做扎实云云。

由于苏望负责的是农技供销这一块,与春耕工作息息相关,所以按照安排接在刘连生的后面讲话。苏望把从农技站、供销社了解的情况以及自己的部署简要地说了一遍,然后把文化站电影放映队下村的事提出来,希望镇财政能够解决五千元经费。

苏望的话刚说完,曲云德的眉头不由皱了一下,陈水莲忍不住开口道:“这么重大的事情,应该提交党委会讨论,怎么放到这里来说呢?”

苏望没有做声,只是默默地坐了下去。全胜利看了一眼苏望和陈水莲,开口道:“苏副镇长不是党委委员,怎么提交党委会讨论。而且这件事他给我汇报过,既然是跟春耕工作相关,我就建议他拿到会上讨论。大家议一议吧。”

会场一片沉寂,台下的人神情各异,都低着头或抽烟,或沉思,或神游天外。主席台上的人也是神态不一,有的端着水杯在猛喝水,有的拿着笔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有的目视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终于,陈水莲又忍不住开口道:“春耕工作大家都很忙,村民们忙碌了一天也都很累,还看什么电影,这不是在添乱吗?”

全胜利扫了一眼会场,看到没有别的意见,便对苏望说:“苏副镇长,谈谈你的想法。”

苏望站了起来,镇静平和地说道:“中央多次强调,坚持社会主义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一起抓,是我们党的基本方针。春耕工作最辛苦最劳累的是我们的村民,在为一年之计做忙碌,为了收获物质粮食打基础时,为什么不能收获精神粮食呢?我们指导村民进行春耕工作,不是指导他们如何去耕地,如何去播种,因为我相信,任何一位老农比我们的经验都要丰富,而农技站任何一位技术员理论知识都要比我们深厚。那我们如何去指导村民们呢?我们要为他们鼓劲,为他们加油。正如全镇长所言,春耕工作是一场大会战,那么我们就是宣传队,政工团,要为村民们送上精神弹药。”

说到这里,苏望眼睛迸射出一种炯炯有神的光采,他看了一眼会场,语气稍微提高了一点道:“我与文化站的同志讨论过,一,调选群众们喜欢看的电影,二,严格控制时间,一天只放一场,从晚上七点到九点,绝不影响村民的休息时间。记得我小时候在甘露村,遇上放电影,整个村子就像过节一样,大家看完电影无不欢欣鼓舞,第二天仿佛更有劲了。我们就是要把这种乐观的精神传递给大家,让大家在欣赏电影的过程中洗去一天的疲惫,以更饱满的精神去迎战第二天的劳动。而且我们还可以在中间穿插农业科教片,我们不仅要为村民们送去欢乐和笑声,还要为他们送去科学知识以及党的政策,丰富他们的精神生活。”

苏望的话刚落音,会场一片寂静,过了十几秒钟,十几位村支书、村长带头鼓掌,会场顿时响起一片雷鸣般的掌声。待到几分钟后掌声渐渐平息下来,王下田站了起来说道:“苏副镇长,请把电影放映第一场安排在我们村里,镇上不愿出钱,我们村里出,这几十元我们二头村还是出得起的。”

张老根站了起来不答应了,“凭什么放到你们二头村,苏副镇长,这第一场一定放到我们羊山村。”

陈长水、莫会仁、陈二冲等五六个村支书、村长也一一站了起来,争起这第一场电影的放映权了。几个加在一起都三、四百岁的人在会场上争得脸红耳赤。而冯支书站了起来,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出声,只是叹了一口气站在那里。

张三泉站了起来,大声说了一句:“争什么争?现在还在开会,放映顺序镇政府会研究决定的。”

张三泉一发话,几个人顿时不做声了,乖乖地坐了回去。他扭头看了一眼曲云德和全胜利等人道:“曲书记,全镇长,正好镇党委委员们都在这里,大家就苏副镇长的提议讨论一下吧,总不能真的让各村出这个钱,我们镇还没有穷到这个地步吧。”

曲云德的脸色有点阴沉,但是脸上还是挤着微笑,他看了一下左右,很随意地说道:“大家就议一议吧。”

“我觉得苏副镇长这个提议不错。”全胜利首先表态。

夏国良端着杯子又喝了一口水,看了一眼下面数十双直瞪瞪望过来的眼睛,沉吟一下道:“我赞成。”

“苏副镇长这个提议很有新意,也很符合中央精神,我赞同。”苏鹏飞还是保持着那矜持的微笑,张三泉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也不需要发言了,所以苏鹏飞就直接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陈水莲有点坐蜡了,她想提反对意见,可是下面那么多村支书村长看着,怕惹众怒,再说了,七位党委委员,已经有四位表示赞同了,就算自己反对也没有用了。

想了好一会,几乎被会场数十双眼睛给烤糊的陈水莲最后嗡嗡地说道:“我弃权。”

轮到闻景初这个党委委员兼武装部长发表意见了,只见陈水莲话刚落音,他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道:“我赞同。”

会场又是一片沉寂,曲云德的脸越来越阴,微笑快要撑不下去了,最后开口道:“既然多数党委委员同意,那么全镇长就安排镇财政拨五千元给文化站,把送电影下村这个活动搞起来,这事是苏副镇长提出来的,就由你负责吧,一定要把它搞好。”

说完,曲云德便起身要离开,在一旁目瞪口呆的刘连生慌忙宣布道:“现在散会!”

主席台的镇领导一一走出了会场,苏望却被冯支书、杨光亮、王下田、张老根等人给围住了,七嘴八舌地嚷嚷道:“苏副镇长,这第一场一定要到我们村放。”

“各位支书村长,这事我还得跟文化站的同志们商量一下,毕竟要辛苦他们扛着机子到各村去,所以我也必须听取他们的意见和安排,安排一下来我就会通知各村,放心好了,各村都会去的。”

听到苏望这么说,众人也不好说什么,便纷纷离开了。

回到办公室,闻景初丢过一支烟,看了看门外,低声说道:“小苏啊,你又被当枪施了一回。”

苏望接过烟,点上后微微苦笑道:“能被当枪施已经不错了,这说明我还有点价值。”

闻景初不由噗嗤笑了出来,“你个小苏,想法就是与别人不一样。”

过了半个小时,胡大为走了进来,“苏副镇长,闻部长,你们好。”

“怎么样,胡站长,经费领到了吗?”

“领到了,全镇长给开了条子,财政所老鞠刚才把钱给了我。”

“胡站长,经费你领到了,下面的事情就看你的,影片你一定要选好,机子一定要维护好,人员也要安排好,不能出一点岔子。而且这经费你必须给我用在实处,影片的租金,机子的维护费用,人员的补贴,你都要给我列清楚,单据要齐全,这帐财政所审核之前我这里要过一遍,要是有漏洞,胡站长,你得自个去填窟窿。”

“苏副镇长,我记住了,我保证完成任务。”胡大为恭敬地答道。

第二天早上苏望到办公室坐了几分钟,跟闻景初聊了几句便起身去农技站、文化站、供销社转了一圈,检查和督促他们的准备工作,然后去了全镇长办公室,跟他请示要下村去指导负责片区的春耕工作。

在全胜利那里挂了个号之后,苏望便跟郭志敏打个招呼,告诉他自己的去向,然后跟周文兴约好,半个小时后在镇政府门口碰头,一起去岩头垄村。苏望做为一名副镇长,下村当然要带一名工作人员,否则就是独力特行,反而会引来闲话。

半个小时后,苏望背着一个背包,和周文兴有说有笑地向大门口走去。在四楼一间办公室里,曲云德站在窗户旁边,死死地盯着苏望的背影,而陈水莲则旁边喋喋不休地唠叨着:“这个苏望真是无组织无纪律,居然搞突然袭击。曲书记,当着这么多人,这不是在打你的脸,削你的威信吗?全胜利走出会场时,我看到他嘴角边都挂着笑。想不到苏望这么快就投到那边去了,还成了那边的急先锋,马前卒了。”

曲云德转过头不满地看了一眼陈水莲道:“你就只看到这些吗?”

“曲书记,这里面难道还有什么道道吗?”陈水莲诧异地问道。

曲云德心里是恨铁不成钢,这个女人,除了胸部发达之外,大脑一点都不发达,怎么一点政治嗅觉都没有。要是换成苏望,也不至于跟全胜利形成僵持的局面,早就压那边一头,牢牢控制住麻水镇的局面了。

“苏望的提议,有几个人投赞同票?”

“全胜利,夏国良,张三泉,苏鹏飞,闻景初,啊,有五个了。”陈水莲这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整个麻水镇党委才七个委员,苏望一个不大不小的提议就拉了五票过去,这还不够吓人的?

“全胜利纯粹是拿苏望当枪施,夏国良是只老狐狸,哪边势大就偏那边,张三泉和苏鹏飞很欣赏苏望,只要他跟这两位沟通好,肯定会取得赞同票。闻景初你没看他那迫不急待的样子,他们俩一间办公室才多久,怎么就成了苏望的铁杆?他还不是党委委员就能够影响三票,甚至可能是四票,要是他是党委委员,那还得了。而且你看看那些村支书村长对他的热乎劲,不简单呀,一个不简单的年轻人啊。”

陈水莲听曲云德这么一说,也不由后怕起来,她没有想到苏望才上任一个月,怎么经营出这么大的影响力?下面有村支书、村长们拥护,上面有党委委员响应,真要是成了党委委员,那还不得在麻水镇呼风唤雨?

“曲书记,你看怎么办?这苏望在麻水镇现在还真成了祸害。”

“嗯,待会我跟安书记通个电话,把情况跟他好好说一下,再问问,郭志敏党委委员的事组织部已经过了,县常委什么时候定下来。”

“曲书记,这几天我看老郭跟苏望走得挺近的。”陈水莲迟疑地说道。

“老郭跟全胜利不是也走得挺近的吗?他就是这样的人,八面玲珑,不过还是靠我这边多一点。再说了,他不和全胜利走得近,这个党委委员提名全胜利那边能同意吗?”曲云德不在意地挥挥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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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出去了,不好意思晚了点!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六十一章 春耕工作(三)

第二次去岩头垄村,苏望觉得这路程好像短了不少,不像第一次去的时候,翻过一座山还有一座山,仿佛没有尽头一样。到了岩头垄村,苏望跟冯支书和杨光亮讨论了一下信达装饰公司的情况,初步定下来,冯支书留在村里,杨光亮先去县城把公司注册等手续办下,而苏望同时联系郎州市,把前期工作做好,等春耕结束后立即组织人手开始去郎州市开张。

苏望已经跟地区建筑设计院,二表哥的同学聂剑雄和贾志国都沟通过,他们都保证没有任何问题,而且聂剑雄手里刚好有两个案子,都是关系户,正好可以让信达这些人练练手。

有了苏望的这个承诺,冯支书和杨光亮心里的石头顿时落了地,这才陪着苏望、周文兴去田间看看。

苏望还是过去那种作风,问得多,听得多,说得少,他知道自己对农活不熟悉,所以也不敢指手划脚,只是脚踏实地的了解情况,学习经验。转了一天,苏望和周文兴几乎把上岩垄和下岩垄所有的田地都走遍了。这里虽然田地比较少,而且都是依山而下的梯田,但是山上的泉水比较丰富,只要在各个渠沟放开一个口子,让原本流到水库的山泉水流到田地里就行了。

岩头垄由于地处山区,拖拉机等农机派不上用场,主力是耕牛。只是耕牛比较精贵,岩头垄一般人家都负担不起,都是几户人家合伙养一头牛,然后轮流使用。或者是没牛的人等有牛的人家用完了,借来用一两天,酌情给些租金。

看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卷着裤脚,光着脚,扶着犁,舞着鞭子,一声接着一声吆喝着耕牛在水田里前行,而在他的周围则是长势不错的油菜花,如同金黄色的波浪,在不停地摇摆起伏。而一人一牛则在这金黄色中穿行,若隐若现。苏望不由想起儿时的记忆,那时他很小,父母亲也还没有回城,苏望一个人坐在田坎上,看着大人们在农田里干活,当时的情况跟现在很像,就像一幅山远水近的水墨画一般,深深地嵌在苏望的心里。

苏望不由单腿蹲跪在田坎上,右手抓了一把泥土,在手心里不停地搓着,然后凑到鼻子下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股带着青草香的泥土味沿着苏望的鼻腔钻进肺里,真是让人陶醉的味道。

苏望吸了好一会,仿佛把泥土的香味全部吸完了一般,然后展开手掌,让手心湿润的泥土沫在春风中飞扬,洒到了水田上。“走吧,冯支书,杨村长,我们去杨大娘家看看。”

来到杨大娘家,她正坐在门口收拾着东西。

“四嫚嫚,苏镇长来看你来了。”坐在最前面的杨光亮打着招呼。

“苏镇长,欢迎啊,欢迎你来家做客。”杨大娘连忙放下东西,满脸笑容地站了起来。

“大娘,看你的气色,你这段时间身体不错。”

“托你的福,托政府的福。”杨大娘一边倒着水,一边开口道。

“喜宁去中都中心小学后,杨大娘不知多高兴。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精神好了,这身体自然也就好了。”杨光亮在旁边补充道。

“大娘,这是我给喜宁捎来的书包,还有文具盒和课本,都在里面,请转交给喜宁吧。”苏望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款式比较普通,但是有可爱卡通图案的书包,递给了杨大娘。

“苏镇长,你这是……”杨大娘拿着这个书包,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呢。

苏望问了杨大娘一些情况,便起身告辞了。走在田间小路上,苏望问道:“冯支书,杨村长,你们春耕这边有什么困难没有?有困难就直接说出来,我下来就是来帮你们解决问题的。”

“苏镇长,没什么困难和问题。年年春耕,都这样。”

“那春耕会不会影响信达装饰公司的事情?”

“不会,入伙的四十二个人,家里都还有劳力,再说了,我们岩头垄的田地不多,大部分人家都没问题。少数家里劳力少的,冯支书在村里会安排好的,让大家伙帮把手,等赚了钱再来谢谢大家就是了。”

苏望知道春耕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而是意味着农忙时节开始。收油菜花,插秧,除虫除草,一直到中早稻收成,再到晚稻插秧收成,一直要忙到九十月份去了。

“那就好。”

苏望在冯支书家又住了一晚上,早上起来时天上飘飘毛毛春雨,雨不大,站在外面好一会才会感觉到脸上湿润。

苏望兴致很高,吃完早饭,便拉着冯支书、杨光亮和周文兴爬上了后山。这是岩头垄村最高的山头,站在上面,整个上岩垄和岩垄水库一览无遗。转过背,只看到对面大山一座接着一座,连绵不绝,一条羊肠小道沿着山势蜿蜒伸向山峦深处。

迎着吹过来的山风,苏望指着前方问道:“冯支书,前方这条路通向哪里?”

“苏镇长,这条路通向三头坳,还有四十多里,基本上就没有人家了。”

“三头坳还这么偏?那那里的村民都从这里走吗?”

“一般不会从这里走,三头坳那边有一条路通到金宝洞,直接就上了公路,那边的村民基本上都是从那里进出山地。”

苏望哦了一声便不再问了,而是眺望起眼前的景色,只见峰峦如聚,波涛如怒,一直延绵到远处的天际。抹了一把湿润的脸,深吸了一口山风带来的清新空气,这时的苏望有了长啸一声的冲动。

苏望看着这山山水水,半晌不做声,突然开口问道:“冯支书、杨村长,小周,你们有梦想吗?”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摸不清苏望的意思,最后周文兴喃喃地说道:“梦想,我还真没仔细想过。”

苏望不由笑了,“人没有梦想,跟咸鱼干有什么区别?小周,你先说说,说实话。”

“我的梦想是找个贤惠的老婆,生个儿子,然后,然后做一个像苏镇长这样的干部。”周文兴想了一会答道。

“杨村长,你呢?”

“我的梦想就是把信达装饰公司办好,带着岩头垄的村民们过上富裕的生活。”

“冯支书,你的梦想呢?”

“我的梦想,以前的梦想都忘记了,不过听苏镇长这么一说,现在就想着一家老小平平安安,孙子孙女们有出息。”

“苏镇长,你的梦想是什么?”看到三人说完了,苏望在那里默然无语,周文兴不由问道。

“我的梦想?”苏望看着远处的山峦,沉吟了一会,回过头来对三人道:“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更多人的命运。”

三人不由陷入了沉默,细细地体味着苏望话里的意思。而苏望转过头去,大声地念道:“穿过风,穿过雨,你的梦想或许会破灭,但带着你心中的希望前进,你永远不会独行,你永远不会独行。”

“苏镇长,你念的是什么诗?”

“这不是诗,这是英国利物浦足球队的队歌,叫你永远不会独行。”

苏望和周文兴赶到二头村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多钟了,王下田和王二牛陪着苏望两人在田间转了一圈,边走边谈了一些问题。到了中午,王下田便拉着苏望二人回家吃饭。

“老肖找到我了,他说希望能入伙耐火材料厂。”

“老叔,你答应他了吗?”

“这么好的事当然答应了。正好一个老伙计家里出了点事,儿子下半年要结婚了,急等着用钱,只好退出了。老肖不但可以补他的缺,而且他有钱,这耐火材料厂立即就可以上规模了。听老肖说,是你介绍的。”

“是的老叔,你上次不是说耐火材料厂资金紧张,暂时上不了规模。正好肖叔向我打听有什么生意门路,我便向他介绍你们这耐火材料厂的事情。”

“唉,我们也听说了,县里要出木材新政策了,对他来说,无疑是刨了老根子呀。也好,他是个精明人,人脉又广,有他入伙,不仅我们钱不愁了,销路也不愁了,他出去跑一圈,顶得上我和二牛跑十几趟。”

“那就好,我真希望你们耐火材料厂早点开张,早点赚大钱。”

“借苏镇长你的吉言。”王下田和王二牛的脸都笑成一朵了花了。

“对了,苏镇长,听说县里已经定下来了,镇党政办的郭主任提党委委员,接张镇长空下来的缺?”吃了几口饭,王下田突然开口问道。

“老叔,你听到风声了?”这个王下田,不愧是消息灵通人士,也难怪,他们那一伙人你连着我,我连着你,关系广得很,麻水镇大大小小的事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和耳朵。

“苏镇长,看来是真的,唉,县里为什么不提你当党委委员呢?”王下田谈了一口气道。郭志敏由于职位的关系,把精力都花在镇党委和镇政府上去了,下面很少跑,所以下面各村村支书和村长对他印象一般般。

“郭主任比我更适合当这个党委委员。”

这时门口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王支书,啊,王村长也在。”

“哦,是四海家的,你过来有事?”

“王支书,我是替我爹来还钱的,前天他赶场不是找你借了十元钱吗?”

“这么点钱,用不着这么急。”

“应该的,应该的。”周秀秀递过来十元钱,寒嘘几句便告辞离开了。

“支书,听说周秀秀这次拿到转正名额了。”王二牛看着周秀秀的背影道。

“听说已经报到县里去了,八九不离十了。她一个女人家的,既要教书,还要操持家务,替四海伺候两位老人,不容易啊。听说是齐校长临走前特意办的,一起报上去的还有三个,都是等了十来年的老实人,总算是有回报了。”

“什么,支书,齐校长要调走了?”

“是啊,去年县教委就要调他去城里,可他舍不得六中就推辞了,这次不知怎么就想到、通了。齐校长在镇中十来年了,硬是把一个镇中学办成了县六中,从他当校长开始,年年都有伢子考上重点大学,真的为我们麻水镇做了大贡献了。”王下田感叹道。

想不到郭志敏和齐家昌动作挺快的,这才几天工夫就把事情办下来了,而且也挺聪明的,替周秀秀转正的同时还拉上其余三个,别人也挑不出闲话来,毕竟周秀秀虽然资格没有其他人老,但是优待军属这一条也说得过去。

下午,苏望两人在二头村又转了一圈便直奔观音庙,在那里转了一圈后便拒绝王北斗的挽留和晚饭,趁着天还没黑,坐上一辆农用运输车赶回了镇上。

刚走到楼梯口,便看到李冬生一脸笑容地从楼上走下来。

“李主任,有什么好事,大家一起分享一下。”苏望微笑着打着招呼。

“苏副镇长,还不是托你的福,中都村竹器厂的事情有眉目了,准备到县里注册,刚跟全镇长做了汇报。”像尊弥勒佛的李冬生紧紧地握着苏望的手道。

“这是好事,李主任工作认真负责,又很有效率,真不愧是我们镇搞经济的能人。”

刚得到全胜利表扬的李冬生笑得更加灿烂了。

第六十二章 镇党委委员郭主任

第二天上午,苏望便接到通知,十点钟在会议室参加全体干部会议。

到了九点四十左右,只听到楼下响了几声汽车喇叭声音,正坐在那里的闻景初连忙跳了起来,冲苏望点了点头便快步走出了办公室。只听到走廊响起了急促地脚步声,然后是隔壁苏鹏飞、陈水莲办公室关门的声音。

苏望不由走到了办公室门口,往下一看,刚好看到曲云德、全胜利、张三泉、郭志敏从一楼一间办公室走了出来,向正在院子里倒车的一辆吉普车迎过去。车子倒得很慢,等它停稳,曲云德四个人刚好到了位置上,而苏鹏飞、陈水莲、闻景初也刚好赶到。八个人排成一条斜线,郭志敏在不知不觉中站到闻景初的后面。

车门打开,走出苏望的老熟人,县组织部的汪前进。趁着下面在握手寒嘘,苏望把办公室门关上,往二楼会议室走去。而刘连生、张文明也刚好走出办公室,三个人打着招呼,说着闲话来到了会议室门口。

会议室已经坐满了人,跟苏望上次上任时差不多。三个人在门口等了一会,只见汪前进打头,曲云德第二,全胜利第三,郭志敏最后,一行人走了过来。

“汪副部长,你好!”刘连生第一个迎了上去,接着是张文明和苏望。汪前进微笑着和三人一一握手打招呼。

接着汪前进一马当先,其余的人鱼贯走进会议室,会场上顿时响起了掌声。走在最后的苏望心里不由笑了,搞得跟领导人进人民大会堂一样。走在倒数第四的郭志敏突然回过头,微笑着向苏望点点头。

苏望还是坐在左边最边上,郭志敏则悄然地坐在了刘连生的左边,靠着全胜利的右手边坐。

曲云德拍了拍话筒,会议室顿时安静下来:“现在由县组织部汪副部长宣布县委的决定。”

“经过县委研究决定,免去张三泉同志麻水镇党委委员,任命郭志敏同志为麻水镇党委委员。张三泉同志是工作三十多年的老同志,是麻水镇的老领导,也是我们县优秀的老党员……”十几句赞誉的话后话题一转,“张三泉由于身体健康问题,已经无法承担繁重的工作,县委基于这个原因,免去张三泉同志党委委员,让他专心在麻水镇人大主席团主席职位上继续为人民服务。”

接着汪前进介绍起郭志敏来,“郭志敏同志,义陵县麻水镇人,此前在县六中任教,担任过教务副主任,主任,调入麻水镇党政办后任劳任怨,政治立场坚定,工作负责,为麻水镇党委、镇政府的工作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县委认为,任命郭志敏同志为镇党委委员是合适的,也有利于麻水镇党委镇政府更好的开展工作。”

一阵热烈的掌声后,曲云德讲话了:“郭志敏同志是我们麻水镇的优秀党员和干部,今天得到县委的任命,我代表镇党委表示坚决拥护。郭志敏同志在任上俯首甘为孺子牛,正是由于这种埋头苦干,才会得到县委领导和组织的认可,而且我们麻水镇党委也正需要这样的孺子牛充实力量,完成县委县政府交待的任务,完成六万麻水镇父老乡亲们的嘱托。”

说到这里,曲云德喝了一口水后又继续说道:“同志们,我们要学习郭志敏同志这种脚踏实地的工作作风。不能像有些同志,年轻浮躁,不好好工作,只知道四处收买人心,老百姓的心是能够用钱买来的吗?这种思想是非常错误的,是要不得的!同志们,只有像郭志敏同志这样,服从组织安排,脚踏实地干好本职工作,这才会得到群众们的拥护,得到组织的认可。”

苏望眼角不由跳了跳,而坐在旁边的张文明不由微微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苏望则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继续稳如泰山。刘连生则坐得笔直,脸上的表情非常严肃。郭志敏则带着微微笑,眼镜后面闪烁着微微的玩味。全胜利则不停地摸着水杯盖上的圆凸,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汪前进则还是那副庄严肃穆的表情,目视着前方。夏国良则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副打定入座的神情。张三泉则还是那副没有太多生气、病怏怏的神情。苏鹏飞的嘴角则带着淡淡嘲讽。而陈水莲一脸笑意,而且有点坐立不安,好像希望能够补充几句。闻景初则一会喝水,一会在本上写写画画,一会又双手环胸。

曲云德好容易才讲完,便是新上任的党委委员郭志敏讲话。

“首先多谢县委对我的信任。成为麻水镇党委委员,我感觉责任重大,心里有一种战战兢兢的感觉,我知道,我的工作还做得不够,还必须努力,并且需要向其他优秀的同志学习长处,改正缺点,做好本职工作,在新岗位上脚踏实地地继续为人民服务。”

开完会,大家伙便散了,七位镇党委委员都留下来了,他们还要开个党委会议,向新上任的县组织部副部长汪前进做工作汇报,而张三泉也被留了下来,不过估计这是他最后一次参加镇党委会议了。

回到办公室,只剩下一个人的苏望心里不由发闷,这个曲云德还真是有仇必报,抓到机会就扒自己的脸,他话里的意思字字都指向自己,看来他拿自己当突破口,向全胜利发起逆袭反击了。

“苏副镇长,在想事呢?”张文明站在门口问道。

“是张副镇长,快请坐,快请坐。”

张文明丢过来一支烟,然后坐了下来:“苏副镇长,我要谢谢你。文兴这段时间一直跟着你,学了不少东西,也懂事多了。”

“张副镇长客气了,反倒是小周这段时间一直跟着我,跑得很辛苦啊。”

“小周虽然比你还大两岁,可是却比你浮躁多了。这些日子他天天在我耳边唠叨,说跟着苏副镇长又学到了什么。现在在他心目中,最敬佩的人不再是我了,而是苏副镇长你了。”

“张副镇长,真是不好意思,我抢了你的位置。”苏望跟着一起笑了起来,“小周是个聪慧的人,缺的就是历练。多积累一些阅历,丰富一下知识,肯定会有出息的。”

“那还要苏副镇长你多提点一下他。我还有事,就不多坐了,先走了。”烟刚好抽完,张文明便起身告辞了。

过了一会,刘连生过来了,他站在那里只是简单地说了几句:“苏副镇长,我向贾县长汇报过你的工作情况,他听了后很欣赏你,说有机会想见见你。”

“多谢刘副镇长的美言。”这不是趁机拉人来了吗?只是这态度也太不诚恳了吧,也难怪他居高临下,人家是有根的人,不像自己,孤家寡人一个。

刘连生说完便告辞离开了。苏望坐在那里,想了一会,不由笑了起来,恐怕这几天会有人痛打落水狗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闻景初回来了,他一见苏望便回头看了看门口,看到没人便低声地说道:“苏老弟,没事的,老曲就是这样的人,不用放在心上。”

“没事,闻哥,这点小挫折我还是受得了的。”

“行,那我就放心了,看来苏老弟你的心态很好。唉,坐上这个位子,心态不好不行啊。现在汪部长在和老曲、全镇长在谈话呢,过一会一起去食堂吃饭,镇领导都去。”

坐了一会,闻景初便招呼苏望一起去食堂。出了办公室,刚好遇到张三泉出门。

“小苏,还好吧?”

“没事的张主席。”

“那就好。”

正说着,陈水莲走了出来,看到苏望,鼻子哼了一声,便昂头走了几步,赶在了前头,蹬蹬地下了楼。接着是苏鹏飞走了出来,几步便赶了上来,他握着苏望的手,摇了几下,什么也没说便走开了。

中饭吃得很热闹,曲云德还嘱咐上几瓶五粮液。而陈水莲也非常活跃,时不时说几个笑话,然后又娇滴滴地端着酒杯,敬汪前进一杯。汪前进还是那副矜持的神态,举起酒杯只是轻轻地抿了一口。

陈水莲却不干了,居然还在那里撒娇:“汪部长,人家全喝了,你至少也要喝一半嘛。”

曲云德看了一下汪前进的脸色,沉下脸呵斥道:“好了老陈,汪部长下午还要回部里办公,不能多喝,算了。”

陈水莲也知道自己做过了点,讪讪地笑了笑坐回了位子上。

苏望忍不住侧过头对坐在旁边的闻景初低声说道:“看来老陈这个陪酒女郎当得不称职啊。”

闻景初一口菜差点没喷出来,连忙捂住了嘴巴,死命地憋住了笑,好容易顺过气对苏望低声说道:“苏老弟,看不出来啊,你的嘴巴还这么毒。”而陈水莲则恶狠狠地甩过来两道如刀一般的目光,不过苏望和闻景初都当做没看见。

下午,郭志敏到办公室找苏望:“苏副镇长,全镇长有事找你,请你上去一趟。”

苏望连忙跟着郭志敏出了办公室,嘴里还念叨:“这事怎么还要麻烦郭主任跑一趟。”

“这还是我的工作。”郭志敏淡淡地说道。

到了楼梯间,苏望看到上下没人,便真诚地伸出手去:“郭主任,祝贺你。”

“苏老弟,我们共勉之。”

“对,郭哥,我们共勉之。”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到了四楼楼梯口,郭志敏便止步了,苏望一个人走进了全胜利的办公室。

“小苏啊,你到岩头垄、二头村、观音庙跑了一趟,春耕工作检查得怎么样?”

苏望便很郑重地向全胜利汇报了一下三个村子的情况,提了几点不大不小的问题。

“嗯,小苏,你的工作做得很扎实,你不要背上什么包袱,要继续认真工作,抓好春耕工作,还有文化站电影下村的事,你要做为重点来抓。我也会跟胡大为打个招呼,这事他要是敢拖后腿,我饶不了他。”

“好的,全镇长,回去后我好好总结一下这次发现的问题,找相关部门协调解决,过几天我再下去一趟,看看还有什么新问题。电影下村的事我会盯着胡站长,督促他把事情办好。”

“嗯,好,你先去忙吧。”

第六十三章 龙秀珠来了(一)

过了几天,胡大为那边准备的差不多了,放映计划也排出来了,苏望和钱遇贵一起向全胜利做了一次汇报,把事情就定下来了。紧接着苏望和周文兴又跑了一趟三个村,第二天下午才回来。

刚进镇政府大院,只看到陈水莲在那里指挥人搞卫生,扫地的扫地,搽窗户的搽窗户,还有几个人在清理角落的一堆泥土,到处都看到忙碌身影。

回到办公室,闻景初还在,苏望不由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刚接到通知,明天地区地方税务局来我们镇检查财税分立的事情,这不赶紧搞大扫除,迎接地区的领导视察。”

“哦,原来是这样。”

税务局分家之后,下面乡镇也开始执行,从财税所分设出地方税务所,至于国家税务局,到县一级就为止了。这项工作月初时县里就安排下来了。

地区地税局下来人检查工作,不知道龙秀珠会不会一同来?应该不会吧,前天苏望还偷偷找郭志敏“借”党政办的电话跟龙秀珠打了个电话,如果她要下来,应该会知会自己一声啊。

第二天上午,跟这事没关系的苏望去了文化站,找胡大为问一下电影下村的事情进展得怎么样。毕竟有全胜利亲自打招呼,胡大为虽然对苏望冷淡了一些,但是这事却不敢马虎,他简要地把情况说了一下:“苏副镇长,电影放映队按照计划表,昨天去了汇水湾村,放了一部电影和一部农业科教短片,村民们对送电影下村反映非常热烈,强烈要求再放一场。不过按照计划今天该轮到莫家冲村了。”

“胡站长,你算一下,五千元经费还够不够再放一轮?”

“影片租金问题不大,反正是租了一个月,时间足够了。人员补贴也勉勉强强够了,就是机子维护费用,如果机子没出问题,不会增加额外的费用,应该够了。”

“胡站长,不是应该不应该的,你要算仔细了,要是第二轮放到中间断掉了,别的村会有意见的。”

“苏副镇长,那我也没有办法,我不是神仙,也猜不出机子会出什么问题。再说了,这经费原本就没有预算第二轮的。”胡大为双手一摊,一副很无奈的样子。

苏望盯着胡大为那张无所谓的脸,这些老油子,见风使舵一个比一个快,看到我被曲云德当场扒了脸,立即就变了态度。苏望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很多人的本性都是这样,你也不能指望个个都像张文明、张三泉和郭志敏那样。

“胡站长,你务必要督促放映员搞好机子的日常维护,保证机子不出问题。这件事我会向全镇长汇报,如果有突发事件需要增补经费,我会去向全镇长申请。”

“那好,只要有全镇长的支持,这事绝对没有问题。”

苏望离开电影院门口,不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笑着摇了摇头。这时,三辆车子从苏望眼前驰过,最前面是一辆吉普车,第二辆是桑塔纳,第三辆则是一辆面包车。在苏望的注视下直接开进镇政府大院。

应该是地区地税局检查组来了。

苏望不慌不忙地走进挂着“热烈欢迎地区、县领导来我镇检查地税工作”横幅的大门,发现院子里面非常热闹,不仅七位镇党委委员全部在场,刘连生、张文明以及各部门的负责人也都在场,中间则围着七八个人,其中五六个人还穿着税务制服。而陈水莲则像一只蝴蝶,在人群里飞来飞去,洪亮的嗓门充满了欣喜。

苏望边走边扫了几眼,突然他停住了脚步,因为在人群里他看到了一个日思夜想的身影,就像一只天鹅立在一群野鸭子中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眼睛却在四处寻找着。仿佛是心有灵犀,她突然转过头,看到了定在那里的苏望,眼睛迸发出无比欣喜的神情,但是苏望看得出,那双曾经让他着迷的美丽双眼中还藏着深深的忧郁。

苏望忍不住挥挥手,快步迎了过去。而龙秀珠也挥了挥手,含着笑站在那里。看到这个情景,大家一时愣住了,不约而同地闭上嘴,停下手脚看着这两个人。

走到龙秀珠跟前,苏望轻轻地问了一声:“你来了。”

“嗯,”

两人相视了一分钟,龙秀珠才醒悟过来,侧过身向旁边的人介绍道:“潭局长,钟副县长,田局长,这是我的老同学苏望,也是麻水镇的副镇长。”

“苏望,这位是我们地区地税局的潭局长,这位是钟副县长,这位是县地税局的田局长。”

“欢迎各位领导来麻水镇检查工作。”苏望微微弯着腰,伸出双手去。而三个人都带着笑意,热情地与苏望握了握手。然后谭局长发话了:“小龙,你难得见到老同学,你们去叙叙旧吧。”

龙秀珠微红着脸道:“潭局长,这样不好吧,会不会影响工作?”

“没事,检查工作我们来做就行了,你负责跟同学叙旧。”谭局长爽朗地笑道。

龙秀珠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转过身去拉了拉苏望的手,轻声道:“去你办公室吧。”

苏望歉意地向三人点头示意,然后跟曲云德、全胜利点了点头,拉着龙秀珠的手,在陈水莲等人的目瞪口呆下向三楼走去。

刚进办公室,苏望忍不住一把抱住了龙秀珠,曲线玲珑的身体充满了惊人的弹性,深深地诱惑着苏望搂着细腰的手,让这双手忍不住在笔挺的后背、圆翘的臀部上下抚摸着。苏望狠狠地吻着龙秀珠湿润的嘴唇,那熟悉的诱人滑感刺激着苏望嘴唇上每一个细胞,使得他忍不住伸出舌头,撬开女孩紧闭的牙齿,找到目标,然后交织缠绵在一起。

苏望闻着龙秀珠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香味,脸颊被她鼻子里碰出来的热息轻拂着,感受着怀中软玉的温暖,尤其是胸前那让人窒息的压迫。苏望觉得自己在沉沦,仿佛慢慢掉进了一个火山口,咆哮翻滚的熔浆几乎要吞噬了整个身体。龙秀珠的气息也变得越来越急促,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着,她的双手紧紧地环抱在苏望的背后,似乎要把自己挤进对方的身体里去。

就在苏望感觉到自己被岩浆灌顶,几乎要爆炸时,龙秀珠双手突然一松,猛地推开苏望。苏望不由自主地松开双手,诧异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孩。

“苏望,不能这样,不能在这里。”龙秀珠已经是红霞满面,喘着气语无伦次地说道,然后一手捂着急促起伏的胸口,一手扶着办公桌边沿。

苏望也慢慢冷静下来了,布满红色血丝的眼睛也开始恢复正常,“对不起秀珠,我实在是太想你了,所以冲动了点。”

龙秀珠也慢慢平静下来,但是脸上那一抹羞红还没有褪去。两人互相对视着,谁不知道开口说什么,刚才还灼热的温度在沉寂中渐渐地冷却。

“苏望,你在这里过得还好吗?”最后还是龙秀珠幽幽地先开口了。

“不大好,我感觉自己就像一条被网住的鱼,越想扑腾就被网得越紧。而且你也看到了,我几乎被边缘化了。”苏望默然了一会,实话实说。

“那你觉得还待在这里有意义吗?”龙秀珠抬起头,呆呆地看着苏望道,当她走下车,在迎接的镇领导中没有看到苏望,就感觉到不对。

“不管有没有意义,这都是我必须要经历的路。越是在困境中我越希望做出一些成绩来。”

“苏望,你这么在乎别人对你的看法吗?”

“不,秀珠,我这样做不是为了别人的看法,而是出自我的本心。我坐上这个位子,总要做出些事情来,总不能因为环境不好或者别人的看法就畏手畏脚。”苏望辩解道。

“苏望,你还是这样自负。”

“不,秀珠,我这叫做自信。”

龙秀珠似乎不愿意跟苏望争论,便低下了头,而苏望也感觉到今天见面的气氛不对,便转移话题道:“秀珠,刚才抱了你一下,感觉你瘦了一点。”

龙秀珠抬起头,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苏望,过了一会才嗔笑着说道:“刚才你的手一点不规矩。”

“这叫情不自禁,不由自主,当时我的手已经叛变了,所以是无法控制。”苏望厚着脸皮说道。

龙秀珠看着又露出赖皮相的苏望,还有那满是阳光的笑容,让她又陷入了痴迷。这个男人给了她最温馨纯真的回忆,也让她的生活里多了许多笑声和甜蜜,也增添了烦恼。这个男人自从相别一年多再次相逢后,身上再也没有那种青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迷人的成熟魅力,他的身上洋溢着阳光和真诚,眼睛也不再那么躲闪,而是带着穿透时空的深邃以及历经沧桑后的淡淡忧伤。

可是现在,这位曾经让人心动的男人却穿上一件很土的灰黑色夹克,穿着一条深色的裤子,蹬着一双波鞋,显得不伦不类,给人的感觉是刚见过一点世面的乡下土干部。在义陵长大的龙秀珠知道,乡镇干部大部分都是这样的打扮,刚才迎接自己的麻水镇领导大半就是这样的打扮,只是脚上换了一双三头皮鞋而已。可是在潭州上过三年学,又在郎州市生活了两年的龙秀珠却感觉很土,尤其是在对面自己为之动心的男人身上,更让她感到刺眼和别扭,因为反差太大了。

龙秀珠的心里不由涌出浓浓的失望感,这就是苏望所说的事业吗?

苏望却没有感觉出来,他又陷入到与爱人重逢的喜悦之中,他跟龙秀珠说下村的感受,提起自己给岩头垄、二头村的建议,谈及信达装饰公司和耐火材料厂的前景,这一刻,苏望意气风发,仿佛这两家小小的村办厂明天就会成为世界五百强。苏望有一种迫不及待的感觉,迫不急待地希望恋人能够分享自己的这份喜悦,一种能够改变许多人命运的成功感和喜悦。

龙秀珠看着在那里讲得手舞足蹈的苏望,心里却在暗暗叹息,我爱的男人,你改变了别人的命运,可你的命运该由谁来改变呢?

听完苏望的话,迎着他满是期望的眼神,龙秀珠笑了笑,淡淡地问道:“苏望,看来你觉得这两个月过得很有意义?”

“是的,秀珠,我觉得很有意义。”苏望眉开眼笑地答道。

“苏望,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接受我的建议,调回郎州市?”犹豫了一会,龙秀珠下定决心问道。

苏望不由愣了,原来自己在麻水镇的这点成绩,龙秀珠是看不上眼,她更注重的是自己什么时候能够调回到条件更好的郎州市,回到她的身边。可是就这样调回又怎么样?在龙玉珍的阴影下成为龙秀珠的附属?

沉吟好一会,苏望最后沉声答道:“秀珠,你不是答应给我一年时间吗?而且再过二十来天,我会带岩头垄的装修公司去郎州市,到时我会给你一个惊喜,让你给你的父母也有个交代。”

龙秀珠心里不由一凉,还要说些什么,但是看到苏望那张坚毅的脸,她明白,说再多也没用,她知道苏望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他认定的事情一般很难改变,可是一年时间,会发生很多事情。

龙秀珠心里挣扎了好一会,看着苏望那双满是哀求的眼睛,心里不由一痛,再也没有勇气说其它的话了。

“好的,苏望。”龙秀珠轻轻地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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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龙秀珠来了(二)

两人坐了下来,苏望开始说起自己这段时间的琐事,谈起了岩头垄的山山水水,谈起了杨大娘和杨喜宁,谈起了杨二财一家,谈起了王下田,谈起了观音庙村的那座观音庙,谈及参加县政协会议,谈起了送电影下村,都是苏望经历的一点一滴,但是他没有提及焦有才事件,没有提及与张三泉、郭志敏、闻景初和张文明的事,没有提及施国平的事情。因为苏望觉得这些涉及到官场复杂斗争的事情会让龙秀珠更添烦恼。

龙秀珠一直在静静地听着,很少说话,只是在最后说了一句:“原本以为你变了,其实你并没有变。”

苏望听到这话,不由被勾起了许多回忆,不由眯着眼睛看向虚处,“嗯,有变了的地方,也有没变的地方。”苏望最后喃喃地说道。

这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苏望和龙秀珠不由回过头,看到郭志敏就站在半开的门口。

“苏副镇长,龙同志,镇领导已经向地区地税局、县政府和县地税局的领导们做完了工作汇报,现在准备去食堂就餐,所以来通知两位一起过去。”

在往食堂走的路上,在前面引路的郭志敏突然回过头来问道:“龙同志,听地区地税局的同志说,你父亲是龙副县长?”

“是的,”龙秀珠不由诧异了,虽然她的身份整个地区地税局都知道,但也不会随随便便到处乱说啊。

“我们镇宣传委员陈水莲同志问出来的,她是女同志,生性比较好奇。”郭志敏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接着又接着刚才的话题,“你长得和龙副县长,不,现在应该是龙部长很像。我刚参加工作时龙部长还是县教委主任,当时来麻水镇中学检查工作,听说我是自愿回麻水镇教书,紧紧握住我的手,鼓励我安心教书育人,为家乡培养出新的人才来。后来龙部长升任副县长,我还从他手里接过教育系统优秀工作者的证书。几年不见他还记得我,勉励我再接再厉。”

郭志敏看了一眼苏望,然后又补充道:“我们镇人大主席团张主席听了也非常高兴,他和龙部长是老熟人了,麻水镇中学改为县六中,直至今天这个规模,是他们俩一手扶植起来的。六中校长室里现在还挂着龙部长和当时任副镇长的张主席为六中揭幕的照片。”

龙秀珠突然在麻水镇这个陌生的地方听到父亲的事迹,非常高兴,欣喜地说道:“我爸从来不跟我提工作上的事情,我今天才听说这些事,有机会我一定去六中看看。”

到了食堂,已经满满地坐了七桌人,上面摆满了菜,只是正席两桌各放着几瓶五粮液,其它桌则放着几瓶健力宝。看到苏望、龙秀珠跟在郭志敏身后走了进来,目光都齐帅帅地投了过来。苏望带着龙秀珠跟着郭志敏走到正席左边桌子上,为龙秀珠拉开一张凳子,然后挨着坐了下来。

这一桌坐着郭志敏、张三泉、刘连生、张文明、县地税局田局长以及地区地税局的一位科长。而旁边那一桌则坐着地区地税局潭局长,钟副县长以及麻水镇党委其余六位委员。

“在这里我代表麻水镇党委、镇政府热烈欢迎潭局长、钟副县长、田局长以及地区地税局和县地税局的同志们来我镇检查指导地税工作,先干一杯。”曲云德站着举起酒杯,笑容可掬地说道。

大家都站了起来,有的举着酒杯,有的举着饮料,应了一声便都喝了一口。看到苏望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龙秀珠不由心痛地说道:“这是白酒,少喝一点。”

苏望无视周围投射过来带着暧昧的眼神,笑呵呵地说道:“好容易等你们地区和县领导下来检查工作,托福才喝上这么好的酒,当然要多喝几杯。”

看到龙秀珠凤眼一竖,苏望正准备服软时,只见龙秀珠却脸色一懈,露出怜惜的神情,轻声说道:“不要喝醉了,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周围投射过来的眼神更加复杂了,苏望笑了笑,“放心吧,我很自律的。”

这时全胜利站起来举着酒杯道:“今天也是麻水镇地方税务所挂牌的日子,在这里我希望麻水镇地方税务所的同志们在地区、县局的领导下,为我镇的财税收入做出贡献。”

大家又喝了一杯,然后变成自由敬酒时间了,曲云德在前,全胜利在后,依次敬了谭局长、钟副县长、田局长两杯酒。接着陈水莲便跳了出来,端着酒杯,扭着肥腴的水蛇腰,穿插在几位领导中间,话越说越嗲。三人却不过面子和纠缠,都举起酒杯抿了一口。

陈水莲却像打了大胜仗一样,又扭着腰转了过来,目标却是龙秀珠:“秀珠同志,想不到你是龙部长的女儿,龙部长是我的老领导了,这杯酒是一定要敬的。”

尼玛的老领导,龙玉珍跟你有半根毛的领导关系,如果按你这样的说法,龙玉珍还是义陵县八十多万人民群众的老领导呢。还不是因为龙玉珍从义陵县突然调到郎州市,大家都知道他成了地委书记任谷泉的红人。

“陈委员,秀珠不会喝酒,我就替她喝了。”苏望举起酒杯,笑呵呵地说道。

“啊呀,反正都是一家人,行,行,苏副镇长,你和秀珠同志可真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啊。”陈水莲脸上堆满了笑意,那神情好像是苏望和龙秀珠的媒婆一样。

等陈水莲走开,苏望端着酒杯对田局长和那位地区地税局的科长道:“两位领导,我可是你们税务局的家属,咱们自家人不灌自家人,我酒量小,再喝两杯就倒了,所以我就两位领导一起敬了,还请见谅。”

见苏望又使出这一招,龙秀珠又羞又恼,在旁边解释道:“苏望的表哥是地区国税局征管科的曾副科长,当然是我们税务局的家属了。”

“哦,原来如此。”田局长两人都恍然大悟,地方税务局才分出来三个多月,两边联系地非常密切,信息也是互相分享的。地区国税局征管科副科长兼发票管理站站长曾宜民他们听说过,听说是地区国税局廖副局长的红人。

田局长两人的脸又柔和多了,虽然国税局和地税局没有直接上的行政关系,但好歹也是同一个系统的。他们很客气地与苏望干了一杯,尤其是田局长,态度比刚才陈水莲来时要强多了。至于另一桌,苏望也就不去凑热闹了,毕竟那边敬酒的人已经是穿梭如云了。

中饭一直吃到近两点多,然后检查组一行人去设在后街的地方税务所转了一圈,与新上任的地税所所长彭寿山和几位税务工作人员亲切地交谈了一下,然后潭局长和钟副县长在热闹的掌声中揭开挂在一块长木牌上的红布。

龙秀珠一直跟随队伍行动,上午谭局长已经放了她的假,下午再不参加集体行动就说不过了。而苏望则没有随行,只是坐在办公室静静地等待着。

一直忙到下午三点多,检查组要走了,龙秀珠也没有机会去六中看看。苏望跟着送行的大家伙站在院子中间,他悄悄地问道:“秀珠,你们今天会留在义陵县城吗?”

“不,我们还要赶往五方县,明天检查完五方县还要赶往郎州市洞溪乡,然后再是鸭塘镇,这检查工作才算完。”

“哦,”苏望不由露出深深的失望,原本他还指望检查组留在义陵县住一晚,自己好赶回县城去,跟龙秀珠再单独待一段时间,说不定还能发生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

这时,于文娟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伸出手对龙秀珠道:“你好,我是于文娟。”

“你好,我是龙秀珠。”

“你是苏副镇长的女朋友吗?”于文娟话音中带着微微的颤音。

“是的。”龙秀珠毫不犹豫地答道。

于文娟的脸上顿时露出一种令人心痛的绝望,她微红的眼睛打量了一下龙秀珠,又打量了一下苏望,然后挤出一丝凄苦的笑意,她强忍着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道:“祝你们幸福。”然后转身跑开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在那群领导身上,没有看到发生在角落的这一幕,只有站在不远处的汤菊花看到了全部,她神情复杂地看着苏望两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龙秀珠侧过头来,一双深不可测的秀目直盯着苏望。苏望尴尬却又坦然地说道:“小于曾经表示过对我有些好感,不过我把话都挑明了,也拒绝了她。”

龙秀珠嗯了一声,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秀珠,你不相信我吗?”看到龙秀珠没有做声,苏望不由着急了,低声急问道。

“不,苏望,我相信你。你是值得信任的人。”龙秀珠抬起头微笑着说道,“我只是在想,这么好的女孩子,好容易有了表白勇气,不应该受到这样的伤害。”

“不,秀珠,如果我答应她了,才是对她最大的伤害,而且也是对你的伤害。”

龙秀珠没有接过苏望的话,而是环视着整个麻水镇大院。下午她跟着检查组转了一圈,算是把整个麻水镇大半走了一遍,和这座大院一样,给龙秀珠的感觉是破旧而没有生气。

“苏望,你确定这里是你事业的起点?”龙秀珠心又不甘地问道。

苏望迎着龙秀珠的目光,坚定地点点头道:“秀珠,是的,就是这里。”

经过好几分钟的握手告别,众人鱼贯上车,龙秀珠在最后一个,站在面包车门前拉着苏望的手依依不舍。她水盈的眼睛里满是迷离,最后,她突然像元旦汇演的那晚一样,在苏望的脸上亲吻了一下,并且在苏望的耳边轻语道:“苏望,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

看着车子消失在院子大门口,苏望觉得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和惆怅感从心底涌起,然后将他整个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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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电影下村(一)

苏望强压着那股盘萦在心头的惆怅感,他觉得这是与恋人离去有关,只是这次龙秀珠来得突然,去得匆忙,所以才比以前与龙秀珠分离后要强烈许多。

苏望目前盯着两件事,一是岩头垄的信达装饰公司,二是送电影下村。周五,苏望陪着杨光亮回了一趟城里,与母亲签订了合伙协议,把十万元钱打入了指定账户。然后把相关的资料丢给了田大勇,让他帮忙把营业执照和税务证一同办下来。

回到麻水镇,苏望和周文兴特意去了一趟东山村,这天晚上正好轮到电影放映队在这里放映。天刚麻麻黑,在村头的空地里,一张大幕布已经拉了起来,电线也牵了出来,放映机架在正中间。

村民们三三两两带着木凳子从家里走了出来,田间小路上到处都是人,不仅东山村,附近观音庙村、二头村、莫家冲的人都过来。他们有的在自己村里看过电影,但是不过瘾,又赶了过来;有的是自己村还没有轮到,心急的他们先睹为快。

还没到六点半,空地里就已经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大人们大部分坐着,少部分站着,互相说着话,小孩在人群中跑来跑去,挥洒着他们欢乐的笑声,在角落里则是一对对情侣,低着头在那里窃窃私语,两颗快凑在一起的脑袋有说不完的话。这些情侣大部分都是上过门的对象,在村民们的心中已经是准夫妻了,只要做得不太过分,再甜蜜黏糊一点旁人们也会睁只眼闭只眼,只是招呼着自家的小孩不要好奇往那边钻。有些自由恋爱还没有得到家人同意的男女青年们也混在其中,只是很明显他们的动作要收敛很多。毕竟周围都是熟人,不是叔伯就是姑姨,要是做的太过了,随便一个长辈站起来吼一嗓子,以后在村里就抬不起头了。

苏望站在一群莫家冲村民中间,听着他们在议论电影内容。苏望跟文化站商量过,由于有时间限制,所以在电影安排上下过工夫。附近两三个村穿插放两部不同的电影,如汇水湾村放第一部电影,到隔壁的羊山村就放第二部电影,到了莫家冲,则放第三部电影,这样就可以让村民们看到更多的影片。

不一会到了六点四十,放映队开始放农业科教片。在农村放电影,是不需要领导讲话的,直截了当。这是一部跟培育秧苗有关的科教片,村民们开始聚精会神地看起来,场上喧闹的声音开始慢慢地寂静下来,只剩下大喇叭放出的普通话讲解声在空旷的原野里回响。

快七点,科教片放完了,由于只有一台机子,放映员需要换带子,于是幕布一片漆黑,和整个场上一起陷入了黑夜中。只有放映机附近,有一个人打着手电,给正在忙碌的放映员提供光明。

等了两三分钟,扯着脖子往中间望的村民们突然看到幕布一下子又变白了,然后出现5,4,3,2,1的数字,大家便轰了一声,齐刷刷地转向前方。伴随着音乐声,幕布出现银都机构有限公司的标志,接着便出现了电影名-《秋菊打官司》。

关中西部小调开始在原野上回响,与荆南省山水截然不同的关中乡村以及说着西府官话的巩俐等人开始出现在幕布上。关中话麻水镇的很多村民都听不懂,幕布下面配的字也只有读过书的人才看得明白,但是这并不影响大家专心致志地看电影。只有当放映员又换带子时,大家伙才互相说几句话,议论一下电影中的人物和情节。

一百一十分钟的电影好像在飞一样,九点不到就放完了。大家发出嗡嗡的声音,整个场上一片喧闹,在那里议论影片的,招呼着一起回家的,叫唤自家小孩的,声音彼此起伏。

不一会,田间小路上到处是晃动的电筒光,而一行行人影在其中若隐若现。无数的光柱随着人走动的节奏在空中摇摆着,伴随的是远近传来的人声。

苏望在一旁站了一会,看到大家都散得差不多了,而幕布在放映员以及助手的帮助下已经放了下来,正在折叠着。机子和影片也已经分别装进箱子和铁盘子里。他打亮自己带着的手电筒,跟着莫家冲、羊山村的村民们,向镇上走去。看着前面的人影和电筒光,苏望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第二天一大早,苏望便叫上周文兴,两人急冲冲地去了一趟岩头垄村。看到苏望周文兴马不停蹄突然赶来的样子,冯支书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冯支书,你们村放电影的场所定在哪里?”苏望劈头便问道。

“定在下岩垄,中都村的村民们过来也方便一点。”冯支书不解地答道。

“冯支书,过几天电影放映队便要到中都村了,上岩垄肯定有部分村民过去看的,而且就算到你们岩头垄放,上岩垄的村民也是要走一段路。看完电影回家,岩垄水库那段路比较危险啊。”

冯支书一时语塞。虽然村民们来来回回在那条路上都习惯了,可那条路又窄又靠着水库,的确危险。天黑人多,万一不小心滑下去怎么办?不要好事变坏事了。

“苏副镇长,你看怎么办?”冯支书没有注意了,你总不能不让上岩垄的村民不去看电影吧;派人去路上守护,可路只有那么宽,对面错过都要互相就着;在路边竖一排护栏,一般的树枝根本不管用,管用的就要花老鼻子钱了。

“冯支书,我们先去看看。”冯支书赶紧让儿子把杨光亮叫来,四个人一起到水库小路上转了一圈。出入上岩垄的路有两条,分别在水库左右两边,宽度都差不多。苏望越看越心惊,如果不采取措施,真的很有可能出问题。

苏望最后决定了,“冯支书,杨村长,我回去后立即跟全镇长做个汇报,把电影放映计划做个调整,专门为上岩垄放一场,届时你们村支部和村委会派人把这两条路给封了,不准任何人到上岩垄去看电影。你们要严格把关,坚决不准放进来一个人,否则出了事拿你们俩是问。算了,那天我亲自过来,在这大坝上监督。”进上岩垄的路在大坝才分成两条。

决定后,苏望也不多说什么,带着周文兴急匆匆地又离开了。

赶回镇政府大院,才十一点半,两人一路紧赶慢赶,都已经是满头大汗。苏望顾不上这些,直接进了全胜利的办公室。看到苏望这个模样,全胜利也吓了一跳:“苏副镇长,出了什么事?”

“全镇长,是这样的。”苏望三言两语把事情的原委说清楚,全胜利听完后眉头都扭在一起去了。他虽然没有去过岩头垄的,但是听苏望这么一说,这件事如果不重视,到时电影下村恐怕就不是红花而是炸弹了。

“小苏,就按你说的办,岩头垄村分开放两场。届时你再去一趟二头村和岩头垄村,叫他们村支部和村委会跟村民们说清楚,安全第一。这件事你一定要抓紧了。”

“全镇长,按计划下周四是岩头垄村放,我建议下周三放映队直接去上岩垄增加一场,然后周四和周五到下岩垄和中都村放映,这个新计划我到周三上午再通知胡站长和放映队,那几天我就住在上岩垄了。”

全胜利听了不由一愣,苏望这是什么意思?琢磨来琢磨去,全胜利有点明白,这一招是怕有些人利用这个机会乘机捣乱。到时真的有人落水,就算不丢性命,传出去送电影下村的成绩恐怕就要减掉一半,有些人指不定又要借题发挥了。人心难测啊,而且现在这个时候情势微妙,难怪苏望如此谨慎。

“好,小苏,这事你就全权处理了。”

离开四楼,苏望把周文兴叫了出来,让他再跑一趟岩头垄,把新计划告诉冯支书和杨光亮,并转告他们,这事一定要闷在心里,等苏望和放映队下周三过去了再说。

“小周,就要麻烦你再跑一趟了,现在是十二点,你赶紧吃个中饭,立即动身,把事情办完了,可以直接下班了,今天是周末,该回家看看了。”

“好的苏副镇长,那我先走了。”

下午下了班,苏望便直奔省道,坐车回家。在他离开镇政府大院时,两双眼睛又通过曲云德办公室的窗户看着他的背影。

“曲书记,苏望这小子想不到攀上高枝了,他对象居然是龙部长的女儿,真是想不到,而且看情况很有可能成为龙部长的女婿。那天上午他们孤男寡女的在一间办公室里,指不定做了什么事。”陈水莲说到这里,丢了一个满是挑逗和妩媚的眼神过去。

可惜曲云德心里还在盘算着,根本没有心思接收这个香艳的信息。他自言自语道:“这事就麻烦了。”

龙玉珍在义陵县干了十来年,从县劳动局局长、组织部副部长到县教委主任再到副县长,留下了不少人脉,现在又成了郎州市常委、组织部部长,走势看涨,有传言说下一步任谷泉要把他调回义陵县任县委副书记。白少雄虽然是任谷泉提上来的,可是一直对其的工作能力不满意,因为他一直无法控制住义陵县的局面,不仅撼动不了安孝诚一系,这一年多还被贾国强步步紧逼,这种局面任谷泉怎么能够接受。

现在苏望有了这个背景,好容易被打下去的势头又冒出来了。曲云德的心纠结啊,该怎么办?看来得向安书记汇报一下,有机会赶紧把他弄走,要不然再让苏望东搞搞西搞搞,全胜利再借他的力,这麻水镇的局面曲云德就控制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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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家事

苏望刚进家门,就看到父亲苏仁坐在客厅里埋头抽烟,一脸的恼怒。爷爷苏盛坐在一边,表面上在看电视,实际却时不时转过头来瞄一眼自己的儿子。“爷爷,爸爸,我回来了。”

“大宝回来了。”看到长孙回来了,苏盛笑得脸上的皱纹更深了。苏仁则抬头跟苏望嗯了一声,又继续低头闷声抽烟。

苏望转到厨房,母亲姜春华正在做饭菜。

“妈,爸怎么呢?”

“唉,这饭店是开不下去了。今天上午工商局的那个副科长又来找碴,你爸刚好在,几句话不合便顶上了。你爸的脾气你也知道,属炮竹的,一点就着,吵到最后,你爸急了,扯着嗓子喊我儿子是副镇长,我两个外甥都在地区上班,你敢把我怎么样。那个副科长反而阴阳怪气地说道,副镇长的家属更要以身作则,合法经营。副镇长了不起,等当上县长再说。你爸气得当时就差点没爆血管,饭店也被封了一下午,最后还是大勇和武大队出面求了情,工商局才松了口,明天可以正常营业,可那个什么副科长却撂了话,说他还要来,直到我们饭店关门为止。”

胡大伟,这个名字和麻水镇文化站站长同音的县工商局市场管理科副科长,看来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跟自家做对,自家的饭店可以说是整个义陵县城最正规的,还在那里找碴,等着吧,老子记住了,我是个懂得感恩的人,更是一个记仇的人。

“妈,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好再来饭店我们盘出去吧。我也实话实说了,我上次当上副镇长,得罪了县委安副书记,这事估计是他手下人搞出来的。”

“什么,盘出去?”姜春华心里万分地不舍,好再来饭店是她一手一把地搭建起来,这几年的心血全在这里面,现在却要盘出去,这岂不是在割肉。可是儿子得罪了县里的领导,这事也难办,而且顶着这里,会不会对儿子的仕途有影响?

“妈,现在郎州市中心市场也旺起来了,我们家的重心也该向郎州市偏移了,义陵县这边该放下的也该放下了。你想想,我们家在中心市场有一百多门面铺位,一个月就能收到二三十万的租金,将来还会更多。好再来饭店辛辛苦苦一年才挣多少钱?妈,我知道,你舍不得好再来饭店,但是好再来饭店对于我们家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我们家以后还要做更大的生意,挣更多的钱。妈,你的眼光要放长远一点。”

听完儿子的劝告,姜春华的心宽慰不少,脸上浮出笑容,“行,就听我儿子的,这好再来饭店我也看不上了,我儿子还要给我找更大的生意。”

“妈,你还真别说,我想到了一个生意,如果做好了,妈,你以后在家数钱得买秤来秤了。”

“我儿子的话错不了,对了,大宝,那兴隆冰厂怎么办?”

“兴隆冰厂先留着,反正现在还不到冰厂开张的季节,实在不行,冰厂让余大娘两口子管起来。义陵是我们的根,总要留点东西在这里吧。”

商量好之后,苏望便开始行动了,他先找到了武琨,中午在他家一起吃饭。

“武哥,我家好再来饭店想盘出来,嫂子愿不愿意接手?”

“什么,苏老弟,你家想把好再来饭店盘出来?那可是个聚宝盆啊。”

“没办法,有小人作祟,再说我家现在把生意开始向郎州市转移,这好再来饭店我家也没有心思去管了。”

“好事倒是好事,你嫂子现在在家也没有什么事。苏老弟,我不瞒你说,我家没有那么多钱,你这好再来饭店盘下来至少要二十来万吧。”

武琨估计的价钱也差不多,好再来饭店一年能挣十来万,盘出去怎么的也要二三十万。

“武哥,这钱的事情好说,先欠着,分五年还清就行了。其实我是这样想的,武哥,你不必一家全吃下来,再拉几家一起搞。我有三个要好的同学,你见过的,田大勇,杨志军,黎小明,我的意思拉他们家一起来做。”

苏望接着说了自己的计划,“武哥,这好再来饭店作价二十五万,你家吃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其余三家各百分之二十。我原本对好再来饭店有个扩展计划,把二楼租下来,装修好一点,向郎州市酒店看齐,专门做单位聚餐的生意,那可更来钱,计划和设计都做好了,可就是被小人坏了事,二楼租不下来,现在还空在那里。你们接手后可以照计划继续做。”

武琨一拍大腿道:“我的苏老弟,你可真是我家的福星,这事行。”

跟武琨说定了,苏望抓起他家的电话,给田大勇打了个传呼,没两分钟电话就回过来了。

“大榜,我呀,赶紧过来,武大队家,叫上军子和小明,有好事,给你三十分钟,时间一过你就没分了。”

“我靠!”田大勇二话不说便挂了电话,三十分钟不到便带着杨志军、黎小明杀过来了。

“没过三十分钟吧,就是黎小明这小子耽误事,昨晚三级片看多了,一直在睡觉补精,好容易才把他家门给捶开。”田大勇一进门便咋咋呼呼地说道。

待到坐下,苏望把事情一说,三人神情不一,田大勇跳了起来,“苏大将,何必呢,胡大伟这小子我收拾他,用得着盘店吗?”

黎小明在一旁阴测测地说道:“明儿我叫几个兄弟,晚上兜他一麻袋,拍他几砖,在医院里躺半年再说。”杨志军则连连点头,“这是好主意。”

“嘿嘿,哥几个,知道这是谁家吗?县公安局刑警大队武大队的家,你们居然在这里商议犯法的事,还有王法吗?还有天理吗?”苏望敲着桌子道,武琨在一旁却是笑而不语。

“武琨,我这事情才策划就通知警察了,要是逮到了算自首吧。”黎小明涎着脸说道。

“去,哪凉快那呆着去,苏老弟早就想好了万全之策。”

苏望把刚才对武琨说的理由再说了一遍,田大勇三人便不做声了,最后还是田大勇开口道:“苏大将,你这是送钱给我,我收下了。”

黎小明、杨志军也表示了感谢,然后三人与武琨达成了协议,四家合力盘下好再来饭店。待他们商量好,苏望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这事你们先定好合伙协议,再让嫂子做代表跟我妈把协议签了,钱你们不着急,各家打张欠条就行了,一样都分五年还清好了。不过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们接了店,雇的人该留谁你们做主,但是杨二财父女俩你们必须给我留下,至少等夏天我家兴隆冰厂开张了再说。”

“没问题,”武琨四个人拍着胸脯答应下来了。

苏望接着又去了余大娘家,跟他们说了准备把好再来饭店盘出去的事情,然后提出用兴隆冰厂百分之二十换他们手上好再来饭店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大宝,这可使不得,这好再来的股份原本就是你家的,收回去天经地义的事情,而且你们又给我们中心市场那么大的便宜,这人不能太贪心。”余大娘连连摇头,兴隆冰厂一年能挣二三十万,同样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可比好再来饭店值钱多了。

“余大娘,以后我们家会专心郎州市的生意,这兴隆冰厂也没有那么心思看了,以后想请你们二老帮忙看看,这股份是应该的。”

在苏望极力坚持下,余大娘两口子也只好接受了这个条件。一直在旁边闷头不做声的何小东道:“大宝,我跟你家一起去郎州市行不行?”

“行,怎么不行,你家在中心市场不是还有十套门面,你过去正好打理一下,一个月好几万的租金,没人盯着怎么行。”

“好,大宝,我就跟着你干了。”

处理好家里的事,苏望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下来了,回到家里把情况一说,苏仁跳起来反对,可是苏盛和姜春华赞同,做为少数派的他只好默然无声了。正说着,家里的电话铃响了,苏望过去接了电话。

“苏望同志,我是省纪委的,我们接到群众举报,说你在麻水镇副镇长任上贪污腐化,还养小情人,你要向组织如实交待,争取宽大处理。”话筒里传出很严肃的声音。

“你个张爱国,你自己是不是刚从厂纪检处出来?好容易逃出生天就拿我开涮?”

“靠,你小子反应太快了,唬不住你啊。”声音一下子从低沉还原了,张爱国在那里抱怨道。

“你小子的声音我还听不出来,告诉你,你就是去泰国做手术变成人妖,你的声音我还是能听出来。”

“呸呸,你才去做手术当人妖。我如此英俊神武,不知道多少怀春少女为我而睡不着觉,不知道多少寂寞的少妇等着我去安慰。”

“爱国,不错啊,口味挺齐的,少女少妇通吃啊,八十岁的第二春你要不要?”苏望知道张爱国就是一张嘴贫,不要说他没有这个胆子,就算有这个胆子,依着他父亲张顺的个性和脾气,知道了说不定真的拿钱给儿子买张去泰国的机票。

“那你留着吧。”张爱国终于知道自己还是斗不过苏望的嘴皮子,最后泄了气。

“说吧,有什么事赶紧汇报,我这还忙着,义陵八十万人民群众还等着我领着他们奔小康呢。”

“你牛,你是大爷。”张爱国话语变得正经起来,“老七,跟你说正紧的,我爸的事有着落了。”

“被上面指到哪里去了?”

“昭州市委组织部长。”

“行啊,以后你就是昭州市常委,组织部长的儿子了,我说张衙内,以后你出门找宽敞的路走,毕竟横着走比较占空间。”苏望不由为张爱国父子感到高兴,同时也有点失望,要是到郎州来该多好。

“你才属螃蟹的。”张爱国不由忿忿地说道。

“老三,那你有什么打算,你爸离开洪湖厂,人走茶凉,恐怕没有以前那么滋润了。”

“我和我爸也想过这事,只是想缓一缓,等风头过去再把我调出来。”

“老三,你是不是在洪湖厂干了什么缺德事?还要等风头过去。依我看就得趁热打铁,你跟着你爸一起出来,万一洪湖厂上来一个你爸的对头,死卡着你不放怎么办?不过我建议你先去县里猫着,等你把资历经验熬得差不多了再说。”

“嗯,老七,不愧是两个半诸葛亮,我看行。”张爱国沉默了一会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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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送电影下村(二)

周一上班,苏望继续按照计划行事,先去文化站检查一下送电影下村的事情,跟胡大为聊了一会便继续忙春耕的事情,去农技站、供销社转了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周二,苏望去了一趟二头村,帮王下田解决了几件跟春耕有关的小事。回到镇政府大院,看到院子一楼站着两个不认识的人,一个人二十七八岁,穿得很时尚得体,衣服应该都是杉杉之类的名牌。他很矜持地站在那里,跟夏国良在谈话聊天。今天曲云德和全胜利都有事出去了,院子里就夏国良职位最高了。只见他满脸笑容,微微弯着腰,神态非常恭敬,就像上次迎接汪前进差不多。而另外一个人三十多岁,长相一般般,就是那双眼睛太精明了。他一路走过去,一间间跟一楼办公室的人打着招呼,好像他很熟络一样,而焦有才则像跟屁虫一样,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

苏望向楼梯口走去,焦有才给那个人指了一下,那人连忙挥手,用很夸张的声音招呼道:“这不是苏副镇长吗?今天总算是见到真佛了。”

苏望觉得声音很熟,大致也猜出谁来了,但神情不变,不慌不忙地走了过去,盯着那人看了一会,淡淡地说道:“你是谁?”

那人不由噎了一下,脸上露出恼怒神情,随即露出一丝嗤笑,抬着头,做出居高临下的姿态。这时旁边的夏国良赶紧走了过来介绍道:“苏副镇长,这是县政协办公室施国平副主任。”

“哦,原来是施副主任,”苏望神色不变,依然很淡然,“今天到我们麻水镇是来视察工作的?”

施国平脸色不由一变。县政协主席、副主席下来还算得上视察工作,你一个办公室副主任,又没有陪着领导来,算哪门子视察工作。苏望这满是讽刺的话让施国平几乎当场要发作了。但是他眼睛转了转,立即转向那个一直不说话的年轻人道:“白经理,这就是我常提起的麻水镇副镇长苏望,你看,是不是很年轻?”语气中无比的恭敬。

“真的很年轻有为啊。”年轻人抬起下巴,微微点了点头,从骨子里透出一种高傲。

“谢谢!”苏望微笑着点点头,抬腿便准备走上楼梯,施国平却在一旁皮笑肉不笑地介绍道:“这位是县木材公司的白兆伟经理。”

白兆伟,不是肖万山提及过的县委书记白少雄的儿子吗,原来施国平攀上这条粗腿了,难怪如此趾高气昂。这个时候,苏望也明白全胜利这边当初为什么会同意施国平回麻水镇当副镇长兼党委委员,估计是这个白兆伟居中斡旋。

“欢迎白经理来我们麻水镇。”苏望热情地伸出双手,白兆伟淡淡地伸出一只手,和苏望的手稍微接触一下便收回去了。

“夏书记,刘副镇长不在家吗?”按照分工,刘连生分管林业。

“刘副镇长下村指导春耕工作去了。”

“哦,这样啊,白经理,那你先坐一会,刘副镇长应该很快就回来的,我先去忙了。”苏望打了个招呼便继续上楼走了,剩下施国平白着一张脸在那里喘气,而白兆伟则很有兴趣地看着苏望的背影。

到办公室坐了十来分钟,突然听到施国平那微尖的大嗓门,“安老板,展老板,总算把你们盼来了。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两位是岭南富源木业有限公司的安老板和展老板,这位就是我跟你们提起的我们县木材公司的白经理。”

“白经理你好!”一个带着浓浓荆北口音的人惊喜地招呼道,接着另一个人也开口了,也是浓浓的荆北江夏口音。

“走,去会议室谈。两位老板,今年在金宝洞收了不少好木材,又赚了一笔吧。”施国平的声音接着传了上来。

“哪里哪里,还是诸位朋友的帮忙。”声音慢慢地变低了,苏望也听不清楚了。

金宝洞收木材的,荆北佬,苏望不由笑了,施国平呀,我还正愁找不到你的把柄,想不到你今天自个送上门来了。

中午,苏望拧了瓶酒和两斤卤肉去了肖万山的家。

“肖叔,今天刚在镇政府大院遇到施国平了。”坐下来吃了几口饭后苏望开门见山道。

“那只白眼狼,现在有白兆伟撑腰,越发地不可一世了。”肖万山用鼻子哼了一声。

“肖叔,我看他们俩好像在跟两个荆北佬谈有关木材的事情,这两个荆北佬什么来头?”

“两个做木材生意的,两三年前就来过,只是待了半年又走了,去年上半年又过来了,应该是施国平搭的线,他不是在麻水镇当过林业检查站站长吗,认识山里一些人。听说收了木材往岭南发,很有钱,收的价格也比别人高一点,而且他们在金宝洞专门有个收购点。”

苏望心里有底了,荆北佬,在金宝洞收木材,这施国平真的也牵涉在其中。

“肖叔,他们谈什么生意?”

“我听人说,县木材公司不是要独占进山收木材的权力吗?白兆伟想和他们一起合作,成立合资公司,以收购权做股份,一起往岭南卖木头赚钱呗。”

“哦,这样。肖叔,你放心,这木材收购权他们吃不下的。”

“小苏,你难道听到风声?”肖万山惊喜道。

“现在还不好说,不过我看他们够玄。”

“管他呢,”肖万山最后摇摇头,“现在我把精力放在二头村的耐火材料厂去了,木材生意慢慢会让别人接手了,我管他怎么折腾。”

周三上午,苏望去了文化站,将改变的新计划告诉了胡大为。

“苏副镇长,这临时变动,恐怕不大好吧?通知都已经发到各村了。”胡大为为难道。

“有什么为难的,中都村和上岩垄隔着多远?再说了晚一天早一天有什么区别?还不都得看了。这事我已经向全镇长汇报过了,他也同意了,你照着执行就好了,赶紧安排人手通知放映队和中都村、岩头垄。”苏望也懒得跟他啰嗦了,直接把全镇长搬出来了,都是自己这尊小神镇不住啊。

“好吧,我这就办。”胡大为最后妥协了。

紧接着,苏望便带着周文兴赶往了中都村,找到了肖朝贵和马有才,把新计划跟他们说了,然后提及天黑走岩垄水库小路的危险性,要求他们通知村民,明晚放映队会到下岩垄放电影,今晚就不要去上岩垄看了,毕竟一个多小时的山路,走起来也很辛苦。

肖朝贵和马有才听完了,也不多什么,表示会马上通知各家各户。当苏望、周文兴走在去上岩垄的路上时,中都村的大喇叭开始响起马有才的声音了。

冯支书和杨光亮听完苏望的说明和解释,都表示同意。

“冯支书、杨村长,中都村到上岩垄还要走一个多小时,村民们估计想来看电影的人也不多,估计是下岩垄想来的人比较多,你们一定要把工作做到位。然后安排好人手在大坝守着,今晚我也和你们一起去。”

到了晚上,上岩垄放电影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中都村和上下岩垄,而通知也早早告知了村民们,所以往大坝这边来的人不多,都是下岩垄还抱着一丝侥幸的人。

到了七点钟,电影正式开始,大喇叭的声音在岩垄水库上空传得很远,在山谷里来回地回响着。

苏望和冯支书、两位组长在大坝上守着,杨光亮、周文兴则领着另外两名组长以及村里的会计和民兵连长打着手电在两条路上来回地巡视着,防止有人从山头上绕过去。

到了七点半的样子,前面路上来了一伙人,大约十几个人,后面还跟着七八个刚刚被劝回去的下岩垄村民。

“站住,你们干什么?”冯支书用手电照了一下喝问道。

“去上岩垄看电影去,怎么,犯王法了?”一个小伙子躲在人群里问道,这人苏望感觉有点熟,但却实在看不清是谁。

“明晚放映队到下岩垄放电影,你们到时去那看吧,今晚不行。”冯支书洪声答道。

“凭什么,这放映队是你们上岩垄的,凭什么不让我们看?”那个小伙子还在煽动着旁人的情绪,“你们说是不是?”

“就是,凭什么?”众人七嘴八舌道。

“因为水库边的小路不安全,天黑走更危险,所以镇里才调整安排,都是为了大家安全着想。”冯支书耐心地向众人解释道。

“少蒙我们了,这条路我们又不是没走过,闭着眼睛也能走一遍,什么危险,还不是你们想独占,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今晚这电影我们看定了,走啊。”那人嗓门越发大了,而众人也被他煽动越发激动起来。

“就是,你们上岩垄想独占,哪有这么好的,这电影又不是你一家的,凭什么不让我们看?”熙熙嚷嚷着,众人便推推攘攘地向前挤。

“你们都给我站住,谁也不准往前走。”

“你这老头还真不讲道理,我们看电影你也要管,你吃饱了撑的。”那人回头道,“没事,往前走,他们管不到我们的,这电影的钱是镇上出的,又不是他上岩垄一家出的,想吃独食,没门。”

听他一说,不仅这伙人情绪高涨,连后面跟着的下岩垄几个人也嗷嗷地往前冲。

第六十八章 送电影下村(三)

“站住,你,给我出来。”苏望站了出来,用手电直接照着那个人,那人被亮光一刺,连忙伸手捂住了脸,嘴里还反问道:“你是谁呀?”

“我是麻水镇副镇长苏望。”苏望中气十足地应道,声音在大坝上空滚动着,居然压过了远处的电影声。

“你,刚才在这里挑拨的人,给我出来。”苏望继续严厉地说道,众人已经停住了脚步,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那个正在往人群躲的人。

“有胆子说,怎么没胆子站出来了?你们是哪个村的?”

众人期期艾艾不敢出声,倒是冯支书几个人借着手电看清楚了,“是中都村的,这不是肖老实家的老二吗,咦,你不是肖长山家的老三吗?”

“中都村的,你们说,这人是谁?”苏望又把手电照在那个准备往回退的人的脸上,“否则我把你们都带到镇派出所去。”

“他是镇上的干部,叫何闰虎,住在我们村指导竹器厂的。”有人吃不住开**待了。

“何闰虎,你给我出来。“苏望厉声喝道。

何闰虎被点了名字,知道逃不脱了,便慢吞吞地走了出来,“苏副镇长,看个电影也犯法吗?”

“你是镇上哪个部门的?”苏望冷冷地问道,他最担心的就是有人借着机会给制造麻烦。

“经管办的。”

“你在中都村听到村委会的广播通知了吗?”

“听到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而且是煽动村民们来?”

“不就看个电影,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何闰虎无所谓地说道。苏望用手电照着他,然后直盯着他的双眼,似乎要看透他的心。盯了十几秒钟,何闰虎开始躲闪了。

“你明天就回镇政府,等候处分。”苏望最后淡淡地说道。

“凭什么?”何闰虎跳起脚来问道。

“不准到上岩垄看电影的规定是全镇长和我定下来的,身为镇政府的干部,你不带头遵守,还带头违反,不处分你处分谁?明天回镇政府等候处分,不要我再说第三遍。”苏望的语气很冷,几乎让人不寒而栗。

何闰虎嘴巴张了张,最后没有说话,低着头悻悻地走了。其余的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好也走了。

苏望心里的气还是没有平下来,添点麻烦无所谓,关键你这是在拿村民们的生命开玩笑。这个何闰虎既然知道这事情,还要煽动村民们来,肯定不安好心,到时随便制造一点小混乱,人挤人,很容易把人挤到水库去。黑夜里掉到水库里,救都不好救。

第二天苏望又守了一晚上,防止上岩垄的村民跑到下岩垄去看电影,不过经过冯支书、杨光亮等人做工作,加上昨晚才看过,上岩垄也没人去下岩垄凑热闹了。

第三天一早,苏望和周文兴便赶紧往镇政府赶。上午十点多到了镇政府大院,苏望还没有来得及进楼梯口,只见何闰虎晃悠悠地走出来,特意走到苏望的跟前,皮笑肉不笑地打着招呼:“苏副镇长,你回来了?真是巧啊,我正好要去中都村。”

“何闰虎,我不是叫你等候处分的吗?”

“嘿嘿,苏副镇长,不好意思,昨天经过镇党委会研究决定,我这事属于并非故意,又没有造成什么后果,所以免于处分了。真是对不住你了。”说完,他嬉皮笑脸地走开了。

哼,这种处分也要拿到镇党委会研究决定,党委会难道这么闲?苏望知道拿不住何闰虎的把柄,你总不能指责他意图煽动村民,然后趁机把村民推下水库,故意制造事端,苏望只是打算以不服从领导安排,给个警告处分以禁效尤,可是某些人却是一点机会都不放过。苏望不由嗤笑了一声。

回到办公室,闻景初坐在那里,看到苏望便低声道:“苏老弟,昨天镇党委会听说了吗?”

“听说了,在楼下我还碰到何闰虎。”

“陈水莲在会上是不停地煽风点火,说屁大一点事,却要当打雷,还阴阳怪气地说你的官威是越来越大,最后曲云德定了调子,说是小题大做,这事就算过去了。”

“小题大做,要不是我拦住何闰虎,说不定镇党委镇政府正在讨论如何善后,而我也在等候组织处分。”

“能出这么大的事吗?”

“闻老哥,你不是不知道那条路的危险。”苏望把情况一说,闻景初也吓出了一声冷汗,“这个何闰虎胆子也太大了,这不是拿村民的性命在开玩笑吗?”

“闻老哥,你知道何闰虎这个人吗?”

“知道,他和施国平、焦有才关系非常好,号称三兄弟。施国平贪财,焦有才好色,他好酒,跟县城里一帮混混称兄道弟的。去年在县城酒喝多了,把别人的头都打破了,现在都还没好利索。”

“嗯,当事人怎么不去公安局告他。”

“施国平帮他找了找关系,何闰虎自己也找了混混,那家人胆子小,被吓唬住了,收了三千元钱也就算了。”

过了两天,又是新一周的周一,送电影下村活动终于结束了,苏望被上岩垄那次吓住了,也不再提放第二轮的事情了。这天中午,他拎着两斤卤肉来到郭志敏的家。

吃饱饭后,苏望对郭志敏感叹道:“郭哥啊,教训啊,我还是经验丰富,而且急于求成,差点酿成大祸。”

“苏老弟,做任何事情都会有风险的,你能够发现危险,并着手防范危险,已经做得不错了。”

“总之这是个教训,以后做事情不能再这么想当然了,否则自己惹麻烦事小,别人受到无辜牵连才是大事。”苏望长长叹了一口气道,这件事给他的教训的确很深刻,有时候好事也会变坏事。

“行了,记住教训就好了。只是这事后续就算了?”郭志敏看了一眼苏望道。

“是的郭哥,事情已经做了,而且都还算顺利,所以我还想把它做完美,不能虎头蛇尾。我就送电影下村的事情写了一篇文章,可怎么读都不像能发表在报刊上的,所以想请你给掌掌眼。”

郭志敏接过苏望递过来的两张纸,细细地看了一遍后便笑了,“你这文章一看就是工科生写的。”

“郭哥,这怎么说的?”

“里面是实验报告,外面却套了件散文的外衣。”

苏望不由大笑起来,“郭哥,你这个比喻还真是新颖。”

郭志敏笑了笑便不再做声,拿出铅笔便修改起来,不到半小时就修改好了。苏望接过来一看,不仅简单明要,重点突出,而且极富感染力,尤其是把苏望当时在会场上的话精炼后融合进去了。

“真是天壤之别,天壤之别,我以后还得发愤图强,向郭哥学习啊。对了,郭哥,一起署名吧。”

郭志敏想了一会摇摇头道:“算了,这次便宜你了。”

苏望理解他的苦衷,便不再做声,倒是郭志敏问道:“你准备投到哪里发表。”

“投到潭州去,我大学老师有点门路。”

回到办公室,苏望根据修改稿,恭恭敬敬地用正楷抄了一遍,然后用信封一装,到邮局贴了个特快,便投进了邮筒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苏望便开始忙信达装饰公司的事情,营业执照和税务登记证都已经办下来了,郎州市也联系得差不多了,就等着油菜收完后,入伙的村民们腾出手来就可以出发了。

过了七八天,又是周四,镇上召开春耕第一阶段总结会议,所有的人都参加,包括像何闰虎之类驻村的都回来了。正是曲云德讲得口水直飞的时候,会议室里闯进四个警察,带队的是苏望认识的刑警大队一中队中队长唐祁连,他朝苏望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像尊铁塔一样立在那里。

“警察同志,有什么事吗?”被打断发言的曲云德很不爽,语气不善地抢先问道。

“我们是县公安局刑警大队的,想找你们镇政府的何闰虎。”唐祁连严肃地说道。

何闰虎在众人的注视下不知所措地站了起来。

“你就是何闰虎?因为你对他人实施了故意伤害,造成受害人重伤,另外还牵涉到其它两件刑事案件,所以我们要逮捕你。”唐祁连刚说完,旁边一个警察便掏出手铐,拷在何闰虎的手里,然后一边一个警察将他往会议室带。

何闰虎突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四处张望一下,似乎在寻找什么,终于他看到苏望,那双冒着寒光的眼睛把他推进了冰窟。

会议出了这么一幕插曲,大家的心也都散了。台下的人在下面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到后来,何闰虎甚至成了十恶不赦,被省厅通缉的罪犯了。台上的人神情各异,但是都有一个反应,往苏望那里瞄了一下。曲云德更是恶狠狠地盯着神态自如的苏望看了一会才最后平和心情转向全胜利,跟他低声协商了几句。然后曲云德开口道“今天的会议就开到这里,各部门要抓紧总结前一阶段的春耕情况,为下一阶段的工作做好准备,现在散会。”

回到办公室,闻景初兴奋地说道:“苏老弟,想不到你还真有一股子狠劲,硬是要把何闰虎这小子给收拾掉。”

“何闰虎他这是自行不义必自毙,如果他行得正坐得稳,我想收拾也收拾不了,我只是给他添把火而已。”

“这把火可真把他给烧着了,也把一些人给烧痛了。”

门嘚嘚地响了两下,正在谈话的两人马上闭上了嘴巴,转头一看却是张三泉。

“小苏,有空吗?到我办公室聊聊。”

“张主席,我有空。”苏望站了起来,和闻景初打了声招呼便跟着张三泉到了他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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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荆南日报

门被关上后,房间里很安静,外面一点声音都传不进来,看来领导办公室隔音效果是非常关键的。

“小苏,我虽然不赞同你对何闰虎这一手,也从心底觉得过于狠辣了点,但是每个人有自己的做事风格。你这一手可以说是小心眼,也可以说是杀伐决断。”张三泉开门见山道,他知道苏望把何闰虎弄进公安局绝不是请他吃两天招待饭又放出来。“我就是想跟你聊聊。”

“张主席,有什么你尽管说。”苏望觉得现在的张三泉跟那段时间的蒋金泉很像,要退下来了,于是便不停地回忆着自己的过去,极想找一个合心的人聊聊,聊聊自己对过去的所悟,聊自己没有实现的梦想,也非常愿意指点一下合自己意的年轻人,视为人生或者仕途上最后的收获。

“这些日子你做的事情他们都跟我说了,通过这些事我看到了真诚,一种把自己真正当成人民干部的真诚。我们做工作不是靠同情心,而是靠真心和责任心。”张三泉突然念出了一句苏望曾经说过的话。

看到苏望诧异的神情,张三泉笑了笑道:“杨光亮跟我说他几乎记住了你跟他说的所有话,而且有几句话他印象非常深刻。”

顿了一下,张三泉继续说道:“其实做工作,尤其是乡镇工作,是不能想着放卫星,短时间出一个大成果,首先要有真心,其次要有耐心。我们很多干部一下来先想着怎么出政绩,有了政绩好升官。可是很多急迫之下的政绩是画蛇添足,对村民们根本派不上用场,有的还反受其害。原本我也有点担心你,年轻人,总会有点心高气敖,不过观你行,听你言,我就放心了。尤其是春耕动员会上那番话,说我们指导村民们春耕不是指导他们如何去耕地,如何去播种,这句话说得非常对头。人家种了几十年的地,难道不比坐在办公室的你经验丰富,还用得着你指点?可是有些人就是不明白这些,以为自己读过书,是领导,就指手划脚,好像天下的事他全知道。”

苏望静静地听着张三泉掺着牢骚的话,但是他知道,这是出自张三泉对麻水镇村民们的真情实意,否则他也不会在麻水镇各村里的威望如此高。

“送电影下村,虽然你考虑得不全面,而且急了点,但是我相信你是出自真心。其实我也知道,大家伙的日子好过了,可心里却更浮躁了,你看看观音庙兴旺的香火就知道了。有的人富了,就显得有的人穷了,心里不平衡了,打牌赌博的多了,歪门邪道的多了,偷鸡摸狗的也多了。精神文明建设,有些人啊,就只知道念上面的文件,却不知道本质在哪里。对了,齐家昌调回县城以及给周秀秀转正的事是你建议的吗?”

“是的,我听到风声就跟老郭提了建议。”苏望如实回答道,心里也坐实了郭志敏跟张三泉关系极其不一般的猜想。

“齐家昌这个人啊,为六中和麻水镇的教育是出了大力,可是人无完人,当初我力荐他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这小子现在会干出这种事呢?”张三泉痛惜地说道,“这世上的人和事总是充满矛盾的,有时候我们只能去看到底是好的多还是坏的多,否则就根本没有办法去判定一个人的好与坏。”

发了一通牢骚和感叹后,张三泉正色地转到正题:“你这次出手收拾了何闰虎,可能会让曲云德加快动手。”

苏望不由心里一紧张,加快动手,曲云德会对自己下什么毒手?难道何闰虎的事情是曲云德指示的,不会吧,曲云德胆子没有怎么肥吧?

张三泉像是猜到了苏望的心思,解释道:“何闰虎的事情应该是他自己拿主意搞的。曲云德虽然心眼小,但是胆子不大,陈水莲虽然胆子大,但是脑子不够用。再说了,事情闹大了,你背主要责任,他们俩做为镇领导,也要附带着背责任,他们还没有狠到这个地步。这事只有何闰虎这种一身匪气的人才做得出。我说的曲云德加快动手是向安副书记要求把你调走。”

“这麻水镇的情况你也知道,曲云德根本压不住全胜利,现在又有你在这里,曲云德更难受。虽然你没有靠向全胜利,但毕竟是镇政府这边的,全胜利完全可以借力打力,而且你还有小郭、小闻帮衬,苏鹏飞和夏国良也会时不时暗中呼应一下,你说曲云德能睡得着吗?你也表现出能力,他越睡不安。”

“夏国良,张主席,你是说夏书记靠向贾县长这一边了?”

“差不多吧,夏国良是退休的滕副书记提上来的,原本就和白少雄不是一路人,现在投过去也讨不到好;投安孝诚那边,夏国良又不甘心,因为他总不能把曲云德顶掉吧,所以最好的情况就是投靠贾县长。只是贾县长虽然行情看涨,但火候还差了点,夏国良这只老狐狸就把态度深藏起来,摆出一副出两不相靠的态度。以我对他多年的了解,怎么可能呢?”张三泉不屑地说道。“不过他藏得很深,估计曲云德和全胜利也没有察觉出来,只是觉得他还在坐地沽价而已。”

苏望完全明白了,曲云德不仅有全胜利这个对头在暗中争权,还有夏国良、苏鹏飞在当渔翁坐收鹤蚌相争之利,手里只有一个不大靠得住的陈水莲和一个真实态度有点摸不清的郭志敏。而且全胜利心计不比曲云德少,魄力和能力还胜过他,虽然镇党委委员里没有全胜利的人,但是他能在很多事情上得到大多数党委委员的支持,镇政府这块又镇得住,曲云德当然烦恼很多。自己再在里面一搅合,曲云德当然头更大了。要知道苏望和曲云德这一边差不多就是麦芒对针尖的关系了。

“张主席,既然如此,我得加快把手头上的事情办好了,至少岩头垄村信达装饰公司的事情我要好好弄一下,免得有遗憾啊。真是时间太短了,我……”苏望郁闷地低下头,估计曲云德那边下半年就要动手,只是不知道以什么借口。

“听说你的梦想是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更多人的命运。奇怪的想法,有时候你的命运是无法掌控在你的手里,这或许就是时也,命也,运也。”张三泉最后感叹了一句。

当苏望起身离开时,张三泉突然说了一句:“见到龙部长替我给他问声好,好几年不见了。”

苏望张了张嘴巴,想解释一下,可是最后出口的却是:“好的,我有机会见到他一定会转达的。”

回到办公室,闻景初不在,应该是有事出去了。苏望坐了一会,听到隔壁办公室陈水莲的声音:“这可是件好事,以后打电话我再也不用去你们党政办了。”

过了一会,郭志敏笑眯眯地出现在办公室门口,“苏副镇长,在呢?”

“郭主任,大驾光临,快请坐,有什么指示啊?”

“什么指示,我是来办正事的。县里为了加快乡镇通信建设,特意拨了一笔款下来,给我们麻水镇增添部分电话机。镇党委和镇政府决定先把各位镇领导办公室的电话全部装齐,然后再给其它部门配上。我这是来送号码表的,既然闻部长不在,你就做代表选一个号码吧。”

“这真是一件大好事,郭主任,电话什么时候装?”

“下午就过来装,估计明天就能用了。”

苏望在号码表上选了一个顺口的号码,郭志敏便在后面打上一个勾,注明闻、苏办。看看门口没人,郭志敏低声道:“苏老弟,你可真是能下狠手,这回何闰虎算是栽了,哪怕是公安局那边定个治安案件,全镇长也要把他给开了。上次的事打的不是你的脸,也在打他的脸。”

苏望了解,这事要是让何闰虎得逞,他第一个跑不了,全胜利不是第二就是第三。“放心,绝对不是治安处罚能了结的,刑事案件跑不了的。”

“那就好,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既然决心下手就该打其要害。”郭志敏继续压低声音道,“上次党委会讨论时,全镇长考虑这件事何闰虎既然没有得逞,要是党委会通过对他的处分,反而会把事情闹大,所以就不做声了,但是这根子我看他是记住了。这事是陈水莲提到党委会上说的,原本是想保一下何闰虎,谁知道害了他。”

苏望理解郭志敏的意思,如果何闰虎被镇政府警告处分一下,这事也就暂时算了,可是陈水莲偏偏要提到党委会去,直接打了全胜利的脸,他能不记在心里秋后算账吗?

“陈水莲怎么会这么下死力保何闰虎?”苏望不解道。

“她啊,做事风风火火,为人也很热情的。”郭志敏眨了眨眼睛,含糊地说了一句。

苏望知道了,和郭志敏嘿嘿地笑了起来。接着郭志敏便告辞了,去了刘连生和张文明的办公室。

第二天,电话装好了,苏望接到的第一个电话却是老师杨明和打来的,“杨老师,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的?”

“我刚打到你们党政办,他们告诉我你的号码,嗯,明天的荆南日报第二版你注意看一下。”说完也不多话便挂了电话。

苏望心里激动啊,想不到那篇文章居然被荆南日报给登了。他知道杨明和有门路,可想不到门路这么广,这么深。难怪他能发表那么多文章和学术论文,几年工夫就够资格被聘为高级讲师,听说明年很有希望评上副教授职称。

第二天,苏望一到办公室就等着,门卫老大爷把报纸一送来,先把《荆南日报》找出来,直接翻到第二版,果然,那篇文章换了个标题《送电影春风下村—乡镇精神文明工作的新尝试》被做了少些修改刊登,而且还加了编者评论,指出如何在新时期开展乡镇精神文明工作,麻水镇的春耕期送电影下村是一种非常新颖和有效的尝试,即可以为乡亲们减少春耕农忙时的疲惫,以更饱满的精神面貌迎接第二天新的劳动,也将党的政策、乡亲们最迫切需要的农业科学知识和时代的声音传达到深山小村。这一举措是麻水镇党委和政府充分领会到中央关于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一起抓的指导精神所做的努力,这种勇于尝试的精神值得更多的乡镇基层党委和政府学习。评论的最后还添了一行,作者苏望同志为义陵县麻水镇副镇长,是麻水镇这次送电影下乡活动的建议人和执行人,以亲身经历和感受写出这篇文章,充分证明我省基层干部在领会中央精神、如何开展工作中是花了心思,下了工夫。

苏望觉得有点飘飘然了,这夸得也太明目张胆了吧,也夸得有点过了吧,不过苏望知道,这是老师杨明和的面子,否则荆南日报的编辑也不会挖空心思把自己当重点摆出来。

中午,苏望把报纸折好,又拎了两斤卤肉去了郭志敏家。

苏望把报纸递给郭志敏道:“郭哥,这次多亏你出手相助,这才让我中了彩。”

郭志敏看完文章后,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他知道帮苏望修改的那篇文章肯定能发表,但是能在《荆南日报》上发表却不是他能想到的,而且还被加评论和如此点名,这没有人在上面运作是根本做不到。

“郭哥,没有一起署名有没有后悔?”苏望打趣道。

“有什么后悔的,这事本来就是你干出来的,我怎么好意思分功劳,就当做了一回你的秘书。”郭志敏乐呵呵地说道。

“我也没有想到我的老师还有这么大的神通,早知道毕业时我就投奔他算了。”苏望叹息道。

“苏老弟,有这样的好老师是你的福气。”郭志敏满是羡慕道。

“是啊,是我的福气,也是我的幸运。对了郭哥,你的文笔胜过我百倍,有时间你也写写文章,我请我老师找机会发表。这年头不仅要会做事,也要会宣传。”

郭志敏的眼睛不由露出惊喜的神情,他深吸了一口气道:“苏老弟,多谢了。”

“郭哥,有什么好谢,我们共勉之,共同进步。”

“对,共同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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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akdyf2007、ak108两位书友的打赏,这里一并感谢了!

第七十章 飞鸟与鱼

眼看着日子到了三月底,油菜花开始收了,不过村民们现在最当紧的事是去挂亲扫墓。义陵县的风俗一般都是先给各自的直系先人如父母亲、祖父祖母等挂亲扫墓,然后再给旁系先人如叔公、姑婆等挂亲扫墓,最后这挂亲差不多就挂到一起来了,汇总给共同的先人如曾祖父、曾外祖父等一同挂亲了。

义陵县扫墓基本程序是到了先人坟上,先把坟头上和坟边上的杂草给清理干净,然后摆上肉、水果等祭品,再摆上三杯酒,坟头上再插一根木棍树枝,上面挂着一条白孝纸,表示有后人来扫墓祭祖来了,所以叫挂亲。

接着便放上一挂鞭炮,然后烧上几刀纸钱,点上三柱香,一家老小给先人们做个揖,然后等待纸钱烧尽了,大家便收拾好去另一处挂亲。

苏望利用星期天周末,跟爷爷爸爸妈妈以及弟弟苏希去甘泉村后山,给奶奶、外公,还有爷爷苏盛一位早逝的妹妹挂了亲。苏家男丁单薄,四代单传,到了苏望这一辈才有了哥俩。而姜春华家原本有兄弟姐妹十一个,后来夭折病逝的只剩下她们姐妹俩了。几经变迁,如苏望的外婆等一些早逝的先人,坟头早就被平了,都找不到具体的位置了。所以苏家需要挂亲的地方也不多,光明乡的亲戚也不多了,关系最近的就只有苏望的舅公,也就是苏仁的舅舅,苏盛的小舅子。而且这舅舅原本还只是苏仁母亲的堂兄,只是苏仁外公外婆只有一个女儿,于是就从弟弟那里过继一个儿子过来传香火。

一家人到苏望舅公吃了一顿中饭,然后跟着舅公家一起给苏仁外公外婆以及这边的几位先人处挂了亲,到了四点多,苏望一家便坐车回城去了。

第二天照常上班的苏望坐在办公室里,闻景初又出去了。这段时间是挂亲时间,也是山林防火的重点时期,他必须得到处去转转。

苏望可以听到远处山上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站在走廊上,可以看到远近山上的各处坟包头上插着白孝纸条,在迎风飘扬,有钱的人还放了个大花圈在那里。有的放的早,经过这两天春雨的浸泡,已经开始残破了,让绿绿的春色蒙上了一丝凄风惨雨的味道。

门卫王大爷送报纸的时候给苏望捎来了一封信,一封郎州地区地方税务局信皮的信,上面娟秀的字苏望一看就知道是龙秀珠写的。他有点疑惑的拆开信,自己给龙秀珠写的信比较多,反倒是她回的信比较少,一般情况下都是通过电话交流。这是这次龙秀珠回去之后就再也没有打电话来了,苏望事情也比较多,只是打了两次电话,匆匆忙忙谈了几句便挂断了。

“苏望,我回来后思量了许久,终于决定给你写这封信。记得高中时,你躲躲闪闪看过来的眼神,我开始觉得有点好笑又好气,但是最后却慢慢接受了。通过一段时间的交往,我把你当成了我的好朋友。正如你所说,我很自傲,像一只天鹅一样骄傲,甚至可以说是孤芳自赏。因此我的朋友不多,就连同性的朋友也不多,可是我却非常愿意向你倾述心里的烦恼,而你总是静静地听着,陪我走过了那段值得一生回忆的高中时代。

高中毕业后,我们各自考上大学,我一度以为今后会失去你这位朋友。在大学寒暑假期间,我们匆匆相聚,又匆匆相别,我还是可以尽情地向你倾述心中的烦恼,可是看着你眼睛里的神情,我感觉到,我们都长大了,之间相隔的东西变得多了起来。

在郎州地区税务局大院,一年多不见的你突然来到我的身边,仿佛换了另外一个人似的,你用温暖、体贴以及幽默发达着对我的感情,我感觉到了,却变得很彷徨和不安。苏望,说实在话,我从来没有做好让你成为男朋友的准备。

可是你却一次又一次让我心动,或许有这样一个男朋友也不错,当时我是这样对自己说的。但不幸的是,我们已经不再处于高中时期,而是都上了班,为各自的命运和未来而奔波。我们已经不再整天幻想着明天的梦想,而是需要面对生活中的现实。

这次我们局里组织下县检查工作,我报了名,初意是想见见你,看看你工作的环境。可是我妈坚决反对,最后还是我爸做主同意了。他对我说,你下去看看有好处,看了后就会知道现实与梦想之间的差距。我走了一趟,终于发现梦想与现实的差距有多远,有郎州市和麻水镇那么远。

苏望,你可以责备我是一个自私的女孩,只考虑自己,不顾及别人的感受。我曾经跟你说过我的梦想。在我去麻水镇之前,遇到一位初中女同学,她去年就嫁到了郎州市下面一个村,在市里租了门面做生意。那天我看到她,抱着一个婴儿,为几分钱和顾客在争执着。我和她聊了几句后逃回了家,躲在屋子里静静地想了一个晚上。

那位女同学那副摸样让我感到心惊胆战,当初她如同一朵即将盛开的花朵,现在却成了芸芸众生中的一根草。这就是我将来的生活吗?不,我使劲地对自己呐喊,我绝不会过上这样的生活。我要在我短暂的青春时期,舞出最美丽的舞姿。可是当我来到义陵县,来到麻水镇,看到你,看你的工作环境,我的心凉了。以后我就要跟随你一起待在这样的环境下度过自己的青春?在平庸和粗俗中慢慢让自己变老。想到这里,我几乎要窒息了。

苏望,请原谅我没有勇气,我是一个充满野心的人,而你也是有着远大抱负的人,只是我们各自选择的路却截然不同。我们就像一只迷途的飞鸟遇上一条孤独的鱼,阴差阳错却相爱了。尽管他们彼此相爱,对未来有着美好的幻想,但是鱼终归是水里的鱼,飞鸟终归是天上的飞鸟。一个的梦想是在深邃的海洋里遨游,一个的梦想却是在辽阔的天空里飞翔。

苏望,请原谅我的自私和胆怯,你应该去找一个比我更爱你的女孩。”

看完之后,苏望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浑身上下的力气都没有了,信纸无声滑落到办公桌上。

这是为什么?自己以为重生了就可以挽回这段一直留在心底最深处的感情,而且自己以为就可以唾手可得,可今天怎么就失去了呢?

在这一刻,苏望只有一个念头,自己重生还有什么意义?跳票当上副镇长有什么意义?挣了千万家产又有什么意义?一直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可是却不知,自己和上一世一样,都是微不足道的。

苏望痛苦地抱着头,手掌在使劲地挤着额头,仿佛想要把脑海中所有的痛苦、失望和烦恼都挤出去。最后,苏望抬起头,深吸一口气,猛地冲出办公室,跑到卫生间,在水龙头用凉水使劲地冲着自己混沌的头脑。

刺骨的冷水让苏望慢慢地冷静下来了,他带着满头的水珠回到办公室,用袖子一搽,坐在那里开始发呆沉思起来。

马上跑到郎州市去,告诉龙秀珠一切真相,告诉她自己已经挣下千万家业,告诉她自己绝不是她想象中的草根。可是有用吗?上一世的阅历已经告诉苏望,女人一旦变了心,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而且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这些真相,你到底想隐瞒什么?

是啊,你到底想隐瞒什么?苏望在心底暗暗问自己。以为自己可以凭借真诚和对爱情的执着就可以收获这份爱情?在上一世,因为自己落魄,被人耻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所以这一世就想用这种方式来扳回一局?以回敬包括龙玉珍在内的人鄙视的目光?

又或者上一世见多了感情的交易或者是不纯真的爱情,于是便认为自己这段从高中青春时代就开始的爱情重生后应该用纯真的方式去获取?

飞鸟与鱼,龙秀珠和自己真的是这样的吗?她真的只是自己偶尔仰望天空时不经意的相遇,注定成为自己生命中的回忆?既然如此,自己重生还有什么意义?就是挣钱,让自己和家人过上好日子?重生后自己在梦想着重获那份爱情后或继续留在官场,或下海经商,获得更惊人的财富,然后和龙秀珠一起环游世界,把曾经在梦里想过的日子过一遍。可是今天一声霹雳把所有的一切都击得粉碎。

整整一个下午,苏望都心神不宁,到了晚上这才拖着沉重的脚步缓缓走下办公楼,到了楼梯口,失魂落魄的苏望突然像是撞到了一堵墙,腿脚无力地跌跌撞撞向后倒去,差点就一屁股坐到地上。

“咦,你个……”被撞的人正准备开口数落几句时,看清了对面的人,连忙改口道:“苏副镇长,你这是……”

苏望抬头一看,正是汤菊花,现在已经晚上六点半了,办公楼的人基本上都走光了,她怎么还往楼上走?不过脑袋已经变成浆糊的苏望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对不起,没看清。”说罢便挣扎地站直了,继续向大门口走去。汤菊花莫名其妙地看了看苏望的背影,在那里想了好一会,最后咬咬牙,左右张望一下,像是偷鸡的狐狸,一溜烟就窜上了楼梯,迅速消失在暮色中。

苏望在田野小路上漫无目的地四处走着,就像是荒野上游荡的孤魂。他现在迫切地投入到某个温暖的怀抱里,可是拥抱他的只有冷冷的夜风。苏望有点累了,坐在一处路口边上的石头上,他忍不住仰望星空,晴朗无云的夜空布满了星星,那一刻,苏望几乎要流出眼泪来,星星还是那些星星,可是愿意与他一起看星星的人,去哪里了?

可是周围的一切都是那样寂静,只有不知名的小虫子在拼命地叫着,像是在回答苏望心里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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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乡巴佬进城(一)

第二天,苏望胡乱吃了个早饭后便一直坐在办公室里,连中饭都没有下去吃。到了下午两点左右,冯支书和杨光亮来了,他们是想和苏望商量几天后去郎州市的最后准备。

苏望强打起精神,招待了两位。而这两人因为比较兴奋,一时还没有注意到苏望的失常。

“对了,苏镇长,这是喜宁托我给你带来的信。中都中心小学刚好结束了一次小考,这丫头考得不错,就写了封信给你汇报喜讯。”杨光亮一边把折好的信纸递给苏望,一边感叹道:“喜宁可真是一个既懂事又聪明的孩子,以前知道自己没有条件读书,也不跟四嫚嫚闹,每天只是跟着邻居家的孩子,跟着他们识字,没有钱买课本就在泥地上用树枝写写画画,居然认识了两百多个字。到了学校,上课比谁都认真,人家作业写一遍,她要写两遍。没有哪个老师不夸她的。”

苏望打开没有信封的信,上面的字很幼稚但是写得很认真。

“苏叔叔,你好!这次小考我语文得了96分,数学得了100分,自然得了99分。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向叔叔你汇报成绩,因为我知道,没有叔叔,我就不可能上学。叔叔,我一定会好好学习,一直考上大学,做一个像你一样有用的人。”

看到这里,苏望突然想起第一次看到杨喜宁和她奶奶时的情景,想到了杨二财一家,想到了岩头垄、中都村、二头村走过的村民,想起他们那满是期待的眼神,想起了那天在山头上迎着风和雨所说的话,“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更多人的命运。”

自己重生不是为了龙秀珠一个人,也不仅仅为了那段深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感情,而是为了实现自己上一世错过的梦想。挣到千万家产又如此?自己在上一世不是也挣到了,可结果又如何?而自己当初选择踏上仕途,除了想出一口恶气,回击龙玉珍等人的鄙视之外,不是还受到姨父、爷爷以及老师的影响吗?

人,这一辈子总要做些有意义的事情。失望、后悔,都不能成为逃避的借口。

苏望深吸一口气,把杨喜宁的信细心地摊整齐,连边上的小劵角也理平,然后小心地对折好,用一个笔记本夹好。调整一下情绪,苏望跟冯支书、杨光亮就最后的准备工作细细地谈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定下两天后队伍出发去郎州市。

送走两人后,苏望就这件事向全胜利做了汇报,并向他请示需要带着岩头垄一帮人去郎州市一周,安置好了再回来,获得全胜利的批准。

这两天,苏望一直在不停的反思和忧郁中徘徊着,但是一直都没有给龙秀珠回信或回电话。

四月三日,天空飘着毛毛细雨,四十一位岩头垄的汉子们集中在了冯支书家的平地里,周围围着数百位亲属和看热闹的村民。这四十一位汉子最年轻的二十一岁,年长者已经五十余岁了。他们一个个背着用塑料布包着的被子和行李,满脸兴奋地在那里互相交头接耳,而周围的人群也在那里指指点点,或者拉着各自的亲人在叮嘱。

冯支书、杨光亮陪着苏望和周文兴从堂屋里走了出来,平地里的人群一下都安静下来,数百双眼睛齐刷刷地投向苏望。

扫了一眼,看到这四十一双对未来充满期盼的眼睛,还有那一张张满是兴奋又有点彷徨的黝黑的脸,苏望不由默然了。他们渴望命运被改变,于是便把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自己的身上,那么自己想改变命运,期望又该寄托在谁身上?老师杨明和?张爱国的父亲张顺?又或者是就在县城却感觉很遥远的县长贾国强?

冯支书在旁边提醒道:“苏镇长,给大家伙说几句,鼓鼓劲。”他是岩头垄四十二位股东之一,也是唯一留在村里的一位,为信达公司安定后方。

苏望看着一眼大家,顿了一会,面带微笑,声音有点嘶哑地说道:“其实我说再多也没有用,最关键的是要让大家伙挣到钱。”

大家一听都轰得一声笑了起来,这个苏镇长,说话还真实在。

“别人都会先说好听的,我却把丑话说在前边。我们去郎州市,好比乡巴佬进城,开始的时候会很苦,吃得没有家里好,睡得没有家里舒服,甚至还要受城里人的白眼,可是我们都不会怕。为什么?因为我们要用我们的双手和汗水让家里人过上和城里人一样的好日子,让家里的堂客不再为多买一身新衣服而发愁,让家里的孩子不再为买一支新钢笔而日思夜想却怎么也不敢说出来。乡亲们,路在你们脚下,不管多难多辛苦,还请你们咬牙坚持下去,因为美好的明天就在眼前。”

“好!”大家伙热烈地鼓起掌来。

待到掌声慢慢平息下来,杨光亮对众人说道:“苏镇长说的对不对?”

“对!”四十位汉子扯着嗓子吼道。

“苏镇长说的对,路,苏镇长已经给我们找出来了,剩下的就得看我们自己的了。谁要是中间吃不了苦,就摸摸自己的下面,还有没有卵子!再想想家里人,想不想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想!”大家异口同声地答道,就连周围看热闹的村民们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吼起来。

“好,那大家就出发吧。”杨光亮跟苏望和冯支书会意地点点头,挥手道。

大家鱼贯地沿着小路向外走去,冯支书紧紧地握着苏望的手道:“苏镇长,就全拜托你了。”

“冯支书,请放心,我会安排好的。”

走过下岩垄,大家突然听到远处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的,今天也是中都村竹器厂正式揭牌开工的日子。不过人家的动静比岩头垄要大多了,李冬生不仅请来了全胜利、张文明,还请来了县商业局和日杂公司的领导。

听着那鞭炮声在山谷间脆响,苏望下巴向中都村那边扬了扬,问杨光亮道:“杨村长,心情有没有受影响?”

杨光亮嘴巴一裂笑道:“受个屁的影响,他走他们的阳关大道,我们走我们的羊肠小道,苏镇长,按我们农村的讲法,越是会叫的狗反而越不会咬人,你一吓它,说不定还会夹着尾巴跑。”

旁边的几个人不由都笑了,苏望也跟着笑了,他眯着眼睛看了中都村一会,喃喃地说道:“路,总是要靠人走出来的。“

到了观音庙村路口,大家都聚在一处休息抽烟,看到这么多人,来来往往的村民都好奇地打量着,有认识的人招呼道:“冯老财,你们这是干什么去?”

“去郎州市挣钱去!”被点名的中年男子自豪地答道,旁边的同伴也不由地抬起了头,伸直了腰。

过了半个小时,两辆中巴车摇晃着开了过来,昨天苏望就通过杨志军包了两部中巴车,一同把这四十来个人送到义陵火车站去。

看到有车子过来接送,旁边围观的数十名村民们不由发出啧啧的感叹声,“这岩头垄还真敢搞,这一手可真了不得,他们大队可真是有魄力。”传到岩头垄村民们的耳朵里,正在说着嘱咐话的家属们眼里也洋溢着兴奋和自豪。

大家都上车后,苏望问负责点每车人数的杨光亮和周文兴道:“人都齐了吗?”

“苏镇长,都齐了。”

“那就上车出发吧。”

车子开动了,大家在窗户后面不停地向路边的家属挥手告别,然后被摇摇晃晃车子载着远去了。

两辆中巴车从另外一条路开到了火车站货运站的一个平地里,这里有两排仓库,平台上还干净一点,其余的平地里满地都是煤渣子,踩一脚,鞋子底立马变黑,人下完,司机点了一下苏望给的车费,打个声招呼便开车离开了。

苏望找到了等在那里的姜大斌。苏仁在火车站当了十来年的临时搬运工,跟货运站的小头头姜大斌成了好朋友,而苏望管他叫舅舅。

早就被打过招呼的姜大斌带着苏望、杨光亮、周文兴在旁边的值班室抽烟休息,而四十位村民们则在仓库屋檐下散开,有的找了块砖头坐下,有的干脆就坐在包了塑料袋的行李上,三三两两抽烟聊起天。

过了一个来小时,一列货车咣咣当当地进站了,姜大斌带着苏望去了列尾守车,先散了烟,然后跟坐在那里的运转车长嘀嘀咕咕了几句,又塞了两包精品白鹤烟。车长带着姜大斌和苏望来到列车中间的一辆空敞篷车皮前,指了指说道:“就这,放心,我们这趟车下站直达郎州东站。不过叫你的人过站时都坐着,不要探出头来,叫其它站的人看到了不好。”

姜大斌嘿嘿地笑道:“放心了,老关头,都这么熟了我还不知道规矩。我外甥也是铁路家属,不会给你添麻烦,只是到了郎州东站你可得打个招呼。”

关车长也嘿嘿一笑:“你放心了,东站那几个猴子我都认识,赶紧的,还有十五分钟就发车了。”

苏望连忙让杨光亮和周文兴招呼大家该上厕所的赶紧把水放了,然后纷纷爬上了货车皮。这车皮也不知道是装了什么东西,脏得不得了,不过幸好还很干燥,没有什么水渍。村民们也不在乎干不干净,纷纷放下行李坐了下来。车皮够宽敞,大家都够坐。周文兴看了看这,又看了看那,犹豫着不知坐哪里。看到点完人数的苏望和杨光亮一屁股在角落里坐了下来,在那里聊起天,也找了地方慢慢坐了下来。

随着一声长哨声响起,火车头长鸣了一声,大家觉得车皮一阵晃动,然后缓缓地开动了。在单调而有节奏的咣当咣当声中,大家有的闭目养神,有的低声交谈着,有的则坐在那里发呆。苏望和杨光亮以及两位组长围在一起,讨论着一些事情。四月份天气还比较凉,加上是敞篷车,风在头顶上呼呼地吹着,大家都感到一阵寒意,不由地耸着肩膀裹紧了衣服。

“呼”的一声,火车钻进了隧洞里,苏望眼前一片漆黑,而且一股浓浓的柴油尾气味飘进了鼻子里,大家都一愣,不由地停住不说话了。直到钻出隧道,眼前一片光明,大家又开始聊起来。

货车一路直行,只是在一个小站停了十来分钟,等一列特快超过去,然后便直达郎州东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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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乡巴佬进城(二)

郎州东站是郎州火车货运站,里面非常宽阔,并排有近十列铁轨,停着密密麻麻的车皮,远处四个龙门大吊车在吱吱嘎嘎吊装货物。

下了车,苏望叫杨光亮、周文兴又点了一下人数,然后跟着关车长来到东站的一处小门,这里是专门给工作人员进出的。关车长给值班的两个人丢过去一支烟,然后挥挥手让大家赶紧出去。值班的人笑嘻嘻地说道:“老关头,这次手笔不小,赚了不少吧。”

“赚个屁,义陵站姜大斌托付的,是他们县里组织的进城打工农民,我们当然要支持地方经济建设。”

苏望跟关车长握手告别,走了几步就听到后面有个值班的人道:“这些乡巴佬进城来干什么?”

只听到另外一个值班的人道:“谁知道,真以为城里满地都是黄金,伸手就可以捡?也不想想,真要是有什么发财的机会,还轮得到他们?”

沿着一条巷子走了出来,这是一处非常繁华的地界,过去一百多米就是人来人往的火车站广场了。苏望在旁边的公用电话打了两个电话,而大家伙则在一处空地等着。没过两分钟,附近一户商铺的主人站了出来,挥挥手厌恶道:“赶紧走开,围着我家门口干什么吗?我家还要做生意呢。”

不小心坐在他们家门前的几个村民们惶恐地站了起来,拿起行李往大家伙集中的地方挤了挤。而这家老板娘心有不甘,站在门口嘟囔着:“这么多人来城里干什么?老老实实呆着乡下种地不行?实在不行可以去挖煤吗?全跑到城里来了。”

说完,居然还转身端了半脸盆水,往门口一泼,似乎要把刚才那几个村民留下的污垢冲洗干净。这时在门口帮忙带小孩的老太太开口道:“媳妇你不能这么说呀,我们家也不是从乡下上来的吗?”

老板娘像是被揭了老底,有点恼羞成怒,一把抱起正往地上坐的小孩,一边狠狠地说道:“能一样吗?我们是来做生意的,他们呢,你看看,像什么样子,盲流。”一边几步走进店子里去了,而老太太则跟着后面嘟嘟囔囔地不知说些什么,也跟着进去。

苏望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却没有出声,他回头扫了一眼众人,只见他们有的眼里全是麻木,有的眼里是羞愧,有的则带着悲愤,杨光亮则低着头在那里抽烟,也是一言不发。

这时,在火车站附近巡逻的两名警察走了过来,对着杨光亮等人吆喝道:“你们聚在这里干什么?”

杨光亮也紧张起来了,他赶紧站了起来,踩熄烟头,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苏望,而周围商铺的人也纷纷站了出来,用幸灾乐祸的眼神围观着。

苏望不慌不忙地走了出来,掏出一封麻水镇镇政府开具的介绍信道:“警察同志,你们好,我是义陵县麻水镇镇政府的工作人员,他们是我们镇政府组织到市中心市场搞装修的,这是我们的介绍信。”

两个警察接过介绍信,仔细看了一会,语气和态度稍微缓和了一点:“这样你们也不能聚在这里,赶紧找地方去。”

“警察同志,我们在等车,车子一来我们就走了。”

两个警察狐疑打量了一番苏望,年长的警察抖了抖介绍信道:“你是他们的头吗?是他们村长吗?”

旁边的周文兴赶紧站出来介绍道:“警察同志,这是我们麻水镇的苏副镇长。”

“副镇长?”两位警察露出诧异的神情,但是态度更加缓和了一点,“那好,你们赶紧走,还有,你们这么多人,记得上派出所报暂住证。”

“警察同志,你们放心好了,我们已经跟这边工商局、派出所都联系好了,安置好了手续都会去办理的。”

“那就好。”年长警察把介绍信还了回来,然后和同伴慢慢地踱到一边,似乎还不是很放心,在远处时不时向这边张望。

过了二十来分钟,一辆东风中型货车开了过来,车门上面印着郎州地区农机厂。车,刚停稳,司机便走了过来,打量了一下众人问道:“请问哪位是苏望同志?”

“我就是,请问你是地区农机厂的于师傅吧?”

“是的,是的,苏望同志,我就是农机厂的老于,曾科长叫我们来的。”他是苏望拜托大表哥曾宜国找关系门路派出来的车。

过了一会,一辆车门上面印着国营建国机器厂也开了过来,一个司机跳下车咋咋呼呼地问道:“哪位是苏望?”

苏望迎了上去,客气地道:“我就是,你是建国厂的向师傅吧?”

“嗯,我就是,赶紧上车吧,厂里还有事呢。”向司机有点不耐烦地说道,像建国机器厂这种牛皮哄哄的国营大厂,只有在地区国税局上班的曾宜民才能找关系调出一部车来。

苏望一边招呼杨光亮先把人数点一下,然后让大家赶紧上车,一边给两位司机递过去两支烟,顺手又一人塞了一包精品白鹤。于师傅满脸笑容地接过来,反手给苏望和向司机点上。而向司机脸色好看了一点,冲苏望点了点头。

车都上齐了,苏望让两位组长上了农机厂车的驾驶室,招呼周文兴爬到车厢里去注意村民们,让杨光亮和一位年纪大的村民坐到建国厂车的驾驶室里,自己在杨光亮等人的劝阻下爬上这辆车的车厢里,上去之前对向司机道:“向师傅,去地区供销社日杂公司。”

两辆车子鱼贯缓缓地开出繁华地区,拐上主干道。现在的市内交通抓得不是很严,而且这两辆车所属的厂都是郎州地区排得上号的,交警一般也不会去故意找茬。过了十几分钟,车子缓缓驶进了空旷的日杂公司大院里。

两辆车等人下完,一溜烟就走了,当然了,他们这次是出公差,所以也不会跟苏望提油钱的事情。

苏望招呼大家都聚在一起,然后直接去办公楼找见过一面的地区日杂公司经理况天佑。

“况经理,我可是来麻烦你了。”苏望一走进经理室就打着招呼道。

况天佑中等身材,头发梳得油光油光的,看到苏望走进来,连忙站起来笑脸相迎:“啊呀,苏镇长,真是贵客啊。”

然后两人抽着烟云里雾里聊了一通,最后苏望终于转到主题了,“况经理,人我可是带来了,你的空仓库有没有给我腾出来?要不然我这几十号人可得睡马路去了。”

“早腾出来了,三号仓库,通气好,而且我叫人给打扫了一番,你放心让人搬进去住吧。”说到这里,况天佑压低嗓子说道:“我把地社办公室淘汰下来的单身宿舍床倒腾了四十来张过来,绝对能睡人。”

苏望心里感叹,幸好通过夏科长给他打了招呼,要不然怎么会这么热情,就连地区供销社以前的单身宿舍床都搬过来了。

苏望如同变魔术一样从背包里掏出一条精品白鹤烟,无声无息地就放在了况天佑的办公桌一角,而他也顺手一拂,整条烟顿时不见了踪迹。

苏望又掏出一千五百元钱来,对况天佑道:“况经理,这是三个月的房租,你给收了。”

况天佑笑呵呵地答道:“我是不沾钱的,你交到我们财务科去吧。”

推开仓库大门,里面已经整整摆好了二十张木制的双层单人床,虽然看上去年代已经很久了,但坐一坐,摇一摇,却是很结实。四十位村民们赶紧把行李放置好,过了十来分钟,跟苏望出去转了一圈的杨光亮招呼一声,把大家都聚在了一起。

“这地是苏镇长托人给我们找的,而且苏镇长也跟这里的食堂打好招呼了,以后大家都可以在这里吃饭。不过有几条我要给大家说清楚,一,大家要讲卫生,大家要勤洗澡,勤换衣服袜子,不要几天工夫这里一股子咸鱼味道。门口有几个水龙头,大家去那里洗脸洗衣服,走一段路这地区供销社还有个澡堂子,两毛钱随便你洗;二,这是单位大院,大家伙不要再随地小便,右边转过去是厕所,方便都去那里。苏镇长替我们想得周到,一路上有车接送,有地方住,有地方吃饭,大家伙可都长点心思,争点气,别让别人看扁了,也不要让苏镇长丢面子。谁要是记不住,我立马赶他回去。都听到了吗?

“听到了!”大家齐声应道。

苏望看看时间,已经过十二点了,便招呼大家把随身的碗筷都带好,然后领着他们去了食堂。这食堂属于地社的,附近几个大院的人都可以在这吃饭,可是人不是很多,不过二十来个,大部分是地社和各下属公司的光棍,苏望基本上都不认识他们。不过看到四十来个人呼啦啦涌进来,他们也吓了一跳,开始找苏望等人打听。

“没听说地社和哪家公司搞工程,怎么这么多民工?”

“我们是借住在这里的。”走在前面的苏望不慌不忙地答道。

“嘿,地社什么时候改成旅馆了?”有人阴阳怪气地说道。

苏望转过头不再去理这人了,他站在窗口,一个个指点着村民怎么点饭菜,怎么交钱。村民们都只愿意点一个青菜或萝卜,然后拼命地叫多打点饭。才二十来个人,窗口后面便宜的素菜都打完了,大师傅叫道:“只有荤菜了,只有荤菜了。”

刚好轮到的冯老财犯难了,一个荤菜就得五毛钱,加饭得七毛钱,而人家一个素菜加饭才四、五毛钱,他眼睛在那里瞄来瞄去,瞄得大师傅都不耐烦了,“你到底要打哪个菜,赶紧的,后面还有人等着呢。”

听到旁边吃饭的职工传来的轻微嗤笑声,冯老财一跺脚,“打份青椒炒肉,多加饭。”

苏望也不知从哪里弄出一副碗筷,也打了一份饭菜,然后和村民们一起吃。吃完后,苏望碗筷一洗便不知所踪,过了好一会才从食堂后门走了出来,而刚才那位大师傅则满脸笑容地将他送了出来,还挥手告别。

下午两点,上班时间,苏望去夏科长那里拜了码头,又在他的陪同下去了王主任办公室,聊了两句便出来了。

跟夏科长约好晚上一起吃饭,苏望便告辞了,然后带着杨光亮、周文兴、两位组长,杨夏存、冯让其提着一叠宣传单,一起去了中心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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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信达公司开张大吉(一)

到了中心市场,这里已经显得人气很旺了,一楼有一半的门面已经在开张营业,有卖烟酒糖的,有卖地方特产食品的,有卖干货的,有卖杂货的,形形色色,各色各样。店主们都站在门面门口,对着过道来来往往的人在招呼道:“快来看,快来看,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二楼只有少部分已经开张了,大部分是卖衣服的。剩下一楼一半以及二楼大部分的门面有的门开着,店主和一两个人在那里指指点点的,有的门没有开,但是已经贴上了红纸条,写着“已租”两个字,让走过来寻租门面的人摇摇头走开了。

苏望带着四人直接奔了一楼还没开张的一半,找到几个在一起议论的店主,直接开口道:“几位老板,开门大吉要装修吗?我们信达装饰公司是专业的装饰公司,保证质量一流,保证效果美观,让顾客一看就想进来,绝对能让你们生意兴隆。”说罢便递过去几张宣传单。

这宣传单苏望请聂剑雄帮忙设计的,上面有他帮人设计的装饰效果图片,还有一行介绍以及地址和联系电话,然后再请曾宜民找归他管的地区国税局下属印刷厂用铜版纸印刷出来的,非常精美,今天刚好托建国厂的向司机一路带过来的。

一位店主半信半疑地接过宣传单,看了起来:“咦,义陵信达装饰有限公司,你们义陵的跑这里捞钱来了?”

“义陵县不也是郎州地区的吗,我们是哪有生意就奔那里。”苏望笑着答道。

“就他们几个装修?”另外一个店主用下巴点了点杨光亮几个人。看到大家的目光都投了过来,杨光亮三个人有点紧张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杨光亮在苏望鼓励的眼神下鼓起了勇气道:“几位老板,我们都是村里的木匠,手艺都是祖辈传下来的,没得话说。”

杨光亮浓重的义陵麻水镇口音让几位店主不由笑了起来,加上他们原本就穿得一般,又经过一路上坐货车皮颠簸,衣服都不成样子,在几位的眼里自然是山得不能再山了。那位弹了弹手里的宣传单:“你知道什么叫装修吗?”

“老板,我们有地区建筑设计院的支持,他们帮我们提供多款装修风格,随便你们选,挑中哪款我们就按那款给你们装修,如果有其它要求,我们还可以帮忙改进,保证质量,而且价格优惠。”苏望说着又从周文兴手里接过一本彩页。

聂剑雄因为有红利分,对这件事是相当上心,特意选了十几款适合中心市场商铺,难度又不大,可以让杨光亮等人上手很快的装修模式,做成了一份彩页,并估算了一下价格,分别标了报价在上面。

那位店主没有接过彩页,反而在那里越发地大声道:“嘻,吹牛不用上税啊,还地区建筑设计院的支持,设计院是你家开的?”

这时,闻讯围过来了十几个店主,看到这情景,一个年纪不过二十多岁的人嗤笑道:“嘿,义陵乡巴佬,知道设计院门朝哪开吗?”众人不由一阵大笑,如同看猴子把戏一样围观着杨光亮等人。

苏望不由脸沉了,淡淡地说道:“几位老板是财大气粗,想来是看不上我们信达这样的小公司。”

“什么信达公司,几个乡巴佬凑一块就敢叫公司,难怪现在卖耗子药的也敢开公司了。”刚才那个年轻人继续嗤笑道,又引来了众人的笑声。

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接过苏望手里的彩页,看了一会用周阳口音道:“看这倒是挺漂亮的,你们做不做得出来?”

杨光亮一咬牙道:“做不出来我们不收钱。”

“你们收不收钱我可管不着,可是你们装修坏了,耽误我的生意可怎么赔?到时你们往义陵山里一钻,我上哪里找你们?”一位三十多岁的店主用潭州口音道。

苏望看到这情景,知道不施杀手锏是镇不住这帮有点钱就不可一世的店主了。当下接过话头道:“看来大家是担心我们信达公司没有实力,不瞒各位,我家是这信达公司的大股东。”

那位年轻人又跳出来道:“看来我们还得叫你一声老板了。”众人又是一阵轻笑。

苏望却当是只苍蝇在耳边嗡嗡,继续说道:“而我家也是这中心市场的大业主。”

话刚落音,现场一片寂静,不仅围过来的二十几位店主惊呆了,连杨光亮、周文兴四人也惊得合不上嘴。

“你们有谁租了这排门面的?”苏望指了指那排已经开业的门面,这是中心市场最当路的一排门面,租金也最高,能租下这里,没点本钱不行。

几个人不由点点头:“有我,”“还有我。”

“你们跟管理中心签约时业主叫姜春华吧?”中心市场一般都是由郎州市工商局设立的管理中心代办签租合约,因为刚开张,价格都是按位置统一定好了的。

这几个人疑惑地点了点头。

“那是我妈。”苏望淡淡地说道,然后又指了指另一排当路的门面,“有谁租了那排门面的?”

有两个人应了一声。

“业主叫苏仁吧?那是我爸。”

众人一片哗然,苏望又指了指二楼最好的一排门面重复了刚才的问话,得到一个店主的响应后说道:“业主叫苏盛吧?那是我爷爷。”

大家的哗然声更大,可苏望在众人目光又举起了手,然后又重复了那句让人抓狂的问话,得到响应后淡淡地说道:“业主叫曾惠永吧?那是我姨父。”

二十来个店主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去了,他们当初来租房时就感叹谁家眼光这么好,怎么够魄力买下这里的门面,以后还不坐在家里收钱,今天听苏望一说,居然是一家子,怎么不叫众人嫉妒羡慕恨呢?

苏望环视了一眼众人,语音稍微提高一点,但依然很平和地说道:“诸位,这下该相信我们信达公司的实力了吧。”

各位店主心里盘算开了,这位小伙子如果说的是真的,那可就是中心市场最大的,而且把持最旺门面的业主。中心市场虽然租约一签就是三年,但是上面注明了明年开始业主可以每年随行就市调整租金,真要得罪了这位大业主,明年他给你提高租金,你这个哑巴亏吃还是不吃?按照中心市场的行情看,今年就会火,明年会更火,谁舍得从这商业旺盛区搬走。

正当大家算计着时,几个穿着工商制服的人走了过来:“出什么事了?都围在这里干什么?”带头的正是苏望的熟人贾志国。

“志国哥,忙着呢?”

“呀,大宝啊,来了,我今天可是等了一上午了。”贾志国看到苏望来了,顿时露出笑容来。经过交往,尤其是从苏家借了笔钱,以老婆的名义买下五套门面后,原本与曾宜国关系很好的他跟苏望也称兄道弟了,甚至随着曾宜国叫苏望乳名。

“我这不刚和几位老板谈装修的事情吗,志国哥,你看,这是我们信达装修公司的宣传单。”

贾志国接过来一看,眼睛不由一亮,把宣传单和广告彩页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嘴里啧啧道:“不错,不错,这才是正规公司的做法嘛。”

然后贾志国扬着头对众店主道:“为了规范中心市场,统一规模,统一管理,管理中心研究决定,以后中心市场必须请正规的装修公司,否则不予入场。”

尼玛的,敲鼓不用这么响吧,店主们心里忿忿地说道,你玛的是地区工商局市场管理科长,听说很有可能调任郎州市工商局局长,这管理中心正归你管,你怎么说还不得怎么着。

苏望赶紧趁热打铁:“各位老板,为了配合管理中心工作,也为了方便诸位老板尽快装修,早日开业大吉,我们信达公司会在管理中心设联络点,明天正式营业,大家有什么需要尽管去联络点与我们联系协商,我们将在管理中心的严格监督下,保质保期地完成各位老板们的门面装修。”

众店主一听便明白了,心里也确定苏望说得没假,如果不是大业主,管理中心会这么优待吗?没见贾志国跟他那么亲密吗。已经装修好开业的店主在心里骂了一声便离开了,还没有装修等着开业的店主们心里则盘算开了,看来明天真得去管理中心那个联络点看看。不一会,闻讯赶来的几十个店主便把周文兴手里的宣传单和广告彩页索取一空。

“大宝,你不去做生意真是可惜了。”贾志国笑指着苏望道。

“志国哥,那可不行,我要是做生意去了,郎州地区岂不是失去了一位优秀干部?”苏望跟贾志国开着玩笑道。

跟贾志国约好晚上到丰湖酒店一起吃饭,苏望便和他告别了,然后领着杨光亮等人到了四楼一间商住两用房,这是苏望元旦后看到中心市场兴旺起来追加投资的一间。

这是一间三室一厅的房子,拿钥匙打开门,苏望指点着说道:“这间是总经理室,以后就是杨村长你的办公室了,这间是财务室,这间是设计室,以后有什么图纸设计就在这里,客厅再摆上四张办公桌,老杨,老冯,你们做为工程一部和二部的经理,这里有你们的一张办公桌,再请两个女孩,一个负责行政内勤,一个帮忙接电话和处理安排订单。”

“杨村长,不,现在应该叫杨总了,我已经跟我表哥打好招呼了,请他帮忙请了位会计。他叫李惠民,在地区建筑公司当了二十多年的会计,因为让儿子顶职刚退休,才五十岁出头。出纳是帮我们搞设计的聂哥的妹妹,聂燕飞,负责行政内勤的则是贾科长的小姨子,她们俩高中毕业在家没事做,正好。”

曾宜民做为税务干部找一名会计很简单的事,而让聂剑雄和贾志国的亲戚进来,他们分起红利来也心里有个底不是。

“现在还缺一个负责接电话和处理安排订单的,我正托人找,明天应该有回信了。”苏望托得是田劲松,看他有没有什么亲戚现在正闲着。在郎州市做生意,没他这个地头蛇照应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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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信达公司开张大吉(二)

苏望带着杨光亮几个人在办公室里转了几圈,然后开始安排道。

“现在我们兵分两路,小周,你和老杨、老冯去团结路家具市场,把办公桌、椅子、文件柜什么的都买回来,再去一趟天星路百货商店,把文具买来。就按我列的单子去买,这里是一万元钱,记得开发票,回来还要做账用。我和杨村长去邮电局,把电话先申请四门下来,总经理办公室一部,财务室一部,大厅两部,还要买五台中文传呼机,方便调度指挥大家干活。对了,我跟聂哥说好了,我们派四个人先跟他学着,以后画图纸,估价什么都得自己来,总不能靠他照应着,杨村长,人选你和老杨、老冯合计好了,最好选上过中学、勤奋好学又靠得住的小伙子,先让聂哥带一带。”

苏望一连串的安排让杨光亮等人都听晕了,好容易才明白过来,直在那里点头。

苏望拍拍手说道:“现在就这些,大家有什么要补充的?”

杨光亮艾艾地说道:“苏镇长,我的脑子现在还是晕的,只是觉得我们用不着这么大的排场吧?”

“杨村长,刚才你也看到了。这做生意就是看人下菜,你没有实力人家都不信你。什么是实力?你光嘴巴说是没有用的,必须用排场表现出来,现在的人就这么现实。”

杨光亮默然了好一会,才抬起头道:“苏镇长,做生意我还是小学生,看模样你是行家,我就听你的。”

尽管杨光亮不知道苏家的家产大部分都是苏望挣的,但是他也明白,能有这么一份家业的家庭,培养出的孩子做生意也查差不到哪里去,至少比自己要强。

“杨村长,你放心好了,我们的生意会越做越大,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办公室不够用,我家在这里还有十来间这样的房子,够你们做办公室用了。”

苏望跟杨光亮到了郎州市邮电局,没有直接去营业厅,而是从大门大摇大摆进院子,却被门卫拦下来了。

“干什么?”

“找电信科的楚兰,我是她弟。”苏望理直气壮地答道,直接报出了田劲松妻子的名字。

门卫指了指苏望身后的杨光亮道:“他和你是一起的吗?”

“是啊,他是我们家的亲戚,刚从县里上来,有事找我姐。”苏望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答道,语气中还带了点不耐烦。

门卫终于没话说了,挥挥手道:“去吧,去吧。”

到了二楼电信科,苏望找到了楚兰,“兰姐,在忙着呢?”

“苏望来了。”一位三十来岁的少妇从办公室走了出来,“走,去营业厅,把事给办了。”

“兰姐,这电话什么时候能安上?”现在不是二十一世纪电信公司求着你安电话,而是你求着邮电局给你安电话,走一般程序,没有半个月你不要想着能通电话。

“你电话安在中心市场是吧?那里是新修的,我们邮电局早就把线路铺好了。待会你交了钱,我再带你去工程队打个招呼,明天就会安排上门去装,估计晚上或者后天就通了。”

“兰姐,你可帮了我大忙了。”

“一点小事,我们两家的关系还用得着这么客气吗?”田劲松一家也被苏望给拉下水了,找苏家借了钱,又在曾宜国那里贷了款,赶在93年年尾末班车用楚兰的名义在中心市场买了五套门面。

“对了,苏望,我表妹想到你这信达公司,行吗?”

“兰姐,我那正缺人手,正满世界找人呢,你可真是及时雨啊。”

到了营业厅,有楚兰的面子,电话安装费打了七折,四部电话也花了一万多。又挑了五台汉显传呼机,五千多元又不见了。

接着楚兰带着苏望两人去了电信科安装工程队,一条精品白鹤烟悄悄递过去,那位胡队长胸脯拍得山响:“苏老弟,你放心了,就算明天派单去市政府安电话,我也要把你家的电话先装了。”

接着苏望又带着杨光亮到了火车站附近的电器城,苏望对这里影响深刻,虽然现在这里只有二十来家店铺,大部分是卖些家用电器之类的,但是这几年发展得越来越迅速,在上一世,它曾经让苏望供职的地区供销社电器公司几近关门,算是上一世苏望落魄的“罪魁祸首”。

整个家电城只有两家在卖电脑,只有三家在卖传真机,打印机之类的东西。苏望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决定买下一部电脑,一台打印机,一台传真机、三部电话机以及耗材。虽然杨光亮不会电脑,但是那两个女孩子应该学得会。苏望还想着给自己买一台笔记本电脑,可是看下来却失望了,估计得去潭州或沪江才有的买。

苏望先付了预定金,然后留了个地址,让他们给送过去。在家电城这种私营商店集中的地方就有这个好处,你要去国营单位去买,根本不要想享受到这种待遇。

苏望带着杨光亮又马不停蹄地直奔郎州市建材市场,买了六把木工气钉枪,然后跟懂行的老板沟通了好一会,在他的推荐下买了两台空气压缩机,又花掉了近两万元。

不过苏望有点犯难了,这两个大玩意放哪里?中心市场四楼是不现实的,抬上抬下,你以为没事锻炼身体呀?日杂公司仓库,那里离中心市场有点远了,在没有车的情况来来回回不方便。看来只有找管理中心协商一下,找个小房间放一下。

不过这些琐事自己也管不了,还得杨光亮他们去解决了,自己总不能这么一直当保姆吧。

跟老板商定好把东西送到中心市场后,两人把整个建材市场又转了一圈,对木条、涂料、铝条等材料的价格心里都有了底。

“杨村长,这质量可以先让聂工帮忙把关,反正他是信达公司的技术顾问。原材料你最好自己去采购,控制好价格和质量。接下来就看你们的努力了,为了鞭策和激励你们,我提几个要求,一,争取今年营业额超过一百万;二,争取三个月后将信达公司改到郎州市注册,义陵就留个办事处吧;三,争取三个月生意稳定找到一处合适的地点,办公作业一体,能够把四十多号人都放下。”

“苏镇长,我们保证完成任务。”杨光亮就像突击队长向上级保证道。

“对了,杨村长,你要好好注意一下以前在中心市场做装修的木匠。他们都算是有经验的,你找几个实诚可靠的,用高工资聘请到信达公司来,这样你们就可以少走一些弯路。前期比较麻烦,操心的事也多,但是你要尽快形成一套正规、完整的体制,靠制度管人而不是靠人管人。”

“苏镇长,我记住了。”

正往中心市场赶的路上,苏望突然想起了什么,中途转去了市劳保用品公司。苏望想置办八十套劳保服、护目镜以及手套等劳保用品,可问题出在苏望希望劳保公司能够在劳保服背后印上信达装饰四个大字,前面左胸印上聂剑雄设计的公司图标。劳保公司那肯给你干这个,给再多钱也没有,你爱买不买,不买赶紧滚蛋。

苏望只好留下订金,约好明天来取货,印字的事情只好找聂剑雄问问了。

到了中心市场四楼,周文兴三个人正在指挥搬运工摆放家具,按照苏望的清单,杨光亮办公室是一张大办公桌,一张老板椅,一排沙发,一张茶几一个木制的文件柜。其余的办公桌都是一样的,不过都是沿海地区最新式的带隔板的组合办公桌,外带一般般的椅子和几个铁制的文件柜。另外还买了几张凳子和一张茶几,放在客厅的一角,当做会客室。

苏望两人回来时,正好四个搬运工嘿哧嘿哧地把一个小号的保险柜给搬了上来。苏望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一圈,杨光亮四个人则步步紧跟。

“嗯,不错,有公司的样子了,就是墙上还需要添点东西,杨村长,你们做主好了,只要不是毛主席语录,你们觉得什么顺眼就挂什么。”

过了一会,电脑什么的也陆续送到,至于空压机,还是苏望打着贾志国的面子在管理中心找到了一处空房子,暂时放在那里了。

看看时间,差不多六点了,该去吃饭了。正当苏望带着四人准备出发时,杨光亮和杨夏存、冯让其两人嘀嘀咕咕一阵后,他们却主动提出来,不去丰湖饭店吃饭,而是回日杂公司仓库照顾大家伙。考虑到那三十几位村民,苏望沉吟一下便答应了。

到了丰湖酒店,坐下来等了半个小时,请的人都陆续到。

“几位都来了,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信达装饰公司总经理杨光亮,也是岩头垄的村长。”

“这位你见过,是地区工商局市场管理科科长贾志国贾哥;这位是我的老领导,地区供销社人事科夏科长;这位是丰收路派出所副所长田劲松田哥;这位是我们的技术顾问,地区建筑设计院的聂剑雄聂工;这位是我大表哥曾宜国,郎州市农行的信贷科长;这位是我的二表哥曾宜民,郎州地区国税局征管科副科长。”

听完介绍,一直在卑谦地打着招呼的杨光亮心里暗暗叹息道,这事要不是苏望,光凭自己这几个人,信达公司一年也别想在郎州市立足。看看今天来的人,虽然都不是什么大官,可就贵在大家关系都不错,而且手里都有点小实权。对于目前的信达公司而言,这点实权足够了。

“在各位哥哥们的帮衬下,信达公司明天就要正式开张营业了,在这里,我敬诸位薄酒一杯。也没什么好说的,感激之情全在这酒里了。”

苏望敬完之后杨光亮也起来敬了一杯,酒席便开始步入正戏。大家伙开始互相聊起来,有的聊郎州地区企业单位效益好坏,有的聊郎州地面上又发生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有的聊地委市委大院又出了什么事,云云总总。杨光亮坐在一边,手足无措,尽管众人看在苏望的面子对他挺客气的,但是杨光亮知道自己怎么也融入不进去这种环境。

“杨村长,你要努力适应这种情况和环境。”苏望侧过头低声说道。

杨光亮默然了一会,缓缓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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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醉乡酒

苏望坐在地区税务局大院单车棚的水泥墩上,他闭着眼睛,头顶上的树叶还在阳光中哗哗地作响,背后靠着的水泥柱子散发着沁人的寒意,直入苏望的心。

苏望静静地坐在这里已经半个小时了,他回忆着去年的那个夏天,在灿烂阳光里,也是在这里,自己重生后第一次见到了龙秀珠。然而时隔不到一年,自己却要在这里感伤这段感情。

虽然撕心裂肺,但是没有想象中的痛不欲生?难道自己的心已经被历练得如钢如铁?又或者是大话西游里白晶晶说的一样,你回来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另外一个女人。命运的轮回你是无法抗拒的。

自己没有想象中的大哭大悲,只是捂着心口在沉寂中慢慢地回味着。或许从自己决定要追求龙秀珠、重拾那段感情时,就已经注定了结局。自己要想配上天之娇女龙秀珠,就必须有权有势,而想有权有势,毫无根基和背景必须从底层爬起,而从底层爬起,就会离龙秀珠越来越远。这就是一个无解的循环,又或许是这一切早已经命中注定。

苏望站了起来忍不住摸着水泥墩子上的坑坑洼洼,心里在暗暗问道,这世上还有什么是能够永恒不变的?

在税务局大楼楼梯口徘徊了好几圈,苏望很想上去再好好争取一下,可是他明白,这一切都与事无补。苏望看着在阳光下不断变幻着阴暗的大楼楼面,不由问自己,我为什么会如此冷静,难道这就是世人所说的成熟。可是苏望觉得,成熟是一个让人心里很痛的词,它可能会让你得到一些,却一定会让你失去一些你所珍爱的东西。

最后苏望还是离开了税务局大院,留下一声叹息,就像一个肥皂泡在阳光下迅速破裂。

苏望坐上公交车,一路摇摇晃晃地来到郎州市下属的五溪源乡。五溪源乡离郎州市大约四十多公里,位于郎州市与义陵、舞阳县交界的地方,以前属于郎州县,八十年代郎州县被撤销了便归了郎州市。这里青山环绕,绿水长流,即有梅山山脉的绵延一截,又有曲水的蜿蜒三曲。五溪源乡,顾名思义是五溪的源头,传说曾经这五溪在群山中蜿蜒穿行,甚至成了荆南西部的代名词。不过沧海桑田,五溪已经确确实实变成了传说,据某些学者考据,五溪已经只剩下两溪,其余的都干涸无影了。

虽然五溪源乡依山傍水,但是交通却很便利,一条国道从郎州市北上,经过五溪源乡和义陵县的凤门镇抵达隔壁的周阳市,再穿过周阳市、潭州市以及华宝省、东越省直至沪江市。

一个多小时到了五溪源乡,找村民问了问,便沿着一条机耕路向洞溪村走去。走了大约二十分钟,就到了村口,迎面就看到两座山,绿树翠郁,怪石嶙峋。有一排房子就修在山脚下,围墙围了一个大院子。苏望走到院子门口,上面挂了块很破旧的木牌子,上面写着“五溪源乡酒厂”。

苏望走进去院子,这里感觉非常简朴,几座年代很久的房子,偏远处立着一个烟囱,一股淡淡的特殊味道在院子里飘荡,似酒香又似酒糟的陈味。

“大叔,请问廖早云同志在哪里?”

“廖厂长,在车间里。”被问的人向一处房子指了指。

走进这间房子,苏望看到四五个人围着一个大坛子,其中一个三十来岁的人用一个竹筒做的小酒盏小心翼翼地勾出酒来,右手一扣,倒在左手拿着的浅口碗里。

他轻轻地在碗沿边上抿了一口,然后闭上眼睛在那里细细地回味,周围的人都紧张地看着他,大气不敢出。

“嗯,火候刚好,六分烧,可以放到洞里去藏着,至少要三年才能把火气降得刚刚好。”说罢,这人把浅口碗往旁边一递,几个人轮流偿了一小口,然后啧啧地说道:“廖厂长说得不错,六分烧,至少得放三年。”

接着一个中年人招呼着几个壮小伙,然后大家七手八脚地给大坛子装上绳索、抬杠,然后一声吆喝,六七个人抬着这酒坛子慢慢地走上了一个土斜坡,看摸样应该是从这房间的后面通向紧挨的后山山洞。

“同志,你找谁?”三十来岁的人看到了苏望,开口问道。

“请问你是廖早云廖厂长吗?”

“是的,你是?”

“我是义陵县的苏望,有事情找你。”

廖早云上下打量了一下苏望,点了点头,“嗯,我们去办公室谈吧。”

到了一处很简陋的办公室,苏望觉得这跟麻水镇供销社的办公室很像。坐下来后,廖早云给苏望倒了一杯热水,而苏望则回递过去一支烟。

“廖厂长,我这次来是想把这五溪源酒厂买下来,然后请你帮忙来打理。”苏望开门见山道。

廖早云抽烟的手顿了一下,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苏望,没有出声。现在有钱的人多了,不像七八十年代,廖早云要是听人这么说早把他当精神病赶出去了。

“廖厂长,我负责投钱,你负责技术和管理,你先算算,买下这厂需要多少钱,扩大规模和运营下去又需要多少钱?合计好了我们再谈股份分成的事情。”

“苏先生,”廖早云用了郎州地区比较新潮的称呼道,“你了解五溪源乡酒厂吗?”

“了解一些,据我所知,五溪源乡酒厂是清朝中期这一带的大地主廖金山创办的,有近两百年的历史,解放后公私合营成了五溪源乡下属的乡镇企业。至于每年产酒多少,销售多少我就不是很清楚了,不过我喝过五溪源酒。”

廖早云点了点头,五溪源酒厂不过一家不出名的乡镇企业,你要别人了解得太清楚也不可能,人家也没地方去了解。

“苏先生,你觉得我们五溪源酒如何?”

“所谓二者为兼,三者为复。五溪源酒独一无二的郁馥香兼有浓、清、酱三大白酒基本香型的特征,一口三香,前浓、中清、后酱,不要说荆南省,就是整个南方也很难得。”

苏望说的这些话是向一些爱酒的老师傅请教而来的。五溪源酒虽然在郎州地区官方名声不显,但是在郎州地区民间,尤其是义陵、五方、舞阳等几个县老一辈喝酒人的心里,那是酒中极品,什么茅台、五粮液都是浮云。

廖早云眼睛不由一亮,沉吟了一会又开口问道:“苏先生,如果你把五溪源酒厂买下来会如何营销?”

听到营销这个词,苏望不由感叹,难怪将来用不了五年,这位廖早云就把这家五溪源酒厂办成了一年销量过五亿的集团公司,到二十一世纪,最鼎盛时销量过二十亿。

“五溪源酒厂最大的问题在于其产量受到限制,无法进行大规模生产,但是我想它最大的特点和优势也就在这产量受限制。如果我买下五溪源酒厂,我会走高价策略。”苏望上一世曾经看过有关廖早云和五溪源酒厂的报道,对其剑走偏锋的营销策略非常赞同,毫不犹豫地提了出来。

“走高价策略?”这段时间一直在思量酒厂出路的廖早云感觉到自己看到了一缕阳光从乌云层里投射下来,他想了想,有点急迫地追问道:“我们这酒能卖出高价去吗?”

苏望笑而不语了,自己还没有把这酒厂买下来,怎么可能把所有的戏码都说出来呢?

廖早云坐在那里,又弹出一根烟低着头抽了起来,过了许久才抬起头,盯着苏望道:“苏先生,你打算拿多少钱出来投进五溪源酒厂?”

“这需要看我购买的费用有多少,如果没有超出我预算的话,三百万还是可以有的。”

“三百万。”廖早志把烟头猛地一掐,高声说道:“够了,足够了。整个五溪源酒厂就只有那两个山洞和那几口窖池子还值点钱。”

接着廖早志把五溪源酒厂好好盘算了一下,这家酒厂有百分之六十的股份在乡里,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在洞溪村手里。一年可以酿酒一百五十吨,如果扩大一下规模,最多可以酿酒三百吨,但是这几年销路一直很差,一年顶多酿酒五十来吨,可卖出的不到一半,而且每瓶才卖三到五元。现在山洞和仓库里已经堆满了一百多吨的陈酒。可以这么说吧,现在五溪源酒厂刚够养活自身三十多号人,到目前为止给五溪源乡和洞溪村只带来了不到五千元的上缴利润。

“廖厂长,能不能说说你自己,如果合适我想请你当厂长。”

廖早云抬头看了苏望一眼,简单地自我介绍起来。廖早云祖祖辈辈是廖金山酒坊的酿酒师傅,解放后成了酿酒工人。廖早云继承了祖传的手艺,又在八十年代考入了中专-荆南省食品工业学校酿造工艺专业,毕业后直接回了酒厂,一直到今天的厂长。

苏望默默地听着,心里回忆着有关廖早云的信息。他的确是个人才,不仅精于酿酒技术,也勇于创新,敢于开拓。后来五溪源酒厂迅速衰败跟政府为了业绩,急促扶植上市有关系。一上市后,各路牛鬼神蛇都出来了,大股东为了争权夺利,喊出了“构建五溪源王朝”,誓要与五粮液一争高下,于是请来了海归和本土精英派,把廖早云挤到角落去了。结果这些精英们大干快上,不顾酒厂的实际情况,拼命地提高产量,开发新品种,以求全面开花。酒厂本身出不了那么多酒,就悄悄去黔中、川峡等省购买原酒,然后加以勾兑就打上洞藏、古窖精品往外卖,倒是火了一段时间。可惜很快被人给揭发了,几家报纸进行了追踪报道,五溪源酒厂很快便名声狼藉,销量剧降,从此一蹶不振。

“廖厂长,你说我买下这个厂需要多少钱?”苏望试探着问道。

“这个你得和乡里村里去谈。”廖早云闷着头说道,“我不好说。”

“廖厂长,我出钱把这个酒厂买下,再投入三百万资金进来,聘请你为厂长,再分百分之二十的股份给你,怎么样?”

“你有什么要求吗?”廖早云并没有被这百分之二十股份给迷昏头,而是很警惕地问道。

“我买下酒厂后这酿酒技术就属于厂子了,成为酒厂核心的东西。还有这窖泥归厂子所有,两个山洞虽然买不下来,但是使用权必须签五十年。”

廖早云想了一会道,“酿酒技术问题不大,懂整个酿酒工艺的除我之外还有两个老师傅了,只要苏先生能够留得住他们,问题不大。窖泥子就属于酒厂的,你买下酒厂自然也包括这些东西。两个山洞属于洞溪村,租五十年问题不大,如果苏先生拿得出钱来,可以把租金一次性支付,村里会更高兴。”

这个洞溪村就是五溪源乡的由来之处,据说它的后山有一个洞,从那个洞里涓涓不息地流出一股泉水,这股泉水出了洞溪村便分成五条小溪,这就是五溪源头。这水非常神奇,同样的酿造工艺,同样的窖泥,用其它的水就没有那种味道了。旁边有另外一个山洞,要大很多,却是通风良好,温度湿度适宜,最是适合藏酒。而且经过这里储藏一段时间,这酒的味道就全出来,你把酒放在其它地方二三十年都不一定有这种效果。所以说,酿酒技术,窖泥和两个山洞是五溪源酒厂最关键的核心东西。

苏望时间紧迫,马上去五溪源乡和洞溪村谈收购五溪源酒厂的事情,经过两天在酒席上的“艰苦谈判”,苏望和五溪源乡、洞溪村谈好了,以四十五万元购买下五溪源酒厂的所有权,其中包括专门酿酒技术、窖泥,外加三十万把那一百多吨藏酒也全部买下了。然后又以每年一万元的价格从洞溪村手里租用两个山洞五十年,并答应一次支付所有的租金。

苏望赶回了郎州市,找律师拟定了一份合同,然后打电话请母亲和何小东过来,再一起去了五溪源乡,签订了这份合同,将五溪源厂改姓,并在郎州市重新登记为醉乡酒业有限公司,聘请拥有百分之二十股份的廖早云为总经理,那两位酿酒老师傅为技术顾问。

苏望又托曾宜民找到一位靠得住、在糖酒企业上过班的老会计,重金聘请到了五溪源乡,以监控财务,然后又把何小东安插进去当销售主管。忙完这一切回到郎州市,杨光亮已经把信达公司初步安置下来,接到了中心市场三十多个装修单,总金额近二十万,在聂剑雄的指导下正忙得不亦乐乎。看到差不多了,苏望好好叮嘱了杨光亮一番,便和周文兴一起赶回了已经离开六天的麻水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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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过年了!!!

第七十六章 这就要走了吗?

回到办公室,苏望屁股还没有坐热,张三泉就打电话过来,让苏望去他的办公室坐一下。

来到张三泉办公室里,苏望看到张三泉正坐在办公桌后面,戴着一副老花镜在看着手里的报纸。

“张主席,有什么事吗?”

“岩头垄装饰公司的事情怎么样?”张三泉放下报纸问道,苏望看清楚了,是荆南日报,而且不是今天的报纸,似乎是刊登了自己那篇文章的那一期。

“已经接到三十多单生意,杨光亮他们现在正忙着,请了地区建筑设计院的设计师当技术顾问,还请了四位以前做过装修工程的木匠当师傅,问题不大。”

“这么快就接到生意了?”张三泉有点诧异地问道。

“是的,我到郎州市找了几个朋友帮忙,也碰上了好机会。”苏望接着把给信达公司的安排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还有与杨光亮商议的发展规划也简单地提了提。

“小苏,你是个办实事的人,岩头垄有你操心,算是有福了。”张三泉感叹了一句后转到了正题,“小苏,你在荆南日报发表了一篇文章,关于送电影下村的?”

“是的,张主席,出了什么事吗?”

“那几天我在县医院复查,没有及时看到,后来回到麻水镇,地区、县里先后打电话过来确认,才知道这回事。你不知道,曲云德当时脸都白了,你这次可是给他出了个大难题了。”

苏望低头想了想,抬头笑了笑道:“我这是在宣传麻水镇的成绩,他做为麻水镇领导班子的班长,怎么会为难呢?”

“你啊,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张三泉指着苏望说道,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拿起桌子上的报纸,指着那篇文章道:“这篇文章我觉得文笔很熟悉,小苏,这不完全是你一个人写的吧。”

“张主席,文章是我起草的,但是请郭主任修改了一下,原本想请他一同署名,可是他拒绝了。”

“难怪我觉得这文笔之间那么熟悉。小郭不署名是对的,你可以一走了之,他还得在这里待下去。整个班子就我对他的文笔比较熟悉,曲云德和全胜利应该看不出来这文章里面有他的手笔。”说到这里张三泉忍不住感叹道,“小郭的文笔,尤其是写报告、发言稿,不要说麻水镇是头一份,整个义陵镇也是数得着的,依我看,除了县委办、县政府办几个老笔杆子,就只剩下县志办的张宙心还能和小郭比一比了。”

张三泉是老领导,虽然一直在麻水镇工作,但见得多也听得多,自然对整个义陵县的笔杆子有了个大致印象。

“小苏,如果当初你征求我的意见,我不赞同你发表。不过你有你自己的想法,而且发都发了,再说也没有太多的意义了。小苏,你怎么找的门路?居然能上荆南日报。”

“我找的是我大学时的老师,我也没有想到他居然有这么大的能量,原本我以为上个省青年报或者什么杂志的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嗯,有这么好的关系你以后要好好利用起来,宁可少送,也要尽量写些好文章送过去。还有,你有机会也要多帮衬一下小郭。”

“张主席,你放心了。这事我跟郭哥说过了,他以后有什么好文章,我就推荐给我的老师,看有没有机会发表。”

“好,你和小郭能够互相帮衬,我也很欣慰。”

说罢,张三泉转到了正题上。

“你这次闹得动静够大了。听说省委宣传部和精神文明办打电话到地委,对你的文章和工作新思路是满口赞誉,地委又打电话到县里,结果轰动了。你这是给曲云德出了个大难题。”

“张主席,你的意思是曲书记现在恨不得立即让我离开麻水镇?”苏望知道曲云德难以容下自己,不过他估算再怎么动手也得下半年去了。可是现在自己好比甩了一手顺子出来,全胜利肯定会坐顺风车,而曲云德当然就会更难过了。

“你知道就好。这几天曲云德天天跑县城,名义上是向县委县政府汇报麻水镇精神文明建设工作,实际上怎么样谁知道。我听到风声,说县里部分领导已经下定决心要把你调回县城去,正在跟各方沟通。而且我也听说,施国平跟别人吹牛,说你在麻水镇待不了多久。”

苏望不由陷入了沉思,自己到麻水镇还没满三个月就要被调走,真是有点搞笑了。不过自己也可以暗中自豪一把,如果不是给曲云德这边带来太大的压力,他们也不会这么急匆匆地赶自己走。而且这次就算走,也不是灰溜溜地走,应该是“调动到更重要更合适的位置上”,毕竟自己交出了一些成绩。

“真是始料未及啊,始料未及啊。”苏望摇着头道,他原本只是给自己小小地加分,没有想到居然搞成了这个样子。成绩过了,对于某些人反而成了威胁,这就是当副职的悲哀。

“小苏,你要走是肯定的,只是什么时候走,调去哪里,都是未知数。也就是说你待在麻水镇的时间不会长了,希望你能抓紧时间,多替麻水镇的村民们办些实事吧。”

“张主席,我下午要去岩头垄村,跟冯支书和村民们说一下杨光亮等人在郎州市的情况,也好让他们安心。明天我再去一趟二头村,跟王支书他们好好谈下,主要是耐火材料厂的事情。还有,观音庙今年的工作规划太好高骛远了,我担心没办好反而对观音庙造成不良影响。农活不是一般的事,出了问题没有几年是缓不过劲来。张主席,你威望高,看是不是跟王北斗他们说说。”

张三泉叹了一口气道:“现在王北斗是曲云德眼里的红人,我们这位曲书记还指望着观音庙村放个大卫星,打个翻身仗。而全胜利却是冷眼旁观,看王北斗出丑,顺带着让曲云德出丑。为了这点意气之争,有必要把观音庙上千百姓也搭进去吗?这些人都智以利昏,听不进去了。”

“张主席,我建议明天下午我们还是去观音庙跟王北斗好好谈一下,再怎么说,该做的我们还得尽量去努力。”

“好,我们约好明天下午三点,在观音庙村委会碰头。”

王北斗见到张三泉和苏望,非常客气,但是听到两人把来意一说,坐在那里沉吟半天才期期艾艾地开口道:“张主席,苏副镇长,这事已经报到镇上去了,不好改了吧。”

“王北斗,你这样瞎折腾,会犯错误的。”

王北斗嘿嘿一笑道:“张主席,有曲书记和镇党委支持和领导,我能犯什么错误,再说了,反倒是阻碍镇党委的决定,阻碍观音庙村的发展,我看那才是犯错误。”

听到王北斗这皮里阳秋的回答,张三泉被狠狠地哽了一下,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

“王支书,其实张主席是担心观音庙村盲目扩张会带来一些后果。我们都希望观音庙村能够迅速发展起来,成为麻水镇和县里的经济强村。张主席是麻水镇的老领导了,看到村民们过上好日子是他最大的心愿。只是这发展要与实际情况相结合,首先这出产的东西先要把销路想好。如观音庙村准备大力提倡池塘淡水养殖,我们义陵县虽然多是丘陵山区,但是河流小溪密布,水库池塘也很多,淡水鱼出产都非常丰富。而我县百姓对于食用淡水鱼并不是特别喜欢和热衷,一般情况下需求量并不大。现在观音庙村谈水养殖要上规模,那么这多出来的鱼卖给谁,这必须要想好对策。只有把产出的东西变成现钱,这才能算是为村民们增加了收入。”

王北斗愣了一下,随即脸上似笑非笑地说道:“苏副镇长,我知道你是学问人,还在省报上发表过文章。可是你不必用那些文绉绉的字眼来忽悠我,我们祖祖辈辈还没有听说养出东西还卖不出的。麻水镇卖不脱,可以去光明乡、江东镇卖,可以去县城卖,这世上哪有卖不脱的东西?”

“王支书,这鱼跟别的东西不一样,你捞上来再怎么搞,用不了两三天这鱼差不多都死了,不及时卖掉是会发臭烂掉的。”苏望苦口婆心地说道,这年头可没有什么大型冷冻设备和仓库让你保鲜。

可王北斗却只是嘿嘿的笑了两声,坐在那里好像苏望在蒙他一般,满脸写着我不相信。

张三泉一时火起,站起身对苏望道:“走吧,说再多人家把你的好心当驴肝肺。”

王北斗连忙站了起来,嬉皮笑脸地对张三泉道:“张主席,你和苏副镇长的好意我心领,留下来吃顿晚饭吧。”

“气都气饱了,吃什么晚饭。”说完张三泉拉着苏望便离开了。

在回镇上的路上,张三泉叹着气道:“我们很多干部,还以为跟过去一样,喊两声口号,搞一场会战就可以修成一座水库,修好一条路。经济建设,不是那么简单的。只是可惜,要是观音庙村弄萎了,就算把王北斗撤职又能怎么样?损失还不是村民们承担?”

“张主席,真的对不起,拉你来还受了一肚子气。”苏望也戚戚地说道:“真是可惜了,观音庙村这么好的基础,如果能够好好发展的话……唉,我是有心无力啊。”

“小苏,我知道,只是我们大家都是有心无力。”张三泉气馁地说道,“很多事情,不是我们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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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友提到老曾的更新速度,实在汗颜!!!快放假了,也没多少事,如果能多写一章老曾就多一章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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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真的要走了

第二天是周日,苏望跟郁郁不乐的张三泉分手后便坐车回城去了。第二天,苏望又去了武琨家,跟他喝个小酒,聊聊天。到了武琨家,只有他一个人在家,好再来饭店已经正式转手,他老婆马小玲走马上任,成为了新老板,现在正忙着。二楼在武琨和其他三位股东出面下也已经租了下来,从苏家再借了十万元后准备着手装修,苏望听说这事立即让聂剑雄帮忙出了一份设计图,再从郎州市调了四个工人过来,揽下了这桩生意,苍蝇再小也是块肉,在信达公司刚创业阶段,什么生意只要揽到就是好事。

“武哥,我可能要回城了。”喝了几杯酒,苏望郁郁不乐地说道。

“兄弟,怎么回事?”武琨连忙问道。

苏望把前因后果一说,长叹了一口气道:“不被人妒是庸才,可兄弟我不想当庸才,只好如此了。”

武琨默然了一会,仰着头喝干了杯中酒,劝慰道:“官场就是这样,如果你没有后台背景,干得越出色就越招人嫉恨,那些人别的心思没有,一脑门的心思就想着如何排挤你。调回城里也好,离领导们也近了些,机会也会多些。”

“武哥,我就怕把我又支到哪个角落里去,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苏老弟,不用怕,你的名字省里、地区都知道了,要是不给你找个好地方,县里也不好意思把你调走。再说了,不给个好交待和好借口,有些领导宁愿你钉在麻水镇,反正又不是他们的人难受。”武琨这个时候,那双虎目透出精明狡黠的目光来。

苏望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武琨的意思。真是想不到,武琨这样五大三粗的人其实也是有心窍的。也难怪,在官场上滚上那么几年十几年,也该开窍了,不开窍的都被淘汰了。想到这里,苏望心里便酌定了,看来这武琨绝不是扶不起的阿斗,给他一个机会,不要说扶摇直上,至少不会浪费掉。

说罢便压低嗓门道:“武哥,有个功劳武哥敢不敢接?”

“什么机会?”武琨不经意地问道。

“私种罂粟!”苏望咬着每个字轻轻地说了出来,武琨却像是响雷从头顶上滚了过去,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

“兄弟,你可别糊弄哥哥我。”

“武哥,我在下村的时候,偶尔听村民们说,他们进山砍柴的时候在三头坳附近看到有人在种一种很奇怪的农作物,我稍微问了一下,当时也觉得很奇怪,怎么这深山野外会有人养花花草草,回来查了下书,对比一下村民说的模样,才知道原来那是罂粟花。”

“三头坳?”武琨咬着后槽牙说道,他经常下乡去办案,义陵县的乡镇几乎都跑遍了,三头坳却是没去过,但是听说过。不过在心里回忆了一下三头坳的地理位置,发现这三头坳还真是个适合种罂粟花的地方。第一那里够偏远僻静,不会有人注意,山民又不知道什么是罂粟花,适合保密。第二那里走出来几十里有公路,不是什么交通极其不便的深山野林。搞这种东西,你交通太不便利了也不行,原材料、人员进出不方便不说,你太偏远的地方还容易受到别人注意,你没事在那里进进出出干什么。只有三头坳这样不远不近的地方正好合适。

“武哥,我暗地里打听了一下,三头坳有两个荆北佬在那里收木材,估计这只是披了一层正当生意的皮。而且他们搞这种买卖,肯定有人在帮他打掩护,据我所知,施国平很有嫌疑。”

“施国平,又是那个家伙。”武琨皱着眉头说道,上次受苏望之托翻何闰虎的案底,他就知道了施国平这个人,也知道和苏望的恩怨。

“苏老弟,你放心,只要他挨上一点点边,不死我也要让他脱层皮。”武琨杀气腾腾地说道,他现在与苏望组成了坚固的联盟,苏望的敌人自然也就是他的敌人。

“不过武哥,上次我看到白书记的儿子白兆伟好像跟他们有联系。”苏望把当时看的情况说了一遍,他喜欢把事情说透彻,不想藏着掖着那么一点。

武琨开始的时候吓了一跳,但是听苏望把详细情况一说,心里便落定了,“苏老弟,根据我的经验,白兆伟应该跟这两个荆北佬没太多关系,他一个县委书记的儿子,干什么不挣钱,犯不上做那种掉脑袋的事情。我猜顶多是被施国平蒙蔽给牵连进来,到时候……”

“到时候武哥做个顺水人情,不仅上面有了交待,白书记那里也留下个人情不是。”

武琨嘿嘿地笑了起来,大有英雄所见略同之感。

回到麻水镇上班,大家伙好像都知道苏望要调走了,见了苏望都很热情地打着招呼,人走茶凉,可就在要走之前,茶却是最温的时候。就连门卫王大爷也笑呵呵跟苏望打招呼道:“苏副镇长,你要调回城里去了?恭喜恭喜。”

坐在一边的闻景初也很是嫉妒羡慕地对苏望道:“苏老弟,你是解放了,脱离苦海回城里去享福了。哥哥我还得在这里熬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领导们才会想起我,让我回到解放区去。”

开完玩笑后,闻景初转用很痛惜的语气道:“苏老弟,像你这种实诚又能干的干部不多了,也就只有曲云德这种小心眼的人才容不下你。他也不想想,你在麻水镇干出成绩来,做为班长能少得了分功吗?就拿你上次在荆南日报发表文章的事,听说这段时间天天去县里做汇报,地区也去了一回,真是痰迷心窍啊。苏老弟,不过我相信,无论你到了哪里,都会有作为的。”

苏望笑了笑,没有做声,那篇文章苏望当然写了自己的行为是镇党委、镇政府讨论通过的,也是在镇党委和政府领导和大力配合下才得以顺利实行,做为镇党委书记曲云德当然要分去很大一份功劳。

坐了一会,苏望去了全胜利办公室,向他详细汇报了岩头垄村信达装饰公司和二头村耐火材料厂的情况,也毫无保留地提出了对观音庙村今年规划的质疑,认为在没有做好市场调查的情况下如此大行动其实是一种大冒进和赌博,是在拿观音庙两千多村民在赌博,搞不好会出大问题的。

全胜利沉吟了一会道:“苏副镇长,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做事踏实又有头脑的干部,尤其在搞经济建设方面很有一手,只是我们领导中有些人胸怀和气度都小了些。你也不要有什么包袱,我相信,你这样的人才,到哪里都会放光的。”

苏望缓缓地点了点头,全胜利的话他并不放在心上,只是感到痛惜的是全胜利对观音庙村的事一字未提。或许精明的他已经对此事的后果有了一些预知,可是,在他的心里,可能更看重的是如何利用这件事给曲云德致命一击。

晚上苏望在宿舍里看书,不过这段时间他一捧起书或者是一个人安静的时候就有点心神不定,龙秀珠的倩影总是不自觉地闯入他的脑海。过去的点点滴滴,越是甜蜜的回忆现在越让他觉得痛苦。苏望又一次忍不住翻出龙秀珠写的那封信,一字一句地读了起来,他似乎想在这字句里找到龙秀珠犹豫或者懊悔的迹象,然后能够有勇气去找她,重新拾回这段感情。可是龙秀珠在这封信里写得是如此的明白无误。

这时,门口响起了嗒嗒的敲门声。苏望把门打开,发现门口站着的正是于文娟。她显得更加清瘦了,一双眼睛显得更大了,只是里面却多了挥之不去的淡淡忧郁。

“苏镇长,听说你要离开麻水镇了。”于文娟拒绝了苏望请她进去坐坐的邀请,执意站在门口聊一会。

“是的,应该很快了。”

“我妈对我说,你是一个可遇不可求的好男人,可惜对我来说是有缘无分。”于文娟说到这里时,眼睛里起了一层水雾。

看到这里,苏望突然有了一种冲动,想一把抱住这个女孩,然后告诉她自己已经跟龙秀珠分手。可是这样做有用吗?自己需要这么一个纯真的女孩来当安慰品,用她的温暖和感情来抚慰自己受伤的心吗?

苏望让有点乱的心恢复平静,斟酌了一下词句对于文娟道:“小于,好好地生活下去,不要为生活中的插曲而过于悲伤,你这个样子会让爱你的人感到痛心。”

于文娟呆呆地看着苏望,眼里慢慢积蓄了勇气,她踮起脚,在苏望的脸颊上轻轻地亲了一下,然后站在那里微红着脸道:“我会记得我曾经喜欢过一个叫苏望的人,虽然这段感情没有成功,但是我会永远记得那一点一滴。”

说完于文娟转头就走了,只留下苏望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看着已经空旷无人的走廊,月光像流苏一样流淌在地方上,远处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歌声“月亮的脸偷偷的在改变”,那轻灵的歌声如同热咖啡上飘荡的轻烟,静静地飘荡在月色之中。苏望脑海混沌如麻,许久,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慢慢地关上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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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真的要走了(二)

第二天上午,苏望突然接到贾志国的电话,说今天到义陵县工商局检查工作,约他晚上一起吃饭。苏望放下电话,便去跟全胜利请假,说家里有点事,需要去城里一趟。全胜利大手一挥,“去吧,去吧,反正你手头上也没有多少事了。”

下午回到城里,苏望在义陵酒店订了一桌,给贾志国的汉显传呼机留了言,然后把武琨、田大勇和杨志军都呼了出来。

武琨离得近,先杀了过来,看到苏望一个人,看了看左右,低声说道:“我已经派了两个侦查员下去了,都是很有经验靠得住的,假装去收山货,从岩头垄那边绕过去,一旦确定无误就立即采取行动。”

他也知道要抓紧时间,在代理刑警大队长期间把案子把好了,这样功劳才不会跑掉。

“武哥,办案子的事情我不懂,你看着办就行了。”

“嘿嘿,你放心好了,这次我铁定帮你把施国平给弄进去。”武琨嘿嘿笑道。

“武哥,你这么说搞得我是在搞私人报复,他进去那是触犯了国法。”苏望笑着答道。

“行了,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明白。被人给挤出麻水镇了,心里不爽,想给那边一个好看。我办事,你放心。”

“那是,否则我也不会找上武哥你了。对了,嫂子那边要是早点开业该多好,否则我这顿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快了,再过个半个月就开张了。我说苏老弟,你今晚请我过来吃饭有什么事?”

“我郎州市来了个朋友,介绍给你们认识一下,对你有好处。”

听到这里武琨便不做声了。

过了几分钟,田大勇和杨志军便呼呼地走了进来,刚坐下田大勇便咋咋忽忽地说道:“真是老天有眼,今天胡大伟这小子可算倒了血霉了。”

苏望心里有数,没有做声,知道些情况的武琨连忙问道:“怎么回事?”

“今天地区工商局的领导下来检查工作,到农贸市场转了一圈,发现不少问题,把负责的胡大伟骂得狗血喷头,连带着我们吕局长脸都绿了,恨不得当场撤了胡大伟这小子。”

“好,这小子也有今天。”武琨和杨志军很解气地说道。

苏望却扬起了手,大声招呼道:“志国哥,这边。”

贾志国走到跟前,田大勇猛地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招呼道:“贾科长,你……”

苏望笑着介绍道:“志国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县公安局刑警大队长武琨,这位是县交通局运政稽查大队的杨志军,这位你应该见过,是我们县工商局的田大勇,都是我的兄弟。这位是地区工商局市场管理科科长贾志国。”

田大勇不由搽了一把汗道:“贾科长,原来你是自己人,难怪我感觉你是专门找胡大伟的麻烦去的。”

“坏了,看来我这戏演得不像啊。”贾志国开着玩笑的说道,大家不由都笑了起来,气氛也变得轻松,几个人都开始称兄道弟起来。

“贾科长,你是不知道胡大伟这小子有多可恨。”说着,田大勇便把胡大伟的劣迹添油加醋地详说了一遍,杨志军则在旁边时不时补充几句。

“苏老弟,你放心,我已经跟吕局长打过招呼了,这样的人不能用,有损我们工商干部的形象。我在农贸市场转了一圈,就听到三个租户向我抱怨,说这个胡大伟是只吃人饭不干人事。我是知道的,要不是这家伙欺负狠了,那些老实巴交的租户们怎么敢告他的状?”

“多谢志国哥。”上次在郎州市苏望跟贾志国提了一句,想不到他记在心里,这次利用机会下来检查工作借题发挥,帮他“报仇”。

“我这个人,记恩但不记仇。因为这恩需要一辈子去还,而这仇,我会及时地都报掉。”苏望淡淡地说道。

众人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大笑起来:“还是苏望牛叉,说的话都这么牛皮哄哄。”

大家干了一杯,贾志国转向苏望道:“苏老弟,这事是我在市场管理科任上帮你办的最后一件事了,以后想再办胡大伟这样的小人恐怕都没机会了。”

语气有三分惆怅,却有七分得意。

苏望脑子一转便明白了,“志国哥,你提郎州市工商局局长的事定下来了?”

“是啊,定下来了,地局党组会已经讨论通过了,上报给了省局和地委行署。”

“那就是八九不离十了,那要恭喜志国哥。”苏望欣喜道,这对于贾志国来说是件大好事。郎州市工商局局长离地区工商局党组成员,副局长只有半步之遥。众人也都一片恭喜声,大家又都共饮了一杯。

到了周四,汪前进下来了。原本这事用不着他出马,只是苏望被调走牵动了县里很多人的心,而且他又成了上省报的“红人”,省里、地区都算是挂了号。在这种微妙的情况下,汪前进下来宣布调动任命,算是起着一种安抚作用吧。

“现在我宣布县委的决定,建议麻水镇人大主席团免去苏望同志副镇长职务,任命为县志办副主任,主持县志办的工作。苏望同志在麻水镇副镇长任期,工作负责,立场坚定,善于总结,勇于创新,为麻水镇的工作带来新的亮点。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县委才决定将他调到更合适的岗位上,发挥他的长处,更好地为义陵县工作做贡献。”

接着曲云德发言,“苏望同志是一位好同志,是我们麻水镇优秀的干部,他扎根基层,踏实肯干,为麻水镇经济建设和精神文明建设立下不小的功劳。我代表镇党委即坚决拥护县委的决定,也感到万分可惜,为我们麻水镇失去这么一位优秀的干部感到惋惜。但是我相信,在县委县政府的领导下,麻水镇领导班子会再接再厉,牢记县委的指示,围绕着县委下达的工作任务,做出新的成绩来。”

送走汪前进,苏望还有一个程序要走,那就是到麻水镇人大主席团会议上请辞,由主席团成员举手通过。

张三泉开口讲话了:“我知道你们中间有人不舍得小苏同志走,但是这是组织的决定,你想得通或想不通,都得执行。而且我们不能耽误小苏同志的前途,麻水镇是个小庙,是留不住小苏同志的。”

主席团成员举手通过苏望的请辞要求后,该他上台发言了。看着台下熟悉的面孔,有张老根,王下田,陈长水等人,他们的脸上都露出了一丝不舍的神情。

“麻水镇是我从政的第一站,虽然才短短三个月,但却值得我一生记忆。在这三个月,我觉得我还做得不够,因为麻水镇十二个村,我还没有走遍。就这一点,我并不合格,也辜负了你们当初选举我上来的期望。”

苏望顿了一下说道:“我很惭愧,因为你们给予我太多,希望、信任还有真诚,可是我能够回报的却太少,太少了。但是我会永远记住我在麻水镇经历的一切,我看到了村民们的生活现状,看到了他们需要和期待什么,我会把它当做我工作的动力。”

张三泉紧紧地握着苏望的手,一双有点浑浊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苏望,枯瘦的脸洋溢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肃穆,就像是老照片里非常严肃的老人,严厉的目光能够穿透一切的限制。而苏望也坦然地对视着。

“小苏,我会记住你的话,也请你记住自己的话。”

“张主席,我会的。”

在热闹的掌声中,两个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而台上台下的人则神情各异地看着这一老一少。

繁华过后总是显得更寂寥,苏望一个人坐在房间里,静静地看着手里的一张明信片。这是一张纳木错风景照片地明信片。在这张照片里,头顶深邃而疏朗与纯净的湖水浑然一体,让人无比的震撼,仿佛置身于一个蓝色的世界。淡蓝、浅蓝、灰蓝、宝蓝、深蓝以及深邃如墨一样的蓝黑,这由浅而深的蓝色,蓝得清澈,蓝得丰润,蓝得迷人,似乎包容了世界上一切的蓝色。

远处雄奇皑皑的雪峰犹如琼楼玉宇,忽隐忽现;连绵数公里如同棉花一般的白云,一起成为这蓝色最美的点缀。任何一位站在这里的人,心灵都会被湖水和蓝天净化。

苏望曾经梦想着带龙秀珠去纳木错,然后在那里对这个心爱的女孩说道:“我对你的爱,就如同这纳木错的蓝天和湖水。”

而如今,一切都随风而去,苏望准备在离开麻水镇的今天,为龙秀珠寄上这张明信片,为这段感情画上句号。

可是提起笔,却不知道该写些什么?苏望默默地想了许久,最后写上了一句:“秀珠,请你一定要过得幸福快乐。”

坐在那里,苏望看着那张明信片,呆呆地看了许久,突然间,他发了疯似地从背包里拿出那封龙秀珠的信,用打火机点燃。在苏望的注视下,信纸迅速化成了灰烬。看着灰烬在地上不停的卷曲着,苏望的脸上不知不觉地流出两行眼泪来。

楼下响了两声汽车喇叭响,接着田大勇那粗旷的嗓门在喊道:“苏望,苏大将,躲在哪里呢?”

“在这里,大榜、军子,上来帮忙搬东西。”苏望早已经搽干了眼睛,走出门口站在走廊上回应道。

苏望和田大勇、杨志军跑了两趟,把所有的东西都搬到了杨志军从交通局借来的小车上。等到苏望要上车了,从楼下跑下来几个人,打头的正是张三泉,后面跟着是闻景初和张文明。

苏望跟三人一一握手,互相道了一声保重的话,接着又走下两个人,一个是苏鹏飞,一个是郭志敏。两人都只是和苏望握了握手,却没有说什么,尤其是郭志敏,手非常有力,左手还意味深长地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

路过麻水镇邮政所时,苏望叫杨志军停住了车,掏出贴好邮票写好地址的明信片,投到了路边的大邮筒里。回到车上,田大勇不解地说道:“干吗非得这里寄,回城里寄还快些。”

“不一样的。”苏望看了一眼那个邮筒,淡淡地说道。

“你们这些当官的,心思就是和我们这些群众不一样。军子,你这个司机怎么当的,还要领导发话你才开车。”

杨志军嘻嘻笑了一声,发动了车子,很快便驶离了麻水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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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县志办

苏望又一次走进县委和县政府大院,不过这次他是随着人流走进来的。推着自行车的旁人总是很诧异地回过头看一眼显得很年轻又很陌生的苏望。

来了两次,苏望总算搞清楚大院的划分,前面这栋大楼和旁边那座侧楼是县政府的,后面那栋矮一点的楼以及侧楼则是县委的。苏望直接去了县政府办公室,按照编制,县志办是归县政府办公室管理的。

苏望看了看门口挂着的牌子,确定无误是自己的目的地,然后敲了敲敞开的门,办公室里正在进行上班前“早会”的人们都停住了自己贩八卦的嘴,闻声向门口看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小青年下巴扬了扬道:“你找谁?”

“我找一下郑渝民主任。”

“郑主任有事去了,还没回办公室,你在门口等一下吧。”说罢,小青年又继续自己关于县自来水公司正经理和副经理为了他们财务部一位漂亮女会计争风吃醋的话题,其余的人也热情高涨地投到其中。苏望站在门口饶有兴趣地听着。

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快步走了进来,先打量了一下苏望,然后很严肃地咳嗽一声,在门口很严肃地扫了一眼办公室。大家一下子鸦雀无声,都不约而同地打着招呼:“张副主任,早啊。”

“嗯,大家开始上班了。”这位张副主任很严肃地说了一句,然后下巴往门口苏望这边扬了扬,“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那个问话的小青年赶紧答道:“张副主任,他是来找郑主任的。”

张副主任鼻子嗯了一声,便走进了办公室,然后坐到靠里面的一间办公桌。

过了十来分钟,一位四十多岁,戴着眼镜却很精神的男子走了过来,看到苏望,很客气地问道:“同志,你找谁?”

“我叫苏望,找郑渝民主任。”

“哦,你就是苏望同志,你好,我就是郑渝民。”

“郑主任,你好!”

“走,进去介绍一下,怎么说你现在也是县政府办公室大家子的一员。”郑渝民热情地与苏望握手之后指着办公室道。

进了办公室,郑渝民洪声道:“同志,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县志办新上任的苏望副主任。这位是我们办公室的张栋梁副主任,这位是刘秉良,这位是赵玉田,这位是张福田,这位是潘小铃。”

苏望和众人一一握手,刚才的张栋梁副主任和问话的小青年张福田脸上都挂着和蔼可亲的笑容,热烈欢迎苏望这位新同事。

介绍完后郑渝民带着苏望走进里间的办公室,示意他坐下后道:“我先给朱天明主任打个电话,然后一起去县志办。”说罢他抓起了电话,拨了一个号。

“朱主任吗?我是郑渝民啊,对对,苏望同志来我这里报到了,待会我会送他去县志办,你有空也过来一趟吧,好好,十五分钟后县志办门口碰头。”

放下电话,郑渝民接过了苏望递过来的烟,点上后说道:“朱主任不仅是县志办主任,还兼任县委党史办主任和县委办副主任,事情比较多,所以组织上调你过来,就是要加强县志办的工作。”

在郑渝民的介绍下,苏望才知道县志办全名应该叫义陵县地方史志办公室,成立于1983年,主要职能是在县委、县政府的领导下,编写地方志书、地方综合年鉴。搜集、保存地方文献和资料,组织整理旧志,推动地方志理论研究,开发利用地方志资源,为省、市年鉴提供县情稿件。核定编制为八人,干部四人,包括正副两名主任,以及股长两名,办事员四人。下设政工股:负责档案、人事、计生、党务、后勤工作。编审股:负责收集、整理地情资料,提供咨询服务,编纂出版地方志书和综合年鉴。

聊了十来分钟,郑渝民看了看手表,便招呼着苏望起身,赶往同一层却比较靠角落的县志办办公室。

到了那里,等了一会,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急匆匆地走了过来。他有一半的头发已经银白,但是却显得很精神。

“朱主任,你好,这位就是苏望同志。”

“朱主任,你好,以后就是你手下的兵了,还要请多多指教。”

“谈不上,大家都是为了工作。”朱天明打了个哈哈道。

三个人走进办公室,里面顿时响起了砰砰椅子桌子声响,“郑主任,朱主任。”

“同志们,大家开个会。”朱天明招呼着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苏副主任,大家欢迎。”

待到掌声平息后朱天明开始一一介绍道:“这位是政工股股长王秋霞同志。”王秋霞是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看上去书卷气息很重,但是有点带三角的眼睛却掩盖不住里面溢出来的精明。

“王股长,你好。”“苏副主任,你好!”

“这位是编审股股长张宙心同志,也是县志编纂主编。”张宙心也是戴眼镜,应该比郭志敏要大不了几岁,应该也是三十岁出头,他的眼睛很有神,看你的时候可以凝聚成光。他的名字听张三泉说过,是县里有数的笔杆子,怎么在这里遇到他了。

“张股长,你好!”张宙心的手很有力,不像朱天明和王秋霞软绵绵的。

“这位是政工股的闫养会同志,这位是编审股的吴冬明同志,县志编纂副主编,这位是编审股的李村雨同志,县志编纂编辑,这位是编审股何为民同志,负责资料管理。”

“好了,现在请郑主任讲话。”

掌声之后,郑渝民不紧不慢地用义陵普通话道:“现在苏副主任也上任了,县志办班子也配齐了,县政办的意思是做个适当的分工调整。朱主任工作重心在县委办和党史办那一块,因此苏副主任就负责主持县志办的工作,协助朱主任把县志办的全面工作都抓起来,并主管编审工作。”

苏望听出味道来了,难道这里面还有县委和县政府之间的纠葛?大家听完后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没有出声。

朱天明咳嗽一声,接着说道:“郑主任传达的是组织的决定,我的工作也一直是以县委办和党史办为主,县志办实在是没有太多的精力来抓,现在苏副主任来了,我也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郑主任,朱主任,那报销单由谁签字?”王秋霞提出了一个非常关键性的问题。

郑渝民却没有出声,笑着看了看朱天明,眼神里却示意他来解答这个问题。朱天明斟酌了一会道:“我平日都在县委那边办公,同志们总不能拿着报销单据时时去那边找我,因此为了方便大家,这报销单一般情况下苏副主任签字就行了。”

“嗯,以后县志办的报销单苏副主任签字后报送到县政办就行了。”郑渝民在后面补充了一句,朱天明的脸色随即变了变,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苏望在旁边听着,心里却是有点明白了。

办公室沉寂了一会,郑渝民的声音便打破了这种寂静,“王股长,苏副主任的办公室安排好了吗?”

王秋霞看了一眼朱天明,连声答道:“郑主任,我早就安排好了,就在这里间,昨天就找人收拾好了。”

县志办的房间和苏望刚才看到的县政府房间布局差不多,外面一间大办公室外加两个大文件柜,只是县志办的人比刚才那间县政办的要多一个,所以要显得稍微挤一点。而里间的办公室和郑渝民的布局差不多,只是办公桌没有那么新而已。

“嗯,好,就这样吧。苏望同志,县政府领导希望你尽快适应工作,争取早日干出成绩来。”郑渝民跟苏望握了握手,嘱咐了几句,便准备告辞了。

这时张宙心看了一眼苏望,笑着开口道:“三位领导,按惯例是我们办公室凑份子给苏副主任接风,还请郑主任和朱主任拨冗参加。”

“好啊,有饭吃,有酒喝,我巴不得了。朱主任,你晚上有空吗?”

“你郑主任都大驾光临了,我这个县志办的当家人当然要舍命陪君子了。晚上六点半,义陵酒店。”朱天明很大气地挥挥手道。

“好,就这样说定了。”

苏望一人人坐在办公室,忍不住四下打量着,办公桌在正中间,左手边是一个木制的文件柜,右手边则放着一盆花。办公桌上放着一个笔筒和一部电话机。毕竟是进了县政府,比镇上的办公条件好多了。而且总算有了自己单独的一间办公室,虽然是大办公室里隔开的,但好歹独立出来不是。

苏望先找张宙心谈话,了解县志办具体的工作。张宙心讲话思路非常清晰,而且很敏锐,苏望只是稍微一提,他便意识到苏望想深入了解哪方面的东西,于是话题便很自然地向那方面靠了靠,待到苏望知道的差不多了,话题又自然而然地转到他原来的主线上。

跟张宙心谈话,苏望觉得非常轻松,该了解的情况基本上都知道得很清楚。跟王秋霞谈话却是另外一回事,苏望感觉她说的话总是藏着掖着,而且自己问几句,结果她不仅回答得不是很清楚,反而还跑题,最后有两个问题她重复讲了一遍。

中饭苏望回家吃了饭,反正离家这么近,姜春华也不允许儿子吃食堂却不回家吃。下午时间,苏望都在看资料,以便尽快熟悉情况。县志办的事情也很简单,1983年到1987年进行了第一轮县志编纂,87年到1992年进行了第二轮编纂,现在正在进行第三轮编纂,这是县志办最重要的工作,预计1996年完成出版。其余的工作则是为郎州地区和荆南省地方志编纂提供相关地资料,以及收集各乡镇群众手里有价值的资料,如族谱、历史文献甚至是民间传说之类的,整理好之后再正式移交给县档案局保管。

到了下午下班时间,苏望和大家一起等齐了郑渝民和朱天明,浩浩荡荡奔向义陵酒店。

一上席,苏望就笑着对众人道:“大家都是文化人,可不兴劝酒什么的,而且还有郑主任和朱主任两位领导在,要是灌翻了,我们县志办说不定就成了灌酒办了,这名声传出去了可不好。”

大家不由一阵大笑,郑渝民指着苏望道:“小苏,是不是你酒量不好?在这里打预防针了。”

“还是郑主任明察秋毫,我这点小伎俩真的是瞒不过你。我是出了名的三杯就倒,只好拉两位领导当挡箭牌了。”

朱天明在那里笑呵呵地说道:“小苏,我们这挡箭牌可不是那么好拉的,你先给我和郑主任一人敬上一杯再说。”

“吓,两位领导,我的指标一下子就用去三分之二了,剩下的一杯我怎么才能和同志们打成一片。”

“小苏啊,你不要和同志们打成一片了,醉成一片就行了。”朱天明话刚落音,大家都笑了起来。

酒菜上来之后,苏望先给郑渝民和朱天明各敬了一杯,然后还没有歇过气,王秋霞便开始向他“开炮”了。等到大家都敬了一轮后,苏望便开始耍赖斗嘴皮子,只求少喝酒,终于保住了“晚节”,在散席的时候还没有倒下。

大家都喝得满脸通红,兴致很高。原本苏望以为这个时候义陵县官场酒席上还不流行黄段子,谁知道朱天明却是时代潮人,喝到中途便是一个段子接着一个段子,什么五光十色,以卵击石,层出不穷。而且这些谜语总是盯着酒席上唯一的女性王秋霞问。王秋霞总是在那里想了半天,然后说不知道,而朱天明则得意地说出答案,引来大家一阵大笑,王秋霞这个时候总是会嗔怒扭捏两句,更引来朱天明的笑声。苏望脸上带着微微笑,看着这一切,突然转过头去,看到张宙心一边静静地看着众人,一边在观察着自己,看到自己的目光移了过来,微微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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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大案要案

苏望第二天开始找四位办事员谈话,他根据上一世的经验和重生后阅读心理学书籍的知识,搞出一个心理测试,就是通过交谈,问几个看上去很简单的问题,以了解对象的性格和能力。这在二十一世纪都烂大街了,但是在九十年代的郎州地区估计绝大部分人听都没有听说过。虽然这种测试有局限性,毕竟人心这个东西是非常难以测量出来的,不过通过一番谈话,苏望对手下这四个兵大致的情况有所了解了。

昨天他跟张宙心和王秋霞谈话时也用了类似方法,不过管理层和普通员工的谈话和测试方法是不一样的。苏望把谈话的结果以及自己的看法都记在了小本上,这些资料还需要平日的一点一滴去补充完善。苏望放下手里的笔记本,扭了扭发酸的脖子,仰着头看着天花板,心里在暗暗算着时间,武琨也该动手了吧,施国平这小子也该,嗯,按句文艺一点的话说,也该噩梦开始了吧。

苏望在办公室里琢磨着别人,却不知道在不远处的县委大楼,有人也在琢磨着他。

“白书记,县纪委接到举报信,检举原麻水镇副镇长苏望同志在任上贪污腐化,不仅利用负责送电影下村的机会中饱私囊,然后用这些贪污来的钱去收买人心,此外还利用职权与多名女性发生不正当男女关系。”县纪委书记萧鸣声拿着一叠文件坐在办公桌对边说道。

白少雄不由觉得后槽牙一阵酸痛,这事怎么一茬接着一茬,他已经五十好几的人,再往上爬的心也没有了,只盼着在县委书记位子上安安稳稳坐上几年,再混个副厅级退休,颐养天年。可是从去年开始,这事怎么就一直不顺呢。

检举苏望,人家当上副镇长不过三个月,手里实权又没有一点,就检举他贪污腐化,稍微正常一点的领导都知道这里面有文章。再说了,苏望刚刚才在荆南日报上发表过一篇还算有分量的文章,在省、地区都算是留下印象了。虽然在省报发表文章不算什么,可你怎么知道哪位省领导、地区领导看完后不会记在心里?万一哪天心血来潮,顺口问上那么一句,身边的工作人员一查,再一汇报。领导啊,那个苏望正在被纪委审查,据说是被人举报违法违纪了。领导一句义陵县的工作是怎么搞的,岂不是要去了自己半条老命?

不过白少雄心里还是笃定的,因为在萧鸣声的话语中,苏望还是同志,至少还没有定性为犯了错误。于是他捂着右腮帮子问道:“老萧,你说说你们纪委那边的调查情况。”

“白书记,我们纪委一室这几天暗中做了调查,苏望家在其读大学期间就开始发家致富了,名下有兴隆冰厂,好再来饭店,家境殷实,去年还起了一栋新房子,根本不缺钱。送电影下村经费是麻水镇镇长全胜利特批的,直接由镇财政所拨到镇文化站,总计五千元,现在已经由镇文化站向财政所报账了。我们审查过账目,没有任何问题,顶多是多吃了两顿饭而已。除此之外,苏望在麻水镇副镇长任上再也没有接触钱财的机会,而且到目前为止,苏望还没有来得及报销一分钱。苏望下村的时候的确以镇党委、镇政府的名义给岩头垄村、中都村、二头村、观音庙村的孤寡老人、军烈属封了慰问金,不过没有报账,应该是私人掏的腰包。而且这给慰问金是发生在送电影下村之前,之后他下村就不再给了。另外我们也调查出,苏望帮助岩头垄村困难户杨二财父女在自家的好再来饭店找了份工作,也资助岩头垄村孤寡五保户杨大娘的孙女杨喜宁上学。据群众反应,苏望当着岩头垄村支书、村长的面,要求杨二财保证以后不再违反计划生育,否则立即辞退他父女俩。”

“至于生活作风问题,据我们了解,苏望有一个女朋友,听说在地区地税局上班,曾经跟着地区地税局检查组下来看过苏望一回,听说他们的感情很好,而且苏望的这个女朋友据说是郎州市组织部龙部长的女儿。此外,有人反应,麻水镇党政办的于文娟对苏望有过好感,曾经多次晚上到苏望宿舍里去过。只是这属于个人问题,苏望同志还没有结婚,这乱搞男女关系不好定性啊。”

萧鸣声汇报得非常详细,看来县纪委是花了一番大力气的。但白少雄觉得不仅右边后槽牙痛了,连左边后槽牙也痛了起来。好嘛,一封八分钱邮票的检举信挖掘出一桩桩事迹来,添润一下可以作为优秀党员和干部的事迹报告再上省报了。最头疼的又牵扯出郎州市的龙玉珍来。龙玉珍他知道,以前在义陵当个非常委副县长,现在人家正当红。这事闹的,白少雄痛得几乎要哼哼出来了。

是哪个王八蛋瞎写的检举信?既然纪委立了案,总要结案吧,可这结案定性报告怎么写,尼玛的写检举信到底是想检举啊还是想表扬啊?在几方博弈下,终于把苏望这个烫手山芋从麻水镇给挪到县政府办下属的县志办,大家都知道这里面的文章。好容易消停了,谁没事又无风起浪?

白少雄盯着对面一脸平和的萧鸣声,心里又在转圈了,这个萧鸣声怎么老护着苏望呢,刚才一通汇报,自己算是听出来了,实际是在替苏望唱赞歌呢。从跳票事件开始,他似乎有意无意地总是在维护着苏望,到底是因为苏望是安孝诚的一根眼中钉,还是他早就知道苏望与龙玉珍之间的关系。龙玉珍还在义陵县的时候,他们两人的关系似乎不错。

白少雄的思绪一发散开,就再也收不回来,脑子也是越来越乱,到最后他有点烦躁地挥挥手道:“纪委就依据事实结案吧,这事用不着扩大,找苏望同志谈谈,安抚一下他。”

门口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白少雄不耐烦地吼了一句道:“什么事?”门外寂静了几秒钟,他的秘书张宇云艾艾地说道:“白书记,龙书记有紧急情况需要向你汇报。”

龙安山是政法委书记,他那边出了紧急情况,那可不是什么小事。白少雄顾不上心里的哀叹,连声道:“快请龙书记进来。”

龙安山冲了进来,扫了一眼办公室,向萧鸣声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微微喘着气道:“白书记,县公安局刑警大队刚刚在方山乡三头坳破获了一起重大私种罂粟案,初步估计种植面积达两百亩,缴获已加工鸦片四十五千克。刑警大队与罪犯发生枪战,击毙罪犯一人,击伤两人,抓捕三人,以及控制了受雇种植罂粟的村民六人。那边打电话过来需要支援,县公安局要求调动武警,先把现场保护起来。”

白少雄一听这么大一件案子,马上点头道:“立即要求县武警中队马上出动,火速赶到案发现场,保护现场,并将罪犯和缴获的毒品押到县里来。对了,安山同志,通知地区了吗?”

“白书记,这事老宋已经向地区公安处电话汇报了。”龙安山说的正是县公安局局长宋添福。

“好,安山同志,你立即和公安局的局领导们一起赶赴现场,了解情况,及时向县委汇报。我马上向地委任书记汇报。”

中午时分,刺耳的警笛声打破了义陵城关镇的平和,近十辆警车、小车,还有两辆载满武警的军绿色卡车急哄哄地向城外驶去,街道两边的群众们指着绝尘而去的车子,在那里议论纷纷。最后传言成公安局在麻水镇抓获了一个特大贩毒集团,双方在一座山头展开激战,那场面跟电视里的战争场面差不多。据“路过现场”的人说,枪声都快把人的耳朵炸聋了,山头上是一片硝烟,坐车从隔着数百米的公路过都还能闻到枪药的味道。

下午,几辆警车,一车武警回来了,直接进了县拘留所,然后把那里团团警戒起来。跟事实相近的消息在县委、县政府大院流传开了。

“听说县刑警大队这回可立了大功了,私种罂粟,那可是鸦片啊。据说缴获的鸦片就是上百斤,还有四把枪,这案子小不了,听说都通到公安部去了。”

“那武琨这小子岂不是捡了大便宜,徐闻东岂不是肠子都悔青了。”

“那是他活该,为了点钱死占着户政科的位子不放,这下好了,天大的功劳跟他屁的关系都没有。”

王秋霞出去转了一圈,在办公室里开始卖弄起来了,“这回县公安局抖起来了,不仅地区公安处领导要下来,据说省政法委和省厅的领导也要下来几个。”

苏望在里间的办公室静静地听着,脸上露出会意的笑容。

当天傍晚,地区政法委和公安处的人下来了,接管了这件案子,武琨和刑警大队成了协助人员。第二天下午,省政法委和省厅的人下来,先听取了武琨等人的汇报,看了案件卷宗,又提审了几名罪犯。

第三天,省政法委、省厅、地区政法委、地区公安处一行人在义陵县委、公安局的陪同下去了现场,拍了照片,然后将缴获的罂粟彻底焚毁,当天晚上,义陵县电视台新闻节目终于播报了这一事件。

第四天,施国平以及另外五名涉案人员包括三头坳村村支书、村长,麻水镇林业检查站站长被逮捕。

过了两天,县委县政府大院传出风声,说白少雄的儿子白兆伟被牵涉进去,悄悄被带进了拘留所里,而白少雄的头发一下子白了不少。可当天下午,白兆伟高调出现在县大院,转了一圈,跟人打招呼闲扯了几句便回了木材公司,递了病休报告后躲回了家中。

苏望知道武琨这段时间忙,也不去打扰他,而是按部就班地翻阅资料,熟悉情况。谁知道这天上午萧鸣声打来电话,说要跟他谈谈,顿时把苏望吓得够呛,但是随即一想,我又没违法违纪,怕什么。

到了萧鸣声的办公室,苏望才知道自己被举报了,而且在不知道的情况下组织已经查清楚了,这是一起无中生有的诬告。

“苏望同志,组织已经查得很清楚,举报信是无中生有,你的为人和表现是经得起调查的,而且你的种种行为反而是其他党员干部学习的楷模。你思想不要有包袱,做事嘛,总会得罪人,总会有些小人会像苍蝇一样跳出来。只要你行得正做得端,就不用畏惧这些,组织是公正的。”

萧鸣声说到这里,语气变得轻松缓和一些了,“文明跟我说起过你,夸你是个优秀的年轻干部,有冲劲,有正气。这样很好,既要努力工作,又要坚持党性,坚决与那些不干实事,只知道争权夺利的不良风气做斗争。”

苏望神情肃穆地不停点头,心里却暗暗地叫苦连天,你们神仙打架,不要把我这种小鬼给卷进去,你们一个喷嚏,恐怕我就得折手折脚。

最后萧鸣声和蔼可亲地笑言道:“小苏,你也二十三岁了,虽然年轻,但已经是领导干部了,早点把个人问题解决了,这对你以后的前途有好处。”

尼玛的,谁在背后嚼我的耳根子,还指不定怎么编排我和于文娟的关系呢。

“萧书记,你的话我都记住了,回去后我一定认真体会,认识不足,发现问题,预防错误,继续踏踏实实把工作做好。”

“嗯,好,就是要时刻保持一颗时刻为人民服务的心,这样才能避免犯错误。”萧鸣声临别时紧紧地握住苏望的手嘱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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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浦江酒家

三头坳私种罂粟的案子在第五天达到了高潮,公安部两位领导在省公安厅傅副厅长的陪同下来到了义陵县,先听取了县、地区、省三级公安部门联合小组对案件的审理情况,接着去三头坳现场转了一圈,武琨是全程陪同,一路上详细地介绍了整个侦破过程。临走时,部领导和傅副厅长对武琨是赞不绝口,夸他是荆南省公安战线的优秀楷模,也难怪,整个荆南省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过什么跟毒品有关联的大案要案。

部领导和傅副厅长走了,案子直到两周后地区公安处、省厅人员撤走才算是告一段落。剩下的则是检察院和法院的事。但是大家也知道,论功行赏和大调整也即将开始了。

而经过二十多天紧张地装修,好再来饭店一楼继续沿用好再来饭店,二楼则改为浦江酒家,正式开业了。在开业前一天,老板马小玲邀请了其余三位股东一家,先“试吃”一顿,而苏望做为前东家的代表也被邀请出席。

六点半,苏望来到酒店门口,看到杨大丫穿着一身旗袍,和三位身材高挑的姑娘一起站在灯火辉煌的招牌下面。二楼是单独开了一个门,一个宽敞的楼梯直通上面,一块写着“浦江酒家”的霓虹灯在夜色中发着五颜六色的光。

杨大丫一眼就认出苏望来了,还带有一丝稚气的脸上满是惊喜,说话都有点结结巴巴了。

“苏镇长,你来了,我带你上去。”其余三位看到两人是熟人,便不过来凑热闹了,只是用笑脸欢送苏望上楼。

“大丫,工作的还习惯吧?”楼梯都用棕色的油漆粉刷过,显得既不刺眼又整齐。墙壁两边也重新粉过,隔着一段距离挂了一幅画,大多是风景油画,一看就觉得有档次。苏望一边打量,一边问着前面引路的大丫。

“苏镇长,我和我爸爸干得都挺好的,谢谢你了。”大丫轻声说道。

“不用谢,我只是举手之劳,你和你爸爸多辛苦点,努力让一家子过得好一点。如果还有什么困难,直接来找我。我现在调到县里了,在县政府办公室上班。”

“嗯,”杨大丫低声应了一声。

走到二楼,一道屏风就在眼前,上面画了一幅浦江山水画,还摘录了屈原过这里写的《涉江》,给人的感觉与其它酒店截然不同,至少有一点脱离低级趣味的意思。

转过山水画屏风,整个大厅就在眼前,桌子的摆设、周围的装饰向郎州高档酒店看齐,但是又多了一份文人儒雅气氛。这个马小玲还真是位能人。

“呀,苏望来了,赶紧坐。”正在唯一开席的一桌边上讲话的马小玲第一个看到了苏望,非常热情地打着招呼。

“嫂子,恭喜开张大吉,财源广进啊。”苏家的贺匾下午就送过来了。

“借你吉言,借你吉言!”马小玲脸上像是一朵绽开的牡丹花。

“黎叔,贺姨,田叔,冯姨,李叔,杨姨,杨叔,夏姨你们都来了。”苏望分别给黎小明的父母亲,田大勇的父母亲,杨志军的姑父姑母以及父母亲打着招呼。

“苏望,赶紧坐,就等你了。”几个人在那里打麻将,加上黎小明、田大勇刚好凑成了两桌,杨志军和黎小娟则在一边当参谋,顺便搞点卿卿我我的小动作,而贺秋菊和夏慧春则在一边吃着瓜子,眼睛时不时瞟一眼杨志军两人,脸上露出意味的笑意。

大家看到苏望来了,都放下手里的牌,黎绪刚、田壮飞、李曜晖、杨德刚还和握了握手,毕竟苏望现在不仅是他们晚辈,也成了和他们一类的干部,甚至比几个人级别还要高。

黎绪刚拿出一包精品白鹤烟,散了一圈,然后回头说:“就差武大队了,这牌就散了吧。”

几个服务员过来把麻将桌收了,然后开始把餐巾、碗筷、酒杯摆好,然后摆出一箱苏望中午送过来的醉乡酒。

“苏望,听说贾县长现在注意到你了。”黎绪刚开门见山地说道,他们这一伙子人凑到一块,最关心的还是县里的各种局势走向。

“还不是荆南日报那篇文章,苏望,麻水镇的苏鹏飞就是因为在郎州日报发表了几篇文章,就被贾县长看中了。看来他是个爱才的人。”李曜晖后面接了一句道。

“叔,不瞒你们说,我这文章还请了高人修改的,要不然怎么能上报呢。”苏望嘿嘿地说道,“我一个学工科的,那有那么好的文采。”

旁边田大勇插话道:“我就说,苏大将以前写作文,也就一般般,怎么突然写出怎么一篇花团锦簇的文章来。”

田壮飞瞪了儿子一眼,“写文章,不一定要有好文采,关键是要会怎么领会上面的精神,发现契机。好文采,那是秘书,当领导要有战略目光。”

“能写出好文章来不重要,能写好文章的人多的是,可荆南日报一期能刊登多少文章?所以关键是上荆南日报的能力。”黎绪刚指出问题的关键来。

“说到我们县好文笔的,其实县志办的张宙心算得上前三甲。当初姚书记在义陵的时候,他可是专用笔杆子,曾经一篇文章惊动了整个郎州地区,可惜,姚书记一走,他就被闲置了。”李曜晖感叹着说道。

听到是张宙心的事情,苏望顿时感兴趣了,连忙问道:“李叔,这张宙心我跟他谈过,不仅很有文采,而且很有能力,他怎么就给指到我们县志办去了。”

“张宙心是潭州人,也是77年恢复高考第一批大学生,好像是东越大学中文系的,81年不知怎么地就给分配到我们义陵县了。当时是姚书记当县委书记,很快便被提拔为县委办副主任,成了姚书记的专用秘书。84年姚书记升任郎州地区行署副专员,却没有把张宙心带走,还是县委办副主任。一朝天子一朝臣,张宙心便给下到江东镇当副书记。可能是年轻气盛,跟当时任镇党委书记的林桂清不对付,结果被林副书记暗中坑了一把。好像是下面村里出了械斗事件,还伤了十几号人,当时闹得很凶,责任被全部推到张宙心的头上。于是镇党委副书记没了,成了享受副科级待遇的股级干部。”黎绪刚解释道。

李曜晖在旁边接言道:“这林桂清林书记也是姚书记提上来的,按道理两人是一路人,怎么反成了仇家呢?”

“谁知道,县里的领导,就属这位林副书记让人看不懂。”黎绪刚在旁边喃喃地道,李曜晖、杨德刚、田壮飞纷纷附和道。

这时,武琨的身影出现了。

“啊呀,武大队来了。”大家都站了起来,跟他打着招呼。人到齐了,便正式开席了。这张桌子很大,十几个人坐着虽然有点挤,但是并不觉得很碍手碍脚。

“武大队,这回你可是出了大彩了。”等上菜的时候,黎绪刚开着玩笑的。

“嘿嘿,只是运气好,遇上大案了吧。”

两位服务员把醉乡酒打开,苏望拿过一瓶说:“各位,来尝尝这醉乡酒,十年洞窖珍藏,绝对地好酒。”他在玻璃转盘上给一排白酒杯全部倒满,田大勇在旁边嬉笑道:“苏大将,这酒厂给你代言费了,这么卖力地推销。”

苏望回过头道:“还真别说,不给我代言费我也要使劲推销这酒,因为我妈就是这酒厂的老板。”

什么?大家一脸的诧异,黎绪刚小心地端起一杯,小心地抿了一口,“嗯,不错,很醇很绵,而且这味道。”他细细地品味了一下道,“我怎么品出三种味道来,这酒的确不一般。”

李曜晖,田壮飞,杨德刚、武琨也各自拿了一杯,浅浅地偿了一口道:“的确不错,苏望,你在哪里找到这么好的酒?”

“叔,你们谁还记得五溪源酒?”

“我听说过,这酒十多年前在义陵县流行过一段时间,大家都说是好酒,不过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没的卖了。”杨德刚是好酒之人,他对五溪源酒有影响。

“呵呵,杨叔,我这酒就是五溪源酒,不过改了个名字,现在叫醉乡酒。”

“苏望,你不做生意真是可惜了。”大家又是一通感叹道。

“好了,诸位,咱们也闲话少提,先敬武哥一杯,祝他借着这股春风,扶摇直上。”闲扯了几句,苏望举起了酒杯道。

“对,祝武大队从此后是平步青云。”大家轰得都起来祝贺道。

武琨接受了大家的祝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待到酒杯又倒满,武琨站起来道:“这次能破这个大案,首先我要感谢的是苏老弟,要不是他下乡发现了线索告诉我,这功劳也落不到我的头上来,所以这一杯我一定要单独敬苏老弟一杯。”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不到这泼天的大案居然是苏望发现线索的,加上这好再来饭店和浦江酒家,苏望差不多真是送了一场富贵给武琨,以后必须得重新衡量苏望和武琨的关系。几个人在心里暗暗说道。

“武哥,你客气了,这是老天爷借我的手送给你的功劳。”苏望端着酒杯客气了一句,跟武琨同干了一杯。

“武大队,上面的意思下来了吗?”田壮飞侧过头来问道。

“傅副厅长暗示过,我和唐祁连个人一等功,崔涛勇、李冬子是个人二等功。我们刑警大队集体一等功应该跑不掉了。”武琨脸上掩不住的得意道。唐祁连、崔涛勇、李冬子都是武琨心腹,上次就是他们三个负责去侦察,在抓捕时也是他们冲在了最前面,尤其是唐祁连跟罪犯交火时吃了一枪,打在胳膊上,现在还在县人民医院躺着,不过没有什么大碍。

“武大队,看来你这刑警大队长不仅要坐实了,以后我们还要叫你武局长了。”黎绪刚恭维道。

“呵呵,不好说,还要看上面领导的意思。”

这顿饭大家吃得很舒服,不仅对醉乡酒赞不绝口,也对请来的两位大师傅搞的菜是满口叫好,对明天的正式开业更加有信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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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芙蓉楼和义陵的历史文化

苏望拿着一部凤凰DC303相机,走进了长乐巷。这是一条老巷子,但是从清朝到解放后五六十年代,一直是义陵县城的主街道。这条巷子靠着浦江而建,两边多是木楼房。苏望站在靠县蔬菜公司门面的巷子出口,眺望着这条已经沉寂在历史中的街道,心中的回忆慢慢涌起。

记得在小时候,苏望还在读小学,每次放暑假从南梁回到义陵,他每天中午做完暑假作业后,总是从这条巷子穿过,去母亲当临时工的饮食服务公司吃中饭。阳光洒在这条巷子上,欢快的脚步声在寂静的石板路上回响着。每一栋老的已经变成棕褐色木楼跟前总会坐着一位老人,敞开的大门里是幽暗的房间,里面似乎藏着一个悠远的故事,让人想去探询又心怀畏惧。

到了高中,苏望再次穿行在这条巷子,两边的木楼在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新修的水泥楼房。街面也从石板改成了水泥路的,虽然平坦了很多,但总是飘扬着让人感到有些厌恶的浮尘。在门前路边坐着的老人越来越少,越发破旧的木楼房中紧闭的大门也越来越多。

苏望慢慢走在已经残缺的水泥路面上,这里与县大院所在的解放路相比,几乎可以用幽静来形容了。偶尔遇到的行人,脚步也没有熙熙攘攘的解放路上的行人那么匆匆忙忙。走在这里,似乎有一种魔力拉扯着你的脚步,让你在不知不觉中就慢下了脚步。

苏望一边走着,一边用手里的相机拍个不停。他这次特意买了两卷黑白胶卷,因为苏望觉得拍这种老巷子,彩色胶卷反而失去了其意义。

苏望走到日杂公司后院附近,他欣喜地发现两个老人坐在门口晒太阳。两位老人应该是老两口,穿着厚厚的黑布对襟棉衣,只是解开了布扣子,露出里面同样厚厚的毛线衣,在阳光下眯着眼睛在打盹。听到苏望的脚步声,都抬起了头,好奇地向这边张望着。

“大爷大娘,我打听一件事。”苏望蹲下来问道。

两位老人微微抬起头,脸上老人斑、皱纹混在一起,就像是百年老树的树皮。

“你说什么?”老大爷费劲地问道。

“大爷大娘,我跟你们打听一件事。”苏望提高嗓门问道。

“哦,你说吧。”

“你们听说过这里曾经有座文庙和芙蓉楼吗?”

“什么听说过,我年轻时侯还见过。那还是民国时候,就在我们家前面不远,就在那里。”老大爷指着日杂公司大院说道。

“大爷,你能跟我说说这芙蓉楼和文庙的事吗?”

“这文庙听我爷爷说,是他小时候修的,至于芙蓉楼,那就更久远了,听人说是宋朝那会修的,有一千多年的历史。可惜在打仗的时候,让一发炮弹给打中,全毁了。文庙是破四旧让红卫兵给砸了,后来就修成这个院子了。”

“老倌子,你还记得炮打芙蓉楼的事?你那会多大了?”一直没有做声的老大娘突然问道。

“多大,起码有十来岁了。”老大爷气鼓鼓地说道,认为老大娘这是不相信他的话,“一边是袁大头的兵,一边是从黔中过来的兵,两边就在这浦江边上打了几天几夜,最后也不知是谁家的大炮没打准,一炮就掉到那芙蓉楼的脚根上,哗一声就塌了。那时兵荒马乱的,这楼一塌,大家就把那些个木料全部扛回家去了。不过听说那木料年头太久,根本不能打家具修房子,大部分当柴烧了。我不记得,我记得真真的。”

说罢,老大爷炫耀一般看向老大娘,眼睛里全是得意的神采。老大娘没有反驳,但是嘴里却唠唠叨叨道:“还不是由着你说,反正差不多时候的人都死光了。”

眼看着两位老人要吵起来,苏望连声道:“大娘,大爷说的都是故事,你用不着较真,我只是好奇问一下而已。”

谁知两人却不理苏望这一茬,自顾自地两人开始争起来,不一会,两老口像是吵累了一般,坐在那里不做声。老大爷精神头比较差,坐了一会又开始打盹了。一阵风从背阴处吹了过来,老大娘连忙把搭在自己膝盖上的毛毯盖在了老大爷的身上。站在一旁的苏望默默地看了一会,笑了笑便离开了。

走出长乐巷,苏望去了档案馆,坐在那里查阅从明清时期的义陵县志,整整两天,苏望记了厚厚的一本子的资料。回到县志办,他把收集的资料整理了一下,然后写成了一篇文章。这篇文章写得很慢,苏望是写了又改,改了又写,中间还又去档案馆和图书馆查阅了相关资料,足足又花了三天时间。

这天苏望把张宙心叫了进来,“张股长,能帮我看下这篇文章吗?”

张宙心愣了一下,随即便接过了,一看标题,《东西两座芙蓉楼》,上面先从王昌龄于开元二十八年于吴江省润州写《芙蓉楼送辛渐》说起,再谈及王昌龄在义陵县任职一段时间,被当地人称为“仙尉”,当地百姓士绅为了安慰其思乡之情,在浦江边上修了一座楼,以便其北眺故乡,其楼原名北望楼,王昌龄离职时感念义陵百姓情义,为此楼提名芙蓉楼,并写下“一片冰心在玉壶”以念此情。

此楼经过宋朝、明朝、清朝多次翻修或重新,最后在护国战争中毁于战火。文章多引用明清义陵县志所记载的重修碑文或当时名人题字留笔以为佐证。

张宙心仔细看完后斟酌了一下道:“苏主任,你的意思是?”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苏主任,我的意思是这篇的文章的目的是什么?”

苏望一下子笑了,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这样好,直奔主题,用不着绕来绕去。

“我的意思是以文化为突破口,引领经济发展,我查过了,再过三年就是王昌龄诞辰一千三百年了。”

“苏主任,你的意思是拿王昌龄和芙蓉楼做一盘戏?”张宙心有点疑惑道,这个时候义陵的领导干部都还不清楚名人效应。

“王昌龄是盛唐著名诗人,被称为七绝圣手,他的诗无论海内外,只要是华人,应该都读过。我的意思是借用王昌龄的名义,提高义陵的知名度。现在上上下下都在谈经济建设,引进外资。可是怎样引进外资,里面却大有文章。首先我们义陵县地处荆南省西部,地处偏远内陆地区。虽然水陆交通便利,资源丰富,又是郎州地区乃至荆南省人口大县,人力资源丰富。但是你想让别人投资,首先你得让别人知道你的名字,知道了你的名字,你才好介绍你的优势。”

张宙心在慢慢体味着苏望的话,过了一会才开口道:“苏主任,我们是不是还可以再深入一点。荆南省自古被称为蛮荒之地,其实从春秋战国就已经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楚文化,屈原的涉江等楚辞,王昌龄的芙蓉楼都是例子。我们应该提出,尽管荆南省自古以来的楚文化不同于中原文化,但是不能因为这种不同就视其为蛮荒,楚文化也是中华民族文化的一种。”

“对,用王昌龄和芙蓉楼来展示荆南省、郎州地区和义陵县自身独有的楚南文化,消除海内外华人的历史误区,让他们看到与中原文化同样灿烂的楚文化,从而对我们义陵、郎州地区感兴趣。”苏望兴奋地补充道,想不到这个张宙心还真是人才,自己这么一提,就能想得这么深这么远,比自己原来的想法要高上一大截了。

“苏主任,那我们就以王昌龄和芙蓉楼为引子,向世人宣传荆南省历史悠久的楚文化?”

“对,这个思路好。”

“苏主任,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就做个专题,从屈原《涉江》开始,五方县曲江雁回湾据说是屈原当初写涉江的地方,还有郎州市的五溪源,舞阳县的舞水江,都曾经在历史上留下记录,我们一一勘探收集资料,然后汇总,以小见大,衬托出荆南文化。只是必须有一句概括中心思想的话做为指引才好。”张宙心被苏望提出的这个话题够吸引住了,开始挖空心思出谋划策。

苏望也在苦苦思索着,荆南文化的精髓在哪里呢?他的脑海不停闪烁着记忆中的词句,然后再分类汇总,“老张,你看这样好吧,以心忧天下、敢为人先、百折不挠、兼收并蓄为主题。”

张宙心一拍大腿道:“好,这是个好主题。心忧天下、敢为人先、百折不挠、兼收并蓄。第一是心怀天下,勇于献身的爱国情操,第二是敢为人先、勇于担当的创新品质,第三是百折不挠、坚忍不拔的顽强风格,第四是兼收并蓄、博采众长的开放意识,不正符合当今改革开放新时代吗?苏主任,你这个主题提得太好了,简直站在了整个荆南省的层面上了。”

苏望笑了笑,没有做声,这可是后世一些著名学者提炼出来的,自己只不过是汇总“借”来用一下。但是张宙心抑制不住心底的激动,继续说道:“苏主任,这个专题要是做好了,对我们义陵县乃至荆南省影响可就大了。”

看得出来,他那颗沉寂已久的心让苏望撩得火急火热的,恨不得马上就去挥笔,写下这可以唱响时代的声音。

“老张,越是遇大事我们越要沉得住气,既然是个好主题,我们就不要浪费了。所以我们必须把工作做细做足,才能让这个主题体现出价值来。”

“苏主任,是我太激动了。”张宙心呵呵笑了两声,恢复了平静。

“老张,你的文笔我听说过,这个专题就要拜托你了。”苏望不会虚伪地谦让,让张宙心当主笔,自己为辅,他知道这个专题一旦发表后的影响力,这个主题是自己提出来的,框架也将是自己来组织编写,张宙心进行完善补充,同心协力下苦功夫,分不出谁主谁次。再说了,自己就算谦虚一下,张宙心敢理直气壮接下吗,既然如此,就用不着那么虚伪地互相谦让了。

“苏主任,放心好了,我一定配合写好这个专题的。”张宙心似乎明白了苏望的意思,淡淡笑道。

苏望也笑了笑,不再多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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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升与迁

正当苏望和张宙心一起忙碌着从义陵县图书馆、档案馆收集资料时,突然接到了郭志敏的电话,他今天上午到县里开会,希望中午与苏望聚一聚。苏望想了想,没有叫上这两天几乎是形影不离的张宙心,一个人去了浦江酒家。

在包厢里等了一会,郭志敏便过来了

“郭哥,你好,几天不见你是越发的有福态了。”

“苏老弟,你是不是实际上在骂我又贪污腐败了。”

两人哈哈笑了几声,便坐了下来。

“苏老弟,麻水镇出大事你知道吗?”

“吓,出什么大事了?”

“苏老弟,你人在县大院,一点风吹草动你应该早就闻到味了。”郭志敏不解地问道。

苏望笑了笑道:“郭哥,你不知道,我这几天在和张宙心忙着搞一个专题,都忘记自个姓什么了,那有时间去听地下组织部的通告啊。”

“难怪,其实有三件事。”郭志敏点了点头,正色道:“周秀秀自杀了。”

“什么!”苏望手里的烟差点掉到地上了,“难道事发了?”

“差不多吧,周秀秀上个月发现自己怀孕了,跟齐家昌商量好了,前几天去县医院做人流,可是不巧遇上了熟人。”

苏望不由长叹一口气,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周秀秀跟她丈夫聚少离多,两年了还没有孩子,所以也没有上环什么的。谁曾想居然在这个环节出了事。

“那个熟人看到周秀秀做完人流出来,便回到麻水镇四处宣扬,结果没两天流言四起,公公媳妇扒灰的,跟学校老师私通的,什么难听的话都有。她公公婆婆急了,逼着问她奸夫到底是谁。周秀秀被逼不过,就投了麻水河的汇水湾。”郭志敏狠狠地抽了一口烟,黯然地说道。

汇水湾是麻水河不多的几个深水区,那里正好在汇水湾村附近。

“齐家昌是什么态度?”沉默了好一会,苏望问道。

“老齐在我家哭得更泪人似的,直喊自己对不起周秀秀。他婆娘是农村出身,没有什么文化,也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以前就这么过着,谁知遇上了周秀秀,两人就这么好上了。他原本想离婚,可是他老婆贤惠,怎么忍得下心?再说周秀秀是军婚,更难离,就这么拖着。谁知道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好上了?”苏望诧异了好一会,这才反应过来,真是想不到啊,他不由喃喃地说道:“真是造化弄人啊。”

“老齐现在跟发了疯似的,要不是我拉着,他就要去周秀秀灵堂谢罪,承认自己做错了事。还说要离婚,为周秀秀守一辈子。”

苏望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最后叹了口气道:“郭哥,好好劝劝老齐。虽然他这份情意值得尊重,但是周秀秀不能白死啊。再说了,他既然毁了一个女人,不能再让另一个女人受到伤害了,好好过他的日子吧。七仙女,再漂亮,再两情相悦,也只能是神仙才能碰,董永碰了就只会生离死别的。”

郭志敏深深地看了一眼苏望,叹了一口气道:“好的,我会去好好劝一下老齐。”

说着,酒菜都上来了,菜是随意的四个菜,酒是浦江酒家才有的醉乡酒,一瓶八十多,你不想要,大把人的等着要,这酒一天才供应十瓶,还想要必须等明天。

两人喝了几杯酒,心头上的那种伤感才慢慢消散一些。

“苏老弟,三头坳罂粟案你应该有手尾在里面吧?”郭志敏眯着眼睛地问道。

“还是郭哥神目如炬。”苏望点了点头道。

“开始我也没有想到你,后来听说施国平被关进去了,马上醒悟了,事情没有那么巧。三头坳离岩头垄虽然有几十里山路,但是对于打柴的山民来说算不上什么,他们应该知道一点,只是可能不知道到底种的是什么。而以你在岩头垄的人望,这点事怎么能瞒得了你。武琨这次可是受了你的大人情了,而曲云德这次吃了大亏,还不知道被谁给弄了一家伙。”

“怎么,郭哥,曲云德受牵连了?”

“三头坳虽然属于方山乡,但是种罂粟的地方却属于麻水镇的地界,所以方山乡和麻水镇都吃了挂落。方山乡党委书记警告处分,乡长调走。我们麻水镇正好相反,曲云德调去金洞乡,算是发配边疆了,全胜利警告处分。”

苏望在心里琢磨了一下,明白县里头头的意思了,麻水镇曲云德被调走,因为施国平是案犯之一,估计安孝诚那派人为了洗脱嫌疑,所以对自己人从重从严处理,但是你总不能让镇里的正副班长都调走吧,于是全胜利吃了个警告处分留下了。只有这样处分一批人,县里才好开庆功表彰大会。

“想不到全镇长这次因祸得福了。”苏望不由感叹道,把曲云德挤走是全胜利一直以来的夙愿,今天终于得以实现了,镇党委书记的位子又近了一步。大家都知道,方山乡和麻水镇的领导受罂粟私种案牵连,有点算无妄之灾,风头过去,县领导会体谅和补偿一部分人,但是有一部分人也会永远被打入冷宫。

“因祸得福算不上了,反而遭人陷害了。”郭志敏摇摇头道。

“怎么了?又出什么大事了?”

“曲云德被调去金洞乡的事基本上已经确定了,就等组织宣布了。有些人是又气又恨又急,于是便施了坏招,也怪全胜利有点得意忘形了,在这个时节还和汤菊花在办公室里偷情,结果被汤菊花的丈夫给堵在门口,整个镇大院都闹翻了。”

“陈水莲?”苏望马上想到了一个人。

“应该是她唆使的,汤菊花的丈夫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平日里连镇大院的门都不敢进,怎么前天就跟吃了火药一样。而且我猜曲云德是幕后指使者,他那性格,估计咽不下这口气。”

“曲云德和陈水莲屁股下面也是一滩屎,也敢去揭别人的短?不过也难怪,只要没被爆出来,每个人的裤裆里都是干干净净的。”

“这句话说得好,为这句话干一杯。”聊了一会,两人的心情慢慢便好了,兴致也变高了。

“郭哥,这一个萝卜一个坑,你也该往上挪一挪了吧?”

“镇党委书记估计是从上面或者别的地方调派,镇长估计夏国良的机会非常大,我呢,不好说,不好说。”郭志敏谦虚地摇摇头。

苏望有点啼笑皆非,夏国良是主管政法这一块的,私种罂粟案,他应该逃不离一顿挂落,怎么反而升职了呢?管他呢。

第二天,县委县政府在县大礼堂召开“四.一三大案表彰大会”,不仅县常委领导悉数出席,省厅、地委、地区政法委、公安处也派人下来出席。苏望做为副科级干部,坐在了其中。

首先是省厅、地、县几位领导轮流讲话,过了将近两个小时,终于到了最关键时刻,省厅政治处副处长郝明远宣读了国家公安部的部令,授予武琨、唐祁连个人一等功,崔涛勇、李冬子等三人二等功,义陵县公安局刑警大队集体一等功。接着地区公安处副处长严四平宣读了组织任命,任命武琨为县公安局党组成员、副局长兼刑警大队大队长。义陵县公安局局长宋添福宣读了县局组织任命,任命唐祁连为刑警大队副大队长,崔涛勇为麻水镇派出所所长,李冬子为方山乡派出所所长,算是把因为私种罂粟案受牵连调走的两地派出所所长补齐了。

听着宣读这一系列任命,苏望不由为武琨心里暗暗高兴,唐祁连、崔涛勇、李冬子都是武琨的心腹,唐祁连一副准备接任刑警大队长的架势,再加上崔涛勇和李冬子出任乡镇派出所所长,有了下面基层的支持,武琨这个新扎副局长位子应该会稳当很多。最关键是在省、地领导心目中留下了深刻印象,用不了多久就会走上上一世徐闻东的路。

想到这里,苏望特意扫了一眼,看到了一脸铁青的徐闻东。这家伙太不地道,苏望后来还找了他几次,心想着上次的事的确有对不住他的地方,想拉他入伙好再来饭店。谁知道这家伙已经用鼻孔对着跟苏望说话,那神情,好像苏望欠他多少钱没还一般。这样的家伙,苏望是怎么的也不想让他升上去。

又过了一天,县大院的消息又传开了,曲云德被调往金洞乡担任党委副书记,估计是背后的小动作被人家知道,被全胜利告了一状,气得不行的白少雄给他挂了个副职,以示惩戒;全胜利被调到县科协当主席去了,算是避风头去了,不过听说他老婆正在跟他闹离婚,正焦头烂额着。

新的麻水镇镇党委书记是苏望的老熟人,县建设局副局长黎绪刚,此前苏望是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估计那时事情还没有确定下来,所以不敢乱说,连黎小明都不知道半点消息。

镇长不出所料的让夏国良担任了,他所空出的镇党委副书记职位出人意料地让郭志敏担任了,纪委书记却意外地让张文明接过来了,自然也成了党委委员,空下来的党政办郭志敏兼任着,估计是大家都还在新位置上适应,暂时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手。其余的都没变,继续照旧。

晚上时,田大勇突然跑来苏家,提出一个想法征求苏望的意见。

“苏大将,我想去麻水镇,黎叔说我下去后把党政办这块交给我。”田大勇嗡嗡地说道。

苏望知道好友的心思,田大勇其实也是一个非常好强的人,估计他被自己刺激到了,所以想重新走一条路,而且现在有这么一个好机会,当然想争取一下。

苏望斟酌了好一会,迎着田大勇有点哀求的目光道:“既然你下了决心,就应该去努力。合适的时候我给你介绍一下郭哥,闻部长,张书记给你认识一下。”

田大勇不由眼睛一亮,叫了起来:“牛啊,苏大将,不声不响地你就拉上了三个党委委员。”

苏望笑了笑,继续指点田大勇:“到了麻水镇,你要多向郭哥学习,没事多去人大主席团张主席,张文明书记和闻部长办公室里坐一坐,尤其是张主席,他是麻水镇的老领导,在各村的威望不是一般的高。苏鹏飞这个人有点傲,你得拿出点本事来他才会看得上你。此外你必须得防着陈水莲,这个女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有夏国良,这次麻水镇主要领导都吃了挂落,就他反而升了上来,里面没点文章我是不信的。”

田大勇用心地听着,时不时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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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故地重游(一)

苏望和张宙心先去了光明乡,观音殿乡,吴家寨乡,伢背乡转了一圈,这里既有荆南省明清时代移民聚集区,又有土生土长的土家、苗家原居民聚集区。两人跑了五天,采访了二十多位老人,翻阅记录了十几家有数百年传承的族谱,还拍了不少照片。

最后一站是麻水镇,这里的羊山村有一块碑,据说是明朝军卫屯民时留下来的。经过麻水镇的省道是在明清时代驿道基础上修建的,明朝洪武年间,大批军卫沿着这条路向西迁徙,直到黔中、云岭省,其中也留了一部分人在麻水镇,扼守这条东西要道,他们的后裔就集中在东山、羊山几个村。

苏望两人在羊山村和东山村转了一圈,受到陈长水、张老根的热情招待。大家对麻水镇近期的变化唏嘘了一阵子,张老根甚至感叹,要是苏镇长还在麻水镇就好了,说不定就上去了,现在能够领着大家伙为小康努力奋斗了。

苏望笑了笑没有做声,如果自己还留在麻水镇,没依没靠的,正是背黑锅的上好人选,说不定麻水镇因为私种罂粟的牵连就让自己一个人扛下来了。

陈长水和张老根对苏望两人要查看的石碑和翻阅记录的族谱不感兴趣,他们非常感兴趣的是岩头垄的信达公司。

这段时间,信达公司在郎州市是越发地兴旺起来,在贾志国、聂剑雄、曾宜国兄弟等人的介绍下,他们接到了好几个行政机关和企事业单位的装修大单,而杨光亮也进入到角色,虽然游刃有余还谈不上,但是大致都能应付得下来了。

信达公司发了第一次工资,由于实行的是绩效工资,平均一个人能拿到一千元左右。大家伙拿到钱后,第一件事就是留下不多的生活费,然后全部寄回了家。这件事轰动了整个麻水镇,尤其是岩头垄村村民们成群结队来邮政所取钱时,几乎被其他村村民嫉妒羡慕的目光给淹没了。每月能领到一千元工资,年底还有分红,简直跟单位当领导差不多了。听着岩头垄村民们得意还有带点炫耀的叙述,旁村的人几乎要抓狂了。

最典型的是中都村民,深受刺激的他们强烈要求村办竹器厂分红。可是只靠县百货公司和日杂公司慢慢卖,怎么可能这么快见效呢?愤怒的村民们差点把竹器厂给拆了。

而信达公司因为订单稳步增长,需要增加大量人手,于是坐镇岩头垄的冯支书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不仅岩头垄村的村民,中都村、二头村、观音庙村,甚至羊山、东山村的村民都绕着几十道弯的亲戚关系找到他,希望能够进到信达公司去。

不过按照早先商量好的规划,冯支书人手优先从岩头垄招收,不足地再从其他村补充,而且必须经过严格考核,有一项木匠或泥瓦匠手艺。至于那些现在想入股的岩头垄村民们,冯支书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早干嘛去了。

陈长水和张老根对苏望厚此薄彼非常不满,强烈要求也他们村出谋划策。张老根更是气鼓鼓地说道:“现在二头村的耐火材料厂也开张,王下田那老东西也人五人六地当起老板来,听说这个月他们厂就挣了一万多,还在村里收了几号劳力当工人,一个月发四五百元,现在牛气得不了。我说苏镇长,我和王下田都是和你一起喝过酒的,你可要一起对待啊。”

二头村的永固耐火材料厂苏望是知道的,做为销售经理的肖万山曾经到县里找过他。苏望打电话给两位表哥,请他们帮忙联系了几家外县的水泥厂等客户,现在只是初步试用,等没有什么大问题,订单还会增加,应该说,永固耐火材料厂在苏望的帮助下也算走上了正规,只是因为受众比较小,所以影响不是很大。

盛情难却的苏望沉吟了许久才缓缓说道:“老叔,办法倒是有一个,只是其中有些问题。”

张老根一听,眼睛不由闪出光来,连忙问道:“什么办法?”

苏望狠狠地抽了一口烟道:“铸钢厂。”

这个点子苏望老早就想到的,上一世他一位同学的哥哥,九六年跟人合伙在城郊搞了一个小铸钢厂,用废钢废铁回炉冶炼,做成铸铁铸钢件,卖给一些机械厂。开始时还是小打小闹,每年挣个一二十万大家分一分。九九年拉到一个建宁的大股东,陆续投入一百来万,扩大规模,结果一下子发了,到零二年,成为小股东和厂长的同学哥哥一年能挣个三四十万,还当上了县政协委员。

东山村和羊山村地理环境也不错,靠着麻水河和省道,交通和水资源都没有问题,而且还有星坪煤矿和金宝洞水电站这两个大便利,附近就有一个变电站,用煤用电都很方便。这个想法苏望还在麻水镇时就想提出来,只是铸钢厂太污染环境了,由于规模不大,污水废气也不会得到很好的处理,对东山羊山村和麻水河的环境肯定会有污染。所以苏望迟迟一直没敢提出来。

“铸钢厂?”张老根迟疑道,这不是大炼钢铁吗?“苏镇长,这玩意好弄吗?”

“不好弄。”苏望毫不迟疑地说道,“首先投入大,没有上百万根本形不成规模,其次,有一定技术含量,不是说谁能弄就能弄的,最后是污染大,工作时污染大,工人辛苦,排出的污水废气对周围环境也有影响。”

“这么多钱,苏镇长,你还有其它什么招?”张老根期期艾艾地问道,听到前两点,他就有点胆怯,至于第三点,他暂时还没有概念。

“老叔,羊山村和东山村地势平坦,交通便利,就是这一点反而限制住了你们的发展。从常规而言,最好最正规的办法是走农业养殖之路。可是现在什么大棚种植,养猪养鱼各地到处都在搞,没有什么搞头。最关键的是荆南省本身就是农业大省,各地的农产品从一定程度而言,都已经饱和了,就连潭州、昭州、建宁几个大一点的城市,都有自己的供应基地,根本不需要从距离遥远的义陵这边运过去。所以要想卖个好价钱和有稳定销路,只能往岭南省卖,可是这条路我又不熟悉。”

苏望细细分析道,“至于其它的行业,我是琢磨来琢磨去,没有找到什么合适的机会。岩头垄办信达公司,是因为他们的村民有很多懂木匠和泥瓦匠活,羊山村有吗?没有。中都村办竹器厂,因为他们有丰富的竹子资源,羊山村也没有。老叔,不是我不肯帮你们想办法,只是这办法太难想了。小打小闹,你们不愿意,搞大的,你们又没有便利的条件。”

“苏镇长,我们村也没有铁矿资源啊,就连我们义陵县也没有听说哪里出。”张老根犹豫地问道。

“老叔,这铁矿不要说义陵县,就是整个郎州地区也没的出。”苏望笑呵呵地说道,“再说了,用铁矿石炼钢铁,这一两百万的钱砸进去,你还只能看个泡泡。我指的是用废铁废钢来炼。”

“用废铁废钢炼?”张老根和张宙心有点明白了。

“这个铸钢厂规模不会大,废铁废钢足够用了。”

“苏主任,那这销路怎么办?”刚才一直在旁听的张宙心忍不住问道。

“潭州、昭州、建宁有些机械厂需要钢铁铸件,因为数量不多,找一般正规钢铁厂去做,人家还不大愿意做,报的价格还比较高。自己做,可他们一年说不定就那么几个十几个件,专门去搞个冶炼铸造车间或分厂,岂不是太浪费了。我在工学院读书时,参观过一些工厂,了解到一些情况,这些中型厂在这方面的需求加起来还算可观,而且这些厂的人也都在为这些铸件头疼。”

“是啊,苏主任是省工学院毕业的,认识的老师应该有这方面的关系。”张宙心连声赞同道,荆南省工业类的大学不多,工学院以及它的教授老师当然会和许多工厂有某种联系。

苏望还有一张底牌没有说,张爱国的父亲张顺已经走马上任昭州市组织部部长。他出身军工企业,在整个荆南省的军民工厂有一定的人脉,加上现在身居要职,这面子一定是要卖的,至少在拥有数百家工厂的昭州市说话还是算话的,就算你是厅级央企军工厂,难道就没有求到地方的时候?

“苏镇长,这事能成吗?”

“老叔,只要你们肯下决心,我就替你们去想办法。而且这铸钢厂你们羊山村肯定是吃不下的,还不如把东山村也拉进来,搞个联合企业。”

“苏镇长,你说这要投多少钱进去?还有这技术谁来弄?”张老根犹豫地问道

苏望回忆了一下上一世跟着同学去他哥哥铸钢厂参观时获得的信息,整理一下道:“大约需要两百到三百万,炉子和技术人员我可以帮忙去解决。”

昭州市就有两家钢铁厂,前段时间看报纸知道它们正在进行技术改造,张顺出面,淘换两个炼废钢铁的二手炉子,拉几个负责冶炼和铸造的技术人员,问题不大。苏望也想明白了,现在村民们做梦都想发家致富,什么辛苦污染都得往后靠。再说了,上一世苏望去那家铸钢厂参观时也没见污染有多严重,应该是用电炉。

张老根考虑了一会,叫儿子去把陈长水叫了过来。

陈长水比较有魄力,听张老根把情况一说,当即拍板说:“苏镇长,只要你能帮忙解决炉子、技术和销路,这厂子我们办了。”说罢他看了一眼张老根道,“就算羊山村不敢投入,我们东山村咬牙也干了。”

正如张三泉所说的,有对比才能看出效果,岩头垄、二头村有苏望插手帮忙,现在已经开始赚钱了,尤其是岩头垄信达公司,几乎是苏望一手包办的,却是最兴旺的。反观中都村竹器厂,苏望只是提了个建议就被别人接过去摘桃子,结果怎么样,半死不活地吊在那里。所以像陈长水这种有想法的村支书而言,不怕你苏望管得多,就怕你苏望不想管。

张老根受陈长水这么一激,几乎要跳起来了,“陈长水,你个老东西,不带你这么抢食的。这主意是我求苏镇长出的,你来摘果子,想把我们村踢开,门都不要想。”

既然有了初步意向,陈长水、张老根开始和苏望讨论起一些细节来。

“苏镇长,我们两个村就在勒紧裤腰带,掏空口袋,也只能凑出三十万来,再多村民们就要闹了。”张老根和陈长水合计了一下,对苏望道。东山村和羊山村加在一起大约有六百户人家,两千四百余口人,熟悉各自村里情况的两位支书在心里扒拉了好一会,谁家愿意出钱入股,能出多少钱,粗略估算了一下得出这了个数字来,差不多一户要出五百元。这还是靠两位支书多年的威望和苏望“财神”的名头,否则你说修路集资试试看?

苏望坐在那里沉思着,难道又要自家掏钱,自己在认购证和股市挣了九百七十多万,前前后后给了家里以及冰厂饭店的投资将一百来万,购买中心市场门面铺位花了两百万,醉乡酒厂收购投入花了近五百万。现在手里的余款加上陆陆续续的收益,还剩下近两百万。不过冰厂、中心市场开始收钱了,不需要再投入了,酒厂的资金也够了,只是年底需要去国外参加展览会,必须得留出五十万元做为经费,应该也够了。

而根据上一世所知的信息,同学哥哥那家铸钢厂技术是半路子货,应该没有自己从昭州钢铁厂请来的正规,规模和销量也是一点点啃上去的,应该没有自己来得顺利。可就这样,人家九九年扩建,听说两年回了本,然后每年要挣上两百万,这个收益还是非常不错的,只是自己这边已经没有什么人手帮忙去管理了,醉乡酒厂还可以插个何小东进去暗中看着,这里怎么办?

苏望缓缓说道:“老叔,技术设备资金销路都没有太大的问题,可是管理人才怎么办?这铸钢厂不比装修公司,只要调度干活,再和客户拉拉关系就好了。这个厂子技术性比较强,要是没个得力的人看着,还真是麻烦。”

张老根和陈长水互视一眼,他们对这块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于是大家便陷入了沉寂之中。过了一会,张宙心开口道:“苏主任,两位支书,我倒是有个人选。”

“谁?”三人连忙追问道。

“县农机厂的副厂子常为民。他是九零年毕业于华东冶金学院,分配到了县农机厂,从技术员干到副厂长,在管理上还有把刷子。只是器重他的老厂长退下去之后,现在县农机厂那帮人忙着小心思,他是无用武之地。”

“常为民?”苏望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不过他相信张宙心的眼光,“行,回到城里约个时间,老张你请他出来,我和他聊一聊。”

苏望转过来对张老根和陈长水道:“老叔,你们先把你们两个村能凑集的资金确定下来,选几个备用厂址,到时我跟常为民和设备技术那边沟通好,我们再好好谈股份和整个运作的细节。不过老叔,这事还得悠着点,不要太张扬了。”

“好的,好的。”张老根和陈长水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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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故地重游(二)

出了羊山村,苏望和张宙心看看还有时间,就去麻水镇大院转一圈,别的乡镇苏望可以不去党委政府打招呼,这里不去打招呼就说不过去了。

进了镇大院,迎面遇见了周文兴,他惊喜地叫道:“苏镇长,你回来了。”

“小周,不是苏镇长,是苏主任了。”苏望笑呵呵地说道。

“苏主任,苏主任。”周文兴知道在镇大院犯了忌讳,挠着脑袋不好意思道。

“黎书记、郭副书记、张书记、闻部长和张主席都在吗?”听着苏望说着这些人,张宙心在后面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都在,都在。”周文兴连连点头道,然后赶紧在前面带路。

走进以前曲云德的办公室,苏望打着招呼道:“黎叔,我来拜码头来了。”他一直是黎绪刚的晚辈,再说又不在麻水镇任职了,所以可以以私人感情来论。

“苏望,你终于舍得来看你黎叔了。”黎绪刚笑呵呵地站了起来,直接走了出来,拍了拍苏望的肩膀道。

“黎叔,我这是公私兼顾,今天刚好到羊山村收集一点历史资料。既然到了麻水镇,不来拜访黎叔你,回去后小明非喷我一脸口水不可。”

“你知道就好。”

两人的对话让张宙心和周文兴看得愣了一下,“黎叔,这是我们县志办的张宙心股长,也是义陵县志的主编。这位是你们镇党政办的周文兴,小周,以前是我的兵,也是张书记的外甥。”

“知道知道,县政办的大才子。”黎绪刚和张宙心客气地握了握手,已经恢复平静的张宙心谦虚道:“不敢当,不敢当。”

而周文兴则有点紧张地和黎绪刚握了握手,虽然天天在同一栋楼办公,但是却很少有机会跟黎绪刚离得这么近。

“老张可瞒得真严实。”黎绪刚开着玩笑道,他刚到麻水镇不久,一些情况自然不是很清楚。

坐下聊了几句,看看时间差不多五点了,黎绪刚对周文兴道:“小周,苏主任和张股长都是县政办的领导,难得到我们麻水镇来一趟,你去美美酒店订一桌,嗯,再叫上……”

苏望马上接过话道:“黎叔,我在麻水镇还几位老同事,想借着机会一起聚一聚,你看如何?”

“好啊,大家聚一聚。”黎绪刚正等着苏望这句话,在他想来,苏望在麻水镇好歹也工作过三个月,多少收拢了几个人,正好利用这个机会,看能不能接收几个,现在他正两眼一抹黑。

“小周,麻烦你去请张主席,张书记,郭副书记,闻部长,就说我借花献佛,请他们喝一杯,聚一聚,对了,记得叫上你们党政办的田大勇。”苏鹏飞还是算了,关系还只到这一步,而且他背后是贾县长,而黎绪刚背后是谁,苏望还没搞明白,所以不好拉进来。

黎绪刚听到这一个个名字,眼睛越来越亮,不由暗叹苏望的经营手段,这四位,有三位党委委员,虽然张三泉不是党委委员,但是他的资历和威望摆在这里,几乎能顶上一位党委委员了。

不一会周文兴兴冲冲地回来了,身后还跟着田大勇,不过他现在变得沉稳多了,等周文兴略带兴奋地汇报说四位都欣然赴约后才乐呵呵地捶了一下苏望,“你小子终于舍得下乡了。”

四个人刚下楼,就看到闻景初跑了下来,看到苏望就乐呵呵地说道:“苏老弟,我对你是一天不见,如隔三秋啊,我可想念你的紧啊。”

“闻哥,你不是想念我,是想念我的烟吧。”在同一个办公室时,闻景初一般抽白壳的普通白鹤烟,而苏望则是精品白鹤烟,到最后闻景初也懒得发烟了,直接拿苏望的烟抽。

闻景初不由大笑起来,握着苏望的手,狠狠地拍了拍苏望的肩膀。

第二个下来的是郭志敏,他紧紧地握着苏望的手,笑言道:“苏老弟,终于舍得回娘家看看了。”

“呵呵,郭哥,我都有两个娘家了。”

接着下来的是张文明,他微笑着和苏望握了握手,淡淡地说道:“苏镇长,欢迎你回来啊。”

最后下来的则是张三泉,他看到苏望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随即又恢复平和,与苏望轻轻地握了握手,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什么。

黎绪刚在旁边看在眼里,也明白苏望与这四人的关系,有的是铁哥们,有的是知己好友,有的是淡如水的君子之交,有的则是长辈对晚辈的关爱。

几个人说说笑笑,在旁人敬畏的注视下走出镇大院,向美美饭店走去。到了美美饭店,老板娘陈小美看到三三两两走过来的一群镇领导,当时就愣住了。做为镇里“上档次”的饭店,最要紧的是记住一干镇领导,否则被轻视的领导下回不到你家来吃了,那就麻烦了。

新上任的镇党委书记黎绪刚和新升上来的镇党委副书记郭志敏一边谈着话,一边走在最前面;后面是新任的镇党委纪委书记张文明与武装部长闻景初互相搭着话;镇人大张主席和一个很眼熟的年轻人在亲切交谈着,哦,那个年轻人是麻水镇的风云人物,调到县里去的前副镇长苏望;最后则是两个年轻人和一个三十来岁的人在那里聊着天,两个年轻人好像都是党政办的,一个姓周,一个姓田,另一个就不认识了,应该是生人。

坐定后,苏望给田大勇和周文兴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两人便开始张罗了。

“各位领导,我们整两瓶五粮液。”田大勇生性就豪爽开朗,最适合这种场合,于是高声招呼道。而周文兴原本性子比较软绵,在苏望几番指教后走起缜密路线来了,他问了一圈各位的忌口,然后把陈小美叫到一边,点了一桌菜。

“各位领导,今天借苏主任的光,我先敬诸位一杯,我年轻不懂事,以后还要各位领导多指导我一下。”田大勇先站起来举着酒杯道。

苏望在一旁顺着话说道:“大勇是我的老同学,他是个直性子,也是块好铁,各位领导还要多敲打一下,早日炼出块好钢来,在这里我先谢过各位领导了。”

郭志敏看了一眼黎绪刚道:“还是年轻人好,小田一来,就让被我带得死气沉沉的党政办充满了活力。”

闻景初笑呵呵地接言道:“我看啊老郭就把党政办交给小田算了,你安心当你的副书记得了。”也只有一直保持中立,跟谁都没有冲突的他才能如此说。

张文明也站起来,举着酒杯道:“苏镇长推荐的人,总错不了。”

张三泉默然了一会,站起来举着茶杯道:“小田不错。”

最后站起来的黎绪刚脸上闪过一道喜色,田大勇是他带下来的人,又是自家的晚辈,当然希望他去掌控党政办这个要害部门,只是自己刚刚赴任,人头都还不熟,加上田大勇资历比较浅,所以也不敢轻易提出来,否则在党委会上被驳回来,太打击他的威信了。谁知道苏望只是这么顺口一提,这几位就闻弦知意。这得多深的信任才能做到这一步,而且这么一表态,黎绪刚可以大大方方在镇党委会提出,因为加上他自己,这里已经有四位党委委员了,就算其余三位都反对也必须少数服从多数。

大家喝了一杯,吃了点菜,周文兴站了起来,举着酒杯道:“各位领导,我也敬诸位一杯,祝各位领导步步高升。”

苏望举着酒杯笑道:“小周是个实在人。”然后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黎绪刚。

黎绪刚一下子明白过来了,也举着酒杯笑道:“小周心思缜密,办事踏实,我看帮小田看着党政办准错不了。”

张文明做为舅舅,当然要接过黎绪刚的好意,举着酒杯站了起来:“文兴虽然跟着苏主任学了一段时间,但是毕竟还太年轻,还要多摔打摔打。”

苏望走时,特意交待周文兴跟郭志敏多走动,而郭志敏因为苏望的缘故,也愿意接纳周文兴,有了这层关系,连带着郭志敏与张文明的关系都亲近了不少。他也希望有一个知根知底的人帮忙看着党政办这个老根据地。于是便举着酒杯站起来道:“小周是苏主任带出来的,错不了。”

闻景初则笑嘻嘻地说道:“小周,拿出你从苏主任学的本事来,好好干。”

张三泉则依然举着茶杯,不淡不咸地说道:“只要小周能学以致用,就不错了。”

两轮酒下来,麻水镇党政办正副主任算是已经确定下来了。而黎绪刚也意识到苏望的价值,郭志敏和张文明应该走的很近,算是盟友,闻景初和张三泉都是中立派,但是只要有苏望这个纽带,就能把三票人拉在一起,而苏望刚才一番言行,算是把纽带作用转移到田大勇和周文兴身上了,只要田大勇和周文兴能够配合好,黎绪刚就能与这几位达成良好的沟通。而一直没有说话的张宙心则深深地看了一眼苏望,若有所思。

接下来是苏望敬几位的酒,他的敬酒得到众人热烈的响应,气氛开始高涨起来。

脑袋灵光的田大勇很快找到众人感兴趣又不会牵涉太深的共同话题,“各位领导,陈委员这段时间老是盯着我们党政办,已经把我们办公室的同事训了好几个了,大家现在看到她都心惊胆颤。”

郭志敏淡淡笑了一声,没有做声,或许在他看来,陈水莲根本不是和他一个层次的对手。闻景初则嘿嘿笑了一声道:“这段时间老陈往老夏的办公室跑得太勤快了点吧。她一个宣传委员兼统战委员,往镇长办公室跑得那么勤干什么?”

苏望看了一眼众人,拿起手中的酒杯似乎在那里欣赏,淡淡地说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陈水莲一个女人,被突然提上来,又没有硬扎的背景和本事,只能做根盘树藤。”

听到这里,众人不由默然,都在那里咀嚼着这句话深深的含意,心里不由暗暗叹息,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根藤呢?什么时候自己才能成为一棵树,而不仅仅只是一根藤。

苏望呵呵笑了一声,举起酒杯道:“树也好,藤也好,各人自有各人的路。来,大家共饮一杯,愿大家的路都充满光明。”

“好,说得好!”众人附和道,张宙心眨了眨眼睛,有点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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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县大院的风波(一)

苏望和张宙心回到县城,第二天正常去上班。上午就听到业余宣传部的人在传播着消息,白书记被叫到地区问话去了,而且问话的单位不是组织部,是纪委。听说有人写了封检举信,说他儿子白兆伟其实是三头坳私种罂粟案的幕后支持者,顺带着还揭发了白兆伟在木材公司副经理职位上如何倒卖木材批文,当然也少不了玩弄女性这一生活作风的点缀。

虽然白少雄安然无恙地回来,继续当他的县委书记,甚至连在家养病的白兆伟也应着景被迫在县大院转了一圈,以击破他已经被公安机关逮起来的谣言。但是私下说什么的都有,什么省委地委领导对白书记已经有看法了,眼看着不是被拿下就是要去人大政协养老,甚至开始猜测谁会接任县委书记的职位了,贾国强、安孝诚是呼声最高的,林桂清有机会但不大。当然,也有地下组织部的人这个信誓旦旦地说会是五方县的县长,那个一口咬定舞阳县的县委书记要调过来。

反正现在的义陵县大院是暗潮涌动。

这时,地区团委康永年带着一帮人到义陵县来做调研。他们一行人是苏望两人回县城的第三天上午十一点左右赶到县大院的。负责共青团的县委副书记林桂清、县团委书记梁东诚等人对口迎接。

到了下午,郑渝民跑来通知苏望,到县委会议室参加一个会议。

“郑主任,是什么会议?”

除了苏望,被郑渝民通知到的还有县政府办的其他两位副科长和一位科长,都是三十岁以上了。其中一位资格比较老的追着郑渝民问道。

“地区团委康书记提议召开一个义陵县青年干部座谈会,我们县政府也要出几个人,临时找到你们几个。”郑渝民一边带路一边答道。

走进会议室,看到在长圆桌周围已经坐满了二十来个人,正中间是苏望还有点印象的康永年,左边则是林桂清副书记,右边则是县团委书记梁东诚,在左手第三个苏望看到了一个算是熟人的人,地区团委宣传部副部长詹小芳,其余的人就不大认识。再下来以及外围第二圈则是县委、县政府以及直属机关单位的青年干部,不过最年轻的可能就是苏望了。

苏望在外围第二圈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很快就淹没在二十多个人头中间。林桂清说了一些引子话,希望在座的义陵青年干部畅所欲言,谈出义陵县的蓬勃朝气来。苏望却在心里腹诽道,这都已经定了调子,大家还怎么畅所欲言。

康永年说话的声音很斯文,而且有点轻飘飘的感觉,可能跟他目前这个职位有关系吧。他引用了毛主席非常著名的八九点钟的太阳那段话做引子,然后提及共青团工作核心任务之一就是造就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接班人,努力为党输送新鲜血液,为国家培养青年建设人才。而做为青年干部,更要以身作则,带领义陵县青年们为义陵县的建设做贡献,因此他希望大家能够多谈真心话,多谈实在话,做为义陵县和郎州地区共青团工作的指引参考。

接着县委那边的青年干部开始发言了,最先发言的是县组织部的一位副科长,将近四十岁了。他大谈特谈了一通青年干部就要发挥本身的优势,也就是好学有冲劲,凡事要不怕苦不怕累,冲在第一线,只有在实践过程中才能成长起来。

苏望看到他慷慨激昂的样子,心里暗道,你这摸样应该早就成长起来了吧。

接着是县委宣传部一位三十五六岁的副科长,他从中央提倡领导干部年轻化、知识化谈起,以此说明青年干部要加强学习,积累经验,在领导们的指导下不断进步。

一路转过来,轮到县政府这边时,苏望有点郁闷了,该说的能说的都让前面的人说完了,你让接下来的人说什么?终于轮到苏望了,他慢慢地站了起来,脸带笑容地扫了一眼众人,朗声说道:“我个人认为,青年干部成长,要从四个方面入手,第一,要以理想做为指引。身为青年干部,自然要有理想,立有志向,这立志一要早立志,二要立大志,三要立实志;第二,要以素质强身,有了远大的志向,就必须有较高的综合素质,因此青年干部一定要重视学习;第三,要以勤奋立业,青年干部一定要脚踏实地,扎实做事,做勤奋敬业的表率;第四,要以修身立世,如何修身,在我看来,一要修心气,二要修大气,三要修正气,四要修锐气,五要修静气。”

话一落音,整个会议室一片寂静,大家都呆呆地看着抹了一头汗坐下来的苏望,虽然他说的差不多,但是这么有条理有深度,还是很难得。这时,一个掌声响了起来,一直在注视和观察苏望的詹小芳第一个鼓起掌来,而康永年也微笑着跟着鼓掌,会议室顿时响起了一片掌声。

待到掌声平息,康永年很高兴地说道:“这位苏望同志说得非常精辟,对了,你就是在《荆南日报》发表送电影春风下村的苏望同志吧,义陵县青年干部果然是卧虎藏龙,素质高。”

听到康永年的夸奖,林桂清脸上露出淡淡笑容,而梁东诚和其他青年干部们的笑容中带了或浓或浅的嫉妒。

散了会,康永年、林桂清等人走在前面,大家紧跟在后面,不约而同地以那两三个人为中心围聚过去。苏望慢慢走在了后面,准备找个机会溜掉。

“嘿,苏望同志。”苏望抬头一看,原来詹小芳不知不觉地从前面落到了后面,跟她走在了一起。而周围的人似乎并不知道她的背景,只是和她客气地点点头,然后继续寻找空挡,看能不能往康永年、林桂清那边再前移一些。

“我还记得你。”詹小芳的声音虽然不像银铃那样悦耳,但是底气很足。

“詹部长见过我?”

“今年地区元旦汇演,我在后台见到过你,你温暖你女朋友的脚。”詹小芳点了一句。

苏望的脸僵硬了一下,那一刻的回忆突然从脑海深处里涌出,沉重的几乎让他迈不开双腿了。他勉强笑了笑,回答道:“我也记得詹部长你,你当时是主持人。”

“是的,你今天的讲话真是太棒了,真不愧是能在荆南日报上发表文章的才子。”

“什么才子,我今天的话都是被逼出来的,能说的都让前面的人说光了,我只有憋了这么一段出来。”苏望僵硬地咧咧嘴道。

詹小芳不由一笑,丰润的脸如同一朵微微盛开的牡丹。“我想以你这段话为纲要,再丰富一下,写一篇文章,题目叫《有关青年干部成长的思考》,投到省组织部的组工动态去,署我们俩的名,当然是你为主,我为次,你说好不好?”

“没关系,反正这段话我是临时想出来的,你现在叫我回忆,我都记不全了。”

“我可是全记住了,”詹小芳拍了拍手里的笔记本道,“那就这样说定了,你留个地址,我写好后寄给你,你修改一下做最后定稿。”看来她已经把苏望看成是文章高人了。

苏望在詹小芳的笔记本上写下自己的通信地址,由于挨得比较近,苏望觉得一股淡淡的粉香直钻自己的鼻子,差点没写错一个字。

“呀,你怎么在县志办?你这样的才子高人应该在县委办呀。”

“我是服从组织和领导安排。”

“哦,”詹小芳不便多问了。两人跟着人群走下路,眼看就要出楼梯到院子里了,詹小芳突然问道:“你还常常去郎州见你女朋友吗?”

苏望像是被一把利剑刺中的心口,一直被深深隐藏的伤口顿时鲜血直流。他定在那里,脸色惨白,好容易才用尽全身力气道:“已经分手了。”

“什么?”詹小芳不敢相信道,“当初我看到你把你女朋友的脚拥进怀里的时候,我有一个错觉,你们应该会永远在一起。”

苏望转过头来,满是忧郁和感伤的眼睛让詹小芳看到无尽的无奈和痛惜,他淡淡地问道:“永远有多远?是一个永恒,还是一瞬间?”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看着苏望在阳光下的背影,詹小芳觉得自己看到一头在荒漠中孤独前行的骆驼。

康永年带着调研组前脚刚走,后脚县大院就传出,康永年成了接任义陵县委书记的热门人选,他这次义陵之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反倒是苏望在座谈会上的出彩,在某些人的刻意淡化下以及谣言满天飞的情况下,像是往波澜已起的水面上投下一粒石子。

第二天,苏望和张宙心又出发了,花了几天时间去了五方县雁回湾,郎州市的五溪源乡,舞阳县舞水江边的望江亭等地方调研,又在这三个县市的档案馆、地方志办公室翻阅了不少资料。

中间是五一节,张宙心回义陵休息去了,而苏望则去了一趟潭州,参加老师杨明和的婚礼。在婚礼上,苏望才知道师母覃笑云是荆南大学医学院毕业的,现在是省人民医院儿科医生。不过杨明和的婚礼办得很低调,除了工学院的领导和同事,就是一帮学生,双方的父母亲都没有出席。不过知道杨老师有背景的苏望理解他的苦心。

参加婚礼之余,苏望和张爱国以及几位关系还不错的学院教授把众联铸钢厂的事情都谈妥了,剩下的事情就是常为民来跟进了。

回来继续调研,最后一站是郎州地区博物馆,这里珍藏了不少郎州地区出土的文物,而且还有一位知识渊博的老教授,对苏望两人的调研大有用处。

到博物馆时正好是中午时分,因为事先约好了,所以两人就直接进去,先去找博物馆的资深研究员傅承明。傅承明不仅是郎州地区历史和考古界的泰斗,在荆南省和国内也是享有盛名的。可不知为什么,这位六十多岁的老学者拒绝了吴江大学、东越大学乃至京城大学的邀请,专职在偏远的郎州地区博物馆当研究员,顺便兼职郎州师院的教授,而且一周只去讲三堂课。

走进博物馆的大院,苏望两人傻眼了,现在十二点多了,工作人员都下班了,上哪找傅教授去?也不知道他住哪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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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县大院的风波(二)

苏望眼站在那里四下扫了一眼,正好看到一个扎着马尾巴的倩影从眼前走过,连忙拦住道:“请问一下,傅教授住在哪里?”

倩影转过头来,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尤其是那双眼窝微陷的眼睛,格外灵动和深邃,配合精致的鼻子嘴巴和白皙的皮肤,居然有点异样风情,嗯,有点像波斯或者书上描写的鲜卑美女的影子,但仔细一看,恬静内敛古韵盎然的气质迎面而来。咦,这个美女好像有点眼熟。

而对面的女孩也在上下打量着苏望,脸上慢慢露出淡淡的惊喜,最后两人不约而同地说道:“原来是你。”

女孩接着又补充一句道:“你推荐的高考复习资料我买了。”说完后脸上便意识到不对,自己干嘛跟他说这些,于是脸上浮起淡淡的一层红晕,为了掩饰,女孩连忙问道:“你们找傅教授干吗?”

“你认识傅教授?我们此前跟他约好了,想向他请教一些问题。但是路上耽搁了,所以现在才到。”

“那跟我走吧。”女孩转过身道,马尾巴就像是飞扬的青春,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苏望和张宙心狐疑地互相看了一眼,只好跟在后面。一路上无语,来到博物馆后院的宿舍楼,从二单元直上三楼,女孩直接拿出钥匙开了门,然后大声说道:“外公外婆,妈,我回来了。”

从厨房传出惊喜的声音道:“是囡囡回来。”接着走出一个四十来岁的妇女,长得跟女孩有七分像。

“咦,这两位是?”

“他们是来找外公的,说是已经约好的。”

这时,从一间房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是不是义陵县志办的两位同志?”接着从房间里走出一个头发银白却很矍铄的老人。

“傅教授,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你中饭和午休了,要不然我们两点再过来?”苏望听出声音来,连忙恭声问道。

“没事,没事。我已经吃过中饭了,而且我也没有午休的习惯,我们到书房去谈。”

跟着傅教授进了书房,苏望感觉这间房子果然是名副其实的书房,到处都摆满了书,书架摆满了,就堆在几个桌子上,最后只留下不宽的一个空间。

苏望和张宙心说明了来意,也提出了自己那个专题系列文章的主题。傅教授一听,当即叫好,“这个主题好,很贴切,也很有时代感。虽然我是吴江人,但是以我在荆南省三十多年的体会,这个主题把荆南人的人文精神说的淋漓尽致。”

苏望两人得到傅教授的认同,也非常兴奋,于是与傅教授热烈地讨论起来。傅教授的学识非常渊博,从春秋到民国近代,有关荆南的人物和典故是信手拈来。说到兴致之处,傅教授还谈起近代外国人对荆南历史和荆南人物的评价,从英国的传教士笔记到德法的外交官回忆录,就像全装在他脑子里一样。

正谈着,一个声音在三人耳边响起,“琳琳,你来凑什么热闹,饭吃完了赶紧去午休一会,下午还要去学校复习呢。”

苏望抬头一看,女孩正站在门口注视着自己这边,而一个同样白发矍铄的老太太在旁边说着话,看到打断了三人的讨论,不由歉意地笑了笑,然后把女孩拉走了。

“这是我的外孙女,今年赶上高考了,因为我这里离三中近,所以每天中午就到我这吃中饭午休,然后赶紧又去学校。”傅教授笑着解释道。

“是啊,现在高考不仅考学生,更是考家长。”苏望接了一句道。

“哈哈,小苏你这话说得很有意思。”傅教授不由大笑道。

下午两点,傅教授又带着苏望两人去博物馆转了一圈。有这位大拿指点,苏望两人很快便收集了不少有用的资料。

下午向傅教授告辞,苏望两人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去地区档案馆补充了一些资料便赶回了义陵。

回到县大院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苏望和张宙心都在心里构思着这篇大文章,两人默默地向办公室走去,还没到门口,却听到办公室有人在问道:“王股长,苏主任什么时候回来,我这里还有一堆的报销需要他签字。再不回来就得等到下月去了。”听声音应该是编审股的李村雨。

“那我不知道,苏主任和张股长出去公干,那可没个准。”王秋霞没好气地回答道,

“出去公干,我看是游山玩水,公费旅游吧。”这是政工股闫养会的声音。

“这个谁知道,他是领导,就算是游山玩水,公费旅游你能说什么?”王秋霞鼻子哼了一声道。

“听说他是靠跳票上来的,这种走歪门邪道的,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能在荆南日报发表文章,也不知道是找的哪个帮忙捉刀。”闫养会跟着阴阳怪气道,办公室其他人都没有做声。

苏望摆摆手,示意张宙心也停住脚步,等了一会,待到办公室静悄悄的,然后过了十几秒钟,这才缓缓地走进办公室。

“苏主任,张股长,你们回来了。”王秋霞等人连忙站了起来打着招呼,闫养会尤其笑得最灿烂。

“大家好,我和张股长出差这段时间没什么事吧?”

“没什么事,没什么事。”王秋霞赶紧应道。

“那就好。”苏望一边答道一边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过了一会,王秋霞拿了一叠发票和收据过来,“苏主任,这是我们办公室这月的费用报销,请你给签个字。”

苏望接了过来,翻了翻,发现有餐饮发票,有一些零零碎碎的文具等用品发票收据,大约有上千元,而占大头的是闫养会,毕竟他管着内勤,大部分用品必须是他去买。

“王股长,你怎么没签字呢?”

“苏主任,我需要签字吗?有领导你签字不久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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